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黑貓迫不及待地跳進少女的懷里,用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說道。
“嗯?”薇薇安靠在躺椅上,蔥白的手指輕撫著黑貓的皮毛,黑貓綠幽幽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只要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薇薇安看著它那張皮毛順滑的貓臉,一時沒有動作,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轉,她被人圈進了懷里。
仰頭是一截蒼白削瘦的下巴,微長的黑發緊緊貼著額頭,如琉璃般剔透淺淡的眼瞳,睫毛纖密,皮膚白皙幾近透明,五官秀美,唇若紅珠,她伸手摸了摸這張美麗的面龐。
“他是誰?”
黑貓頗為遺憾地咂咂嘴,“你猜。”
薇薇安耐心等了半天見黑貓還是沒有變回去,她就在對方懷里找了個位置瞇上了眼睛,又在下一刻無奈地睜開眼睛,看著這只魔物用這張臉埋首在她的后頸上,濕熱的氣息幾乎貼著她的皮膚。
黑貓啃了半天才哈哈笑道,“這座城池馬上就要完蛋了。”
不等薇薇安追問它就自顧自地交代了起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陰影里的小蟲子!你們人類真是太有趣了!竟然膽大妄為到和陰影合作~讓我猜猜這座城還有多久就要淪為陰影的附庸~”
黑貓的手不安分地到處亂動,薇薇安剛從它懷里掙脫,又被黑貓一把拉了過來。
它禁錮著少女,秀美的臉龐上滿是失落。
“——你不喜歡這張臉嗎?”
話音剛落,這張臉從中間裂成了兩半。
蒼白的面容開始融化,白色的蛆蟲在上面蠕動,蟲豕從臉上爬進爬出,數不清的影子閃過,模糊的觸須從空洞的眼眶里探出,蟲子的身軀腐爛又可怖,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似有似無的腐臭味。
那張臉變化了很久,才固定下來,薇薇安打量著它的新面容,眼睛是純黑的,像薇薇安的眼睛,嘴唇紅潤,是侍女的,鼻子高挺,是剛才那張臉的鼻子,氣質柔軟又無害,也像薇薇安。
像很多人,唯獨不像自己。
薇薇安的眼睛看著薇薇安,那張臉也有一顆淚痣,但剛好和薇薇安相反,那雙手骨節分明,不知道像誰,它抓著薇薇安的手,像畜生一樣的舔舐。
“陰影是什么?”薇薇安問道。
黑貓一把抱起薇薇安,驟然懸空讓她不由地環緊了它的脖頸,它把薇薇安扔到了床上,高大的身影極具壓迫感,那雙和薇薇安如出一轍的黑瞳充滿侵略性地盯著她,灼熱,又危險。
薇薇安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眼睛能流露出這種神態。
“所有人都可以是陰影。”它又變回了那只黑貓,薇薇安感到身體一松,上方的壓力消失了,黑貓鉆進她的懷里,懶洋洋地說道,“你知道靈界嗎?那是陰影們的老巢,哼哼……它們的神瘋了,所以所有的陰影生物也跟著瘋了,凡間的信徒們當然也不例外。”
這個世界有很多神,比如圣殿供奉的光之女神和黑暗生靈們信仰的夜之女神,還有黑暗精靈們信仰的蜘蛛女神,在遙遠的北境,那里的人們還保持著對古老的寒霜之神與狩獵之神的信仰,還有南方諸國們供奉的智慧之神。
神明們高居天界,自從人類渡過混亂的黑鐵紀元,神明們便不再輕易降臨人間,祂們的一切事務都交予天使代理,而如今行走于人間的天使也愈發稀少。
在那個古老的眾神時代,神明行走于大地,帶來了光耀與奇跡。
但那也是個混亂的時代,各個種族都處在混戰之中,巨龍遨游于天空,精靈們霸占著森林,海妖們掀起淹沒世界的風暴,異種們肆意吞食著生命,巨人豢養人類為食,侏儒與矮人爭斗不休,死魂靈們怒吼著復仇,魔鬼們紛紛從深淵涌出。
那時的人類只能依附于強大的種族,這時出現了一位神明,祂統領了所有的神明,將人類從黑鐵紀元中拯救了出來,祂又被稱為神上之神。
黑貓的語氣有些嘲諷,如今已經渡過幼年期的人類不再需要神明帶來的奇跡了,許多弱小的神明都消失在了歷史的河流里。
陰影是最古老的神明之一,祂和其他神明不同的一點是祂無時無刻都在試圖降臨人間,而這座城池已經被祂的信徒們盯上,恐怕再過不久就要淪為陰影的巢穴。
黑貓說這些的時候,薇薇安聽得很認真,這只魔物似乎完全不擔心薇薇安聽不懂,它說完之后盯著薇薇安,笑得有些詭異,“你還想知道別的嗎?我都能告訴你。”
薇薇安撓著它的下巴,“他們在交易什么?”
黑貓很有脾氣地甩開她的手,優雅地在床上慢走,“你猜。”
薇薇安果然沒有繼續撓它了,她若有所思,黑貓矜持了一會兒后見薇薇安還沒來哄它,頓時炸毛地竄到她的身上,他們在床上打鬧了半天才下床。
自從上次從城主府回來她就一直沒有再去過,城主也沒有派人過來,但星星說這間宅邸的陌生人多了許多。
薇薇安數了數自己床頭的首飾盒,發現了許多價值不菲的寶石,她有些高興地想如果梅林在就好了,她現在有很多錢可以給他開一個更大的馬戲團,也能給愛麗絲買一個更大的箱子。
黑貓在她懷里蹭來蹭去,當薇薇安說要出去的時候,面前陌生的侍女微笑著拒絕了她,她什么都沒有解釋,即使薇薇安問她是不是城主派來的人。
接連被拒絕了幾次之后,薇薇安也不再問了,她安靜地待在房間里,有時逗逗黑貓,少女并沒有身處危險巢穴的緊張感,這讓黑貓感到遺憾,它希望薇薇安能恐懼,它喜歡薇薇安的一切負面情緒。
薇薇安趴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然而沒想到這次夢境也發生了變化。
在由花朵與糖果組成的花園里,一道修長的身影端坐已久,夢中的薇薇安盯著他,大腦像是浸泡在海水里一樣,恍惚又遲鈍,有什么東西阻礙她進一步思考。
年輕人朝她朝了朝手,“怎么不過來,薇薇?”
薇薇安一步一步走向他,年輕人的長相逐漸清晰了起來,這是一張在人群中不會被多看一眼的臉,因為沒有人能記住他的長相,可是他的眼睛卻是夢幻般的紫色,像一潭幽深的湖水。
年輕人輕撫著她的頭發,嘆息道,“身上都是別人的味道呢。”
一股近乎古怪的違和感在心底彌漫,薇薇安趴在他的腿上,遲疑道:“……梅林?”
“是我。”這紫色眼睛的年輕人笑了起來,將手抵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
她跪伏在他的腿上,就像虔誠的門徒接受教父的訓導,黑發大把地披散在地,被他毫不費力地撿起了幾把,薇薇安仰頭看他,他的手輕輕地壓在她的唇上,少女好奇地伸出□□舔了舔。
年輕人的動作頓住了,他垂眸,目光寬容又仁慈,少女并沒有停下,反而順著手掌的紋路深深淺淺地□□了起來,直到他的手從她的唇上拿開,捏住了她的下巴。
梅林輕笑了一聲,是個很縱容也很隨和的微笑,就像平日里少女總會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而他總會耐心地一一解答,他就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神情,將手探了進來。
“有沒有被人欺負?”他笑著問道。
少女并不能回答他的問題,她艱難地喘息著,近乎失神地望著那截青筋微露的手腕,被掌控的戰栗感自身體最深處涌出。
仿如墜入云端,又像在鋼絲中行走,性命皆掌握在他的手里。
危險。
“真可憐。”梅林的手掌落在她的鬢發上,“上次怎么還中了藥呢?”
“沒有我,豈不是要便宜別人了?”修長的手指落在了她的額邊,幫她擦去了鬢角的汗水。
恐懼。
細碎的嗚咽聲響起。
這線條分明、骨節有力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水痕,正蜿蜒向下。
最開始只有一根手指,后來多了一根。
薇薇安嗚咽著喊他的名字,她直覺有什么是不對的,可是在這夢中一切都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年輕人拍著她的背耐心地一遍遍說“我在”。
陌生。
許久他才將手指抽出,微笑著將她翻了個面,薇薇安在迷蒙中感到后背一涼,她呆呆地望著那雙紫色的眼睛。
魔術師有一雙靈活的手指。
現在這手指正不輕不重地摩挲著那道漆黑的印記,薇薇安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嗯……多了一個呢。”年輕人笑得有些危險,他撩起一縷烏黑的發絲,耐心地幫她將多余的長發別到耳后,手指不經意間滑過她的脊背,笑著問道,“舒服嗎?”
薇薇安混沌中的大腦遲鈍地點頭,她的身體被禁錮在他的懷里,擔心自己滑下來,被迫抱緊了他的脖頸,因此看不到他的神情,梅林的笑聲從上方傳來。
“舒服就叫出來。”
薇薇安張了張嘴,眼神迷離,“你真的是梅林嗎……”
梅林微笑著注視她。
手中一直安靜的戒指忽然亮起刺眼的光芒,梅林看了她一眼,輕笑起來:
“薇薇,我們明天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