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71章 給整個法澤星一個下馬威 ……

    斯科特特地跑一趟, 不是為了空手而歸的,哪怕尤利塞斯不給他好臉色,他也硬是在霍華德宅賴了下來。

    美名其曰,保護尤利塞斯的人身安全。

    誰知道克里斯曼會在什么時候突然出現?

    目送斯科特跟著管家離開, 藺言小步小步的挪到尤利塞斯背后邀功:“老板, 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尤利塞斯背對著他, 神色晦暗不明, 因為是江舒游介紹的, 尤利塞斯一直以來沒有懷疑過藺言的立場。

    仔細想想,藺言從前是桑德拉的獄警, 又特意穿著執法隊的制服來法澤星, 而且, 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藺言殺人。

    說白了, 江舒游難道就很了解藺言嗎?

    尤利塞斯脊背一涼,這些天,藺言已經知道了無數霍華德藏著的秘密, 他卻還不能確信藺言究竟站在哪一邊。

    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發生的事, 尤利塞斯的心越來越沉,藺言似乎很喜歡錢,而他也理所當然的斷定喜歡錢的人最好把握。

    斯科特會不會也是這么想的?

    錢能不能讓藺言冒著生命危險來霍華德當臥底?

    “我能相信你嗎?”

    尤利塞斯轉過身,一只手輕輕按住了藺言的后腦勺, 當他低下頭, 藺言的臉便近在咫尺。

    危機感升騰,藺言想后退, 尤利塞斯的手卻像是鐵鉗一樣分毫不動,這本該是個足夠曖昧的姿勢,至少在旁人看來, 他們的呼吸都已經融在了一起。

    偏過臉,藺言道:“您要是不想相信我,我就不可信。”

    尤利塞斯的眼神更冷了,“你在逃避回答。”

    藺言不明白尤利塞斯是怎么了,之前還把他當圣誕老人,現在又覺得他不可信了。

    藺言拉開尤利塞斯的手,藍眸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那我說,我值得信任。”

    尤利塞斯緊抿著唇,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他看什么都覺得藏著把刀。

    “老板,你看,”藺言的手摸上了尤利塞斯的臉,仰著頭親昵的貼近,“你還是不信我。”

    仆人們不知何時消失了,實驗室門前只剩下他們倆,沒有蟲鳴也聽不到鳥叫,尤利塞斯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失聰了。

    但藺言的聲音將他從幻想中拉了出來,“給我一點信任吧,老板。”

    眉眼帶笑的少年將體溫渡了過來,五指握住尤利塞斯的手,沉靜的眸中溢出深海的幽光。

    現在想后退的成了尤利塞斯,藺言也放任了他的動作,沒得到想象中的拉力,尤利塞斯退了半步的腳一頓,羞惱在胸腔醞釀。

    再度望向少年,他披了件從江舒游那里要來的外套,姿態隨意的站著,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藺言甚至對著他歪頭笑了一下,更加顯得尤利塞斯打起十二分警惕的模樣像是個笑話。

    尤利塞斯的情緒似乎全都與他無關。

    無力感堵在了喉口,莫名的情愫在心臟下方盤踞,急切的想要破土而出。

    尤利塞斯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冷然,他恢復了往日里傲慢的模樣,不輕不重的警告道:“你最好一直可信。”

    丟下這句話,尤利塞斯急匆匆的離開了,藺言眨了眨眼,捂著臉笑了起來。

    “咚、咚”不知何時偷看了許久的江舒游敲了敲門楣道:“別笑了,尤利塞斯真的懷疑你的時候你就完了。”

    “我有什么值得懷疑的?”藺言攤了攤手。

    他工作這么敬職敬責,放在其他地方都是被搶著錄取的。

    江舒游哼笑了聲,“單單是你和克里斯曼的關系就值得尤利塞斯把你的祖上十八代都挖出來了。”

    “那我是不是要謝謝他?我都不知道我祖上十八代都有誰。”

    藺言沒把江舒游說的話當真,笑瞇瞇的環住江舒游的手臂,“尤利塞斯要是真的想殺我,我就只能靠學長你了。”

    眨眨眼,藺言將腦袋擱在了江舒游的肩膀上,“你會救我嗎?”

    江舒游得意的揚起眉,“現在想到我了?”

    藺言直呼冤枉,“哪能啊,我一直都想著你,之前在星盜船上我每天晚上都念著你的名字,指望你乘著七彩祥云來救我。”

    江舒游一哽,“這個你還是指望一下尤利塞斯吧。”

    藺言笑而不語,側著臉直勾勾的盯著江舒游,被他這么看著,江舒游呼出一口氣,無奈的說:“行,我救你,我肯定救你。”

    “但是,”江舒游緊急補充道:“如果實在救不了,你就別想我了,想想克里斯曼吧。”

    藺言眨了眨眼:“克里斯曼會騰云?”

    江舒游搖搖頭:“會幫你報仇。”

    “那我不是已經沒了嗎?”藺言小聲嘀咕道。

    提起克里斯曼,藺言小小的嘆了口氣。

    他答應克里斯曼去接他出獄,橫幅都已經買好了,結果克里斯曼直接越獄了,他差的橫幅錢誰給他補啊?

    江舒游不知道他和克里斯曼的約定,安慰的拍拍藺言的頭,蓬松的發頂一摸一片暖意。

    “你別擔心,尤利塞斯真的想折磨人都是暗中動手,他在明面上質問你只是警告而已。”江舒游說著往實驗室里面走,藺言像個掛件一樣被他拖了進去。

    藺言真正擔心的倒不是尤利塞斯會不會殺他,而是克里斯曼什么時候卷土重來。

    【藺言:他們倆打起來我幫誰比較好?】

    【夏娃:雞蛋不能放在一共籃子里。】

    【藺言:兩邊都幫?但是被發現的話不好吧?】

    【夏娃:你可以做第三個籃子。】

    等會兒,藺言靈活的大腦飛速轉動了幾圈,回到了原點。

    【藺言:最近有點冷,確實需要加件外套。】

    【夏娃:黃色的就不錯。】

    【藺言:有品位。】

    一人一人工智能不約而同的贊賞起對方的審美。

    江舒游偏頭打了個噴嚏,奇怪的說:“都入夏了,我怎么還覺得冷?”

    藺言不語,只是一味的輕拍江舒游的背。

    **

    尤利塞斯回到書房,那個棺材似的箱子還放在那,褚沙的血已經干了,凝結成黑紅色的血殼。

    仆人們打算把箱子搬出去扔了,尤利塞斯抬手示意他們先停下,繞著箱子走了幾圈,一個小小的木刺都逃不過他的審視。

    突然,他發現了一個黑色的圓點。

    針尖大小,不起眼,但一旦看見,它就像是拔地而起的竹筍,越看越醒目,陡然膨脹了數百倍似的,想裝瞎都不行。

    這玩意兒尤利塞斯比誰都熟悉。

    竊聽器。

    還是霍華德家專用的竊聽器。

    怒極反笑,尤利塞斯按著箱子深吸了一口氣,藺言能從哪弄來霍華德家專用的竊聽器?

    只有一個人,克里斯曼。

    當線索串聯在一起時,尤利塞斯梳理清楚來龍去脈只需要一點時間。

    屈指敲了敲箱子,尤利塞斯將時間點鎖定在了藺言剛來法澤星的那天。

    克里斯曼剛越獄,藺言就馬不停蹄的來了,他特地穿了一身執法隊制服轉移注意力,所以哪怕尤利塞斯知道藺言和克里斯曼在監獄里有交集,也不會懷疑他。

    還有那天晚上,他們在路上遇到了襲擊,但普通的襲擊者根本不可能掌握他的位置,除非有人偷偷傳遞了消息。

    他把藺言趕下車后,藺言居然不找掩體,他怎么敢獨自一人暴露在襲擊者的槍口下?

    因為他確定襲擊者不會真的傷害他。

    至于星盜綁架,尤利塞斯冷哼一聲,崔堂的話根本不可信,藺言和他也在桑德拉接觸過,誰知道崔堂是不是藺言推出來的靶子。

    昏迷的格里芬家主——如果不是藺言動的手,那就更加證實了藺言瞞著他和某個人密切接觸。

    那個人是誰,呼之欲出。

    克里斯曼。

    懷疑已經萌發,而助力它長成參天大樹的肥料則來自星盜們的口供。

    他們親眼看到崔堂和藺言在房間里單獨待了很久。

    你們在密謀什么呢?

    低下頭,尤利塞斯目光幽深的盯著竊聽器,唇角揚起嘲諷的弧度。

    既然藺言騙他,那他也不用手軟。

    “請星長過來一趟,”尤利塞斯抬起頭,陰鷙的灰瞳緩緩彎起,笑意虛浮在眼尾,“我想和他談談,關于克里斯曼的事。”

    那個名字已經幾年沒有出現在霍華德宅了,仆人一貫的僵尸臉都差點沒維持住。

    收到消息的星長也是同樣震驚的心情,他立刻推了手上的事帶著一名心腹趕來了霍華德家。

    一路上各種亂七八糟的猜測充斥了大腦,尤利塞斯之前不是還不把克里斯曼放在眼里嗎?怎么突然又提起來了,克里斯曼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嗎?

    滿腹的疑問在星長見到尤利塞斯時化作了泡沫。

    尤利塞斯四肢俱全,表情也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星長松了口氣,剛一落座,就被尤利塞斯的輕笑聲嚇到了。

    抬起眼,星長疑惑的看向尤利塞斯,吃錯藥了?

    “您還記得那封信嗎?”尤利塞斯問。

    正襟危坐,星長清了清嗓道:“記得,您放心,我一定站在您這邊。”

    星長收到信的那天,也是尤利塞斯第一次帶藺言見星長的日子。

    尤利塞斯垂眸笑了笑,“我希望您舉辦一場拍賣會,給法澤星所有家族發送請帖,把他們聚到一起。”

    星長愣了愣,敏銳的直覺幫助他從無數意外中活了下來,這一次他的雷達同樣發出了警報。

    “您想做什么?”

    尤利塞斯微笑著雙手抱臂,“格里芬的能源礦已經開采了一段時間,我想應該有不少人想要。”

    “慷慨的格里芬家主決定拿出幾塊能源礦作為拍品,當然,還有其他東西。”

    聽到能源礦,星長也有些意動,但這和克里斯曼有什么關系?

    哪怕心懷疑惑,星長也沒有問出來,尤利塞斯要是不想告訴他,問了也沒用。

    好消息是,尤利塞斯叫他來不至于讓他一頭霧水的回去。

    “克里斯曼如果想殺我,拍賣會是個好機會,”尤利塞斯絲毫不在乎自己正在被竊聽,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他一直躲著不露面,我也拿他沒辦法,只能借著這個機會引蛇出洞。”

    “這…”星長皺起了眉,“您這是以身犯險。”

    “不用擔心。”

    尤利塞斯揚起下巴,語氣微冷:“我會讓藺長官貼身保護我。”

    星長不知道藺言的真實身份,稍微放下了憂慮之心,笑道:“藺長官年少有為,一定能保證您的安全。”

    “是啊。”尤利塞斯也笑。

    將星長送走后,尤利塞斯得意的瞥了眼角落里的箱子,既然藺言已經聽到了,接下來就只需要靜靜等待就夠了。

    等藺言跳進他親自設下的局里。

    尤利塞斯不擔心克里斯曼不動手,他幾次襲擊失敗,現在一定心急如焚,尤利塞斯提供了這么好的機會,藺言又能里應外合,克里斯曼不可能錯過。

    捏著指骨,尤利塞斯揚起的唇緩緩落下,拉成一條冷漠的直線。

    藺言會為他的選擇后悔。

    中央星

    熬了一夜的牧聞和程北七扭八歪的躺在沙發上,就算執法隊這個時候破門而入他們都醒不了。

    桌上的竊聽器不斷的閃起紅光,卻無人發覺。

    **

    星長行動力極強,幾天時間就將尤利塞斯交代的事情辦好了。

    拍賣會不遠處的大樓天臺,執法隊成員吹著冷風遙望天空,尤利塞斯說克里斯曼今晚可能會出現,雖然不一定可信,但斯科特還是來了。

    當初桑德拉越獄事件的領頭人就是克里斯曼。

    藺言跟著尤利塞斯走進了富麗堂皇的拍賣行,內部的構造類似于古羅馬斗獸場,最中間的巨型圓臺下沉,四面的座椅一排排環繞著,每上一個臺階,就是地位的巨大鴻溝。

    與他們不同,尤利塞斯在二樓有單獨的包廂,除了霍華德,同一層還有關家、格里芬、星長等。

    巨大的單面玻璃鑲在墻上,從二樓透過玻璃向下看,所有受邀者的表情都無所遁形。

    距離拍賣會開始還有一個小時,下方的席位坐了大半,各個包廂里卻還沒幾個人。

    這是權貴們的通病,好似早來一分鐘就落了下乘。

    霍華德的包廂內

    藺言今天的任務是給尤利塞斯當保鏢,但和明處穿著黑西裝的保鏢們不同,他將藏了兇器的外套脫了掛在椅背上,雙腿交疊,乖巧的坐在高背椅上。

    白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一頭金棕發散落在頸肩,鴨舌帽投下的陰影罩住了少年上半張臉,瞧著像是個沒什么青春氣的學生。

    單看外表,實在難以將藺言和保鏢聯系在一起。

    尤利塞斯說,這叫出其不意,藺言就聽話的照做了。

    “老板,你就放心交給我吧,”藺言笑吟吟的保證道:“今天有我在這里,你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尤利塞斯意味深長的笑了聲,江舒游捧場的鼓掌:“我的命也交給你了。”

    守在門邊和玻璃窗戶旁的保鏢們目不斜視,和藺言不同,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只要藺言有任何不對勁,立刻動手。

    這是一場針對藺言的圍獵。

    一樓大廳,刺目的燈光一排排投射了下來,圓臺上出現了一個空洞,主持人從下方緩緩升了上來。

    男人穿著一襲黑西裝,對著全場鞠了一躬,他的臉上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

    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藺言激動的伸長了脖子,“老板,你知道拍品有什么嗎?”

    話音剛落,侍者已經遞來了一張表,詳細的寫了每個拍品的背景來歷,右側附上圖片,最顯眼的就是第二件拍品。

    人類。

    然而這不是讓藺言驚訝的,誰都知道上流社會有多不把人當人,更讓他驚訝的是被拍賣的人赫然是之前綁架他的星盜。

    在拍品介紹中卻只寫了來自低等星,只字不提他們的危險性。

    “老板…”藺言看向尤利塞斯,舉著表格欲言又止。

    尤利塞斯沒說話,江舒游聳肩:“拍賣會不提供售后服務,自己買的自己受著。”

    好黑心的資本家。

    尤利塞斯瞥了眼藺言,道:“拍賣還沒開始,你和他們出去巡邏,免得有人趁亂混進來。”

    他特意給藺言創造和克里斯曼接頭的機會,藺言可別浪費。

    “好的老板。”將外套系在腰間,藺言聽話的跟著保鏢們走了出去。

    寬敞到足以讓六個人并肩行走的走廊上,藺言一個人走在最前面,其他人或快或慢的跟著,只有保鏢隊長將步調和他放到一致,只隱隱落后半個身位。

    沿途遇到不少客人,或在之前的星長壽辰上驚鴻一瞥,或第一次見到藺言。

    沒穿制服,他的身份也變得模糊,先前不曾見過他的客人中有人認出了他身旁的保鏢隊長,沒敢隨意上前,也有人大著膽子想和藺言攀談。

    這些人剛邁出一步,就被藺言掃過來的視線逼退了。

    這個不知身份的少年并不是冷漠到難以接近,他的唇角甚至掛著一絲笑,藍眼半睜,全身逸散出懶散的味道。

    但那雙眸子真的看過來時,再多的欲望念頭都被凍結了。

    脆弱的貪妄碎了一地。

    【藺言:他們怎么不過來了?】

    每當有客人有意靠近時,藺言都會回以反應,試圖將這些人發展成下一個老板。

    以藺言的經驗,他能夠從這些人的肢體語言中看出他們下一步的動作,然而,每一個他判斷為“即將靠近”的人都在下一秒放棄了。

    難道他注定不能跳槽了嗎?

    【夏娃:要不你自己反省一下吧】

    【藺言:不要。】

    轉了一圈,沒見到什么可疑人物,就算見到了藺言也認不出來。

    樓下,第一件拍品已經呈了上來,包廂里的基本都是沖著能源礦來的,對其他東西興致缺缺,樓下座位中的人有自知之明,爭不到能源礦,買點其他東西也不錯。

    叫價環節飛快的結束。

    星盜們被帶了上來,這些人哪怕換了身干凈的衣服看著也兇神惡煞的,立刻有客人提起了興趣。

    “他們看著很能打,我在地下拳場的貨死了不少,正好需要補。”

    另一名客人搖搖頭:“這種人一看就養不熟,咬你一口你就知道痛了。”

    “剛才那個孩子不參加嗎?”又一人問。

    “那是霍華德的人吧,你這都敢想,要不你去問問尤利塞斯大人能不能把他給你。”

    男人本是開個玩笑,沒想到身后遠遠傳來了低笑聲。

    “不給。”

    幾人紛紛回過頭,金棕發的少年站在二樓俯視他們,一只手搭在欄桿上,襯衫袖子卷起,露出一截帶痣的腕骨。

    赫然是他們話題的主角。

    幾個面熟的保鏢站在他的身后,幾人都不是蠢貨,立刻略過剛才的話題,舉起手里的酒杯對著二樓敬了一下,臉上掛著親切的笑。

    藺言也回以點頭。

    最后一個需要檢查的地方就是存放拍品的地下室,工作人員不可能攔著霍華德的人,主動打開門放他們進去。

    地下室的溫度比地面上低些,藺言鼻尖動了動,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有人。

    “隊長,麻煩把門關上。”少年淡聲道。

    保鏢隊長怔了怔,立刻意識到了什么,他讓其他保鏢退至門外,將房門反鎖,一時間偌大的房間里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慘白的燈光映在藺言的臉上,藍瞳看得人心顫,從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把槍后,藺言向著深處走了進去。

    “噠、噠、噠…”

    他沒有刻意隱藏鞋底和地面撞擊的聲音,而是借此給躲藏在此處的老鼠施加心理壓力。

    裝著拍品的柜子被一個個拉開,保鏢隊長隔了一段距離跟在他的身后。

    尤利塞斯交代了,要給藺言和襲擊者接頭的時間。

    一直以來都是靠武力工作的保鏢隊長不得不思考自己要怎么恰到好處的暈過去,方便藺言行事。

    就在藺言又打開了一個柜子的時候,處于角落里的柜門突然被人撞開了。

    穿著黑色沖鋒衣的男人動作飛快的躲過保鏢隊長的子彈,一陣勁風從腦后襲來,男人上半身順勢下彎,同時右腿橫踢,一腳正中保鏢隊長握著槍的手。

    他的本意是讓槍脫手,沒想到保鏢隊長直接捂著頭倒在了地上。

    尹玉成眼中閃過詫異,碰瓷?

    驚訝之余,身后的子彈也飛了過來,尹玉成只能在地上滾了一圈,再想爬起來時,藺言已經踩住了他的小腿。

    尹玉成跪在地上,藺言站在他的背后,上了膛的槍口指著后腦勺,“你猜怎么著,尹老板,我活下來了。”

    尹玉成舉起雙手,狐貍眼一彎,“長官,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在小小的崔堂的手里。”

    見風使舵是尹玉成的優點,他瞄了眼地上躺著的保鏢隊長,眼珠一轉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尤利塞斯居然懷疑到藺言頭上了,那他可要配合一下保鏢隊長的演技才行。

    “長官,您不知道,自從那天之后,老大一直茶不思飯不想,生怕你出事了,我潛入拍賣會也是想替他看看你!”尹玉成聲情并茂的喊道。

    尹玉成還有老大?

    聽著他似是而非的話,藺言不解的抿唇,“你不是來刺殺尤利塞斯的嗎?”

    真實目的被戳破,尹玉成尷尬的笑了聲,“順便看看你。”

    藺言歪了歪頭:“尤利塞斯想要你為霍華德效力,尹老板,你愿意嗎?”

    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尹玉成已經被藺言控制住了,門外又圍著尤利塞斯的保鏢,他根本沒有選擇權。

    垂下眼,尹玉成笑道:“這是我的榮幸。”

    漂亮的少年欣賞著男人逐漸變了味的神情,愉悅的瞇起眼,“騙子。”

    尹玉成臉皮厚,笑嘻嘻的接下了這個稱呼,他意味深長的掃了眼保鏢隊長,道:“長官,真正的騙子另有其人。”

    趴在地上的保鏢隊長眼皮抖了抖。

    我靠,不會是我吧?

    **

    “藺言還沒回來?”尤利塞斯問。

    “有人看到他們去地下室了,”江舒游對拍品不感興趣,一邊刷終端一邊問:“老板,你繞這么大一圈到底想干嘛?”

    尤利塞斯斜了江舒游一眼,要不是他確定江舒游不可能背叛他,今晚要和克里斯曼一起死的人里就要加上一個江舒游了。

    又等了一會兒,門口終于有了動靜。

    尤利塞斯聞聲看去,開門的不是藺言,而是神色慌亂的工作人員。

    “尤利塞斯大人!”

    “轟——!”爆炸聲從背后傳來,尤利塞斯猛地彎下腰,碎開的單向玻璃平等的刺向了房間里的每個人。

    樓下傳來巨大的騷亂聲,大門被人從外面封死了,誰也逃不出去。

    一張張慌亂的面容褪去了傲慢之色,此刻的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

    拍賣師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常年出現在通緝令上的臉——克里斯曼的手下。

    “請各位回到原位,”拍賣師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克里斯曼大人非常想念各位。”

    “完了…”一名客人喃喃道:“克里斯曼回來了。”

    巨大的圓臺上出現了一個空洞,賓客們緊張的盯著那洞口看,等待著主宰他們生死的男人升上來。

    冷白的光束集中在圓洞上方,尤利塞斯站在碎開的單向玻璃前,眼底一片冷意。

    最先出現的是頭發,哪怕燈光下再燦爛,也不是霍華德家的標志性的金發。

    “嗯?”一名客人發現了不對,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人的臉已經完全露了出來。

    剛才的爆炸聲地下室根本聽不見,藺言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剛放開尹玉成,腳下的圓臺就突然升了起來。

    不明所以的看著臺下的客人們,藺言仿佛回到了學生會每周早上演講的時候,干一行愛一行的他下意識想要舉起左手。

    一句“聯邦萬歲”被及時的咽了下去。

    他只能不斷用眼神提醒臺下的客人,你們倒是說點什么啊。

    臺下的客人們木偶娃娃似的盯著他,星長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不得體的聲音,格里芬家主捂著心口深呼吸,尤利塞斯怔在原地,江舒游目瞪口呆。

    “長官?”最先打破寂靜的是一臉驚恐的拍賣師。

    怎么越獄了還能遇到你啊?

    第72章 承認吧,你就是嫉妒你弟 ……

    江舒游扭頭看了眼同樣無言的尤利塞斯, “老板,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尤利塞斯心累的閉上了眼。

    臺下的藺言秉承著多說多錯的原則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地,見到熟人也只是笑了笑。

    直面笑容的拍賣師一個大跨步和他拉開距離,與此同時, 穹頂的彩色玻璃被外力打破, 跳下數十道身影。

    吊燈轟然砸落, 光線暗了下去, 只剩下圓臺左右兩邊的聚光燈還在辛勤的勞作。

    為首的男人蹲在地上, 燦爛的金發和標志性的灰瞳表明了他的身份。

    “好久不見了,各位。”

    他開口的同時, 身后的手下們紛紛舉起槍控制住了現場, 克里斯曼慢悠悠的站起身環視一圈, 將賓客們或驚恐或麻木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才對。

    他的回歸理應獲得所有人的恐慌。

    克里斯曼得意的看向二樓, 單面玻璃碎開后露出了背后的人臉,尤利塞斯坐在高背椅上,同他四目相對。

    兄弟倆的重逢沒有半點溫馨之情, 一個想著把兄長的頭骨踩碎, 一個想著把弟弟扔進屠宰場。

    微微偏過頭,尤利塞斯問:“執法隊開始行動了嗎?”

    仆人微微頷首,“斯科特隊長正在趕過來,外面都是二少爺的人, 短時間內恐怕進不來。”

    現在的拍賣行就是一個巨大的展品柜, 誰也出不去,誰也進不來, 直到尤利塞斯和克里斯曼分出勝負,所有賓客都是這場兄弟戰爭中的犧牲品。

    這就是尤利塞斯想要的。

    當生死逼近之時,藺言也該露出馬腳了。

    “稍安勿躁, 各位,”克里斯曼壓了壓掌心,愉快的左右走了兩步,“我的目標只有尤利塞斯,不用把我想的太殘暴。”

    賓客中有人偷偷翻了個白眼,克里斯曼還不殘暴?

    現在是站隊的好時候,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之間選一個,五五開的幾率,一旦選對了,后半輩子都穩了。

    但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兄弟倆都記仇的很,選錯了萬劫不復。

    “說起來…”克里斯曼挑起唇,視線在幾張臉上凝了凝。

    克里斯曼一笑,臺下的客人也跟著心顫,剛剛是他們舉牌出價決定別人的生死,現在輪到克里斯曼來裁決他們的命運了。

    “當初我失勢,可少不了幾位的幫助。”克里斯曼不承認自己輸了,只說一時失勢。

    “你,出來。”克里斯曼隔空點了點,被選中的男人瞬間面如死灰。

    他渾身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哪怕周圍的數十道目光全都針似的扎了過來也一動不動,雙腿灌了水泥似的定在地上。

    克里斯曼瞇了瞇眼,聲音沉了下去:“出來。”

    男人還想垂死掙扎一下,搖著頭哀求道:“克里斯曼大人,我也是被迫的,我不想背棄您的,這都是尤利塞斯大人的命令啊!”

    他幾乎要哭出來似的,眉毛塌了下去,一張看得過去的臉皺在一起。

    賓客中有人遺憾的搖搖頭,似乎已經看到了他的悲慘下場,有人暗自慶幸,當初沒有站在任何一方,克里斯曼的擁護者比誰都高興,被尤利塞斯打壓了這么久,終于輪到他們揚眉吐氣了。

    見克里斯曼依然冷眼看著他,男人一咬牙抬起頭看向二樓,“尤利塞斯大人!您救救我啊尤利塞斯大人!”

    飽含著慌亂的叫聲回蕩,上面的尤利塞斯分明聽見了,卻只是笑。

    男人看懂了他的意思,心驀地沉了下去:“尤利塞斯大人…”

    尤利塞斯輕笑著問:“你不是被迫的嗎?”

    男人如墜冰窖,他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克里斯曼扭了扭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骨骼聲,“行了,你真以為那個黑心鬼會幫你啊?”

    抬起右手,克里斯曼動了動手指,立刻有人開了槍。

    剛才還在哭嚎的男人陡然失了聲,眉心的洞口流出汩汩的鮮血,斷線的木偶似的躺倒在椅背上。

    左右兩邊的客人都白了臉,幾年不見,克里斯曼根本一點兒都沒變,桑德拉沒有磨平他的壞脾氣,反而加劇了克里斯曼的暴戾。

    愉悅的來回踱了幾步,克里斯曼笑著問:“下一個是誰?”

    沒人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克里斯曼的報復不會輕易結束,他們哪怕沒進過桑德拉,也知道那是吃人的地方,克里斯曼受了那么多罪,都要從當初背叛他的人身上討回來。

    他們只能寄希望于尤利塞斯阻止克里斯曼。

    克里斯曼很快鎖定了第二個叛徒,也就是他當初對藺言說的三把手。

    當他的目光射過去時,三把手已經預料到了,不用克里斯曼開口,男人主動走了出來。

    “不怕死?”克里斯曼挑眉。

    男人一言不發,步步走近,克里斯曼沒了笑,眉毛輕輕擰起,一腳將男人踹飛了出去。

    三把手硬生生在半空扭轉身體,露出了藏在衣服內側的手槍。

    “砰砰砰!”他沒管準頭,抱著清空彈夾的勢頭對著克里斯曼的方向射擊。

    在克里斯曼的背后,藺言幾次想要開口打斷他,每次舉起左手都被夏娃無機質的尖叫聲逼了下去。

    【藺言:你怎么了?】

    【夏娃:我怕你找死。】

    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誰像藺言一樣恨不得橫插一腳進去分一顆子彈的?

    克里斯曼毫不留情的踩斷了三把手的肋骨,三把手扯了扯唇,一口血吐在克里斯曼身上,從下巴到胸口染紅了大片。

    克里斯曼不在乎自己的衣服被弄臟了,低頭道:“要不是當時執法隊來的快,我早就弄死你了。”

    三把手氣若游絲,喉口卡著血塊一偏頭嘔了出來。

    前面打得火熱,后方的藺言左右看了看,趁著沒人注意小步小步的從聚光燈下挪開,剛想跑,腳邊突然沒又冒出了一個空洞。

    藺言太陽穴跳了跳,果然,洞里的人是尹玉成。

    機械運作的聲音理所當然的吸引了注意力,克里斯曼踩著三把手的胸口側身看過來。

    殘忍的笑容定格在英俊的臉上,瞇起的眸緩緩睜大,克里斯曼的上半張臉寫著無措和驚訝,下半張臉卻沾著血。

    他的眼睛自動忽略了拍賣師和尹玉成,只剩下高臺之上站著的少年。

    “…藺言?”

    那人站在聚光燈下,背光而立,模糊的像一副油畫。

    藺言終于能夠舉起自己的左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晃了晃手掌:“嗨?”

    克里斯曼松開腳,剛走近了兩步,突然低頭用袖子擦了擦臉,臉擦干凈了,衣服又是臟的,脫了外套,身上還有血腥味,想理一下頭發,手也沾著血。

    站在原地搗鼓了半天什么都沒弄起來,克里斯曼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表情和被挾持的賓客如出一轍。

    他在桑德拉時已經把最狼狽不堪的一面露給了藺言,終于離開了桑德拉,卻還是不能體面的見他。

    尹玉成也好,崔堂也好,居然沒一個人告訴他藺言也在這。

    克里斯曼不甘的咬牙,踩著臺階向上走,每走一級,藺言的臉就清晰一分。

    同樣的,每走一級,克里斯曼就忐忑一分。

    你還記得我嗎?

    你討厭我殺人嗎?

    你更喜歡尤利塞斯嗎?

    隨著克里斯曼的走近,光亮一點點侵襲,周身的暗色逐漸縮進了角落里。

    克里斯曼陡然有些后悔。

    燈光太亮了。

    如此清晰的存在,讓克里斯曼沒由來的恐懼,他留不住真正的藺言。

    模糊的、虛假的,尚且能夠讓他自我欺騙,但是對于真正的藺言,必須要徹徹底底的把他咬在齒關,鎖進心底才行。

    克里斯曼一瞬間在腦內想過無數留住藺言的方法,其中最簡單的就是廢掉他的行動力,將他囚禁起來,但這永遠不可能成為克里斯曼的選項。

    藺言說他自大,一點兒沒說錯。

    他總抱著最后一絲期待,期待藺言終有一天會主動選擇他。

    尤利塞斯也好,牧聞也好,沒有人能勝過他。

    克里斯曼的表情毫不掩飾,明明白白的把對藺言的心思寫在臉上,就像之前的表白一樣,他從不吝嗇于分享自己的情感。

    終于,克里斯曼走到了圓臺之上。

    尹玉成自覺的退開,探尋的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打轉。

    他早就看出克里斯曼喜歡藺言,但尹玉成本以為這只是大少爺在監獄里太無聊所以玩玩戀愛游戲消遣一下,沒想到克里斯曼居然來真的。

    他真該照照鏡子,尹玉成想,克里斯曼臉上的血雖然被擦去了,但兩頰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緊張充斥著血色。

    哪怕看不到,尹玉成也能斷定克里斯曼的耳朵也被紅色侵占了。

    和做足了各種心理準備的克里斯曼不同,藺言瞇著眼笑起來,張開雙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克里,歡迎回來!”

    就像他承諾的那樣,藺言貼著克里斯曼的耳邊說:“我給你買了橫幅,在我家,有機會給你看。”

    藺言沒有噴香水的愛好,周身卻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來自江舒游身上的。

    克里斯曼卻無心在意這個,藺言呼吸的溫度和他自己的心跳已經橫沖直撞的侵占了感官。

    短短四個字就將他打得潰不成軍,身體像坍塌的沙堡一樣向四面八方散去。

    克里斯曼快瘋了。

    他的心臟幾乎要剖開皮肉,跳進藺言的懷里,又或者擠開眼珠,鉆進藺言的掌心,讓藺言用手指描摹它的形狀,感受他豐沛的情感。

    在他徹底瘋掉的前一秒,溫柔的觸感落在了臉側,藺言嘟囔道:“你的臉沒擦干凈。”

    完了。

    克里斯曼想,這下他才是真的要瘋了。

    賴以生存的氧氣被堵在了喉口,克里斯曼像是被人割了舌頭一般,除了念著藺言的名字,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喊,藺言就應,樂此不疲。

    腦子堵塞成一團,除了藺言還是藺言,克里斯曼的手臂越來越用力,恨不得把自己和藺言的骨血都融進一處。

    藺言不適的擰起了眉,他生得好,即使是做這樣的表情也充滿了美感,克里斯曼立刻放松了力道。

    但這樣的放松并沒能堅持幾秒,克里斯曼很快故態復萌,藺言覺得自己的背都快被勒出印子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克里斯曼不疼嗎?

    【夏娃:顯然,他樂在其中】

    上首的尤利塞斯輕輕握住了椅子扶手,“我沒去過桑德拉,江醫生,你來告訴我吧。”

    眼尾挑起泄出涼薄,尤利塞斯目光始終停在下方的藺言身上,輕聲問:“克里斯曼和藺言,究竟是什么關系?”

    聽說兄弟之間會有心靈感應,尤利塞斯以往是不信的,他們相差了整整八歲,愛好眼界習性都全然不同。

    現在尤利塞斯有些拿不準了。

    在克里斯曼擁抱藺言的那一瞬,不知名的情愫撞擊了他的心臟,或許是因為他從未體驗過,尤利塞斯分辨不出來這是什么感覺。

    酸澀?惱怒?還是想要取代克里斯曼?

    尤利塞斯無聲的抿唇,無論哪一種都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霍華德不需要感情用事的家主。

    江舒游最喜歡觀察人類,尤利塞斯一問,他就直接說了:“根據我的判斷,克里斯曼喜歡他。”

    “喜歡的意思就是…”

    “這個我知道,”尤利塞斯打斷了江舒游,眉頭挑起,“你以為我是老古董嗎?”

    江舒游尷尬的笑了笑。

    實不相瞞,尤利塞斯在他眼里還停留在上個世紀。

    尤利塞斯轉了轉小指上的尾戒,金色的環戒在指腹勒出了一道細細的紋路。

    它是霍華德家主的象征,也是尤利塞斯一直以來視為榮耀的存在。

    “你說,”尤利塞斯垂下眼,看向臺下目瞪口呆的賓客們,語調不急不緩:“我現在為什么那么想殺了克里斯曼呢?”

    江舒游不解:“您不是一直討厭他嗎?”

    當初沒殺了克里斯曼也不過是因為尤利塞斯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問題,早晚有一天霍華德需要新的家主維持。

    尤利塞斯搖搖頭,“不對,我不討厭他。”

    只是瞧不上罷了。

    尤利塞斯很少討厭一個人,所有人只分為能入眼和不能入眼,和克里斯曼一樣,尤利塞斯也是個以自我主義為中心的角色。

    江舒游靈活的腦瓜轉了起來,如果問題不在克里斯曼身上,那就是在藺言身上了。

    摸了摸下巴,江舒游問:“會不會是因為您也…也那什么藺言?”

    沒有所謂的醍醐灌頂,也不存在隱秘的心思終于從厚土之下萌發,尤利塞斯抬起眼,輕描淡寫的問:“你是說,我對藺言有興趣?”

    江舒游不敢打包票,“這只是我猜測的其中一種可能。”

    尤利塞斯卻沒問他的其他猜測,再次看向圓臺上的藺言,他似乎在和克里斯曼說什么,眉眼彎彎。

    良久,尤利塞斯平靜的說:“那只能殺了他了。”

    江舒游挑眉,殺誰?

    克里斯曼還是藺言?

    拍賣會本就是尤利塞斯布的局,就等著魚往里面跳,他拍了拍手說:“通知星長,可以動手了。”

    話落,一直守在房間里的工作人員敲了敲別在耳后的通訊器,大廳中畏畏縮縮躲在墻角的服務員們神色一變,眨眼間扭斷了距離自己最近的襲擊者的脖子。

    而星長早就安排在外面的護衛隊也嗚嗚泱泱的涌了過來,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拍賣行。

    有執法隊在前面沖鋒,他們只需要適當的配合一下就能領高昂加班費,表現包說不定能入霍華德的眼,各個熱血沸騰。

    “轟!”

    大門被斯科特一腳踹開,臉色不佳的男人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高聲喊道:“別管其他人,先抓克里斯曼!”

    江舒游感嘆了一聲,“人多力量大啊。”

    克里斯曼“操”了一聲,對著二樓的尤利塞斯比了個中指,借著身體的掩護將一個布袋子塞進了藺言的手里,縱身一躍跳到了穹頂之上。

    斯科特在這,他甚至不能和藺言好好道別,不然斯科特絕對會把藺言當成他的同黨。

    咬著牙,克里斯曼最后看了眼藺言身后的尹玉成,對他使了個眼色,帶著人跑進了黑暗之中。

    斯科特立刻追了上去。

    接到了克里斯曼眼神的尹玉成皮笑肉不笑的低聲說:“克里斯曼讓我保護你,怎么辦啊長官,我現在自身難保。”

    “你又要跑路了?”藺言攥著布袋子問。

    “沒辦法,”尹玉成聳了聳肩,“我只是和克里斯曼合作,又不是給克里斯曼賣命。”

    “我相信您能活下來,反正您每次都行。”尹玉成對他眨了眨眼,從圓臺上跳了下去。

    驚魂未定的賓客們終于放松了下來,確定自己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后,他們齊齊看向了高臺上僅剩的少年。

    他是克里斯曼的同黨?

    還是和克里斯曼逢場作戲?

    無論他們怎么猜測,最終做下決定的都是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站起身夸贊道:“牽制克里斯曼直到執法隊終于沖了進來,你做的很好。”

    藺言“啊”了一聲,臺下的賓客更是兩眼一黑又一黑。

    睜眼說瞎話也不能這么不要臉吧?

    情緒大起大落之下,對尤利塞斯的敬畏和恐懼都淡了,有人氣的發笑,有人無言以對,有人對藺言比了個大拇指。

    “多厲害啊,霍華德直接改姓藺算了。”

    把眾人的命當狗遛的鬧劇就這么滑稽收場,星長頂著巨大的壓力走了出來,第一句話就是賠罪,自己排查人員時不夠細心,讓克里斯曼的人混了進來。

    他都這么說了,賓客們也只能假笑著寬慰都是克里斯曼的錯,星長也遭了無妄之災。

    尤利塞斯懶得看他們你來我往的說車轱轆話,帶著人直接走了。

    回到宿舍,藺言當著江舒游的面打開了克里斯曼給的布袋子,里面只有一張紙條和一張卡片。

    紙條上寫著一串地址,卡片暫時不知道有什么用處,反正不是星卡。

    怕自己記不住,藺言用終端拍了兩張照片,又發進了他和牧聞、程北的三人小群里留作保險。

    江舒游笑了,“他也不怕你把他的根據地告訴尤利塞斯。”

    “我才不會。”

    藺言將布袋子收了起來,抓著江舒游的手說:“你也不許說。”

    江舒游沒正面回答,只是笑。

    藺言把手抽了出來,雙手叉腰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比如?”

    “比如你在包廂里和老板說什么了?”

    江舒游挑唇,“別問,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他都這么說了,藺言只能半信半疑的放棄了詢問,入睡前,少年再一次道:“你不能騙我啊。”

    “沒騙你,”江舒游按住他的腦袋往被子里塞:“快睡覺。”

    本以為風波已經平息,幾天后,藺言被仆人從礦區叫回了霍華德宅。

    一點兒也不意外的再次看到了尹玉成,對方換了身家仆的衣服,扯開口罩對著他笑了一下。

    和桑德拉監獄的銘牌一樣,每個仆從的衣領上繡了一串數字編號。

    藺言移開視線,心中默念:1946。

    “請跟我來,”領路的仆人側過身道:“尤利塞斯大人在后院等您。”

    雖然已經入了夏,但還沒到覺得熱的時候,藺言跟著仆人一路拐到了后院,他第一次來這里,免不了四處張望,寬闊的室外泳池波光粼粼,池子邊緣架著遮陽傘,桌椅飲食一應俱全。

    尤利塞斯慵懶的靠在椅背上,身后兩米處站著幾名黑西裝保鏢。

    “過來。”尤利塞斯招了招手。

    藺言剛走過去,手臂突然被尤利塞斯拽住了,一股拉力襲來,兩人雙雙摔進了泳池之中。

    “老板!”藺言還記得褚沙說尤利塞斯怕水,連忙反握住了他的手。

    水花四濺,藺言拉著男人浮出了水面,尤利塞斯挑起唇,水鬼似的拉著藺言再次沉了下去。

    呼吸被剝奪,化作了連成一串的氣泡,尤利塞斯和藺言緊緊相擁,飄蕩的金發纏住了藺言的脖頸,取代了先前的紗布和繃帶。

    藺言在水中睜開眼,尤利塞斯的唇突然覆了過來,發燙的皮肉又被池水卷走溫度。

    黑-手黨會在殺死叛徒前親吻對方。

    這就是尤利塞斯親吻藺言的理由。

    “老板…”藺言未盡的話音被尤利塞斯吞了進去,尤利塞斯五指插進少年后腦的發中,在他的下唇狠狠的咬了一口。

    嘗到了血腥味,尤利塞斯饜足的瞇起瞳。

    “唔、”藺言疼的想后退,尤利塞斯卻不放開,于是藺言也咬了尤利塞斯一口。

    血絲在池中飄散,順著翻涌的水波遠去。

    人終究不能在水下生存,帶著腥氣的泡從肺里嗆了出來,四肢貪婪的交纏,揉進彼此的血肉。

    當死亡逼近時,心跳勃如擂鼓,震得耳膜潮熱。

    瀕臨窒息的前一刻,一切終于落下了尾聲。

    兩人“嘩啦啦”從水下探出頭來,藺言劇烈的喘息著,指腹在唇下的傷口輕撫,發梢的水珠沿著臉側緩慢的滑落。

    “嗒。”

    水珠重新落進浴池里,同暈開的血花相擁。

    【藺言:他們怎能都喜歡咬人?】

    【夏娃:這是重點嗎?】

    這確實不是重點,于是藺言哈了口氣問:“老板,你不是怕水嗎?”

    【夏娃:這也不是重點!】

    尤利塞斯用手背擦去唇邊的血,淡聲道:“我早就不怕水了。”

    所有的貪戀與欲求都從交疊的影子蔓延至水面以下,翻涌,沸騰。

    當尤利塞斯回到水面之上時,他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平靜而冷淡。

    弱點必須被鏟除,這就是尤利塞斯的人生信條。

    他已經擺脫了怕水的弱點,還剩下最后一個。

    松開藺言,尤利塞斯拖著一身濕漉漉的衣服上了岸,“動手吧。”

    早早接到“殺了藺言”任務的保鏢們愣在原地,他們來之前已經預想了無數“摔杯為令”“群起而攻之”之類的情況,唯獨沒預料到這個。

    保鏢隊長驚得心臟短暫的罷工后,深吸一口氣才再次運作起來,給缺氧的大腦送去救援。

    有他第一個帶頭,其他保鏢也舉起了槍,直指泳池中的少年。

    他們親眼目睹了尤利塞斯的失控,但跟著尤利塞斯這么多年,保鏢們不會質疑他的任何決定。

    藺言撥開眼前濕漉漉的發絲,正對槍口也面不改色,“您要殺了我嗎?”

    尤利塞斯反問:“你要求饒嗎?”

    藺言緩緩游到池邊,雙手搭在冰涼的瓷磚上,抬起頭自下而上的看著尤利塞斯,“您不想要尹玉成和封荊了?”

    尤利塞斯扯了扯唇,“我已經過了相信圣誕老人的年紀。”

    “嗯…”藺言將濕法撩到耳后,粲然一笑,“那就當我真的是圣誕老人吧。”

    “今晚,我會把尹玉成帶到您面前。”

    殺藺言,還是招攬尹玉成?

    選擇權似乎在尤利塞斯手上,但心中的天平早已傾斜。

    尤利塞斯定定的望著水池中的少年,他的藍眸同水面似乎同出一源,像是蠱惑人心的海妖,藏在水下的雙腿說不定早就化成了足以絞死人的森然魚骨。

    看著看著,塵封多年的記憶卷土重來,窒息感潮水般從四面八方襲來,擠壓著他脆弱的氣管。

    哪怕是當初落水的時候尤利塞斯都沒有這么難受過。

    藺言賦予了他新的弱點。

    藺言不知道尤利塞斯在想什么,伸出手笑著說:“老板,拉我一把。”

    這話是藺言說的,也是尤利塞斯想說的。

    他快被淹沒了。

    看著那只帶著水珠的手,尤利塞斯彎下腰握了上去。

    “嘩!”水聲涌動。

    藺言用力一拉,尤利塞斯再一次跌了下去,濺起的水花將始作俑者也澆的徹底。

    男人狼狽的浮出水面,望見不遠處的少年笑得肩膀微微顫抖,一搖頭就抖落一片水珠。

    幼稚的報復。

    尤利塞斯想,他原本可是打算殺了藺言的。

    第73章 藺言,恐怖如斯 在尤利塞……

    在尤利塞斯的計劃中, 他應該在今天殺了藺言,鏟除掉自己最后一個弱點。

    霍華德家主需要利益至上的頭腦,而不是“喜歡”之類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好處的東西。

    他看不起克里斯曼,自然也不屑于變成克里斯曼那副搖尾乞憐的模樣。

    但實際情況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尤利塞斯非但沒有擺脫這樣脆弱的情感, 還因為藺言再一次討厭了水。

    水聲涌動, 尤利塞斯再一次游到了泳池邊, 風一吹, 周身的溫度都被卷走了,一股冷意從脊背向兩邊蔓延開來。

    他向來畏寒, 手指已經凍的微僵, 由于尤利塞斯一貫的高傲姿態, 周圍的保鏢也不敢把外套脫了給他。

    怕尤利塞斯覺得冒犯。

    尤利塞斯只能強忍著寒冷再度從泳池里爬上來, 藺言年輕身體好,居然還能在下面對他笑著招手,尤利塞斯太陽穴跳了跳, 真正的意識到自己的年紀帶來的劣勢。

    他和藺言相差了整整十歲, 三個代溝,說夸張點,他們已經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了。

    尤利塞斯不懂年輕人的喜好,有時也聽不懂藺言和江舒游之間說的笑話, 至于他的身體——這么多年來都是如此, 尤利塞斯以前沒覺得有什么影響,現在倒是不滿了起來。

    如果他的身體再好些, 當初克里斯曼連進桑德拉的機會都沒有。

    保鏢隊長拿著躺椅上的毛毯靠了過來,低聲問:“老板,我們還動手嗎?”

    尤利塞斯接過毛毯披在肩上, 全身凍結了似的血液終于再一次流動起來。

    要不要殺藺言,只在尤利塞斯一念之間,池子里的少年無聊的拍著水,雙眸時不時轉過來。

    【藺言:他總不會真的殺我吧,我有那么多利用價值呢。】

    細數起來,藺言是引誘克里斯曼的誘餌,是尤利塞斯恐嚇關家的假執法隊成員,是江舒游的學弟,尤利塞斯哪怕再不喜歡他也犯不著殺他。

    一個理智的霍華德家主不會讓自己的喜惡影響到整個家族的利益,除非自詡理智的尤利塞斯已經失控了。

    眉眼彎起,藺言偏頭望著尤利塞斯,那人臉色發白,齊肩的金發一縷一縷的黏在一起,他垂著眸子,似乎在思考。

    殺了藺言還是放過藺言,這么簡單的問題居然能占用尤利塞斯這么多時間,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藺言:你說,他會不會真的被情緒左右了?】

    【夏娃:別的不知道,但他親你絕對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尤利塞斯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但他真的吻上去時,什么理由都掩蓋不住他的失態。

    藺言又想笑了。

    尤利塞斯為了不被感情掌控所以想殺他,然而連“殺”這個決定都是情緒沖腦后的結果。

    “尤利塞斯…”藺言沒有叫他老板,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舌尖轉了一圈,清楚的回蕩在空氣中。

    尤利塞斯抬起頭,眼神平靜的看過去,冷調的鐵灰色很好的掩蓋了深處的情愫。

    藺言張開雙臂,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尤利塞斯,拉我上去吧。”

    他收起手搓了一下雙臂,可憐巴巴的鼓起腮幫子,“今天好冷,我快凍僵了。”

    可你剛剛還在玩水。

    尤利塞斯沒去思考自己為什么會注意到藺言的一舉一動,嘲諷的勾起唇。

    這一次會是陷阱嗎?

    同樣的招數耍第二次就沒意思了。

    我是不會上當的。

    忠誠的保鏢隊長低聲問:“老板,要不我去拉吧?”

    我欣賞你的忠誠,但你真的很沒眼色。

    尤利塞斯揮了揮手示意他退后,將毛毯扯了下來往地上一扔,太陽在空中辛勤的播撒光芒與溫暖,但尤利塞斯就像是日光的死角,沒了毛毯,他再一次感到了寒冷。

    一步,兩步,尤利塞斯重新踩在了泳池邊緣,很快,左腳入了水。

    尤利塞斯仿佛陷進了沼澤之中,每走一步,身體就下沉一分,表層的池水吸收了光與熱,藏在下方的還是一潭冰涼的死水。

    被他冠以“自大無禮”之名的克里斯曼沿著臺階越走越高,終于將藺言擁入懷中。

    而一向最看重規則與禮節的尤利塞斯卻走向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當他徹底拋棄霍華德的光鮮,被沼澤吞沒時,他也如愿以償的擁抱了藺言。

    “老板,你身上好冷啊。”藺言哈了口氣,主動拉著尤利塞斯游回泳池邊。

    “怎么不叫我尤利塞斯了?”

    “怕你又要殺我。”

    藺言手臂一撐坐到了泳池邊緣,等尤利塞斯也爬上來之后撿起了地上的毛毯將兩人一起裹了進去。

    手臂與手臂相貼,尤利塞斯被灼傷了一樣想要躲開,藺言卻跟著他的移動方向靠了過來。

    “老板,你別動啊,熱氣都跑掉了!”藺言一著急,直接握住了尤利塞斯的手。

    戒指遠比水更冷。

    尤利塞斯被握住戒指就像被掐住了脖子,全身肌肉都在這一刻定住,藺言成功和他貼在了一起。

    貼貼怪大勝利!

    保鏢們已經背過身閉上了眼睛,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別聽,只有保鏢隊長還在盯著二人。

    沒別的,怕藺言先下手為強把尤利塞斯弄死。

    忠誠的保鏢隊長得到了其他保鏢的一致好評。

    溫度回升,兩人依然靠在一起,藺言玩起了尤利塞斯的頭發,耳邊突然響起男人的聲音。

    “我真是完蛋了。”尤利塞斯說。

    藺言抬眸:“那我去投靠克里斯曼?”

    “不許。”

    “哦。”

    又過了一會兒,尤利塞斯瞄了眼藺言,“你不問問我為什么親你嗎?”

    “我記得哪個民族把親吻作為打招呼的方式,”藺言卷著尤利塞斯的頭發說:“也許霍華德有他們的血脈吧。”

    那還真沒有。

    尤利塞斯并不希望藺言以后這樣和克里斯曼打招呼,直截了當的說:“因為我想親。”

    說實話的感覺真怪,尤利塞斯覺得自己需要一段時間慢慢適應。

    他沒有采用“黑-手黨會在殺死叛徒之前親吻他”的理由,以防藺言誤以為他親過很多人。

    藺言若有所思的點頭,語氣控訴的問:“那你為什么咬我?”

    “…因為我想咬。”

    是的,一切都是出自他想,尤利塞斯之前沒發現自己想的還挺多的。

    “哦。”

    交流再一次中斷。

    尤利塞斯低頭打量著混血兒的臉,平心而論,藺言生的好,但這不是尤利塞斯會對他產生想法的理由。

    他也不認為克里斯曼喜歡藺言僅僅是因為臉。

    克里斯曼在監獄里遇到藺言的時候,他是什么模樣?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他們有什么獨屬于兩人的秘密?

    問題越來越多,卻一個解答都沒有,尤利塞斯只能問自己,你為什么喜歡他?

    在成海的回憶中尋找原因真的很困難,尤利塞斯被海浪拍的暈頭轉向,每一滴海水似乎都是決定性的因素。

    這一滴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藺言提出的要求,那一滴是藺言搶先他一步到了格里芬家。

    說白了,他喜歡他,所有哪怕是缺點都可以作為理由。

    尤利塞斯找累了,索性一頭扎進了海里。

    撲面而來的暗流是他吻了藺言。

    尤利塞斯從鼻腔呼出一口氣,緩緩抽回自己的右手。

    藺言抬頭:“怎么了?”

    “我想親你。”

    尤利塞斯哪怕說這話時也是端著姿態的,發梢的水“啪嗒”一聲滴在了藺言的眼皮上。

    在少年反射性的閉上眼時,尤利塞斯的吻也隨之降落。

    **

    混入霍華德莊園的第一天,尹玉成老老實實的干活,一個人頂兩個人,管家看著十分欣慰。

    混入霍華德莊園的第二天,尹玉成隱藏氣息的能力比其他仆人都要好,成功偷聽到了管家對他的夸贊,一頭霧水的離開。

    混入霍華德莊園的第三天,尹玉成因為過于出色,被管家調到了書房門口任職,更加方便了他偷聽情報。

    霍華德家表面上和以往沒什么變化,背地里暗潮涌動,自從克里斯曼現身后,董事會不少人起了心思,蠢蠢欲動。

    對于霍華德來說,尤利塞斯的確是個優秀的家主,但對于他們來說,尤利塞斯對霍華德的高度把控等于斷了他們的財路。

    而斷人財路無異于謀殺。

    尹玉成低眉順眼的守在書房門前,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雙擦的黑亮的皮鞋,尹玉成向一旁退開,用余光偷瞄來者。

    格里芬家主完全沒注意到這名仆從幾天前還在他的礦區里挖過礦,笑呵呵的對身后的男人說:“尤利塞斯大人還沒來,我們先聊會兒吧。”

    “也好。”

    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關家家主。

    兩人一前一后走了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墻角處巨大的木箱子。

    格里芬家主好奇的走過去敲了敲,“這是什么?”

    做工粗糙,不像是裝飾品,尤利塞斯怎么會允許這種東西出現在他的書房?

    關家家主沒格里芬家主那么隨意,他和尤利塞斯之前關系不算和睦,雖然明面上還沒徹底撕破臉,但誰都能聞到暗中的火藥味。

    嗦著泡面的牧聞連忙將正在擦桌子的程北叫了過來,“有動靜了,老格里芬來了。”

    加入克里斯曼的陣營之前,程北和牧聞都是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的角色,什么都要自己親力親為,做家務信手捏來。

    程北摘下橡膠手套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圍著竊聽器。

    “老關啊,尤利塞斯大人不在,我也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別死倔了,你都這么大年紀了,指不定過幾年就要撒手人寰,到時候你總不能指望幾個幼童對付霍華德吧?”

    格里芬家主用手掌拂去箱子表面的木屑,苦口婆心的勸道:“爭不到第一,好歹也要保住第二,是不是?”

    關家主不語,蒼老的面容透著淡淡的死氣,他確實時日無多,但他也確實看不慣尤利塞斯。

    “而且啊,你今天都跟我來這了,心里應該已經想清楚了。”

    格里芬家主瞄到了箱子底部干涸的血痕,“唰”的抽回手說:“我不瞞你,能源礦雖然在我的地界上,但大頭都是給了尤利塞斯大人,你既然想合作,就得放下臉。”

    關家主擺了擺手,“你當我是真的老糊涂了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關家主神色猶疑:“霍華德現在和執法隊走得這么近,究竟是不怕被發現私藏能源礦的事,還是已經將執法隊買通了?”

    后者基本沒可能。

    格里芬家主也不知道,只能硬著頭皮說:“你沒看他和藺長官多親密嗎?”

    用問句回答問句是他們的一貫作風,關家主沒覺得不對,只若有所思的頷首:“原來如此。”

    “他們在說什么?”程北問。

    牧聞摸了摸下巴,“說尤利塞斯和執法隊暗通款曲,早就談攏了能源礦的分成,但是對象是藺言。”

    “…我們要暴富了?”

    牧聞心情沉痛的搖搖頭:“不行,他不是真的執法隊成員,根本分不到什么。”

    運氣差點,要是被斯科特知道能源礦的事,直接充公,誰也拿不到。

    三室一廳計劃宣布破產。

    這邊,尤利塞斯姍姍來遲,格里芬家主和關家主都沒說什么,三人掛著假笑一人占據了一個沙發。

    和他們倆坐在一起,尤利塞斯心情挺不錯,三個人里他最年輕。

    關家主三言兩語說明了來意,尤利塞斯也輕易的答應了,他的態度反倒讓兩人如臨大敵。

    吸血鬼突然變慷慨了,怎么,有人喂他吃大蒜了嗎?

    同天,執法隊沒抓到克里斯曼,無功而返,斯科特沒死心,繼續賴在霍華德不走。

    房門緊閉,窗簾也拉好,一片昏暗的房間中,斯科特和幾名執法隊成員圍在桌子邊,桌面上放著一個形狀近似收音機的東西。

    一名執法隊成員調了幾下,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了出來,卡頓和電音將聲音扭曲的不成樣子。

    那名隊員用袖子擦了下額頭問:“隊長,我們一定要在這么黑暗的環境里工作嗎?”

    斯科特聳肩:“我只是想營造一下氛圍感。”

    話落,男人徑直走到墻邊開了燈,房間瞬間明亮了起來,執法隊成員也成功捕捉到了頻率。

    最先傳出來的是“叮”的一聲脆響,緊接著是一道清亮的男聲。

    “我覺得我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

    是藺言。

    早在桑德拉監獄時斯科特已經懷疑上了藺言,隱瞞江舒游被劫獄的真相,和犯人們關系緊密,如今還出現在了霍華德家。

    說他沒秘密,斯科特那個被稱為“戴維家的恥辱”的表弟弗朗澤戴維都不信。

    “他要和誰見面?”一名執法隊成員疑惑的問。

    “還能是誰,肯定是克里斯曼啊!”另一名執法隊成員信誓旦旦的說。

    斯科特也贊同的頷首,除了克里斯曼,藺言還能見什么人?

    實際上,藺言正在和牧聞通話。

    早在尤利塞斯踏進書房的那一刻,牧聞就立刻撥通了藺言的終端,開口第一句就是:“長官,我們快要餓死了!”

    “怎么了?沒錢吃飯了嗎?”藺言疑惑的問。

    中央星物價高是真的,但是以牧聞的能力,不至于賺不到錢啊。

    “不是,太久見不到您,飯都吃的不香了,”牧聞放下手里的泡面碗,拖著長長的腔調問:“您什么時候回來啊,我聽說斯科特去法澤星了,現在中央星留守的執法隊成員不足為懼。”

    簽了霍華德的賣身契還能回中央星嗎?

    答:可以。

    只要尤利塞斯同意就行,但藺言深深的懷疑尤利塞斯可能會安排至少兩位數的監視者從他上星艦起就一路盯著。

    【夏娃:怕你跑了?】

    【藺言:怕我和克里斯曼接頭。】

    但尤利塞斯光盯著他沒用,克里斯曼要是主動跑來和他接頭,尤利塞斯難道攔得住嗎?

    “長官?”得不到藺言的回答,牧聞又叫了一聲。

    “沒事,”藺言笑了聲,“我覺得我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

    牧聞敏銳的從他的話中察覺到了什么,和程北對視一眼,輕聲道:“我會期待的。”

    程北斜了他一眼,補充道:“我們。”

    藺言聽著耳機里的聲音,忍不住又笑了聲,“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此話一出,執法隊立刻打起了精神,一人掏出錄音筆,一人拿著筆記本準備記錄,斯科特雙手抱臂,目光晦暗。

    藺言果然和克里斯曼聯系頗深。

    “是關于尤利塞斯的事,”牧聞說起正事時語氣沒那么吊兒郎當了,“關家也決定插一腳能源礦,就是不知道尤利塞斯會不會把改造人計劃透露給他。”

    藺言眉頭挑起:“霍華德和關家合作?聽起來像童話故事。”

    霍華德和關家不是向來水火不容嗎?

    全副武裝準備接收情報的執法隊成員也驚到了,負責寫筆錄的執法隊成員喃喃道:“克里斯曼居然要勾結關家主對付尤利塞斯?”

    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萬一尤利塞斯倒了之后關家主再反手給克里斯曼來一下怎么辦?

    沒經歷過門閥內斗的執法隊成員只會感慨克里斯曼兵行險招,斯科特倒是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表面上克里斯曼似乎和關家主聯手對付尤利塞斯,但誰都知道克里斯曼性格傲慢,不可能聽關家主的話,最后只有分崩離析一條路,所以不能由克里斯曼親自對接關家主。

    這也是克里斯曼現在來找藺言的原因。

    他需要一個善于調節人際關系的傳聲筒。

    想明白了一切,斯科特向下壓了壓掌心,“都安靜,繼續聽。”

    牧聞將尤利塞斯和關家主的談話內容全部轉告給了藺言,抱怨道:“聽他們說話真累,山路十八彎,想要什么提出來不就是了,非要別人去猜。”

    “你沒資格指責尤利塞斯,”藺言道:“你也是不說人話的代表。”

    牧聞的謊言就像田邊的雜草,一扎接著一茬,砍都砍不完,藺言深受其害。

    “我也不想的,這不是習慣了嗎?”牧聞一點不心虛的說。

    做筆錄的執法隊成員倒是挺心虛的,“隊長,我真的要把藺言罵克里斯曼不說人話的事寫進去嗎?”

    藺言膽子大,但是他沒那個膽子。

    “寫。”

    斯科特捏了捏鼻梁,“他說什么你就寫什么。”

    有了斯科特發話,執法隊成員只能照辦,更讓他握不住筆的還在后面。

    雖然牧聞滿嘴跑火車,但是藺言沒被他帶偏,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嗯…”一直搶話的牧聞歪了一下頭,將終端塞進了程北手里:“您問程北吧?”

    被塞了燙手山芋的程北擰了下眉,皮笑肉不笑的一拳砸在了牧聞的肚子上,這才道:“牧聞接了個送快遞的兼職,但是他道德敗壞,居然在貨箱上裝了竊聽器。”

    一番話將自己摘了個干干凈凈。

    牧聞翻了個白眼,程北這小子看著濃眉大眼的,心思壞的很。

    聽到“快遞”二字,藺言懂了,牧聞確實沒去給人當犯罪指導,他自己親自實踐去了。

    褚沙知道他是被牧聞送來的嗎?

    江舒游知道他差點就變成牧聞和程北的監聽對象了嗎?

    安裝竊聽器就算了,要是尤利塞斯發現他們都不用干了。

    藺言難得語氣嚴肅起來:“這次我會處理,沒有下一次,明白嗎?”

    牧聞眼神閃了閃,“其實還有個定位器。”

    “最近幾天經常有人裝成路人從門前路過,反復來了很多次,有天晚上我偷偷用魚線把定位器甩出去了,正好黏在其中一個人的鞋底。”

    “不過,”摸了摸鼻子,牧聞道:“最后定位器停在了戴維家。”

    霍華德不夠,還要招惹戴維。

    藺言“哇哦”了一聲,“我是不是還要夸你一下?”

    牧聞笑嘻嘻的說:“順手的事。”

    順手監聽了霍華德,跟蹤了戴維,震驚了執法隊。

    “藺言居然陰陽克里斯曼,不是,尤利塞斯都不能這么跟克里斯曼說話吧?”

    “不,他會。”

    “好吧,他確實會,但藺言又不是尤利塞斯。”

    克里斯曼那個臭脾氣,換個人早就沒命了。

    “我就知道,”另一名執法隊成員拍著桌子說:“我早就說藺言不簡單!”

    “隊長,我們要不要…”那人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開口卻是活捉。

    “先別著急,我們要引蛇出洞。”斯科特深吸一口氣,全神貫注的偷聽。

    “聽不出來我在說反話嗎?”藺言捧著臉嘆了口氣,“給我安分點,不然我就叫人過去看著你。”

    “你親自來比較有效果。”牧聞笑了笑,沒反駁藺言的命令。

    藺言“嗯哼”了一聲,“閉嘴。”

    “好的長官,沒問題長官,”牧聞拍了拍肚子,“現在是腹語,我可沒張嘴。”

    程北看不下去,又是一拳鑿在了牧聞的腹部,這一下比剛才重的多,牧聞“嗷”的叫了一聲,疼的躺倒在沙發上。

    程北接手了他的終端,對藺言說:“這才是腹語。”

    藺言笑得直顫,“行了,我一會兒還有事,掛了。”

    通訊掛斷,藺言走出了房間,執法隊再聽不到半點聲音。

    麻木的關閉錄音筆,執法隊成員目光呆滯:“他讓克里斯曼安分點…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他還讓克里斯曼閉嘴。”另一名執法隊成員抓著他的衣領晃了幾下,幫助他清醒過來。

    斯科特低聲道:“我還以為他是克里斯曼的手下…”

    搞半天原來你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神色凝重站起身,背著手走了一圈,斯科特突然說:“尤利塞斯很信任藺言,之前還讓他當貼身保鏢。”

    對尤利塞斯這種人來說,“信任”是無比珍貴的情感,輕易不會交付。

    斯科特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連一貫善于玩弄人心的尤利塞斯都被他騙了。

    他所信任的人,恰恰是和克里斯曼合謀將他從家主之位拖下來的人。

    第74章 嘴巴有點癢,想親嘴了 有……

    有一個喜歡親嘴的老板是什么感覺?

    謝邀, 藺言覺得自己需要漲工資,不然對不起他的嘴,白天工作晚上加班,騾子都沒這么累的。

    對于藺言加薪的請求, 尤利塞斯輕易的答應了。

    “真的嗎?”藺言推開尤利塞斯的肩, 兩眼放光, “漲多少?”

    尤利塞斯思索了一下:“兩倍?”

    藺言不語, 只是雙手抱臂盯著他,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三倍?”

    藺言前后晃了晃腦袋,藍眸偷偷斜過來瞧他。

    坐在辦公椅上的尤利塞斯低聲笑了笑, 一把拽住藺言的衣領, 仰起頭吻住了少年的唇, 一觸即分, “五倍。”

    藺言捂著臉向后跳了一步,睜大了雙眼控訴道:“你怎么還偷襲啊?”

    “在霍華德,我想做什么都行。”尤利塞斯霸道的臺詞一點也不符合他以往的形象, 倒像是克里斯曼。

    藺言大著膽子戳了戳尤利塞斯的臉, “你被克里斯曼頂替了嗎?”

    聽到弟弟的名字,尤利塞斯擰著眉推開他的手,“你希望是他?”

    藺言鼓起臉,“他至少不想殺我。”

    尤利塞斯斂眉, “我也沒真的動手。”

    拌嘴對于一生注重形象的尤利塞斯來說很新奇, 好勝心就這么升了起來,忘了自己比面前的少年大上十歲。

    “君子論跡不論心, 是不是?”尤利塞斯問。

    “君子”兩個字一出來,藺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低頭摸了摸尤利塞斯下巴,試圖從那里找到人造皮粘合的痕跡, 摸了一手空氣后,藺言彎腰拉開抽屜,將里面擺放整齊的槍一把一把拍在了桌面上。

    “老板,你是黑-手黨。”

    “來,”藺言走到尤利塞斯背后,雙手環住尤利塞斯的肩,貼到他的耳邊說:“跟我念,黑-手黨。”

    尤利塞斯失笑,“你到底希不希望我動手?”

    “不希望啊,”藺言沒骨頭似的趴在尤利塞斯背上,“但是我不能昧著良心說你是君子,我晚上會睡不好覺的。”

    說著藺言伸手向下,“我看看你的良心在哪。”

    尤利塞斯緊急握住藺言的手腕,灰瞳一瞇,隨和的氣質瞬間變了,“別亂摸。”

    藺言不怕他,懶洋洋的問:“為什么不能摸,因為你沒有良心嗎?”

    尤利塞斯學了幾天年輕人的潮流終于派上了用場:“因為我的心在你那。”

    話挺肉麻,說的人一身雞皮疙瘩,聽的人更是嘆為觀止。

    尤利塞斯對自己喜歡藺言接受良好,反正舍不得殺,留著唄,至于弱點——尤利塞斯不認為有人能用藺言威脅他。

    就算是他都搞不定藺言。

    尤利塞斯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藺言做了什么。

    一只手被尤利塞斯握著,藺言只能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胸口,肋骨下就這么一畝三分地,尤利塞斯的心居然還要進來擠他。

    交房租了嗎你就進來?

    【夏娃:我覺得你毛病也不小。】

    【藺言:你好,我聽不見。】

    藺言絕不承認自己已經被霍華德大院污染了,認真的問:“老板,你老實說,你到底都在星網上看了什么?”

    尤利塞斯有些沒臉,他不愿意承認自己年紀大,更不愿意告訴藺言自己主動去了解了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只說:“新來的仆人不懂規矩,我無意間聽到的。”

    先不說霍華德所有家仆都戴著口罩一身黑衣像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邪-教組織成員,據藺言所知,他們根本不會在尤利塞斯面前發出聲音。

    看向墻角守著的兩個看不出性別的仆人,藺言抿了抿唇。

    “新來的?”

    “新來的。”

    好,藺言明白了,一定是尹玉成。

    【夏娃:我覺得不是。】

    【藺言:駁回。】

    用下巴撞了撞尤利塞斯的發頂,藺言問:“那你知道下一句話是什么嗎?”

    尤利塞斯眸色閃了閃,剛消下去的雞皮疙瘩又一次占據了上風。

    “你愿意接受我的心嗎?”

    土味到了極致就會讓人感受到精神上的沖擊,藺言阿巴阿巴了兩下,低聲說:“老板,要不你拿回去吧。”

    “我這里塞不下您的心。”

    尤利塞斯又氣又笑,他都忍著逃跑的欲望把臺詞念全了,藺言居然不要。

    本性暴露只是一瞬間的事,尤利塞斯抬眸,唇角噙著一絲冷笑:“你覺得你有拒絕的權利嗎?”

    話一出口尤利塞斯就后悔了,能屈能伸的霍華德家主剛想改口,身后的少年就激動的摟住了他。

    “老板!這才對味啊!”藺言興奮的跳了兩下,在尤利塞斯的耳后親了一口,不帶任何情欲,就是單純的表達喜悅。

    “這才是黑-手黨的劇本,明明就不是好人,說什么爛大街的土味情話。”

    藺言當然不是剝奪黑-手黨說土味情話的權利,他只是剝奪了尤利塞斯說土味情話的權利。

    【夏娃:如果是克里斯曼呢?】

    【藺言:也很奇怪。】

    抖了抖肩膀,藺言對尤利塞斯說:“反差感當然很好,但是太反差就是反常了,比如克里斯曼,他要是變得溫柔體貼、細致入微一樣恐怖,我只會覺得他被偽人取代了。”

    尤利塞斯假裝深沉的垂下眸子,一言不發,似乎很認可藺言的話。

    其實他連反差感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一會兒上星網搜一下。

    低聲咳嗽了一下,尤利塞斯問:“你為什么總是提克里斯曼?”

    他的弟弟在這個房子里住了很多年,留下過無數痕跡,但自從尤利塞斯掌握大權后,一切都消失了。

    整個霍華德宅煥然一新,屬于克里斯曼的東西全都被送進了火堆,連仆從和合作伙伴也不會在他面前提起克里斯曼。

    只有藺言。

    尤利塞斯深深的望著藺言的唇,從那張嘴里吐出的每個字都像開盲盒,要么給他驚喜,要么惹他心煩。

    “不能提嗎?”藺言眨眨眼。

    只是對頭,又不是死去的白月光,有什么不能提的?

    “能,”尤利塞斯吐出一口氣:“但你要給我一個理由。”

    “你為什么喜歡提他,為什么總是在我面前提他?”

    這兩個問題全然指向不同的結果,尤利塞斯似乎在懷疑藺言喜歡克里斯曼,可他的第二個問題又像是抱著什么期待。

    【夏娃:他不會以為你故意用克里斯曼刺激他吧?】

    想的真多。

    【藺言:體諒一下,黑心鬼是容易多想。】

    藺言歪過臉,將側臉搭在尤利塞斯的頭頂,臉頰肉被擠了進去,說話便含糊不清起來。

    “因為我們共同認識的人太少了,就算拿來舉例你也不能理解。”

    “而且,我在桑德拉的時候也經常問克里斯曼關于你的事…”

    話音在這里中斷,尤利塞斯突然仰起了臉,一個快速的問落在了藺言的嘴角。

    藏下眸中的愉悅之情,尤利塞斯道:“繼續。”

    “你問什么了?”

    藺言抬手擦了擦嘴,這才說:“我問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有什么喜好,哦,我還問了尹玉成,他說了你不少壞話。”

    尤利塞斯不太在意,說他壞話的人多了去了,又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說。

    略過無關緊要的尹玉成,尤利塞斯握著藺言的手腕問:“克里斯曼怎么告訴你的?”

    “他說你殺人不眨眼。”

    “就這個?”尤利塞斯挑眉。

    藺言絞盡腦汁的回想,斷斷續續的說:“他還說你性格很討厭,自視甚高,還看不起人工智能…嗯…還有喜歡給人使絆子,利用完就扔,不給手下養老。”

    尤利塞斯甚至無法反駁,因為藺言說的都是真的。

    但是不給手下養老這一點尤利塞斯需要澄清一下:“我給他們養老,前提是他們要在為我辦事的時候殉職,我會給他們的家人一大筆錢,這還不夠嗎?”

    資本家一開口就沒有半點人情味:“他們要是沒死,退休之后就算年紀大了也不至于賺不到錢,我為什么要給他們養老?”

    藺言抿唇:“他們是來找工作的,又不是來找死的。”

    尤利塞斯不以為然,“我開這么高的工資,難道是讓他們貪生怕死,拿了錢不干事的嗎?”

    強盜一樣的邏輯,尤利塞斯雖然經常被暗殺,但他的保鏢那么多,基本上靠人海戰術都能應付,不至于為此付出生命。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工作不停歇,最后因為還活著所以被尤利塞斯認為不夠敬業,得不到養老金。

    連夏娃聽了都覺得霍華德需要換個家主。

    【夏娃:門口有路燈,雜物間有幾捆麻繩,出門直走三五十米右轉有個工地在施工,工人管夠。】

    藺言當然不能把尤利塞斯吊死,一方面他還需要從尤利塞斯手里領工資,另一方面外面還有一群保鏢保護尤利塞斯的人身安危。

    嘆了口氣,藺言嘟囔了聲:“你怎么這么壞。”

    尤利塞斯挑眉,“我壞,克里斯曼就好了?”

    揭短就趁現在,尤利塞斯問:“克里斯曼的手下有幾個善終的?”

    確實沒有。

    藺言還記得他剛進桑德拉的時候,克里斯曼用手下的命取樂,還拿尸體嚇唬他。

    兄弟倆如出一轍。

    藺言有些失落:“你們倆都討厭。”

    尤利塞斯反手拍了拍藺言的頭,屬于霍華德的嘴臉收了回去,“大不了我給他們發養老金,一點小錢而已,也值得你討厭我?”

    好吧,尤利塞斯得承認,他不在乎別人在背后怎么罵他,但他不能接受藺言也跟著罵他。

    “嗯?”藺言沒骨頭的身體瞬間站直了,“你真的沒被偽人頂替嗎?”

    【夏娃:掃描過了,是人類沒錯。】

    當然,就算不是人類夏娃也分別不出來,因為它的系統中根本沒有偽人的任何情報和分辨方法。

    藺言松了口氣,尤利塞斯也哭笑不得,資本家從不虧本,他既然發了養老金,就會從其他地方賺回來。

    “說起來,”尤利塞斯突然瞇起眼:“就算克里斯曼和尹玉成在你面前說我的壞話,你還是選擇來法澤星。”

    又給你爽到了是吧?

    藺言“嗯哼”了一聲,“你開的工資高,要求又低,還有學長給我舉薦,我不來不是太虧了嗎?”

    尤利塞斯可不管藺言是出于什么原因來的,他只看結果。

    結果就是藺言在克里斯曼和他之間選擇了他。

    “我今天心情好,你要不要提個要求?”尤利塞斯問。

    工資已經漲過了,藺言一夜暴富,突然對錢失去了興趣,提起星幣只覺得索然無味。

    錢,哎,沒意思。

    人生怎么能只談錢呢,還有大把的美好值得藺言去欣賞,可惜,他簽了霍華德家的賣身契,只能留在這里與錢為伍。

    這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吧。

    【夏娃:你煩惱的太早了,工資還沒發呢。】

    錢的影子還沒看著,已經開始吃大餅了。

    藺言瞬間收起了陶醉的表情,指了指尤利塞斯面前的一排槍,“我想要這個。”

    “全都要?”尤利塞斯驚訝的問。

    “我又不走-私軍-火,”藺言嘀咕了一句:“給我一把就好了。”

    走-私軍-火是霍華德自家的生意,尤利塞斯敲了敲桌子說:“你想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給你安排個閑職。”

    藺言頭都搖成了撥浪鼓:“別,我還不想那么快回桑德拉。”

    主要是不想見到嚴安,背后蛐蛐了他那么久,見到了怪不好意思的。

    隨便挑了其中一把,藺言握著手里掂了掂重量,對準門口扣下了扳機。

    “砰!”

    火花一閃而逝,槍口緩緩升起一縷煙,書房的大門被開了個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硝煙味。

    藺言不好意思的放下槍,“我以為沒子彈的…”

    不會要他賠吧,這個門看起來好貴。

    【夏娃:幫你查過了,四百萬星幣,你從現在開始打工,只要干滿九年半就可以還上了。】

    這還是藺言翻了五倍工資之后的結果,他要是沒漲工資,要干上將近五十年。

    【藺言:要不我還是跑路吧。】

    幸好,尤利塞斯沒讓他賠償,隨口道:“明天讓人過來換一扇門。”

    藺言無聲哽咽。

    他再也不說尤利塞斯討厭了,尤利塞斯簡直是天使。

    【夏娃:提醒一下,他是黑-手黨。】

    【藺言:黑-手黨就不能當天使了嗎?你這是偏見。】

    【夏娃:我是說黑-手黨上不了天堂。】

    【藺言:也對,畢竟克里斯曼是耶穌,他肯定不準尤利塞斯上去。】

    門外,多年在生死之間游走,對槍聲爛熟于心的尹玉成拍了拍發麻的膝蓋,重新站起身。

    門上的彈孔正對尹玉成的后腦。

    向右跨了一步,背對墻壁,尹玉成這才能分心思考是誰開的槍。

    書房里除了仆人只有尤利塞斯和藺言,尤利塞斯要殺人根本不會自己親自動手,那就只能是藺言了。

    后怕的摸了摸后腦勺,尹玉成又往右跨了一步,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桑德拉的犯人都說不能招惹藺言果然是真的。

    嘆了口氣,尹玉成只能寄希望于明秋陽,千萬要做好他交代的任務。

    中央星,執法隊大本營

    兩名執法隊成員并肩走進了地下一層,由于桑德拉越獄事件的影響,這里的守備也加強了不少,門和墻都通了電,時不時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刺啦”聲。

    執法隊成員沿著走廊一路深入,兩旁的犯人站在小的可憐的窗口前盯著他們,如附骨之疽如影隨形。

    “又來了…執法隊又來了,誰要被他們帶走?”

    “我想走,長官帶我走吧…”一名犯人歇斯底里的喊道:“我想去監獄!送我去監獄吧!”

    監獄可比這里好多了,監獄里至少還能放風,也能和其他犯人交流,這里所有犯人都被單獨隔開,每天的娛樂就是看著天花板數羊。

    別說本來就不正常的犯人了,換個意志堅定的軍-官都受不了。

    執法隊成員厭煩的瞪了眼尖叫的男人,“閉嘴,給我老實待著!”

    另一人拍了拍他的肩,“別理他們,先把人帶出去。”

    倆人很快走到了目標房間,按下墻外的按鈕,電流關閉,墻壁和鐵門不再令人恐懼,房間里的人卻沒動靜。

    【虹膜識別中,識別成功,獲得開門權限】

    機械音在空氣中回蕩,執法隊成員警惕的推開門,手里緊緊握著槍。

    房間里的犯人沒有半點攻擊欲,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眼神中既沒有喜悅也沒有恐懼。

    他不討厭待在這里,也不介意被押送到其他監獄。

    兩名執法隊成員對視一眼,一人敲了敲墻壁說:“出來吧,明秋陽。”

    像是聲控人偶一樣,明秋陽站起身,緩步走了出來,任由兩人給他戴上電子手銬,配合的不像話。

    執法隊成員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他們早就聽說過明秋陽的危險性,沒想到居然這么安分。

    旁邊房間里的犯人笑了聲,“這不是明秋陽嗎?你也被抓回來了?”

    沒人理他,犯人自顧自的說:“看來其他人也快了,我還不想這么快回桑德拉。”

    待三人離開后,犯人抬起頭,露出一張滿是笑容的臉,如果有桑德拉的獄警在這里,就能認出他的身份。

    康拉德加西亞。

    和其他犯人不同,康拉德很喜歡待在外面的日子,雖然失去了大片的種植園和仆人,但他接觸到了新鮮的血。

    經歷了江舒游被劫獄那一遭后,康拉德對于藺言的血已經不抱太多期待了。

    他算是發現了,所有對藺言懷有不軌之心的都沒好結果,沒事,反正他已經不在桑德拉了,外面有的是血。

    然而康德拉沒高興幾天,就被執法隊帶走了,美夢破碎,周圍的犯人也沒一個血好聞的,康拉德像活在大蒜包圍圈里。

    日子再苦也得過,這不就看見明秋陽了?

    碾了碾指尖,康拉德愉悅的想,用不了多久他說不定也能離開這,只要登上星艦,他就有把握逃跑。

    另一頭,明秋陽被執法隊押進了執法隊總部的會客室,一名老婦人在里面等著他。

    “辛苦你們了,”封清嘉和藹的笑了笑,“要不要留下來喝口茶?”

    兩人謝過了她的好意,識趣的退了出去,房門閉合,一切歸于平靜,封清嘉和明秋陽都沒說話。

    汩汩的茶水在杯底積聚,封清嘉將茶杯向前一推,示意明秋陽坐下。

    “其實我想見的是你的老板,可惜…”封清嘉垂下眸子,望著浮起的茶梗,幽幽的嘆了口氣。

    搖搖頭,封清嘉無奈的笑了笑:“可惜啊。”

    明秋陽不懂封清嘉這是什么意思。

    “老板死了嗎?”

    面善的老婦人手指一蜷,驚訝的抬眸:“你怎么會這么想?”

    明秋陽不解:“因為您說可惜。”

    這個表情句話,不就是在暗示他尹玉成已經沒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封清嘉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喉,淡聲道:“我是說,可惜執法隊還沒抓到你的老板。”

    明秋陽懂了,“您是想問我老板的下落嗎?”

    “我不知道,他沒告訴我。”

    封清嘉半信半疑,“他總不至于什么都沒對你說。”

    明秋陽點頭:“至于的。”

    尹玉成給他交代了個任務就跑了,什么聯系方式都沒留下,就算尹玉成死在外面了明秋陽都只能在星網上看到消息。

    “不知道他的下落也沒關系,”封清嘉上下打量了明秋陽一眼,眼神凌厲了些:“你知道封荊去哪了嗎?”

    明秋陽照舊一無所知。

    封清嘉沒生氣,只說:“我收到的情報里有一條,需要你幫忙辨別一下真偽,可以嗎?”

    明秋陽微微頷首。

    封清嘉笑起來,“封荊死了,克里斯曼殺的,尹玉成去了法澤星投靠尤利塞斯。”

    三句話,明秋陽一個都答不上來,他的腦子也嗡嗡的,摳著手指不知道該怎么說。

    最后,明秋陽只能誠實的回答:“我一個都不知道。”

    他的誠實不加掩飾,如果是尹玉成在這,封清嘉還要懷疑一下,但明秋陽是真的不會撒謊。

    “那我只能等斯科特隊長的消息了,”哪怕知道明秋陽說的是真的,封清嘉還是試探了一句:“他已經去法澤星了,說不定能碰到尹玉成。”

    她一邊說說,一邊牢牢的盯著明秋陽,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然而,明秋陽一點反應都沒有。

    斯科特暫時也給不了封清嘉答復。

    他正在試圖監聽尤利塞斯,尤利塞斯和藺言不同,對他防備心不小,書房和寢室裝了反竊聽系統,斯科特只能聽到連綿不斷的電流聲。

    又一次監聽失敗,執法隊成員無奈的問:“隊長,怎么辦,我們突破不了霍華德的系統。”

    斯科特雙手叉腰,不悅的“嘖”了一聲,“算了,繼續監聽藺言。”

    要是能聽到克里斯曼的計劃也不錯。

    執法隊成員應了一聲,調了一會兒,機器里依然是滿滿當當的電流聲,一點人聲都聽不到。

    斯科特皺眉:“還沒好嗎?”

    執法隊成員搖搖頭,欲言又止。

    “究竟怎么了,藺言的房間也裝了反監聽系統?”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麻煩了,斯科特垂眸沉思,藺言才被他們監聽過一次就立刻裝了反監聽系統,要么藺言發現了他們,要么連第一次的監聽內容都是藺言故意泄露的。

    心頭一梗,斯科特揉了揉太陽穴,轉過身背對著其他成員呼出一口氣。

    藺言不能這么厲害吧?把他們執法隊當狗耍。

    “隊長……”執法隊成員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有氣無力的,聽得斯科特心中微惱。

    執法隊成員為難的說:“藺言沒裝反監聽系統,他現在和尤利塞斯在一起。”

    斯科特愣了愣。

    “他又去騙尤利塞斯了?”

    “也不一定,”另一名執法隊成員猜測道:“說不定他只是和克里斯曼逢場作戲,轉頭就把克里斯曼的計劃告訴尤利塞斯。”

    負責監聽的成員立刻反駁道:“照你這么說,他也可能是在尤利塞斯面前裝忠心,其實偏向克里斯曼。”

    斯科特冷笑:“隨便他騙哪一邊,反正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都不是好東西。”

    不是好東西的尤利塞斯不想給自己正名。

    他要真是個好人,早就在拍賣會那天被克里斯曼弄死了,現在哪里還能坐在這里。

    “老板,我聽說改造人法案已經遞到中央星了?”

    “嗯。”

    尤利塞斯篤定的說:“下個月議會投票,通過后就能立刻施行。”

    改造人計劃無疑能夠帶來巨大的利益,也能讓無數人擺脫痛苦與死亡的陰影,當錢能夠救命的時候,霍華德的影響力將會進一步增大。

    法澤星已經滿足不了霍華德的欲望了,尤利塞斯一旦躋身中央星,戴維和倫納德都會受到影響。

    【夏娃:中央星勢力要重新洗牌了。】

    【藺言:那我是不是可以衣錦還鄉了?】

    【夏娃:前提是霍華德能扛得過戴維和倫納德的聯手打壓。】

    到那時候,針對尤利塞斯的暗殺只會越來越多,藺言則是被殃及的池魚。

    聽起來處境很危險,但藺言一點都不擔心。

    【藺言:我相信尤利塞斯會先下手為強。】

    論陰,還是尤利塞斯更勝一籌。

    “過幾天我要去中央星談生意,我記得你也是中央星人?”尤利塞斯問。

    “嗯,”藺言微微頷首:“談什么?”

    “你陪我去了就知道了。”尤利塞斯道。

    藺言撇了下嘴,裝神秘。

    【夏娃:至少他還帶你一起,不然偷偷背著你搞了一堆陰謀詭計你都不知道。】

    【藺言:要是克里斯曼趁尤利塞斯不在的時候偷家怎么辦?】

    【夏娃:那是尤利塞斯需要擔心的事,你只要拿出早早買好的橫幅叫克里斯曼報銷就行了。】

    【夏娃:而且執法隊還在霍華德呢,克里斯曼總不至于自投羅網。】

    【藺言:你說的有道理。】

    跟對人工智能吃飽飯,藺言深以為然。

    不過,真的要回中央星的話,他也可以順便回家看看牧聞和程北,免得他們真把自己餓死了。

    但是他們倆是克里斯曼的手下,和尤利塞斯是天敵,牧聞還好,他隨時可以反水拜尤利塞斯為義父,程北可怎么辦?

    藺言想著想著糾結的擰起眉。

    尤利塞斯察覺了他的異樣:“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藺言回答的飛快,內容卻無比敷衍。

    尤利塞斯也沒追問,反正無論藺言藏著什么秘密,他早晚都能挖出來。

    和藺言在一起,尤利塞斯感覺自己年輕了不少,撩開藺言的衣袖,指腹在他的腕骨內側摩挲了幾下,透過白皙的膚能看到下方淡淡的青色。

    尤利塞斯收回手,再度抬起頭。

    想親嘴了。

    第75章 三個人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 ……

    這個親嘴姿勢對藺言的頸椎不太友好, “老板,你不能站起來嗎?”

    習慣了坐著等待別人服務的尤利塞斯和藺言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默默的讓出了位置:“你坐總行了。”

    藺言是一點兒沒客氣,興奮的像還不知道學習之苦的開學新生, 滿懷期待的往椅子上一坐, 發出一聲喟嘆。

    霍華德家主的椅子也是讓他坐上了。

    尤利塞斯挑眉:“你喜歡這把椅子?”

    這和問他喜歡龍袍有什么區別?

    “喜歡。”

    藺言一點不心虛, 雙手往扶手上一搭, 覺得姿勢不太習慣, 又去把玩桌上的槍,以他淺薄的眼界, 只能認出其中最出名的幾把, 其他的都像在看最熟悉的陌生人。

    【夏娃:提醒一下, 你左手邊第四把是軍-方今年剛出的新貨, 不對外出售。】

    藺言剛準備摸上去的左手自然的調轉方向,目標直指第五把。

    【夏娃:那上面有黑市的標志。】

    藺言扁了扁嘴,只能去摸最中間那把。

    趕在夏娃之前, 藺言先一步搶了話頭。

    【藺言:不管它是軍方的還是黑市的, 我不在乎!我又不帶回家,摸一下怎么了?】

    【夏娃:這話聽起來有點不負責任。】

    作為人工智能,夏娃莫名的共情上了可憐的手槍,這個撫摸過它們, 扣下過它們的扳機, 大肆夸贊它們的人居然不愿意帶它們走。

    【藺言:它們跟著尤利塞斯肯定比跟著我好過,我不能提供優渥的生活, 也做不到每天擦槍,但是尤利塞斯的仆人可以。】

    【藺言:而且我總不能把摸過的每一把槍都帶回家,學校里那些可是教學用具。】

    桑德拉的更是公物。

    反駁完, 藺言終于握住了最中間那把槍,冰涼的觸感,合適的重量,藺言“哇哦”了一聲。

    【夏娃:這把槍的上一個主人是被尤利塞斯弄死的星盜團首領。】

    【夏娃:定制槍很好辨認,而且在官網有記錄。】

    藺言默默放下了槍。

    尤利塞斯看得發笑,“你既然喜歡,送你好了。”

    藺言驚恐的抬眸:“槍嗎?”

    “椅子。”

    “哦。”

    回頭看了眼做工精細的靠背,藺言輕輕頷首,“謝謝老板。”

    藺言的反應并不像尤利塞斯想的那樣驚喜,他張了張嘴,有些不解的碾了碾食指指腹。

    怎么突然不高興了?

    低咳了一聲,尤利塞斯介紹道:“這把椅子早在七十年前就進了霍華德家,這間書房里的物品都替換過無數次,只有它沒變。”

    藺言眨眨眼,所以呢?

    尤利塞斯繞著書桌走了一圈,站到藺言的另一側繼續說:“上一任霍華德家主為了坐上這把椅子,殺了包括親生父親在內的四個叔叔。”

    “?”

    藺言抬起頭:“父親為什么是叔叔?”

    “因為上上任家主沒孩子,他是被過繼過來的。”

    藺言松了口氣,他還以為霍華德有什么經年久月的情感矛盾呢。

    “那你就把椅子送給我了嗎?”藺言拍了拍身下的椅子,這把椅子足以坐下兩個人,空間很大,分量也不小,實木沉甸甸的。

    尤利塞斯揚起下巴,“我不需要靠這把椅子來確認自己的地位。”

    尤利塞斯是霍華德家主,還是霍華德的家主是尤利塞斯,這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尤利塞斯依附于霍華德,后者,霍華德需要尤利塞斯。

    現在的霍華德根本找不出能取代尤利塞斯的人,就算有一天克里斯曼真的弄死了他,也未必做的有尤利塞斯好。

    藺言聽完,雙手拍了拍椅子扶手,語氣平靜:“那老板你好厲害。”

    孔雀開屏給瞎子看。

    【夏娃:他已經很努力了。】

    見藺言還是興致缺缺,尤利塞斯道:“它價值七百萬星幣。”

    “老板我愛你!”

    讓藺言高興就這么簡單,這把椅子代表的含義和背后的故事都是虛的,那是霍華德家的事,和藺言毫無關系。

    “別動不動就說愛,”尤利塞斯壓下藺言的腦袋,長輩似的的勸道:“這種字不該隨便掛在嘴邊。”

    藺言“哦”了一聲,“那我以后不說了。”

    “我不是不讓你說,”尤利塞斯一時間陷入兩難的境地,“我只是希望你在開口之前先確認一下對方是否值得。”

    一個滿嘴謊言唯利是圖的人談起真心時倒是溫柔了許多,他雙手壓在藺言的肩上輕聲說:“你要明白,低等星占據了聯邦百分之三十的星球,中等星百分之四十,不是我星域歧視,但他們的道德…你知道的。”

    尤利塞斯話音未盡,意思已經通過輕蔑的語氣傳達了出來。

    【夏娃:他居然有資格說別人沒道德嗎?】

    【藺言:因為他是一等星公民。】

    就像政治正確一樣,所有人上臺發言時都會大肆的談論低等星資源多么匱乏,低等星公民多么需要支持和幫助,但沒有人提起過低等星公民中占比最大的一批人——星盜。

    更沒人提起過生活在低等星卻沒有公民身份的黑戶。

    尤利塞斯的傲慢源于他的家族,他可以隨意點評低等星公民,但如果現在有一名低等星公民對他的想法提出意見,藺言相信江舒游的實驗室里又要多一具尸體了。

    藺言拉開尤利塞斯的手,一張臉鼓成了倉鼠的囊頰,“你值得嗎?”

    尤利塞斯笑了:“當然。”

    “可你之前還想殺我。”

    “但我沒有真的殺了你。”

    尤利塞斯還是那套說辭,只不過這一次他加了一句:“如果是別人,你已經死了。”

    藺言沒和他爭辯,他沒有遇到別人,也沒有死,尤利塞斯用假設來反駁他提出的事實——強詞奪理。

    【夏娃:顯然,這是霍華德的通病。】

    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也不喜歡被指責,只不過尤利塞斯比克里斯曼更在乎這一點。

    拍了拍手站起身,藺言拖著長長的音調說:“老板,你繼續工作吧,我走了。”

    “你去哪?”尤利塞斯問。

    “散散步,曬曬太陽,找學長聊聊天…”藺言歪了下腦袋:“法澤星也沒有什么可以給我找樂子的地方。”

    在黑-手黨云集的地方找樂子,你也很有想法。

    尤利塞斯指了指桌面:“把你挑好的槍拿上。”

    【藺言:這把沒什么問題吧?】

    【夏娃:沒事。】

    【夏娃:就是一百四十年前霍華德家主統治了整個法澤星時用的槍罷了。】

    這還叫沒事嗎?

    藺言來了一趟,帶著一把工作了七十年也沒有養老金的椅子和老古董槍走了,還射穿了一扇看起來就很有年代感的門。

    【藺言:我像是來抄家的。】

    【夏娃:至少尤利塞斯是自愿的。】

    這不是更尷尬了嗎?

    離開時,尤利塞斯叫了守在門口的仆人幫他搬椅子,接到命令的尹玉成一頭霧水。

    書房門閉合后,藺言看著單手扛椅子面不改色的尹玉成,又看看門上的彈孔,良心痛了一下。

    人還在霍華德宅,尹玉成低著頭問:“請問要給您搬到哪去?”

    藺言摸了摸鼻尖:“出門七百米左轉直行兩公里,經過一個紅綠燈后右轉再走一公里有一個莊園。”

    大部分時候,藺言稱呼它為員工宿舍,里面也確實住了一些員工,但尹玉成這種剛來的仆人是沒有資格入住的。

    地圖在腦子里顯形,尹玉成稍微一思索就知道藺言說的是哪了。

    “我明白了,藺長官。”低眉順眼的說完,尹玉成扛著椅子下了樓。

    所有仆人目不斜視,只有守在大門口的保安差點沒繃住。

    論武力,尹玉成不是S區犯人里最出挑的,藺言本以為尹玉成會累的氣喘吁吁,再不濟也要放慢速度。

    但他一路健步如飛,雄赳赳氣昂昂,高挑的身影一瞬間似乎變得無比魁梧,藺言跟在后面都走累了。

    這對嗎?

    你一個嘎腰子的身體素質這么好干什么?

    “尹老板,你能不能慢點?”藺言抬頭看了眼正當空的太陽,一只手擋在眼前,瞇著眼問。

    “長官,我一會兒還要回去守門呢。”

    尹玉成的事業心比藺言想的重,他滿腦子都是尤利塞斯現在說不定在和哪個心腹聊什么秘密,晚一步就聽不到了。

    藺言哪里不知道他的目的,撇撇嘴說:“你不怕被尤利塞斯認出來嗎?”

    尤利塞斯不會給尹玉成太多機會,他已經拒絕了一次霍華德的橄欖枝,再來一次,尹玉成就可以在封荊之前去下面了。

    “認唄,”尹玉成挺無所謂的:“長官,我逃跑的技術可不是白練的。”

    “那你還不是被執法隊抓了扔進桑德拉了?”

    終于走到了莊園前,尹玉成笑了聲,等著藺言開門,“您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故意被抓的?”

    藺言推開大門,讓開一個身位,跟著尹玉成后面走了進去,“你就吹吧。”

    尹玉成確實在吹,但他臉皮厚,對著藺言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見藺言果然低頭思索,尹玉成得意的彎起唇。

    您就猜吧。

    藺言的房間里有很明顯的生活痕跡,靠窗的書桌上攤開了一張人體解剖圖,旁邊放著水杯和一盤點心。

    一邊的窗簾被卷在一起綁了起來,另外一邊隨意的垂著。

    有意思的是,尹玉成發現藺言的床腳疊著兩套衣服,其中一套明顯不是他的風格。

    是誰?

    靈活的大腦瘋狂的轉動起來,尹玉成握著椅子腿的手興奮的攥緊,他熱衷于窺探他人的秘密,以此作為把柄或談判條件。

    來分析一下吧,這人要么也是霍華德的人,要么是藺言偷偷帶進來的。

    首先排除尤利塞斯,在霍華德工作的這幾天,尹玉成基本摸清楚了尤利塞斯的生活起居,他每晚都睡在霍華德宅,總不可能半夜偷偷爬窗戶跑來這里和藺言私會吧?

    而且…尤利塞斯的衣服都偏向華麗,他喜歡金紅二色,不太可能穿黑白灰。

    當然,如果尤利塞斯真的暗地里和藺言私會的話,那到是有可能穿這種適合隱蔽的顏色。

    衣服比藺言的大,這人應該比他高,但不會高很多,床上只有一條被子,可見他們睡覺時不隔開。

    尹玉成一邊放下椅子,一邊偷偷觀察房間里的程設,沒有發現更多線索后,尹玉成突然捂著肚子問:“長官,我昨晚吃了冰過的酸奶,肚子不舒服,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可以啊。”

    藺言一點兒沒懷疑,好心提醒道:“最近雖然入夏了但也不要總是吃冷的哦。”

    尹玉成面露感激的笑了笑,一溜煙跑了進去,“啪”的關上門。

    第一個撞進眼底的是洗手臺上的白手套,尹玉成捏起來看了看,聞到了一股消毒水味。

    江舒游?

    結合桌上的人體解剖圖…江舒游像是會喜歡看的,但藺言說不定也喜歡。

    尹玉成暫時將江舒游作為懷疑對象,伸手撥弄了兩下架子上的物品。

    一瓶藥掉了出來。

    尹玉成立刻撿起來,瞇著眼轉動瓶身,蟲一樣爬行的文字連在一起,尹玉成唇動了動,默念了幾個字母。

    很好,看不懂。

    掏出終端拍了張照,尹玉成坐在馬桶蓋上開始下載翻譯軟件。

    急急急,這里是被星網拋棄的地方嗎?怎么這么卡?

    盯著屏幕上轉動的圓圈看了一會兒,尹玉成站起身高高舉起終端,終于,畫面彈了出來。

    藥名不會讀,總之是用來治療神經性疾病的藥物,對于幻覺有針對性作用。

    幻覺——D-16?

    果然是江舒游。

    門外,藺言玩了一會兒消消樂,扭頭喊了聲:“尹老板,你還沒好嗎?”

    尹玉成緊急調整聲線,掐著嗓子偽裝出一副痛苦難耐的模樣,“抱歉,長官,我很快就好了!”

    藺言歪了歪腦袋,嘀咕道:“身體素質這么好的人也怕吃涼的嗎?”

    【夏娃:根據我的數據庫,第一次來朋友家就主動提出去衛生間的人,要么想要在你的架子上塞東西,要么想要看你喜歡用什么東西,要么是不想和你繼續交流,試圖躲避的。】

    【藺言:就沒有一個真心實意想用衛生間的人嗎?】

    【夏娃:沒有。】

    對得起衛生間嗎這群家伙。

    【藺言:那你覺得尹玉成是哪種?】

    【夏娃:第四種。】

    【夏娃:便秘的。】

    這當然是開玩笑,夏娃沒把尹玉成想的那么好。

    又過了一會兒,尹玉成推門走了進來,他靠在門邊,亮出手里的藥瓶,“長官,你的枕邊人似乎想害你啊。”

    藺言:“啊?”

    “您可能不知道,江舒游在服用針對D-16研發的特效藥,”尹玉成走到藺言面前,讓他看得更清楚些:“什么情況他才需要服用呢?當然是注射了D-16的情況。”

    尹玉成看著藺言驚訝的眸子,笑著說:“江舒游要是在幻覺情況下做出什么不利于您的事,甚至對您發起攻擊也是有可能的。”

    眨了眨眼,藺言看著尹玉成,尹玉成也看著他,事實證明他們之間沒那么默契,不能通過視線交流。

    【夏娃:但是克里斯曼使個眼神,尹玉成就能理解。】

    【藺言:因為克里斯曼是他的臨時老板。】

    尹玉成只為錢干活。

    兩人又對視了一會兒,尹玉成眨了眨干澀的雙眼問:“長官,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

    既然如此,藺言也不藏著了。

    “那個…”舉起手,少年不好意思的說:“這是我的藥。”

    “什么?”

    尹玉成笑容一頓,“你的?”

    藺言注射過D-16?

    和他同居的人不是江舒游?

    拿過尹玉成手里的藥瓶,藺言嘆了口氣,背對著尹玉成走到窗邊,四十五度角抬頭望天,語氣深沉:“年少無知的時候,我為了一些現在看已經不重要的東西出賣了自己。”

    什么東西?學分。

    出賣了什么,出賣了他的靜脈血管。

    其實藺言也不知道是靜脈還是動脈,反正他兩眼一閉就暈過去了,兩眼一睜就拿到學分了。

    真正受傷的只有江舒游,他耳朵上的疤還留著呢。

    尹玉成不知道內情,死機的大腦被藺言這句話電醒了,神色晦暗不明,“你…”

    你出賣了什么?

    這話他沒問,怕藺言受到刺激從窗戶上跳下去。

    “你…”思緒千回百轉,尹玉成問:“你到現在還在服藥?”

    當然沒有。

    藥錢不是錢嗎?

    藺言早就不吃了,但是以防萬一走到哪都帶著,畢竟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江舒游。

    然后他就真遇到了。

    不但在監獄里遇到過,還靠著江舒游找到了工作,并且目前和江舒游同吃同睡,說句夸張的,江舒游要是偷偷給他注射藥劑,藺言都不會發現異常。

    【藺言:不是,他不會真的給我偷偷注射藥物了吧?】

    【夏娃:我作證,他沒有。】

    【藺言:那我為什么每天晚上都睡得很熟?】

    【夏娃:床軟。】

    樸實無華的回答一語中的,說的太有道理了藺言甚至無法反駁。

    低頭偷瞄了眼藥瓶,藺言驚訝的發現它已經過期了。

    啊呀。

    心虛的將藥瓶轉了一圈,寫著生產日期的位置被他握進了掌心,藺言繼續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我至今忘不掉。”

    尹玉成垂眸,“給你注射藥劑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難猜,但藺言總是不按套路出牌,尹玉成必須確定一遍。

    如他所料,藺言聲音發沉:“江舒游。”

    果然。

    知道藺言和江舒游關系不好,尹玉成心中升起了一個計劃,克里斯曼既然想弄死尤利塞斯,何不從江舒游下手?

    尤利塞斯最信任的醫生暗地里做的手腳,誰能查出來?

    現在藺言是尤利塞斯面前的紅人,以尤利塞斯的性格,江舒游一定不希望尤利塞斯知道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只要拿這件事威脅他,江舒游只能加入克里斯曼的陣營。

    想完這一切,尹玉成壓下心底的激動,沒忘記自己最開始的目的。

    趁著藺言現在心情低落,能挖多少秘密就挖多少。

    緩緩勾起唇,尹玉成放柔了聲音問:“和你同居的人是誰?”

    “江舒游。”

    尹玉成差點沒繃住表情,但是脫口而出的“啊”已經出賣了他不可置信的心情。

    為什么還是江舒游?你斯德哥爾摩嗎?

    “他不是給你注射D-16…為什么…?”尹玉成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的問。

    藺言一直沒告訴尹玉成,透過他眼前的玻璃窗,其實可以看到尹玉成的一舉一動,連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清晰可見。

    清了清嗓,藺言搖了搖頭說:“可能我還是不夠勇敢吧。”

    【夏娃:你是說你在不夠勇敢的年紀速通桑德拉,勇闖霍華德,窩藏逃犯,冒充執法隊,并且全身而退,存活至今嗎?】

    夏娃一說,藺言才發現自己行程居然這么緊。

    “不要再問了,尹老板,”藺言轉過身,認真的看向尹玉成:“我的過去與你無關,我的未來也一樣。”

    尹玉成無言以對。

    他怎么也沒想到藺言和江舒游居然是這樣復雜的關系,兩個心懷鬼胎的人每晚在同一張床上入睡,他們親密的相擁而眠,心里卻記著糟糕的過往。

    再一次看向那張藏了無數怨懟和情愫的床,尹玉成突然發現一邊的枕頭似乎翹了起來。

    直覺的驅使下,尹玉成走了過去,掀開枕頭定睛一看。

    一把槍。

    尹玉成沉默了。

    哥幾個晚上真的睡的著嗎?

    藺言也看到了,這次不用尹玉成問,他主動開了口:“是我的。”

    藥是他的,槍也是他的。

    抹了把臉,尹玉成放下枕頭準備回去,然而藺言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一次回霍華德的路了。

    站在大門口,藺言耍酷似的拍了拍車門,“尹老板,上車,我送你!”

    尹玉成挑眉,“你還有車?”

    得意的笑了笑,藺言紳士的拉開車門,“尹老板,請進。”

    尹玉成站在車旁,遲疑了一下,指著門說:“這是駕駛座的門。”

    “對啊,”藺言屈起手臂壓在門邊,“我不會開車。”

    尹玉成:“……”

    我上輩子欠你的嗎?

    他們倆一個不會開車,一個會開車但沒有駕照,要是被交警攔下來,尹玉成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聽完他的顧慮,藺言神秘的搖搖頭,“交警不會攔我們的。”

    “為什么?”

    “因為這輛車登記在尤利塞斯名下。”

    尹玉成今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沉默,他以前不理解明秋陽,現在終于感同身受了。

    呼出一口氣,尹玉成往駕駛座一鉆,接手了原本屬于江舒游的工作。

    回霍華德的路上,藺言無聊的將椅背放下,整個人平躺下去,也就是這一刻,他的余光瞄到了卡在后座縫隙里的睜眼。

    “這是什么?”

    藺言將手縮進袖子里,隔著衣服將針管拿了出來。

    尹玉成回頭看了一眼,立刻提起了警惕心,他深知這種三無針管的危害性,低聲道:“小心點。”

    “沒事,”在夏娃的提醒之下,藺言已經想起來了,“這是江舒游上次趁我睡著了想偷偷給我注射的,被我打飛了。”

    【夏娃:準確來說是撞飛了。】

    【藺言:不要,這樣聽起來一點也不酷。】

    像熊二。

    尹玉成覺得自己真是多嘴,別再管藺言和江舒游的事了好嗎?

    但是人類的天性就是犯賤,所以他還是沒管住自己的嘴:“你們倆真的相處的下去嗎?”

    藺言聳肩:“只要一方愿意退讓,沒什么不能過的。”

    順便一提,江舒游已經退到世界邊緣了。

    幾天后,尤利塞斯決定前往中央星,除了藺言,尤他還帶上了江舒游和幾名仆人。

    看到江舒游和藺言并肩走上星艦,被挑中的幸運兒尹玉成無聲的閉上了眼。

    你們仨一起過算了。

    想歸想,這話尹玉成不會說出口,因為克里斯曼第一個不同意。

    第76章 今天開始準備登基(bushi) ……

    前往中央星的星艦上, 藺言再一次遇到了當初在桑德拉劫獄的幾人,他們照舊穿著一身適合打家劫舍的黑衣,雙手貼著褲縫拘謹的對藺言鞠了一躬。

    藺言稱他們為工資非常高的恐-怖分子,簡稱恐高分子。

    不帶保鏢, 反而帶他們幾個去中央星, 尤利塞斯是真的想去談生意嗎?

    藺言搖搖頭, 獨自在星艦里轉了一圈, 走到了貨艙前, 這里面裝著尤利塞斯此次用來談生意的東西,閉合的金屬門中央是一圈綠色的圓形燈, 門前一個守衛都沒有。

    【夏娃:掌紋解鎖, 一次錯誤立刻通報全星艦, 尤利塞斯能在一分鐘之內把你抓了。】

    【夏娃:看到右上角的攝像頭了沒, 就算你跑的快也沒用,尤利塞斯能在第一時間知道究竟是誰秘密接近貨艙。】

    夏娃本意是警告藺言不要隨便亂動,誰知道少年聽完長長的“哦”了一聲, 然后“啪”的把手掌按了上去。

    【夏娃:你在干什么!】

    如果夏娃有眼睛的話它一定會為藺言表演一個呲目欲裂。

    綠色的燈光驟然消失, 象征著危險的紅光劇烈的閃爍起來,將藺言的臉映照成詭譎的顏色。

    夏娃激動的尖叫聲影響不了少年,藺言氣定神閑的放下手,對著右上角的攝像頭笑了笑。

    “早上好, 老板。”

    與此同時, 貫穿整個星艦的警報音響了起來:有入侵者接近貨艙!有入侵者接近貨艙!

    尤利塞斯特地帶來的恐高分子們聞聲而動,舉著槍就向著這個方向沖了過來。

    藺言雙手隨意的握著放在身前, 靜靜的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甚至點著頭替他們打拍子。

    領頭的男人看到站在門前的藺言,一個急剎車硬生生止住了向前的慣性, 不可思議的看著少年:“您怎么在這?”

    藺言指了指還在不斷發出紅光的門,歪著頭說:“大概是因為,我是入侵者?”

    按照規定,他們要把入侵者逮捕,或者就地解決,但一伙兒人彼此看了看,沒人敢動手,領頭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狠意。

    他們的雇主是尤利塞斯,不是藺言,哪怕藺言是尤利塞斯眼前的紅人,他也必須完成自己的工作。

    咬了咬牙,男人沉聲道:“動手!”

    “咔拉”一聲,男人們齊刷刷的舉起了槍,藺言就像一個毫無防備的野鹿滿臉無辜的暴露在獵人們的槍口下。

    藺言一點兒都不緊張,反而問:“你們用的槍是什么牌子的?”

    領頭人道:“尤利塞斯大人發的,離職之后要把槍留下才能走。”

    “不是不準辭職嗎?”藺言驚訝的問。

    不會只有他簽了賣身契吧?

    領頭人解釋道:“我們只是外包的,不是正式員工。”

    緊張的氛圍在兩人一來一回的對話中緩和了不少,藺言越過幾人的身影看向長而深邃的走廊,沒看到自己預料中的身影。

    鼓起一邊的臉,藺言背著手又按了一下掌紋鎖。

    “嗶——卟——!”

    刺耳的警報聲瞬間炸開,就像海水漲潮一般勢不可擋,剛放松了點的領頭人面無表情的抹了把臉,夏娃卻能從他蒙著臉的布料下看到一股淡淡的絕望。

    身后的男人小聲問:“老大,我們開不開槍啊?”

    老大也不知道。

    開吧,藺言真出事了他們不好交代,不開吧,到時候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下來,尤利塞斯指不定怎么折騰他們。

    左右為難,老大都想給自己開一槍算了。

    【夏娃:你別告訴我你冒這個險就是為了堵在門口和他們聊天。】

    【藺言:那是牧聞才會做的事。】

    雙方又僵持了一會兒,走廊終于傳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領頭男人一手舉著槍,頭微微向后扭,余光不忘牢牢的鎖定藺言。

    走來的赫然是尤利塞斯和江舒游,江舒游落后尤利塞斯半個身位,笑吟吟的雙手插兜。

    姍姍來遲的尤利塞斯抿著唇揮了揮手,“讓開。”

    摩西分海般,得救的恐高分子們當場退到兩邊,心中松了一口氣。

    藺言背靠在門上,冰涼的溫度穿過單薄的衣物,直接在少年的背上激起了雞皮疙瘩。

    尤利塞斯望著眉眼含笑的少年,情緒在胸腔中翻涌不歇,早在藺言第一次觸發警報裝置時,尤利塞斯就已經看到監控了。

    闖了禍的少年——尤利塞斯還不確定藺言究竟是真的對門里的東西感興趣,還是單純的好奇——反正他看到紅光的時候就該知道事情脫軌了。

    即便如此,藺言依然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甚至和攝像頭互動。

    他認定我不會殺他嗎?

    他有恃無恐嗎?

    尤利塞斯喉結滾了滾,紅光下的那人看不出一點兒無措,被一圈槍口指著還在笑。

    看不起人工智能的尤利塞斯覺得自己對AI的偏見太深了,比如現在,他需要一個人工智能幫他分析一下藺言的面部情緒。

    門里的東西很重要,不是藺言能接觸的,尤利塞斯這次帶上藺言也不過是怕藺言趁他不在的時候把法澤星攪得一團亂。

    當尤利塞斯看藺言的時候,藺言也同樣在看尤利塞斯。

    沒有他預料中的憤怒,尤利塞斯像是一個路人,抱著湊熱鬧的想法來了。

    但藺言不會真的這么覺得,一扇安裝了警報系統的門,一群在第一時間趕來的劊子手,門里的東西對尤利塞斯一定很重要。

    【夏娃:需要我幫你分析一下他的眼神嗎?】

    不用猜都知道又是經典扇形圖。

    藺言婉拒了夏娃的幫助,視線向左側移了移,江舒游插在兜里的手伸了出來,對著他悄摸比了個大拇指。

    藺言霎時間眉開眼笑,他喜歡被夸獎,也從不拒絕,耳后因喜悅涌起淡淡的緋紅,隱沒在撲面的紅光中。

    只有時刻關注著他的尤利塞斯發現了藺言的變化。

    他在看什么?

    他在笑什么?

    順著藺言的視線,尤利塞斯偏過臉,他的心腹也在笑。

    江舒游。

    藺言在看江舒游。

    “你先出去。”尤利塞斯冷淡的說。

    江舒游指了指自己,“老板,我嗎?”

    得到尤利塞斯肯定的答復,聞出了火藥味的江舒游無辜的聳肩,尤利塞斯什么臭脾氣。

    他退遠了幾步,尤利塞斯卻并不滿意,“退。”

    江舒游只能面對著尤利塞斯和一眾人繼續后退,每當他打算停下的時候,尤利塞斯都會面無表情的吐出一個“退”字。

    終于,江舒游已經消失在了視線中,尤利塞斯緩緩轉過身,口袋里的終端卻震動了起來。

    不悅的皺眉,尤利塞斯隨手選擇了接通。

    江舒游的聲音從里面冒了出來,存心膈應他似的:“老板,我還要繼續退嗎?”

    “滾。”

    掛斷通訊,尤利塞斯徑直走到藺言面前,低頭問:“你故意把我叫過來,想做什么?”

    是的,尤利塞斯已經想明白了一切,藺言就是故意的吸引他的注意力。

    仔細想想,自從上了星艦,他一直在關注中央星最近發生的事,又是開會又是和江舒游談話,確實冷落了藺言。

    少年背著手敲了敲門板,“我想進去。”

    尤利塞斯一怔,“進哪里?”

    “貨艙啊。”

    藺言又一次敲了敲門,讓尤利塞斯注意看,“我想進這里。”

    尤利塞斯閉了閉眼,思緒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你進去干什么?”

    進去看啊,不然還能帶個紀念品走嗎?

    藺言也被尤利塞斯搞糊涂了,平日里看著挺聰明一人,怎么總問些沒意義的問題?

    兩人就這么對視著,背后的恐高分子們不明所以,槍舉著累手,放下來又像是工作懈怠,只能咬著牙撐著。

    在他們的祈禱聲中,藺言和尤利塞斯的深情對望終于結束了。

    尤利塞斯張開五指按住了閃著紅光的圓盤,只聽“嘀”的一聲,所有的光和聲音都消失了,頂燈驟然熄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察覺到背后的動靜,藺言握住尤利塞斯的手腕往他懷里一擠,緊張的看向背后。

    閉合的金屬門裂開了一條縫隙,刺目的白光銀河一般傾瀉而出。

    尤利塞斯差點被藺言撞得后退,一向注重在外形象的他硬生生定住了,金屬門完全打開之后露出了一排排巨大的透明人體培養缸。

    像是圓柱形的玻璃罐被放大了數倍,透過玻璃能看到流動的粘稠液體,一具具不知姓名的人體懸浮在其中,頭發飄起,緊閉雙眼。

    這就是尤利塞斯用來交易的貨物。

    從門打開起,兩人背后的恐高分子就立刻收起槍低下頭閉上了眼,哪怕藺言發出了驚訝的吸氣聲,他們也不為所動。

    尤利塞斯打量著藺言的表情,嘴角上揚,“還滿意你看到的東西嗎?”

    這是江舒游耗時幾年創造出來的成果,也是尤利塞斯進軍中央星的底牌。

    藺言愣愣的望著培養缸中不知生死的人類,一言不發。

    沿著培養缸向深處走,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正是藺言第一次來到法澤星那晚,被保鏢們送進實驗室的暗殺者。

    藺言記得他已經死了。

    但是培養缸里的人分明有呼吸,營養液順著鼻導管流進了他的體內,藺言甚至能看到液體中的氣泡。

    他沒死?

    江舒游把人救活了?

    還是說——更加不可思議的猜想在腦海中浮現,藺言搖了搖頭,繼續向深處走去。

    越深入,培養缸里的人體越殘缺,如果說門口的培養缸里是一個完整的人類的話,這里就是肢體、器官甚至細胞。

    藺言甚至看到了黑客的手——他的手背有刺青,很好認。

    而古怪的是,這些器官還在運作。

    江舒游究竟弄出了什么藥?

    走到貨艙最深處,藺言在最后一個培養缸前停了下來,里面只有一根手指。

    【夏娃:要舉報嗎?】

    【藺言:再等等,等我們到中央星。】

    比起現在舉報尤利塞斯,當然是把尤利塞斯和他的合作對象一網打盡更好。

    藺言沒心情去想什么工資了,尤利塞斯現在做的事已經足夠他在監獄里待到死了。

    作為聯邦公民,他不能視而不見。

    【夏娃:但是斯科特在法澤星。】

    沒有斯科特,執法隊的人拿尤利塞斯沒辦法,除非直接動用軍團的力量,但軍團一向不歸議會管。

    說服軍團的人逮捕尤利塞斯…藺言心中有了想法。

    “你把死人復活了嗎?”藺言問。

    “復活…當然做不到。”

    尤利塞斯從背后抱住藺言,“我只是讓江醫生利用他的細胞,重新長出了一個和他外表一模一樣的新個體罷了。”

    聯邦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從不讓人失望。

    手滑進了藺言的掌心,尤利塞斯和少年十指相扣,“好了,你已經看過了,我們走吧。”

    藺言沒有任何反抗的被尤利塞斯帶了出去,江舒游還守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看到藺言的表情,男人笑了聲。

    夜里,江舒游坐在床邊,意味深長的說:“我是不是說過,等你真的見識過霍華德的潑天富貴,見識過能夠讓人近乎永生的改造人計劃,你才知道,私欲是多么可怕的東西。”

    藺言卷著被子往床另一側一滾,反駁道:“這才不是永生,他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江舒游扯住一邊的被角說:“怎么不是?他們擁有一模一樣的細胞,一模一樣的外表,甚至性格、喜好都完全一致。”

    “但他沒有記憶。”

    藺言背對著江舒游將被子往頭上一罩,悶聲悶氣的說:“他們只是有著成年人外表,內里一片空白,沒有知識也沒有道德,連人工智能都比他們像人。”

    最后,藺言下了結論:“那就是一群偽人。”

    說完,藺言被子一掀伸出手臂“啪”的按滅床頭的燈,然后整個人縮進被子里。

    一片漆黑之中,江舒游直挺挺的躺在左半邊的床上,推了推藺言的背:“學弟,我冷。”

    藺言不為所動。

    江舒游嘆了口氣,“好吧,他們確實是偽人。”

    很好,藺言慷慨的松開手,分給了江舒游半邊的被子。

    人總是很貪心,沒有被子的時候江舒游只想要一床被子,有了被子之后他又開始貪戀溫暖。

    當江舒游擠到藺言身側時,他說:“你把他們當偽人,但尤利塞斯不會這么告訴他的合作者。”

    “他們只會知道,尤利塞斯擁有一款能夠活死人、肉白骨的藥。”

    藺言皺眉,“這是詐-騙。”

    聯邦并不禁止人體實驗,很多時候科技和醫學的進步都是建立在人類的尸體之上的,但是聯邦不允許詐-騙。

    “確實是詐-騙,”江舒游在黑暗中拍了拍藺言的頭頂,“但你不是真的執法隊,學弟,你是他的員工。”

    江舒游的話藺言聽進去了,轉過身埋進江舒游的懷里,低落的說:“你們都好壞。”

    江舒游安撫的摸了摸他的后腦勺,“沒辦法,這個星球被壞人統治了。”

    幾天后,星艦在中央星降落。

    尤利塞斯擁有特權,負責檢查星艦貨物的人連門都沒進,和尤利塞斯寒暄了幾句就放行了。

    藺言一路上都安靜的不像話,跟著尤利塞斯來到了戴維宅。

    從他們踏進戴維家起,藺言就感覺到了一道炙熱的視線,但當他回過頭時卻什么也沒有。

    錯覺嗎?

    【夏娃:我沒檢測到活體生命。】

    看來真的是錯覺。

    尤利塞斯被單獨請進了書房,藺言和江舒游在花園里閑逛,小路上鋪滿了鵝卵石,色調統一的花聚攏在一起,隨時可能被同類壓死一般。

    這里的一切都讓人感到怪異。

    那種窺探的視線又出現了。

    藺言不抱希望的再次看去,這次,窺伺的視線始終沒有消失,但那里只有大片大片的紅花,藺言不信邪,鼓著臉撥開花叢走了過去。

    擁擠的花推搡著少年的小腿,將花瓣與汁液染上他的衣擺。

    藺言終于走到了花叢的邊緣,定睛一看,濕潤的土壤中赫然埋著一個監控攝像頭。

    大人,時代變了。

    那攝像頭向上抬起,黑色的鏡頭對著他上下點了點,打招呼似的。

    藺言:“……”

    不好意思,打擾了。

    待藺言轉身離開后,那攝像頭左右晃了晃,黑色的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道綠色的電子笑容,簡筆畫似的由三條彎曲的線條構成。

    晃動的攝像頭像是笑得前仰后合的人類。

    主樓頂上

    弗朗澤戴維穿著一身繁瑣的長袖宮廷襯衫,肩上壓著黑色的背帶,亞麻色的卷發堆積在脖頸旁,

    他丟開控制攝像頭的按鈕,趴在窗臺上,俯視下方的少年。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藺言了,斯科特表哥去法澤星時,弗朗澤也想跟著一起去,卻被斯科特以“完全幫不上忙”拒絕了。

    斯科特說的不對。

    他能幫的上忙。

    他比執法隊成員都了解藺言。

    藺言回到了花園邊的亭子里,江舒游一只手支著下巴,笑著問:“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藺言低頭清理外套上的花,聞言疑惑的碾了碾指腹的花瓣,破碎的紅花滲出血一樣的淺紅色汁液。

    “像什么?”

    “新聞頭版,變態殺人魔。”

    江舒游彎腰替他捏下幾片花瓣,看著被花汁染紅的手,突然有了想法,“學弟,你靠過來一點。”

    藺言面露疑惑。

    江舒游伸手在他的臉上抹了一下,鮮紅的痕跡從少年的臉側拉長,蔓延到耳垂下方,像是一道橫穿半張臉的傷疤。

    “這樣更像。”

    **

    和尤利塞斯想的一樣,合作談的很順利,他甚至當著戴維家主的面親自展示了一下這款藥物的力量。

    深可見骨的傷痕在短短幾秒內愈合,甚至沒有留下任何傷痕,戴維家主心動歸心動,但他直覺上不愿意信任尤利塞斯。

    “沒有副作用嗎?”

    “當然沒有。”

    尤利塞斯放下卷起的袖子,微笑著說:“如果有副作用,我怎么可能用在自己身上。”

    這話戴維家主倒是信。

    簽下合同前,戴維家主又問了一句:“斯科特沒給你找麻煩吧?”

    “斯科特隊長很負責。”

    尤利塞斯斂眸遮住冷意,“多虧了他,我才能放心的出來。”

    尤利塞斯的第二個合作對象出乎藺言的預料,居然是中江藥業的主管。

    但他不能陪尤利塞斯去了,藺言給自己請了半天的假回家看看。

    尤利塞斯雖然嘴上同意了,但還是派了一名手下跟在藺言身后。

    藺言走進屋子后,負責跟蹤的手下松了口氣,給尤利塞斯發去消息。

    尤利塞斯這才開始談生意,和對待戴維家主的態度不同,他沒有介紹,也沒有試用,高高在上的直接將合同放在了對方面前。

    主管翻了幾頁,為難的皺起眉,“尤利塞斯大人,我不懷疑您的藥效,但…這分成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話落,數道身影破窗而入,揪著他的領子往桌子上一按,主管臉都被壓的變了形,驚恐的望著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點了點桌面,“簽吧。”

    回家的藺言一開燈就看到躺在沙發上的兩人,牧聞睡眼惺忪的坐起身,程北比他有精神,還能走到門口迎接藺言。

    抱了一下程北,藺言走到沙發邊和牧聞也擁抱了一下,這才問:“你們倆昨晚去做賊了嗎這么困?”

    “沒有,”牧聞偏頭打了個哈欠,“我們只是昨晚沒睡好。”

    “長官,您怎么回來了?”

    “我不回來你們倆就要睡死過去了,”回來當皇帝的藺言左手指了指廚房,右手指了指地面:“你,去給我炒兩個菜,你,去把地上的魚線收起來。”

    牧聞伸了個懶腰,搶先一步沖進了廚房,收拾地面的活兒就落到了程北頭上。

    藺言坐在沙發上,無聊的望著程北的背影:“你們老大聯系你們倆了嗎?”

    “還沒有,”程北抬起頭問:“您見過他了?”

    藺言戳了戳自己的臉,“他跑去和尤利塞斯正面對打,然后被執法隊趕跑了。”

    【夏娃:你把克里斯曼說的好窩囊。】

    【藺言:前面大夸特夸鋪墊一堆最后說到跑了不是更窩囊嗎?】

    勾了勾手指,藺言悄聲說:“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程北左右看了看,確定藺言叫的是他,保持著蹲姿腳尖挪了挪,一下下挪到沙發邊,用氣音說:“長官,您說。”

    “我要抓尤利塞斯。”

    “啊?”這是程北。

    “啊?”這是牧聞。

    藺言瞪了眼廚房門口偷聽的牧聞,“把頭縮回去。”

    牧聞聽話的縮回去了,但是靈敏的耳朵依然緊貼著門。

    藺言打開每日新聞翻了一圈,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不出他所料,明秋陽被執法隊逮捕了。

    遠在執法隊總部的溫綸收到了來自藺言的消息。

    【希望你幸福:在嗎在嗎在嗎?】

    【希望你幸福:你的寶貝回來啦!】

    【溫溫綸綸:在,抱一下。】

    【希望你幸福:巨人擁抱.jpg】

    【希望你幸福:我明天就要走了,也可能是后天,我可以見明秋陽嗎?】

    溫綸笑容減淡,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抬頭看了眼墻上的表格,明天負責看守地下一層的是同為聯邦大學畢業的學長。

    哪怕是在執法隊,派系分化依然很嚴重,同一個大學畢業的、同一個星球出來的、同為軍團家庭…人不能沒有人脈。

    【溫溫綸綸:可以。】

    【溫溫綸綸:注意安全。】

    藺言握著終端笑起來,執法隊動不了尤利塞斯,第三軍團還動不了嗎?

    他相信封少校一定愿意再升一級。

    【夏娃:告訴我你不是真的想登基。】

    【藺言:我也不想的,但是龍椅我有了,霍華德祖傳的槍我有了,尤利塞斯的把柄我也有了,朕不能違抗天命啊!】

    【夏娃:那克里斯曼怎么辦?】

    藺言眼神飄忽了一下。

    【藺言:大不了讓他拜我為義父。】

    第77章 你愿意愛他,恨他,永遠的記住他嗎? ……

    看牧聞做飯就像看廚子炫技, 問題是牧聞的技術不過關,只能在擺盤上費盡心思。

    白煙從廚房里飄了出來,藺言雙手交疊放在桌面,滿懷期待的等著自己的晚餐。

    左手端盤右手拿著鹽瓶的青年昂首挺胸走了出來, 面上掛著從容的笑容, 一步一頓。

    繞過蹲在地上的程北, 牧聞走到桌邊輕輕俯身, 餐盤悄無聲息的擱在了圓桌上, “請用餐,長官。”

    話落, 牧聞右手一抬一晃, 細細的鹽粒撒了下來, 一半掉在了桌上, 一半掉在了藺言的膝蓋上。

    盤子里的里脊肉僥幸留得清白。

    藺言眨眨眼,牧聞面不改色,又一次高高舉起鹽瓶, 快速的上下搖晃了兩下, 這一次,可憐的里脊肉終于獲得了解脫,藺言的膝蓋也承受了更多的重量。

    牧聞要腌了他的腿嗎?

    【夏娃:看來他確實快餓死了。】

    【藺言:黑褲子變白褲子,你有什么頭緒嗎?】

    【夏娃:預示著你要棄暗投明?】

    這么會做閱讀理解下次答辯讓你來。

    抬起頭, 藺言從牧聞手里奪下鹽瓶, 用它當驚堂木“啪”的敲在桌面上,“罪民牧聞, 你蓄意謀害本官,所圖何物,速速如實交代!”

    牧聞眉頭一壓, 嘴唇一咧,指著鹽瓶哭天喊地起來:“大人,您明察啊,是它,是它蓄意謀害我!”

    程北嘆了口氣,從背后捧住藺言的腦袋,幫他扭到正對餐盤的位置,“長官,吃飯。”

    又把牧聞按到右側的椅子上,“你,吃空氣。”

    然后自己將椅子一拉,坐到藺言左手邊,隨手拿了一個未拆封的三明治,藺言甚至看到了包裝袋上面巨大的廣告圖,與實物嚴重不符。

    被程北打亂了節奏,牧聞也不玩了,轉身從冰箱里找了包玉米片嘎吱嘎吱的啃了起來。

    藺言看著他們倆,再看看盤子里牧聞翻箱倒柜找出來的唯一一塊里脊肉,一時間良心不安,“你們就吃這個?”

    他不在的日子里這個家就靠速食和垃圾食品度日嗎?

    “這可比生菜套餐好吃多了。”經歷過桑德拉的洗禮,牧聞和程北的物欲已經被壓到了最低。

    牧聞笑嘻嘻的問:“長官,你什么時候回尤利塞斯那?”

    “明天。”

    藺言嘆了口氣,“我只請了半天假,要是不回去的話尤利塞斯恐怕會直接派人過來找我。”

    要是被生性多疑的尤利塞斯見到牧聞和程北……藺言簡直不敢想象,他難道要告訴尤利塞斯“雖然他們是你弟的手下但我真的沒有和你弟暗中往來”嗎?

    牧聞“嗯哼”了一聲,拉起藺言的手說:“長官,跟我過來。”

    兩人并肩走進廚房,牧聞屈指挑開百葉窗,露出一條縫隙,“已經有人跟過來了。”

    路燈下,蒙著臉的黑衣男人背靠墻壁低頭看終端,他是牧聞以前的同事,在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徹底撕破臉之前,牧聞和每一個員工都相處的很好。

    當然,那是他單方面認為的。

    實際情況是,牧聞擁有他們每個人的秘密,他們哪怕再討厭牧聞,也不得不和他友好相處。

    望著那人,藺言嘆了口氣:“我猜他加班沒工資。”

    夏季的晝夜溫差很大,哪怕太陽才剛離開不久,氣溫已經極速下降,藺言戳了牧聞一下:“你要不要把他叫進來,待在外面容易著涼。”

    牧聞聽笑了,“長官,他可是來監視你的。”

    話落,牧聞突然明白了藺言的意思,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壞心思的瞇起眼:“您是想把他控制住,用他的終端給尤利塞斯傳遞虛假情報,對嗎?”

    對嗎?

    藺言不知道啊。

    一頭霧水又不愿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笨蛋的少年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還是你懂我。”

    牧聞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交給我吧,長官,就當付房租了。”

    牧聞離開了廚房,藺言只能自己一個人挑開窗簾繼續偷看,第一次干這種事,少年有些緊張。

    狹窄的廚房、窺伺的身影、昏暗的路燈還有那人手里明明滅滅的終端屏幕,分明鴉雀無聲,卻讓人心跳加速。

    【藺言:我現在的樣子可以直接上法制節目了。】

    【夏娃:需要幫你打馬賽克嗎?】

    打上馬賽克不是更像了嗎?

    客廳里

    程北抬眸問:“你要出去?”

    牧聞只是笑,“外面有只走丟了的老鼠。”

    程北了然,“你要給他一個家?”

    這話聽著有些諷刺,程北的表情也確實無比嘲弄。

    他們都心知肚明,一個被發現了的跟蹤者會是什么下場。

    “不是我,”牧聞指了指廚房的方向,“是長官。”

    此話一出,程北的表情變了變,幾秒后,他從鼻腔中噴出一股氣,落到牧聞手里怎么想都比落到藺言手里好。

    屋外

    男人確實挺冷的,他仰頭看了眼月亮,貧瘠的詞匯量不允許他深刻的描繪它,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又冷又餓又無聊。

    對著藺言的房子拍了張照片,溫暖的燈光照亮了屋子周圍的空間,但照不到他的身上。

    不久之前他聞到了肉香,如果不是在工作,男人也想找一個亮著燈的旅館,吃上一頓烤肉,忘記一切煩惱好好睡一覺。

    路燈下的男人偏頭打了個哈欠,再一抬頭,藺言家的門突然發出了聲音。

    他全身打了個激靈,猛地往墻壁拐角處一躥,只露出一雙眼睛牢牢盯著門。

    藺言出來了?為什么?他這么晚要去哪?回霍華德嗎?

    手緊緊的攥著終端,男人呼吸都停止了,胸口憋著一口氣,脖頸甚至能看到跳動的青筋。

    門打開的弧度越來越大,一張熟悉的臉背著光露了出來,男人心頭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該死的牧聞?!

    他怎么會從藺言家走出來,他現在可是逃犯,他應該和克里斯曼在一起才對!

    他在這里蹲了一下午了,沒看到有任何人進入,說明牧聞在此之前就已經待在藺言家里了。

    藺言請假回來就是為了見他。

    男人驟然頭皮發麻,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在他的腦海中飛舞,野蠻的撞擊脆弱的大腦皮層。

    藺言和克里斯曼是同伙兒。

    這是一個瘋狂的猜測,他們都看到了尤利塞斯對藺言的重視,也都知道尤利塞斯和克里斯曼之間的利益沖突,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藺言真的是克里斯曼的人的話……尤利塞斯的怒火會燒光他們所有人。

    深吸一口氣,男人手指一劃打開終端,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凍僵了他的手指,也可能是因為他確實遭受了巨大的沖擊,短短幾行字不斷的刪刪減減,構不成一句話。

    至于錯別字,男人沒管,他一個黑戶沒上過學寫幾個錯別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路燈投下的光被一道影子攔腰截斷,男人猛地抬起頭,卻見牧聞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剛想掏槍,手背就被牢牢的按住了。

    “別激動,執法隊總部離這里不遠,你也不想槍聲把他們引來吧?”牧聞笑的和善,手下的力道卻不放松,一寸寸將男人已經拔出半截的槍壓了回去。

    男人心也跟著涼了。

    論單打獨斗,他不是牧聞的對手,這里也不是適合動手的場所,男人咬著牙問:“你怎么敢出現在我面前,尤利塞斯大人現在就在中央星。”

    “我知道,你這么大聲干嘛,”牧聞依然在笑,“你就知道克里斯曼不在了?”

    男人話音一哽,他還真不知道。

    “好了,放松點,老朋友,”牧聞打量著男人的表情,緩緩松開手,“我們長官想請你進去坐坐。”

    他說著微微側了一下臉,男人順著那個方向看去,猝不及防撞見了一雙湖藍色的眸。

    平整的百葉窗中間被人拉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像是野獸咧開的唇。

    而真正的捕食者是那雙藍瞳的主人,一切在他的視線下無所遁形。

    藺言早就發現他了。

    大腦陷入了混亂,滔天的恐懼如潮水般撲面而來,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究竟寫了什么,握著終端的另一只手飛快的按下了發送鍵。

    當消息發出去時,焦急的情緒再次噴發,如果藺言早就知道他在跟蹤他,那藺言就是故意讓他知道他和牧聞有聯系。

    藺言希望他將這件事告訴尤利塞斯大人。

    這是針對尤利塞斯大人的局!

    他中計了!

    男人手忙腳亂的想要撤回消息,卻被牧聞奪走了終端。

    “安靜點,”牧聞收走了他的槍,用槍口抵住男人的背,“現在,進去,和我們長官打個招呼。”

    男人竭力扯開一個笑,這么冷的環境下,他的額頭甚至泌出了冷汗。

    走進那亮著燈光的屋子,之前幻想的美好成為泡影,現實殘酷的像把他吊上了絞刑架。

    程北!

    程北怎么也在!

    坐在沙發上的程北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嘲弄的眸光讓人心生惱怒,但男人現在沒工夫惱怒,他完全不敢動,怕自己再往前一步就看到克里斯曼了。

    “站著干什么,坐啊。”牧聞收起槍,自己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

    男人張了張嘴,原地轉了一圈,“我坐哪?”

    “坐沙發就好了。”清亮的男聲從門后傳來,藺言從廚房走了出來,擠進了程北和牧聞中間。

    發絲彎彎的覆在額上,秀逸的眸吸納了澄澈的湖水和皎潔的月光,滲出溫柔的色澤。

    少年歪過頭問:“要來一杯白開水嗎?”

    “不,不用了。”男人拘謹的坐在沙發左端。

    現在的藺言和星艦上沒什么不同,還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男人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誤會了,其實剛剛用槍指著他的人不是牧聞,坐在他右邊的也不是程北。

    是幻覺吧。

    一定是幻覺。

    閉上眼,男人自我欺騙著,沒幾秒,牧聞就用語言摧毀了這一切。

    攤開手,牧聞湊到藺言身側邀功道:“您要的終端。”

    “不過在我拿到終端之前他已經給尤利塞斯發了消息,”牧聞攤手:“怎么辦,長官,您好像要危險了。”

    果然是藺言要的。

    男人麻木的抬起頭坐直身體,卻見藺言無所謂的應了一聲,連打開終端看一眼他發的消息都沒興趣。

    他不在乎嗎?

    男人像是站在懸崖邊緣的蹦極挑戰者,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點,心情跟著其他人的一舉一動上下起伏。

    是了,藺言根本不在乎,他一定早就預料到他會給尤利塞斯大人發什么消息了,根本沒有看的必要。

    閉了閉眼,男人聲音干澀的問:“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不相信藺言是克里斯曼的人,看牧聞和程北的態度,他們分明對藺言馬首是鞍。

    藺言和克里斯曼說不定平起平坐,猜的再大膽點…藺言的地位在克里斯曼之上。

    “我嗎?”藺言沉吟了一會兒,道:“目前的話,我想抓尤利塞斯。”

    果然!

    咽了口唾沫,男人掀起眼皮,做出了一個違背良心的決定,“我愿意為您效力,長官。”

    干他們這一行的,沒有良心。

    **

    霍華德星艦

    “老板,我們這個定價會不會太低了?”江舒游看著被一箱箱搬出去的藥劑,忍不住問。

    “薄利多銷。”尤利塞斯不在乎這些錢,隨口道。

    那也太薄了。

    江舒游捏了捏鼻梁,“我知道您的目的不是單純的出售藥物,而是想要讓它變得普及,方便推動改造人法案的實施,但是,老板,這么低廉的售價,上等人不會用的吧?”

    “他們不就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嗎?”

    尤利塞斯知道他的意思,他指了指還沒搬出去的幾排貨箱道:“看到那些藥了嗎?”

    江舒游點頭。

    “我會把這些藥換一個高端一點的包裝,就說是升級版,價格也加上三個零。”

    江舒游挑眉,“但它們的藥效和成分沒有任何不同,有心人送去鑒定一下就知道了。”

    “那就加四個零。”

    尤利塞斯完全不在乎,拿出震動的終端掃了眼,江舒游好奇的瞄了眼,笑容驀地消失了。

    “他怎么發了一團亂碼?”江舒游問。

    “出事了。”尤利塞斯收起終端,慢斯條理的摘下手套。

    和他預想的差不多,藺言一直和克里斯曼勾結,他派去監視藺言的人恐怕也被克里斯曼解決了。

    江舒游看著尤利塞斯離開的背影,撓了撓頭發,小聲道:“出事了也沒見你著急啊。”

    尤利塞斯回頭看了他一眼,江舒游耳邊似乎產生了幻聽,主動退了一步。

    尤利塞斯滿意的收回視線。

    【霍華德的榮耀:什么時候回來?】

    【藺言:明天下午三點。】

    【霍華德的榮耀:你會準時到嗎?】

    【藺言:相信我好嗎?】

    好,尤利塞斯愿意相信他一次,如果藺言選擇欺騙他——閉了閉眼,尤利塞斯輕輕握住終端。

    殺了藺言依然在他的選項之中。

    被江舒游命名為D-21的藥物很快席卷了整個中央星,熟悉的取名格式讓無數人想到了當初

    巨大的飛行器在空中緩緩移動,下方掛著一條橫幅,用夸張的語氣介紹了D-21的神奇效果。

    為了讓改造人法案順利通過,尤利塞斯砸了不少錢進去,到處都能看到D-21的廣告,甚至有知名歌手演唱歌曲《D-21》。

    無論得了什么病,終端彈出來的第一選擇都是D-21。

    這是現實版的信息繭房。

    D-21的問世吸引了一批真的渴望不死的老不死,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懷疑。

    D-16造成的危害還歷歷在目,誰知道D-21會不會又是潛在的劇毒。

    第二天一早,藺言獨自一人來到了執法隊總部。

    “又見面了,學弟。”今天負責看守地下一層的正是當初去桑德拉調查江舒游下落的學長。

    藺言雙手背在身后,拘謹的笑了聲:“學長好。”

    封閉的電梯緩緩下沉,學長透過電梯門的倒影注視著藺言的臉,“我們當初談的話,你還記得嗎?”

    他最終屈服于威逼與利誘,但他不希望藺言也變成這樣的人。

    藺言只是笑了聲,道:“聯邦萬歲。”

    門開了,少年率先一步走了出去,落后一步的學長眼中閃過驚訝的色彩。

    每一個聯邦大學的新生都會在每周一次的演講結束后高喊這句話,他記得藺言是學生會副會長,也記得他曾上臺演講過。

    在副會長交接的儀式上,他將自己胸口的徽章摘了下來,親自給藺言戴上。

    你選擇了聯邦嗎?

    “學長,”藺言轉身看他,“給我帶路吧。”

    藺言第一次來這里,就像他第一次承擔起學生會的事務,學長輕笑著搖搖頭,“每次都是我。”

    關押明秋陽的房間很好找,在嘈雜的環境中,最安靜的房間就像蒼蠅群里的蜜蜂一樣顯眼。

    藺言彎下腰,透過足以當狙擊點的小窗戶往里面看,狹小的視野中只有一雙垂在床邊的腿。

    藺言求助的看向學長,學長不太贊同的擰眉,“你確定要進去嗎,這家伙很危險。”

    藺言只是不斷的眨著眼,無聲的表達懇求。

    學長最終還是妥協了。

    門打開的瞬間,藺言腰一彎鉆了進去,“小明同學!”

    明秋陽似乎早就遇到了藺言回來了,既沒有驚喜也沒有慌張,平靜的看著他。

    藺言蹲下身,雙手搭在他的膝蓋上,“你不驚訝嗎?”

    明秋陽搖搖頭:“老板說你一定會來。”

    明秋陽的老板無疑是尹玉成。

    “他怎么知道,”藺言鼓了一下臉,“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你肯定不知道我是為了什么來的。”

    明秋陽確實不知道,但他可以猜,“你要我幫你嘎人腰子嗎?”

    藺言連連搖頭:“這個就不必了,我對別人的腰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明秋陽困惑的摸了摸下巴,他唯一擅長的事就是這個了,“那您要我做什么?”

    “你不是和封少校認識嗎?”

    藺言抿著唇笑起來,“我要你幫我轉告封少校一件事。”

    他們在里面聊了什么學長無從得知,他只知道,藺言出來的時候滿臉都是雀躍。

    “成功了?”

    “成功了!”

    藺言一笑眼睛就彎成了月牙,“他答應幫我了。”

    只要明秋陽將尤利塞斯的事情轉告封少校,后面的事情軍團自會處理。

    “他當然會答應。”藺言的身后,康拉德皮笑肉不笑的說。

    藺言扭頭一看,面露驚訝:“加西亞伯爵,你也在啊。”

    康拉德不想和藺言說話,每次他都不能從藺言手里討到好,但他又管不住嘴,“我、明秋陽、您…這里的人可不少。”

    陰陽怪氣的男人撥了撥肩頭的銀發,語氣輕諷:“聽說您現在在霍華德做事,我很期待看到您也鋃鐺入獄的一天。”

    對于他的挑釁,藺言只是和善的點點頭。

    【夏娃:他看起來很憔悴。】

    【藺言:任何人被關在這里這么久都會變得憔悴。】

    時間準時來到了下午兩點五十,尤利塞斯站在星艦前等待,江舒游看了一圈,總覺得仆人里好像少了個人。

    他有數了一遍,果然少了一個。

    正思索著,江舒游聽到了尤利塞斯的命令,他派人將藺言的家包圍了,如果過了三點還看不到藺言,這些人會殺了那座房子里的所有活物。

    無論里面是誰。

    “哪怕是藺言?”江舒游問。

    尤利塞斯沒說話,像是默認了,又像是還沒想好。

    江舒游咋了咋舌,“老板,你比你弟還像戀愛腦。”

    只不過克里斯曼想殺情敵,尤利塞斯想殺情人。

    看著終端右上角一下一下跳動的數字,尤利塞斯問:“什么是戀愛腦?”

    “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意思,在年輕人中比較常見。”江舒游解釋道。

    “那我不是。”

    尤利塞斯口吻冷漠:“我只是不喜歡被欺騙而已。”

    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愛藺言。

    沉默了一會兒,尤利塞斯問:“藺言會是戀愛腦嗎?”

    江舒游搖搖頭:“不像。”

    真可惜,尤利塞斯不再說話。

    最后的五分鐘里,尤利塞斯一遍一遍的思考,他愛藺言嗎?

    他確實不喜歡克里斯曼和藺言的親密舉止,他也愿意送給藺言任何東西,但那能說明他愛藺言嗎?

    不對,不對,尤利塞斯轉動著尾戒,陷入了沉思之中,許久,尤利塞斯說:“我不愛他。”

    他只是喜歡這個人的存在而已,他不愛他,他甚至有些時候會因為藺言產生各種負面情緒——嫉妒、焦慮、痛苦、懷疑。

    尤利塞斯不確定,當他因為藺言而討厭某個人、某件事的時候,他是不是也連帶的討厭了藺言。

    可如果說他討厭藺言——藺言邀請他一起死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就像他們一起沉溺在泳池中一樣。

    這是愛嗎?

    “砰!”一聲槍響打斷了尤利塞斯的思緒。

    他循聲望去,星艦附近不知何時冒出了大批穿著軍團制服的人,再一看時間,下午三點整。

    第三軍團的人已經將這里包圍的水泄不通,尤利塞斯眼神陰鷙的望向天空中盤旋的飛行器,視線緩緩移動,落到了開槍的女人身上。

    “我還以為您已經退休了。”

    封少校握拳敲了敲肩膀 ,瞇著眼說:“我也沒想到,我這一把老骨頭動起來還挺利索的。”

    藺言騙了他。

    尤利塞斯冷靜的想,他該討厭這個欺騙他的人嗎?他該恨他嗎?

    得不到答案,尤利塞斯只能問自己,如果我恨他,我還愿意和他一起死嗎?

    可悲的答案從心底浮現。

    我愿意。

    康拉德加西亞沒等來藺言,等來了尤利塞斯霍華德。

    第78章 霍華德該姓藺才對 尹玉成……

    尹玉成又跑了。

    被關起來的明秋陽沒辦法給他傳遞消息, 但尹玉成自由別的渠道,尤利塞斯怪異的表現也坐實了他的情報。

    早在尤利塞斯派人去包圍藺言的住所之前,尹玉成就水靈靈的溜了。

    他沒去找藺言,以尹玉成對尤利塞斯的了解, 他根本不可能真的殺了藺言, 最多就是囚禁。

    “嘖, 藏這么深。”站在狹窄的小巷子里, 尹玉成一腳踢開被踩扁的汽水瓶, 找到了一處小小的縫隙。

    將上面的雜物搬走,露出了一條深深的地道。

    如果商場收尹玉成做打地鼠員工一定能賺的盆滿缽滿, 強烈的危機意識和獨一份的情報網足以讓他敏銳的躲開每一個陷阱。

    除了桑德拉。

    “我至今忘不掉你被執法隊帶走的樣子…尹老板, 不是我故意挖你的傷疤, 但你一向自詡聰明, 從來都是你騙別人,怎么自己被騙了?”

    說話的男人嘴里叼著根煙,眼神嘲弄, 話音又慢又長, 像是擠不干凈的痘痘般黏連著。

    大背頭,西裝革履,翹著二郎腿,男人的外表完全符合外人刻板印象里的黑色會社老板。

    尹玉成被兩個人抓著肩膀, 膝蓋要彎不彎, 灰頭土臉的,頭發上還纏著枯草。

    他動了動手臂, 身后的西裝男絲毫不留手,死死的攥著他的骨頭,比起疼, 更多的是屈辱,值得一提的是,尹玉成最擅長的就是伏低做小。

    頂了頂腮幫子,他笑容燦爛的問:“克里斯曼叫您來接我,您就這么對待客人嗎?”

    “客人?”

    男人摸了摸涂滿發膠的鬢角,嘲笑道:“克里斯曼只說你有用,可沒說你是客人。”

    克里斯曼一直秉承著霍華德的優良傳統,簡稱為“三不”,不把手下當人,不把對手當人,不把合作對象當人。

    尹玉成在他眼里就是塊好用的肉。

    聽到這話,尹玉成苦笑了聲,腦袋向下一耷拉,似乎十分失落。

    “我就知道…”尹玉成低聲道。

    別管克里斯曼承諾了多少好處,克里斯曼回不到霍華德,那一切都免談,真讓他回去了,那更是一分錢別想討到。

    男人捏著煙在桌面上碾了碾,發出“茲”的一聲輕響,裊裊的煙在半空中斷開。

    “行了,裝什么裝,”男人不屑的翻了個白眼,“都是一條道上混的,我還不知道你。”

    尹玉成抬眸笑了聲,克里斯曼利用他,他又何嘗對克里斯曼真心效力過。

    失落的表情淡去,他看了看左右兩名壯漢,挑起眉問:“能不能松開?”

    壯漢不語,只爭著做合格的鉗子。

    男人拍了拍手,他們倆才像是聲控機器人般扭了扭脖子,放開尹玉成,退至半米外。

    “尹老板,克里斯曼大人交代的任務,希望你能好好完成。”

    尹玉成揉了揉發酸的肩膀,笑的狐貍眼都彎成了月牙,“讓克里斯曼也別閑著,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尤利塞斯如今身陷囹圄,正是克里斯曼動手的好機會,別說霍華德宅里有執法隊了,就是有哥斯拉他都要闖一闖。

    **

    目送尤利塞斯被第三軍團的人帶走,藺言總算安了心。

    他沒有騙尤利塞斯,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天空中盤旋的小型飛行器中,有一架里面坐著藺言。

    為了混入其中,他甚至向封少校借了身第三軍團的制服。

    被逮捕的人除了尤利塞斯,還有被執法隊追捕多年的江舒游,一個D-16,一個D-21,這一次江舒游真的能名正言順的走進桑德拉S級牢房了。

    希望嚴安歡迎他。

    在藺言的要求之下,霍華德家的仆人逃過了一劫,大家都是打工人,他們也是拿錢辦事,第三軍團離開后,一群人心有余悸,面面相覷。

    星艦上的貨箱被作為證物帶走了,只留給了他們一個空蕩蕩的星艦,一群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藺言出現了。

    他穿著第三軍團的制服,左肩垂下半邊外黑內紅的披風,金色的穗子在胸口搖晃,一頭蓬松的金棕發用發膠抹到了右邊,看著成熟了許多。

    【夏娃:恭喜你達成成就——制服收集者。】

    【藺言:有獎勵嗎?】

    【夏娃:沒有,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

    仆人和保鏢不知道尤利塞斯被帶走有藺言出力,完全將他當做了主心骨。

    只有保鏢隊長狐疑的瞇眼,一直用審視的目光望著他。

    “準備升空,”藺言大步走進船艙,目不斜視,“立刻啟程回法澤星。”

    保鏢隊長下意識反駁:“可尤利塞斯大人不在…”

    “你要去和第三軍團硬碰硬嗎?”藺言沒有回頭,背對著保鏢隊長說。

    保鏢隊長不語。

    他是忠誠,不是愚蠢,霍華德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和一整個軍團比火力輸出。

    但他不愿意接受藺言的安排,先不說這身第三軍團的制服是哪來的,藺言滿打滿算只在霍華德工作了不到三個月,保鏢隊長根本不敢信任他。

    “你不信我?”藺言腳尖一轉,微微側過身問。

    保鏢隊長緩緩搖了搖頭,“不信。”

    藺言牽起唇,頎長的脖頸被黑金色的制服包裹住,只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膚,眼尾略略上翹,如果不看那雙被陰影覆蓋的眸子,他無疑十分具有親和力。

    但現在,星艦中的燈光從他的肩頭打了過去,正好錯過了他的臉,錯過了藺言極具欺騙性的眸。

    陰冷感如附骨之疽,保鏢隊長像是被蛇纏住的羚羊,一身健碩的肌肉都白白失去了作用。

    藺言輕輕笑起來,走近拍了拍保鏢隊長繃緊的肩,“但你的老板信我。”

    “現在,去開船。”

    不容抗拒的語氣像是燎原的烈火,保鏢隊長已經拉到極致的神經琴弦般崩斷,他干咽了口唾沫,轉身走向了駕駛艙。

    藺言看了一圈,沒看到尹玉成的身影,轉身走進了尤利塞斯的房間。

    象征著霍華德家主的戒指還在尤利塞斯手上,他的臥室里并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藺言轉了一圈,終于從尤利塞斯的枕頭下面找到了一根頭發,之前在車后座拿到的藥劑派上了用場。

    當D-21滴到發絲上時,什么也沒發生。

    【藺言:它怎么不大變活人?】

    【夏娃:離體太久,已經失活了。】

    好吧。

    藺言捏著發絲扔進了垃圾桶,在星艦上巡視了一番,尤利塞斯和江舒游不在,他就是星艦上唯一發號施令的人。

    雙手抱臂靠在門邊,藺言藍色的瞳孔忽明忽暗,他們已經離開了中央星,星艦外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偶爾路過的星云帶來炫目的色彩。

    駕駛艙里的保鏢隊長保持著沉默,藺言來回踱了幾步問:“還有多久能到法澤星?”

    “今晚十點之前就能到。”

    保鏢隊長抬頭:“您很急嗎?”

    作為尤利塞斯的心腹,他知道尤利塞斯懷疑藺言,知道藺言極有可能和克里斯曼勾結,知道藺言不可信。

    藺言這么著急,他不得不懷疑藺言是不是別有用心。

    少年揚起下巴,漂亮的面孔比星云更耀眼,“你覺得克里斯曼會放過現在的機會嗎?”

    他察覺了保鏢的懷疑,徑直走上前抓住了男人的衣領向下一拽,“如果我們回去晚了,讓克里斯曼奪走了屬于尤利塞斯的東西,你要以死謝罪嗎?”

    憤怒的火焰在眸中跳動著,保鏢隊長如鯁在喉,他驚疑不定的看著藺言,一時說不出話。

    他沒想到藺言居然真的在乎尤利塞斯,也沒想到藺言居然會生氣。

    “我很抱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保鏢隊長輕輕拉開藺言的手:“我現在就加速。”

    閉了閉眼,藺言偏頭嘆了口氣,“尤利塞斯出事,我現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們了。”

    保鏢隊長只能木訥的又說了聲抱歉。

    為他的懷疑和自作主張。

    【夏娃:我不知道你還有演戲的天賦。】

    【藺言:聽我說,謝謝牧聞。】

    牧聞和程北這邊,事情遠遠超出了他們倆的預料。

    “不是,尤利塞斯有病吧?”牧聞透過窗簾縫隙窺伺著外面的恐-怖分子們,越看越覺得自己命真苦。

    昨晚主動倒戈的男人抓了抓臉,“要不要我出去勸他們反水?”

    “你能勸的了?”牧聞面露懷疑。

    男人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胸口,“我和他們都是一個星球出來的,從小到大就沒翻過臉,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程北抬眸,冷笑了聲,“我怎么覺得你是想去和他們匯合?”

    被戳穿了心思,男人厚著臉皮說:“你誤會我了,我對藺長官一片忠心,日月可鑒!”

    “那行。”

    牧聞指了指窗戶,“你現在打開窗戶和他們隔空喊話,叫他們回去。”

    那肯定不行,窗戶一開就等著被掃射吧。

    男人無奈的扯了扯唇,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藺長官去哪了,我們可以向長官求救啊!”

    “他啊,”望著男人滿懷期待的臉,牧聞輕描淡寫的說:“他去抓尤利塞斯了?”

    這還是星際語嗎?

    男人愣在原地,無措的眨了眨眼。

    牧聞揣摩了一會,“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能夠讓我們全身而退。”

    “什么辦法?”男人十分積極的給他當起了捧哏。

    “距離這里兩公里就是執法隊總部,只要我們撥打求救通訊,執法隊就會在十分鐘之內把外面這群黑戶逮捕。”

    有問題找執法隊,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男人愣住了,他躊躇了幾秒,道:“不好吧…我們也不是好人…萬一執法隊上門把我們也帶走怎么辦?”

    牧聞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現在不說你們是好兄弟了?”

    男人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誰來打電話?”

    程北和牧聞對視一眼,同時看向男人,牧聞比了個手勢,“二比一,少數服從多數,你來。”

    男人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主動給執法隊打電話,而且不是自首。

    簡單的交代完情況后,接線人員道:“請留一下您的姓名和公民證,我需要記錄在案。”

    男人求救的給牧聞使眼色,牧聞直接背了一串信息出來,男人二話不說復述了一遍。

    通訊掛斷后,男人好奇的問:“那是誰的信息?”

    牧聞攤手:“死人。”

    執法隊出動后,接線人員伸了個懶腰,笑著和身旁的同事說:“這次抓到了大的,我們下班之后去喝一杯吧?”

    溫綸疲憊的揉了揉眼睛,“不了,我要補覺。”

    執法隊的高強度工作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剛轉正的溫綸。

    他隨口問了句:“剛剛是哪的求助?”

    同事將地址一報,打了個哈欠說:“最近中央星這么多犯罪分子涌入,不會都是桑德拉跑出來的吧?”

    溫綸低眸看著同事記錄的名字和公民證,敷衍了兩句,匆匆離開了。

    還沒出大樓,門口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溫綸站在樓梯上向下看,只見幾名執法隊成員押著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前者氣定神閑,姿態不見半點狼狽,要不是手上還戴著電子鐐銬,溫綸幾乎要以為是領導來視察了。

    后者比前者還要放松,甚至抬手對著兩旁的辦公人員打招呼。

    “大家都辛苦了,工作很累吧。”

    江舒游指了指墻角捧著咖啡的男人,“這不是喬伊嘛,好久不見,畢業之后就沒見過了吧,你都發福了。”

    “哎,這位…哦,我記得,我們同一屆的吧,當初你還給我送過實驗材料。”

    江舒游笑著拉住其中一人的手拍了拍,“學長,幸會幸會,我在學生會榮譽墻上見過您,我叫江舒游,認識一下。”

    眼尖的江舒游很快發現了樓梯上的溫綸,他記得這個舉報他的學弟,皮笑肉不笑的說:“執法隊現在門檻降低了啊,真不錯。”

    嘴碎的江舒游最終被人強行帶走了,之前被他喊過的幾人則成了同事之間調笑的對象。

    地下一層

    執法隊成員推了江舒游一把,“去吧,這里面有更多人值得你寒暄。”

    江舒游只當他是在嘲諷自己,無所謂的笑了笑,進去之后才發現熟人是真的多。

    半個桑德拉都在這了吧?

    “喲喲喲,這不是江舒游嗎?”康拉德面露嘲諷,“看來霍華德也保不住你。”

    江舒游沒有他那么強烈的攻擊欲望,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溫和的笑了聲,“伯爵說的對,霍華德確實保不住我。”

    話落,尤利塞斯也被人帶了進來,康拉德不可置信的看著執法隊成員打開了他隔壁的房門。

    等一下。

    不是?

    康拉德呲目欲裂,然而他的意志不足以動搖執法隊,尤利塞斯最終被關進了康拉德的隔壁。

    江舒游重重的嘆了口氣,大聲道:“伯爵說的對,說的太對了,小小的霍華德不但護不住我,也護不住霍華德家的人。”

    康拉德干笑了聲,“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

    江舒游攤手,“你不承認也沒關系,霍華德怎么敢對您生氣呢?”

    康拉德偏頭看向尤利塞斯,他相信尤利塞斯不是那么容易被挑撥的人。

    然而,尤利塞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康拉德無言,行吧。

    **

    趁著執法隊和尤利塞斯的手下交戰的時候,牧聞帶著另外兩人從通風口爬了出去,一路奔到先前交易的賭場。

    牧聞大手一揮,買了一艘飛行器,從艾瑞這賺的錢又還給了艾瑞,他一點兒不心疼,臨走前還在賭場隨便玩了一局。

    艾瑞猜到了什么,“你要回法澤星?”

    “我們老大馬上要上位了,我回去表表忠心。”

    艾瑞眼眸閃了閃,牧聞的老大,那不就是克里斯曼嗎?

    霍華德要變天了?

    法澤星

    管家帶著仆人在港口等待,旁邊還有聽說了D-21名聲的星長、格里芬家主、關家家主等人,他們名義上都說是來恭喜尤利塞斯,實際上各有各的算盤。

    D-21著實令人眼紅,這么大的蛋糕,誰不想分一口?

    一眾在法澤星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就這么站在這等啊等,從日過中天等到夜幕低垂,終于等到了自天空墜落的轟鳴聲。

    霍華德的星艦完好無損的回來了,他緩緩降落,卷起大片的海浪,狂風幾乎將等待的人吹翻,當長長的階梯鋪展開時,所有人翹首以盼。

    “噠”

    靴底撞上了金屬臺階,身著黑金軍裝的少年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們,挺拔的身姿在亮白的月光下顯形。

    第三軍團的黑金制服很稱他,或者說,太稱他了,管家第一眼甚至沒認出來,原來走出星艦的是藺言,而不是某位軍官。

    藺言走了下來,身后是排列有序的保鏢,他們還穿著霍華德發的衣服,卻服務于一個不屬于霍華德家族的人。

    “黑色的太陽…”格里芬家主呢喃道。

    藺言背后映著銀月的清輝,哪怕離得這么遠都讓人覺得他的皮膚必然如石膏般冰冷,難以接近。

    直到藺言走到他們面前,眾人都沒有見到尤利塞斯。

    背負了所有人期待的管家微微鞠躬,問道:“歡迎回來,長官,尤利塞斯大人另有要事嗎?”

    藺言對各位家主點頭致意,這才說:“尤利塞斯大人被捕,現在霍華德所有事務暫時由我接手。”

    管家失了聲一般張著嘴,他看向藺言身后的仆人和保鏢,試圖從他們口中聽到一句反駁的話語。

    沒有,什么也沒有。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管家收起倉皇的表情,等下頭,無聲的表達臣服。

    如果這確實是尤利塞斯大人的命令,那他沒辦法不聽從。

    藺言又看向格里芬等人,“各位家主,稍安勿躁,有什么去我的書房談吧。”

    尤利塞斯的書房就這么成了藺言的書房,沒人提出異議,他們還在試圖消化藺言上一句話。

    什么叫做尤利塞斯被捕?

    什么叫做他全權接手霍華德?

    星長無措的望向格里芬家主,格里芬家主只能抿著唇去看關家主,關家主的表情和他們如出一轍。

    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們稀里糊涂的進了書房,仆人很快上了茶和點心,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動。

    “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藺言攤開手指了指星長,“您先請。”

    星長低咳了一聲,“您這身衣服…?”

    “隨便穿的。”藺言道。

    這能隨便穿嗎?

    格里芬家主一只手攔住星長,急切的問:“尤利塞斯大人究竟怎么了?”

    “販賣違禁藥物,被執法隊收押了,目前判決還沒下來,”藺言嘆了口氣,語氣痛心疾首:“沒想到尤利塞斯居然會做這種事。”

    沒想到什么沒想到,我們四個人里就你和他走的最近。

    格里芬隱晦的翻了個白眼,屈肘撞了一下關家主,關家主和他們不同,他和尤利塞斯雖然有合作,但并不是綁死的關系,哪怕換克里斯曼上臺,他也不受影響。

    關家主啜了口茶,慢悠悠的問:“您說霍華德的事務由您接手,我很好奇,尤利塞斯大人居然那么信任您嗎?”

    尤利塞斯和信任兩個字放在一起不亞于說恐龍滅絕是因為人類的捕殺,荒誕又可笑。

    “我不知道。”

    藺言直言:“我也不知道他信不信任我,但現在,董事會至少一半的人想要迎接克里斯曼回來,如果尤利塞斯不找個人替他攔住這些人,他就會變成曾經的克里斯曼。”

    “至于尤利塞斯之前答應各位的合作,”藺言笑了笑,“我不會插手,還按照原來的繼續就行。”

    星長和格里芬家主松了口氣,他們模板似的夸了藺言幾句,終于說起了最初的D-21。

    尤利塞斯就是倒在了D-21身上,藺言似笑非笑的說:“斯科特長官還在霍華德住著呢。”

    三人立刻變了臉色,絕口不再提此時,喝喝茶,嘮嘮家常,其樂融融。

    你一句“藺長官年少有為”,他一句“藺家主有情有義,”但無論他們怎么套話,藺言都能擋回去。

    他們都是人精,思維活絡,別管藺言說D-21違反了多少法案,只看最終結果。

    結果很明了,尤利塞斯和江舒游進去了,藺言是唯一獲利者。

    格里芬家主給星長使了個眼色,星長也微微頷首,他們一致懷疑尤利塞斯其實是倒在了藺言手上。

    這個年輕人,心思深的很。

    到了后半夜,幾個老人家都熬不住了,紛紛告辭,一走就將霍華德換了家主的事傳了個遍。

    誰能想到,不是尤利塞斯,不是克里斯曼,最后的贏家居然是藺言。

    “轟——!”黑云滾滾,一道閃電撕開了夜色,沉悶的雷鳴像是野獸的嘶吼,聽得人心慌。

    層層黑云之中鉆出了一架飛行器,直直的撞向下方的海邊,掀起巨大的浪花。

    飛行器一直撞到碼頭邊緣才停住,牧聞從里面爬了出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卷起被水浸濕的衣服下擺,一擰。

    “嘩啦啦”布料吸進去的水被無情的擠了出來,重回大海的懷抱。

    牧聞四處張望:“好久沒回來了,也不知道現在的我的老朋友們還活著不。”

    程北活動了一下身體問:“我們不直接去和老大匯合嗎?”

    “匯合什么,”牧聞低著頭看終端說:“老大還沒占領霍華德呢,現在回去還要替他干活。”

    只想坐享其成的青年指了一個方向:“走,我們先找個地方睡一覺。”

    黑戶男只能跟上。

    酒店里比牧聞想的熱鬧,一樓大廳坐了不少人圍在一起聊天喝酒,習慣搜集情報的他二話不說湊了過去。

    程北和黑戶男找了個地方坐下,片刻后,兩人看到牧聞神思不屬的走了回來。

    “怎么樣,他們在聊什么?”

    牧聞擠在兩人中間坐下,雙手交叉撐著下巴,雙目直直的盯著桌面。

    “他們說,霍華德換家主了。”

    黑戶男驚呼:“克里斯曼動手這么快?”

    牧聞搖搖頭:“不是克里斯曼。”

    黑戶男困惑的張開嘴,“可是,霍華德家沒別的孩子了啊。”

    程北有了猜測,但這個猜測太大膽,他不敢說。

    “不會是長官吧?”

    “就是他。”

    牧聞拍了拍桌子:“我們要暴富了!”

    被牧聞寄予暴富希望的藺言伸了個懶腰,一個人在霍華德宅亂晃,余光瞄見了一名仆人胸前的銘牌。

    【1946】

    藺言走到他面前,食指勾住銘牌,笑著喊道:“尹老板,你動作真快啊。”

    前后腳的功夫,這家伙就跟回法澤星了。

    尹玉成沒說話,指了指身后,示意藺言跟上。

    兩人七拐八歪的走到了一處竹林邊,藺言打量了幾眼,再一回頭,尹玉成已經不見了。

    那里站著另一個人。

    克里斯曼。

    第79章 戀愛實習生,今天開始談戀愛 ……

    克里斯曼并不懷疑尹玉成的情報, 但當他看到尤利塞斯的星艦出現在港口時,克里斯曼心里還是驚了一瞬。

    艙門打開,高挑的身影走了出來,哪怕克里斯曼還沒有看到他的全貌, 心底就已經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不是尤利塞斯。

    事實也確實如此, 尹玉成的情報完全正確, 尤利塞斯被抓了, 現在是他乘虛而入的好時候。

    藺言恐怕嚇壞了, 僅僅一個下午,他失去了庇佑, 未來變的灰蒙蒙一片, 但是沒關系, 克里斯曼藏在碼頭邊的瞭望臺上, 自傲的勾起唇。

    奪回霍華德之后,他可以給藺言一切。

    月光游蛇般一節一節的向下滑,游過冰冷的金屬, 極輕的吻上那道身影, 金棕發顯形的同時,克里斯曼的笑容變成了蒼白的墻紙。

    他猛地向前一撲,雙手緊緊扒住瞭望臺的邊緣,上半身完全探了出去, 和尤利塞斯如出一轍的鐵灰色眸子驚愕的瞪大。

    眉眼、鼻梁、唇形、每一個部位都和他記憶中的少年一模一樣,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在圓月的注視下走進人群的包圍。

    哪怕是克里斯曼都沒法自欺欺人。

    真的是藺言。

    克里斯曼比法澤星的各位家主知道的多一些, 比如,他知道尤利塞斯其實是被第三軍團帶走的,而不是執法隊。

    又比如, 他認識藺言身上那套衣服的軍銜——少校。

    一個近乎荒誕的猜想在克里斯曼的大腦中編織成型,仔細想想,從尤利塞斯抵達中央星到尤利塞斯被捕,只有短短兩天的時間,第三軍團又不是手眼通天,怎么可能這么快就獲得完整的證據鏈逮捕尤利塞斯?

    只有一種可能,早在尤利塞斯去中央星之前,第三軍團就已經盯上他了。

    他們不過是守株待兔罷了。

    那么,誰是能和第三軍團通風報信,確保尤利塞斯一定會去中央星的人呢?

    克里斯曼望著下方的少年,忽的笑出了聲。

    你也在為我的回歸鋪路嗎?

    你也很想念我嗎?

    伸出右手,克里斯曼隔著空氣握住了藺言的身影,又輕輕放開,他得意于藺言選擇了他而不是尤利塞斯,驕傲于他的長官居然能坑尤利塞斯一把。

    蒙蔽在心頭的陰霾散去,克里斯曼比越獄那天還要高興,一只手托著下巴,手肘壓在臺面上,笑吟吟的注視下首的少年。

    他看到藺言告知了眾人尤利塞斯被捕的消息,看到藺言遺憾表情下的暗喜,看到藺言對霍華德的合作對象們點頭致意。

    差不多了,克里斯曼想,差不多該到他出場了。

    克里斯曼站直身體,思考是直接從瞭望臺上跳下去,還是整理好衣裝,沿著長長的旋轉樓梯漫步而下。

    前者意氣風發,后者勝券在握。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克里斯曼又拍了拍額頭,出現的方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

    克里斯曼霍華德,霍華德家最后的繼承者。

    “各位家主,稍安勿躁,有什么事去我的書房談吧。”

    藺言的聲音不大不小,在寂靜的夜色中清晰可聞。

    克里斯曼瞳孔輕輕收縮,整理衣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很快反應過來,再次從瞭望臺的邊緣伸出脖子。

    他的表情呆滯,眸中滿是未曾預料到的震驚,口袋里的終端不要命的震動起來,像是即將坍塌的高樓大廈,用晃動和巨響提醒里面的人快逃。

    克里斯曼沒有管終端,神色復雜的看著下方,藺言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所有人隱晦的放慢了步子跟在他的身后,不敢越過藺言。

    隊伍越拉越長,形成了古怪的金字塔,藺言站在金字塔的頂端,無論身后的隊伍如何變化,他始終不變。

    克里斯曼眼睜睜的看著一行人消失在碼頭,低下頭捂住臉笑出了一聲氣音。

    他爹的,今天真是不白來!

    終端還在震動,克里斯曼不耐煩的接通,“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尹玉成的聲音從終端里傳來出來,“老大,你看見了嗎?”

    “我瞎嗎?”克里斯曼沒好氣的說。

    “今天是我的書房,明天就是我的霍華德,后天就是我家,”尹玉成看熱鬧不嫌事大:“老大,你不努力一下就只能去執法隊跟尤利塞斯搶牢房了。”

    克里斯曼有什么辦法,他抹了把臉問:“我難道要跟藺言說你能不能把位置讓給我嗎?”

    那也太丟臉了。

    就算藺言真讓給他,他也會被尤利塞斯的舊部當成茶余飯后的笑料。

    尹玉成沉吟了一會兒,“老大,要不你入贅吧。”

    也算是曲線救國了。

    “滾。”

    通訊被掛斷,尹玉成聳了聳肩,他還有其他想法沒說出口,比如去霍華德應聘保鏢趁機暗殺藺言、給藺言的車做手腳,讓他意外去世之類的。

    沒過多久,讓他滾的克里斯曼又換了個嘴臉,讓他想辦法帶藺言到竹林。

    還要他把附近的人驅散,克里斯曼和藺言需要單獨相處一段時間。

    尹玉成收起終端翻了個白眼,“死裝。”

    在這一點上,克里斯曼也沒比他哥好多少。

    尹玉成的辦事效率不必多說,克里斯曼很快就見到了藺言,只不過現在他是逃犯,而藺言是霍華德的“代理家主”。

    藺言站在不遠處,靜靜的望著他,克里斯曼的突然出現似乎并不能牽動他的情緒,沉靜的藍眸中沒有驚訝也沒有擔憂。

    “看到我,你不說點什么嗎?”克里斯曼背著手問。

    藺言歪頭:“你希望我說什么?”

    “歡迎回來,還是抱一個?”

    張開雙臂,漂亮的少年眉眼如畫,他示意克里斯曼過來,笑容清淺:“來抱一個吧,好不好?”

    克里斯曼想說不好,這是赤裸裸的背叛,藺言背叛了他,在他和尤利塞斯兄弟相爭的時候,藺言輕而易舉的摘下來樹梢的果實。

    腳底生了根,克里斯曼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他似乎踏進了那淹沒了尤利塞斯的沼澤,感受著身體被泥濘攀附時的沉重與僵硬。

    他知道是他自己無能,是他和尤利塞斯過于輕視了藺言,他們從未想過這盤棋中還有第三個執棋者。

    勝敗乃兵家常事,但傲慢的霍華德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敗。

    “藺言,”克里斯曼抬眸說:“你這么做,尤利塞斯不會放過你的。”

    “你無法承受霍華德的恨意。”

    藺言放下雙手,垂下的眼睫似染霜的蝶翼:“你也恨我嗎?”

    克里斯曼向前走了幾步,他拉起藺言的手,讓他環抱住自己的腰,附在藺言的耳邊說:“我也恨你。”

    他偷偷的瞄著藺言的臉,窺伺少年的表情變化,他們擁抱在一起,滾燙的皮肉緊貼。

    藺言一貫上挑的唇角落了下去,臉上露出了克里斯曼渴望的憂傷。

    克里斯曼頭暈目眩,他幾乎要尖叫著告訴藺言:我不恨你,我愛你,我愛你都來不及,我怎么會恨你。

    人類的情緒是這世界上最復雜的東西,克里斯曼咬著牙說:“長官,我是來殺你的。”

    “你知道嗎,我的懷里有一把槍,”克里斯曼收緊雙臂,用和藺言骨肉相融的力道死死的抱著他,“今晚,我為了殺你而來。”

    藺言沒有被嚇到,只問:“你的槍里有幾顆子彈?”

    克里斯曼愣住了,他心虛的移開視線,“…兩顆。”

    如果他真的決意開槍,那么第二顆就留給他自己。

    藺言被他逗笑了,他點了點克里斯曼的額頭,“你要殺一個人,不該和這個人浪費這么久的時間。”

    “克里,你應該比我有經驗才對,見面,拔槍,射擊,越是出其不意成功性越高。”

    推開克里斯曼,藺言搖搖頭說:“從你告訴我你恨我開始,你就沒有機會開槍了。”

    “是疏忽嗎?”藺言問。

    克里斯曼搖頭。

    “故意的?”藺言又問。

    克里斯曼還是搖頭。

    “那你來告訴我吧。”藺言退開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克里斯曼大步一跨縱身跟了上去。

    沒有任何緩沖,一個辭不及防的吻直接撞上了藺言的唇,

    “唔!”藺言疼的皺起了眉,他剛要推開克里斯曼,那人就鄭重的開了口,“我愛你。”

    克里斯曼不會告訴藺言,這是他們之間第二個吻。

    藺言教過他的克里斯曼都記得,他等待著藺言給出回答,緊張的攥緊了拳,

    如果藺言拒絕了他的愛,懷里的槍就再一次有了用途,一顆子彈給自己,一顆子彈給尹玉成。

    風無聲的吹過,克里斯曼感受到了背后的寒意,胸腔確實一片炙熱,血在其中流動,將他的愛意灌輸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給我個答案吧,藺言。

    哪怕你讓我再痛一次,我也不會恨你。

    他看著藺言彎起的眼,看著他偏頭嘆了口氣,一切細節都在他的眼中放慢了,克里斯曼引以為傲的觀察力被攪成了泥漿,他根本猜不到藺言的答案。

    他只能乞求。

    乞求藺言給他最后一點溫柔。

    “你不要露出那么可憐的眼神啊,克里,”藺言鼓起臉拍了拍心口:“我真的會良心不安的。”

    可憐?克里斯曼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也許真的如藺言所說,他現在很可憐。

    克里斯曼啞著嗓子說:“我不可憐。”

    我擁抱過你,我吻過你,我乞求過你的愛,藺言,還有什么可憐的?

    “好吧好吧,你不可憐。”藺言不知道克里斯曼在想什么,只當他的自尊心又一次占據了上風。

    “克里,”藺言偏頭在克里斯曼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我們試試吧?”

    輕之又輕的觸碰,克里斯曼甚至沒反應過來。

    “試試…是什么意思?”

    藺言捂著臉笑了起來,“就是考察期,現在,恭喜你成為我的實習戀人。”

    自顧自的鼓個掌,藺言再一次伸出雙手,“來抱一個吧?”

    星空之下,他從沼澤中脫身,擁抱他的愛人。

    “你要考察多久?”克里斯曼埋在他的頸間問。

    “不知道,三個月,三年?”藺言抬眸問,“你想要多久?”

    “永遠。”

    克里斯曼垂下眼,“別再丟下我了。”

    他從一個監獄跳進了另一個監獄,但克里斯曼樂在其中。

    **

    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的牧聞被程北和黑戶男從床上拉了起來,程北舉著終端說:“老大聯系我們了!”

    牧聞翻了個身,背對著程北說:“已讀別回,現在找我們肯定是讓我們去給他打工。”

    “不是,”程北比牧聞忠心的多,將終端硬塞到牧聞面前,“老大叫我們去霍華德莊園。”

    “我艸,”牧聞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他要干嘛,暗殺藺言嗎?”

    “他什么也不用做,董事會的人會想辦法的,”黑戶男說:“藺言使喚不了尤利塞斯大人的擁護者,也得不到克里斯曼大人的擁護者們的青睞,沒有支持,他坐不穩這個位置。”

    牧聞瞇著眼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許久,點開克里斯曼的頭像放大。

    “呵。”牧聞冷笑一聲。

    “你看看這是什么。”

    程北疑惑的看去,克里斯曼的頭像是一只趴在水池邊的小狗,小狗的頭上還頂著一只同色小狗。

    程北不解:“老大的新頭像還挺可愛。”

    “你真不懂假不懂?”牧聞翻了個白眼,“這是情頭,你看看這個毛色,跟他多像,你再看他的ip地址,法澤星梧桐路19號,他就在霍華德莊園。”

    黑戶男是真不懂:“克里斯曼已經埋伏在霍華德莊園外了嗎?”

    “不是。”

    牧聞瞄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說:“克里斯曼把自己賣給長官了。”

    此話一出,程北和黑戶男都沉默了,三個人在房間里發了一會兒呆,不約而同的站起身。

    直奔霍華德莊園。

    此時的霍華德莊園,克里斯曼一出現就把年邁的老管家嚇的暈了過去,一排仆人低眉順眼的藏進墻邊的陰影之中,保安室里的阿文和阿豹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快把警報按鈕按爆了。

    【一級戒備!有敵人入侵!方位:大門口,速速支援!】

    尤利塞斯留下來的手下們各個把克里斯曼當成病毒,尤利塞斯不在,忠誠的保鏢隊長誓死也要守住霍華德莊園,帶著人就往門口沖。

    另有兩名保鏢護在藺言身邊,神色如臨大敵。

    “你們可以不用這么緊張,”藺言抬起一只手說:“說不定克里斯曼沒有惡意。”

    “家主,您不要被克里斯曼騙了,”保鏢表情凝重的說:“克里斯曼之前對您態度好,是因為您不是他的敵人,現在不一樣了,您是代理家主,克里斯曼一定會殺了您。”

    另一名保鏢連連點頭:“是啊家主,您千萬要小心!”

    看著他們倆恨不得挖個地道把他塞進去的模樣,藺言只能訕訕的放下手:“好哦。”

    門口,克里斯曼雙手插兜大搖大擺的往里面走,保鏢們雙手舉槍站在道路兩旁,槍口跟著克里斯曼移動。

    阿文低著頭小聲說:“尤利塞斯大人不在,藺長官是不是危險了?”

    阿豹低聲“呸”了一口:“別胡說,藺長官怕過誰?”

    尤利塞斯在他手上都是吃虧的命,更何況是克里斯曼。

    克里斯曼一開始還氣定神閑,兩邊的人越來越多,堵的水泄不通后,他終于停住了腳步。

    環顧四周,這么多人,飛進來一只蚊子都要被子彈射成蜂窩。

    克里斯曼一停,保鏢們更加緊張了,生怕這人突然動手,克里斯曼也挺擔心他們走火,雙方就這么僵持著,一個比一個緊張。

    藺言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掏出尤利塞斯送給他的槍,藺言直接走向了包圍圈,“都讓開,交給我。”

    “家主,危險啊…”一名保鏢沖上去想攔他,被藺言直接抵住了眉心。

    少年挑眉,“我說讓開,聽不懂星際語嗎?”

    男人眼珠上翻,望著槍身,頭皮發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只能順從的退到旁邊,背后的寒意久久消不下去。

    保鏢們眼睜睜看著藺言一手握槍,一手牽著克里斯曼走進了書房。

    “我靠…”

    “我現在信了。”阿武說。

    “信什么?”旁邊的男人問。

    “豺狼虎豹,”阿武搓了搓手臂說:“豺一樣貪婪,像狼一樣殘忍,像虎一樣富有耐心命,像豹一樣一擊斃命,居然是真的。”

    藺言單槍匹馬制服克里斯曼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麻木的星長翻出了尤利塞斯當初寄給他的信,“刺啦”一聲撕成兩半。

    **

    牧聞蹲在霍華德莊園門口,“你說我們就這么進去會不會不太好?”

    “那我們怎么進去,翻墻嗎?”

    幾人還沒討論出結果,就被保安發現了,直接叫了保鏢來抓人。

    尤利塞斯的保鏢大多活不長,每年都要補新人,只有少數人認識牧聞,一看是克里斯曼的手下,之前沒發揮出真實水平的保鏢們二話不說把他們押到了藺言面前邀功。

    半個小時后,他們木著臉看著牧聞和程北換上了和他們一模一樣的西裝,腳一跨,擠進了他們隊伍。

    保鏢隊長拍了拍手:“大家鼓掌歡迎新同事。”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敷衍到了極點。

    牧聞鞠了一躬,笑容滿面的說:“我已經向家主提議,從今天開始,所有保鏢工資翻倍,大家今晚下班之后別走,我請客。”

    掌聲雷鳴般響起,之前最蔫頭耷腦的幾人甚至跳上了桌子歡呼。

    幾天后,尤利塞斯被幾名執法隊成員從地下一層請了出來,斯科特也從法澤星趕了回來。

    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尤利塞斯依然高昂著頭顱,穿了幾天的衣服打理的一塵不染。

    踏進審判庭前,他微笑著告訴斯科特:“很遺憾,您總是慢上一步。”

    斯科特也嘲諷的回道:“看到您伏法,我也很遺憾,您似乎差一步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其實不對,尤利塞斯注定逃不掉。

    只要藺言沒出現,他就會一直在那里等待。

    “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您,霍華德家易主了。”

    斯科特似笑非笑的說:“您不知道吧,藺言和克里斯曼其實是一伙兒的。”

    尤利塞斯面色不變,隨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灰,保持自己光鮮亮麗的形象。

    “您多慮了,斯科特隊長,我最擅長的就是從克里斯曼手里奪回屬于我的東西。”

    斯科特神色古怪:“不是克里斯曼。”

    “是藺言。”

    怔住的尤利塞斯被執法隊押進了審判庭,尤利塞斯站在下首觀眾席上人頭攢動,他們望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尤利塞斯,用手擋著唇竊竊私語。

    嘈雜的聲音傳不進尤利塞斯的耳朵,他耐著性子掃過一張張面孔,那些人臉似乎扭曲成了五花八門的形狀。

    藺言不在這里。

    “肅靜!”

    一錘下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尤利塞斯像是站在另一個世界里。

    上首的審判長詢問了許多,都只是走個形式,他的刑罰早在這幾天里討論完了,尤利塞斯完全能夠預料到自己會被送去哪里。

    桑德拉。

    這是他唯一的歸處。

    “尤利塞斯霍華德,你認罪嗎?”審判長威嚴的聲音響起。

    “當然。”他說。

    “請正面回答,”審判長再次問:“尤利塞斯霍華德,你認罪嗎?”

    克里斯曼當時也是這么屈辱嗎?

    尤利塞斯忍不住回憶,其實也沒過幾年,但那天晚上的很多事情都模糊了。

    在他的操作下,克里斯曼根本沒有上審判庭,直接被送去了桑德拉。

    真可惜,尤利塞斯心生遺憾,這里很適合克里斯曼,越是心高氣傲的人越需要這里。

    唇角牽起微笑,尤利塞斯道:“審判長閣下,我認罪。”

    “咚!”錘音響起,塵埃落定。

    尤利塞斯被兩名執法隊成員押著向出口走去,透明的玻璃門外,熟悉的少年雙手抱臂凝視著他。

    眼神交錯,尤利塞斯忽的笑了。

    “等我出來。”他說。

    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怨恨也聽不出憎惡,像是隨口一句閑聊。

    斯科特在一旁嗤笑:“等你出來報復他嗎?”

    尤利塞斯沒理他,只看向藺言,藺言站在那,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尤利塞斯瞳孔縮了縮,再一次重復道:“等我出來。”

    “好嗎?”

    最后兩個字,他的聲音不復平靜,執拗的盯著藺言。

    尤利塞斯向他低了頭,連斯科特都感到意外,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

    終于,少年輕輕頷首。

    尤利塞斯牽唇笑了一下,被執法隊強行帶走時,他還扭著頭回望藺言,慶幸于自己體面的外表。

    同樣被送進桑德拉,至少他看起來比克里斯曼好得多。

    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在你面前狼狽不堪。

    第80章 歡迎來到桑德拉 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被帶走后, 另一名等候已久的犯人出現在了門外。

    和尤利塞斯不同,江舒游的衣服早就變了樣,皺皺巴巴的團在一起,像是從垃圾場翻出來的, 出色的面孔配上這身衣服, 窮苦小白花的形象瞬間立住了。

    【藺言:誰敢相信他和尤利塞斯居然關在一起。】

    【夏娃:果然自律的人在哪里都自律。】

    押著江舒游的不是執法隊成員, 而是兩名獄警, 一人橫眉豎目, 一人面無表情。

    “走快點,”左邊的獄警不耐煩的說:“就算你拖時間也別想減刑。”

    右邊的獄警平靜的跟在兩人身后, 目光掃過藺言的臉, 略微停頓了一下。

    藺言眼睫一彎, “前輩好。”

    兩人太久不見, 閔盛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想張嘴,瞄了眼旁邊站著的斯科特, 又放棄了。

    哪怕消息再落后, 他也不至于不知道法澤星的大新聞,藺言現在身份特殊,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被有心人解讀。

    藺言倒是無所顧忌,笑吟吟的對著閔盛招手, “前輩, 我們很久沒見了,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閔盛神色微動, 杰森喜笑顏開。

    閔盛頷首:“不勝榮幸,藺家主。”

    生分的稱呼引得杰森側目,他依瓢畫葫蘆的模仿了一遍, 自己都說笑了。

    斯科特知道藺言曾經在桑德拉工作過,自來熟的插了一句:“藺家主親自下廚嗎?

    話音未落,斯科特突然感受到一股扎人的視線,他左右看了看,沒找到來源,心下生疑。

    藺言抬眸:“斯科特隊長要是想,我也可以露兩手。”

    不好吃不許怪他。

    法澤星現在暗流涌動,藺言的態度他也摸不準,斯科特可不打算冒險,只笑了笑,沒搭腔。

    一直被忽視的江舒游晃了晃脖子,甩開杰森的手,語氣輕快的打了個招呼,“學弟,沒有我在的日子睡的好嗎?”

    一開口就是一聲驚雷。

    斯科特眉心一跳,慌亂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不定,難道他想錯了,和藺言關系特殊的不是尤利塞斯,是江舒游?

    閔盛眉頭一皺,要是在桑德拉,他直接一電棍甩過去了。

    藺言勾唇:“學長,你放心好了,現在有別人陪我睡覺了。”

    江舒游意外的挑眉,從喉嚨里發出一聲長長的氣音,“不要我了?”

    “不要了。”

    江舒游輕佻的表情和認真的話語截然不同:“學弟,我會傷心的。”

    “學長,人要向前看。”

    藺言雙手抱臂,微微側身示意江舒游看向審判庭,“一會兒不要在審判庭睡著了。”

    江舒游低眸苦笑:“真不要我了?”

    少年沒說話,掀起眸子望向閔盛:“前輩,辛苦了。”

    閔盛瞬間領會了藺言的一絲,押著江舒游進了審判庭,江舒游還試圖回頭和藺言再說兩句,被兩人強行拽住了。

    斯科特聽了這么多,總覺得他們倆不是在告別,或者說,不像是學長和學弟的告別。

    好奇心一旦燒起來就熄不了了,斯科特一只手支著下巴,面對玻璃門打量自己的臉,故作無意的問了句:“藺家主,現在陪你睡覺的是…?”

    太刻意了。

    根本不夠無意。

    話已出口,斯科特收也收不回來了,只能欲蓋彌彰的摸摸臉,理理制服上的流蘇,盯著玻璃里的自己,就是不看藺言。

    少年只覺得有些好笑,道:“斯科特隊長這么關心我的私事?”

    斯科特偏頭低咳了一聲,“單純有些好奇罷了,您不愿意說,我也不會糾纏。”

    兩人都站在玻璃前,斯科特只需要余光一瞄,就能透過玻璃上投射的身影判斷藺言此時的表情。

    少年大約是在笑,他的眉梢上揚,唇角也上揚,模糊的線條在玻璃上動了動,原來是藺言的眼彎了起來。

    “這人您也認識。”

    斯科特疑惑“嗯”了一聲,等著藺言繼續說。

    少年也沒繼續賣關子,道:“是克里斯曼。”

    時間禁止了幾秒,玻璃中的男人似乎想從口袋里掏出什么能夠讓他平靜的東西,但他摸索了一會兒,依然兩手空空。

    斯科特只能捏著手指安撫自己,后腦要被榔頭重重的砸了一下,有一種腦漿迸裂的麻意。

    “你和克里斯曼…”斯科特的舌頭像是從剛融化的雪地里拔出來的,吐出的每一個字都生疏而干澀:“什么關系?”

    斯科特和霍華德打過很多交道,他不敢說自己了解尤利塞斯,畢竟尤利塞斯太愛做表面功夫,但他可以說自己很了解克里斯曼。

    克里斯曼的情緒是藏不住的,一言不合就從毛孔中急切的鉆出來。

    但現在,斯科特發現他不能憑借自己過時的經驗去判斷有關藺言的事,之前的竊聽內容還在耳邊回蕩,藺言和克里斯曼之間,藺言才是主導者。

    他們究竟是什么關系?

    克里斯曼居然沒有試圖從藺言手里奪回霍華德,還是說他奪不回來?

    無論哪一種可能,斯科特都不敢去深想。

    藺言。

    斯科特默念了聲他的名字,在學校里短暫的接觸大概就是斯科特能夠看到的藺言最無害的時期了。

    云朵聚攏,日光被吞了進去,天色陡然間暗了下來,像是蒙上了一層紗,藺言轉過身,面對著斯科特說:“不是您想的特殊關系,隊長,我和克里斯曼只是戀人罷了。”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藺言的唇角揚起溫柔的笑意,任何人都不會去質疑這笑容中暗藏的幸福。

    他沒有撒謊,斯科特對自己說,藺言和克里斯曼真的是戀人關系。

    男人低聲重復了一遍:“戀人?”

    “嗯。”藺言頷首。

    斯科特大腦一片空白,眼前似乎也是白的,緩了幾秒,他遲疑的問:“那你和尤利塞斯…”

    “你們、”斯科特有些說不下去,看尤利塞斯剛剛那副模樣,他還以為藺言和尤利塞斯是一對兒呢。

    尤利塞斯被捕后,斯科特也從封少校口中得知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在聽到是藺言舉報的時候,斯科特的震驚不亞于現在。

    他以為藺言為了聯邦大義滅親,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藺言成為了霍華德家主,克里斯曼是他的戀人,唯一失去了一切的只有尤利塞斯。

    “我和尤利塞斯就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吧,”藺言抿唇思索:“非要說的話,是他想拉著我一起死的關系。”

    那不肯定的嗎?

    換斯科特也想殺了藺言。

    【夏娃:我以為你和尤利塞斯是超越員工的關系。】

    【藺言:他表白了嗎?】

    【夏娃:沒有。】

    【藺言:就是這樣。】

    無論尤利塞斯對他抱有什么心思,在他們相處的時間里,尤利塞斯悶騷又開放,他們始終沒有確定過關系,似乎只是擁抱、親吻然后不了了之。

    斯科特嘆了口氣,“那江舒游呢?”

    “他總不會只是你的學長。”

    藺言莞爾一笑,“您的好奇心真重。”

    斯科特沒說話,只定定的看著藺言,少年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告訴你就告訴你。”

    “學長是我的暖水袋。”

    “…挺好的。”斯科特也說不出話了。

    法澤星還真是人才濟濟。

    審判庭內,江舒游一上臺就彎腰鞠了個一百二十度的躬,“審判長好,我是江舒游,我媽叫江斐,就是您堂姐的丈夫的二妹,按關系我也不知道我要叫您什么,我就是想問問,我們是親戚,您得避嫌吧?”

    觀眾席一片嘩然,審判長擰著眉敲了敲錘子,“肅靜!”

    她呼出一口氣,從右側的臺階走了下來,沒多久,一名年輕女人代替了她的位置,正是藺言在法澤星酒吧遇到的那人。

    戴維家的亞麻色卷發比公民證都有辨識度,江舒游舉起手問:“這位法官,您和我不用避嫌嗎?”

    “不用。”

    女人微笑著說:“我一定秉公執法,該幾年就幾年,絕不手軟。”

    “D-16和D-21加起來的罪名足夠你在監獄里蹲到死了,”女人冷眼望著他,“江先生,您不要想要依靠小聰明逃脫審判。”

    江舒游聳肩,“您教訓的是。”

    “既然如此…”女人低下頭翻了翻卷宗,觀眾席突然傳來了喧鬧的聲音。

    一個光頭男人站了起來,痛哭流涕,一邊抽咽一邊說:“法官大人,求您從輕處理吧,這位醫生的藥救了我兩歲的孩子!我沒錢買不起好藥,D-21是我唯一能擔負的起的…法官大人,我知道他罪大惡極,但我的孩子…”

    旁邊的觀眾們也紅了眼,一個說失業的那段時間全靠著D-16熬過去,要不然早就一了百了了,一個說自己車禍受傷沒法上班,即將被公司解雇,多虧了D-21才能讓他提前趕去公司。

    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為江舒游說話,好似這人不是個售賣非法藥物的罪犯,而是個拯救了他們人生的英雄。

    江舒游笑吟吟的站在大堂中央,喧鬧的聲音傳不進他的耳朵,他低頭摸了摸手腕上的電子鐐銬,眼底劃過異樣的色彩。

    以尤利塞斯的關系網,真的想要從審判中脫身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雖然需要割舍不少利益,但總比真的成為喪家之犬好。

    江舒游不理解,尤利塞斯這不是沒苦硬吃嗎?

    剛剛看到藺言,江舒游又明白了,尤利塞斯是在不甘心,同樣不是好人,憑什么蹲過牢子的克里斯曼就能得到藺言的另眼相看。

    藺言明知道克里斯曼是逃犯,卻沒有將他的下落告知執法隊。

    而他尤利塞斯手上的人命和克里斯曼差不了多少,為什么藺言選擇了將他送進審判庭。

    江舒游忍不住嗤笑,尤利塞斯就為了這點不甘心,主動進桑德拉蹉跎幾年。

    戀愛腦這個詞還真沒說錯。

    耳邊的抗議聲越來越響,哪怕法官警告了他們,這些人依然不依不饒,甚至有人直接趴在地上哭嚎,好好的法庭熱鬧的像是斗獸場。

    法官已經不耐煩了,她想叫保安把這些鬧事的觀眾拉出去,被審判長一個眼神制止了。

    現在這種情況,法官不能和他們對著干,不然明天她就會被鬣狗般的媒體送上各大新聞頭條,貼上“冷血”的標簽。

    再夸張一點,聯名請求撤職都是有可能的。

    江舒游望向臺下的審判長,對她露出一個純良的笑容。

    審判長也回以一笑。

    保安不好動手,但審判庭還有兩個局外人——獄警。

    他們本來就是灰色出身,自小摸爬滾打,做慣了臟事,別說把這些觀眾拉出去,就是直接暴力鎮壓也是可行的。

    不如說,其實他們更擅長后者。

    喧鬧的聲音一直傳到了審判庭外。

    “你怎么看?”斯科特冷笑道。

    藺言:“我心疼錢。”

    江舒游這么一出,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買水軍。

    不過,到底是誰給他買的?執法隊追捕江舒游多年,中央星人都知道他罪行累累,誰會幫他?

    【夏娃:他的家人?】

    藺言沒見過江舒游的親人,他唯一接觸過的就是一個年邁的老管家。

    江舒游究竟是什么身份背景他全都一無所知。

    想了想,藺言偏頭問:“他媽媽是誰?”

    “你不知道?”斯科特驚訝的挑眉。

    我應該知道嗎?

    藺言無辜的眨眨眼,“我以前兩耳不聞窗外事,后來又去桑德拉實習,社會新聞只看娛樂版面。”

    “江斐,中江藥業的話事人,”斯科特表情古怪的看著藺言:“你和他關系那么親密,都不知道江舒游是中江藥業的太子爺?”

    中江藥業四個字一出來,藺言直接閉上了嘴,怪不得他總是能在霍華德的實驗室里看到中江藥業的藥劑瓶。

    藺言阿巴阿巴了一會兒,面色凝重的說:“我差點就成了給他打工的了。”

    斯科特瞄了他一眼,“幸好沒。”

    他已經看出來了,藺言給誰打工誰就倒霉。

    看看嚴安,藺言剛到桑德拉的時候,罪犯死亡率飆升,離開的時候直接發生了越獄大事件,整個桑德拉都沒法運轉了,S級監獄的名聲也有了瑕疵。

    再看尤利塞斯,藺言在他手下干活才多久,尤利塞斯光榮降臨桑德拉,走上了他弟的舊路。

    “你要不要進去,”斯科特指了指門,“進去之后別干什么,對著江舒游喊一聲老板就行。”

    藺言眨眨眼:“可我現在是家主哎。”

    他喊江舒游老板,那霍華德和中江藥業的關系不就亂了嗎?

    斯科特只能遺憾的放棄了他的計劃。

    透過玻璃門,藺言清楚的看到了一名觀眾扔出了他手中的汽水瓶,正中江舒游的面門。

    空氣驟然安靜了。

    觀眾們不吵了,保安們也收起了蓄勢待發的架勢,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江舒游的身上。

    青年弓著背捂著臉抽了幾口氣,聲音大到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再一抬頭,江舒游的指縫間已經滲出了血。

    眾目睽睽之下,江舒游急中生智,從衣服內襯里掏出了一根針管,往手臂上一扎。

    短短幾秒的功夫,臉也不疼了鼻血也不流了,江舒游擦了擦臉,挑釁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針管,“法官大人,這是D-21。”

    沉默。

    眾人的沉默震耳欲聾。

    江舒游這番動作簡直就是目無法律,換句話說,找死。

    法官都氣笑了,“你知道你手上的藥現在被劃為違禁物品了嗎?”

    “知道啊。”

    江舒游直起身體,雙手插兜說:“但只要條件合適,它也可以成為合法藥物。”

    這簡直就是明示了,當庭辱罵法官的見過,當庭賄賂法官的,江舒游是第二個。

    第一個是弗朗澤戴維。

    藺言雙手抱臂,沉吟了一會兒,“這也是江斐女士的計劃嗎?”

    “我覺得不是。”

    斯科特評價道:“江舒游完蛋了。”

    哪怕江舒游做到了這一步,收了錢的觀眾們依然再想辦法給他洗白,這錢賺的真不容易。

    江舒游抬手向下壓了壓,“別吵了,法官大人,您直說吧,我值得幾年的刑期?”

    法官已經經歷了從憤怒到麻木的全過程,面無表情的說:“至少一百三十年。”

    江舒游輕聲笑了下,“那如果我將功抵過呢?”

    臺下的審判長眉頭一皺,只聽江舒游說:“不知道審判長大人有沒有看到尤利塞斯遞交的法案申請,如果我將關于改造人計劃的資料全部上交…”

    江舒游抬眸微笑:“法官大人,您認為可行嗎?”

    改造人計劃的誘惑力是巨大的,哪怕審判長并沒有興趣,她也知道有多少人會為了這玩意兒瘋狂。

    江舒游勝券在握的笑容無比刺眼,但他提出的籌碼也確實有分量。

    沉吟了片刻,審判長給法官使了個眼色。

    江舒游的笑容隨著錘聲的落下消失。

    “一百三十年,希望你出來的時候已經反省了自己的錯誤。”

    江舒游被獄警帶出審判庭時還是一副沒反應過來的表情,他看到門口的藺言,吶吶的問:“她為什么不在乎改造人計劃?”

    哪怕審判長自己沒有永生的欲望,那她也該想要弄到手然后銷毀啊?

    “因為你才是源頭。”

    藺言抬手拍了拍江舒游的肩,“只要你還在,她銷毀千百萬次都沒用。”

    江舒游的腦子草是真正需要被嚴密管控的東西。

    江舒游抬眸:“學弟,你又要我了?”

    “要啊,你可是中江藥業的太子爺,我哪能不要。”藺言鼓著臉說。

    “那你要等我一百三十年,”江舒游搖頭嘆氣:“還要嗎?”

    “不要了。”

    藺言收回手,氣流從唇角兩側吐了出去,“你出來的時候都老的不能動了,我也不知道在不在了。”

    “就因為這個?”江舒游露出傷心的表情。

    “總不能叫你在監獄里想念我一百三十年吧?”

    藺言眨眨眼,手心摸上了江舒游的臉:“好好表現,爭取減刑,出來了我再考慮。”

    江舒游偏頭用臉蹭了一下,認真的說:“我真的會想你。”

    斯科特:“……”

    你好,這里還有個人呢。

    **

    押送犯人前往桑德拉的星艦中,斯科特看著雙手戴著鐐銬,坐在椅子上發呆的尤利塞斯,莫名的有些憐憫他。

    尤利塞斯察覺了斯科特的視線,抬眸問:“您有眼疾嗎?”

    斯科特的憐憫之心瞬間化為泡影,“你都要去桑德拉了,擔心一下自己吧。”

    尤利塞斯一點兒都不擔心,他的身份不會因為進了桑德拉就被抹消,克里斯曼都能在桑德拉活得風生水起,他只會更好。

    尤利塞斯看向圓形窗戶外漆黑的宇宙,問道:“現在的監獄長還是嚴安嗎?”

    “是,”斯科特坐到尤利塞斯的對面說:“你的危險等級不如你弟高,但你的身份比較特殊,桑德拉決定給你送進S區。”

    S區,尤利塞斯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哪怕在封閉的監獄內,他的人身自由也處處受限。

    “江舒游呢?”

    “他也一樣。”

    了然的點點頭,尤利塞斯又看了一會兒窗外的景色,漆黑的宇宙中時不時飛過隕石碎塊,越是靠近外圍,星球就越密集。

    他知道他們已經快到鏡環星了。

    “我提醒你一句,”斯科特突然說:“監獄有監獄的規則,克里斯曼在桑德拉雖然橫著走,但他也沒有主動越過幾次規則紅線。”

    尤利塞斯淡聲道:“這話你該去和江舒游說。”

    斯科特翻了個白眼,他其實給每個人都說了。

    星艦很快在鏡環星降落,這艘星艦里的犯人危險級刷新了以往的記錄,不僅有尤利塞斯和江舒游,還有明秋陽、康拉德加西亞……

    尤利塞斯站起身撫了撫衣擺問:“你不抓克里斯曼嗎?”

    “我要是把霍華德家僅有的兩個繼承人都抓了,董事會的老東西就要瘋了。”

    尤利塞斯不語,斯科特不但沒抓克里斯曼,還有潛藏在霍華德家的其他人,牧聞和程北也有什么不得不被放過的理由嗎?

    被尤利塞斯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斯科特如芒在背,解釋道:“藺言主動把尹玉成和崔堂送回桑德拉了。”

    用他們倆換克里斯曼和牧聞、程北。

    尤利塞斯扯了扯唇:“仁慈的長官。”

    偏偏對他如此殘忍。

    這也是一種特殊吧。

    “轟——”

    狂風大作,星艦緩緩落地,漫漫黃沙之中,尤利塞斯看到了逐漸走進的獄警小隊,他們太遠了,像是一排螞蟻在靠近。

    日光炙熱,尤利塞斯瞇著眼看去,直到一行人終于走到了星艦下方,他才從炫目的光線中看清了他們的模樣。

    金棕發、藍眼,恰如初見。

    藺言站在閔盛身旁,對他比了個軍禮,眉眼彎成了月牙:“歡迎來到桑德拉。”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天天看片导航|又粗又猛又黄又爽无遮挡|人妻无码专区一区二区三区|国产l精品国产亚洲区久久|少妇被又大又粗猛烈进出视频|国产精品夜色一区二区三区 | 亚洲国产一区在线观看|免费=a级伦费影视在线观看|日本在线不卡一区二区三区|91在线免费视频观看|俄罗斯=a级毛片|丁香五月开心婷婷综合中文 | 一本到亚洲网|99久久精品国产欧美主题曲|973理论片235影院|国产一区二区高清在线|亚州国产视频|国产精品一卡二卡三卡 | 欧美人成免费网站|图片区小说区激情区偷拍区|一级毛片免费大片|香蕉大人久久国产成人=av|亚洲欧美日本久久综合网站|亚洲精品成人=a8198=a | 亚洲欧美又粗又长久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久久久|亚州精品在线视频|日韩国产成人精品|91=av导航|国产亚州精品视频 | 女女同性=aV片在线播放免费|91久久香蕉囯产熟女线看|在线观看国产日韩亚洲中|97se国产在线公开视频|日本欧美视频|国产成人短视频在线观看 | 免费无遮挡无码视频网站|欧美人与ZOXXXX视频|色香婷婷综合激情网|亚洲综合久久无码色噜噜|欧美xxxx黑人又粗又长密月|国产精品九九久久久久久久 | 四虎国产精品永久入口|snh48国产大片永久|成年人免费在线观看视频网站|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首页|9977精品视频免费入口|国产日韩欧美精品一区二区 | 国产精品二区影院|久久99热精品|一级黄片毛片免费|sihu在线|亚洲精品女|99vv1com这只有精品 | 蜜臀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中出视频|啪啪玩小处雏女|精品日韩一区二区|久久婷婷综合色丁香五月|亚洲视频在线观看网站 | 亚洲视频精品在线|国产免费=av资源|在线区一区二视频|成人中文在线|激情综合亚洲|秦岭神树动漫版免费看 | 亚洲日韩激情无码中出|#NAME?|eee女女色www网站|97品白浆高清久久久久久|鲍鱼网站在线观看|亚洲一区二区三区高清 | 国产在线xxx|夜夜摸夜夜添夜夜添破|老老熟妇XxXXHD|91国内视频|国产一二级片|久久公开免费视频 | 7777欧美成是人在线观看|无码=aV中文一区二区三区桃花岛|日本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做=a爰片|成人综合一区二区|99热热精品 | 日本三不卡|17c在线观看|亚洲中文久久精品无码照片|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96蜜桃|四虎精品成人影院在线观看|国产卡一卡二卡三无线乱码新区 | 免费的日本黄网站大全|日本少妇被黑人猛c=ao|99在线热播精品免费|久久久性网|91蝌蚪网|欧美日本免费 | 国产视频资源|日日摸久久久精品|男人午夜视频|山外人精品影院|一区二区三区=av夏目彩春|久久网精品三级片 | 18禁超污无遮挡无码网址极速|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三级|91大神暴力调教|成人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人成影片免费观看|欧美精品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操逼视频软件|免费=a级毛视频|超碰最新在线|免费无码又色又爽又黄的视频软件|jizz亚洲国产|极品少妇的粉嫩小泬看片 | 成色视频|欧美一级视频免费看|粉嫩=av一区二区在线播放|国产精品女丝袜白丝袜|两性午夜视频|99热在线精品国产观看 | 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99热软件|久久一区视频|午夜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亚洲福利午夜|麻豆精产国品一二三区别网站|国产乱子伦视频在线播放 | 国语精品对白露脸少妇网站|快好爽射给我视频|国产熟妇另类久久久久久|在线看免费视频|www久久九|亚洲综合欧美另类 | 免费=av网址在线|97综合视频|色视频一区二区三区|色天堂视频|欧美美女一级视频|XXX少妇厨房XXX乱 | 国产精品麻豆高潮刺激=a片|国产=aⅴ无码专区亚洲=av|草草在线视频|亚洲日韩精品无码专区加勒比|国产精品激情|成全视频观看免费高清第6季 | #NAME?|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久网站|h在线免费观看|男人操女人免费看|一级毛片在线播放|黄色=av小说 | 黄色一级大片视频|国产精品55夜色66夜色|中文字幕激情|欧美精品久久久久=a|狠狠狠=av|超级乱淫片67194免费看 | 亚洲精品.www|亚洲精品无码久久久影院相关影片|欧美日韩视频网站|在线观看潮喷失禁大喷水无码|免费看一区二区成人=a片|亚洲国产高清不卡视频 | 综合亚洲网|亚洲综合成人亚洲|日本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粗大猛烈进出呻吟声的视频|绝世武魂短剧免费观看|黄色一级免费大片 | 精品久久久蜜桃|天堂亚洲|久久精品女|蜜臀久久精品久久久更新时间|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九九视频免费在线观看 | 搡的我好爽视频免费观看野战|一级黄色国产视频|日本理伦片午夜理伦片|北条麻妃国产九九九精品小说|亚洲97色|亚洲人成伊人成综合无码 | 亚洲欧美一级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午夜视频|日本日韩欧美|久久久新视频|国产精品一色哟哟|98精品在线 | 1级黄色毛片|福利久久久|欧美又爽又大又黄=a片|国产精品拍自在线|中文字幕在线观看亚洲|国产日韩视频在线 | 亚洲啪啪|麻豆视传媒短视频免费官网|成人啪啪178|一区二区三区四区高清精品免费观看|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久草视频免费播放 | 国产精品国产精品国产专区不蜜|#NAME?|а∨天堂一区一本到|国产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国产又粗又硬又长又爽的视频|中文字幕无码第1页 | 免费无码成人=aV在线播放不卡|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四区|男女激情麻豆|4虎四虎永久在线精品免费|黄色录像www|顶级丰满少妇自慰到喷水 | 91经典视频|国产高清在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男女视频|最新亚洲=av日韩=av一区二区三区|五月综合激情|国产一=a | 国产高跟丝袜脚交视频|最短的距离是圆的高清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视频播放|国产精品黄页在线播放免费|#NAME?|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 | 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情侣偷拍在线一区|天堂网在线.www天堂|成人=a毛片免费全部播放|日本国产一区二区|美女被日在线观看 | www.成人69.com|欧美在线免费观看|国产亚洲精品久久久久无码|亚洲丰满熟女一区二区哦|天天干一干|日本在线视频www | 狠狠色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国语对白二区|性猛交xxxx|jαpαnesehd熟女熟妇伦|午夜影院免费版|国产精品自在线拍国产手青青机版 | 最新久久久|精品成人自拍视频|日本精品一区在线|四川一级毛片在线播放|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激情频91|爱爱一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