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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沒有腦子的人類

    折紙大學的校長辦公室在教職員工辦公樓的底層。

    可能是因為夢境中并不存在什么不買頂樓不買底樓,最好的是樓層是中高層之類的道理——反正夢境嘛,找對了方法人人都能飛,所以也確實沒那么有所謂了。

    校長的辦公室就這樣被放在底層,占據了整個底樓大約二分之一的面積,雖然內部的陳設算不上多么的奢華——至少與瑞秋曾經去過的家主大廳相比甚至算得上是簡單甚至于簡陋,但也很有匹諾康尼的味道了。

    瑞秋在這間房間里看到了一位皮皮西人,頭上頂著一團看著平平無奇的絨球,身上穿著的衣服卻很是光華燦燦:看起來像是在布料里面加上了很多金屬的絲線一樣。

    財富學院啊,果然是有錢。

    她朝著對方走過去,不出意外地在對方臉上看到了非常臭的臉色。

    皮皮西人一般都長得還不錯,因為臉小,常年看起來就像是嬰兒肥都沒有褪去的小孩子,因此往往在第一眼看過去都很面善。

    這種臭著臉,將自己的不爽寫在臉上因此顯得眉目多少有些猙獰的人……還是太過罕見了。

    瑞秋走過去,還沒來得及站定,這位財富學院的負責人就已經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冷笑著來了一句:“你們學院的院長,平時是不是把你當成寶,太寵你了啊?”

    瑞秋在心里“嘖”了一聲。

    她原本還以為,隨著自己從邊陲星球來到了匹諾康尼,她就已經聽不到這種話了呢——大家都是要臉的,不會說什么某某老師偏袒了誰,尤其是在這種“偏袒”根本就沒有發生的時候。

    沒想到啊。

    就算外頭包裹得多么金光燦燦、看起來多么的“尊貴高級”,本質上里頭裝著的東西也是換湯不換藥。

    瑞秋表情不變:“是嗎?”

    財富學院負責人:“昨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你難道自己心里沒有數嗎?大庭廣眾之下,你還在邀請學院同學去和你決斗?”

    又沒有人會當真。

    瑞秋低頭看著這位皮皮西人,將自己在身高上難得出現的絕對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位……教授。原來您在生活中從來都遇不到和您開玩笑的朋友,真是……我都為您遺憾。”

    在一個和平法治的環境中,誰會覺得“決斗”這個詞是什么有問題的說法啊,笑死,難道她還真的能夠一雨傘攮死誰嗎?

    財富學院負責人挺起他小小的肚子,抬著頭,并且抬得很高,他的嘴唇皮子在抖動著,看起來像是隨時有可能說出“你怎么那么不識相啊,和我說話還站著?給我蹲下”之類的話來的模樣。

    不過他最終也還是沒有這樣要求瑞秋,而是告訴她說:“鑒于你的宣告已經在學生中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所以,你得結束這段感情。回去就分手,地下談我管不著,但是在學校里,你就要給我保證你不會造成更壞的影響!還有,關于決斗的檢討,明天交過來。”

    “如果你一直屢教不改,我就只能讓你和你的朋友一起退出樂隊了。”

    非但完全沒有回應她方才的反問,甚至還直接就這樣將完全不合理的決定按在了她的頭上,瑞秋聽了這話,差點兒當場氣笑。

    而且……對方提到了樂隊。

    如果她所猜測的不錯,那么這個后被提到的樂隊,應該才正是對方最重要的目的。

    看似順帶一提,其實是在用前面離譜的條件換取對話者的勃然一怒:什么玩意,這樂隊我就不參加了,怎么樣?

    所以,難道是樂隊中的人員得罪了對方,因此他想要旁敲側擊著從他人的方向將這樂隊給拆了?因為正面來的話,和他結仇的人得罪不起?

    不管是怎樣的情況,瑞秋都知道,這種時候妥協了就是在給對方伸手徹底將這把刀握緊、握實的機會,從而會讓對方的伸手更加自然。

    她當然不能退讓半步。

    “什么不好的影響呢?”她當場就問了,“是談戀愛不好?還是讓那些越過了邊界的人注意一下邊界,不要太過影響旁人生活不好?”

    財富學院負責人應該也不至于沒有料到瑞秋會還嘴——她本來就不算是那種特別乖乖女的性格,一個能夠蒙騙全校學生跟自己上,還能把夢境中出現了繁育命途的蟲群這樣有鼻子有眼的謊話編得讓整個教職員工組都愣愣地信了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個乖乖女。

    他當即就雙手插腰了,但是他沒想到瑞秋會一點兒插嘴的時間空余都不留給他,而是徑直往下說:“您是覺得我和萬維克小姐都是女性,所以走在一起影響不好?還是因為您受到了當年智械戰爭的余波影響,到如今仍然覺得智械與人類不應該產生感情?又或者是有什么別的顧慮?”

    她一邊說著,一邊光明正大地從口袋中掏出了手機,將手機頁面上的光亮度調高:上面赫然顯示著錄音的界面。

    來吧,看你怎么說,不管說什么都可以哦——但是,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記錄下來,并且,不保證它們絕對不會出現在網絡論壇上。

    瑞秋在上輩子算是被所謂的“分而化之”的大染缸影響了很多了——她的上輩子,某個燈塔國家,為了解決做為移民國家本身所擁有的一些分裂問題,以及諸如貧富差距之類的,那些其實在上層看來不能多談,因為談得太多會逐漸觸及一些隨著社會階層的穩固而變得越來越不能談的禁忌的問題,從而推出了一系列非常辯證的問題。

    所有的性少數問題被快速地提上了臺面,環保、膚色、自由快樂教育自由……這些話題因為確實有道理,所以很快就引發了熱議。

    到這里也不能說是有多壞,頂多也就是些轉移群眾注意力什么的操作,這么干的政客數量絕對不少。在一個完全不需要任何良心,甚至于有良心或許還是反向上分的行業里,這種操作只能說是中規中矩里頭還帶著一點兒精英(畢竟按照瑞秋上輩子,某些大區的匹配機制,那些說是政客但實際上天曉得可以算是什么的家伙根本想不出這樣的辦法)。

    但是,當情況逐漸升級加碼,從一開始的討論同性之間的愛難道是登不上臺面的嗎,到后來開始討論那些變形之后的人、或者是心理上認為自己是某種性別,但身體上完全不是的人能否進出ta們“自認為”的性別所用的廁所,又或者是在學校里完成對孩子的變性洗腦……

    瑞秋當年去燈塔交換學習的時候,還聽說過一位膚色較深的學生,給全世界最好的大學之一寫了這樣的一封入學申請信,上面全都是:

    黑人的命也算命。

    這樣重復了幾百遍,填滿了整張紙張。

    不評價此人的行為,不評價學校招生入學的標準,更不評價膚色歧視之類的問題——但是,這樣的行為逐漸變成可以復刻的“展現自我”,于是社會逐漸走上了一條為了zzzq而zzzq的路。

    瑞秋并不喜歡為了zzzq而zzzq,不過這種風氣不發生在她身邊,她就也沒什么插手的興趣,畢竟很容易平白惹來一身騷味。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她就不會舉一反三地運用這些技巧。

    當一個世界存在著“自由”這兩個字,并且將其做為自己的宣傳詞來運用的時候,這種套高帽子,隨后開啟錄音的方式就是非常好用的一招了。

    來啊,不管是說同性之間的愛情是有問題的,還是說智械和人之間存在著不同,這可都是容易在匹諾康尼引起軒然大波的問題。

    瑞秋的目光就像是在詢問這位負責人:你為什么不說話了呢?我可是在垂著手等待著您老人家的教誨啊。

    令瑞秋非常遺憾的是,財富學院的負責人到最后也只是和她互相干瞪眼著,始終都沒能說出什么來。

    瑞秋于是只能聳聳肩:“既然您回答不上我的問題來,那我就繼續保持著我對您要求的懲罰處理的疑惑了,我從來是個知行合一的人,如果您說服了我,我會心甘情愿地完成以上所有對我的處理;但是既然您還沒能說服我,那我就只能繼續我行我素上一段時間了。”

    她低下頭,甚至還稍微彎了彎背,看似恭敬:

    “如果您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要先走了。”

    不客氣到這種地步的學生,財富學院的負責人是絕對沒有見過的,于是到瑞秋轉身離開之后,這個皮皮西人頭頂上的絨球還在搖搖晃晃著。

    瑞秋在隨手帶上校長辦公室的門的同一瞬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隨即將手機掏了出來,在所有的聯系人里頭從上到下地掃視了一遍這些名字,最后點開了星。

    瑞秋啾啾啾:你們是不是和財富學院的這位負責人有些不對付啊?

    按照時間點來算,星這會兒理論上應當在上課,但是,畢竟那位塞繆爾·那穆瑞教授將自己的課堂變得過分放松了一些,于是她回復消息也非常快。

    臉接大招:沒啊,這誰啊?

    瑞秋差點兒就沒能忍住直接笑出聲來——誰家學生連自己學院的負責人是誰都不知道啊,但是,這句話放在當下,說真的還挺爽的。

    瑞秋言簡意賅地將自己剛才遇到的事情對星寫了一遍,隨后點評。

    瑞秋啾啾啾:其實我也挺想懷疑是不是他在針對我的,但是我想了又想,始終沒能在我身上找出什么值得對方針對的點。畢竟,一個教師,一個是學生,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瑞秋啾啾啾:和我走的近的就只剩下你們還有亂破了,巡海游俠能做什么壞事呢?至少亂破應該不會,那就只能來問問你們。

    反正樂隊里頭也就只有這點人。

    萬維克女士……哈哈,星期日這種人會和誰結仇嗎?真的是想不出來一點。

    臉接大招:?

    臉接大招:亂破干不了壞事,我們星穹列車難道就是什么壞事做盡的組織嗎?太過分了,我告訴你,這是污蔑!

    瑞秋啾啾啾:也不一定就是做壞事啊,也有可能是利益糾紛,但你如果說巡海游俠那群不算特別窮但也肉眼可見沒什么錢的家伙會和財富學院這種地方的負責人產生利益糾紛,那多少有點離譜——除非波提歐在美夢里做了點什么劫富濟貧的生意,不過我也沒看到相關的報道。

    臉接大招:你這么說還有點道理,但是我真不記得自己和什么皮皮西人發生過經濟糾紛了。

    臉接大招:除非是……四首圣堂?

    在瑞秋的疑惑中,星講述了一個關于房東掩蓋身份人前顯圣(并沒有),遇到了針鋒相對的同事們、喝了巨多的蘇樂達以至于差一點就當眾出洋相、還有一群跳起來敲打銀枝和波提歐那冷硬的、金屬覆蓋著的膝蓋的皮皮西人的故事。

    臉接大招:如果他們加入過的話,那確實很合理。

    瑞秋想了想,也覺得非常合理。

    真的非常合理,她翻來覆去地想,怎么都想不出比將對方送進了獵犬家系管理的拘留所這種地方更容易結仇的操作。

    錢沒了還能再賺回來,但是要是面子沒了,這可不是三天兩天之內就能夠重新撿回來的。

    瑞秋啾啾啾:行吧,那就先當做是這樣,總之你們最近小心點……唉算了,也沒什么可小心的,反正我也不相信這個夢境中還有誰能夠對付得了你們和亂破。

    當一個人手中掌控著強大的暴力的時候,只要掀桌子就能夠解決一切問題,那么ta就確實可以不用怎么擔心別人想對自己用什么太壞的手段。

    瑞秋安心地回到了自己學院的課堂上。

    承載了教授們記憶的美夢劇團也同樣從記憶中獲得了這些教授們的情感傾向。

    所以,至少有一句話,那位財富學院的負責人沒有說錯:筑夢學院的這些教授們都還是很喜歡瑞秋這個學生的。

    她遲到的事情并未被追究,美夢劇團只是告訴她要快點回到座位上,先前課程中講到的內容要自己通過學ppt的方式弄懂,實在學不會的話就到辦公室來找他。

    但是一轉頭,對于整個班級的學生,這位臨時的教授就給不出那么好的臉色來了。

    美夢劇團說起了關于這一次特別課程的結業考試問題。

    考試范圍是比較大的,整個教材都是——換言之,所有寫在了ppt上頭的內容都需要好好復習一番;

    試題難度會比較大一點,大家一定要好好復習,要相信成績不會辜負努力,但是倘若成績不太好看也用不著太在意,因為學會知識是更重要的事情——瑞秋環顧了一圈四周,覺得大多數的學生看起來都快要碎掉了。

    美夢劇團在說完這些之后繼續開始上課,也依舊是秉持著筑夢學院那些老教授們的習慣,上課的時候從來不問學生們有沒有聽懂,問就是剛才那么簡單的內容你們沒聽懂嗎?那就回去之后自學PPT,或者問那些已經學會了的同學。

    瑞秋在心里嘆了口氣:但是今天的課程比前兩天的要難了不少啊,直接引入了幾個新的公式,在這些公式都還沒能被學生們熟悉的時候就開始在這些公式的基礎上講各種應用變體,這種課程,學不會也很正常?

    中午,食堂。

    瑞秋果然聽到拿著餐盤坐在自己邊上不遠處的學生開始抱怨起了筑夢學院的課程太難,想要轉院去財富學院的對話。

    “本來我是因為崇敬格拉克斯教授才強烈要求來筑夢學院的,誰知道一天天上的都是這種課,現在考試的難度要求也這么高……唉,早知道我就應該放棄掙扎,直接去財富學院的,聽說你們那邊的教授人可太好了。”

    “就是說啊,課聽不懂就可以不聽,最后考試還能拿七十分……那份報告又不難寫,天啊……現在去找芮克先生的話,還能讓他幫我們主持更換學院的儀式嗎?我真的受不了筑夢學院了。”

    “聽說那個美夢劇團裝載的記憶根本就沒有考試撈學生這個概念,反正我是聽說筑夢學院的老師們多數都沒那么喜歡撈學生,如果不是三分之二都沒幾個的情況,根本不會用成績開方再乘以十的方式給學生們修改最后的成績。”

    “唉……你們財富學院真的太爽了。”

    “這么一比的話,好像確實是這樣,畢竟那穆瑞教授已經給了我們不用學的自由。但是,一開始其實我也對那穆瑞教授有點意見,因為我其實還是想要學點什么的,但是一想到什么都不學都能拿到七十分,而我在那邊努力聽那么難的課程,最后還要挑戰期末考試,大概都拿不到這個分數就很破防。”

    瑞秋聽到了和自己先前隱隱擔憂著的相似的觀點,她放下了手中正在卷著面條的叉子,端起飲料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這幾個正湊在一起談論著學院與教授的學生們身上。

    那個財富學院的學生,確實看著比她筑夢學院的朋友們要精神一點。

    瑞秋從那幾個筑夢學院的學生臉上看到了疲憊以及生無可戀,兩枚黑眼圈已經逐漸加重了起來。

    財富學院的學生憐愛地剝開了一只小蛋糕外頭的烘培紙托,將那枚著色均勻,頂端鑲嵌著一枚蜜餞的小蛋糕投喂給了自己可憐的朋友。

    “但是昨天,那穆瑞教授還告訴我們說,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這輩子都用不到這門課當中教授我們的知識,并且,倘若我們無法從他的教學、或者是啃這些艱難的知識當中獲得快樂的話,那我們就此放棄學習才是更為明智的決定。將時間花在你更想做的事情上頭。”

    她又剝開了一枚蛋糕,這一次,投喂的是她另一位朋友。

    “我覺得那穆瑞教授說的話真的很有道理,如果我注定了聽不懂,或者說只能勉強學會他教的那個模型,那我不如把時間花在我想玩的游戲上,或者看看書呢,至少我還獲得了快樂。哪怕就是在教室后面戴著耳機聽其他課的網課——這也沒問題啊。”

    這些話得到了她朋友們的連聲贊同。

    “對嘛,就應該是這樣。”

    “不行了,受不了了,這打灰的日子誰愛干誰繼續干,我要轉院——反正我也沒有社團工作要做,今天下午你陪我去向芮克先生申請轉學院好不好?”

    隨后就是一些開始發泄情緒之類的話,差不多都是關于對于筑夢學院的不滿,以及對于財富學院的向往的。

    諧樂學院,在這個過程中,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瑞秋覺得自己應該已經無法從這些情緒性的話語中獲得多少有用的信息了,她于是放下飲料杯,將面前的這一盤面條卷完,起身的同時給芮克發了條消息。

    瑞秋啾啾啾:芮克先生,請問現在還能找您轉院嗎?

    芮克那邊的回復略微遲了一點,是在她走出食堂的時候才亮起、出現在屏幕上的。

    芮克:仍然可以,怎么了?難道是你想要轉院?你看起來可不是會轉院的人——雖然你不管去哪個學院應該都會混的很開。

    瑞秋啾啾啾:聽到一些同院的同學正在商量著一起轉院去財富學院而已,您最近有空調查幾個人嗎?

    芮克:做為導演出現在親自拍攝的劇目之中,好吧,可以,畢竟一位好的導演應該對每一位出現在片場的演員有所了解。

    芮克:說吧,瑞秋演員,你想要調查誰?

    瑞秋:兩個人,都是財富學院的。一個是學院負責人,那個皮皮西人,另一個是塞繆爾·那穆瑞。

    瑞秋:前者可以深入調查一下,而后者,說是調查,但我覺得應當再多觀望一段時間,他對學生宣揚的那些思想中不乏頗有道理的句子,興許他就是一位特殊的教授。但是此時學生們想法的轉變卻讓我有些警惕。

    芮克:怎么說?

    瑞秋啾啾啾:一方面,是亂破說她感覺研究猿就在折紙大學,另一方面,則是稍微過激一點的想法——短時間、有計劃性地放棄一些東西是很好的,人都是有極限的,無法做到盡善盡美,放松也同樣是很好的,弓弦尚且需要張弛有度,但是如果逐漸越過了那條界限呢?

    瑞秋啾啾啾:減少理性,增加多余本能的順從,這樣的人類和猴子有什么區別?

    在經過昨天兩小時的思維導圖規劃以及邏輯管理之后,瑞秋真的很難不把這樣的一位教授與研究猿聯系在一起。

    瑞秋啾啾啾:那首《睡蕉小猴之歌》的歌詞,您應當還有印象吧?

    長滿香蕉的小島——一個生活無憂的地方;快快樂樂沒煩惱——一群擁有出路和退路,可以完全不讓任何的煩惱進入自己大腦之中的學生。

    這里面的相似之處太多了,她很難不產生聯想。

    *

    下午的課程上,有很多學生都沒有出席這一節課。

    裝載了老教授記憶的美夢劇團沒有管這眼中的缺勤情況,甚至在整堂課里頭,都沒有哪怕一丁點兒提到我們應該點個名,簽個到之類的話題。

    美夢劇團就這樣一板一眼地上完了整堂課程——想想也是很正常,再怎么承載了記憶和情感的美夢劇團,本質也確實沒有人那么敏銳且細致,相對來說更不容易被激怒。

    瑞秋在課間短暫的休息時間里頭上了校園網論壇,她看到了很多筑夢學院的學生發出的帖子,內容幾乎都是在讓其他受不了筑夢學院這變態難度課程的學生們盡早趁著芮克先生還愿意幫著他們轉院,早日脫離苦海。

    筑夢學院是什么垃圾卷心菜園,快逃!

    剩下的那些,則是財富學院的學生在向外伸出推薦那穆瑞教授的“安利”。

    而且,不僅僅是在校園網上。

    瑞秋在其他社交媒體上也看到了一些財富學院學生編輯的帖子。

    他們在學校里學的內容基本上都是關于怎么掙大錢的,于是像是社交媒體、用粉絲變現之類的內容也是要上的,而結業考試的內容就是擁有一個一萬粉絲的賬號之類的考核,一些以前上過相關課程的學生,就在這些已經有了一定粉絲量的號上發布了一些夸贊這位教授的帖子。

    至少到現在為止,各處都只有聽到對于這位教授“開明”、“不拘泥于學生成績”的正面評價。

    瑞秋將這些帖子全都轉給了芮克,也備份了一些給黑天鵝。

    在判斷模因如何影響他人這一點上,她的經驗還很是不足夠——讓前輩來吧,她跟在旁邊學學就行。

    黑天鵝給她發了個天鵝搬磚的表情包,瑞秋毫不客氣地表示一切都是為了匹諾康尼的和平與穩定,還有學生們的未來——

    瑞秋啾啾啾:送你一首歌。

    黑天鵝:好的呢,親[拿捏表情包]

    *

    同樣的這些資料,瑞秋也轉發了星期日一份,星穹列車的各位以及亂破同樣有份。

    她倒是沒有發給波提歐,在她看來這未免有些太麻煩這位游俠了……他識字嗎?好像不識,聯覺信標能翻譯嗎?瑞秋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來無影去無蹤的亂破沒有回復消息,她或許去了一個沒什么信號的地方,以至于整理出來的相關資料都沒有查收。

    丹恒和星就決定莽一把試試——當然,丹恒本人對此的說法是“打草驚蛇”而不是莽,不管是怎樣的說法吧,反正確實有道理。

    財富學院負責人和這個塞繆爾·那穆瑞教授都應該被調查一番,他們決定用實際行動完成一場線下調查。

    而星穹列車向來是少數服從多數的地方,在星和丹恒達成一致之后,三月七的意見不管如何,此時都只能選擇跟進了。

    于是,會到宅子里的人就只剩下了瑞秋一個。

    她推開門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站在客廳中的星期日,在聽到聲音回望的一瞬間,瑞秋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的耳羽像是受驚了似的猛地顫抖了一下,隨后前后有一連串像是連鎖反應似的小動作。

    羽毛搖搖晃晃,如果放在動畫片中,或許下一秒就會有一根飄飄搖搖的羽毛從耳羽中掉落下來,掉在地上。

    ——不過實際情況倒是和動畫片不一樣,并沒有掉落的羽毛,有的只是一個乍一聽起來和平常沒有太大區別的星期日。

    瑞秋照常和他打招呼,連帶著一起等在門口的那些舊夢的回聲們:“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

    每一個都需要來一遍,但是絕對不能說出名字,這些小精靈們非常在意公平,它們會為了誰先誰后打起來,除非在它們心里自己都是第一個被打招呼的那一個。

    “感覺怎么樣啦?”

    她換上拖鞋,柔軟的棉拖鞋總是能夠讓人放松,瑞秋還伸了個懶腰,今天的課程難度到了她需要多花點時間復習的程度,考慮到“萬維克小姐”也是一位認真考試的好學生,她覺得自己大概還要將今天上過的課程內容與對方講一遍。

    時間有點兒緊張,好在倒也沒有那么緊張,至少她還有空關心對方的心理狀況。

    “和我面對面——”她朝著星期日走過去兩三步,停在一個雙方靠得還挺近,差不多就是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對方的臉,還有放大后的五官的距離,在這個位置上駐足了片刻,才朝著旁邊晃開。

    “還會讓你緊張嗎?”

    “暫時不會了。”

    星期日笑了一下,略帶著一點不好意思。

    與此同時,瑞秋好像聽到了一段不算非常輕快,但確實和月光一樣柔軟的音階從耳中流淌過去——然而這一段音樂太輕了,而且轉瞬即逝,因此她很難確定到底是自己的幻聽、或者門外有誰推著音箱路過,還是說這誰的bgm又在給予她一點兒提醒。

    嗯……音樂消失之后就沒有再響起了,瑞秋排除掉了這是bgm的猜想。

    雖然她有時候發動起能力來,一唱就只唱那么兩三句,但是給予她提示的bgm倒是還很有始有終,基本上都不會突然停在某一段。

    既然不是來自音樂的提示,那就沒什么好說了,瑞秋將這個小小的插曲扔到腦后。

    “先……額,先說說比正事更重要的事情吧,我得給你好好講講財富學院負責人和塞繆爾·那穆瑞的事情——話說,如果我現在去拜托知更鳥調查一下財富學院負責人的話,會對她和我有什么不好的影響嗎?”

    第42章 星期日的二十四小時

    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對于星期日來說,這似乎是一個有些……懸浮的二十四小時。

    他當然沒有真的熬夜打游戲——事實上真的花在了游戲上的時間也就只有那么兩三個小時而已,甚至還經常暫停:真正認認真真地在那邊玩著游戲的,其實也就是那幾只舊夢的回聲而已。

    他并未全然對瑞秋說真話,很顯然,他在思考的也絕對不是什么被扔在人群中圍觀旁人而不方便拒絕——在做為鐸音的時候,這種問題就已經讓他思考過很多次了。

    星期日一直在思考著另一個問題,一個讓他很難順利地從頭思考到尾的問題,于是他才需要不停地打斷自己的思考,好讓他時刻從想要用耳羽把自己的臉給包裹起來的狀態中稍稍抽離。

    轉移一下注意力,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冷靜得差不多了,那就再去繼續先前的思考。

    星期日相當慶幸在自己相對冷靜下來了一點之后,瑞秋那邊也發過來了一條消息——他能夠通過以回復對方的方式完成交流。

    畢竟,在他讓自己坐在被他自己密閉了起來的房間中,難得地將自己與外界“徹底”斷絕關系之后,不管是面對面的交流,又或者是手機上的間接交流,以他那相對內斂的性格,都很難主動地去挑起一場交流了。

    在這段交流中,他先前為自己打好的腹稿還是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他至少相對順利地將一些謊言融入在了一部分的真話之中。

    星期日不擅長說謊,他的每一句謊言都相當拙劣,當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很擅長說謊,為此,還特地地提前寫了一點東西:

    要怎樣解釋,才可以讓自己這實質上不怎么禮貌的行為看起來更可接受一點。

    他上一次說謊大概還是在十歲以前的時候,甚至是在故鄉的星核之災還沒有爆發,他還是個普通的、家境不算太差的、可以隨時縮回母親的懷抱里頭去的孩子那會兒。

    似乎是因為把糖漿吃到了頭發上去……還是如此之類差不多的問題,反正那次的謊言被母親戳破,讓他羞得臉紅。

    如今再次說謊,星期日的臉色也是有些發紅的,他的耳朵因為充血而微微發脹,手指在敲打鍵盤的時候都生出了些許不實的感覺來。

    但比起對抗已經快要成為了本能的“不可說謊”,星期日更不愿意去做的是在自己都沒有想明白那倒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之前,就向瑞秋說明自己當前的情況。

    在瑞秋往前站出那一步的時候他并沒有太大的實感。

    星期日先生一直都是一位風評很好的先生,因此在夢境中,可以頗為容易地找到一些愿意站在他身前、出聲維護他的人。

    但是當他被握住了手,拽著朝前跑去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絕大多數人給予他的善意,是建立在“哪怕是上位者也需要有人保護”這樣的想法之中;但是這樣來握住他的手,卻不是那些人能夠做到的,他們會想很多,也會覺得他應該會跑在其他人前頭——

    事實上就是這樣,星期日很習慣去當其他人身前的那個,如果他看過一些仙舟網絡小說的話,他會知道其實這種行為叫做“將眾人護至身后”,也可以勉強說是有點兒“老鷹抓小雞”這款游戲中母雞媽媽的味道的行為。

    跟在旁人后面學習,這個也沒問題,他同樣有著很謙卑的學習的心理。

    但如果是說被誰用保護者的態度握住了手,還那樣大聲地將四周的人喝退了……沒有過。

    他在一開始只是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這也就是他在學校里的時候沒有表現出異常的原因,他甚至覺得那會兒自己的心理很有意思,差一點就想要通過瑞秋寫了并且遞過來的那張紙條再轉給她看。

    但是在寫下最開始的幾個字的時候,他逐漸感覺到了問題不對。

    當“女朋友”這三個字寫出來的時候,這種不對勁的感覺逐漸達到了巔峰。

    以前這種和愛情沾邊的字詞都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中過,匹諾康尼的這些家系里頭,至少最頂端的都是還算優秀的政客,什么情愛的過分傷錢了,沒有人會去在意這些;

    而星期日,他同知更鳥所約定的未來的那座樂園,從頭到尾所有的也都是很寬廣的大愛。

    這也就導致了他全然對這種十三四歲、十六七歲的時候會逐漸出現在普通青少年身邊的東西幾乎全無了解,他……并不知道怎樣算是恍惚的一悸動。

    其實就只是在心頭上跳了一跳的某種感覺。

    他被對方握住手的時候沒覺得怎么樣,只是在一瞬間大腦有些停轉,很被動地被帶到了教室中,直到被松開手,那種被按著齒輪,硬生生地不讓轉動的感覺才終于消失。

    很恍惚,有一點點像是他最近從瑞秋那邊弄過來的幾本另一個世界的經典小說中撰寫的,像是偶發的靈感從大腦中貫穿的一瞬間。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太一樣,星期日并沒有潔癖,哪怕后來他戴上了手套,和人的交流之間保持了比較多的分寸,看起來像是有潔癖。

    他曾經很喜歡與人握手,通過對方或者溫暖、或者發冷、或者稚嫩、或者粗糙蒼老的手指和掌心,感受從對方身上傳遞過來的情感,再將希佩的光輝贈予對方,給予他們所需要的指引或是激勵。

    星期日一度是很受到同諧喜愛的孩子,按照歌斐木的話說,他和知更鳥是一對雙子星,希佩給予他們更多的敏銳,能夠更深也更準確地感知到那些藏在人心中情緒的顏色,并且將其編織成為音樂,用各種形式表現出來。

    至于說握手,他到現在也并不討厭,只不過是后來隨著他的地位越來越高,接觸到的讓他郁郁不得展顏的事情和人也越來越多,有些時候他會生出不想祝福對方的心思,有時候他會覺得給予這些人祝福,像是掏空了他心里頭存著的那些美好。

    這一次隔著手套的觸碰,是難得的,他并未給予,反而很是濃烈地感覺到了有一股力量正在被穩定地朝著他的身體中推送過來的一回。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激動,如果一定要冷靜且嚴苛地將其命名,或許可以說是驚奇——但是星期日逐漸地不確定起來。

    先前他的一些細微的反應,是否有可能得出一些特別的解法呢?

    有些認知一直以來都非常篤定地建立在心上。

    但是,倘若在某個瞬間,這些認知中的一部分被動搖了,那么接連而來的就會像是海嘯一樣的摧枯拉朽——這個道理星期日理解,但是真正地落在了他身上之后,他不可避免地開始審視自身。

    他當然——沒能想明白。

    回望過去的幾個月的時間,他身上的轉變多嗎?

    確實是多的,從開始不那么限制自己吃甜食開始,一直到開始在夢泡中睡覺休息,伸手去撫摸夢泡中那些對著人的時候就將叫聲轉變得非常甜膩的貓;但好像也那么多,他仍然還和以前一樣在乎身邊人的感受,于是會在對方熬夜的時候,給對方念上一兩段詩歌……

    他感覺自己就只是很正常地在生活著,因為太一之夢的展開所導致的巨變之類的,于是生活的方式與以前有了些許變化。

    但是他也非常確定自己對于她確有確鑿無疑的欣賞,并且很多、甚至是在太一之夢中、乃至于把她拽進去之前的片刻就已經產生了。

    而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他不出意外地在牛角尖里面鉆了一整個晚上,哪怕他非常細心地想到了自己不能一直這樣,于是還抽出時間來勉強編撰了一個看起來就和他造的那個城市沙盤里頭的橡木兵人一樣著實經不起多少細究,推敲下去會發現它果真有著太多bug的謊言。

    所幸的是,瑞秋還真的相信了。

    一直到此時此刻,星期日仍然沒有想明白。

    他或許對瑞秋有名為“喜歡”的好感嗎?是那種比較特殊的、局限于一人之心的好感嗎?

    但是不想明白也就不想明白吧,至少不能因為這種想法而影響了生活,也不能因為這些想法干擾了更大的正事。

    他在瑞秋離家之后——他聽到了關門的聲音——然后就從隔絕自己的臥室中出來了,對于自己到底是怎么個情況的剖析思考倒是仍然還在繼續著。

    好幾次,他甚至都想給瑞秋發消息,旁敲側擊著問一些問題。

    但是他也同樣很清楚:

    他之前的謊言能夠蒙騙過瑞秋,一方面是他不說謊的印象已經根植在了對方以及很多人的腦海中,一時半刻更改不了,所以幾乎沒有人會在與他熟識之后懷疑他是否說謊;

    而另一方面,也是瑞秋根本沒有往這方面多思考。

    她是個非常敏銳的人,這一點星期日清楚得很,她已經很多次先人一步地覺察到了問題或者破綻,他要是再多給對方發一些消息,興許其中的破綻就會多到了讓瑞秋下意識地發現、并且開始牽起關聯的程度。

    于是,一些已經開始編輯了的文字也被他刪掉了,這種情況重復了三四次,“對方正在輸入中…”這樣的字眼也在瑞秋的聊天頁面上顯示了好幾次。

    星期日不得不在這時候慶幸瑞秋是個在課堂上相對專注的學生,如無必要,她幾乎不會打開手機,更不會點開聯系人這一頁面。

    她沒有看到這些猶猶豫豫的思考,也沒有意識到有人正在鉆牛角尖。

    在看到瑞秋從學校回來,推門而入的時候神情中不帶著半點對他的意外審視或者打量的時候,星期日得承認,他感覺自己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心臟朝著下方落去,最終掉在了距離沉底還有那么兩三寸的位置。

    畢竟,這并不意味著他知道了自己此時正在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問題——這情感中是否多了一點很私人的因素?

    星期日仍然說不清楚,所以星期日仍然還無法將心徹徹底底放下。

    不過至少在表面上他裝得還行。

    并不是因為我不愿意將自己的困擾分享給旁人,借由他人的智慧來幫助我一起解決這個問題,他對自己說,而是這個問題必然是要我自己來解決的問題,我得自己面對它。

    于是,他對瑞秋說自己已經想得差不多了,隨后開始幫她一起分析,關于財富學院負責人以及塞繆爾·那穆瑞的問題。

    *

    丹恒這輩子就沒經歷過幾回偷感很重的時刻。

    他上一次偷感那么重,還是在深更半夜爬起來去偷偷改動姬子已經定好的地獄菜單,并且被偷偷去偷吃零食的三月七抓了個正著。

    再上一次……興許就是去哪里找了一群智庫中沒有記錄下來的物種,然后匍匐在樹上,躲著這群怕人的生物開始拍攝、記錄它們的動作。

    丹恒稍稍收回了自己朝著過往回憶的念頭,將自己的注意力收攏了回來。

    此時,他正藏身在屋頂的陰影之中——這間屋子正是那位瑞秋覺得可能有點問題的塞繆爾·那穆瑞教授。

    對方就住在校園里頭。

    教職工的宿舍和學生宿舍相比相差還是蠻大的,至少面積相差就挺大的。

    一半是臥室,一半是書房。

    在書房區域,這位那穆瑞教授所做的一切陳設都非常正常,至少丹恒的目光掃過之后,他沒有發現這兒有什么問題。

    到處都是和財富學院的專業相關的書籍,還有一些財富方面的模型,被用幾何的方式構建了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關于匹諾康尼啊、憶質研究啊……之類的書籍。

    沒有照片,沒有裝飾用的藝術品(倘若這藝術品與教學無關),看起來,這像是一位治學嚴謹到了一輩子只剩下教書育人以及自我學習精進的教授。

    丹恒躲藏在陰影之中,他的云吟法術讓他的身形徹底像是一片空氣一樣隱隱約約地消散掉去,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同時,什么陰影都沒有投落。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那位塞繆爾·那穆瑞教授在臥室中,坐在床上,手中捧著一本書。

    在他的腿邊,還放著一只電腦,電腦傷透插著一枚移動盤。

    除此之外,臥室中最吸引人的也就是那張看起來能睡很舒服的大床,但這也就是折紙大學的校方給教授們批下的統一的寢具尺寸。

    整個臥室中……屬于對方個人的色彩,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乍一看起來,這就是個普通的大學教授。

    丹恒皺著眉頭,覺得這樣不太行,他想要更朝著下面靠近一點,去看看這位教授正在看點什么書、也看看對方的電腦上有著什么東西。

    不過……

    丹恒自己是很謹慎的,他朝著后頭退了退,靠近窗戶的位置,伸手撥動了窗外的枝條。

    灌木叢窸窸窣窣地發出了點兒聲音,隨后,從灌木叢里頭竄出來一個圓圓的腦袋。

    腦袋的頂上掛著一只斜斜的帽子。

    丹恒很快回到了塞繆爾·那穆瑞的臥室里頭去,與此同時,書房那邊發出了一些木頭互相摩擦的聲音。

    聽起來就像是有誰在反反復復地快速地推拉著抽屜和柜門,翻看著書房里頭的所有物。

    塞繆爾·那穆瑞從床上站了起來,他將書合起來,卻夾在了胳膊下頭,朝著書房走了過去。

    丹恒心中淡淡地嘆了口氣,但是沒關系,反正電腦還是開著的。

    丹恒的動作速度是很快的,他輕盈盈地跳到了床面上頭,隨后看起了那臺電腦上的畫面——上頭是一份明天上課要用的ppt。

    看起來……看起來一切正常。

    或許是在那本書上……丹恒心想,他想了一下,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翻點了幾下,將整個ppt從頭到尾掃過一遍。

    他好歹也是個平平無奇的、能夠做到過目不忘的人。

    丹恒聽到了外頭的腳步聲正在靠近,那位那穆瑞教授正在返回,丹恒很快地將屏幕的內容調整到了自己翻看之前的部分,隨后身形一隱,朝著天花板的位置輕輕飄去。

    他是戴著手套的,因此各種動作都沒有留下痕跡。

    那位那穆瑞教授返回了床邊,他很是認真地檢查了一遍四周,并未發現任何的異常。于是,他的嘴角輕輕向上勾出一點自信的微笑,繼續一邊翻著書、一邊繼續修改起了后續的ppt。

    丹恒一直等到了這位那穆瑞教授睡著,他并不缺時間,也不缺少耐心,輕飄飄地像是一片葉子那樣,在深夜的陰影中輕而易舉地透過窗縫飄出了這間教職員工宿舍。

    在丹恒離開了這間教職員工宿舍的幾乎是同一瞬間——但也確實要往后延遲上那么一小會兒——那位低著頭的塞繆爾·那穆瑞教授抬起頭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在燈光下閃過一線徹底的白色,將其眼底的光芒遮掩過去。

    “匹諾康尼……”這位教授的聲音變得和往常不太一樣起來,其中帶上了少許奸滑與狡詐的味道,聽起來不太像是一位合格的教職員工,而更像是某種動物形象在動畫中會被配上的聲音。

    “人類啊,掛在你們面前的欲望,就像是掛在猴子面前的香蕉那樣,做為一個整體,你們永遠無法掙脫這種吸引力的束縛。”

    *

    丹恒在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很快將這一段他看完了的ppt復刻了出來。

    他的記性已經好到了每一個細節都能夠纖毫畢現地重復出來的程度,因此當瑞秋向他確認這份ppt是否與那位教授的完美一致時,從來都很謙虛,甚至有時候是謙虛到了過分的丹恒點了點頭。

    “我保證。”

    瑞秋滿意地打開了這份文件,并且做出了消息的交換。

    “我們已經查到了財富學院負責人的身份了。”

    她很是驕傲地說。

    “星期日真的是幫了大忙了,他提供了好多很必要的信息——幾乎整個四大家系里頭盤根錯節的關系,他都知道!”

    雖然理論上來說,也可以說星期日的這些了如指掌,是一個有點兒控制狂傾向的橡木家系家主的基本操作,但是瑞秋還是覺得將一行專精到這種程度是著實的超厲害。

    更何況,星期日當年又不是專門處理這張家族關系網的一位家主——這只是他業務中的一部分誒。

    “他是老奧帝諸多的侄子中的一個,并不是老奧帝最寵愛的那一個,但是先前他給老奧帝獻上了一份很讓對方滿意的禮物,所以,老奧帝就嘴上隨便說了一句,要把暉長石號上的股份贈送給他一部分。”

    瑞秋聳聳肩。

    “利益矛盾就在這里了,無名客朋友們,看來這個仇不僅僅是結下了,甚至還結得有點大了。倘若你們不打算放棄暉長石號的擁有權的話,我想你們應當也很難獲得這位負責人的原諒——甚至就算你們交出了所有權,對方也會覺得你們應該額外準備一些東西來做為賠禮。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這種得寸進尺的人很常見的。”

    丹恒——因為星和三月七都已經很快成為了瑞秋那夢泡睡覺神教的常駐成員,現在甚至有隱隱約約晉升護法的可能性,所以他是當前星穹列車這一勢力下唯一站在瑞秋面前,能夠繼續和她完成相關交涉的“外交人員”——點點頭:“我想,她們兩個應該都不會同意的,而我也覺得,倘若就這樣便宜了對方,一定會讓對方滋生出我們很好欺負的錯覺,從而做得更過分。”

    瑞秋:“那就只能硬碰硬了,雖然他大概找不了你們的麻煩……畢竟星和三月都已經不追求畢業文憑了,但是還是要多多小心,避免他給你們下一些不致命但是也會有所影響的絆子。”

    丹恒:“嗯,我知道。”

    他頓了頓,提醒瑞秋:“關于那位塞繆爾·那穆瑞教授,雖然我還沒能發現他的問題,他的ppt我也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但是,我想不管是誰,倘若足夠放松的話,身邊總會出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就像是星穹列車上也存在著一定的秘密,看不見的角落里興許有點什么生靈在雖然抱歉但毫不客氣地占據部分的空間;

    就像是雅利洛六號上出現了桑博這樣的人物,他身上不對勁的點可以被羅列出太多但是最終也沒有多少人追究;

    就像是在羅浮仙舟上,景元將軍的那一系列故人舊事,有多少都是在保證了羅浮利益的情況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中也包括了他丹恒自己)?

    這種明珠微塵的現象才是整個寰宇中絕大多數地方應該表現出來的,而這位那穆瑞教授,他整個人身上表現出來的有些太過完美,同樣的,也太過難以從他個人現在的情況倒推他的過去了。

    丹恒想到自己在對方的房間中看到的那些東西。

    說出了一點一直讓他覺得不太舒服、同樣也覺得不太對勁的地方:

    “這個人……就像是根本沒有過去一樣。”

    瑞秋并沒有因為聽到這一句話而給出什么表情神態上的太大的反饋,她甚至瞧著有了點云淡風輕的味道,聳聳肩,好像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

    “你是不是覺得,他像是一個從進入折紙大學教書這一天,才剛剛開始自己生命的人?換句話說,像是一個套著馬甲的皮套人?”

    丹恒點頭:“對,就是這樣。”

    他看著瑞秋的表情,也沒有多么驚訝:“唯一一只在逃的研究猿?”

    瑞秋:“是,我懷疑他是。”

    她打了個響指,原地徘徊兩步:“而根據你的調查所得——那就和亂破的感覺對上了,明天樂隊不是還要再表演一次嗎?我會拜托星期日趁著樂隊演奏的時候,對那位那穆瑞教授進行調律——所以,解決那位可能對我們使絆子的財富學院負責人的問題得早點完成,避免對方攪混水;而塞繆爾·那穆瑞教授,我們得找個借口,或者找個邀請人,把他從辦公室或者教師課堂上請出來,請他來到會場邊上。”

    她再沉吟片刻,補充一句,算是又加上了一重安全保障:“我會邀請知更鳥小姐到場。”

    *

    “萬維克小姐!”

    星期日在琴房中練習著指法和旋律。

    他的鋼琴技藝從很小的時候就相當出色的,哪怕因為他吃了三個布丁蛋撻而被他那小鴨子的嗓音氣到讓他到走廊上去站著反省的音樂課(老巫婆)教師都會承認,這孩子的手指之間能夠流淌出最頂尖的鋼琴曲。

    他逐漸成長,這項記憶也并未就此生疏,按照星期日的話說,他隨時都能夠在一臺設施齊備的管風琴上演奏一首《諧樂頌》。

    但是,星期日總是很認真地對待每一次表演,就算這只是學校內部的樂隊演出也是如此,他仍然會用自己演奏級別的演藝水平,為臺下的觀眾們帶來遠超規格的藝術享受。

    所以在演出之前,他給自己在琴房中的練習留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

    現在才過去一刻鐘。

    星期日沒能聽出外頭叫自己名字的人是誰,他不認識對方,或者說和此人不熟,考慮到他在折紙大學中表現出來的性格,有這樣的人認識他也真的很正常。

    于是他站起來,將琴譜留在了鋼琴架子上,走出門去。

    他看到站在門外的,是一名財富學院的學生——星期日在這一瞬間就多了幾分警惕——但他仍然微笑著,用和以往并無區別的表情問:“早上好,請問有什么事?”

    財富學院的學生說:“我們學院負責人在找您,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他看起來有些著急。”

    星期日當即了然,他向這名學生問明白了對方此時的所在,隨即就帶著譜子朝著那處空教室走去。

    空教室啊……甚至都沒有用上校長辦公室,或者是這位學院負責人自己的辦公室。

    當星期日推門走進這處空教室的時候,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和這名皮皮西人那帶著少許不屑、又有幾分自視甚高的目光對視上了。

    說真的,他很討厭這樣的目光,因為這往往會提醒他想到當年在他還是鐸音的時候,走到他面前來對自己說自己要懺悔,但是態度卻非常的差,懺悔只是為了進入樂園,同時又說自己在他身上壓了錢的那個富商。

    對方那因為喝了太多蘇樂達而搖搖晃晃的聲音,和此時這個皮皮西人開口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萬維克小姐,我一直聽說您是一位循規蹈矩的學生,所以,我也就開門見山了。”

    星期日點頭:“請講。”

    他同時打開了手機里的錄音設備。

    在來這兒的一路上他就已經做好了相關的準備,這還是瑞秋教給他的辦法,說自己是怎樣用錄音的威脅以及給對方套上一疊疊zzzq的帽子這樣的方法,讓這位負責人只能對著她的背影干瞪眼而做不了任何事。

    興許是因為昨天才啃過瑞秋這根硬骨頭,在看到“萬維克小姐”的時候,這位財富學院的負責人臉上閃過一線得逞的笑意:“我注意到,你是在星核之災爆發之后,卻又是在學校決定擴招之前進入折紙大學的——請問,是這樣嗎?”

    嗯,看來對方不算太愚笨,星期日心想,他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沾染了少許瑞秋的特性,至少在嘴毒這件事上,他稍微、有那么一丁點兒的,近朱者赤。

    瑞秋就很喜歡這樣吐槽旁人,每一次都很精準,插刀插得相當快。

    財富學院負責人:“……你笑什么。”

    他冷笑了一聲:“我很質疑,你的入學資質到底能否經過更為嚴格的審查?”

    星期日點頭:“您質疑得對,我的入學資格或許確實有些問題,但您可以去問苜蓿草家系的老奧帝家主,我相信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一定會很樂意給予您一個回答。”

    這一次,他同樣選擇了學習瑞秋的說話方式。

    如果換作是他自己,他大概會直接運用調律的力量,混淆對方的想法吧?不過瑞秋的說話技巧也很有趣,對這種背后有人支撐,并且相關的關系網已經被他們都悉數摸清的人——直接說出對方背后那人的名字,并且表現出自己與此人的關系非同尋常,光是這么一點差不多算是“威脅”的句子,就足夠對方把著里頭藏著的信息,好好地思考上一段時間:

    我到底要不要繼續針對這個人?

    這個名為萬維克的智械,是不是一顆我踢不動的石頭?她會不會直接崩了我的腳趾?

    果然很好用。

    星期日好整以暇地看到財富學院的負責人原本看起來趾高氣昂的臉一下子白了一層,就像是刷漆那樣——甚至于比刷漆更快。

    對方冷哼了一聲,但這哼出的一聲里頭明顯有些底氣不足了。

    “走這種歪門邪道,你竟然還如此振振有詞?我看你這……我看你這種學生已經沒救了!”

    財富學院負責人一遍朝著教室外頭走去,一邊放下狠話:“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向老奧帝先生遞交報告!你這種人……我要徹查!!!”

    啊……好像沒有什么可以錄音的內容了。

    但是,在負責人走出這間空教室的一瞬間,星期日就感覺到了周邊空間發生的隱約的變化,他于是掏出手機,開始錄制自己是怎樣走到門口,并且在打開了門之后發現外面已經不再是熟悉的折紙大學的教學樓走廊,而是一條幽深的,像是恐怖片中鏡頭似的,幽綠色的走廊。

    這樣的空間,星期日自己再熟悉不過了。

    ——一片原始夢境,在先前,幾乎所有來到匹諾康尼的勢力都在有意識無意識地與家族產生對抗的時候,他們或多或少都來到過這里。

    當然,這種地方星期日本人也來過很多次,曾經是為了一些秘密,后來是為了追查知更鳥的安危……雖然那追查的時間可謂是相當短暫。

    他知道每一片原始夢境都有離開的辦法,也確定自己在花費一定時間之后一定能夠找到離開這處原始夢境的辦法。

    但是,這要花費上不短的時間。

    很顯然,這位財富學院負責人做了兩手準備,一邊是想要用學籍以及入學資質之類的事情來威脅他,而另一方面則是想好了在他不配合的情況下將他困在原始夢境之中,讓他趕不及在二十分鐘后就要開始的樂隊表演。

    用這樣的方法來影響樂隊的演出么?實在是有點太過不把學生當回事了。

    星期日記錄了一下這片原始夢境的氛圍,甚至還特地去找了兩只徘徊在這里的憶域迷因和驚夢劇團,確保了畫面具備一定的沖擊性。

    隨后,他才收起手機,站在那間“教室”的門口,閉上眼睛,想象著夢境全部,開始用最便捷的方法之一——召喚眠眠。

    夢境速通公交車,知名寶寶巴士,誰用過都說好。

    既然能讓對方來給自己捅一刀,再從流夢礁快速返回折紙大學,為什么要自己在原始夢境中花上比半個小時更多的時間內尋找出路呢?

    星期日很熟練地按下了大量憶質涌入自己身體里頭所帶來的少許不適,他睜開眼睛,在流夢礁逐漸變得稍微繁華起來些許,但還是頗為黑漆漆的小巷子里抬手摸了摸眠眠硬質的外殼。

    “這次多謝你了,下次在廚房里多準備幾個煎蛋,還是說,你想要別的口味?”

    眠眠發出了高興的嚶嚶聲。

    星期日:“就當你是要煎蛋了——更多的下次再聊吧,我現在有一點……嗯,有一點著急。”

    隨即,他徑直朝著大孔洞所在的光亮處跑去,動作很快,是曾經的那位家主星期日怎樣都不會沖刺到的快速,長袍和兜帽,還有腦后的光環以及耳羽都因為他奔跑的動作而表現出被風吹動的樣子,灰色的發絲甚至有少許的凌亂。

    眠眠卻是不怎么著急的。

    它甩動著長長的尾鉤,心想雖然還想吃很多東西,但是有煎蛋也是很好的,它不挑——至少加拉赫不是個優秀的廚子。

    不過,這個耳朵下面長著灰翅膀的家伙和它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真的變化了好多啊。

    它還是挺喜歡這種轉變的。

    畢竟,一個從來不會為了幾乎任何事情焦急到跑起來、形象略有凌亂的人,絕對不會是它喜歡的人。

    但現在的星期日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過……說起來,他怎么突然停下了?

    第43章 星期日從天而降

    “‘萬維克小姐’怎么還沒來?她一向不會遲到的。”

    星有些焦急地在原地來回踱步著。

    做為樂隊經理,她是最應該擔心樂隊表演繼續不下去的那個人——至少按照人設,她應該是最著急的那個。

    三月七的聲音與她相輔相成,某種意義上堪稱此起彼伏,緊接在她之后:

    “會不會是那個財富學院的負責人?你昨天才被他約談過,他發現從你下手沒什么效果,就轉而去威脅‘萬維克小姐’了?”

    丹恒:“很顯然,只能是這個原因。”

    三月七繼續雙手按在心口:“那他不會遇到什么危險吧?”

    “你們和‘萬維克小姐’相處才多久?”

    瑞秋感到驚詫。

    “拜托誒,你們怎么會覺得他會出事。”

    不要因為每天看到的都是智械小姐“萬維克”,就覺得星期日的內核已經徹底變成了個溫文爾雅的女大學生啊!他本質上始終都是那個能夠把所有匹諾康尼人往夢境里頭一按,開啟一場甚至都不好說是夢還是真實的人誒。

    “相信他會出事……你們還不如相信匹諾康尼要爆炸。”

    三月七猶猶豫豫的:“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遇到了點什么,他為什么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呢?”

    瑞秋:“因為,提前回來頂多就只是讓那位負責人的計劃落空,但是如果踩點出現在演出臺上,卻能夠造成臺下觀眾情緒的最大調動啊。”

    星期日又不是什么唯一的一朵純白茉莉花。

    “放心吧。”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目前仍然是空空蕩蕩的屏幕,“要不了多久——哦,來了。”

    *

    加拉赫有些奇怪地看著一旁正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時鐘,像是在掐秒似的看著秒針一點一點朝前的星期日。

    對方先是跑出了他從未見過的速度,徑直朝著大孔洞的方向跑來,再是突然停下腳步,變成了一尊雕像似的,靜靜地佇立在那邊一動不動……

    加拉赫在心里嘆了口氣。

    按照他和星期日曾經因為陣營問題結下的梁子,他本不應該上前關心對方,但是奈何流夢礁是一個友好的地方,同時他也是一條友好的老狗——狗是人類的朋友嘛,而星期日不管怎么說,到底也還是個人。

    于是加拉赫走上前去:“喂,翅膀頭小子,你怎么了?”

    星期日的反應不算太快,他是在又過了片刻后才抬起頭來的:“加拉赫先生。”

    “我在等待樂隊演出正式開始的時間,更準確一些,是我要上臺演奏的時間。”

    星期日簡單將先前發聲的事情對加拉赫講明。

    “我現在正在估算出發的時間。”

    加拉赫做為靠譜的成年人,當然明白他是打算營造怎樣的效果。

    先讓臺下已經被這支樂隊的演奏折服,成為了他們忠實粉絲的聽眾在樂隊怎么突然少了個人的氣氛和討論中慌亂一會兒,讓那些爭論多多發酵上一段時間。

    “挺合適的,你記錄下證據了嗎?”

    星期日點頭:“自然。”

    加拉赫:“既然沒什么需要我幫助的,那我就先走了——不過,你現在還玩起樂隊來了?是因為你妹妹?”

    星期日搖頭:“不是因為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并不一定都要與她綁定。”

    加拉赫:“也是這個道理。挺好的,上學……這個詞聽起來和你怪扯不上關系的,不過,正是這些看起來和你沒關系的事情,興許才是你真正需要的。”

    他打了個哈欠,很不講究地伸了個懶腰:“說起來,要是當初我沒從治安官的身份上退下來,我這會兒大概能給你們多幫上點忙。”

    不過現在嘛……

    加拉赫轉身走開了,沒再影響這位正在掐著秒數,為了找準上臺的時間,甚至比起上臺演出本身看起來更緊張的青年。

    星期日估算著時間還夠,他于是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出:不用擔心,我會準時。

    *

    瑞秋點開那條新翻下來的消息。

    三月七被塞了一顆定心丸,整個人看著都放松了下來。

    “好啦好啦,現在可算是安心下來啦……還有五分鐘上臺演出?那個,瑞秋,你幫我看看還要不要補一補妝啦?”

    美少女三月七為了上臺,特地換上了那條很好看的公主風小裙子,還配上了對應的妝容,只不過這條裙子的顏色相對淡雅一些,妝本身也不怎么明艷,所以她很擔心上臺之后因為燈光的問題被吃妝。

    瑞秋覺得沒什么問題。

    她的化妝技巧是挺不錯的,雖然也沒有到美妝大師的水平,但也是能夠開個直播間去直播上妝的水平。

    “去吧去吧,你們應該去后臺了。”

    她對著這幾位同伴擺手,隨后,她歪過頭來,對做為樂隊經理而和她一起留在前頭的星說。

    “你要做好準備,如果星期日給了你什么資料的話,你就直接報警,讓獵犬家系快點兒來。”

    星剛想說你怎么就那么知道星期日會做什么呢?你就那么了解他嗎?轉念一想后意識到了個問題:首先,瑞秋的腦子大概確實是因為沒有經歷過抽象的洗禮,所以比她要好一點;其次,不管是和熟人還是和她不喜歡的人對話,她的嘴都會帶上一點頗具殺傷力的毒性。

    為了避免瑞秋用“你怎么這都想不明白”的目光看向她,讓她身為銀河球棒俠的榮譽一敗涂地——星悻悻地閉上了嘴巴,把這個問題憋在了肚子里,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她站在了觀眾席第一排的位置。

    此時星期日尚且沒有半點蹤跡,但是上一個校園慶典的節目已經結束,此時樂隊的演奏正要準備登臺。

    星看到有人從后排走到了前面來。

    其中一位是帶著棒球帽子,照例將風衣的領口翻豎起來的墨鏡女性。

    而另一個人——是一個看起來和四周已經熱烈起來的氛圍格格不入的皮皮西人。

    關鍵的兩個人都已經到了,那么……還有最后一個。

    她回過頭去,想要在人群中看到另一位屬于財富學院的成員。

    表演定在下午。

    星記得這位那穆瑞教授總是會提前下課,好讓學生們更多地享受校園時光。

    她在今天上午的課程中舉起手來詢問對方有沒有興趣來觀看今天下午的樂隊演出,而且,如果老師感興趣的話,能否上臺和同學們合奏一曲。

    她好歹是個樂隊經理,說出口的話學生們都是愿意相信的。

    不管是樂隊,還是他們面前的那穆瑞教授,都是這群財富學院學生們很喜歡的,于是這會兒那穆瑞教授被邀請參加表演,確實可以說是一種雙廚狂喜。

    于是臺下的學生們開始歡呼。

    絕大多數的都在歡呼,只除了少數因為上課上到一半被打斷,因此對著后排怒目而視的好學生們——時至如今,哪怕其實也沒有過去多少天,但是坐在前頭的,愿意參加結課考試的學生的數量已經少了很多,從第一天的一共占據了二分之一個教室,變成了現在的只有最前頭兩排(甚至這兩排還沒有坐滿人)——那些甚至已經開始著手撰寫起了自己的結課作業報告的學生們并沒有復習的壓力,也沒有任何完成作業的壓力,所以他們是絕對會選擇去把最近校園中最爆火的樂隊表演的。

    塞繆爾·那穆瑞教授站在講臺上,抬起雙手來讓這些熱情的學生們稍微安靜下來一點。

    他帶著一點無奈的微笑:“同學們,同學們!我很能理解你們對教授我的期許,我也很高興大家這么喜歡我。但是,教授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搞過樂隊的,之所以現在已經不搞了,是因為當初唱歌的聲音太難聽,以至于被另外幾個和我一起組樂隊的朋友們直接踢了出來。”

    他帶頭哈哈笑了兩聲調侃自己,隨后搖頭:“上臺……唉,好吧,如果你們不介意在聽完一首天籟之后被我的魔音貫耳,那我會滿足你們的愿望。”

    希望這個小老頭不要食言。

    星想著昨天晚上敲定下來的安排:處理塞繆爾·那穆瑞的辦法很簡單,就是讓他到現場來聽歌,給他調律,同諧命途會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怎么做,有模因病毒的影響就拔除,如果本身就是模因病毒的攜帶者,那就直接暫時利用家族萬眾合一的力量對于對方進行封鎖。

    也就是說,在星期日的嘗試結束之后,還得讓知更鳥上臺一次——“萬維克小姐”能夠調動家族的力量還是太離譜了一點,很容易被追查出問題,尤其是在財富學院的這位負責人還沒有被獵犬帶走的時候。

    星深吸一口氣,余光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距離節目正式開始還有最后一分鐘,她同樣也能夠聽到身邊有好多人在驚訝:“誒,樂隊不是四個人嗎?怎么現在就只剩下三個了?但是琴還放在舞臺上啊,怎么回事?”

    時間差不多了。

    她回頭,又一次掃視過整個會場——銳利的目光檢索到了一個戴著厚重眼鏡的地中海。

    塞繆爾·那穆瑞正朝著這兒走來。

    好,差不多了。

    星看著指針正在朝著最后的時刻線歸并過去,她心想其他一切都具備了,星期日你可千萬不要掉鏈子啊!

    架子鼓已經敲起來了,貝斯弦也被撥動,臺上已經在演出音樂的第一個八拍,臺下的竊竊私語聲哪怕因為想要繼續聽這一次的曲子而收斂,對于為什么最后一個表演者,也是在他們看來絕對不可能耍大牌的“萬維克小姐”還沒有上臺的疑惑也讓幾乎所有人都在問著這個問題。

    突然,在下一個瞬間,臺上的音樂突然被臺下的歡呼聲淹沒了過去,星抬頭看,發現在樂隊表演之后的那塊高高的標牌上,站著一位智械小姐。

    對方從空中跳了下來。

    同一時間,智械小姐將手中的一個,看起來像是經過了不算太繁瑣包裝的小禮盒對著臺下的觀眾扔了過來,星身手相當矯健地原地跳起,長臂一伸,將這枚小禮盒握在了手中。

    在除了瑞秋之外所有人的眼中,他們看到的就是“萬維克小姐”的裙擺以反重力的、但是相當飄然、相當優雅的姿態,支撐著她從高處像是提著降落傘似的落下。

    剛剛好,降落在了那臺電子琴之后。

    并在下一個順切,卡著節拍,按響了自己要演出的第一個音符。

    節奏什么的,全都沒有出錯,也半點沒有亂。

    臺下的歡呼頓時變得更響亮了,山呼海嘯似的朝著舞臺上涌過去。

    *

    不管是智械小姐還是星期日本人的形象,瑞秋覺得,多少都和這種從天而降的出場方式不那么搭配。

    瑞秋這一次沒有雇傭其他財富學院或者諧樂學院的學生來拍攝這一場表演,她親自端著攝像機出手,也將星期日從高處跳下來的畫面完完全全地收進了鏡頭里。

    她看著這場降落,一方面覺得星期日確實是盡力了,另一方面則是希望對方不要再去嘗試這種略帶“叛經離道”感的賽道。

    對于她來說,視覺沖擊力有一點點大,畢竟其他人看到的都是智械小姐,勉強也算是還行,但她看到的卻是貨真價實的星期日本人。

    瑞秋自己不是很原因相信這么個出場方式是星期日自己給自己安排的,星期日哪能想到這樣的出場方式啊。

    嘖……也不知道是遇到了誰,居然給他出了這樣一個主意。

    瑞秋心里這么想著,端著攝像機的手倒是很穩,一點都沒有搖晃或者顫抖,清晰且穩定地拍攝下了后半場的表演,一直到臺上的樂隊成員們紛紛鞠躬,她也沒有放下攝像機,而是等到了“萬維克小姐”直起腰來,而他們背后原本是用來播放與樂曲搭配好的動態動畫的屏幕上,出現了財富學院負責人的臉的視頻。

    “萬維克小姐”走到麥架邊上,聲音還算平靜,隨著擴音效果傳遍了整個廣場,也在同一瞬間讓那位站在臺下的、原本就已經臉色相當不好看的財富學院負責人的膚色再一次白了一整個度。

    “……雖然不知道財富學院的負責人為何要約談我這個筑夢學院的學生,但出于對師長的尊敬,我還是前往了對方指定的空教室。但是,各位可以看到,這是我與這位學院負責人沒有談妥之后所發生的事情——這座空教室從一開始就被設下了陷阱,以至于我在想要離開的時候,面對的卻是門外的原始夢境。”

    在臺下學生的驚呼聲,以及倒吸冷氣的聲音中,原始夢境中游蕩的那些驚夢劇團與憶域迷因也被清晰地呈現了出來。

    讓情況變得更加火上澆油的是,此時一隊獵犬家系的成員,正小跑著從校門口朝著這處廣場而來。

    此時此刻,正在教職員工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頭看著廣場上群情激憤的芮克導演對著副導演那邊喊了聲“cut”。

    “鬧劇第一幕,到此結束。”

    第一位皮皮西演員,在群眾們高呼“不要臉”和“滾出學校”的聲浪中,慘淡離場。

    副導演“呱”了一聲。

    芮克回過頭來,他身后的落地窗玻璃上凝聚出他的背影。

    “還有一幕戲,對,你說得對極了,副導演,咱們可以拭目以待著。或者你想要直接開始拍攝?”

    “呱!”

    “哦?是擔心我嗎?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副導演。”

    芮克自信地微笑。

    “有人會保證我們的安全的。”

    *

    將財富學院負責人這個表演中的不和諧音從中剔除之后,樂隊的表演還是相當成功的。

    樂隊經理登上舞臺,在四周觀眾不解的表情中,看向了前排的演員,大聲宣布,因為樂隊成員,也就是星穹列車的成員們的優秀人緣,他們今天邀請到了兩位特殊來賓——而這兩位將會加入他們的表演當中來。

    財富學院的學生們早就知道塞繆爾·那穆瑞是一定會來到現場的,這位擅長和學生們一起享受快樂的教授先前已經答應過了。

    但是,還有一位?

    在星的手指之下,他們將目光循著對方指尖所向的位置看去,隨即看到在第一排,有一位戴著棒球帽的小姐猛地將頭頂上的帽子一掀,露出一頭順滑美麗的長發,以及一對屬于天環組的耳羽——

    風衣被快速甩到一邊,將風衣之下精致的小禮裙展現在眾人眼前。

    一時間全場的聚光燈都朝著她匯聚了過去,臺下原本十分熱烈的氣氛一下子變成了一萬分的熱烈,甚至都可以說是超過了沸騰的油鍋那樣爆裂。

    “啊啊啊啊!是知更鳥小姐!”

    這可是匹諾康尼最知名的大明星啊,這可是——

    “握草!我這輩子搶了無數次知更鳥小姐的演唱會門票!我從來都沒有成功過一次!今天我居然——”

    “是啊是啊,知更鳥小姐的演唱會門票也太難搶了,今天真沒想到能夠在現場看到本人……好激動,好興奮,我快要暈過去了!但是,有一說一,朋友,一次都沒有搶到過嗎?那你的運氣也太差了一點吧?”

    “唉,是啊,誰說不是呢,也有可能是我的網速太差了,有幾次都卡進付費頁面了,但最后就是沒能買成功。”

    “哦,這樣啊,那要不要加個好友?”

    “嗯?什么意思?你愿意把你搶到的票賣給我嗎?”

    “額,是的,兄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那什么,你應該知道的,我是個票販子,有專門的腳本搶門票——誒誒誒誒!疼疼疼你別打人啊!”

    “我靠,打的就是你這種死黃牛!”

    ……

    若是排除掉一些人民群眾自發性的、對于違法犯罪、違反公序良俗行為的(暴力性)糾正,那么整體來說,臺下的氛圍還是相對可圈可點的。

    在這樣的氣氛中,知更鳥微笑著提起裙擺,朝著舞臺上走去。

    然而在這時候,塞繆爾·那穆瑞卻也跟著朝前走了兩步,他喊住了知更鳥:

    “知更鳥小姐,很抱歉,能否讓我先上臺唱一次?”

    地中海的教授背著手朝著臺上走去,聲音中帶著誠摯的歉意:

    “我知道您的時間緊迫,但是我的學生們也邀請我上臺演唱,而我覺得自己一定會唱得很難聽,所以最好是能夠不要排在您之后表演,這樣對于學生們的耳朵傷害就太大了。如果讓我先唱的話,學生們受傷的耳朵還能夠被您的天籟治療好。”

    他的話引起了臺下的一片哄笑聲。

    本來,不管是誰,不管是怎樣的網紅教授,想要與知更鳥的人氣相匹敵,最后的結果都會是被按在地板上摩擦到地中海變成徹頭徹尾的燈泡。

    但是當塞繆爾·那穆瑞帶著玩笑的口吻說出了無傷大雅并且讓人覺得有點道理的理由之后,在場的學生們就覺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讓那穆瑞教授上臺是為了好玩,而不是為了折磨他們的耳朵,既然這樣的話,讓知更鳥小姐在最后表演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塞繆爾·那穆瑞盯著知更鳥,笑著、臉頰兩側的皺紋逐漸堆疊起來,而不算多么整齊,也沒有那么白皙了的牙齒也從隨著年齡增長而變得薄薄的嘴唇之間裸露出來。

    知更鳥點頭,一如她每一次尊老愛幼時那樣,朝著旁邊退下少許。

    “當然,那穆瑞教授,您先來吧。”

    *

    塞繆爾·那穆瑞將一把吉他掛在了胸前。

    樂隊的其他人并未有所變動。

    畢竟嘛,都玩樂隊了,偶爾跟著一位來點兒即興演奏什么的,也很正常。

    有技術的樂隊才敢這么玩呢。

    站在后排的那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在旁人看來,他們只是在互相確定默契,力爭在隨后的即興當中不要太掉鏈子。

    而他們自己知道,這一對視是為了確保一會兒塞繆爾·那穆瑞倘若表現得不對勁的時候,他們要確保,首先他們自己不會中招。

    塞繆爾·那穆瑞清了清嗓子,手指在吉他弦上撥動兩下,最開始響起的這一段旋律還真就和他自己說的不太一樣。

    挺好聽的,帶著點兒歡樂感。

    塞繆爾·那穆瑞:“是我自己亂寫的曲子,就麻煩樂隊辛苦一點,配合一下我了。”

    真的是他自己編的曲子,就連知更鳥這種因為職業需求而聽了不知凡幾歌曲的人也沒有聽過這一首。

    瑞秋已經暫停了拍攝,她站在人群里,身高讓她并不怎么顯得出眾。

    她聽著這首歌的調子,覺得和《睡蕉小猴之歌》有著些許相似之處,尤其是那種旋律的簡單重復感。

    “每一天我都活得好累啊

    什么時候 可以不用上班啊?

    誰叫我錢包空空蕩蕩

    誰叫我張口還要吃飯

    一天天的從早忙到晚

    ……”

    知更鳥臉上的微笑比起方才稍淡了些許。

    而瑞秋自己在走的同諧命途,此時也給她回饋了這樣的信號:

    四周的情緒正在被連接統合,就像是家族往常會用到的小技巧中表現得那樣,最近這段時間,折紙大學給學生們上的壓力實在是不小,放在平時,學生們只會覺得這是學校一直以來的習慣;但是關鍵問題在于,現在這兒多了一個塞繆爾·那穆瑞教授,他給了很多人逃避的機會,也在給學生們灌輸著當前學院的這些做法真的好嗎,之類的質疑與否定。

    這些情緒,經過這段時間的擠壓和醞釀,已經逐漸達成了能夠讓這些學生們隨著歌聲而將意識擰在一起的程度。

    太熟悉了。

    就像是當初星期日想要造就被太一之夢覆蓋的社會一樣,只不過現在塞繆爾·那穆瑞的力量還是太薄弱了,與他產生共鳴的人也不算太多,以至于四周的變化速度沒有那么快,向外擴張的速度也一樣不怎么快。

    “……多想變成一只猴子

    多想在樹上躺著啥也不干

    羨慕啊 那快樂沒煩惱的小猴

    翠綠的棕櫚樹葉像是吊床

    ……”

    折紙大學中本來就有著很多的棕櫚樹和偏熱帶的灌木,而此時,在歌聲的影響下,一些棕櫚樹的虛影逐漸出現在空中,空氣變得熱起來,其中蘊含著的水汽潮濕也在加劇。

    瑞秋心中有些疑惑,但相比起當前的現狀,疑惑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不能再繼續了,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哪怕是要取證,有了當前的情景也足夠——她要將對方的歌曲掰到另一邊去。

    于是,當塞繆爾·那穆瑞加大了輸出,大聲唱到“是什么 那金燦燦軟綿綿的東西”時,瑞秋在臺下搶聲,也用唱歌的調子回了一句:

    “海綿寶寶!”

    對于一些人來說,模因病毒對于他們能夠產生的侵蝕作用相當有限,雖然這些人在整個人群集體當中所占據的比重并不算多,但至少知更鳥和亂破都是其中之一。

    聽到臺下那和當前這首歌曲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的歌唱回應的一瞬間,知更鳥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亂破的眼鏡內層也出現了一段歌詞。

    知更鳥的耳羽即刻張開,而與此同時,她的背后也張開了一雙如夢似幻的羽翼,匹諾康尼的同諧開始用最正統的方式串聯起此地的學生。

    一首很顯然更具備傳唱度的歌曲,在下一秒徹底因為唱歌明顯更好聽(因為知更鳥)并且聲音也明顯更大(畢竟是三個人)而將先前那首塞繆爾·那穆瑞的原創歌曲壓過。

    “Who lives in a pineapple under the sea?

    (是誰住在深海的大菠蘿里)

    Spongebob squarepants

    (海綿寶寶!)

    Absorbent and yellow and porous is he

    (黃色多孔,伸縮自如的海綿寶寶)

    Spongebob squarepants

    (海綿寶寶!)

    The drop on the deck and flop like a fish

    (那就敲敲甲板讓大魚開路)

    ……”[1]

    這絕對不是一首適合知更鳥的曲子,至少曲風上,不適合在場做為主力的任何一位女性。

    但是問題不大,畢竟,歌曲生效從來都不建立在唱得有多好聽上。

    一時間,一條大魚的虛影用力地沖了過來,將那些棕櫚樹的影子悉數撞碎,而那些樹上逐漸正在凝聚成形的黃色——很顯然,按照塞繆爾·那穆瑞的計劃,這些黃色會變成貨真價實的金黃睡蕉。

    但是現在,它們都變成了四處蹦噠的海綿寶寶。

    丹恒身上,除了開拓之外,還有著巡獵和毀滅兩重命途的力量,于是,巡獵特有的零幀起手技巧他也同樣具備。

    此刻,他不方便在這樣局促且人多的空間中掏出擊云,而手邊的樂器也很顯然不那么適合上手。

    于是他第一時間抽過了一根架子鼓錘,高高地抬起手來,對準了塞繆爾·那穆瑞的脖頸側面,用力地砸了下去。

    仙舟的知識深刻地留存在丹恒的大腦中。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久遠,丹恒卻仍然能夠清楚地記得,他曾經學過的一些關于穴位的知識,其中就有這么一條:

    如何將人敲暈。

    沒有了繼續往外散步模因病毒的塞繆爾·那穆瑞,海綿寶寶們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它們尖聲細氣地加入了合唱之中,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從香蕉猴子之類的印象中清醒了過來,一些皮膚上甚至都已經開始生長出棕色絨毛的人也飛快地變回了正常的模樣。

    星動作飛快地將被丹恒一鼓槌敲暈在了地上的塞繆爾·那穆瑞拖到了臺下。

    于是,那些逐漸回歸正常的學生們茫然地看向身邊的其他人——塞繆爾·那穆瑞教授呢?他的演出已經結束了嗎?他們怎么都不記得對方是什么時候下臺的……

    還有,知更鳥小姐帶來的曲目,原來是如此的……額,畫風清奇嗎?

    但是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是有點好聽的呢!

    對于知更鳥本人的濾鏡,外加上知更鳥本人化腐朽為神奇的嗓音,當然還有這首來自異世界的歌曲本身具備著的魔力——這些因素被集合在了一起,就這么稀里糊涂地在折紙大學的廣場上點燃了一場快樂的蹦迪。

    《海綿寶寶》的歌詞也太好學了一點,總共就只有那么幾句,而且唱出來也不需要多少音樂技能,甚至五音不全的都可以開口——反正只要喊出來就行。

    瑞秋重新開始拍攝視頻,攝像機被她固定在了后排的三腳架上,特地——她將鏡頭對準了臺上的某個方向。

    知更鳥已經逐漸從這首歌曲中找到了一點可以變調著、演繹出新花樣的靈感,她輕快地蹦跳著,回頭朝著正在演奏電子琴的“萬維克小姐”看了一眼,那雙漂亮明媚的大眼睛因為純粹的笑容而瞇了起來,眼下貼著的鉆石妝容因為打光的緣故熠熠生輝。

    *

    校園內部的危機到目前為止差不多就算是解除了,剩下的都是所謂的后日談,是可以交給每一次總是姍姍來遲的家族來處理的。

    瑞秋也不喜歡為了最后這些其他人也能做的瑣碎事情而加班。

    畢竟,雖然財富學院因為教授本人出了點問題而無法繼續上課,于是結課考試就這樣被暫時推后了,但是筑夢學院這邊可是半點兒問題都沒出。

    換言之,兩天之后,就是結課考試。

    她還需要花相對大量的時間在復習上呢,復習……復習可是半點都不能松懈啊。

    于是,回去之后,她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將拍攝的視頻導了出來教給星期日,隨后就直接回到臥室,關上門后開始復習,甚至連一只舊夢的回聲都沒有揣上。

    星期日與她相比則絕不至于如此絕情,當然,如今的他也不太會和瑞秋這樣嚴格地按照日程表,給自己定死每天至少多久的復習預習刷題時間。

    于是,他將裝著視頻的移動盤握在手中,用另一只空著的手將四只覺得它們被無視了,因而異常可憐地發出抱怨聲音的舊夢的回聲一只只地安撫過來。

    “她不是故意無視你們的,但是,如果把你們帶上樓的話,她一定會在復習中分心。”

    星期日的聲音一旦放軟下來就溫柔得和市面上的男媽媽沒有什么區別了,屬于是但凡開個直播間,哪怕黑燈瞎火地當個聲音博主,評論區都會出現很多“路上偶遇xxx,強如怪物沒忍住犯錯,拼盡全力無法克制”。

    安撫好了舊夢的回聲之后,他將視頻導入自己的手機,保存并且備份了一遍之后,他點開視頻——并且意識到,雖然這份視頻很適合在未來公開給所有人看,但從始至終他與知更鳥都占據著屏幕中不可忽視的部分。

    與妹妹的同臺表演,日后大概就沒那么容易了,星期日想起自己在某一次聊天的時候,并未帶著多少哀傷,而只是以陳述的方式說起過。

    那時候瑞秋就安慰他說,其實也未必,未來畢竟是不定的東西,哪怕是命運的奴隸艾利歐,不也只能看到很多個可以選擇的未來嗎?人可以選擇、改變未來的。

    的確。

    至少與妹妹同臺,在經歷過那一次后這樣近距離地面對面,并沒有他一開始以為得那么困難。

    星期日將進度條拖回最前面,卻沒有再看第二遍,而是抬頭,看向二樓走廊上那一扇關上的門。

    *

    沒過多久,家族那邊的收尾工作就有了結果。

    這時候,筑夢學院的結課考試已經結束,考試成績還沒有公布,但是所有的題目都答出來了的瑞秋已經可以相對自信地暫時將學業問題往后推一推。

    消息來自知更鳥,因為星穹列車又一次在這件事情中幫了大忙,于是知更鳥很輕松地說服了家族如今的管理層上下,讓她來完成這一段最后的對接。

    并不意外地,星期日做為非星穹列車戶籍人員,也隨著巡海游俠和瑞秋一樣混跡在了與會人員之中。

    見面的地點很讓人安心:就是在星穹列車上,派對車廂,有一個讓人被動離神,但做菜和調酒確實都還挺不錯的機器人的地方。

    在迎接其他朋友來這兒坐坐之前,星已經拿出了自己的壓箱底無敵秘法,對閉嘴進行了管控。

    “閉嘴,你現在是一只貓娘女仆,你必須聽從我,你的主人,星的一切命令……”

    哪怕已經不是第一次,丹恒仍然被這臺詞弄得閉上眼睛抬手扶額。

    這么做整體還是有利的,至少冷笑話沒有冷到頭一次到這兒來的亂破,也沒有怎么冷到知更鳥。

    知更鳥首先將幾個比較重要的結論講了講。

    一方面是財富學院的負責人,這位負責人如今已然被一擼到底,得知此人對于自己的貴客如此攜帶的老奧帝直接宣布與他斷絕關系,可謂是求財求到最后一無所有的典型。

    三月七惡狠狠地在一旁補充了一句:“活該啦!”

    另一方面,則是塞繆爾·那穆瑞。

    嚴格來說,它并不是真正的研究猿——而是,一只真正的一級研究猿,通過腦機接口以及一些已經被模因病毒摧毀了意識的身體,制造出來的多個分身。

    “不過,其實并不能把他們當成完全一致的同一個人來看待——這些研究猿,其實和虛構史學家有點兒類似,大概算是從某個本體上脫胎而成的產物,也有了相對獨立的意識。不過,本體的存在會讓他們變得不那么在意死亡或者失敗。”

    亂破補充道。

    “我們遇到的最后這一只,就是這種情況。”

    沒人知道塞繆爾·那穆瑞背后的那只研究猿是何許人也,面對當前這種情況,所能做的也無非是等待。

    星敲了敲盤子。

    盤子里裝的是閉嘴·貓娘女仆特供版烹飪的美味奶油蘑菇培根面,是可以讓食用者放心開口吞咽的一款好味食物(并沒有任何對姬子小姐廚藝的意見或是不敬)。

    她在彌漫出來的香濃奶油味里頭表示,既然正事已經談完了,那么不如把現在的時間用來閑聊——這里正有人需要一些閑聊時間呢。

    星一邊這么說,一邊毫不掩飾地將目光直勾勾地投向星期日。

    鑒于這會兒是在星穹列車上而不是在家族的地盤,他可以不用將自己的外表掩蓋在“萬維克小姐”的馬甲之下。

    那線條繁復的天環在他腦后飄著,瞧起來倒是沒有了先前給她的“冷硬”的印象。

    星期日略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片刻之后還是笑起來,他對在場所有人表示了感謝。

    知更鳥垂下眼睫,她的耳朵有一點點小小的泛紅,看起來并不怎么明顯。

    “其實也還沒有說完全部的正事。”

    “學術研討會已經結束,教授們回到了學校。嗯,不管是那位學院負責人,還是研究猿,都給學校造成了一些……需要及時處理的行政麻煩呢。”

    塞繆爾·那穆瑞的計劃,是通過不斷地給學生塑造壓力太大了,不如躺平擺爛的周遭環境,從而將這些學生的腦袋與他們在構建睡蕉小猴這一形象時候的一些核心模因概念結合在一起。

    所以,在給財富學院的學生們以寬松的學習氛圍的同時,他也偷偷地給那些承載了教授們記憶的美夢劇團加了點料。

    所以,筑夢學院的這門課才會難得讓人快要把頭發全部抓下來。

    “因為這個原因,先前有不少學生轉院去了財富學院,現在要不要轉回來……這些都是問題呢。”

    知更鳥說。

    “還好,這件事不歸我負責,那就讓教授們擔憂去吧~”

    她坐直起來一點:“好啦,現在正事算是徹底說完了,關于閑聊的話……嗯,我確實有要對哥哥說的話。”

    雖然前頭冠上了“閑聊”這兩個字,但是星期日下意識地認真起來些許。

    知更鳥:“不是家族的事情,你有些太過多慮啦。”

    “是這樣的——我只是很好奇,你為什么會選擇站在燈牌上,吸引了觀眾注意力之后跳下來的出場方式呢?我怎么都沒想到這樣應該發生在鐘表小子,或者是哈努兄弟身上的的從天而降,會被哥哥用上。”

    對對對,瑞秋第一時間感到了共鳴:果然她和知更鳥的想法就是一模一樣,星期日的氣質明明和這種超級英雄式的著陸完全不搭。

    她緊追著問了一句:“這種出場方式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星期日環顧四周,發現甚至于星穹列車的各位都帶著好奇看了過來,唯有丹恒并未顯出多少好奇。

    但他也很隨大流地看向了他。

    星期日:“……”

    星期日:“不是我想出來的。”

    他誠懇地坦白了一切:“是加拉赫,他在得知我想做什么之后,強烈推薦了我這么做。”

    或許……或許他應該更早些知道加拉赫也不是什么全然沉穩可靠的成年人。

    第44章 分裂的瑞秋

    有一說一,超級英雄式著陸如果讓加拉赫來做的話還是很有那味的,瑞秋還記得加拉赫戰斗的時候,手背上出現的那三條平行的爪子,這玩意就和她上輩子看過的超級英雄電影里頭的某個經典形象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但是要說加拉赫特地在走出去了一會兒之后又轉身走回來,專門對星期日說上這么一段話,給他出上這么個主意——那就肯定是懷著點什么壞心思了。

    瑞秋之所以如此確定這一點,是因為加拉赫在不久之前才給她發過消息:朋友,有拍照留念嗎?看看。

    瑞秋毫不懷疑,只要她將自己這邊的影像資料給了加拉赫,他都能拿去和眠眠還有米凱一起樂樂——米凱是個好人,他大概不會笑,但是眠眠是加拉赫一手帶大,它肯定能get到加拉赫的笑點。

    星期日嘗試著將這個話題搪塞過去,然而有些斷斷續續地說了兩句之后才意識到在這樣一群人中,他著實想不出什么可以轉移的話題。

    知更鳥倒是知道應該怎么做,但是她也笑盈盈地看著他的目光始終垂落在面前的茶杯里頭,看著那平靜到毫無搖晃的茶水表面。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雖然也并沒有那么美妙,卻也不能說這其中不存在這特殊的趣味。

    星期日在心里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半點沒有反駁。

    但是這種躺平了任別人怎么捏扁揉圓的人就很不好玩。

    一定是要那種會奮起反抗的,會嘴上嘰嘰咕咕的才好玩,就像是一定要有“讀書人的事情怎么算是偷,竊書者不為偷也”,隨后才能有一整個酒館里頭的哄堂大笑,充滿了快樂的氣息。

    于是只在兩三分鐘之后星就覺得沒意思了,而既然這個晚上沒有要學習的任務(她這么說的時候抬頭看向了瑞秋,目光咄咄逼人,甚至有種仿佛要拿起棒球棍來對著她的脖子,說如果你還要繼續復習就一棒球棍攮死你的兇悍),知更鳥小姐也好不容易有了假期,那么不如就在派對車廂好好玩個痛快吧?

    她從自己的私藏中找出了一些話筒。

    “酒吧里面怎么可以沒有駐唱呢!”她看了看在場所有人,發現丹恒的目光中略帶些許躲閃,于是心中了然。

    哦,丹恒老師覺得自己唱歌不好聽。

    對的,星想起來先前車廂里面放音樂,她切換到了《水龍吟》之后所有人都在慫恿丹恒上去唱一個,丹恒實在是被催得沒辦法了,開口跟著吟唱了一段,效果就是□□誠懇地向他道歉,說自己日后再也不會好奇丹恒開口唱歌是個什么效果了。

    星一揮手,大氣道:“沒事,丹恒老師你可以跳舞。”

    丹恒:“……”

    他回想起星以前被可可利亞用大守護者的槍對著胸口就這么猛地戳了個對穿,結果除了被琥珀王注視一眼之外,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如果是擊云的話……

    “很有意思的活動,不過我覺得,其實你們或許可以順便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當這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在場起碼有三分之二的人臉色微變,循著聲音看過去,卻只看到了一片深色的頭紗隨著長發飄起。

    瑞秋看著這位輕盈地落在地上的憶者,對方一如既往地看起來氣定神閑、成竹在胸。

    黑天鵝?何時來的?

    她在心里想著:身上有香水味什么的,是在太一之夢的影響下添加到這位憶者身上去的,在現實里,她們其實并沒有太多直接的交流,更多是看在她仍然留存著對上輩子記憶,而且愿意直接買斷版權地出售歌曲的“鈔能力”之下,黑天鵝幫她打打工。

    但是,或許,為了避免這位憶者隨時從某個角落中鉆出來嚇她一跳,她應該在現實里也動動手……?

    黑天鵝沒能聽到某些人心中陰暗的算盤,因此,她尚且昂首挺胸,像是去找黃泉共舞一曲那會兒似的走到一旁的高腳椅上坐下,對著星穹列車的三位無名客眨了眨眼:“晚上好,各位。”

    *

    黑天鵝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她說,今天是一個難得的日子,因為同諧命途、記憶命途都聚集在了星穹列車上,同時也有足夠多的人,可以保證彼此的安全——以及,充當實驗品。

    這句話一說完,三月七頓時就臨陣以待了。

    她本來就對那些神秘兮兮的大姐姐們有著相當的警惕,不管是可可利亞還是卡芙卡,又或者是如今的黑天鵝,這些人嘴里的話都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哦對,如果算上偽裝的話,那么絕滅大君幻朧也是其中之一。

    現在黑天鵝這是想要做什么?

    還實驗品……她打算用誰來做什么實驗啊?

    黑天鵝:“放輕松,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是關于你的,小可愛。”

    她伸手點了點瑞秋。

    “雖然你現在仍然還留在校園里,但是,你的特殊性會讓命運推動著你,朝著逐漸遠離安靜與普通的地方而去,因此,我覺得很有必要先測試出你的能力上限。”

    每個命途行者都有其上限,就算是令使也一樣如此,譬如說在和當時從建木上借用力量的幻朧對戰的景元將軍,也譬如說最終在蟲群的影響下死無全尸的絕滅大君誅羅。

    瑞秋聽著這話感覺有點奇怪。

    總感覺黑天鵝這話像是對她的詛咒……在說著什么你早晚有一天上不了這個學似的之類的話。

    但黑天鵝不是那么壞的人,也就是說,或許是一位機緣巧合,她已經得到了一些信息,得知她確實有可能要離開折紙大學,外出上一段時間……?

    是這個意思嗎?

    瑞秋不言不語,算是默許了黑天鵝的建議。

    畢竟她還的確挺需要有人來幫自己評估一下力量極限的。

    不說別的,就單單說如今的匹諾康尼:這個匹諾康尼已經足夠危險了,之后但凡再來個研究猿之類,或者超過研究猿的存在,她還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夠保全得了自己。

    她的歌單也是有極限的,在不能唱歌的情況下,她要怎樣才能發揮出這些力量,在危險中保護好自己?

    從一個命途行者的角度出發,瑞秋知道自己只是個剛剛啟程之人,還有著很長的路要走。

    就像是喝酒一樣,在成年的時候喝得差不多、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個什么水平,之后單獨出去喝酒就會相對知道點分寸。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她就會在面對那些敵人的時候多加小心。

    瑞秋又不是星期日這種人——她沒有太多的奉獻精神,這輩子最重要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首先的要務是保全自己。

    她朝著周遭旁人臉上瞥視過一圈,想要看看有沒有誰是知情人。

    看到最后發現只有丹恒似乎朝著她這邊投來一瞥。

    結合上黑天鵝方才那一眨眼的表現,瑞秋覺得和自己有關的事情大概是和星穹列車脫不開干系的,但是星和三月大概不知道。

    什么樣的事情,會讓青年組中只有丹恒一個人知道?

    瑞秋很快想出了可能性:是和列車有關,并且可能帶著一定危機感的事情。

    列車的下一站嗎?

    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種情況。

    *

    星穹列車這邊聽從了丹恒的意見,他們同意加入實驗;而亂破是從來不介意幫幫忙的。

    但是,在場除了亂破之外的所有人都對瑞秋的能力有什么樣的表現效果有一定的認知。

    這是一把妥妥的雙刃劍——而且還是兩條刃都對著外頭的那種。

    一邊的刃先物理性質上受傷一次,再心理層面上受傷一次。

    除了星正在躍躍欲試之外,其他人第一時間給出的反應都是猶豫。

    這可……太……

    知更鳥在片刻之后舉起手來:“我愿意當實驗品的。”

    黑天鵝點點頭:“感謝你,知更鳥小姐。不過,我想最終我們所有人都是要體驗一遍的,畢竟——集中針對某幾個人可不是什么好選擇。”

    瑞秋:“……”

    她拍了拍自己的膝蓋:“拜托,我的能力也不完全是讓人出洋相好不好?我也可以當很優秀的輔助呢。”

    像是給眠眠唱的《開心向前飛》不就是一首很好的奶孩子的曲子?

    再說《好運來》,雖然她到底還是沒能用這首歌加成的運氣讓星獲得五十萬抽卡道具,但她好歹保證了對方抽卡沒歪,而且還是在四十抽左右的時候出金的呢!

    三月七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有沒有那種可以讓本美少女變得更好看的歌曲啊?或者一鍵換裝?那個也行——我對這種東西感興趣很久了!”

    鐘表小子系列不是匹諾康尼最受歡迎的動畫片系列嘛。

    動畫片中的鏡子公主,也就是以開拓者拉扎莉娜為原型塑造出來的角色,就有一個一鍵換裝的動畫,也可以算是一種大招。

    三月七對這種很形式主義的東西完全沒有半點抵抗力。

    瑞秋忍不住吐槽:“你這根本就不是在測試我的能力極限,你就是在點歌吧?”

    但是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她從星那邊接過了一只話筒:“行,可以,我還真有這么一首歌。”

    瑞秋站起來,稍微醞釀了一下——就在這么短暫一小會兒的時間里,她看到亂破已經打開了一臺電腦,并且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像是要根據她唱出口的第一句歌詞搭配上合適的背景動態。

    真是過分啊,瑞秋心想。

    就像是過年過節的時候,把小孩子逼上臺去,讓小孩子一定要表演個什么才藝才行似的。

    她短暫地做了做心理準備,隨后就開口了:

    “傳說有個魔仙堡

    有個女王不得了

    每個魔仙得她指導

    都盼望世界更美好

    變大變小真的奇妙

    一個咒語一個符號

    一不小心就會一團糟

    ……

    巴啦啦小魔仙

    咒語一呼喊

    就展開正義的一戰

    巴啦啦小魔仙

    ……”[1]

    說實話,在唱出這首歌的時候,瑞秋所能夠慶幸的,也就是自己身邊這群人全都沒有看過《巴啦啦小魔仙》本劇了。

    至少這樣的話,她現在的演繹還顯得還不算太尷尬。

    全程回憶自己的童年經典著唱完,瑞秋在結束了最后一句之后看向三月七。

    三月七身上仍然還是那套最經典的裙裝,甚至連那條搭配著小王冠的公主裙都沒有換上。

    她用-_-的表情看著瑞秋。

    瑞秋順著她的視線一路看到自己身上——然后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套上了一條綠色的、有點兒洛麗塔風格,但是又因為古早的妝造特效因此顯出少許廉價的蓬蓬裙。

    瑞秋:“……”

    不是……啊這?

    她連忙朝著車廂墻壁上裝飾出來的、鑲嵌著反光條的位置看去,隨即在并不怎么清晰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頭頂上頂著的一團綠光。

    還不是勉強說得過去的墨綠色,甚至不是那種清新淡雅到了可以說約等于白色的淺綠色,而是一款綠得正正宗宗,綠得有些熒光感,就像是上輩子那款大學生每天都要“簽到”或者“收到”的聊天app的圖標那樣綠。

    瑞秋受不了了。

    哪怕她兩世為人,她的靈魂也畢竟一直都是在年輕的身體里晃悠著的,她的思想和觀念當然也都是年輕人的觀念——當然,如果是老年人的話,大概會更受不了這個。

    這不就是《家有兒女》里頭劉星說的那句“我想把頭發染成這個sai的”嗎?

    她雙手抱住腦袋,盡量將頭發的顏色遮掩起來,哪怕此時再做這個動作已經來不及了,該看到的都已經看到了,甚至已經看了好一會兒。

    瑞秋:“等等,我要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可惡啊,早知道她還不如選擇《花仙子》呢,好歹花仙子里頭還能夠根據不同的環境更換裙裝,而且每一套都很好看。

    好像也不用染發。

    黑天鵝伸手攔住了她:“親愛的,試試看吧,看看在這種形態下你能做到哪種地步,你先前已經說過了,這是一首能夠加強別人的歌曲。”

    瑞秋用能殺死人的目光盯著黑天鵝,試圖在對方身上盯出兩個穿刺性的大洞來。

    黑天鵝寸步不讓。

    瑞秋深吸一口氣,隨后還真的忍住了沖進星的浴室里頭去,找個浴帽把自己這一頭綠色的頭發遮掩起來的沖動。

    她閉著眼睛感受了一會兒,隨后還真的從虛空中摸到了一本書。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本書上好像記錄著那些魔仙咒語。

    瑞秋翻開這本書,看著上頭她先前完全不認識的字母,此時此刻,這些字母對于她來說,屬于是看一眼之后就能夠自然而然地明白其中意思的。

    不是聯覺信標的功能——聯覺信標的翻譯速度還沒有那么快。

    她嘗試著運用了其中的幾個咒語,都是介于實用和雞肋之間的,比如說讓人在下落過程中短暫地懸浮上一陣子,避免直接和地面有太過強烈的沖擊碰撞之類的……

    “這真的有用嗎?”瑞秋發出質疑的聲音,“我懷疑這邊除了我之外的每一個人都是扔不壞的體質。”

    黑天鵝已經飄了過來,她盯著這本書看了好一會兒,聯覺信標終于上線了,她點著其中幾個攻擊和防護性的魔法:“試試看這些?”

    瑞秋用死魚眼看著她:“真的要試那么多遍嗎?”

    黑天鵝:“有什么問題呢?這可是在幫你實驗力量。”

    瑞秋認真道:“我不想再念這些不知道有什么意思的擬聲詞了,不管是嚕他啦還是呼沙拉,聽起來都好像我是個大腦發育不完全,小腦完全不發育的傻子。”

    黑天鵝溫聲寬慰她:“倒也不用這么想,親愛的,不是就這樣一句話嗎?有些東西,對小學生來說太過幼稚了,但是對于大學生來說卻剛剛好。”

    呸,這都是什么歪理啊!

    瑞秋被黑天鵝pua著嘗試了一段時間的魔仙魔咒,終于,也不知道是變身時間到了(瑞秋不記得巴啦啦小魔仙里頭是不是有這個限制了,但她記得以前看過的動畫片,但凡和變身有關的,絕大多數都有個變身時長限制),還是單純的一首歌的力量耗盡。

    她頭發上的綠色成功消退,變回了正常的深棕色漸變灰大波浪。

    瑞秋很是松了一口氣。

    她看到旁邊的三月七抱著一只帕姆抱枕,安逸地坐在那里,睜大著一雙眼睛,仿佛很感興趣似的看向她這邊來。

    瑞秋猜測,先前對這款變身很感興趣的三月七在看到她那一頭綠得驚心動魄、綠得觸目驚心的頭發的時候,就已經打消了自己也來變個身的決定。

    興許在聽到她念咒語的時候,三月七的信念還被加深了一下也不一定。

    瑞秋心念一動,一些惡毒的念頭浮了上來,她看著三月七,認真地說:“抱歉哦三月,這一次沒能實現你變身的夢想,但是下一次我一定會找到解決這個bug的辦法。”

    她看著三月七的表情逐漸凝固,心情瞬間變得大好。

    大概每個人在自己倒霉并且成功找到了個墊背的之前,都會這么高興起來。

    于是她繼續往下說:“額,或許我是個男性的話,就能指定你來變身了……”

    瑞秋記得《巴啦啦小魔仙》里頭出場的男魔仙數量很少,“雨女無瓜”的游樂王子算是一個,但就算是他,也不會原地變身。

    三月七的神情一瞬間變得非常驚恐:“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手忙腳亂到差一點把帕姆抱枕直接扔出去,還好在最后的時刻還是接住了,否則,大概列車長也會有不小的意見。

    她重新抱住了帕姆:“我想了想……哈哈,變身這種事情,還是要留給魔法少女的,本姑娘、本姑娘還沒學會魔法呢,本姑娘現在是練劍的!”

    *

    瑞秋還有很多的想法沒能用出來。

    她會好多云南山歌,其中最知名的就是《朝你大胯捏一把》,只可惜這種殺傷力很強的歌曲最好還是等到真正面對敵人的時候再用比較好。

    不過,她的力量倒是確實耗盡了。

    力量耗盡的感覺,有一點像是在現實世界里跑了一程馬拉松之后的感覺——做為一個健身鍛煉方面不怎么夠、常年只是坐在書桌邊上的人,瑞秋雖然說不上是文弱的學術分子,但也絕對和“知識就是力量”那一款有著本質的區別。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松松地依附在骨骼邊上,但好像下一秒就要各自為政分崩離析。

    瑞秋:“……唉。”

    要不是還有最后那么點好強心支撐著她,她這會兒就要伸手隨便扶住哪一位,讓對方發發好心,把自己送回去了。

    甚至就連她的大腦都有點兒小小地停擺,思考起來有些遲緩滯塞。

    可惡啊,現在的她,就連星或者三月七都能隨便騙騙,她甚至在下車的時候忘了問很顯然知道些什么的丹恒和黑天鵝,是不是有誰在背后安排了她。

    瑞秋晃了晃腦袋,像是那些努力將醬料瓶子中最后一點醬給甩出來的人似的,她也在努力將自己最后的一點思考能力甩出來用掉:

    明天應該會出結課考試成績,然后先前暫停的那些課都會開始……校慶已經結束了,社團和她沒有關系,但是學生會內部的事務肯定有一部分需要她來處理,畢竟她已經快要成為內定的學生會下一任會長了。

    她……

    一個穿得五光十色,臉上還彩繪著小丑圖案的皮皮西人走過來,手中拿著一只迷你鏡頭:“朋友們好啊——我在錄不要笑挑戰,你們想要試試看嗎?”

    皮皮西人的小手攤開,其中放著的是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包裝頗為精致,看著……確實挺好看的。

    話音未落,星已經一把伸手抓了上去,在她撕開包裝袋,將那顆糖果扔進嘴里的時候,那位畫了小丑妝容的皮皮西人才慢條斯理地說:“這些糖果是吃了就會爆笑的糖,所以可能會有一點難忍。”

    此時的星已經抱著肚子,笑到在地上亂滾了。

    好在匹諾康尼這個地方,人可以做出一切出格的舉動,也包裹捂著肚子吐出一道道彩虹——所以區區在地上打滾什么的,根本算不了事。

    三月七大為感興趣,當即也伸手拿了一顆往嘴里扔,順帶,她也分別拿了兩顆,往瑞秋和星期日手里分別塞了一顆。

    瑞秋開口說,她自己并未意識到她的說話聲音比起往常來要緩慢了一點:“我又不傻,我只是,腦子有點變慢了。”

    這種吃了之后就會笑得趴在地上打滾的糖,像是她這種和抽象一點不沾邊,而且還比較要臉的人當然不可能在人前吃掉。

    人后也不會吃的。

    于是,她很成熟地將這顆糖揣進了口袋里,順便還隔著衣料拍了拍。

    “糖,我就收下了。”

    星期日倒是很給面子地將糖果拆開吃掉。

    在也已經跟著星一起笑得滿地打滾,抱著肚子快要喘不上氣來的三月七那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里頭,星期日用平靜的語氣對那名打扮成小丑的皮皮西人說:“我成功了。”

    皮皮西人發出驚嘆:“真是厲害啊!”

    瑞秋聽到了“厲害”這兩個字,她那正逐漸在命途力量暫時耗盡之后變得越來越疲憊、越來越催促著她應該去睡一覺的身體壓制著她的大腦。

    她只能遲鈍地抬起手來鼓掌——這已經是她能夠給出的最大的捧場回應了。

    星期日順勢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對著這名皮皮西人點點頭:“抱歉,我還要送朋友回家。”

    至于說還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笑的星和三月七……這種糖果能夠讓人持續大笑的時間也沒有很長,她們一定能夠照顧好自己。

    星期日于是只給沒有下車的丹恒發了條消息,向他通知了這邊有兩個人正處于怎樣的情況之中,隨即離開得也沒什么心里負擔。

    舊夢的回聲們沒想到家里的大人會離開那么久才回來,一個個的都已經翹首企盼到了快要望穿秋水的程度。

    星期日在進門之后照舊一一對它們進行了道歉——并且,請它們上樓去休息了。

    他將瑞秋放在客廳中的沙發上,去給她泡了一杯醒神茶。

    泡茶的時間用不了多久,況且現在瑞秋也只是正在逐漸加濃的困倦之中變得遲鈍,而不是真的降智了多少。

    可是,當他端著茶盞回來的時候,卻發現瑞秋正在捂著鼻子輕聲打噴嚏,一個接著一個。

    與此同時,她正在分裂成一個又一個全新的瑞秋。

    星期日:“……”

    大意了。

    他當然知道,這是一些對于憶質敏感的人,在進入夢境中,因為一些特殊的刺激而出現的正常情況,也就是俗稱的切片。

    陪著那幾只舊夢的回聲將《哈利波特》系列都看過一遍的星期日對于“切片”這個概念已經理解得非常深入了。

    他低頭,看向那個坐在沙發扶手上,一雙綠眼睛明亮到不行的瑞秋:“所以,你是吃了那顆爆笑挑戰糖?”

    這個看起來特別清醒的瑞秋抬起頭,條理清晰、口齒也一樣清晰:“對,在你去泡茶的時候,我伸手摸了摸口袋。但是我忘了這顆糖會讓人大笑不止。”

    她說完這句話之后,站起身來,對星期日說:“麻煩你在這里照顧一下她們吧,我想起來還有一些事沒完成,先上樓了。”

    星期日當即就確定下來:這個是喜歡工作,為了工作可以刷新出無限精力條的瑞秋。

    一旁還有一個已經抱著抱枕睡得很香了的瑞秋,她的臉上覆蓋著一枚憶泡。

    ——這是愛睡覺的瑞秋。

    這種情況倒是不難解決,到他這種級別,只要調律一次就可以讓所有的切片回歸正常狀態。

    但是,他首先要找到一個能夠交流的對象。

    熱愛工作的瑞秋大概不會愿意讓他調律,她恨不得分出上百個身體來,輪換著上班休息,從而達成效率的最大化。

    同樣,已經睡著的瑞秋也不會同意調律,她沒有多少起床氣,但既然熱愛睡眠這一點被放大了,那么興許起床氣也會被放大。

    星期日掃視過整個客廳。

    他看到了一個正拿著手機在購物的瑞秋,口中念念有詞,盤點著一切她想要扔進購物車里的東西,只不過對方的雙眼過分緊盯在屏幕上了,以至于完全不肯從中稍微釋放哪怕一丁點的注意力。

    這個很顯然不行。

    一個想要出門的瑞秋,嘴里還在念叨著“現在這個點,吐鈔機前面應該沒有人排隊吧”。

    大概是賺錢欲望的集合體,星期日想起在太一之夢中的時候——那時候的瑞秋甚至還說過可以把砂金全身上下所有值錢的東西弄下來這樣恐怖的話。

    雖然知道按照她的性格,這多半只是在開玩笑,然而切片會加劇每一個部分的極端性,星期日也不敢賭這么一回。

    他上前去握住對方的手臂,隔著上衣外套,正想說點什么,這個瑞秋猛地一抬手,腳下也有動作,倘若不是星期日略有防備,他估摸著自己大概會被直接掃摔在地。

    ……確實是很難對付的人啊,哪怕已經不是對立陣營了,也仍還是很難對付……嗯。

    星期日迫不得已地用上了一些他原本沒想要用的手段,將這名瑞秋·出門整點兒錢花放在了瑞秋·夢泡里面睡大覺身邊。

    相比起想出門、想要給他來個掃堂腿或者過肩摔,還是在一旁睡覺比較好。

    他又經過了瑞秋·戴上耳機多聽歌、瑞秋·去冰箱里找找有沒有好吃的、瑞秋·現在好想泡個澡、瑞秋·恐婚恐育患者……

    這些瑞秋不是不愿意和外界有所互動,就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再就是一味地大聲對外宣告著自己的想法,總之,都不太能交流。

    還是挺……困難的。

    星期日在一個又一個的瑞秋中走過,總算在快要把每一個瑞秋都經過一遍之前,找到了一個正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看,看起來還算是愿意交流的瑞秋。

    他走上前去,剛一開口,就被這個瑞秋握住了手。

    這個瑞秋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從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嘴唇,再到他的耳羽,就像是某種食肉動物要將他做為獵物捕捉下來,含在口中將每一片羽毛舔舐過去。

    星期日感覺到一股不那么強烈的冷氣貼著自己的后背,沿著脊椎朝著顱頂沖了上來。

    但他沒有強行掙脫開這雙手,而是趁機詢問:“這位……瑞秋小姐,請問你是否愿意讓我對你進行調律?調律的前提是放松你的身心,好讓我觸碰到你的思想。”

    這個仍然在直勾勾盯著他看的瑞秋舔了舔嘴唇,這個很油膩的動作由她做出來就不怎么讓人反感。

    她大聲說,甚至將自己的聲線掐得柔腸百轉、柔情似水:

    “美人,你長得這么漂亮,你說什么都對。你說什么我都聽!”

    星期日:“……”

    破案了,這個瑞秋是顏控的瑞秋。

    他知道瑞秋很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否則也不會在見到知更鳥真人之后,很快就從以前的普通知更鳥粉絲變成知更鳥狂推(但還是很理智)。

    她一直將這種特質克制得挺不錯的,星期日并未看到瑞秋有將這個特質發揮在知更鳥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她總是很理智地解決問題、質疑每一個值得質疑的點,達成她想要達成的目的。

    所以……星期日完全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面對上一個握著他的手不肯松開的瑞秋。

    他并未覺得這種行為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困擾,甚至還有功夫對她微笑,從而更好地利用當前這個瑞秋·顏控走向了極端的特質所帶來的方便。

    “那請你先放松你的身心,好嗎?”

    瑞秋·顏控,其實本質上應該被稱作瑞秋·喜歡一切美人。

    眾所周知,聲音好聽的也可以是美人。

    所以,在這樣溫柔而美好的聲音中,瑞秋的確放松下了自己的身心:“好,我已經放松下來了。”

    *

    星期日之所以要堅持尋求眾多瑞秋中的一個的意見、而不是強行出手對她進行調律,一方面的原因是調律需要對方盡量放松身心,否則或許會讓承受方感覺到些許不適。

    而另一方面,則是與隱私相關了。

    調律,將一個人的眾多面相重新調和、融塑在一起,其中一定會用到的步驟,就是通過閱讀被調律者的過去,從而將對方最核心的自我意識喚醒,讓被調律者自行完成將諸多切片融合為一的過程。

    如果沒有經過允許,他確實有點不好意思閱讀對方的過去——尤其是,瑞秋是個非常特別的人,她擁有兩世為人的記憶,其中會牽扯到的隱私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好,現在就要說一聲“抱歉”了,星期日閉上眼睛,開始進行調律。

    同諧的光輝在他眼前的畫面中凝聚,隨即,當這些光輝造成的花紋稍微淡去,星期日就看到了一座陌生卻又帶著少許熟悉的城市。

    樓很高很高,但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樓,而是用各種高強度的材料“捆綁”在一起,固定在地上,使得它們不至于在一朝之內垮塌下來的各種集裝箱。

    而在一排排“樓”的中間,露出的窄小的天空是灰黑色的,云層,或者說是看起來像云層的東西翻滾著,帶著讓人的呼吸都變得不那么順暢的潮濕。

    公司的艦船從低空飛過,帶著震耳欲聾的哄鳴聲。

    艦船上堆滿了各種顏色的集裝箱。

    星期日不喜歡這樣的潮濕,他會覺得自己的耳羽正在被浸泡,羽毛粘在一起,變得很難張開。

    這地方他沒來過——在瑞秋來到折紙大學就讀之前,她的人生軌跡與星期日沒有哪怕一丁點的重合。

    但是知更鳥曾經去往過很多這樣的世界,這些世界或者是因為被宇宙中的三大惡勢力侵蝕過,又或者是在星核的影響下變成這副模樣,再或者只是因為起步得太晚,而公司的介入過快地拔高了部分人的生活待遇……

    總之,富裕的文明各有各的繁華,而貧窮的文明則往往窮困得千篇一律。

    星期日曾在很多次和知更鳥的視頻通話中見過這樣的世界,也曾經親自追著受傷的她去過這樣的世界。

    這些世界的模樣,也一度是他想要讓太一之夢覆蓋整個世界的原因之一。

    這應該是瑞秋曾經生活的地方,那顆邊陲行星。

    星期日環顧四周,在狹窄的、地面積水的街道中尋找著瑞秋的身影。

    在太一之夢中,他倒是見過已經獲得了折紙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瑞秋,知道對方還沒有穿上折紙大學校服的時候大概是個什么樣子。

    不過,這時候的她是多大?

    每個人的自我意識最強烈的階段都不一樣,因此調律過程中所向前追溯的片刻都不盡相同,而在那些記憶當中的人的模樣也都不一樣。

    考慮到瑞秋在這顆星球上生活了十八年,星期日并不知道自己要尋找的到底是一個長相和他認識的那個瑞秋差不多的少女,還是一個……只是頂著棕灰色卷發,綠眼睛的孩子。

    又或者……可能是某人懷中的嬰兒?

    畢竟瑞秋還有上輩子,她的孩童時刻也足夠清晰穩定,她的自我意識最強的時刻同樣有可能出現在這段時間。

    這倒是有些難辦了。

    星期日站在街邊,在那一層層壘上去的集裝箱投落下的影子里頭張望著,大約在三分鐘之后,他看到了一個踩著路中間沒有積水,或是積水沒有那么深的地方,一路靈活而敏捷地跑過去的少女。

    她的長發扎了一個高高的馬尾,脖頸后頭很清爽地沒有留下碎發,是并不怎么常見的棕灰色過渡,卷發也是熟悉的弧度。

    星期日想了想還是沒有出聲直接喊下對方,瑞秋是個警惕的人,對她不能過分直接,但也不能有太多的心眼——因為前者會被懷疑,后者則會因為天曉得哪里沒有圓好的漏洞而被戳穿,從此徹徹底底被加上不信任名單。

    調律的重點其實在于見證而不是提醒:在對方自我意識最為強烈的那個瞬間,他需要等待到那個瞬間,而后用同諧的力量將那一瞬間對于自我的認知擴散出去。

    于是星期日跟了上去。

    同諧命途就這點好,可以在對方的意識中盡量做到不被對方覺察,聽起來有點可怕,事實上也確實有點可怕。

    星期日心想,如果他先前選擇的不是那個色令智昏的瑞秋,而是正常情況下的瑞秋,她興許不會那么輕易地放松開自己的身心。

    下一秒,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后的星期日:“……”

    先前讓他思來想去,到現在也仍然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的事情——同樣很可怕。

    *

    星期日第一次有這樣驚險的體驗。

    或許比起驚險,他會更樂意將當前的行為稱之為對于匹諾康尼普通人來說的極限運動,他跟在瑞秋身后,跟著對方一起沿著那條固定著集裝箱,同時也充當了梯子作用的高強度材料往上爬。

    這是很長的一段路。

    對于體能來說其實并沒有太大的要求,星期日沒覺得累,但是這樣的高度……

    他只能說還好自己沒有恐高癥。

    瑞秋動作很快,她爬到了大約是第十五層的集裝箱。

    她雙腿掛在梯子的兩邊,將自己夾在了梯子上頭,隨后上半身朝前傾去,將集裝箱門外的那根后來接上去的栓拉開,雙手抓住集裝箱被打開的門,后腿一翻、朝著梯子上蹬了一下,就跳進了這間集裝箱。

    她沒有關上門,于是星期日得以給自己施加上一層隱身的法術,踩著外頭的梯子看到里面的景象。

    直接沖進他眼睛里的,是貼在墻上的一張紙日歷,上面寫了很多字,比如說在某日要交房租,在某日要交水電錢……

    房租?這樣的地方還要房租嗎?

    星期日在不解中感覺到了憤怒,他看著瑞秋扶著一個臉上滿是皺紋的女人走到門口,她從集裝箱的“天花板”上拽下一根繩子來,在尾端套了個繩結,隨后讓對方坐在這根繩椅上,自己拽著固定在上頭的滑輪另一端垂下來的繩索,一點一點將女人放到了街上。

    隨后,她又將繩子收回來,掛在天花板上,自己則往口袋里塞了點東西,隨后跳上外頭的“梯子”,又一路爬了下去。

    動作仍然很快,像是一只貓。

    整個過程中,她的額頭和后頸出了不少汗,晶瑩的水光浮在皮膚表面,凝聚在一起之后又流下去,流過臉頰,滴落在衣領上。

    偶爾些許被她用手背擦去,但手背上的汗也轉手抹在了校服上。

    瑞秋穿的是一套藍白配色的衣服,其中藍色的部分已經被洗過太多次,以至于那些藍色都褪去、幾乎和白色的部分混在一起了。

    這種寬大的校服為數不多的好處大概也就是用料還行,以及行動上足夠方便。

    她快速來到最底下,隨后扶起了那個靠著“梯子”休息的女人,兩個人一起走在積水的小路上,星期日在后頭遙遙地跟著,見證而不是參與這一條原則讓他到現在為止仍然忍著自己上前去幫著瑞秋一起攙扶這名女子的沖動。

    他跟著兩個人一路來到了醫院。

    星期日無意點評這顆星球上的醫院,但事實是擺在眼前的,這家醫院只能治療一些最基礎的病癥,而這些并不是因為這家醫院本身有怎樣技術還算是不錯的大夫——而是因為公司能夠運輸到這里的成品藥劑有這樣的功效。

    這個病病怏怏的女人,星期日知道她是瑞秋的母親。

    瑞秋和他說起過,他也看過瑞秋幾次往一個賬戶上打款。

    現實時間線上的如今,她的母親正因為長時間沒錢的拖延而病情惡化到昏迷,只能躺在病床上,通過各種輸入營養的方式維系生命——瑞秋有錢了才沒多久,所以哪怕排上了星際里很好醫生的號也還要等待上一段時間。

    但至少前途還一片光明著,瑞秋已經往賬戶里打了足夠多的錢,還請了幾個護工輪流照顧著,除了她自己因為學業和賺錢的原因無法親自到場之外,她做到了一切。

    但是現在的瑞秋還沒有那么多的錢,所以她能做到的最好是給女人安排了這里的病床,然后用止痛藥,以及那些能夠盡量緩解病情、拖延發作的藥物吊著對方的命。

    星期日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幽靈一樣跟在瑞秋的身后,用和敘述不一樣的方式看到一個和他認識的那個瑞秋還不太一樣的她。

    有折紙大學最高額度獎學金的瑞秋,是一個已經松弛下來了一點的瑞秋,而現在他看到的,是個就像是那只扎得高高的、沒有一點兒零散碎發逃逸在外的馬尾似的瑞秋。

    她繃緊著,但也因此積蓄了很多很多的能量,與其說是拉滿的弓,或許更適合用一只繃緊的彈弓來形容更確切——因為她身上沒有弓那么細致的塑造與雕琢保護。

    星期日聽到醫生說:“我建議你……還是不要那么勉強了,這些藥加起來很貴,我知道你還在讀書。”

    瑞秋的馬尾在她腦后小幅度地搖晃著,也不知道是因為細微的風還是什么別的緣故——因為她自己站得很挺、很直,從校服領子里頭拔出來的脖頸,也是雪白而筆挺的脖頸,現在上頭已經沒有汗了,因為光照而產生少許熒粉的發光感。

    星期日站在被她背對的位置,聽到一只手扶著柜臺的少女說:“用不著,這些錢我能賺到,我不會賒賬,我會按時付清所有的錢,你們只需要接著治療她就行。”

    就在這一個瞬間,星期日感覺到了強烈的自我意識的迸發——他沒有忘記在這個瞬間完成調律,也有些慶幸:

    還好,他并未當真分神到了忘記調律的地步。

    第45章 過情關

    在調律的時候,星期日能夠更為準確、更靠近地感受到瑞秋的狀態。

    她心里想了很多東西,但沒有任何一項可以被概括為放棄。

    她很快在心里打了一張草稿,關于要如何分配未來的收入和支出、可以到政府的機構里面去借多少無利息的助學金……之類的。

    星期日注意到,在這個時候,瑞秋心里想要的東西仍然很多,她半點沒有降低自己的欲·望,而是照舊有著一個去匹諾康尼讀折紙大學,然后再畢業之后賺好多錢的愿景。

    甚至還有一條:考完這一次的模擬考之后,去買一個小蛋糕,犒勞一下自己。

    真是很少見的人,很少見的性格。

    明明生活已經把她繃得很緊了,整個人卻仍然在緊繃中帶著幾分優容。

    星期日能夠聽到從調律中傳來的,像是旁白一樣的聲音——這同時也是瑞秋格外堅定地說明著自己內核是誰的聲音。

    用流行一點的話語來說,而不是星期日常用的那種讓人覺得越來越聽不懂的話來說——這其實就是在做那種十六型性格測試。

    在象征著同一維度的兩個頂點的字母之間,倘若人給出的測試答案是全然的傾向某一邊的字母,而另一邊出現的數字是零,那其實并不意味著這個人的性格有多么的極端。

    而是意味著這個人在確定自己的人格方面有多么的確定。

    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個在每一對字母的選擇上都非常絕對,雖然踩在一條看起來很不怎樣的道路上,但是,這條道路在她眼中卻很明白:在跑一道馬拉松的時候,她分開了不同的節點奔跑著,每一個小站點在何處,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星期日停止了調律。

    他的意識也從深層回歸,回到現實之中。

    站在他面前的瑞秋,還有整個屋子里頭其他的那些瑞秋,全都在“噗”地很輕一聲的、像是憶泡爆炸的動靜里頭消失,然后凝聚成了一個打著哈欠揉著眼睛的瑞秋。

    她抬手,將垂到了自己眼前來的頭發朝著后頭捋去,隨即接著打哈欠:“我——我腦子抽了——啊誒,那個糖真的不能吃。”

    瑞秋雙手揉搓著臉,努力讓自己變得清醒一點,但是效果不佳,反而因為讓面部因為揉搓而變得充血,逐漸泛紅起來,就像是喝了酒,醉醺醺的樣子。

    她對著星期日擺擺手:“我感覺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和你說,嗯,但是我現在的狀態大概不太能說好,我先上去睡一覺,明天早上嗷,明天早上一定和你說。”

    順手,在走上二樓之后,瑞秋在星期日的臥室門口,抓住了一只尚且沒有乖乖聽話地回去睡覺的舊夢的回聲。

    以她現在的精力和狀態,能夠還記得這是幾只舊夢的回聲就不錯了,分辨名字完全就是不可能達成的任務。

    瑞秋將這只金色的小精靈抱在懷里,手指貼著對方的腦袋撫摸了幾遍,在完成了綁架但安撫的全套流程之后,直接抱著對方回到了臥室里去。

    動作輕快,看起來渾然不像是個耗盡了力量的人,而更像是早有預謀的順手打劫——就這樣將一只自己看中許久的貓貓揣進了兜里,塞在對方喜歡的顏色的麻袋里頭,打包回家。

    徒留下在客廳中試圖阻止這一切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開口、同樣也不確定瑞秋是否能夠聽得明白自己說的話的星期日,以及那剩下三個從星期日的臥室里探出頭來,能夠讓星期日感覺到羨慕嫉妒情緒的、沒有被選擇上的舊夢的回聲們,對著“砰”地一聲關上的臥室門行了好幾秒的注目禮。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算是無辜被搶走了貓的貓咖老板的星期日:“……”

    另外幾只也想要有這個待遇,甚至已經很努力對著人練出夾子音——反正也就差不多是這么著,對綁架犯超級熱情但卻沒能有這么好的命的舊夢的回聲:“……”

    在短暫的寂靜之后,優美的合唱調子在整個宅邸之中此起彼伏,令星期日生出了難得的慶幸。

    還好這些舊夢的回聲們的叫聲足夠美妙,否則,倘若真的是三只貓的話,只怕整個屋頂距離被聲浪掀翻也就不遠了。

    *

    房門的隔音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瑞秋在房間里就全然沒有聽到外頭的那三重合唱。

    她懷里的孩子——維克森——倒是已經聽到了,然而,做為一只非常努力、非常善于爭取、非常聰明,這才成功從其他舊夢的回聲中脫穎而出,讓自己出現在了走廊上,好被瑞秋順手rua一把或者是干脆直接順手帶走的小精靈,它當然不會提醒瑞秋她其實可以選擇體驗一把大被同眠。

    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專寵為什么要放棄?

    它能夠聽到其他三只舊夢的回聲正在他們互相連接的意識頻道里面發出痛斥的尖叫,但是,維克森把這當成了自己入眠的催眠曲。

    快樂啊,在其他人的嫉妒聲中,它這才享受到了名為爭寵的美妙。

    瑞秋確實是困了。

    命途的力量這玩意,在她看來就像是法力條一樣,和體力條息息相關,會隨著各方面身體素質的下降而下降,會隨著大吃大喝、來點補品以及狂睡一覺而稍微恢復。

    她甚至沒有洗漱,就直接像是一張貓餅似的攤在了床上,倒是沒有忘記朝著自己臉上扔一個夢泡——也有不小的可能,是因為這種行動如今已然變成了她的肌肉記憶。

    瑞秋把維克森抱在懷里,也順便把它往夢泡里面塞了塞,于是哪怕在夢泡之中,瑞秋也成功地抱著這只舊夢的回聲開始休息。

    這一只夢泡是前段時間新買的,還沒來得及嘗試過,不過瑞秋覺得自己應該會很喜歡,就像是她喜歡星期日的耳羽一樣。

    ——這個夢泡的內容,是在天使的大翅膀里頭睡覺。

    主打一個溫暖到甚至有可能有點熱,但是考慮到因為是天使,所以可以要求無盡的冰飲料,在被熱到半夢半醒的時候翻身起來喝上那么一兩口,所以瑞秋覺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就這樣在柔軟的羽毛之間睡了足足八個小時,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鬧鐘響起過后。

    很顯然,從這里可以得出兩個結論。

    瑞秋從夢泡中翻身爬起來,不停地在拍著她的肩膀試圖把她從夢泡中弄醒的維克森終于松了一口氣,已經連續干活了好一會兒的金色小天使懶洋洋地,又像是累到了似的癱在了一旁的枕頭上。

    瑞秋輕輕用食指戳了戳它的肚子,維克森發出了一聲輕輕軟軟的叫聲,并沒有動彈。

    瑞秋嘆了口氣。

    首先,很顯然,舊夢的回聲們都是很好的睡覺搭子,很有責任心,雖然責任心的效果看起來似乎有些一般……但是聊勝于無;

    其次,她今天大概是難得地要遲到了。唔,也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遲到,畢竟只是意味著她大概趕不上去往折紙大學的班車,但是就算趕不上班車,也還有很多比班車更有效率的上學的交通工具。

    瑞秋“噌”地一聲從床上翻了起來。

    這一覺她休息得很不錯,但是命途的力量尚且沒有恢復完全。

    她的法力條恢復得可真慢啊……瑞秋心想,她仍然能夠感覺到自己靈魂里頭的乏力。

    不過確實比起昨天晚上的狀態來要好多了。

    ……嘶,昨天晚上。

    瑞秋現在就像是一個喝酒喝到了斷片的人一樣,在清醒過來之后發現了一些很糟糕的問題,關鍵在于,這些問題還絕對不能不去解決。

    她昨天晚上……嗯,唱歌其實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畢竟是有正當理由的,但是,她吃下那顆糖之后,都對星期日做了多么失禮的事情啊?

    一個掃堂腿也就算了,畢竟這還沒能成功;但是一個直接握住了對方的手,深情款款地盯著對方看,嘴里說的全都是什么“美人、美人”的她……

    瑞秋感覺自己的指尖都有些發麻了,像是有十小團雷電從指甲蓋與皮肉的縫隙之間鉆了進來,持續性地制造著酥酥麻麻的感覺。

    這不合理啊。

    往常的她也是很喜歡美人的,但是,她的顏控也沒有厲害到了這種程度,所以瑞秋很是震驚啊,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淪落到如此地步。

    但是事實勝過一切的雄辯。

    顏控狀態下的她,真的很喜歡星期日。那是一種有點像是生理喜歡的類型,就感覺對方長得怎么那么對她的喜好,聲音怎么那么好聽,那雙很是特殊的、金色中點著濃稠的藍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就感覺挺幸福的……還想要伸手去摸摸那雙耳羽——這些都是當時出現過的沖動。

    面對著當前的事實,她所能夠想到的,也無非就是倒打一耙而已。

    是的,現在也唯有顛倒黑白這一招是好用的了,瑞秋這么想著,允許了維克森在她的床上繼續躺著,轉頭自己下樓,面色如常地與星期日道了一句早安之后悍然翻臉,剛開口便直接來了一句:

    “你居然用了美人計……這也太過分了!。”

    星期日全然沒有料到在上一句春風和煦的“早上好”之后,接上來的會是這樣的一句,而且竟然是從這樣的角度……

    憑心而論,他覺得自己略有些許的冤枉,倘若不是其他的瑞秋沒那么好交流,他也不會將自己的注意力全然地放在那個喜歡好看事物的瑞秋身上。

    那種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的目光,多少還是有些太讓人難以招架。

    然而,他也不能說自己是完全無辜的,因為他就真的沒有利用上瑞秋這一點嗎?他拷問內心,當真就能夠說出自己一點技巧都沒用這句話來嗎?

    不能。

    為了讓對方給自己開一扇方便之門,他自然是有相對刻意地展現自己的。

    于是,星期日只能啞然著面對瑞秋,并且在一場持續了大約三五秒鐘的對視里頭敗下陣來,對她說:“抱歉,如果你很介意的話,下次我會——”

    瑞秋提前將鍋甩出去也只是為了能讓自己的臉上不要因為羞恥心而變得太熱,于是,她也沒有讓星期日就真的把整個問題全都背到自己身上來的意思。

    她在星期日說話的時候打斷了對方:

    “也沒有很介意……嗯,切片之后的每一個我都比較極端,或許昨天……我的表現確實過分了些,但是請放心,既然現在已經完成了調律,那么這個統一和諧的我身上,一定是不會出現如此冒犯的行為的,我只會安安靜靜地欣賞所有美好。”

    話是這么說,但是當瑞秋一邊說著“安安靜靜地欣賞所有美好”的時候,她卻忍不住調出了昨天晚上那個格外顏控的自己看向星期日的時候所看到的那段“記憶”。

    在這段記憶中,她看到的是一雙近距離看之后能夠明顯看到金色與濃郁的藍色分界線的很具神性的眼睛,能夠看到的是鼻尖投落的陰影,以及顏色淺淺的嘴唇。

    每一天都打理得很好的頭發以及蓬松的耳羽都是很能修飾面部的東西,雖然會將原本流暢的臉型線條打破,但是——這樣能夠格外地顯出星期日的臉有多小,而在這樣精致的一塊空間內,五官是怎樣稠麗卻不濃艷地排布……

    還有,耳羽上的耳釘在燈光下頭確實是一款非常作弊的單品,沒有任何工藝,就只是表面格外光滑的裝飾本身就是非常心機的東西。

    光滑意味著容易反光,而刺目的光芒誠然會讓人躲開視線,也意味著人會好奇地看過去,然后就這樣被位于高光區的美色吸引過去。

    話說,在她回想的時候,瑞秋垂著眼睫——視線卻還是忍不住朝著星期日偷偷看過去。

    視線隨著回憶而走,要不是她覺得星期日大概感覺不到她都在看哪里,瑞秋的臉現在或許已經爆紅一片了。

    “總之……昨天的事情,麻煩你啦。”

    她很快地下了總結,算是將這件事翻了過去。

    她倒是并不記得星期日是如何對她完成調律的了,畢竟調律本身并不是需要被調律者本身一起參與進來的工作。

    對于過往的加工,其實并不會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留下漣漪。

    不過她對于這樣的調律還是有些好奇的,于是一邊打去往折紙大學的車一邊問星期日是調律到底是個怎樣的過程,這種形式的調律是否和其他的調律有所不同。

    星期日一一解答了她的這些學術性特別強的問題,并很快又說:“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看到了你的哪一段記憶。”

    誰知道還是很瑞秋式的好奇,只是對技巧本身比較好奇,而其他的都要往后推一推。

    瑞秋有點兒驕傲地笑起來,下巴稍稍往上抬了點:“因為我知道你看到的一定都是好的記憶——反正不會影響到我的形象。”

    自我意識最為突出的時刻嘛,不就是那些清醒地認知到自己的組成、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或者諸如之類的時刻,這些時刻的清醒能夠讓一個平常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人都顯得閃爍著幾分人格魅力。

    既然都是好的記憶,那她也就沒有必要緊張兮兮地問了,不是嗎?

    她還想要再說點什么的來著,但是下一秒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瑞秋低頭一看,是她預約的那輛車到了,是夢境當中最常見的、尤其是在黃金的時刻,大街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一輛風馳電掣狂飆而出的球籠車。

    平臺上已經跳出了提示:這輛車現在正停在外頭,等著他們上車。

    她提起書包,對星期日說:“走吧。”

    *

    失策。

    瑞秋雙手點在睛明穴的位置上,看起來像是某位曾經因為抽象而爆紅網絡一時的男演員,又像苦大仇深的、意識到自己大概要拯救這個世界的中二小學生在做眼保健操的時候拒絕閉眼。

    球籠車真不愧是從匹諾康尼還是一座監獄的時候,那會兒在這里干苦力的囚犯們乘坐的交通工具,這些交通工具在舒適度上頭……真的是一點也不考慮啊!

    她下車的時候有一點點暈車的癥狀,所以,可想而知,連平常不暈車的她都這樣了,像是星期日這種暈車特別厲害,甚至在太一之夢中都能夠將暈車的癥狀復刻到另一個和他一樣在夢中的人身上來的,天曉得要暈成什么樣子了。

    她連忙在自己的暈車感稍稍好了一點之后扶住了星期日。

    星期日的臉色看著是比以往要稍微蒼白上一點,不過他的神情維持得還很好,至少那些折紙大學的學生們都沒能看出來,此時正在瑞秋身邊的這位“智械小姐萬維克”,此時正在面對著一場理論上來說智械不應該感覺到的“危機”——暈車。

    瑞秋低聲問:“是練出來了嗎?”

    星期日虛弱地點頭:“是啊,不能再貴客們面前失禮。”

    瑞秋“嘖”了一聲,感慨道:“真可憐。一會兒給你買杯咖啡——不,咖啡沒用,給你買杯檸檬飲料,再來點兒咸甜味的蜜餞吧,那個效果好。放心,我會把它們偽裝成機油飲料的和機械零食的。”

    因為先前已經當眾宣告過了情侶的關系——并且在財富學院負責人被他自認為的靠山老奧帝一擼到底之后變得再沒人能質疑——于是,這會兒瑞秋可以光明正大地讓星期日靠著她,并假裝這只是在緊張刺激的復習時間過去之后,應該有的正常戀愛感。

    “其實偶爾顯現出一點虛弱的樣子來也沒什么不好的,一直強勢下去,只會讓人覺得你無所不能,從而把對你的要求越提越高。”

    瑞秋無視了四周那些逐漸變得越來越多的、匯聚在她身上的探尋的目光,將吸管往星期日嘴邊送了送。

    “現在怎么樣,感覺好些了嗎?”

    有人攙扶著不用強撐,這種感覺比起自己一個人坐車然后暈車就已經好上不少了,更何況,在舌頭下面壓上一枚蜜餞確實是一個很神奇但是相當有效的減弱暈車難受感的方式。

    星期日試圖獨立行走,讓一定要扶著他的瑞秋松開手——他不怎么介意和瑞秋之間的距離、也不介意肢體接觸是一回事,按照他這個性格來,還沒有適應這樣的肢體接觸是另一回事。

    瑞秋強勢地把他按了下去。

    瑞秋覺得暈車之后的星期日帶上了點兒病弱感,真是出乎意料的很好按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調律沒多久,或者是那一次分裂給她稍稍留下了一點點的隱患,她這會兒很詭異地生出了些許……奇異的心思。

    這么好按倒的嗎?這樣的屬性……豈不是意味著非常適合被巧取豪奪。

    況且,星期日這款美人,確實也很適配巧取豪奪的梗……

    嘶,她都在想些什么東西。

    要不是情況不對,要不是她本人沒那么抽象,瑞秋高低得抬起手來往自己臉上扇一巴掌。

    不過她也確實搖了搖頭,將那點想法悉數在頭腦中搖晃得散碎了,被其他的想法壓在了更上頭。

    她繼續關切地輕聲問星期日:“一會兒要我幫你按按腦袋嗎?上輩子的手藝,質量應該還不錯,至少以前我暈車的時候就會給自己這么按。”

    星期日的耳羽因為瑞秋的強勢而不得不朝著她那邊稍微傾斜,于是,此時此刻,它稍稍下垂,也就那樣沒什么自覺地垂落在了瑞秋的肩膀上。

    因為隔著一層衣衫,于是瑞秋也沒能怎么感覺到。

    但是,對于星期日來說,他能夠感覺到因為羽毛末端在質地略微粗糙的衣服上磨來磨去,于是羽管的位置也隨之被輕輕撥動的感覺。

    他感覺耳羽有些發癢,卻又不好動手,一時間甚至對快些進入教室這件事,產生了諸多的期盼。

    *

    折紙大學的校園從校慶的狀態中平靜了下來,一如既往。

    筑夢學院則更是哪怕在校慶期間都沒能怎么擺脫往日的慣性,此時外界影響的因素消退——它更是一如既往。

    那些已經須發花白,又或者是為了讓自己在學生們面前顯得有點兒資深教授的樣子而特地在入夢的時候將自己的外型塑造得須發花白的教授們站在講臺上,將美夢劇團遣返它們應該去的地方(也就是學生們的課后復習室),然后開始分發試卷并且講解。

    瑞秋的成績很好看,是最高分的同時僅在一些相對主觀的題目上有少許的扣分,于是這堂課對她來說意義久沒那么大了。

    她將自己的右手悄悄地伸到了課桌下面,借著桌子的掩護,無名指就那么輕輕地在了星期日的手背上。

    星期日險些被她驚嚇到,從此時也已經成為了他的隨身必備物品的便利貼上取了一張下來。

    他傳紙條:

    怎么了?

    時隔多年,當初上課除了發出小鴨子叫以及在走廊上吃布丁蛋撻之外也沒再干過什么讓老師血壓飆升的事情的星期日如今學會了傳紙條,并且已經將這一行做得越來越出色……這換誰來了都得感嘆一句近墨者黑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瑞秋沒有管這張紙條上寫了什么,更沒有回復。

    試探著過去的無名指逐漸侵占了更多的空間,觸碰在手背上的指腹,也從無名指變成了食指。

    瑞秋捏上了他的虎口,像是將手指當成了尺子似的,在那邊左量量右量量,星期日沒有將手抽開。

    然后她就這樣按了下去,不能說是輕,掐得還挺用力的,星期日感覺到這個位置猛地酸了一下,雖然不是很厲害,但他在猝不及防之間還是險些發出聲音。

    怎么……這樣……

    星期日沒敢在課堂上太大幅度地轉頭,因為他和瑞秋坐的位置從來都是前三排這種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會坐的位置。

    很顯眼,很危險,甚至有些時候可以視老師朝著后排走的程度而變成深入敵后。

    他瞥轉過點兒目光,瞧向瑞秋。

    瑞秋這才用左手拿起了筆,自然且自得地在不經意之間秀了一手竟然也相當清秀的左手書法。

    她寫的是:

    如果不是確認你肯定不會露出破綻,我才不給你捏呢。

    這是我上輩子學會的一種按摩方式,據說也能讓暈車的人舒服一點。

    合谷穴,捏起來的效果是鎮靜止痛、發熱鼻塞、還有頭暈目眩這些生活中常見的毛病——瑞秋上輩子還痛經的時候就會給自己這么按按。

    這一輩子,雖然她的生活質量比起上一輩子來下降了許多,但是很出人意料的是她痛經這一毛病倒是好了個徹徹底底,從她第一次再見到這熟悉的血痕到現在,一次都沒有疼過。

    她自己覺得效果還不錯,所以就用在了星期日身上——但是,真要說的話,如果放在昨天之前,瑞秋大概是不會伸這個手的。

    她不是那種總和別人保持著一定社交距離的人,如果有需要,一直都在握手也可以,不過星期日還是算了。

    她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算是一種有點兒微妙的、但整體上算是處得挺不錯,還有一點將性別都模糊掉了的匹諾康尼好室友的狀態。

    是的,性別被模糊掉了——星期日真的是那種很少見的男性。

    他身上最突出的特質,全都和性別沒有關系,甚至其中還帶著少許的女性特質——誰說圣母,而且是那種真正的、帶著犧牲意味愛著整個世界的、褒義的圣母不算是女性特質呢?

    況且,他和一些人不一樣,并不介意自己被泥塑,甚至“萬維克小姐”的形象還是他自己定的,有時候瑞秋都會在一聲聲的“萬維克小姐”中產生一些其實并沒有那么禮貌的錯覺。

    他本人就不算是性別感極其突出的人了,和旁人相處起來的時候也更多是在應著旁人的需求,再加上房子里頭的空間確實足夠大,至少用不著兩個人排著隊準備洗澡——于是那些和所謂的“孤男寡女”扯得上關系的“意外”一件都沒有發生。

    雙方都覺得對方是個優秀的室友,如果可以的話續租上幾十年應該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然而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現在這種性別感正在從其他的維度被提醒、逐漸變得明顯起來,于是原本很單純的室友關系里頭也就多了一點……

    瑞秋不好說。

    反正她在暈車的一路上就想到了:其實有沒有一種可能,她之所以看起來不那么顏控,單純只是因為她這個人要臉。

    瑞秋是真的很要臉啊。

    她的思維其實是相當活絡的,畢竟正常人也很難想到什么用“聽我說手牽手跟我一起走”之類的歌詞來完成對于某位假面愚者的約束桎梏。

    思維活絡意味著是抽象圣體。

    小腦袋瓜子一轉就是別人要花心思背好久梗都趕不上的名場面。

    然而瑞秋不抽象。

    她不但自己不抽象,還主動逃離抽象的星穹列車組——這就足以證明,她對于臉是多么的看重,所以,她會習慣性地端著自己。

    按理說端著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嘛,端著矜持而已,也是個還不錯的秉性——但是瑞秋開始思考為什么自己先前是不是已經對星期日的美色有了一些潛移默化中被影響的……享受。

    或者說,是被降伏。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讓自己再分裂一次,然后用分裂之后的那個顏控的她去對著自己認識的每一位長相出類拔萃的朋友掃視上一遍,從而做個足夠科學的對照組實驗,確定自己到底是因為分裂了之后切片走極端才變成如此模樣,還是因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星期日。

    不過那種分裂狀態并不好受,所以瑞秋知道她絕對不會再嘗試一次。

    所以……要不先感覺一下呢?逐漸開始模糊一下位于無性別感的房客朋友與帶著點兒性別感的曖昧之間的界限。

    換句話說,也就是比曖昧更曖昧的東西——朦朦朧朧,算是瑞秋給自己的一點兒試探著投石問路的空間。

    試探一下星期日是個什么態度,試探一下自己對于星期日的感覺如何,要是有一點苗頭的話,那么看在顏控的她那么喜歡星期日的份上,她就要努力去試一試了。

    行動力超強的這個特質,不僅僅是在讀書學習還有工作賺錢上體現的,在關于戀愛的事情上也是如此。

    瑞秋已經習慣了要自己爭取。

    她于是又在便利貼上寫:

    把手套摘掉的話,效果會更好哦。

    她的眼角余光一直盯著星期日呢,一直注視著對方的反應,星期日的耳羽顫抖了一下,并且,因為這一下顫抖,他的耳垂終于從淺藍灰色的發絲和羽毛當中露了出來,好像有一點點泛紅。

    這一次,星期日沒有給她繼續的放縱,而是抽回了手,并且在便簽紙上寫——

    他只是剛剛將筆尖點在了便簽紙上而已,還沒來得及寫下任何一個字母,瑞秋就已經被余光中所看到的、來不及再更做收斂,于是只能懷著心虛和歉疚抬起頭來面對的情形帶走了注意力:

    須發花白、背部也有些佝僂的老教授走到了他倆的桌子前頭,彎起來的食指指節叩在桌面上,“篤篤”地連著敲了兩下。

    什么都沒說,但是那在厚鏡片之后的眼睛里,確實透出了一點警告的光芒。

    看在你倆是好學生的份上,看在你倆成績是真的好的份上。

    放過你們一次。

    瑞秋這輩子就沒有在教室里這么窘迫過——在生存壓力之下,她是實打實的好學生,只可惜在生存的壓力降低了之后還是逐漸開始朝著上輩子那種比較輕松的狀態里頭滑。

    這倒也不是什么問題……但是被抓包了這件事呢……這件事本身……唉。

    瑞秋垂下頭去,長長的棕灰色卷發將她的兩邊臉頰都遮掩了起來,從而在她的眼前塑造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好讓她在里頭感受自己的面部是怎樣充血變熱的、又是怎樣以比“病去如抽絲”更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降溫下來。

    她的頭腦中回蕩著先前教授敲在桌面上的聲音,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因為她不可控制的回想而復現出對方那雙藏在反光的鏡片后面、帶著嚴肅的眼睛。

    尷尬的瞬間回顧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臉上的溫度一點都降不下來,瑞秋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但她從小就容易在尷尬里面鬼打墻。

    ……這可能就是命吧。

    她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地就這樣和自己僵硬著,一直到了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才終于從被石化的狀態中退出,想要到教室外頭去走走,讓自然吹拂的風把自己臉上仍然沒有完全散去,又或者可以說是幾乎完全沒有散去的熱量帶走一點。

    從室外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桌面上放著一顆用紙巾松松垮垮地包起來的蜜餞——雖然說是她花了知更鳥打給她的錢給星期日買的,不過最終歸屬確實還是落到了她這里。

    瑞秋把它含進了嘴里。

    再之后的這一節課,她和“萬維克小姐”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互不干擾,并且將這種互不干擾持續到了這一節課的最后時分。

    瑞秋在之后的課本上圈圈畫畫,翻看了后面的課程,沒感覺到太多的難度,但她仍然非常認真地用了自己制定的全套自學標準。

    也就是將試題從簡單到難刷上那么兩套。

    在教授宣布,因為這場考試的成績比起從前的每一次都更讓他滿意所以今天提前下課的時候,下課鈴聲還沒有打,距離正式的下課時間大概還有十分鐘。

    (想想也能知道是為什么,畢竟那些覺得自己上不了這門課的人不都在先前的教學事故中轉去了財富學院么?剩下的學生就全都是覺得自己至少能夠在這門課的結課考試中獲得及格成績的人。)

    瑞秋的舌尖頂了頂口腔中的某一處軟肉,這兒還有一丁點蜜餞味道的殘余。

    如果是在現實中的話,咸甜的滋味會因為一開始很濃,而后來逐漸轉淡,在實際尚且沒有徹底散去的時候就無法被人感知到。

    但是在匹諾康尼就沒有這個困擾,她清楚地感覺到了最后的一丁點兒尾韻。

    咸甜的味道嘛……

    瑞秋收拾東西站起身來,她臉頰上的肌肉稍稍向上揚起了些許。

    這個味道還是很能讓人笑起來的,也很能讓人的心情變好。

    *

    下午沒課。

    但是瑞秋想要提前回去也沒有回成,因為筑夢學院的負責人在校園app上發了一封郵件過來給她——當然,也有一份是給星期日的,上面寫著有個對學生要求比較高的項目,因為人數太少并且要求太嚴格,同時也能夠為履歷增光添彩太多,所以為了避免那些富家子弟打算花錢弄到這份資格,就特地把他們倆叫過去了。

    具體呢,大概就是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實習項目,是流光憶庭和家族的合作項目,指定了筑夢學院的學生參加,學習成績夠好的,另外還要求了得是命途行者。

    整個學校才能找到幾個命途行者——真當命途這東西是什么不花錢就能弄到門票的公益公園呢?

    瑞秋看著這份郵件上提及的要求,想起上輩子的一些東西:

    一般來講,這種限定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兩個人的資格要求,她上輩子是管這些叫“蘿卜坑”的來著。

    一個蘿卜一個坑,專門給這蘿卜留的坑,正常情況下別人弄不走。

    瑞秋看了看身邊的星期日,想到這種聯排蘿卜坑,基本上就已經可以確定和前兩天特地跑過來,嘴上說得很好聽,是給她確認一下能力極限在哪里的黑天鵝有關。

    黑天鵝……星穹列車。

    是流光憶庭又觀察到了某個已經覆滅的世界,所以打算帶上星穹列車這種事件發生器,或者干脆可以稱之為意外打火機的有生命體的“奇物”,去這個世界試試看能不能撞出一點希望來嗎?

    不無可能。

    隨后在校長辦公室里頭,學院負責人的話進一步肯定了她的猜測,畢竟這一項目的持續時間是真的很長——整整一個學年那么長。

    正常的實習項目要那么久?

    多半就是黑天鵝還有星穹列車在憋什么幺蛾子,現在頂多就是出現這個幺蛾子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大一點這么個情況。

    瑞秋嘆了口氣,她當然不會拒絕,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個很不錯的選擇:鍛煉自己、獲得漂亮的履歷,對于她的當下和未來來說都是很不錯的。

    更何況,還是和她很喜歡的星穹列車組一起行動。

    當然,還有很多的錢。

    自從流光憶庭開始和星際和平公司聯手搞光錐這種東西,并且靠著這項技術吃專利之后,流光憶庭里就再也沒出現過一個窮憶者。

    瑞秋沒忍住,有點沒出息地在心里數了數那些零。

    真的……好多哦……

    危險么,危險當然是會有的,說得好像匹諾康尼就沒有什么危險一樣。

    她轉過頭,朝著星期日看了一眼。

    匹諾康尼安全狀況出問題的最大因素啊!就在這里啊!

    星期日當然也是樂意出去走的:如果不是因為星穹列車先前沒有啟航,而瑞秋這兒也確實有很多他感興趣的書籍,他本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離開匹諾康尼。

    學院負責人很高興地看到這兩個學生都選擇了在他看來“正確”的那條路,將相關的協議合約推給他們倆,隨后說:“項目應該就是在最近了,你們可以做點準備,比如說……嗯,我建議你們再多花些時間享受享受匹諾康尼。”

    這話是不假。

    匹諾康尼的生活待遇放在整個寰宇里也是出了名的頂尖,離開了這里,到外面去估計就是要吃點苦頭的。

    星期日當然不會在意,匹諾康尼確實值得留戀,但也沒有那么值得留戀,然而瑞秋是真的才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要“返貧”,因此在回去的路上她堅定地與星期日分開走:她要去多買點好吃的,趁著在夢里吃不胖也能用一些特殊手段做到吃不撐,她要好好地讓自己多享受兩天。

    吃膩了好的再出門。

    星期日肯定她:“正確的想法。”

    瑞秋:“還要大量的甜品!應該把一部分甜品轉移到現實中去,還可以帶在路上吃。”

    她看著星期日的神色——在從容中,他的眼底出現了一抹被說動了的向往。

    雖然就只有那么一點點。

    嘖。

    她在心里笑了笑。

    小鳥可愛呢~

    對于瑞秋來說,購物從來都不是什么很花時間的工作,她效率夠高,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就算遇到了計劃之外的心動產品也會很快下定決心,要或者不要,只在三秒鐘之間。

    所以,沒過半個小時,她已經推著購物車站在門口,闖進門隨后超有儀式感地對著屋內大聲說:“我回來了!”

    推門的一瞬間她看到星期日正在修剪一盆盆栽的頂芽,剪刀下得很輕,此時循聲側目,猛然間,她竟然久違地聽到了bgm。

    瑞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外面:沒人。

    她朝前走了兩步,bgm只是在變得更為響亮。

    竟然是星期日……瑞秋有些不太敢信,因為這不是那首她已經在太一之夢中聽過很多遍,以至于將本來就很深的印象又給加深了許多的《YMCA》。

    而是一首有著無數個轉音,原唱還活著卻已經成為了絕響的曲子,她的童年之一——《月光》。

    而此時,在她確定了這首歌來自星期日的時候,歌詞正好唱到這里:

    “過~情~~~關~~,誰~~~~敢~~~~闖~”

    瑞秋:“……”

    瑞秋:“…………”

    等等?

    瑞秋:啊?

    第46章 準備前往翁法羅斯

    按照瑞秋這段時間來運用bgm所建立起來的經驗——雖然不算很多,但也還算是能夠起到一定的指導效果——如果一首歌是從頭到尾地響起,那么整首歌所表達的意思都要涵蓋在內。

    就比如說如今在已經經歷過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瑞秋再回過頭來看向過去聽到的那些歌,她就能感覺到:

    當初星期日的那一首《YMCA》,就是因為他本人非常認真地想要建起這樣的一個“新城市”,而流螢的那首變身更是把答案寫在了臉上。

    但如果只是運用其中的一些句子,那么就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切合了一個成語的意思——斷章取義。

    完全按照某段被截取下來的歌詞的意思來進行暗示,或者達成某種效果。

    瑞秋在上輩子學語文的時候曾經聽說,《詩經》當中的那些詩歌,在上古的政治場合中,就是被拿出來斷章取義、以表現說話者心思的引用超鏈接。

    現在看來,她這兒的能力,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一種文化史上的追根溯源吧。

    所以——

    這一句柔腸百轉,恨不得在一個字上咬出十個轉音,讓人聽出無數個字來的歌詞,意思就只能是字面意義上的……

    “過情關”。

    什么情關?

    誰過情關?

    誰是情關?

    啊?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瑞秋意識到它們的存在的瞬間,就像是洪水構建而成的一堵墻一樣,兇猛而氣勢磅礴地朝著瑞秋臉上壓了過來。

    而她在這個問題之中,就像是身處漩渦里的一片浮萍一樣,全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點,也全然……

    瑞秋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是她?還是星期日?

    要不是放在當前這種環境下,她只能有這兩個選項選擇——瑞秋或許甚至要再多拉幾個人過來,不管是做為干擾項還是別的原因……

    嘶。

    瑞秋忍不住又一次很仔細地將星期日上下打量一遍。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次了,瑞秋只知道自己在今天遭受了接連的沖擊,已經許多次主動或者被動或者干脆就是下意識地朝著星期日看過去。

    每一次都能夠感覺到,她腦袋里面屬于顏控的那一部分在歡欣鼓舞地躍動著:

    好好看哦好好看哦,是絕品的美人哇!

    這可真的是……

    如果瑞秋此時心中在想的事情被大聲播報了出來,那么能夠造成的效果一定頗為令人震驚,但是,好在瑞秋的表情管理比起普通人來要好上不少,所以她還能夠裝作沒事人的樣子繼續支楞著。

    現在又不是在太一之夢里,星期日也沒有在橡木家系的那十萬多名成員的加持下變得能夠聽到一些旁人心中所想——他同樣也沒有開啟調律這種特殊到幾乎可以說是作弊的狀態。

    瑞秋站在原地,她的大腦轉動得速度在這一刻達到了最為驚人的快:她需要一個能夠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僵硬在原地的借口,需要一個讓她……

    哦對了,想到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那些東西,轉身:“我忘記了,星還拜托了我去糖果屋買一點匹諾康尼特有的糖,我再出去一下。”

    瑞秋自以為自己已經走得相當穩當了。

    但是事實卻是:

    星期日握著園藝剪刀,看著她難得地,或者說是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地、同手同腳地走出了門去,心中生出好奇。

    發生了什么事,甚至都能對她造成如此大的沖擊?

    *

    如果硬要說的話,瑞秋覺得那一句“過情關”完全就是細思極恐。

    不管是她對星期日還是星期日對她——至少表面上,他們雙方都沒有表現得怎么超越界限。

    就算今天她當真做了一點逐漸開始試探這個邊界有沒有朝著旁邊推一推、變動一下的可能性的動作,但是難道這些動作就已經到了要過情關的程度嗎?

    那很顯然不至于啊!

    那么是她在不自覺的時候對星期日已然有了更甚的好感還是說反過來是如此?

    瑞秋她非常機械地抓起了一把外包裝五顏六色的那種小糖塊,往專門裝糖的籃子里頭扔進去,片刻之后,她又抓了一把,仍然是機械的、大腦幾乎沒有在思考著的狀態。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籃子里面已經有了過多的這種糖果,玻璃紙堆積起來,像是霓虹色的小山一樣。

    瑞秋終于看到了自己抓的是什么樣的糖,這種糖的外表確實是相當不錯,很能稱得上是顏值擔當,但是口味上確實有點難評。

    客氣點說,就是單薄中帶著一點庸脂俗粉,不客氣點說就是都是白砂糖和香精味。

    她嘆了口氣,又把這些糖往回放了一點。

    是的,為了能夠在回去的時候能夠有話可說而不之于被星期日在不經意間問起來:“你不是要去給星買點糖嗎?”

    瑞秋當然知道星期日不是那種會故意問起這些事情來的人,但是正因為他不太容易往瑞秋也不希望他多想的地方思考,所以他反而會很稀松平常地問她怎么沒有買糖。

    這個性格……有利有弊吧只能說。

    瑞秋嘆了口氣,她走到一旁的蘇樂達味軟糖的專柜那邊去,拿了一個罐子,接了大概有半罐子的酸砂風味元年蘇樂達軟糖,以及半罐子的表面沒有酸砂的清涼味蘇樂達軟糖。

    她覺得,不管是她還是星期日——那個已經開始過情關的人有可能是他們兩人當中的任何一個。

    星期日自不必說,瑞秋對于自己的認知其實也是夠清晰的:她知道她自己看似是很聰明了,但是實際上仍然有著相當多的限制,就比如說,如果讓她去當戀愛方面的紅娘僚機,那么她一定是會攤開雙手,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種人。

    戀愛這種事情,她也就勉勉強強懂了那么一點兒,甚至還是表面功夫。

    誰讓她上輩子也根本沒有談過戀愛,滿心都撲在了玩和事業上,與關系很好的閨蜜一起保持著身邊零男性的狀態,而這輩子為了生活更沒有時間談呢……

    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真的是應當如此。

    所以,很有可能他們中有一個人已經到了要過情關的程度,然而自己尚且全然未覺。

    天啊……這都叫什么事情。

    瑞秋想想就覺得頭疼了,她皺著眉頭,臉略微有點苦起來,將裝了糖的罐子放進跨在小臂上的籃子里頭,隨后繼續在琳瑯滿目的糖果專柜里頭尋找適合的。

    全然未覺、全然未覺……

    瑞秋覺得自己尚且不能被從愛而不知的可能性中排除出來,因此她已經開始思考,自己要怎樣才能夠論證明白她到底有沒有對星期日已經產生了那么強烈的好感這個問題。

    總不能是先湊上去強吻一下,隨后自己的生理反應一片風平浪靜,甚至或許還會有些躁動——但卻是因為過分歡快而躁動,隨后恍然大悟說:

    哦,原來我喜歡星期日。

    這樣也太離譜了。

    *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邊。

    當瑞秋在商場的超絕冷氣中鎮定著自己的心神,在糖果復合的甜香味中思考著,到底是誰在過這個該死的情關的時候,并不知道有這么一句歌詞已經被唱響的星期日,放下了手中的園藝剪刀。

    其實,在快要出門的時候,他本不應該將盆栽的頂芽給剪掉,或者說,將園藝做到這一步其實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會有人來照顧這棟宅子,或者,它有可能被單獨地放置封存起來,好讓這里的主人在回來之后看到的是和出門的時候一模一樣的室內。

    剪掉了頂芽的盆栽確實可以長得更為枝繁葉茂,然而有很大的可能,他是看不到這一茬的綠葉怎樣片片地舒展開來,怎樣油汪汪而欲滴地將自己的葉片尖尖稍稍下垂的。

    不過,做一點這樣零碎的家務事,總會讓星期日產生一種他一定會在一段時間之后回到這里來的感覺。

    因為一直在照料著這個家庭,所以是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拋下這座宅邸不管,再也不回來的。

    這種邏輯就好比在說名字是一種魔咒,當一個人給屬于自己的某樣東西起了個名字之后,這咒語就成型了,從此兩者之間就有了牽絆,很難那么干脆利落地扔開。

    他將盆栽放到了窗邊上。

    至少是光芒相對最好的位置。

    隨后,他坐在沙發上,靠著椅背,雙眼有些不那么聚焦地看著前方,出神著。

    離開匹諾康尼已經是放在眼前的事情了,而他在離開之前,不可能不進行一場道別。

    他也的確有很多事情要對知更鳥說,不僅僅只是一場道別,更有一些,他懷疑自己需要說出口、找人來與自己一同想一想的問題。

    興許知更鳥會比自己知道得更多一點,就像是在了解人類的這條路徑上,她已經走得比自己要遠了一樣。

    *

    提前的道別以及提前的準備還是很有必要的。

    至少可以讓黑天鵝在出現在室內之后露出不那么了然的神色,隨后有些挫敗地感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怎么就連出發前的準備都做好了——這樣讓我很沒有成就感誒。”

    黑天鵝嘆了口氣:“既然都已經做好準備了,那就直接先上車再說?匹諾康尼的確是個好地方,不過,在我看來,未必能夠好過星穹列車。”

    這一點,就算是星期日也反駁不了。

    黑天鵝順便對瑞秋眨了眨眼睛:“我猜你應該在上次聚會的時候就猜到點什么了,不過我也確實沒有隱瞞你的意思——是的,在憶庭之鏡中映照出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一個開拓并未到達過的世界,那個世界有三重命途交錯影響,其中一重正是記憶。”

    “我想,倘若你能夠與我們同行,那么此行的安全性將會得到不小的提升——畢竟浮黎喜歡你,雖然星神已經幾乎成為了命途化身的概念,但是,巡獵可以為了仙舟而張弓,那么浮黎也未必不會為了你而投落下冰冷的一瞥。”

    瑞秋覺得黑天鵝這會兒說這種話,就像是在說:因為我們要去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所以我們打算帶上一個人質,到時候如果浮黎不能救一下的話,就把人質也給一起獻祭了。就這樣,浮黎你看你到底是出手還是不出手吧。

    做為人質本人的瑞秋對此沒什么好說,她只能暫時寄希望于浮黎當真足夠喜歡她,甚至到了愿意讓她當個令使的層次。

    人都是有得隴望蜀心理的。

    在身邊還沒有出現過多少命途行者的時候,瑞秋的目標是過上正常人中相對好的生活;而在她自己成了命途行者,身邊還滿是一群命途行者的時候,她的目標就變成了什么時候自己能夠碰一碰令使之上的那個層次。

    雖然這個目標聽起來有少許的匪夷所思,畢竟那么多的強大存在,如今變成了令使的又有多少個?

    但瑞秋覺得自己總是要把目標定在那個位置的,瞄準高處,隨后發揮的時候才不至于一瀉千里,或者直接表演出跳樓的曲線。

    黑天鵝在她準備的那些同行零食中翻看,看到了很多三月七和星一定會喜歡的東西,甚至還看到了姬子大概率會拿過去的很好聞的咖啡豆。

    “你還真是準備得相當周全……怎么就沒有給我的禮物?還真是狠心呢,虧我那么細致妥帖地整理好了所有你需要的東西。”

    “我覺得你應該很需要一份實習證明,親愛的,所以我就回了一趟流光憶庭,走正經的流程給你申請了一份合作實習項目。”

    黑天鵝輕描淡寫地將自己在流光憶庭中排了好久的隊這件事略過。

    反正,在她看來,干上這么一份貌似不討好的準備工作,絕對是利大于弊的。

    瑞秋完全沒有被她的邏輯帶過去,她冷靜地說:“難道說幫我申請到了實習蓋章,這就能掩蓋掉你還沒有征得我的同意就已經提前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問題了嗎?”

    黑天鵝微笑:“怎么能這樣說呢?我是永遠不會強迫你的,親愛的,但是你忍心看到星穹列車陷入險境嗎?”

    她非常篤定地說:“你舍不得。”

    瑞秋和她對視了片刻,隨即敗下陣來。

    黑天鵝說的很對。

    她雖然一直自認為有獨善其身等等一系列不夠開拓也不夠巡獵的“毛病”,更偏向于“智識”、“記憶”這種雖然正面但是聽起來冷冰冰的方面,然而她倒也沒辦法當真就那么徹徹底底地冷冰冰下去。

    黑天鵝笑瞇瞇地湊過來:“沒關系,你大可以在我身上留下氣味、聲音、顏色……一切你可以識別的信息,畢竟,就當作是我算計你之后,你應得的一些小小發泄。”

    瑞秋抱著胳膊抖了抖,朝著遠離黑天鵝的方向挪動了下屁股。

    不對勁,這位憶者朋友離開了沒多久時間,看起來卻像是進修過了一樣,這一時間竟然抖m得讓她都有些難以招架。

    瑞秋捏著下巴。

    她得想一想,有沒有什么可以克制重新變得肆無忌憚起來的黑天鵝的辦法……不能僅僅用香水這些能讓她的隱匿變得不那么有效的東西了。

    *

    永遠都不可能變得徹底安靜下來的星穹列車。

    排隊車廂。

    如果忽略掉一旁又一次被貓娘并且要求徹底閉嘴了的[閉嘴],再忽略掉因為[閉嘴]的缺席而興高采烈自告奮勇地舉手承擔起調飲師這份責任的姬子以及她的出品質量——那么,整個排隊車廂之中的氛圍還是相當令人滿意的。

    細節:瑞秋開了一罐易拉罐裝的果汁,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兌上了氣泡水,剩下的平分成了兩半,一半給了將果汁和牛奶混在一起的星期日,另一半則是將果汁倒在了蘇打豆汁兒上層,制造出了一種對比強烈且令人非常不適的分層的星。

    蘇打豆汁兒……

    瑞秋想到這個味道就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忍不住也朝著距離這位味蕾毀滅者更遠的地方坐了坐,并衷心希望對方能夠去和姬子與閉嘴坐一桌,而不是和他們這些無辜人士坐在一起。

    當前,黑天鵝和姬子分別講起了她們對于翁法羅斯的了解,以及星穹列車選擇這條航線的原因。

    星穹列車的燃料快要不夠了,如果不想從此散伙,□□回家、姬子去博識學會當一位歲月靜好的美麗教授、丹恒隱姓埋名去公司打工、三月七和星回到匹諾康尼,以股東的身份美少女組合出道……的話,他們最好開拓上一個全新的世界,讓整個兒世界在開拓的銀軌的影響下與萬界連接在一起。

    完成了一次全新的開拓,燃料就會又一次變得充盈,就像是阿基維利還在的時候,星穹列車尚在全盛時期、整個宇宙都在繁榮中聽到星穹列車的輪子是怎樣快速地在銀軌上呼嘯而過——

    瑞秋曾經看過星穹列車上的智庫資料,她曾經在文字間窺探到過列車以車隊的形式齊頭并進,阿基維利數次與開拓者們出入哪怕對于星神來說都決不能說是沒有危險的境地的過往。

    生而為人,講真的,很難不為這樣的情景所動。

    列車去往一個全新的、從未開拓過的世界什么的——哪怕沒有其他的考量,只是單單見證這件事的發生,瑞秋都會覺得自己應該來這么一趟。

    “而至于翁法羅斯,”

    黑天鵝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這是個非常特殊的地方,它無法被其他的方式觀測到,哪怕是博識學會的星空生態學派,以觀測到琥珀王建造的天慧星墻而被公司投了大筆資金的學派都無法在黯淡的天幕之上覺察到它的形影。”

    雖然,博識學會一直都在被辱,除了那位自己好像都沒有對博識學會很有歸屬感的石膏頭教授之外,其他出場的人仿佛都天然帶著一層和天才俱樂部幾乎截然不同的“光環”,但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對于普通人來說,博識學會已經是他們可望不可及,甚至是不可望更不可及的天才了。

    用龜兔賽跑的例子來說的話,大概就是這樣:

    在天才俱樂部之下的所有人都是烏龜,而只有天才俱樂部才是一群兔子。

    一些烏龜開始追趕,他們的速度逐漸變快了,于是身邊的烏龜看到他們,感嘆說:你可真是只兔子啊。

    倘若這些烏龜因為驕傲而放滿了腳步,那么他們就重新變成了這些人觀測中的烏龜——然而實際上,就算他們仍然保持著奔跑,他們仍然會發現自己還是烏龜,他們會看到在更快的速度中還有比自己更能奔跑的兔子,但是,那些兔子也在告訴他們:不要停下奔跑,我們都只是在試圖追趕兔子的烏龜。

    博識學會做為烏龜中跑得最快的那些,他們確實是有資格驕傲的,因為至少在他們眼中出現的兔子是真正的兔子了,而不是一群不停追趕著、稍微有些天分的烏龜。

    如果博識學會都無法觀察到這個天體的存在,那也就說明了這處天體至少有些刻意隱蔽的特殊,又或者,它有可能從命途上就被扭曲了,在時間和空間的維度上都有一些變形……

    這些全都是有可能的。

    “憶者也無法自由出入這個世界,只能借用開拓的力量,因此,此行之中,與諸位同在的憶者,興許就只有我一個了。”

    黑天鵝:“并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有資格被映照在憶庭之鏡上的,唯有起碼出現過令使的世界,它其上纏繞的命途強度才足以在憶庭之鏡上留下痕跡。而翁法羅斯……按照現在的估算,這里起碼出現過三位令使——甚至是星神也不一定。”

    她頓了頓,說:“換言之,此行,我們要么會面對令使,要么會面對曾經的令使都沒有解決掉的問題。”

    此話一出,殺傷力自然是拉滿了的。

    令使,星穹列車以及此時坐在這邊的各位倒也不是沒有見過令使。

    對于星穹列車來說,不管是仙舟的兩位將軍,還是喜歡桃子的黃泉,都是很好說話的朋友——他們甚至還和令使級別的對手作戰過。

    但是,不管是絕滅大君幻朧,還是當初已經在哲學的胎兒狀態下,快要變成新生星神的星期日,他們其實都沒有做為主力去對抗對方。

    真正出手的還是景元和黃泉。

    所以……

    三月七指著她自己,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蠢萌”來形容:

    “啊?我打令使?真的假的?”

    姬子補充:“不僅如此,我去詢問過螺絲咕姆,而他對于翁法羅斯的評價也是‘從未聽說過’。”

    螺絲咕姆在整個天才俱樂部當中也不能算是很年輕的那一類了,做為智械,他出現得很早,早到了另一位天才俱樂部成員查德威克還活著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位成名的、可靠的長者。

    這樣一位的天才的見識已經足以稱得上如同海洋一般浩瀚,而如果對方都對翁法羅斯沒有半點了解的話……

    這個世界必有大料。

    “另一方面,我記得我曾經與你提起過星核獵手。”

    “誒、誒?”

    驟然聽到了“星核獵手”這四個字,甚至于瑞秋都有些驚訝。

    難道說翁法羅斯還會和星核獵手扯上關系嗎?星核獵手——哦,等等。

    瑞秋看向比方才的自己要更震驚一點,但還比不上三月七那么震驚的星。

    想來,應該是對方的原因。

    星曾經承認過她應該是被星核獵手放到空間站去的,隨后上車什么的,大概也都在那位命運的奴隸的預測之中。

    而有一件事,算是將如今星核獵手與星穹列車之間的關系挑到了幾乎已經有些半明半暗的——仙舟羅浮。

    星穹列車本應該去往另一個目的地,卻在星核獵手的要求下變更了目的地,而在仙舟羅浮上,名為卡芙卡的星核獵手也非常坦誠地說明了他們此行的用意。

    他們就是為了讓星穹列車與仙舟聯盟扯上關系,因為這對于未來,在命運的奴隸艾利歐觀測出來的那諸多命運中,可以起到幫星穹列車達到一個盡量最好的結局的作用。

    而在之后的匹諾康尼,星核獵手同樣出現,甚至同樣有所布局。

    所以,如果到了這一步上,星核獵手們仍然沒有出面阻止的話,那么很有可能,他們對于這一結果也是樂見其成。

    當然,也不能完全否定掉他們興許就只是想要讓列車組多獲得一些燃料這么個質樸的理由——但倘若初始的原因真的有那么簡單,難道一個本來就很不簡單的世界,不值得艾利歐再多對命運的劇本進行觀摩閱讀嗎?

    瑞秋:“也就是說……星核獵手覺得此行對于星穹列車來說有益……好吧這就是一句廢話。嗯,我想,列車組有可能會在翁法羅斯遇到他們。”

    星核獵手那可太特殊了,前面都說到了流光憶庭的憶者都沒辦法自行進入翁法羅斯,只能借用星穹列車,他們卻有辦法在不搭車的情況下進入翁法羅斯……

    三月七的眼睛突然一亮,她整個人像是一只突然閃起來的電燈泡似的,瑞秋感覺自己心里都能幫她補齊燈亮的那一下動靜。

    三月七:“你們說,流螢他們會不會在快要出發的時候跑到列車上來,說要搭車啊?”

    “小三月,你這個想法確實挺好的,而且,你先前已經做過了那么多次的預言,每一次都成真了,所以我們也確實打算多多聽取你的意見。不過,雖然如今的星核獵手已經和列車大大地緩解了關系。”瓦爾特推了推眼鏡,鏡片一時間閃過一片亮瞎眼的白芒,“我們和他們畢竟還是亦敵亦友的關系,不能那么……沒有防備。”

    三月七晃晃腿:“楊叔你還說我呢!你自己在看到銀狼的時候,眼睛都快粘上去不放了,人家還說你為什么也用那么詭異的眼神看她呢。”

    瓦爾特頓時爆發出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咳嗽:“咳咳咳!一些和黃泉小姐相似的舊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嚴肅地說:“但我們是不會放星核獵手的人上車的,頂多放其中的一部分。小三月,你忘了丹恒嗎?”

    在親如家人的列車組成員和一個都沒見過幾次的長發陰暗星核獵手之間,肯定還是會選擇自家丹恒老師的不是嗎?

    總不能放個和丹恒有多少糾纏著的過往在的人上車……或許刃和丹恒之間可以在特殊的情況下留有一些平靜,但誰都不愿意賭這一把。

    星穹列車在出發之前便已然陷入內亂,這怎么看都不是個好兆頭。

    黑天鵝感嘆說:“這也就是我們需要你的原因之一,命運的奴隸無法預測你的命運,而倘若有其他與命運有關的力量在翁法羅斯展現,你也會帶來一些意料之外的轉機。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所能夠帶來的轉機一定是正面的。”

    憑心而論,瑞秋覺得這就有點過分高看她了,畢竟她要是真的有這樣逢兇化吉的能力,她就更應該去天才俱樂部,又或者應該去仙舟聯盟的太卜司里面搞占卜。

    但是,她又確確實實很喜歡黑天鵝給她戴上的這一頂高帽子。

    于是,瑞秋抿著嘴唇,強行將自己的嘴角往下壓去,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顯得太過驕傲自得。

    她矜持地點頭,腦袋上下搖晃的幅度很小:“我會盡量提供幫助的。”

    她說完這句話,一轉頭,發現星期日正在看著她。

    原本昂首挺胸,雙手按在膝蓋上,很有那種精英商務人士正襟危坐感的少女頓時像是被抽去了支撐著她的架子似的松弛了下來。

    瑞秋低著頭,舔了舔下唇。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倘若隊友的身份出現了些微的變化和模糊,那可就……

    哎呀,那可就實在是太不妙了。

    她低著頭看向自己的鞋尖,片刻之后,又很做賊心虛的、稍微掀起了一點兒眼皮,朝著星期日的方向瞄過去,用的還是余光輕掃。

    因為小心翼翼上又疊加了小心翼翼,于是瑞秋只看到了一雙手指交握的手,哪怕戴著手套,也一樣能夠從手套上凸現出的輪廓線看出這雙手有多好看。

    瑞秋咬了咬舌尖。

    牙齒沒怎么用力,疼痛也不怎么強烈,就只是細微地在她的腦袋里面轉過了一圈,讓她從方才那個狀態中變得清醒過來些許。

    從當前這個情況來看——就是她這么個關注對方的身體,并且覺得哪里都好看的樣子,要說她是要去過情關的那個,瑞秋自己也是相信的。

    她收回了做賊似的目光,有點兒心虛地稍微抬頭,結果剛一抬眼就對上了黑天鵝。

    黑天鵝的眼睛稍稍睜大,像是在說:哎呀,被我發現什么了呢!

    *

    星穹列車上的空間問題已然是擺在眼前的。

    空房間早就不夠了——畢竟如今的列車,對吧,只能說是呵呵。

    原本派對車廂上層的雜物間已經騰出來給列車組老幺做了房間,現在再從虛空中掏出一段來再做點客房是不可能了。

    然而星穹列車上可不是匹諾康尼,人們的意識回歸了這一具需要休息的軀體,就無法做到不休息也能連著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加班,瑞秋也不能就靠著個夢泡休息。

    于是,黑天鵝表示她哪里都可以休息,而且也能夠保證自己不影響到別人(三月七表示真的嗎,這個憶者可是把她所有收藏的照片都給看過一遍的壞女人);

    星期日在排隊車廂有了和丹恒在智庫里相似的待遇——瑞秋,她強行在星的房間里給自己加了張床。

    畢竟,她很認真地給了錢。

    而且到底是女孩子嘛,不能那么不講究的。

    帕姆拿到了難得的收入進賬之后就開始制作全新單人床——要不是瑞秋表示自己單人尺寸一米二寬就足夠了,帕姆看起來甚至很樂意幫她做一張和星那張大床一樣寬的臥榻。

    “反正星乘客的房間里也放得下帕,不過既然瑞秋乘客你這么說了,那列車長也就只給你做一張小床了帕。”

    帕姆想了想,決定將瑞秋多給的錢存起來,以后請瑞秋乘客吃香香酥酥脆脆帕姆帕姆派。

    “不過,就算是小床,也要等到兩天后才能用了帕,列車長下單的材料要過段時間才能到帕。”

    星直接勾搭住了瑞秋的肩膀,隨后,另一只手就這么順勢地勾了上去,直接環在了瑞秋的腰上。

    “沒關系。”

    她對著帕姆也wink了一下。

    “美女可以和我睡,我的床超大的。三月那邊就太小了一點嘛,對吧?”

    瑞秋無聲無息地拉開她貼在自己腰上的手:“暫時而已,你別動手動腳的,我其實也可以在派對車廂里打地鋪,反正也只是臨時的。”

    星:“那多不安全,打地鋪的有兩個人。”

    瑞秋甚至都不用怎么認真思索:“和你相比起來,星期日還是顯得過分安全了。”

    星:“……”

    她抬手撓了撓頭,對著天花板吹了一段短暫的口哨,就是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她現在的態度就算是已經為之后的所作所為埋下了伏筆。

    當晚,瑞秋和她一人一條被子躺在床上,星就在自己的被窩里頭窸窸窣窣地翻動著,等瑞秋轉過頭去看她,她又露出仿佛很震驚的樣子來:“寶,你怎么還不睡啊?”

    因為你在窸窸窣窣地翻身。

    瑞秋心想。

    但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

    “今天的震撼性消息太多了。你們什么時候知道自己要去翁法羅斯的?”

    瑞秋覺得,就黑天鵝給出來的那些消息,哪怕提前個十天半個月告訴她,她也能在這十天半個月里頭生生因為這個世界的特別給自己整出點連續性不眠之夜的問題來。

    星想了想:“大概是在匹諾康尼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之后吧,不過那時候我們還沒有下定決心要去翁法羅斯,確定下來就是最近這幾天的事情,畢竟……唉,還是危險了一點啊,所以之前黑天鵝還有姬子楊叔他們都在思考著要不要多拉點人——你也知道的,姬子還去找了螺絲咕姆。”

    瑞秋翻了個身,和星面對面:“別緊張,星穹列車至今仍然航行在寰宇中呢,沒有什么可以擋下開拓者前進的腳步的。”

    星撐起腦袋:“我沒有緊張啊。”

    她甚至反手把床頭的燈給打開了:“我到現在為止還沒睡著,是因為黑天鵝之前她有個大瓜要在今晚講給我聽,我在等她什么時候來。”

    大瓜?

    晚上說?

    還是悄悄地說?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瑞秋也干脆坐起來,睡衣胸前部分的小熊吃櫻桃圖案就這樣露了出來,和星的垃圾桶圖案遙相對望。

    “有意思,我也聽聽——三月會抱著她的枕頭來這場睡衣聚會嗎?”

    星:“大概不會吧,黑天鵝說她對這個或許沒那么感興趣——我倒是覺得不一定,三月對什么都有那么三分鐘的興趣的。”

    瑞秋覺得星也沒什么必要吐槽三月七,畢竟她倆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真正的半斤八兩。

    黑天鵝的身影從門口逐漸浮現的時候,她看到的就是兩個坐著等她的人——倒也沒有干等,一個在玩游戲,另一個則是在研究著流光憶庭的憶者們發表的那些論文。

    內容全都是有關憶庭之鏡的。

    倒是每一個都很符合人設。

    黑天鵝在床尾“坐下”,露出故作為難的表情。

    “怎么辦呢,我原本想要說得這個大瓜……哎呀,要是當事人覺得我在編排她可怎么辦呢。”

    語氣茶茶的。

    瑞秋聽著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她的眼睛瞇起來,盯著黑天鵝:“什么瓜?”

    當事人、編排——呵,在場除了她這個憶者就只有星還有她,考慮到星一開始是被黑天鵝邀請過去吃瓜的朋友,可想而知那個當事人說的是誰。

    她活動了活動手指關節,掰出咔咔的清脆響聲,片刻之后甚至還活動了下脖頸部位,清了清嗓子,做到了從物理到聲音上的雙重準備就緒:

    “你說,我相信當事人足夠心胸寬廣,不會與你計較的。不過,如果添油加醋的話,那你最好悠著點。”

    黑天鵝挑眉:“真的嗎?那我就說了哦。明明現在也不是萬物生長的季節,奈何我在今天白天的派對車廂中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萌芽呢。”

    她看向瑞秋,很直接地問:“你是在偷看星期日先生嗎,親愛的?”

    第47章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所以說,這些憶者最討厭了,那么直白地就把別人的秘密捅出來,哪怕這些秘密也不能算是完全的秘密。

    而且明明已經被反對過很多次了,卻還是因為肆無忌憚而且常年習慣了這么做而嘴上說得好好的,實際行動卻根本改不了一點。

    瑞秋盯著黑天鵝看了好一會兒,心里轉過了無數首歌,甚至就連那首抓人心扉的《癢》都沒有放過……

    黑天鵝被她看得發毛,甚至以模因生物的形態感受到了一點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但是,驕傲而且很要面子的憶者不動聲色地按下了這些感覺,繼續在不作死就不會死的邊界上跳著探戈舞,并且花樣地天鵝展翅。

    瑞秋按下了自己心頭漸漸變得強烈的殺意,維護住了自己做為一個守法公民的資格和文明。

    黑天鵝:“我感覺你們兩個的相處模式,已經從先前在太一之夢中的狀態變成了另一種味道——雖然變得不是很多,但也還是挺明顯的呢。在這段相處之中,你變得越來越不放松了,親愛的。”

    黑天鵝柔軟修長的手指貼著瑞秋的臉頰滑過,動作好似挑·逗,瑞秋按著她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要說話就好好說,別鬧。”

    黑天鵝:“真是不解風情。”

    一旁的星抓緊了被子,眼睛里頭亮起小星星:“摩多摩多!最愛看的一集!”

    瑞秋一手肘把她創翻在了床上:“什么最愛看的一集,你稍微學好一點啊!”

    下一秒,星一個猛虎撲食,反而把瑞秋給按了下去:“比體術,你肯定是打不過我的,來吧,老實交代,我聽滿意了就放過你。”

    瑞秋:“……”

    在二打一的劣勢之下,瑞秋只能坦誠地說起了現狀。

    ——關于她和星期日最近的狀態如何。

    “其實也沒什么太大的事情發生……就只是吃了那顆糖之后的一些心理變化,當然,和星期日本人的關系也很大,如果從局外人理中客的角度來評價的話,星期日應該算是那種不怎么適合一見鐘情,但很容易日久生情的款誒。”

    星呆呆地看著她:“完全沒想到你居然能這么淡定地說出這種話。”

    瑞秋:“不正常嗎?”

    星:“很有你的風格。所以,你現在算是日久生情了嗎?”

    “還沒到那個地步吧,至少我自己是這樣覺得的。”瑞秋嘆了口氣,“但是誰知道呢?在意識到我自己顏控的程度有點厲害之前,我也沒感覺生活中有個什么悸動之類的……我可能也就在理論上稍微知道一點了,到底什么是喜歡、好感,或者干脆到愛上,我是完全沒有數的。”

    她看向黑天鵝:“你懂這些嗎?”

    黑天鵝搖搖頭:“我上一次心跳過快,還是在窺探了黃泉記憶的時候。”

    瑞秋“嘖”了一聲:“想想也是。這樣說的話,我要你們兩個有何用?”

    沒有一個能夠提供得了一點建設性意見的。

    星擼起睡衣的袖子:“誰說我幫不上忙的,從今天開始我就要學習和戀愛有關的一切理論,爭取在三個月之內成為一名理論戀愛大師,當你的僚機。”

    她的話說的那叫一個擲地作金石聲,就差把四根手指頭并攏起來舉高對著阿基維利發誓了。

    瑞秋躺下,翻了個身:“算了吧,我不希望等到將來我回望過去,然后衷心地對著你們這些朋友說‘感謝你們成為我感情路上的坎坷’。”

    星爬過來,低頭,灰色的長發都垂在她的臉上:“你的感情路?你已經確定你要和星期日試試了嗎?”

    瑞秋:“如果可以的話,為什么不呢?僅僅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又不討厭我。”

    *

    派對車廂的燈光在最開始被設計出來的時候,就沒想著要讓它在有朝一日徹底關閉。

    畢竟,如果連燈光效果都沒有了,那派對車廂還叫什么派對車廂呢?

    這種地方是用來通宵的,用來蹦迪的,而不是用來休息的。

    不過星期日也確實沒那么想要休息,他躺在簡易的地鋪上,看著天花板,同樣在這一次“不眠之夜”——同樣也可以很明顯地想見這絕對不是最后一次“不眠之夜”——中,完成一些……思考。

    四周挺安靜的,除去墻上掛著的時鐘在滴滴答答,剩下也沒什么別的聲音。

    尤其是[閉嘴],[閉嘴]沒能用自己的招牌冷笑話折騰他,姬子小姐把[閉嘴]管得很好,在離開派對車廂之前特地將[閉嘴]的發聲系統進行了一次關閉,以保證星期日不會在一句又一句的“令人忍俊不禁”中達成以頭搶地,或者干脆是用翅膀將自己的耳朵捂起來的成就。

    他在想在分別前的時候與知更鳥進行的對話。

    因為瑞秋的掩護,他不需要用另外一個人的形象同知更鳥進行一場一留著諸多遺憾的對話。

    他和知更鳥聊了很多。

    聊到在去往其他地方之后,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聊到在和家族打交道的時候千萬不能太過心慈手軟,其中的一些人會隔三差五間歇性地認為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盤軟柿子,從而試圖伸手好好揉捏一番;聊到星穹列車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向對方的求助大可以不用加上任何的心理負擔;再聊到他們的初心,從小時候就開始想要建立起的樂園……

    而在正事完畢之后,他用略帶求助,但更多是在分享自己當前心理狀態的語氣,對知更鳥說起了自己的困惑。

    很私人的問題,私人到了在當前這種場合之下,他除了知更鳥之外誰也無法詢問。

    也很讓他慶幸:他至少還有知更鳥可以傾訴。

    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是在他連喜歡到底是什么樣的都還不知道的時候感覺到了這一點,那么這種喜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知道知更鳥在了解人這一方面比起自己更勝一些,于是此時便認真地看向了妹妹請求幫助。

    當然,在星期日的內心有沒有一點諸如“倘若知更鳥對這個話題很有感覺,開口大談特談并且引經據典的話,他就要開始懷疑是不是有豬拱了他最心愛的白菜之類的”認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知更鳥先是震驚,并且是十分的震驚,她甚至是在震驚中呆滯了一段時間,隨后才清了清嗓子,一邊開始思考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消化這樣令人震驚的消息,順便,組織起措辭來回答星期日的求助。

    能夠令星期日稍微放心的一點是:知更鳥自己對于戀愛也全然沒有經驗,她甚至開玩笑地和他說,他想要找個戀愛顧問卻找到了自己這邊來是個特別糟糕的決定,他頂多在想要買谷、擺陣的時候問她借鑒經驗還差不多。

    星期日稍微繃緊了一點的弦,此時才稍微放松下來一點。

    隨后,知更鳥勉強想出了一點可以參考的意見:“如果……嗯,如果哥哥不抗拒這種感覺,那為什么不繼續保持著這種狀態下去呢?畢竟和哥哥一樣不懂喜歡是什么感覺的人肯定不會很少,這些人也不可能因此就與愛情絕緣了呀。”

    知更鳥:“反正之后的旅程中,哥哥應該會有很多的時間跟著自己喜歡的人同行吧?只要相處的時間足夠多、朝夕相見的時間足夠長,喜歡就一定會慢慢表現出來的。畢竟,我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呢,‘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就像是咳嗽和喜歡’。”

    之后還有很長的行程會一并同行,星期日反復咀嚼著這句話,會有很長的時間朝夕相處,確定你是否喜歡她,她是否喜歡你。

    這樣的未來聽起來雖然算不上是百分之百的美妙,但也一樣讓人對之后的那段旅程充滿了向往。

    另外……雖然知更鳥也說了理由,比如說“接觸的人不夠多”、“從你先前的描述里已經非常明顯了”……之類的,但星期日仍然忍不住將耳羽稍稍抬起來一些,捂住了臉。

    她怎么會就那么輕易地說出,她知道他在說的人是誰呢?

    好吧,興許當真已經明顯到只剩下一個答案的程度——但知更鳥,你或許可以多給哥哥留一點顏面的。

    用不著每次都像是在匹諾康尼白日夢酒店現實部分的大堂中那會兒一樣,聽到他被夸贊是“匹諾康尼最英俊的男人”的時候直接捂著嘴笑出聲,還說“真有意思”。

    ——上一次好歹他也覺得砂金的高帽子捧殺有些過分,但這一次和上一次又不一樣。

    *

    一個各懷心事的夜晚就這樣過去,第二天早晨起床過后沒多久就開始收拾行李等待躍遷。

    列車的燃料問題很嚴重,嚴重到了列車長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寧愿一分鐘都不在匹諾康尼多待。

    星很不情不愿地收拾起了行李,她塞東西的速度很快,而且箱子很大——畢竟在一開始設想的時候,她就已經留下了塞下很多很多的界域定錨的空間。

    眾所周知,界域定錨這東西對于開拓者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如果想要成為一名完美的時間管理大師,在每個文明的愛人之間來回周旋,你最好就是一名無名客。

    傳送的能力會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拯救你一條小命。

    星收拾行李的速度很快,她是最先在派對車廂的沙發上坐下的,也是最先和完全不需要行李的黑天鵝在窗邊,對著外頭浩瀚無垠的星海,以及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對視上的。

    黑天鵝笑著飛起來,靠近了車窗,隨后當她一揮手,一些濃郁的、流淌在一起的顏色就從虛空中很是突然地出現,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環出現。

    黑天鵝:“翁法羅斯已在窗外,開拓者們,這就是你們全新的目的地。”

    這里看起來是個相當漂亮的目的地。

    至少在看過去的第一眼,瑞秋覺得自己的眼睛被滿足了。

    宇宙中的那些光芒本來就很容易組合在一起然后出現一些幾乎是奇跡水平的藝術,而這一條扭曲成了莫比烏斯環的光帶更是毫無疑問地將光芒融匯的藝術性提高到了一個純外行人都不明覺厲的高度。

    瑞秋下意識地想要掏出手機留個影,才把手伸到口袋里頭去,就想起來如果是在列車上的話,應該拍照然后群發的那個人是三月七。

    對方的拍照水平又好,相機的配置也很不錯,同時也不缺審美,比起手機的隨手一拍可謂是高妙了太多……等等,周遭是不是太安靜了一點,也沒有拍照的聲音——三月七呢?

    當瑞秋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姬子一瞬間就從對于開拓永不停止的向往中切換了出來,她面露焦急的神色:“小三月不會平白無故缺席躍遷的,她一定是出事了。”

    三月七……果然出了問題。

    她說自己在躍遷過后就像是突然生病了似的,而哪怕她已經強撐著讓自己表現得看起來好些,她的聲音中那種虛弱的味道仍然透過了努力的掩蓋滲透過來。

    和她往日元氣滿滿的聲音相對比,現在的聲音,以及那種為了不讓人擔心而表現出的難得的乖巧……聽著都很讓人心疼。

    黑天鵝和星期日都嘗試過了救治,然而除了確定當前這種癥狀頗為厲害之外,都沒有什么太好的效果。

    瑞秋想了想后,湊過來,握著三月七的手。

    三月七的手很冷,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星說起過的:三月七在上車之前,被封凍在一塊巨大的六相冰之中。

    她輕聲地唱了一段和豐饒有關的歌曲。

    她沒想起來什么歌曲是和醫生或者治療有關的,至少是專門針對治療這一途徑的。

    豐饒有不小的副作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豐饒也是最管用的東西——至少藥師是真的給力量而且見效真的快。

    星在一旁緊張得活像是她在進行這場治療,按著心口低聲喃喃:“如果三月你因為治療得了魔陰身,我就只能把你送去星核獵手那邊了,好歹卡芙卡還能夠幫你壓制住魔陰身呢。”

    三月七:“……”

    她對著星翻了個白眼,隨后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好像,沒什么用。”

    瑞秋心情復雜地松開了手:她不相信是自己的歌曲沒有用,而更相信是自己沒能對癥下藥。

    如果豐饒治不好,或許是因為這并非病癥,而是與三月七的過去有些關系。

    而這個關系,一定就在翁法羅斯。

    她很快也很自然地查手進了列車組的指揮工作當中,對丹恒和瓦爾特說讓他們用擔架架起三月七,用界域定錨傳送回匹諾康尼或者仙舟羅浮看看病情有沒有好轉,在得到了完全沒有好轉這一結論之后,她嚴肅地說:“看來,只能從翁法羅斯本身下手了。”

    這事鐵定和翁法羅斯有關,而且還是如果不解決翁法羅斯這邊的問題而選擇跑路也逃避解決不了的問題。

    此時的三月七已經被抬回了她的公主粉色小房間,她的表情和聲音仍然還是那么虛弱,看得人心頭一抽一抽的有些疼。

    “保證效率起見,對于翁法羅斯這么大的一個世界,最好多分幾隊探索,走不同的方向,找到可能和小三月有關的線索之后盡量早點會到列車——留一個人在列車上照顧小三月,再來一個人去搖列車組以前關系不錯的勢力。仙舟、流光憶庭、家族、公司,還有黑塔空間站背后的天才俱樂部——都跑一遍,不能把外界的幫助直接否定掉。”

    在列車上,有帕姆的幫助,照顧三月七這個不鬧騰的病號不會很困難,而同樣的,列車具備著阿基維利的庇護,哪怕星神已經隕落,開拓的命途卻仍然在星海中蕩滌著漣漪,在星穹列車上,姬子和帕姆坐鎮著,只要別來絕滅大君這樣的強敵,基本上都能跑路成功。

    而搖人這件事本身并不怎么危險,只要派一個冷靜能說清楚情況,并且擅長從旁人那邊獲得幫助的可靠前輩就行——說的就是你,瓦爾特先生。

    瑞秋的語速很快,因為病弱而思維變得遲緩的三月七都沒能跟上她的語速,呆呆愣愣地聽完之后發出了“啊,你說啥”的聲音。

    瑞秋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頂,將她翹起的呆毛往下壓:“沒什么,小三月,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她看向黑天鵝:“你也會為小三月提供幫助的,對嗎?”

    黑天鵝微笑著點頭:“當然,我也不想看到一位如此美麗鮮活的小姐出事。”

    瑞秋再看向三月七:“冷嗎?”

    三月七剛剛才把自己的相機遞給了星,讓她幫忙拍攝,一轉頭沒料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問題,呆愣了片刻之后點頭:“嗯……有點。”

    瑞秋握拳,拳頭抵著嘴唇,輕咳一聲:“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溫暖了我的心窩……”[1]

    唱完最符合主題的這一句,她回頭看向每一個好奇的人:“看看能不能讓她暖和一點——你們怎么回事!”

    三月七抬起手來,虛弱也擋不住她的震驚:“哇,真的誒,至少我感覺自己變熱了一點!”

    她下一個問題直接指向星:“那你看看,我有變好看火辣嗎?美少女有沒有在你心里放一把火?”

    丹恒:“……”他默默轉開了視線。

    星:“超有,超美的!”

    *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每一步自然都會變得非常快。

    留給他們糾結、仔細思考每一步的時間變得很少。

    黑天鵝已經在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不知所蹤——這位憶者過分地自由了,不過,這也算是個好消息,至少她覺得這個世界的危險還沒有大到了需要她和星穹列車報團才能在此立足的水平。

    姬子說:“列車長提前做好了準備,你們可以乘坐一節備用車廂前往翁法羅斯。按照瑞秋說的那樣,隊伍分開會更容易遇到與小三月當前情況有關的問題,但是我又想,倘若讓你們都只身在外探尋的話,危險系數又太高了一點,所以還是要兩兩組隊、互相照應才好。”

    那么很顯然,配隊到這里已經清晰可見了。

    丹恒和星——這是已經在幾個世界共同探險過后培養出默契來了的一隊。

    瑞秋和星期日——雖然看起來好像都有點文弱不能打,但是肉眼可見的這一支在殺傷力方面反而有可能會比較強。

    不管是黑天鵝已經揭示過的,在翁法羅斯糾纏的三條命途中,記憶和智識都是其中之一,于是瑞秋足夠專業對口;還是同諧這東西本身帶著的有點兒詭異的屬性,又或者是這兩個人應付各種場面以及解決問題的能力……

    總之就是都很讓人放心。

    三月七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問題,姬子也有些焦頭爛額到精力不怎么充沛了,要不是瑞秋還能讓三月七暖和起來一些,她這會兒興許會瞧著更憂心、乃至于焦心一點。

    姬子勉強笑了笑:“祝你們的開拓旅程足夠順利,另外,兩位不是無名客的朋友,希望你們能享受開拓為你們帶來的全新的樂趣,也希望這個未知的世界能夠為你們提供一些驚喜。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保護好自己。”

    瑞秋按住姬子的手背:“放心吧。”

    *

    一節從星穹列車上彈射發出的備用車廂就這樣朝著翁法羅斯靠近。

    列車飛的速度非常快,而且飛得竟然也還算平穩。

    瑞秋看著列車與四周的大氣在摩擦中產生的光芒,忍不住好奇了一句:“你們列車每次去泰科銨大球館的時候是不是——”

    她的話后半句尚且沒來得及說出口,一直望向車窗之外的視野中就看到了一點金紅色的光芒,那光芒好像正對著車廂而來!

    因為在上學路上已經被劫持過了,所以被動地生成了對每一次行程的警惕心的瑞秋頓時覺得不好:別不是要再來一次!

    千鈞一發之際,瑞秋只來得及想起這一首歌,也只能來得及讓最耳熟能詳的那一句從自己的舌尖上響起:

    “新的風暴已經出現,怎么能夠停滯不前——迪迦奧特曼,給我變身啊啊啊啊——!”

    上次黑天鵝借著唱K為理由鍛煉她、試探過她能力的上限在哪里的時候,間接也訓練到了的她的反應能力和能力生效速度此時都起到了大用處。

    瑞秋在一息之內變成了光,并且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完成了踹開車門自己跑到空中,將車廂扛在放大之后的自己肩膀上,提著車廂連帶著車廂里頭的三個人一起飛這一系列理論上來說平時沒點鍛煉都做不到的極限操作。

    或許這就是奧特曼的力量吧。

    奧特曼狀態下的瑞秋也沒能看清楚朝著列車車廂而來的那一發攻擊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她肩膀上的列車也確實被那東西擊中了,頓時車廂墻壁上冒出濃濃的黑紅色煙霧,瑞秋深吸一口周遭稀薄的空氣,飛行速度又一次加快了。

    用來自m78星云的強大能量,她總算是用奧特曼的身軀抗住了這一次車禍,并且輕之又輕地將車廂放在了地面上。

    幾個呼吸之后,瑞秋從超大巨人狀態中退了出來,變回了看起來文弱學者的棕灰色長發少女。

    奧特曼狀態的持續時間本來就不怎么長。

    而此時,丹恒扶著星,從車廂中走了出來,而星期日跟在后頭:因為列車是平穩降落,他們看著也都還行,只不過星期日的臉色看著格外白一點。

    剛從車廂門中出來,他第一時間就朝著瑞秋看過來:“沒事吧?剛才的攻擊,打到你了嗎?”

    “沒事,就是列車有些損耗,估計要修一修才行。”

    畢竟也是星穹列車啊,傳說中乘坐過兩位星神的神器,阿哈炸車廂都沒那么得心應手手到擒來,更何況此地絕對不可能有星神主動攻擊。

    瑞秋覺得列車的損毀狀況應該不怎么嚴重,修一修還是能重新起飛的。

    她慢慢地走過去,奧特曼狀態對她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負擔,她倒是沒有直接耗盡力量,只是覺得這會兒稍微有點虛。

    也有可能是飛得太快了不適應。

    關心過丹恒和星都是否還好后,她走到了后排,伸手勾星期日的小臂,低聲說了句自己沒那么舒服:“借我靠一會兒吧。”

    星期日朝著她那邊稍稍歪了歪肩膀。

    這下,別說是褲子上的折痕了,就算是本應該居中的紐扣,都無法算是豎直一條線了。

    瑞秋沒有客氣,她又朝著星期日那邊靠了靠。

    第48章 超神速

    他們聯系不上列車了。

    一如既往——瑞秋心想,幾乎在所有和那些需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勇氣才能繼續開拓下去的情形之下——換言之,也就是去往那些有一定危險性,甚至在外人看來和送死也沒有多大區別的地方的時候,通訊就總是要斷掉的。

    一般來說,當出現這種情況,就意味著大的要來了。

    此處的“大”指的是那些幺蛾子的大小。

    瑞秋已經根據星穹列車之前的經歷總結出來了一套確實也挺行之有效的列車組遭遇事件對照表。

    “既然沒有信號的話,我們就只能自行開拓了,不管怎樣,先把界域定錨插上——好歹我們能在這兒相對自由地來往。”

    丹恒掏出了他從不離手,但會脫手的擊云槍,警惕地掃視四周。

    此處斷壁殘垣,碎石倒塌在地上,四處有藤蔓和荒草將這些曾經是長白色的石料給覆蓋了一大部分。

    原生態、未開發,絕對的探險家鐘愛之地。

    或許是因為在普羅大眾的觀點中,奧特曼就是要去打怪獸的,所以在保護公民財產安全方面倒也還算是合格。

    瑞秋落地的時候并未踩到此地的那些建筑,那些古老的,呆著滄桑感的灰白色的石料。

    但是,這里的建筑仍然相當東倒西歪,完全是一處徹徹底底的廢墟。

    天空昏暗而無光,活像是末日已經到來。

    她感覺這里的畫風和她上輩子的希臘有點像,放在如今這個寰宇當中的話,大概就是那位曾經她有機會報考對方的課程,但最終還是因為不想挨太多罵而最終放棄的、來自月桂星系還是星座……的那位教授家鄉的風格。

    雖然說并不只有一個文明有資格發展出這樣的藝術風格,畢竟星曾經和她說過一個聽起來甚至有點兒玄之又玄的故事:

    黃泉曾經途徑過無數個世界,在這些世界中,她也看到了像是同位體一樣的,一個個和曾經的她有著同樣的名字、同樣的長相,甚至經歷也十分相似的人,她過往的那些已經快要記不清模樣的伙伴們……

    連人都可以長得一模一樣了,連命運都可以像是從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了,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但是,既然先前黑天鵝已經說明此地有三重命途的力量環繞影響,而其中有一重正是智識——瑞秋覺得自己不能不懷疑這個世界是否存在著一些……“被設計”的可能。

    畢竟……莫比烏斯環的世界形象本身就有點非天然:正兒八經的世界長成這副樣子的概率也太小了一點。

    瑞秋很難不去懷疑:既然黑塔在空間站里頭弄出了個模擬宇宙,并且在模擬宇宙里頭創造了幾乎和現實世界一樣的部分,甚至還把星神都拉了進去——那么,沒道理其他天才俱樂部的成員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想法。

    所以說,智識……

    在想到這一點的瞬間,瑞秋的大腦就像是被一個很強力的聲波武器攻擊了一下似的,“嗡”地一聲,她感覺自己的顱骨都被震動了一下。

    瑞秋整個人在這一瞬間就是一下猛烈的眩暈。

    她差一點徹底軟在星期日的手臂上,對方及時用上更大的力氣支撐住了她。

    瑞秋在這一陣眩暈中,目光所及之處,一切的景象都變得不怎么清晰了,那些本來就在夜晚籠罩之下的、昏暗而灰晦的建筑的輪廓全都像是被放進了模糊的濾鏡當中似的,線條悉數溶溶在了她發昏的目光之中。

    在這樣昏昏沉沉的狀態中,瑞秋聽到了一首歌的唱響,聲音悠長且帶著非常飽滿的情緒,就像是有誰用金杯捧起了一只掰開的、鮮紅色的石榴,像是鮮血一般的汁水留下,沿著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肌肉紋理的手臂,逐漸來到倒塌的廢墟、還有灰白色的墓碑,浸潤了上頭所有已經模糊了的文字……

    “輪回希望絕望更迭吟唱

    興亡記憶徒留末日回響

    遺忘未來過去成灰

    都為新生陪葬

    命運將我流放

    那又怎樣?

    無愧無悔

    為何不配?為何要跪?

    是非真偽選擇無關錯對

    ……

    故事 之外

    有誰 還在?”[1]

    憑心而論,這首歌是非常好聽的,但是和她在匹諾康尼的時候聽到過好幾次的那首“車窗外這夜色流光溢彩”相比起來,這首歌顯得不陽光了很多。

    考慮到整個匹諾康尼好像也不是什么陽光健康開朗的走向——至少有很多支線并非如此,而星期日的思想核心也確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陽光健康開朗。

    所以,翁法羅斯……

    瑞秋有些不太確定,她感覺這首歌的內容里頭一定藏著很多的信息——這些信息必然是對于在翁法羅斯的探索中能夠氣到作用的。

    嗯……為什么這首歌會在這個時刻響起?是因為她觸發到了什么東西嗎?智識……關于智識的猜測成真了?是這樣嗎?

    瑞秋不太確定,但是,多半應該就是這樣了。

    她已經從這首歌帶來的眩暈效果中稍稍清醒了些許過來,此時整個人的狀態仍然不能算是太好,于是過去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遲鈍地反應過來……她的臉頰壓到了星期日肩膀上硬質的金屬衣飾。

    有點冷、有一點點疼,抬起頭來的時候臉頰上都壓出了少許粉紅色的印子。

    她抬起頭,一條直直的印子貫穿在她的臉頰上,末端被她垂下的棕灰色長發掩蓋在下頭。

    星期日:“啊——”

    他下意識雙手合握于胸前,想要用調律解決問題。

    瑞秋提醒他:“雖然翁法羅斯這兒應該也有比較充足的憶質,但是這兒可不是家族的地盤,我猜測,這里或許就連希佩那邊家族的概念都是個稀罕詞——調律應該不起作用。”

    星期日:“嗯,抱歉,是我忘記了。”

    他抬手,將那個金屬的、套在手臂上的裝飾物取了下來,放進了他隨身的背包之中。

    瑞秋將自己方才聽到的歌聲和同伴們分享了一遍,但是關于此地的一些猜測,瑞秋卻是沒說。

    她倒也不是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什么問題,而純粹是:當前面對的情況很顯然撲朔迷離,有著千百種的可能,她不想用自己已經形成了成見的一些猜測局限住同行人的思維。

    她絕不可能永遠都是正確的,否則她這會兒必然已經飛升到了博識尊同樣的高度,并且驕傲地抬起頭來,說:“機器頭,滾下去,這里是我的地盤。”

    星若有所思:“要是這樣的話,我應該也看到了點什么。”

    她說起自己還在列車車廂的時候,是被創了然后被瑞秋扛到地面上來的那一節——因為列車飛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又是在降落,所以感覺不怎么美妙,她就昏昏欲睡地靠著座椅靠背,結果真的睡了過去。

    在睡夢中,似乎有一只粉紅色的小東西在叫,具體叫了些什么,她已經全都忘記了,后來又因為發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也就沒來得及說出口——要不是瑞秋現在遇到了這么個問題,她或許都不會再想起來有過這么個情況……

    “誒!等等!就是前面那個東西!”

    星的眼睛猛然一縮,飛快地朝著前頭趕了上去。

    粉色的長耳朵的小東西飛得很快,徑直穿過了一扇厚重的金屬大門——瑞秋也追了上去,她看到那扇金屬大門感應到了人類的出現,隨后慢慢向后推開、露出了室內的斷壁殘垣。

    當所有人都來到了一處懸崖之前,眼看著就要無法通過這兒,而那只粉色的長耳朵精靈仍然在朝前飛——

    突然一瞬間,就像是有一位拙劣的導演突然剪輯了一個轉場,衰敗的庭院轉換成了光華粲然的樣子,仿佛往昔的貴族與王儲、賢哲與武士的身影和聲音,都還在這條鋪設著深藍色地毯的廳堂之中,在那挑高的走廊之下回蕩。

    過去?

    瑞秋眼瞳一凝,這是將過去的片段復現在了當下嗎?

    她踩著本應該空無一物的地方,這兒非常穩固,半點沒有踩空。

    不是幻覺。

    而在通過了那一段碎裂的地面之后,很快她眼前看到的就又是當前的衰敗景象了。

    瑞秋從丹恒和星期日臉上看到了相似的疑惑。

    隨后相似的情況再次出現,瑞秋不由得更為認真地揣度起翁法羅斯。

    三重命途纏繞的世界果然是棘手的,在這兒,記憶表現出了格外強勢的影響——又或許是因為這兒的命途表現相對純粹而沒有那么多的摻雜……總之,當記憶命途表現出了甚至能夠輕易地將過往再現的能力,這種涉及了時間方面的力量就讓瑞秋生出了一定的警惕。

    當然,其中也包含著一定的信息。

    畢竟,時間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龐大,目前為止已知的能夠超越時間的維度而存在的,也就只有星神。

    不管曾經的星神是什么模樣,總之在他們變成了星神的那一瞬間,就會自動斬落與過去未來的因果關聯,而也僅有星神中的終末,行走在倒行的時間線上,從萬物毀滅的未來而來,呢喃著無人能夠聽懂的囈語。

    至于說其他人,人類當然是無法觸碰時間這一禁區的。

    流光憶庭的憶者們本領再怎么強大,所能夠做到的,也無非就是將歷史中發生的事情拽到當下來,利用記憶留下的痕跡復現出來而已。

    然而在翁法羅斯,過去與現在卻能夠交互,這是否意味著倘若將時間線等比地往后挪動上一段,現在也未來也能夠互相交互?

    另一方面,既然在這里能夠操控時空,并讓人們與過往的時間相交互,這是否就意味著這里的時間規則其實更像是在模擬宇宙當中,由黑塔執掌的改寫規則的權力……?

    從這一點上出發,翁法羅斯更像是一個大型的、比起黑塔的造物來更為匪夷所思、更為奇跡的模擬宇宙了。

    在瑞秋思考的時候,那只粉色的、長著長長耳朵的東西消失不見了,只留下前方一扇沒有被毀掉的,仍然保持著感應自動技術生效的雙開門,靜靜地佇立在樓梯的盡頭。

    丹恒走上前去,推開了這扇門。

    前方出現了一道壯觀的城門,時至今日仍然可以想見,在過往它最為繁榮昌盛的時候,這道城門會是怎樣的風采逼人。

    星上前一步,掏出照相機對著這處城門拍照留念——這個角度還挺好的。

    丹恒:“拍完照就往上走吧,高處……我要找找哪里有水源。”

    雖然星是才去過除了黑塔空間站這個首發站點之外三個星球的年輕無名客(當然,洗車星需要被排除在外),但是丹恒確實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無名客。

    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應該先安排團隊做些什么。

    “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營吧,最好是在相對高處、背靠著足夠安全的地方,附近就有水源。”

    丹恒說。

    “順便觀察一下四周,看看這些建筑,翁法羅斯一定有文明。”

    哪怕在列車上,大家做的決定是分開探索,但很顯然不會是在這種列車剛剛出了意外,迫降之后不管是食物還是水都出了問題,生火需要靠著野外生存小技巧來完成的夜晚。

    瑞秋從未荒野求生過,雖然也閱讀過一些相關的書籍,但她確實從未真正體驗過荒野求生,很顯然也就無法確保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能夠過得足夠輕松愉快。

    然而沿著尚且沒有徹底坍塌的遺跡階梯往上走,瑞秋就看到了一些灰白色的,像是石膏像一般的……人形物體。

    嚴格來說,這些東西長得并不像人,而更像是某種高達。

    很強的機械感,而在機械之外穿上的衣服竟然也還算是有模有樣,不禁讓人感嘆果然一部分人的xp深不可測是有原因的。

    瑞秋輕聲感嘆:“單單看這一幕,我都開始懷疑這里是不是被瞬間石化的城市了。”

    丹恒低頭,從背包里掏出兩個睡袋,遞給了星一個,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看到一些灰白色的石像已經從先前仿佛是在拱衛城墻、瞭望遠方的姿態變成了集結在他們身后。

    這個距離……

    丹恒:“這石像是活物,警戒!”

    *

    戰斗一觸即發。

    瑞秋沒有出手,先前的奧特曼狀態開大讓她的法力條下降了起碼四分之一管,當前最好的狀態是她保護好自己,在隊友能夠應付這些小怪的時候讓隊友去解決問題,自己則在后頭休息。

    等到隊友解決不了問題了,她再動手。

    但她也沒有徹底袖手。

    瑞秋仍然在觀察著四周……突然間她聽到了一首歌,一首她確定自己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的歌曲,帶著一點戰斗的快節奏,而且方向正指向高處。

    她循著聲音抬頭望去,正好看到一蓬在空中飛揚的白色短發,那同樣短短的劉海之下,藍得相當純粹的眼睛和她在一瞬間有所對視——

    瑞秋高聲喝道:“丹恒!”

    所有人當中,她最相信丹恒的近身戰斗能力。

    但那一蓬白發的目的不在丹恒,他從高處落下,手中凝聚著一把仿佛是用寒冰做成的雙手大劍,猛地砸在地上,揚起的氣浪卷著四周的石像怪物變成散碎的白灰色齏粉。

    這些粉末撲簌簌落下,在至少十米的范圍內就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站著的石像怪物了。

    白發的青年并未停下,他行動如風,拉出一條銀白色的虛影之線,徑直從星的面前掠過,手上的動作也很快,就像是用上了妙手空空技巧似的,就那么輕而易舉地將這支質地超牛逼的、曾經是黑塔收在空間站中的奇物之一——這支棒球棍,從毫無防備的她手中抽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這確實是千鈞一發的時刻,又或許,是因為身為記憶的命途行者,此刻瑞秋與匹諾康尼此地極為強勢的記憶命途產生了些許共鳴。

    在她眼中,時間的流速仿佛變得緩慢了下來,她甚至清楚地看到了這個白毛青年是怎樣帶著陽光開朗大男孩一般的微笑,還朝著星那邊瞥去了一眼……

    瑞秋沒有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什么敵意,但是很顯然,在戰場上,尤其是在尚且不能確定本地文明對于他們是否有著敵意的翁法羅斯,星的棒球棍不能被奪走。

    哪怕她還能再掏出炎槍、掏出那一頂繼承自鐘表匠米哈伊爾的帽子……但是棒球棍也是不能被奪走的。

    她要夠快才行——尤其是當瑞秋意識到這個白發青年正在猛地朝著丹恒的方向揮舞棒球棍。

    不管是棒球棍傷了還是丹恒的擊云傷了,對星穹列車小隊來說都是很致命的損失啊!

    她和星期日沒有武器,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唯二擁有的武器這會兒甚至在內斗!

    要停下來,要夠快,要——

    這一次,瑞秋甚至沒有將歌曲唱出口,只是在腦中想到了這首歌曲的存在而已——下一秒,不僅僅是她自己聽到了,四周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首節奏很快,很適合搖擺的歡快曲子: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

    (甜蜜的夢由此織就)

    Who am I to disagree

    (我該否認誰)

    I travel the world and the seven seas

    (在世界和七大洋上旅行)

    Everybodys looking for something

    (每個人都在尋找)

    Some of them want to use you

    (有些人想利用你)

    Some of them want to get used by you

    (有些人想被你利用)

    Some of them want to abuse you

    (有些人想罵你)

    Some of them want to be abused

    有些人想被罵

    ……”[1]

    在這一瞬間,所有的事物于瑞秋眼中都變得究極的慢下來。

    周圍的人仿佛都已經變成了靜止的雕塑,稍微快一點的也就只是丹恒了——想想倒也很正常,畢竟丹恒好歹也是大半個持明龍尊,仍然有著非常完整的持明云吟術技能,跑圖速度相當優秀。

    這首歌,名為《sweet dreams》,同時也因為在或許因為版權的原因而不可直呼其名的《X人》系列里頭,被用做了在超級神速、不會被子彈打死的快銀救人的時候的bgm,于是也隨著影片以及ip的火爆,被戲稱為《快銀的小曲》。

    瑞秋甚至都不用跑起來。

    她走到白毛青年面前,將棒球棍從對方手中抽了出來。

    很奇妙的是,她以為對方握住棒球棍的力氣會很大,然而事實上卻并非如此——瑞秋輕而易舉地將這支棒球棍抽出來,拿到了手中。

    下一秒,她握著丹恒的手臂,扶著這位其實體重相當輕的青年朝前走了兩步,讓他距離白發青年更近了些許,擊云的槍桿與對方的盔甲相距只有不到一米——不是槍尖,而是更安全也更沒有殺傷力的槍桿,隨后給予了丹恒一個平平揮出的力氣。

    做完了這些之后,瑞秋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排布,隨后,她還回過身來走了幾步,一直到自己站在了相對安全的位置,這才終于結束了這首速度的小曲的播放。

    下一秒,時間開始正常地流動。

    因為瑞秋的第一手原動力,丹恒的槍自然且平地朝著在甚至在那極短的時間里意識到了瑞秋有所動作,只是沒能看清對方的動作是什么,也沒辦法反制或者抵抗的白發少年的肩膀上。

    瑞秋的力氣并不大,丹恒也沒來得及加大力氣,所以這一下造成的傷害實際上并不嚴重,只是讓那白發的少年在錯愕中睜大了眼睛,隨即被抓住了這一機會,將擊云的槍尖對準了他咽喉的丹恒就這樣限制住了生死命脈而已。

    至少在瑞秋看來,這比起一位武人奪走另一位戰士的武器這樣的行為,要客氣上太多了。

    她看到對方臉上露出無奈的、歉意的微笑,緩慢地朝著已經開始說“抱歉,我承認我方才的舉動很不禮貌,但這樣的冒犯之舉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這樣的話的青年。

    瑞秋慢條斯理地將對方的話還給了他:“很抱歉,我也知道當前我們這一邊的動作很不客氣,但是這樣的冒犯之舉是在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我無法確定下一秒你是不是又要奪走我伙伴的武器,隨后轉手對準我的另一名伙伴。”

    第49章 不要隨便插旗

    瑞秋打量著面前的青年,對方已經很能看懂形勢地舉起了雙手:“抱歉抱歉,諸位——但我仍然建議你們收起武器,畢竟這兒仍然是野外,瘋王尼卡多利的眷屬仍然遍地肆虐,它們會將一切舉起武器的人視作敵人。”

    他頓了頓,說:“雖然我知道按照諸位的能力,一定能從這些敵人中撕裂出一條通路,但是我對各位說實話,我正在掩護一隊手無寸鐵的平民遷移到圣城奧赫瑪,各位的武器不僅僅是你們對這些紛爭眷屬的宣戰,更有可能會轉換成架設在這些平民頭頂的懸鋒。”

    星有些猶豫地將瑞秋還到她手上來的棒球棍往下按了按,丹恒手中的擊云卻是仍然半寸不離白發青年的咽喉。

    丹恒:“我要如何相信一個剛一見面就對我們表現出了敵意的人?”

    白發的青年尚未來得及開口,從瑞秋他們身后,就有一位將短短的紅發也編織出了很精巧的發型的女童緩緩飛落,她背后那雙纖細的翅膀居然也很能夠支撐得起她的身體,甚至還飛翔得相當快。

    “小——白——!你又亂來。跑那么快,把我們甩在后面,這下好啦,你看你,是不是惹上大麻煩啦?”

    很稚嫩很清脆的童聲,但是語氣卻是非常割裂的童真與老成的結合體。

    她走到白厄身邊,抬起嬰兒肥未褪的臉頰,越過最前方的丹恒看向瑞秋:“實在是不好意思呀,我們是雅努薩波利斯的緹寶,曾經當過小白的老師,現在我們會好好教育小白的!”

    她飛起來,在白厄的額頭上敲了一下,肉嘟嘟的小拳頭握緊之后顯得圓滾滾的,像是一只小小的鼓槌。

    這一下敲得很輕。

    “見到別人的第一面就去搶人家的武器,還是偷襲,小白,這樣也太不禮貌了。”

    白發的青年撓撓頭:“抱歉,緹寶老師,但是這幾位朋友不同尋常。”

    他抬眼看向瑞秋四人:“我碰巧在四周巡邏,便聽到了各位先前造成的動靜,各位是從天上來的。只可惜,各位,天上這兩個字在翁法羅斯是個禁忌。在這一點上,我想,列位甚至得慶幸你們遇上的人是我。”

    天上……

    這種禁忌和先前襲擊了列車車廂的東西有關么?

    瑞秋沒有說話,丹恒便接過了與對面溝通的責任,他糾正了白發青年的說法:“不是天上。我們是來自天外的旅客,你們也可以稱呼我們為’開拓者’。”

    臨時地,他將瑞秋和三月七都收在了“開拓者”的身份之下。

    順帶,他也將擊云收了起來,不再用鋒利到能夠輕易切割龍鱗的鋒刃對著白發青年的咽喉,但卻仍然抓在手中,繃著警惕的心神。

    白發的青年:“……天外么?”

    白發的青年:“有幸與各位見面,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列位,尤其是這位小姐——”

    他盯著瑞秋。

    “——時隔許久,又讓我體會到一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覺。野外還是有些危險的,我們先走到安全的地方再說吧,我先前對各位說的并無半點謊言,前頭有一些難民仍然停留在神廟之中,我和緹寶老師奉命護送他們前往圣城奧赫瑪避難。各位,不妨隨我們一同前往。”

    “哦對,還沒有自我介紹呢,緹寶老師都已經介紹過自己了——我是哀麗秘榭的白厄,很高興與各位見面。”

    丹恒應下了白厄的邀請,卻沒有在對方轉身的時候直接跟著他們往前走,而是回身,先看了看仍然有些茫然的星,隨后又看向瑞秋和星期日:“怎么說?”

    星期日:“對方給出的信息很少,是在有意地防著我們,丹恒先生,請問倘若方才瑞秋沒能出手,棒球棍切實打在了擊云上,會是如何?”

    丹恒:“擊云是好槍,但是在鑄造的時候就更偏重了殺伐而非堅固,至于星的球棒,這是從黑塔空間站得來的奇物,雖然黑塔女士沒有討要回去,但能夠進入她法眼的奇物都絕非凡物。倘若對方力量用得夠巧,擊云有可能會斷開。”

    這一段與前世相關的記憶,丹恒還是知道的。

    前世的飲月君沒什么需要防御的時候,絕大多數情況都用云吟法術解決問題,因此擊云從一開始就不是用來格擋的武器,打造它的人劍走偏鋒地著重增強了武器的鋒利程度——就像是偏科,但是好的那一科特別好。

    星期日:“在都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對方沒有信心拿下兩位,所以才選擇提前趁著兩位不注意出手,這樣的話,哪怕在隊伍分開之后,武力也確實可以作為保底的一張牌。”

    “另外,”他垂下長長的睫毛,“這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透露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星期日并不喜歡說別人壞話。

    尤其是,不喜歡在背后說別人壞話。

    因此,在白厄和緹寶都已經走開的時候,他的說話語氣也保持得非常平和,甚至說出口的話語也是相對溫和且克制的。

    瑞秋:“他們很在意世界之外這個概念,或許天空對于他們來說是個禁忌。”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沒有星月的天空像是一塊全然漆黑的幕布,仿佛這個世界就是在魔術師的斗篷之下存在的,一個屬于鴿子以及兔子的世界一般。

    瑞秋:“過會兒慢慢試探兩句吧,翁法羅斯之外有很多星系和星云,理論上來說不應該完全看不到那些天文結構的光芒。雖然這一點背后的真正原因估計沒那么容易搞清楚,但它必然是對于翁法羅斯這道謎題的解謎很有必要的信息。”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

    她覺得自己在來到翁法羅斯了之后變強了不少,至少技能表現出來的形式變得限制更少了。

    現在都不一定要唱出聲來了,在腦子里想到相關的歌詞和旋律竟然就能夠成功……

    也不知道這是福兮禍之所伏,還是單純的,意味著黑天鵝把她請到這個地方來是個再正常不過的選擇。

    與世隔絕的翁法羅斯,徹底與世界斷絕了來往、甚至在絕大多數人眼中隱匿而不可見的地方,這個世界的諸多“底層邏輯”,每一條看起來都很有點大料可以挖。

    瑞秋沉吟:“在這兩個人之外,我們最好先不要在對方面前提起天外來人這樣的概念。用邊陲已經覆滅的小城中,最后從這些紛爭的爪牙手下幸存的、名氣沒有那么顯赫的黃金翼吧。”

    *

    跟隨白厄還有緹寶去往的厚重古城墻之后,是一群正在爭辯“to be or not to be”的本地人——雖然沒有那么經典戲劇,但也確實是在生與死之間糾結的存在。

    瑞秋冷眼看著白厄有模有樣地安置下那些愿意跟隨他前往奧赫瑪的人,又拜托緹寶去勸說那些倔強的,不打算離開這處城池的人。

    他們的動作都很熟練,看起來像是已經這么做了無數次,或許在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是成天有與之相似的事情發生著的。

    這樣的世界……可以稱之為“末日”了。

    白厄說會在安全了之后,盡量詳細地對他們說明情況,此時,雖然他們尚且沒有面對面站著、互相有問有答,但在他請求瑞秋他們跟著緹寶走的時候,也就表現出了差不多的意思:可以一邊走一邊說說情況。

    瑞秋在這很是短暫的一路上看到了白厄幾次出聲打斷他們與外人的交談——每一次都準確地卡在丹恒說出自己身份之前,哪怕丹恒其實已經經過了提醒,并不打算將“天外”這兩個字,或者“開拓”這兩個字輕易說給旁人聽。

    她還看到了緹寶使用出的,和先前那只粉色長耳朵的飄浮生物相似的能力:通過將部分的空間臨時轉化為過去,從而在廢墟上構建出臨時的道路。

    但是,與那只粉色的長耳朵生命比起來,緹寶的力量很顯然要弱小一些,她無法長時間維系完整的過去情形,只能在自己身邊一段距離之內維系著這樣的過往,這一點就和直接將整個目力所及之處變成了過去模樣的小東西形成了頗為鮮明的對比。

    瑞秋輕聲與星期日說:“從白厄的實力來看,他絕對不是個普通人,就算是打算偷襲,能從星手上順走武器也是很難的了。”

    要知道,在黑塔空間站的相對底層部分,阮·梅在那邊嘗試著培育出的碎星王蟲,生命狀態沒有那么穩固,當然強大程度也大打折扣的繁育令使可都沒能對星偷襲成功。

    而他對于緹寶的態度、緹寶對白厄的稱呼……這些都能夠得出緹寶地位絕對不低,而且能力也絕對不差的結果。

    唔……

    瑞秋:“對方只出現在了星的夢里,會不會是因為星核的緣故?”

    星期日:“不無可能,又或許是因為丹恒的經歷較為復雜,不如星那般容易走上全新的命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僅僅去過了黑塔空間站、雅利洛六號、仙舟羅浮以及匹諾康尼,就擁有了毀滅存護以及同諧三個命途的力量,并且都是從星神的瞥視而得來。”

    就屬于是那種,怎么想都是天賦異稟的存在。

    瑞秋:“……你說得對,我覺得,倘若那只粉紅色的小東西沒有壞心思的話,星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再覺醒上一條記憶命途了。”

    智識到底還是不太可能,怎么想都不太正常,那些天才俱樂部的成員是多么聰明才會被博識尊賞識并且投以一瞥,星……星和他們一樣?

    星期日:“我贊成你的觀點。”

    他們兩個非常整齊地朝著星那邊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星挑起眉毛:“啊?”

    瑞秋擺擺手:“沒什么,你忙你的。”

    之后的救援和勸說都和瑞秋關系不大。

    此時的她顯得沉默寡言了不少,但是那雙綠色中帶著一丁點藍的眼睛卻還是一如在匹諾康尼那會兒一樣,很明亮地注視著四周。

    星期日看到,在那位紅發女孩緹寶伸手,通過一段不短的禱言將一部分廢墟變成過去完好的建筑的時候,瑞秋的嘴唇也在幾乎微不可見地蠕動著。

    她在偷師。

    或者用更合適的說法:她像是一塊干癟的海綿,正在快速汲取著一切和翁法羅斯本地有關的知識。

    “你要試試看嗎?”

    他看到瑞秋沒有再默聲言語,而是垂下眼睫,抿著嘴唇——這是她一貫以來在背誦完畢之后回憶自己是否背誦得足夠準確的時候的模樣。

    于是星期日環顧四周,在那些或有裂痕,或是頂端已經纏繞上了干枯的樹藤的、曾經白得能夠在陽光下塑造出圣潔感到立柱和聯拱之間,找到了一處倒塌的壁龕。

    壁龕中并未供奉著泰坦,而是一尊高挑豐腴的美女形象(此時的她尚且無頭,只有穿著衣褶層層卻柔軟地貼合身體的輕紗)——這種建筑材質非常堅固,歲月對它的磨損效果并沒有那么的好,直到如今都還能從地上倒塌的那些廢墟之中看到一枚連著一截脖頸的腦袋上頭看到線條格外柔美的面容。

    很顯然,這是用來嘗試方才緹寶演示過的那個小技巧的很合適的實驗對象。

    星期日說的聲音不響,沒有打擾到另一邊正在進行的、關于那位有些難以說服的老祭司的正經對話。

    瑞秋的回答同樣輕緩:“嗯,稍微等一會兒——我們可以稍微留下來一小會。”

    此時已經不在匹諾康尼,星期日不用偽裝外表,瑞秋也不用為了不暴露他的偽裝而正兒八經地對著他的耳朵說話。

    那樣還要稍微踮一踮腳尖,說真的,有點累。

    所以她現在都是對準耳羽說話的——反正星期日的聽力又不差,他肯定是能夠聽到的。

    但是星并不想過分正經,她一直觀察著四周,當然,并不是瑞秋那種探尋的目光,更多的是那種非常正統、非常經典的開拓命途的好奇。

    這會兒,好奇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指指點點:

    “喂喂!在這種場合,不要光明正大地說小話啊!”

    瑞秋臉都沒紅一下:“畢竟是和你們討論的事情無關的方面——抱歉,暫時失陪片刻。”

    她走到了那根立柱之后,對著這一處壁龕伸出手,同時低聲念誦起先前緹寶的話來:“我呼喚你,歐洛尼斯,揭開記憶的帷幕,再度喚起往昔的漣漪。”

    淡淡的煙塵之中,壁龕恢復了原樣,大理石雕塑的女子嘴上噙著平和的微笑,手中抱著雙耳陶罐。

    瑞秋還是有一點點興奮的,哪怕真的就只有一點點:“好耶,成啦。”

    翁法羅斯的環境已經到現在為止的遭遇都讓她保持著緊繃、冷靜與理智,但沒道理她就真的一點兒情緒波動都沒有了。

    驕傲,這種情感還是會有的,而且還不少。

    雀躍了一小下之后的瑞秋看向星期日,慫恿他:“我感覺它不太難,而且你在夢境里的時候也經常調動憶質誒,不如試試看?”

    “你還記得那句禱言的,對吧?”

    這種時間上的小把戲所搭配的禱言并不復雜,短短一句,聽個兩三遍之后就算是星都會背了,就更別說星期日。

    星期日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嗯……好。”

    *

    但是在白厄說要回答他們問題的時候,短暫脫離了一小會兒“主線”的瑞秋卻及時回來,并且在丹恒之前搶先開了口。

    ——準確來說,丹恒在看到她朝著這邊走來的時候就將原本想要問的問題往回咽了,

    她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是:“末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黃金裔呢?”

    第二個問題就變成了:“你們,或者其他的人類,是否有過對于天外的探索?失敗了,并且結果非常慘烈,對嗎?”

    白厄臉上的笑容依舊,但是但凡稍微敏感一點的人,都能感覺到他看起來的陽光開朗,實際上并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陽光開朗,此時的笑意也是一樣。

    “您很敏銳,朋友。”他說,“末日的痕跡其實很早就已經出現,在最初的時候,它們以黑潮的形式降臨,后來,誕生了一則與末日有關的預言,來自我們信奉的泰坦,或許您可以理解為‘神明’。而黃金裔,根據現有的記載,可考的最早的黃金裔出現在千年之前。”

    “至于說對天外的探索,曾經有一整座城池想要飛到天上去,結果卻被紛爭泰坦尼卡多利的長矛擊中,在天空中徹底粉碎。”

    瑞秋:“聽起來也像是我們的遭遇。介意讓我們了解你們的泰坦和預言嗎?我想,既然你們不想讓旁人知曉還有天外來客這般的存在,最好的辦法是讓我們在生活中不那么容易表現出不像是本地人的特質。”

    她對著星招手,在對方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卻還是毫無防備地走上前來之后,從她手中搶走了來自三月七的粉藍色小相機,對著相機操作兩下之后,將其中那些記錄著過往旅行的照片記錄存檔全都提了出來,以記憶的方式存在了她這兒。

    至于相機之內,她只留下了翁法羅斯本地的一些照片。

    做完這些之后,瑞秋對著白厄聳聳肩:“防患于未然。”

    白厄很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就連我都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細節需要處理,多謝你——天外來客的故事,最好不要讓任何公民知道。”

    他對著瑞秋點點頭:“您的思慮足夠仔細,倘若還有什么是我沒有考慮到的,請一定要告知于我。”

    白厄請來一位被緹寶說服,打算跟隨他們一起去往奧赫瑪的祭司,讓對方彈奏起里拉琴,用樂曲與歌聲將翁法羅斯的過往簡單地講述了一遍。

    但是在此之外,白厄并未說更多與之相關的信息。

    “會有比我更合適的人為你們講述這些的。”他坦然地說,并沒有多少掩蓋的意思,“我不太擅長講故事,阿格萊雅比我合適很多。”

    不會講故事可不是一個足夠好的借口。

    瑞秋似笑非笑。

    不想泄露更多信息,仍然對于他們這一行人有所警惕——非常合理的末日設定,也非常符合當地這兒有些地位,知道的比普通人更多一些的所謂“黃金裔”的人設。

    末日到來的最初時間,想來離開這個世界就已經變成了很多人想要嘗試的自救方式,但是因為一直以來這些自救都很不成功,甚至失敗得讓人恐懼,所以天空才成為了公開的禁忌。

    如果天外來客繼續為這個世界的人們帶來末日中不一定可靠的希望,興許這些一直或多或少生活在絕望當中的人們會為了這一點光亮寧做飛蛾撲火。

    所以她到最終也沒有對白厄的行為說些什么,也就是在白厄請他們上大地獸,并且直接說大地獸性格很溫順,而星徒手試圖去攀大地獸表面露出的白色骨板卻被一下彈飛幾米,直到被丹恒伸手扶住才沒有繼續往后跌坐下去的那會兒——

    “你仍然在試探。看我們是否對大地獸這種生物有所了解,尤其是在你已經對我們表現出了一部分信任,還要請我們與你一起會到奧赫瑪的情況下,如果我們并非對此世一無所知,那我們就會在爬上大地獸的過程中露出些馬腳。哀麗秘榭的白厄,你并沒有你說的那樣‘不夠細致’。”

    瑞秋拍了拍白厄的手背。

    “其實沒有這個必要,我相信,以你的身手,你完全可以翻到我們迫降的地方去,列車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東西,它可以證明我們所言非虛。”

    說完之后,她也順著從大地獸背上垂下的繩梯爬上了大地獸的背,沒再給白厄一個回望的眼神,卻從大地獸的背上垂下手臂,問星期日:“你的衣服是不是有點不適合攀爬了?要我拉你一把嗎?”

    *

    大地獸馱著一行人以及周遭的難民前往奧赫瑪。

    也就是幾乎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的,那化作巨大石像模樣的、留著金色血液的泰坦所舉起的金光燦燦的球體發出的光芒所能夠始終照射到的城市。

    在出發之前,緹寶笑瞇瞇地說,奧赫瑪是在這場席卷翁法羅斯的漫長的末日之中,唯一可以確保絕對安全的城市。

    “絕對安全”這幾個字說出口的一瞬間,瑞秋就覺得要完蛋。

    這是一種玄學感覺。

    源于她對星的了解。

    所有格外鐵板釘釘,諸如百分之百這樣的話放到她身上來,基本上都會出意外——或許,這就是她的這位叛逆的朋友,對著命運豎起的叛逆的中指。

    當然,也有可能是這句話本身的flag感太強了。

    上一個說出“絕對安全”這四個字的人還是匹諾康尼的前任話事人——現在正在她身邊,頂著匹諾康尼通緝犯的名頭。

    瑞秋將手朝著身后伸過去。

    大地獸的背部足夠寬敞,這些高高大大的動物據說是大地泰坦的造物,于是擁有和那位溫和寬厚的泰坦一般寬廣的后背,是真的可以玩那個梗:

    大地獸是一位魁梧的生靈,肩膀好比雙開門冰箱……

    一只大地獸的背部可以坐上很多人,從星穹列車上下來的所有人都坐在了這一只的背上,因為大地獸的腳步足夠平穩,因此星選擇了原地躺下,閉著眼睛睡在丹恒的看管范圍之內。

    而丹恒則觀望著四周逐漸從黑暗走向光明的、修繕得也還算是很不錯的道路。

    光明逐漸變得強烈了。

    地面上開始出現影子,道路兩旁也開始出現更多更鮮艷明媚的花花草草。

    很多花草身上又寰宇中常見植物的影子,但是也有一些讓丹恒的眼底為之多了一抹轉瞬即逝的明亮,他從星的口袋里掏出了照相機,將這些特殊的植物拍攝記錄下來。

    拍完之后,他回過頭來看瑞秋——剛好看到她后伸出的那只手的小拇指勾在星期日的手指上,而星期日上身稍稍前傾,似乎在聽她說些什么。

    丹恒飛快地轉過頭,假裝無事發生。

    但也不可能沒事發生:丹恒老師本人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打擾到了什么,于是耳垂變紅了一點。

    沒關系。

    他對自己說。

    過會兒再去問瑞秋能不能幫忙把他的這段植物照片的記憶提取出來,暫時存一下好了。

    丹恒其實也不是第一次借用三月七的相機拍攝了,但是三月七的相機的內存畢竟有限,所以他總會在拍攝完畢之后盡快找到能夠導出那些照片的地方。

    很多時候都是直接導進手機里,然后直接連接到智庫——但是這個功能需要聯網,而翁法羅斯理所當然地沒有網。

    星都已經在悲痛中接受了她玩不了任何聯網游戲,有可能還要錯過她很喜歡的開放世界游戲的一次版本更新,無法第一時間玩到新劇情,甚至有可能錯過一次卡池(四十二天一更新,怎么想對于翁法羅斯這個徹底陌生的世界的開拓都不會在四十二天里頭結束,更別說上次版本更新已經是二十幾天之前的事情了)。

    總之……相機空間還是要給三月留滿的,丹恒心想,實在不行的話他可以慢慢用手繪的方式完成對于這些植物的記錄。

    嗯,還有大地獸。

    ——雖然開拓非常重要,但是星穹列車上靠譜的大人們從來都秉持著一個觀念,并且也將這種觀念對著少年組不斷灌輸:

    在開拓的同時,別忘了那些你們喜歡的東西。

    對于星來說是游戲和抽象,對于三月七來說是攝影,對于丹恒來說,則是生物學。

    這會兒其實挺歲月靜好的,哪怕后頭聽不清具體在說些什么的竊竊私語讓丹恒耳垂上充血而發熱的感覺始終沒那么容易消退,但是整體來說,這會兒時光流淌得很正常,放松的孩子和大人,正在逐漸走向秩序與光明的欣喜……大地獸的腳步以及那些幸存者們的交流聲,這些,還有溫暖的光明,都很讓人下意識地松懈一切警惕。

    然而在下一秒,這種平和就被打破了,丹恒拍醒了星:“醒醒,出事了。”

    天空中劃過黑色的硝煙,不間斷的攻擊落在各處,點燃花卉草木,摧毀建筑、阻礙交通……

    白厄乘坐的大地獸從他們身旁奔跑而過,白發的青年揮舞起大劍,擋下攻擊的同時也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星翻身爬起來,與丹恒一同順著大地獸的尾巴滑落到地上,直接加入了戰斗。

    瑞秋站在大地獸的尾巴根部位置,面對著這條有些過于陡峭了的“滑梯”,抓住了星期日的手臂:“別怕,一轉眼的事情而已。”

    星期日:“……嗯。”

    雖然他沒怕——畢竟,暈車和恐高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

    第50章 我有一計可救翁法羅斯

    紛爭泰坦尼卡多利的攻擊命中了道旁的立柱,磚石紛紛落下,阻礙了大地獸的前行。

    緹寶看到了這里的交通事故,從高空飛下準備令這一區域的時間倒流,但是哪怕她飛得很快,落地的時候也已經有人提前出手了。

    她有些驚訝,也有些興奮:“啊呀呀,看來已經有客人學會了歐洛尼斯的禱言呢,這樣天賦異稟的學生,我們也是第一次見到。”

    星撓撓頭,她也想學,但是轉念一想,好像跟著緹寶學、與跟著瑞秋學沒有多少兩樣。

    于是她雙手插腰,在學習、責難以及抽象的選項中理所應當、勇往直前、鍥而不舍地選擇了抽象。

    星:“唉,看來命運在我身上放置的紡錘仍然鋒利,能夠戳破一切對于未來的預言,使我的道途與前路充滿混沌。”

    緹寶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命運……是編織命運的三位泰坦嗎?不對,你應該不知道——誒、誒?”

    丹恒在一旁幫她翻譯:“她的有意思是說,額,果然每一次有人在她邊上承諾說‘絕對安全’的時候都會出事。”

    緹寶笑瞇瞇:“不是哦,奧赫瑪是絕對安全的,這所說的并不是奧赫瑪不會被被攻擊,而是說,有人一直在保護著奧赫瑪,以及城內的居民,哪怕尼卡多利的軍隊再多來幾次,大家也會保護好……嗯……你們好像并不需要黃金裔的保護呢。”

    她扭頭看向白厄:“小白,這一次,尼卡多利也來到了奧赫瑪,我們看見了祂的行蹤,現在的祂就在云石天宮里,群眾已經被疏散了,你該去一趟了。也請各位跟著小白一同前往吧,既然你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那么,親眼見到一位泰坦,應該可以更好地讓你們了解這個世界。”

    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緹寶的聲音放低。

    周遭沒有任何的無關人士聽到了最后的這幾個字。

    “正好,也可以讓小白在路上對你們說說黃金裔,我們背負著的責任,以及我們要去做的事情。”

    *

    瑞秋能夠看出來,整個奧赫瑪——這座據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尚且沐浴在光明之下的城市,它已經在不算特別長的時間中鍛煉出來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應對敵襲的套路。

    緹寶,這個紅發的女孩,一共有三個長得一模一樣、只靠著發型和性格分辨到底誰是誰的“身體”,擁有著不同的名字,是個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有很多特殊、非常值得探尋的存在。

    她能夠張開名為萬界門的傳送機制,將人們送去安全的地方——聽起來就像是界域定錨。

    在安靜的旁聽之中,瑞秋搞明白了這群黃金裔的“運行機制”。

    不算太細致,因為白厄其實也沒有說太多,不過……差不多夠用。

    因為天上的黑潮,也就是末日開始的征兆,部分泰坦陷入瘋狂,而世界因為缺少了這十二根支柱,開始走向毀滅。

    所以需要有流淌著金色血液的人站出來,擊敗這些泰坦,從祂們的身軀中取出充斥著神性的火種,容納在自己的身體中,于世界被重塑的瞬間做為十二根支柱重新支撐天地——將剩下的那些普通的公民送到重新變得安全的時間?

    或者可以說是世界。

    而其他的黃金裔也都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其中白厄相對特殊,因為他的目的是去殺死尼卡多利,從對方身體之中取得火種。

    容納火種啊……

    沒想到,星穹列車依舊在發功,初來乍到就遇到了這么重要的一件事。

    *

    但是云石天宮中的那個尼卡多利只不過是諸多的分身之一,而并非泰坦本尊。

    當阿格萊雅踩著金色的絲線降落在水面上的時候,瑞秋已經做下了一些記錄。

    這個完全沒有在這場與尼卡多利的戰爭中動手、甚至半點幫助都沒有給予的摸魚混子向翁法羅斯本地人發問:“尼卡多利的分身和祂的本尊相比,是更強一些?強多少?”

    白厄“額”了一聲,沒能給出回答,倒是那位阿格萊雅開口了,她說:

    “紛爭之泰坦尼卡多利,是十二泰坦中最擅長以武力宣泄未能的存在,祂的分身也更擅長戰斗一些,但是整體來說,尼卡多利的本體,勢必比當前的分身要強大許多。換作是本體前來,我的絲線也將無法禁錮住對方的行動。至于說對方的實力究竟如何,這卻不好說,黑潮降臨,曾經處于全勝狀態的泰坦已經扭曲,或許理智的缺損對于他來說是實力大減,又或許,隨著瘋狂的加劇,這位泰坦反而能夠發揮出比以往更為強大的實力。”

    這位金發的高挑女子從金色絲線上降落到云石天宮大浴場的水中,長長的白色裙擺拖曳在池水之中。

    “我已從吾師那邊得知了諸位的身份,各位,感謝你們一路上對白厄的幫助。雖然在翁法羅斯,星空已然成為禁忌,但是各位仍然獲得了我的信任與友好。”

    三言兩語過后,阿格萊雅將白厄暫時從當前的場景中支出,轉而“專心致志”地面對起了面前這一群來自天外的客人。

    她的態度絕對不算差,是友好的,但也絕對不能說是信任,帶著比起剛剛遇到那會兒的白厄更明顯的、仿佛隔著一層的疏離。

    但倒是沒有多少試探。

    這種態度非常合理,畢竟翁法羅斯不是其他的星球,開拓的美名不曾傳播到這里來,同樣的,他們應當也沒有聽說過開拓星神阿基維利以及星穹列車的故事。

    所以,在其他地方都能夠獲得的,出于對一群除了偶爾抽象和在休息的時候吃喝玩樂拍照打卡之外什么都不圖,并且還很樂意幫幫忙的宇宙認證老好人的尊重而給予的初始滿值好感,在這里就無法繼續通行使用。

    非常合理,瑞秋并未覺得阿格萊雅的反應有什么不對。

    她很好地表現出了一個隱約在眾人之上的、奧赫瑪城如今最說了算的掌控者、以及統帥黃金裔的指揮官該有的形象。

    甚至——

    瑞秋碰了碰星期日的袖口。

    這件衣服的袖口并不太寬松,星期日扭頭,隨后從瑞秋眼中看出了這樣的意思:

    你覺不覺得阿格萊雅和還在當公務員時候的你有點相似?

    星期日覺得自己至少在表面上沒有這會兒的阿格萊雅那么冷淡,畢竟匹諾康尼的主要支柱產業還是旅游業,以第三產業為主的地方嘛,大家的服務意識都會更強一點。

    “……此處是給予黃金裔英雄們專用的浴池,各位,你們如今是奧赫瑪的朋友,我的上賓,因此我也愿意破例邀請諸位來到這里,但是一次邀請多人上去,還是有些過分了。”

    阿格萊雅用足夠客氣、足夠照顧雙方面子的說法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此處,她需要單獨和人交談。

    這種言下之意是很容易看懂的,在場唯一無法感覺到其中隱藏意思的人……嗯,其實星也未必不能聽懂,在放下抽象的時候,她還是相當可靠的。

    三月七沒有來這里真的是虧大了。

    本來她可以成為唯一一個感覺不到阿格萊雅言下之意的小可愛的。

    瑞秋:“把三月的相機給我吧,如果之后你們不想去的話,我可以為她拍攝照片。”

    理論上來說,當前這種非常“外交”的場合,自然是要把經驗最為豐富的星期日送出去。

    王牌對王牌嘛。

    但瑞秋并不覺得阿格萊雅會是那種很擅長“外交”的人,畢竟,看看翁法羅斯當前的情況就能知道:奧赫瑪已經是唯一仍然沐浴在光芒之下的城邦了,這兒的人應該會把更多的時間花在思考怎樣生存,而不是怎樣和其他城邦互相打嘴炮上。

    頂級的政客經驗反而不一定管用。

    更何況……

    先前在城外的時候,他們跟隨著白厄所遇到的那位赤·裸著上身,唯獨披掛了一肩肩甲、皮膚上還有鮮艷的、用紅色顏料繪制出的紋路的青年也說過,在奧赫瑪之內,他們已經通過一些特別的手段,看到了他們這些“天外來客”。

    對方倒是也沒有怎么隱藏這條信息:他們是通過緹寶看到的,這個過程大概與緹寶本身的特別有關——三個孩童,哪怕只有一個人在場也說的是“我們”,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小小的集群生物,換言之,如果人們把蜂群當成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來看的話,那么緹寶就是一個只有三只蜜蜂的蜂群。

    對方想要見到的,應該也不是那種非常圓滑的政客。

    在當前情況下,最好出面的人選其實是星,她有一種不管做點什么事都不會惹人生氣的天賦在身上——但是瑞秋自己有些想要套的話,也有些想要為自己爭取到手的待遇,所以就只能搶先截胡了這個資格。

    星對此全然沒有異議,她還在那邊給瑞秋加油:“去吧去吧,多問一點啊。”

    阿格萊雅笑了笑:“各位感情很好。”

    她示意瑞秋與自己一同站在一座升降臺上,穿越過像是瀑布般落下的水流,來到高處、被隔斷的,相對私密的環境里頭。

    仍然是以白金為主的配色,池水相對較小,看著也更清澈一點,在池水中有一些半圓弧形的座位,還有桌子,阿格萊雅邀請瑞秋坐下,并且——

    “倘若我想要對你進行一些……有些類似測謊的事情,你會介意嗎?”

    阿格萊雅的手指尖上纏繞著一段光輝熠熠的金絲,這根絲線的另一端暫時還搭在她的拇指指節上。

    “各位畢竟是來自天外的客人,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確認。但是為了表現我的誠意,金絲的另一端會同樣搭在我的身上,倘若我說了任何謊言,你也會有所感知。”

    瑞秋將金絲朝著自己的手指尖上系了一圈,同時笑著說:“但我的眼睛能夠捕捉到四周的光明,阿格萊雅小姐,我的其他感官可沒有你那么敏銳。說起來,如果先前跟隨你上來的是我那位灰色頭發的伙伴——我是說,性格更為活潑跳脫的那位,你應該會用截然不同的話語,將金絲系到她的身上?”

    阿格萊雅承認:“的確如此。”

    瑞秋感受了下指尖上的金絲:這纖細的小東西繃緊著,一動未動。

    效果確實還行,不會因為說話的聲音產生不必要的震顫。

    阿格萊雅的嘴角也帶著一點優雅的弧度,這種弧度甚至很難被稱之為笑意,冷冰冰的,又像是她的長相給予旁人的感覺:“在經過了這次嘗試之后,你覺得這根金絲是否能夠承擔起連接你我雙方的資格?”

    瑞秋坦誠:“如果我不需要尊重你,我或許會用另一種方式獲取你的記憶——并且,只要你沒有欺騙過你自己,這些記憶也一樣不會欺騙我。”

    阿格萊雅同樣能夠感覺到金線的動靜——那就是,壓根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她低聲沉吟:“原來如此。”

    阿格萊雅在片刻之后感嘆:“身懷神兵而不用,這是強者的美德,感謝你。那么,你有什么想問的嗎,我會盡量為你解答?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可以留在最后。”

    瑞秋頷首:“有勞,我的問題還挺多的。”

    在沿著云石天宮的浴場邊沿走到這兒來的這一路上,她心里已經大概有了些整理:“首先,我想知道,你們為何如此篤信預言?畢竟,說句不好聽的,既然泰坦們的力量主要源于天外降臨的火種,那么在黑潮降臨的時候,祂們既然沒能抵抗住黑潮的影響,又要如何指望你們這些獲得了火種的人類能夠抵抗住黑潮的影響?”

    阿格萊雅在短暫的沉默之后,點頭:“和你有著一樣疑惑的人并不少,但是,如你所見,天外的朋友,在這個世界的末□□近的時候,其實我們并沒有被給予多少選擇,除了相信預言,繼續擁抱希望之外,剩下的道路都已經被封死得差不多了。”

    “我們這些人類,并不想在絕望中等待死亡。”

    瑞秋環顧四周的浴池,點頭承認:“這倒是,至少現在,你們這兒的人還挺擅長享受生活的,挖了那么大的池子天天泡。”

    她上輩子也是很喜歡溫泉的,就算沒有天然的、人工的也完全可以——因此,她一度相當痛恨自己怎么沒有生在東北。

    阿格萊雅微笑:“那么,在之后的一段時間中,你應該會有不少的時間享受這種末日來臨之前的從容。”

    “下一個問題是,我想要聽你詳細地說一說,天外的禁忌——還有,對于你們來說,‘天上’、還有‘天外’,這兩個詞指向的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對么?”

    阿格萊雅的神情變得有些復雜了,也比先前更嚴肅:“是的,在我們的神話中,天空泰坦艾格勒,晨昏之眼——也就是曾經照耀這個世界的太陽,祂的形象是長有百雙眼睛的巨大飛鳥,驕傲地凌駕在世界之上,掌管著晨昏的變幻。祂之所在,便是天上。”

    她停頓了下,從旁邊某個角落中取出一瓶封鎮在冰桶里的葡萄汁,也分了一杯給瑞秋,隨后用那艷麗的紫紅色輕輕地沾染自己原本顏色淡薄的上唇,這才接著往下說:

    “就像是奧赫瑪的主流信仰是全世之座、全知的泰坦,負世的刻法勒,懸鋒城信仰尼卡多利……艾格勒也擁有信仰自己的城邦,那城邦原先便是飄浮在天空中的。如果你們說自己是從天上城邦來的遺民,我想會有少些人相信——倘若不是這座城邦在艾格勒無情地閉上眼睛,化作對翁法羅斯人的天災之時就已經被擊毀、隕落了的話。”

    “除此之外,翁法羅斯也并不是沒有過對于外界的星空心存好奇之人,在黑潮來臨之前,也曾有過一邦的僭主窮盡全國上下的人力創造飛舟,想要觸碰天空之外的世界,但最終還是被艾格勒擊落,無一幸存。”

    “所有意圖觸碰天空,并且這么去做了的人都沒能得到好下場,但是,如你所見,在注定的末日已經出現在神諭之中、并且化作現實的時刻,人們沒什么道理不去嘗試這一線渺茫的可能。”

    “白厄應該已經對你說過,黃金裔的命運是從泰坦那里獲得火種,成為半神,如今,獲取火種的冒險已經經過了半程,如今的翁法羅斯有六位半神,哪怕此時身在奧赫瑪的只有兩名……當然,這些并沒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做為當前秩序的維護者,我無法看著人們因為這一線希望,將好不容易維持住的秩序撕毀。因為那樣可能意味著更快的滅亡。”

    瑞秋點頭:“完全能夠理解。我和我的同伴都知道在這種時候秩序的重要性,我們會盡量不給你們的添麻煩——但是,我想,或許我們的出現本身就會帶來一定的爭議,我希望,在這一點上,你們能夠有所準備。”

    阿格萊雅感嘆:“與聰明人的合作讓人省心,當然,和聰明人的交流卻讓人費心。我已經讓萬敵去警告那些街頭流言蜚語的源頭了,請放心,只要列位能夠守好秘密,我們黃金裔也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掉鏈子。事實上,這也是我想要從各位手中獲得的最終的回答。”

    一切為了末日之下最有可能的希望。

    瑞秋低頭:“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

    阿格萊雅笑了:“多謝夸獎。還有什么想要問的嗎?”

    瑞秋:“當然,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要確認,黑潮是否會以融化人類理智的方式出現?說得更好理解一些,大概就是,如果你知道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知識,你是否會因此走向毀滅?”

    阿格萊雅輕輕皺著眉頭:“嗯……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但我猜測不會。”

    她言簡意賅地對瑞秋說起她曾經因為意外得知的一些事情:她知道天外世界的存在,也知道十二泰坦知道天外的存在,知道那些只出現在了他們這些天外來客口中的詞句,至少其中的一部分是知道的。只不過,像她這種難得從歷史中獲取到少許碎片的人,對此知道的也很有局限。

    瑞秋:“那么,我這兒有個問題。在天外的世界,因為有很多不同的文明——就像是翁法羅斯這兒的城邦,只不過更多,間隔也更遠,并且并非同出一源。這些文明運用截然不同的文字和語言,于是為了交流,一位天才發明了聯覺信標,好讓人們交流無障。”

    “但是聯覺信標有一個問題,它無法翻譯先前沒有被人運用過的語言,我先前便在那些紛爭軍團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我并不能理解的詞句。但是,翁法羅斯的通用語言,我和我的朋友們卻都能在第一時間理解。”

    “這其中的意味,我相信阿格萊雅小姐并非不能體會。”

    阿格萊雅:“還有另外的物品——像是,我們的通訊石板,你們也有類似的東西,對吧?”

    瑞秋:“對。這些一致讓人很難相信翁法羅斯在過去從未與外界交流溝通過。我們在抵達翁法羅斯附近的時候,我們感覺到在翁法羅斯之外有一重混沌物質,將你們這個世界遮蔽起來——結合起先去錢我們說到的那些,我很難不懷疑這些都是人為的。”

    阿格萊雅嘆息:“是的,我理解。而且在翁法羅斯的創世預言中,最開頭就曾經說過——火種來自天外。”

    “我們的歷史有些晦澀不明,諸位當前了解到的歷史——同樣也是我們所知道的歷史,尤其是關于泰坦的部分,是經歷過美化的,只不過如今的人也都不知道都有哪些部分被美化過。”

    瑞秋:“我相信,如果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那么我們就能夠更多地幫助到翁法羅斯——請相信,在這件事上,至少開拓的命途是專業的,他們、還有他們的前輩,都已經這么做過很多次了。”

    纏繞在雙方手指上的金絲到現在為止,始終紋絲不動。

    阿格萊雅說:“我很難想象一群擁有如此古道熱腸的好人——但我慶幸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

    但她的態度仍然冷冷的,半點都沒有熱絡起來。

    “我相信白厄,還有遐蝶他們都會很高興的。另外……我記得你方才說的是,他們。”

    啊,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用詞啊。

    瑞秋心想。

    畢竟她不是開拓的命途行者,也不是那種老好人,如果當時她所用的主語是“我們”,估計金絲還是會有一點顫動——瑞秋擅長面無表情地說一點并不真實的東西,但她又不是什么欺詐師,說謊就像是喝水,心電圖沒有半點意外的波動。

    “對,因為我不是開拓的命途行者,而且我也不能算是什么隨時愿意提供幫助的好人,阿格萊雅小姐,我是個外出實習的大學生,我最首要關心的,是我和我的同伴能否平安無事地回去,第二關心的,是我能否完成我的實習論文——嗯?金線顫抖了嗎?那可能我人性還算是比較充沛,會更關心翁法羅斯的存亡,第三關心的才是我的實習論文吧。”

    這一次,金線并未顫動。

    瑞秋聳肩,攤手,她知道阿格萊雅能夠感覺到。

    她一開始還有點擔心阿格萊雅可能會不理解實習和論文之類的詞匯,但是片刻過后發現對方其實接受得相當好,瑞秋轉念一想覺得也是:畢竟這兒也有一位泰坦象征的是理智,一般來講這種神明都帶著一點學術性,萬一翁法羅斯這個地方就真的有一座城市,里頭從上到下全都是學者,一天到晚除了讀書就是讀書呢。

    “論文嘛,您知道的,一定會牽扯到一些需要思考的東西,所以——興許從一個外界的人的視角,能夠更好地從翁法羅斯的歷史上獲得一些線索。”

    “我需要時間,我需要閱讀你們現在所有的一切資料。”瑞秋對阿格萊雅說,系在她手指上頭的金色絲線一動不動,“我至少能給你們提供一些全新的想法。”

    “我知道,在這座城市里頭,一定有一些普通人接觸不到的文獻材料,而我能不能看到這些資料,這取決于你們……”

    瑞秋拖長了聲音。

    “或者干脆這么說吧,取決于你。”

    她早就看出來了,阿格萊雅不一定是最能打的那一個,但一定是把整個奧赫瑪管得服服帖帖的那一個,至少黃金裔那邊就幾乎“言必稱阿格萊雅”,而黃金裔……哈,她到現在為止遇到的所有普通人在開口的時候都表現出了對于黃金裔的幾乎狂熱的喜愛。

    或許還有不同的人吧,但哪怕只是一部分人有這樣的態度,也已經很足夠了。

    “甚至于,其實我有一個不能算是好的選項——事實上,它非常、非常壞,但是我相信它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能夠將翁法羅斯從當前的困境之中拯救出來,但代價是,你們的生活將會天翻地覆,確實能夠活下去,但興許會被當成……油橄欖?你們這兒有這種東西嗎?被榨干所有的油滴,干巴巴地堆放在角落中,要成為最后燃盡自己的薪柴。”

    她好整以暇,感受到從金線另一端傳來的輕微的顫抖——很好的反應,雖然很小,但她確實感受到了,藏在阿格萊雅那張像是雕塑一樣不會變化,像是永遠都不會有情緒變動的面容之下,現在正有驚濤駭浪一般的情緒翻涌著。

    或許是因為人人都有點劣根性,瑞秋在看到這一幕之后心情變得莫名很好。

    她的聲音又輕又快,像是那些振翅飛翔的、帶著清晨輕柔的風一樣滑過草地上那些嫩芽尖尖的蝴蝶——卻又帶著用尾巴尖卷起深色魔藥的貓一樣,親熱卻多少沾點邪惡與慫恿:

    “可以作為備選方案呢,阿格萊雅女士,雖然我個人并不建議這么做——相當、相當不建議。”

    她截下了手指上連接著的金絲線,身體向前傾,動作相當得體地將這根絲線還到了阿格萊雅的掌心上。

    這間浴室其實相當溫暖,不停地從泉眼中涌出的溫泉池水溫度不很低,要高于皮膚的溫度少許,而阿格萊雅在先前將金線遞給瑞秋的時候,瑞秋也感覺到了她手指上的溫度。

    已經在室內濕熱的蒸汽,以及池水帶給全身的溫暖影響下變得比起正常情況來略微發熱的手指。

    但是現在,她的掌心溫度卻又顯得稍微有點兒發涼了。

    瑞秋低著頭,看到對方那雙眸光彌散的眼睛——這種眼睛是看不到情緒的,畢竟從一開始這雙眼睛就失去了表達的能力。

    她注視著這雙眼睛,說:“您可以慢慢考慮,沒關系,我就先走了,您還有什么想要問我的話——歡迎隨時來找我,我很期待盡早下次遇見您,更期待您能為我帶來足夠多的文獻資料。或者干脆是什么藏書室禁書區的鑰匙,總之,如此之類的東西,有多少都好。”

    *

    瑞秋將發生在上層相對私人的溫泉池子中的事情簡單講給了外頭等候著的三位聽。

    她順便在幾個人的小群里分享了一則她在上下樓的時候順手編撰的故事,是關于他們可以在翁法羅斯講述的,在他們來到奧赫瑪之前的故事。

    “我從阿格萊雅那邊獲得了幾個早就已經消失在了地圖上的城邦的名字,我們可以宣稱自己是從這些城市中走出來的——殘存的、曾經不愿意搬走的遺民的后代,同樣是黃金裔,所以天賦異稟什么的。”

    “如果到時候有人問你們分別付出了什么代價,就是那個,除了白厄之外所有黃金裔都會有的缺陷,某種意義上可以算是獲得能力之外的代價。丹恒,麻煩你把龍角露出來一點,或者干脆是鱗片,你可以說是畸變;星……額,你就說你的心臟生長得異乎常人,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就會原地爆炸然后毀滅小半個奧赫瑪,反正星核確實有這么危險。”

    她看向星期日,星期日說:“不管是天環還是耳羽,在此地都已經足夠特別。”

    瑞秋滿意地點頭:“嗯嗯,就是這樣,但我沒想好我應該是什么……算了,如果他們問起來,我就說我的腦袋里永遠在播放著樂曲,我這輩子注定得不到片刻真正的安寧,哪怕我已經習慣了——聽起來怎么樣?”

    星:“超酷的。”/星期日:“或許可以沒那么嚴重……現在這樣,或許聽起來會讓一些情感豐富的人產生過分強烈的感情。”

    兩個人幾乎是在同時開口,意思卻截然相反,瑞秋“額”了一聲,看看丹恒,感覺丹恒好像不怎么愿意站出來說話(他正在看著發過去的那段身世簡編,因為其中必要的一些狗血沖突而皺著眉頭)。

    瑞秋:“算了,睡覺的時候就別聽歌了,否則總感覺怪怪的,不像是能平安活到長大的人。”

    她沒有在這個場合下說出自己的那個有百分之九十概率拯救翁法羅斯,但有一定概率拯救了還不如不拯救的辦法。

    丹恒背熟了所有全新設定,看著星不像是能夠在短時間內背清楚的樣子,只能嘆了口氣,帶著她去找此刻正在云石集市等著他們的白厄。

    嚴格來說,瑞秋覺得自己和星期日大概不在被邀請之列,哪怕白厄一定不會不歡迎額外的客人——他對外表現出的性格可謂是陽光開朗、正到發邪,這種人和星期日的相似之處相當少,幾乎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

    他們這兩款都不會擅長拒絕別人。

    不過,瑞秋現在并沒有太多的逛一逛這座始終位于光明之中的城市的想法,因為先前已經和她加上了聯系方式的阿格萊雅已經將自己驚濤駭浪的心情相對平復了下來,并且發來了一條消息:

    她將會給予瑞秋(以及她的同伴)隨意進入翁法羅斯每一處藏書館的資格,以及報銷所有書籍購買的經費。

    另外,她說她現在暫時還不想聽那條有著百分之九十概率拯救這個世界的辦法:她相信瑞秋的判斷,更打算將這條看起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保底的計劃留到最后實行。

    倘若,到了最艱難危險的時刻。

    于是瑞秋第一時間就扎進了云石天宮邊上的藏書館。這個藏書館真的很大,書籍很多,基本上都是卷軸的形式,還有一部分是石板、少數是圓形的陶片,閱讀起來難度很大。

    瑞秋估計阿格萊雅會給他們準備上一名擅長古代語言的人做為專用的翻譯,如果她不提供的話,她也會主動提及的。

    在單獨的一間隔音效果很好的房間里,瑞秋靠在了一張還算是寬敞的躺椅上,雙手朝著天花板舉起,托著一張拉開的卷軸,這張卷軸是比較基礎的《翁法羅斯神譜及神話全鑒》,上面還模模糊糊地有著類似于教科書一樣的印記。

    這些東西不需要考試,但倘若了解得不夠透徹,很有可能會錯失一線生機,所以瑞秋看得非常仔細,將每一位泰坦的名字,以及他們對應的權柄、尊號……等等,都在心里念誦過去。

    星期日掏出一支筆,將羊皮紙貼在平整的墻面上。

    他們并不是第一次合作思維導圖了,雖然先前總共也就合作過一次,而且還不是從頭到尾,而是在互相對了對答案之后繼續的。

    不過這并不妨礙在相似到了幾乎可以說是相同的思維之下,這張思維導圖的最開始架構很快搭建了起來:

    十二個泰坦,他們的權柄,對面則是在外部世界那些已知的星神們。

    眾所周知:泰坦的火種來自天外。

    那么,這些力量所立足的根本必然還是要歸到命途中去。

    瑞秋:“歲月泰坦歐洛尼斯,這個很明顯,一定是記憶,而且比較純粹的記憶影響;還有那個……瑟希斯,這個鐵智識。”

    她從床上坐起來:“但是翁法羅斯嚴格來說只被三重命途影響纏繞,所以這些泰坦的能力來源,大概率、大多數應該都不是星神本尊的瞥視。”

    “如果力量位格足夠高的話,智識與記憶,這兩種命途中隨便一種都能夠模擬、或者挪用其他命途的力量。”

    星期日將大地泰坦直接地與存護以及豐饒命途連接在了一起。

    沉默無聲的保護,外加上多產,這一點不能更明顯了。

    “另外,全知的刻法勒,祂不太好說,但行為確實也比較存護了。”

    瑞秋:“對,沒錯,這兩個可以先行標記上——哦,說到存護。”

    她停頓了一下。

    星期日就問:“是你的那個百分之九十成功率的救世計劃么?倘若與存護相關,我只能想到公司。筑墻者在這件事中能起到的用處不大,至于說其他的存護派系,他們的力量不夠強大。三位令使,也就只剩下公司了。”

    畢竟在翁法羅斯,也沒什么機會提到星神,瑞秋突然有這樣的反應,雖然也有可能是在來到翁法羅斯之前遇到的事情,不過概率不大。

    多半還是和救世計劃有關。

    公司明面上只承認自己這邊有兩位令使,但是腦子正常點的人都不會信這種宣言中的半個字。

    別的不說。

    公司的那兩位創始人,路易斯·弗萊明還有東方啟行,這兩位倘若不是令使,假面愚者都要直呼太歡愉了。

    這兩位可還都沒死呢。

    瑞秋:“沒錯,你是不是也想到了?我的辦法,其實是不顧一切地聯系外界,把消息發送給市場開拓部的奧斯瓦爾多·施耐德,我聽說他曾經是無名客,想來應該也能有辦法跟過來,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公司出手的話,我們的壓力就會小上很多。而且,也不用太擔心翁法羅斯的未來,畢竟還有戰略投資部和市場開拓部搶生意呢,內斗可以是翁法羅斯的生機所在。”

    “我有一定的把握聯系上外界,有幾首歌的歌詞里頭帶著‘心連心’這樣的詞匯,但是我覺得現在還沒有到用上這些歌的時候。按照黑天鵝的說法,浮黎對我的重視在于有一些只有我知道的歌曲,這些對于記憶來說算是很有意義的收藏——那么,我大膽猜測在我第一次運用這些歌曲的時候,能夠從中獲得的力量會更多些。”

    “我記得的歌曲沒有很多,所以,最好還是節省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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