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叫我監獄長(正文完結) ……
法澤星的混亂并沒有持續多久, 藺言的名聲就像秋天的蝗蟲,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誰也不敢公開談論那位不姓藺的霍華德家主,也不敢問為什么克里斯曼回來了,代理家主的位置還穩穩當當。
和霍華德合作的家族按兵不動, 董事會的人卻憋不住了, 趁著藺言去中央星看尤利塞斯接受審判的空檔, 董事會的人結伴上了門。
他們預料到了此舉必然會受挫, 但沒想到門都沒進就被攔住了。
保安低著頭為難的說:“家主離開前吩咐了, 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您有什么事可以等家主回來再說。”
男人幾乎要氣笑了, 他的外表年齡約莫五十多歲, 眼角和唇下都有明顯的皺紋, 長得像是新聞里的標準老紳士, 要是手里加上一根拐杖,就更像了。
“我要見的不是這位藺家主,是克里斯曼, ”男人說話時習慣性的抬起右手, 小拇指在半空中抖了抖,“難道克里斯曼大人也不愿意見客嗎?”
保安偏頭躲開男人的手,“您稍等,我問問。”
他飛快的鉆進保安室, 不管男人的臉色有多么難看, “噠”的一聲按下了通訊按鈕。
日光直直的射在男人的側臉上,他心煩的跨了一步走進墻影之下, 停靠在不遠處的轎車里坐著其他幾人。
幾人都上了年紀,夸張點說,他們都是看著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長大的, 當然,要說有什么感情,那也確實沒有。
當初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兄弟斗爭的時候,他們一直作壁上觀,只在克里斯曼徹底落敗的時候出來說過幾句話。
坐在靠窗位置的男人一頭銀絲,西裝革履,鼻梁上架著銀邊眼鏡,眼窩下陷,眸色微亮,像是森林中幽幽燃燒的鬼火。
“查到那人的身份了嗎?”
“中央星的普通人,”坐在對面的男人抬起眸子,“根本沒什么特殊背景,尤利塞斯一直替他擋著,之前什么也沒查出來。”
話音頓了頓,男人繼續說:“這次雖然查出來了,但還是有人故意在阻攔我。”
“哼,”頭發花白的男人冷笑一聲,“尤利塞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嫌不夠疼嗎?”
“也不一定是尤利塞斯。”
副駕駛位置的男人閉著眼靠在椅背上,搭在腿上的手背布滿深深的溝壑,“江舒游不也和他關系緊密嗎?”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自從知道藺言的真實身份沒什么值得在意的之后,他們就像是出籠的倉鼠般興奮。
在墻影下的男人等得不耐煩了,保安才終于充滿歉意的伸出頭:“克里斯曼大人說只能進去兩個人,多一個都不行。”
男人皺眉:“董事會可是來了四個人。”
男人已經面露不悅,保安硬著頭皮說:“那也只能選兩個進去。”
身后突然傳來了動靜,男人回頭看去,只見滿頭灰白發的老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我親自和他說。”
“莫爾斯大人。”保安一看到他臉色瞬間變了,退開幾步將通訊口讓了出去。
莫爾斯一句話都沒說,只靜靜的站在通訊口旁,他相信克里斯曼已經聽到了保安的聲音,等著對方先開口。
克里斯曼嗤笑了一聲,“莫爾斯是吧,想進來可以啊,你們多進來一個人,我就在你身上開一槍。”
莫爾斯沉默了一瞬,“你要這么防備我們嗎?”
“克里斯曼,我們都是來幫你的,你難道不知道尤利塞斯已經上了審判庭嗎?很快,霍華德家就不需要代理家主了。”
莫爾斯屈指推了推眼鏡,用厚重的鏡片掩蓋自己迸射出危險光芒的眸子。
“你當初沒得到的東西,現在不想要了?”
保安低眉順眼的在旁邊聽著,幾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個球滾出去,這些陰謀詭計他一個都不想知道。
莫爾斯說完,望著通訊器上一下一下閃動的綠光,牽唇笑了起來,“克里斯曼,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你怕失敗。”
“你已經失敗過一次了,當初輸給尤利塞斯,現在輸給藺言,你永遠是失敗者。”
激將法用在尤利塞斯身上毫無意義,但用在克里斯曼身上效果突出。
莫里斯相信自己能說服克里斯曼,而克里斯曼的沉默也正中他心中所料。
“抬頭。”
通訊器里傳出了克里斯曼冷漠的聲音。
莫里斯應聲抬頭。
“砰!”
額頭破開一個血洞,莫里斯身形晃了晃,僵直著轟然倒地,血汩汩的往外流,沿著他的面部紋路下滑。
保安抽了一口冷氣,耳朵里響起嗡嗡的鳴叫聲。
他梗著脖子抬頭望去,克里斯曼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樓頂,狙擊槍口冒出一縷煙,風一吹煙散了,比莫里斯的生命消逝的還快。
金發男人隨意移了下槍口,對準下方的男人,抬起終端說:“不用謝,現在你們只用在三個人里選出兩個人了。”
下方的男人嚇得怔在原地,眸子胡亂轉著,上前一步就是莫里斯的血,向后退又顯得他軟弱。
攥了攥拳頭,男人扭頭看向轎車,車里的幾人也露出了驚惶的神色,他們不敢相信克里斯曼居然連自己人都殺。
“怎么辦,我們還要繼續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的中年男人問。
副駕駛上閉著眼的那人終于睜開了眼,他推開車門走了出來,平靜的說:“我一個人進去。”
男人徑直走向大門,跨過莫里斯的尸體,鞋底沾了血,隨著他的腳印由深變淺。
克里斯曼嗤了聲,叫來保鏢守著槍,“再有人想進來,直接處理掉。”
話落轉身下了樓,等他走到大廳時,男人也緩緩走了進來,他對著克里斯曼微微頷首,露出一個沒什么情緒的假笑。
克里斯曼甚至沒有請他坐下,也沒有茶點招待,斜斜的倚靠在樓梯欄桿上問:“你想說什么?”
男人瞄了眼旁邊的沙發,沒理克里斯曼充滿不耐的話,彎腰坐了下來,一副主人的姿態般抬起手說:“你也坐吧。”
克里斯曼雙手抱臂,好笑的看著他,“你不怕死?”
“這里是藺家主的地盤,誰要生誰要死,該由他來定奪。”
男人比莫里斯更擅長挑撥離間,他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掃過克里斯曼,“你如今雖然住在這,但只是個頂著霍華德姓氏的外人罷了。”
“克里斯曼,我問你,”男人伸手輕輕撫過自己的右手手背,“霍華德家主的戒指,你有嗎?”
抬起頭,男人繼續道:“這座莊園所有仆人的忠心,你有嗎?”
“星長和其他家族家主的站隊承諾,你有嗎?”
眼看著克里斯曼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男人見好就收,語氣緩和了些:“最后,你確定自己不會成為第二個尤利塞斯嗎?”
聽到尤利塞斯的名字,克里斯曼挑起眉,“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尤利塞斯現在人在審判庭,等待他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刑期,是誰讓他淪落到這個下場的?是藺言。”
男人指了指正對面的沙發,語重心長的說:“坐吧,克里斯曼。”
皺著眉看了他一會兒,克里斯曼終于坐下了,他翹著二郎腿,高高仰起頭:“說清楚點。”
男人嘆了口氣,“藺言要繼續坐這個代理家主,必須要霍華德家真的沒了人,可你還在。”
“克里斯曼,你終究會被他視為威脅。”
用沉重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后,男人重新閉上了眼,他相信克里斯曼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良久,男人聽到克里斯曼問:“尤利塞斯的刑期真的看不到頭嗎?”
驀地睜開眼,男人的表情復雜的像是火鍋底料,驚訝、難以置信、懷疑混雜在一起,將這張蒼老的臉變成了打翻調料的餐臺。
恰在此時,一名仆人走了過來,俯身在克里斯曼耳邊說了什么,克里斯曼帶疤的眉骨動了動,起身走了出去。
男人耐著性子坐在原地等了會兒,實在等不下去,好奇的走到門邊。
克里斯曼的雙臂從藺言的肋下穿過去,緊緊的抱住少年的背。
克里斯曼的呼吸噴灑在藺言的臉邊,他太過用力,以至于藺言根本掙脫不開,像抓娃娃機里被夾住的娃娃。
藺言笑彎了眼,“克里,你好熱情啊。”
克里斯曼的回應是更加震耳的心跳聲。
誰都看得出來他有多么愛他。
站在門邊的男人扯開唇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無語。
你早說你們是這種關系我就不來了。
日光眷顧二人的身影,男人瞇起眼,從藺言的笑容中看出了些許不尋常。
藺言愛克里斯曼嗎?
男人垂下眼,他能毫不猶豫的將尤利塞斯送進審判庭,對克里斯曼又會有多少情感?
像他這樣心思深沉的年輕人,真的會付出真心嗎?
藺言湊到克里斯曼耳邊說了什么,男人聽不到,只能通過克里斯曼驟然睜大的眸子確認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確定要回去?”克里斯曼面色凝重的問。
“嗯。”
藺言抬起左手,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為了聯邦。”
克里斯曼也有樣學樣的抬起手,被藺言急急忙忙按了下去,“你別,你什么都不做才是為了聯邦好。”
兩人又笑成了一團,男人完全沒聽懂,藺言要回哪里?
中央星?
藺言突然看向男人,微微偏頭問:“那是你家的長輩嗎?”
“不重要。”
克里斯曼一個眼神都沒給男人,低聲問:“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藺言捂著嘴小聲說:“你這是自投羅網,嚴安半夜睡覺都要笑醒了。”
“他哭還差不多。”克里斯曼嗤了一聲。
桑德拉這座小廟可塞不下霍華德的兩尊大佛,嚴安這輩子最能吹的事就是監獄里關過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
幾天后,男人終于知道藺言回哪里去了。
桑德拉監獄
嚴安愁眉苦臉的看著坐在主位上的少年,時光流轉,這一次拘謹的站著的人是嚴安,而給他發工資的成了藺言。
“我看看…嗯,你的簡歷上寫你的工作經驗豐富,”筆尖在文件上點了點,藺言抬眸問:“有抓過犯人的經驗嗎?”
嚴安搖頭:“暫時還沒有。”
藺言苦惱的點點頭,問:“那你有沒有巡邏的經驗?”
嚴安摸了摸鼻尖,心虛的垂眸:“沒有。”
哈了口氣,藺言放下筆,雙手交叉支著下巴,問:“你有什么優勢嗎?我為什么要雇傭你而不雇傭其他人呢?”
嚴安默默的彎下腰問:“除了我,還有人愿意來桑德拉工作嗎?”
那當然是沒有的。
藺言一拍桌子說:“恭喜,你被錄取了。”
霍華德大手一揮,威逼加利誘從嚴安手里買走了桑德拉,原監獄長嚴安成了獄警,而藺言則接下了監獄長的位置。
嚴安忍不住問:“審判庭怎么會允許你當監獄長,萬一你偷偷把尤利塞斯放了怎么辦?”
“因為我是個好人。”
當天夜里
B區
里德滿懷期待的望向門外,他的室友生無可戀的晃了晃頭,“你別看了,藺長官都實習結束了,你在這能看到什么?”
“萬一呢?”
里德捏著手指有些焦慮的說:“說不定他實習分不夠,又回來實習了。”
室友斜了眼里德,“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喜歡他還是討厭他。”
里德不說話,執拗的盯著門看,九點快要到了,兩個穿著制服的青年并肩走了進來。
閔盛和杰森輕車熟路的打開門,檢查的比較隨意,這些人都是剛關進來的,哪沒日沒夜的挖地道也挖不出一個坑。
檢查到杰森的牢房,閔盛和里德視線交錯了一瞬,里德壓抑不住的問:“藺言長官不來嗎?”
一旁的杰森笑了聲,“怎么,不想要我和副監獄長?”
被他揶揄的閔盛接下了“副監獄長”的稱呼,電棍輕輕敲了下欄桿,“少問,和你沒關系。”
里德不死心,轉而看向脾氣好一些的杰森,杰森聳肩,“這些事我哪里能知道?”
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杰森眼睛一亮,這么說還是有可能的。
A區的犯人比B區老油條的多,獄警進來時一言不發,群狼似的牢牢的盯著他們。
伊索扭了扭脖子,只覺得背后發寒,“看什么看,都給我老實點!”
克里斯曼不在,A區沒有實際意義上的老大,每個人都想著立威服眾,成為新的克里斯曼。
而威懾其他犯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挑釁一名獄警。
光頭刺青男翹著二郎腿,視線在兩名獄警之間游移,判斷哪一個更好對付。
伊索敏銳的察覺了其中的惡意,示意同伴警惕些,同伴對著他擺了擺手,大步上前清了清嗓子說:“廣播室之前拆了重建還沒完成,我先在這里通知一件事。”
“藺言長官深思熟慮,多家對比之后決定在桑德拉繼續工作,大家鼓掌!”
死一般的寂靜如同病毒般在每一個犯人之間傳播,他們僵著臉彼此看著,終于,第一個掌聲響了起來,緊隨其后的是如雷般的巨響,持續了兩分鐘都沒停。
他們的表情和掌聲全然不同,像是被撕開的油畫,扭曲的笑容寫滿了不情愿。
S區下方
藺言和嚴安組隊巡邏,嚴安握著電棍如臨大敵,藺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點,他們又不是洪水猛獸。”
嚴安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問:“你都當監獄長了還來巡邏干什么?”
【夏娃:我也想問這個問題。】
藺言伸了個懶腰,迎著微涼的夜風說:“食堂重新裝修過了,每天都有甜品,監獄長休息室比三個牢房都大,我巡邏一下我的國土怎么了?”
雙手叉腰,藺言腳尖一轉面對嚴安,一張漂亮的臉上浮起笑意,“叫我監獄長。”
嚴安搓掉臉上的雞皮疙瘩,“好好好,監獄長,我們能進去了嗎?”
藺言不太滿意嚴安敷衍的態度,但還是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
電梯運行的聲音在夜晚十分明顯,崔堂聞聲看去,一道白光從緩緩打開的電梯中射了出來。
他看的眼睛發酸,終于看清楚了光下的輪廓。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走廊,越走越近,崔堂一個眨眼,生理性的眼淚流過了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大家晚上好,”少年抬手按住胸口微微頷首,言笑晏晏:“我是新來的獄警,藺言。”
尤利塞斯抬起頭,從欄桿縫隙中看到了那人的側影,那是一張永遠盤踞在腦海中的面容。
連燈光都偏愛他,臉龐興奮的透出了紅暈,彎起的眼尾里盛著動人心魄的汪洋。
原來,克里斯曼就是這樣遇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