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還親上癮了 “不要閉氣,要……
兩人身體的距離極近,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虞悅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透過薄薄的里衣傳過來的體溫。
她的臉頰倏地紅了,下一瞬又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雙墨色濃郁的眸子中, 眸底沉淀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今天怎么不躲了?”她呆呆道。
“躲?”他狀似不解,“躲什么?”
“沒什么……”
梁璟輕笑一聲, “上次我還沒準備好。”
“有什么可準備的……?”虞悅不解道。
“你準備好了?”梁璟不答反問。
“……有什么可準備的?”
只見梁璟的黑眸微震了一下,那張好看的臉緩緩向她俯來, 停在了鼻尖相碰的位置,鼻尖傳來微妙觸感似乎帶著一股奇異的感覺快速串遍全身, 頓感指尖無端酥麻。
虞悅不知道眼下自己應該做出什么反應, 只知道自己的心臟響破天際, 似乎要跳出來了。
梁璟只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然后仿佛得到了某種許可,微微偏開頭繼續向下探去。
灼熱的、柔軟的雙唇覆蓋在她的唇瓣上,卻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她迷離的眼神都被驚得清醒了些,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把他拉低, 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偏頭去吻他的唇。
可她沒有看過別人接吻的樣子,那些圖冊上只有一張靜止的圖,話本子中也不會詳細描述, 更沒人教她,所以在唇瓣緊密貼合后便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就這樣貼著?這有什么意思?
梁璟猝不及防被拉下去, 手肘撐在床上的姿勢并不舒服, 但他也沒有掙扎的動作,只是這樣垂眸看著她。
這時害羞才姍姍來遲,攀在他后脖頸上的手松了力道, 一只微微顫抖的手覆在了她忍不住亂瞟的眼睛上。
“閉眼。”
這兩個字音低沉而喑啞,像是嘆出來的,又夾雜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虞悅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都在盯著他看。
不容她多想,他的唇又壓了下來,輕柔地研磨著。
灼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燥意從唇齒間不斷蔓延至四肢百骸。
“唔……”逐漸加重的窒息感,讓她小小地泄露了一絲喘息。
原本交纏的唇分離開,她仰起頭貪婪地呼吸新鮮的空氣,伴隨著聲輕笑,身上一沉,一雙滾燙的手摟在她的腰間,毛茸茸的觸感她的頸邊掃來掃去。
“不要閉氣,要呼吸啊,笨蛋。”
梁璟賴在她的頸窩里,氣息并不平穩地深吸了一口氣,松開緊箍在她腰間的手,坐起身到床邊。
虞悅腦袋還沒有清醒過來,下意識拉住他衣角問:“你去哪?”
“真是要命……”他低低嘆息一聲,轉身摸摸她的臉安撫道,“今天不合適。”
“為什么?”她的眼神半困惑半迷離,嘴在前面飛,腦子根本就來不及追,“你真的不行?”
梁璟:“……”
他心疼她起得早辛苦一天,心疼她說起不愉快的往事,誰來心疼心疼他?
他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額頭突突直跳,氣極反笑:“等齊國二皇子走了,你就別想下床了。”
看他披上外袍開門出去,隱約聽到他和千吉說“備水”,虞悅心想他不是沐浴過了嗎。想著想著,意識逐漸混沌,去尋周公了。
翌日,虞悅罕見地睡了個懶覺,日上三竿了才幽幽轉醒。
先是舒服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閉著眼在腦中回放昨晚的場景,柔軟濕潤的觸感仿佛還存在,她不禁舔了舔嘴唇,然后翻身面對床里側,蒙著頭“咯咯咯”笑起來。
倏地,被子被拉下,眼前恢復光亮。
她一驚,回頭望去,只見梁璟不解又擔憂地看著她。
虞悅身子一僵,無所遁形的尷尬頓時從四周席卷而來。
“你在夢游?”
“你怎么在我屋里?”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梁璟挑起一側眉梢,先聲奪人:“你昨天可沒喝醉,又打算吃干抹凈不認賬?”
虞悅聽得又是一驚:“誰把你吃干抹凈了?你說的也太夸張了!”
“哦,記得就行。”
梁璟的語氣又恢復平淡,卻笑得狡黠,下一刻,俯下身來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虞悅眼里閃過一絲錯愕,瞪大了眼睛捂著自己的嘴巴,緋紅迅速爬上耳尖,“你你,你這是做什么!”
昨晚房間昏暗,而且當時氛圍都到那了,她順勢而為并沒有很害羞。可是現在青天白日,她實在是無所適從。
“看你可愛。”
他兩手隨意一撐與她平視,一副耍賴的樣子,臉上笑容卻很溫柔。
虞悅耳朵動了動,臉頰升騰的熱意讓她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我還沒洗漱……”
“我又不嫌棄你。”
“……”
虞悅一時不知這話該怎么接,生硬地轉開話題:“你先出去,我要洗漱更衣了。”
梁璟點點頭,自覺退出去換繡鳶進來。
繡鳶一進門,看她的眼神曖昧不已,臉上是藏不住的雀躍,小跑到近前,挪揄道:“姑娘難得懶床呢,昨晚……”
臉上好不容易消散的熱意重新燃起,虞悅嗔她一眼:“別亂說話,才沒有,我是昨日參加宮宴累的。”
繡鳶一臉不信地歪著頭盯她,思索片刻才道:“也是,不然王爺就不會半夜獨自出來,叫冷水沐浴了。”
虞悅一怔,這才想起后半段的事,是有聽到他叫千吉備水的事來著,原來是一個人去泡冷水澡了。
“可能……他就是喜歡半夜沐浴吧,上次不也是碰見他半夜沐浴來著。”她磕磕絆絆給梁璟找了個理由。
“真是奇怪的癖好。”繡鳶咕噥一句,“我還以為能叫姑爺了呢。”
“對了姑娘,今早張鐵匠把姑娘定的物件都做好送來了,姑娘用過膳可以去看看。”
虞悅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急忙洗漱更衣,迫不及待去把玩她的“新玩具”。
不過她一出門,就被門外候著的梁璟不由分說拉去膳廳了,“從昨夜到現在,你已經許久未進食了,先用過午膳再看也不遲。”
“我不餓,就讓我先看一眼嘛,就一眼。”虞悅一只手被拉著,另一只手豎起食指比劃在他眼前,托著長調撒嬌。
梁璟回想起今早,“哐當哐當”搬進院子的滿滿五箱暗器,那哪是一眼能看完的,等看完怕不是要用晚膳了。
可是他對她這種無意識的撒嬌根本毫無抵抗之力,他忍下心軟的沖動,繼續無情地拉著她往膳廳走,“它就放在那,又不會長腿跑了,用過午膳再看也不遲。”
虞悅明白他是為自己好,步子雖是不情不愿,口中像個小孩子一樣哼哼唧唧,但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走了。
一頓飯用得是風卷殘云、速戰速決。
用完后,她手肘拄在桌上,雙手手指交叉托住下巴,看著梁璟慢條斯理地優雅用膳,滿眼期待。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梁璟咽下一只蝦餃,無奈搖頭:“去玩兒吧。”
虞悅興奮道:“你快吃,我們一起去。上次不是還給你做了一只單發袖箭,一道去看看!”
所有暗器中,她最期待的就是這只為梁璟特制的袖箭,不知上面的孔雀紋樣雕得如何,梁璟會不會喜歡。
很期待他的反應。
“你先別看,讓我找一找。”
兩人回到院子里,虞悅兩手扶著梁璟的胳膊,把他轉了半圈,讓他背過身去,在暗器箱中摸索了一陣,終于摸到一個用玄色錦袋包著的圓筒型物件。
她轉頭看了一眼,確保他沒有偷看,才小心把錦袋口打開。
一只姿態昂揚、栩栩如生的孔雀站滿了整個箭筒,雖沒有色彩,但從不俗的雕工上可以看出其精致華麗,對尾羽層次的把控也極其精細。
虞悅滿意地點點頭,不愧是京城名匠。
她拍拍梁璟的肩頭,把重新用錦袋套起來的袖箭遞給他,表情神神秘秘又有些嘚瑟。
在她殷切的注視下,梁璟不疾不徐地拆開了錦袋,倒出袖箭,拿在手上轉著圈看了一遍。
是從沒見過的孔雀紋樣,姿態優美,每一根羽毛都精美生動,可見除了雕刻之人的手藝絕倫外,繪制紋樣之人也畫了不少心思。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著上面凹凸不平的紋樣,笑道:“你畫得很好看,我很喜歡,謝謝。”
“看著不眼熟嗎?”虞悅歪頭,眨巴著兩只大眼睛,像是在期待著什么。
梁璟垂眸再度向手中的孔雀投去目光,仔細端詳了片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在心中盤旋,“這個神態……”
“嘿嘿,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樣?”
終于,虞悅笑出了聲,對自己的惡作劇滿意得不得了,笑得見牙不見眼。
“嗯?”梁璟一怔,拿著袖箭湊到眼前仔細一看,那睥睨一切的高傲張揚姿態確實與他有幾分神似。
“原來夫人對我傾慕已久,連紋樣都是想著我畫的,”梁璟噙笑湊到她面前,“眼下我也沒什么可回報的,只能先用吻報答一二。”
說著,那張俊臉就又作勢要往前湊。
虞悅眼疾手快,連忙抬起一只手捂上他的嘴,又羞又惱:“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啊!一天到晚凈想這事了!”
梁璟的眼中笑意更深,反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輕吻一下。
手心似乎被烙鐵灼燒了一小片,虞悅下意識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僵硬地懸在半空中,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瞪著梁璟:“你……無賴!”
梁璟見好就收,抿唇忍笑,把袖箭塞到她手里,伸出食指戳戳她氣憤鼓起的臉蛋:“我好像忘記這個該怎么用了,夫人再教教我好不好?”
第52章 第52章 陰謀 “你受了委屈,怎么會……
傍晚, 門房來到忘憂堂,站在門口畢恭畢敬道:“王爺,姚公子來了, 正在前廳候著呢。”
從前梁璟所在的供宮殿只有姚含均可以不必通報,直接進入, 如今的瑞王府亦是如此,是梁璟對他的絕對信任。
斜臥在榻上的虞悅從舉著的書后面探出腦袋:“姚公子這么晚來恐怕是有什么急事, 你快去吧。”
坐在另一側的梁璟合上手中的書,叮囑道:“嗯, 我先去看看, 若是太晚了你就先睡吧, 不必等我。我去叫繡鳶進來陪你。”
梁璟快步到前廳, 見難掩焦急的姚含均在廳中踱步,心下一沉。他性子沉穩,很少因為什么著急,又是這個時間前來, 想必是很棘手的事情。
“仲勻,我們去書房。”
姚含均小心地關上書房的門, 直奔主題:“我覺得齊國有陰謀。”
梁璟皺皺眉:“齊國二皇子?”
“今日我收到了齊國使團返國的上報,發現其耗用與之進京相比的少了許多,但人數及車馬卻沒有減少。我差人去問, 他們說是之前算錯了。一個人算錯也就罷了,他們禮部和戶部那么多人復核, 竟能都算錯了?我想了半天, 總覺得不對勁,怕是有什么陰謀。”
蕃客進京前,需上報鴻臚寺進京人數、身份、車馬、物資數量和禮單。離京前需再次上報核驗, 為其辦理返國手續,并計算、給予返國所需路費,安排其出京。
今年恰逢宣文帝五十大壽,大手一揮表示為他們清算返還進京路費,以示大朔的豁達大度,所以蕃客需將預算清單一并交上。
其他國家的雖也有出入,但大體對得上,偏偏只有齊國進京前的費用比返國的費用多了不少。
這讓敏銳的姚含均心生戒備,左思右想一下午后,決定在上報鴻臚寺前,還是先來找梁璟商量一二。
聽到不是與二皇子有關,梁璟眉頭舒展了不少:“也許是使團中有人撈油水,上報齊國時報得虛高不少。沒想到今年會要預算清單返還進京路費,便與返國時的對不上了。”
“誒?”姚含均眨眨眼,“有點道理,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這么簡單。”
梁璟沉吟片刻,“二皇子與虞家有夙怨,這次出使大朔的本應是三皇子,不知為何變成了他,我想應該是有所目的,但目的是什么仍未可知。”
能驅使二皇子親自前來的,除了對虞悅的仇恨,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怪不得王府周圍多了許多羽林軍,原來是為了保護你的王妃,”姚含均先是恍然大悟,后又顯露不解,“不過要有仇也是與定國公和虞大公子有仇,不至于連累到姑娘家吧。”
梁璟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兩年前邊城一戰,齊國為何突然泄了氣,屢戰屢敗嗎?”
“嗯……”姚含均努力回想,“柱國大將軍遇刺,二皇子重傷,致使齊軍軍心渙散。據說那箭矢再偏半分就正中二皇子心臟,無力回天了。怎么,這箭莫非是文弱的虞二公子所射?”
姚含均壓根兒就沒往那個外表嬌美的王妃身上想。
“真正與敖云廷有仇的,是虞悅。此事說來話長,你只知道,他一直認為是虞悅差點兒害他殞命的就夠了。”
梁璟沒有提起晏廣濟,此事與他無關。敖云廷壓根兒不知道當時是誰射中的他,才會把他差點死了和齊國戰敗的仇恨都加諸在虞悅身上。
“啊???”
姚含均瞠目結舌,震驚得無以復加。怎么每次談到虞悅,都能顛覆他的認知。
“不是,說來話長,那你長話短說不就行了。”姚含均急道。
這件事是虞悅的秘密,在征得她的同意前,就算是姚含均,梁璟也不會輕易告訴,“改日有機會再告訴你。”
姚含均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最討厭說話說一半的人,平白吊人胃口。
梁璟全當沒看見,“明日我派人去京城周邊查探一遭,看是否有異常。你把使團所有人的身份再核驗一遍。”
車馬和禮單不好作假,唯一能夠有出入,且產生大量花費的是人數。不知道他們用了什么方法隱匿了這些人的行蹤,但一定是帶著目的前來的。
小孩兒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
書房,虞悅倚在雕花軟榻上看探子傳來的簡報,千吉敲門進來,問梁璟:“后日就是四皇子的冠禮了,王爺要帶什么禮去?”
在裕貴妃的軟磨硬泡下,宣文帝終于同意先為四皇子封王賜府,在生辰那日舉行冠禮,并親自到場。
梁璟抬頭對虞悅道:“夫人,你說呢?”
虞悅聽到四皇子就來氣,沒禮貌的小孩兒。
不過她當皇嫂久了,似乎忘了,四皇子比她還大兩歲呢。
她翻了個白眼兒,都不帶轉身的,仍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簡報,憤憤道:“帶巴掌就夠了。”
梁璟聽出她語氣不對,揮揮手讓千吉先出去,湊到她身邊,問道:“他怎么惹到你了?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虞悅撇撇嘴,“沒什么。”
她想著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沒必要說出來讓他跟著一起生氣,改日找機會拿麻袋套了他,拖到街角打一頓出了氣就是。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見她遮遮掩掩,一副不愿多說的樣子,梁璟有些擔憂。
虞悅算得上好脾氣了,很少見她因為什么事生氣。她也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性子,近日他并沒有發覺她有什么情緒不對的地方。
而且她許久不曾與四皇子見面了,不會平白產生這么大的怨氣。
虞悅不開口,梁璟就這么盯著她看。二人僵持著,書房內的氣氛陷入了一片死寂。
“到底是什么事連我都不能說?”她越沉默,梁璟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半強硬地掰著她肩膀把她轉向自己。
“不是你說要相互信任的嗎?”
虞悅很是無奈,她不是喜歡告狀的人,真的覺得這件事不是很有必要說,任誰聽到弟弟調戲自己妻子能不生氣的。
“他三番兩次陷害于你,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她胡謅了個理由。
“撒謊,”梁璟淡淡道,“說實話。”
虞悅嘆了口氣,敗下陣來:“我也不是故意瞞你,我就是覺得沒有必要。”
“你還是不信任我,有沒有必要不是你決定的。”
梁璟周身的氣壓都低下來,眸光沉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幾乎從未露出這樣的神情,虞悅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他真的生氣了。
“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緊張地舔舔唇,“就是萬壽節宮宴那日,我出去醒酒的時候碰到他了,他對我……挺無禮的。”
“無禮”二字可以包含許多東西,梁璟咬緊后槽牙,“他對你說什么了還是碰你了?”
“沒有,他沒碰到。”虞悅連連否認。
那就是有意想碰,被她躲過了。
梁玠這個混賬東西!他不了解梁玠,還不了解男人嗎?
梁璟強忍怒氣,盡量平靜地問她:“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自己能解決的小事,沒必要向你告狀。”
“你受了委屈,怎么會是小事?”
虞悅一怔,這個回答,是她沒有預料到的。
他生氣的,竟然不是因為妻子被弟弟調戲而產生的占有欲,而是以她的情緒優先,心疼她受了委屈。
他的心思比她想象的細膩得多,也比她想象的在乎她。
莫名的,她鼻子有些發酸,不只是感動。還有受了委屈后有人關心才會噴涌而出的情緒,是一旦有人關心,一擊就破的堅強的偽裝。
她眼圈發紅,眼眶中氤氳出淚花,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來,猛地撲進他懷里,環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頸窩處,輕輕地吸著鼻子。
梁璟第一次見她哭,瞬間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抬手擁住她。
頸邊感受到溫熱的濡濕,順著他的鎖骨流進衣領消失不見,他的聲音溫柔地能滴出水來,滿是心疼和歉意:“看來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對不起,我不該這時候還兇你。”
他一邊輕拍她后背一邊解釋:“我就是覺得,是我做的還不夠,你才會一點也不依賴我,還不夠喜歡我。”
“我從小就不嬌氣,這種事我也沒放在心上,況且當時我也狠狠踩了他,不算憋屈。”虞悅搖頭蹭著他脖子悶聲道。
怪不得后來梁玠一瘸一拐地進來的。
梁璟偏頭在她鬢角親了一下,聲音帶著笑意:“現在怎么就嬌氣起來了?”
“有人心疼自然就嬌氣。”她說話間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摟他的腰摟得更緊,“哭不是嬌氣也不是懦弱,只是發泄情緒而已。”
“好好好,”梁璟笑著撫上她的后腦,“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大事小事,不要自己一個人受著,都告訴我好不好?”
虞悅又蹭著他脖子點頭:“知道了。”
梁璟輕輕拍著她,還抱著她左右晃了晃,虞悅破涕為笑,從他懷中掙脫開,“哄小孩呢你。”
“嗯,哄小孩呢。”梁璟心疼地用手指蹭去她的眼淚,笑答道。
“你本來想如何解決?”他問。
虞悅在空中揮了兩下拳,“先改日找機會拿麻袋套了他,拖到街角打一頓。其余朝廷上的事,我還沒打算好呢。”
四皇子不是喜歡栽贓嗎?她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她還沒找到一個能夠完美撇清瑞王府嫌疑的栽贓之法。
“也太便宜他了,”梁璟冷笑一聲,“正巧不知道冠禮帶什么去,就先送他一份‘大禮’吧。”
第53章 第53章 遇刺 “我當你們是找什么呢……
裕貴妃嫌剩下的空閑王府都不如瑞王府氣派, 跟宣文帝吹了好幾天的枕邊風,要求重新建一座和瑞王府同等規制的王府給梁玠。
一提到錢,就是觸到宣文帝的霉頭了, 什么枕邊風都不好使。
白崇觀的修建耗費巨資,即便已經停工, 前期花費的也不少,而后向死傷百姓家中分發撫慰金又是一大筆錢。
再加上大肆鋪張的萬壽節, 宣文帝抄家得來的橫財揮霍得也差不多了。
國庫還要應對不時之需,不能完全掏空, 況且也支撐不了修建一個規制如同瑞王府奢華的新王府。
于是宣文帝把自己當親王時的王府賜給四皇子, 裕貴妃才作罷。
就是可憐了內務府, 不止要忙活圣壽節的事, 還要忙活安王府的修繕翻新。從別處借了些人,才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冠禮前把王府復舊如新,并布置得錦天繡地。
冠禮當日,安王府賓客盈門, 熱鬧非凡,京中大半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前來賀禮。雖不完全是與易家交好的官員與世家, 其中亦有中立,沒必要與易家交惡的。
不過誰與易相不合,此刻便一目了然了。
比如右相李孟年和御史中丞崔弘。
李孟年出身趙郡李氏, 趙郡李氏名盛家風,祖上拜將稱相者不乏其人, 對易問峰此等奸臣嗤之以鼻。崔弘出身博陵崔氏, 雖官位不高,但為官清廉,更是看不上結黨營私, 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易問峰。
由侍者帶路,一路進到舉行冠禮的院中,入了席,虞悅環顧一圈四周可謂奢靡的布置,忍不住咂道:“嘖嘖嘖,易家還是太有錢了。”
看起來是完全擦著最大規制的邊布置的,快趕上太子的規制了。
梁璟對此一點也不關心,攥了一下她的手,問:“冷嗎?”
今年天氣有些異常,冷得比往常早很多,明明才十月下旬,卻感覺很快要入冬了似的。
早上臨行前,梁璟特意給她披了件斗篷,不過她嫌斗篷和身上的禮服不搭,影響她的精心搭配,在下馬車前脫掉了。
“不冷。”虞悅為了面子咬著牙說道。
確實是有點冷的。也不知是身子還沒完全恢復好的原因,還是今日天氣格外冷的原因,明明往年這個時節穿這些是夠的。
“手這么涼,還說不冷。”
梁璟轉頭吩咐千吉:“去把披風從馬車上拿下來。”
“我不想穿,”虞悅表示抗議,“一會兒中午太陽高照了就暖和了。”
“不穿就回家。”梁璟的語氣不容置喙,“為了參加梁玠的狗屁冠禮,凍壞了身子算什么。”
若不是為了獻上“大禮”,他才不稀得來。
她還穿得那么好看。真想把她關在府中,不讓別人窺探到她一絲一毫的美。
虞悅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小聲點,面上還是要裝一裝的。”
說完,她的視線移到自己的手上,想起那日他在院子里耍賴落在她掌心里的吻,生怕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再做點什么,飛速收回去了。
看她跟防賊一樣的眼神,梁璟笑了起來:“你躲什么?”
“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你規矩一點。”虞悅目不斜視,坐得端莊。
猝不及防的,梁璟伸手攬住她的腰往身邊帶了帶,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幾乎貼在一起了。虞悅大駭,反手到腰后去扒拉他的手,迅速掃了一圈周圍的人,希望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還好在場之人都在相互攀談,只有寥寥數人向他們投來目光,看到他們的親密模樣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笑著偏頭回避。
梁璟:“我們可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舉止親密些有何不可?夫人莫不是忘記演了吧?”
虞悅默了默,她確實忘記了。
說不清從什么時候起,她沒有再刻意地去演親密,他們之間的肢體接觸早已變得無比自然,她一點也不抗拒他的親昵。
梁璟看她啞了聲,繼續逗她:“哦,原來夫人是真情流露。”
虞悅斜睨他,學著他的語氣,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原來王爺是演的啊,真讓人傷心呢。”
她扒開他覆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回自己的位置上。
被反將一軍的梁璟卻不以為意地揚揚眉:“那只好今晚讓夫人好好感受一下我的‘真心’了。”
“真心”兩個字被他咬得重了些,卻輕飄飄地,如同一條朦朧曖昧的薄紗,繞著虞悅的心打轉,惹得人心里無端發癢。
正巧今日敖云廷帶著使團返國了,忍不住讓她想起那晚梁璟說過的話。
她晃晃頭,趕緊把腦海中的黃色廢料都倒出去,看向遠方,假裝正色道:“人心只有一顆,王爺自己留著用吧。”
“我的真心,只留給你。”
這個家伙的情話真是隨時隨地張口就來,她耳朵有些不自然的微動,低聲央求他:“別說了,賓客快到齊了,我們回家再說。”
“回家就什么都可以說了?”梁璟探著頭,饒有興致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千吉的到來拯救了虞悅接不下去的對話,梁璟接過披風給她披上,細心地在她身前打了個漂亮的結。
“陛下到——”
皇帝出行的儀仗不小,光是羽林軍就帶了百人,全力保證皇帝在宮外的安全。羽林軍先行進入,分列兩側,宣文帝才踏入院門,身后跟著長長的隨從和旗仗。
晏廣濟作為宣文帝眼下最為信任之人,特被命貼身保護,緊緊跟在宣文帝的身后。
在場所有賓客起身行禮,待宣文帝就位,得了平身的令才重新入座,開始觀禮。
安王冠禮的正賓請的是太師班肅,班太師不只是宣文帝的老師,更是朝中德高望重的重臣。
就是考慮到這一點,裕貴妃才會去求宣文帝,點名讓班太師做正賓,為安王加冠、命字。
班太師年逾古稀,頭發胡子皆已花白,卻神采奕奕,雙眼如炬,身子骨依舊健朗。
在贊者的主持下,安王緩緩登上臺子,迅速在臺下掃了一圈才收回視線,席地而坐。
不知道他在找誰,但虞悅被他的視線掃過,心里止不住地惡心。
加冠之前,先由贊者為安王梳理頭發,扎起發髻,用帛把頭發包好。班太師由西階下,洗手以示潔凈,回到席前坐,重新整理安王的發髻,接過有司手上的冠,念過祝詞,再親手為他戴上。
虞悅看得無聊,偷偷和梁璟說小話:“你的冠禮是誰為你加冠的?”
梁璟低頭在她耳邊道:“姚太傅。”
“姚少卿的父親?”
“嗯。”
“那你的字也是姚太傅取的嗎?”她一直覺得他的字很好聽,“珺璟如曄”。
梁璟沉默了一下,答道:“是我母后取的,我的名也是母后取的。”
原來是秦皇后。她后來去了解過秦皇后,是個極溫柔的人,未出閣時便名滿冀州城,“冀州第一才女”和“冀州第一美人”兩大名號都被她占去。
當年宣文帝被先帝派去冀州公辦,回京后便上請先帝賜婚,娶秦離做王妃。冀州秦氏百年書香世家,先朝中書令便是秦離的祖父,是先帝看重之人,遂同意了宣文帝的請求。
人人都說宣文帝對秦離多寵愛,可卻是兩個妾室的肚子先大了起來,直到宣文帝登基那年,秦皇后才有孕,同年誕下三皇子梁璟。
沒過幾年,秦皇后再度有孕,可惜她身子不好沒坐穩胎。小產后秦皇后變得郁郁寡歡,僅兩個月的光景就薨逝了。
只說一個人人好,是非常虛無縹緲的,無法讓人有具體的感念。但秦皇后人好,好到滿宮宮人都為她的薨逝跪地痛哭,可想而知。
虞悅心里頓感沉重,伸手去拉梁璟的手,梁璟感知到她的安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兩下回應。
突然,一陣不詳的寒風吹過。
賓客中一道身影快速竄出,飛身向臺上沖去,手中握著不知從何處拔出的匕首,在暖陽下依舊冒著寒光,直指安王。
寧靜的氛圍被這道寒刃劃破,一瞬間尖叫聲、桌椅翻到在地聲音,交織著羽林軍高喊“護駕”的吼聲,圍看的賓客們弓著腰四散逃竄,一瞬間場面混亂不堪。
虞悅也被嚇了一跳,先是滿臉震驚地低聲問梁璟:“這就是你準備的‘大禮’?”
梁璟臉色瞬間變了,二話不說拉起她就跟著人群跑:“不是我!”
他打算的是攪黃易家和周家的聯姻,可不是派刺客暗殺梁玠。
本來以為是梁璟派的人,他們跑幾步意思意思就得了,一聽他說不是他,虞悅跑得比誰都快。
刺客大哥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她可不想被誤傷。
然而刺客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等賓客們跑到院中,院子四周飛身而下四排黑衣刺客,把院門和游廊擋得死死的。
賓客們被嚇得“哇”一聲再一次四散而逃,在浩大的院中找掩體。
虞悅帶著梁璟躲到一處假山后,暫避風頭。
“你帶袖箭了嗎?”虞悅輕聲問道。
梁璟向虞悅展示自己綁在小臂上的袖箭,沒想到今天竟派上用場了。
虞悅嚴肅道:“若是我們被發現,我來打,你只管跑。”
梁璟眉頭皺得極深,他不能再讓那日她渾身浴血的樣子再重現,還不等開口,虞悅搶斷他:“你跑了,我一個人還能專心打,你不跑,我還要分心去幫你,這不是為我好。”
他深深地看著她,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艱難點頭。
新來的幾十名刺客中,分為三撥人,其中一撥躍起沖到臺上刺殺安王,另外一撥刺客在人群中尋找著,然后穿梭過慌亂的人群,直朝康王飛去,剩下的一撥守著出口。
大多數羽林軍都跑去保護康王與安王了,剩余的刺客便看準機會向宣文帝殺去。
這些刺客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每一次閃避與攻擊都出其不意,步伐詭譎。羽林軍只能勝在人多,可以筑起肉墻多支撐一會兒,等待援兵。
晏廣濟持劍護在宣文帝左右,不料墻后飛身而下一名刺客,短刀幾乎要砍到宣文帝的腦袋上,被晏廣濟眼疾手快一劍挑開。
晏廣濟是保護宣文帝的最后一道防線,但眼下不得不與刺客交手。他不像這些羽林軍一輩子呆在京城,他上過戰場廝殺,懂得如何一招制敵,一刀見血。
令他沒想到的是,今日的刺客格外難纏,甚至招數有幾分熟悉,不過此刻他顧不上多想,艱難對戰,被引得離宣文帝越來越遠。
當他意識到中計時,對面房頂上冒出來一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滿弓,“咻”一聲,箭羽直直向宣文帝飛去。
絕對不能讓宣文帝死在別人手里!
瞬間,晏廣濟爆發出極強的力量,一腳踹翻糾纏的刺客,飛向宣文帝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噗呲”一聲沒進血肉的悶響,伴隨著晏廣濟身形的倒下,宣文帝驚恐的臉才露出來。
“廣濟!”
聽到宣文帝驚心的一聲吼叫,虞悅猛地攥緊手指,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外面的聲音漸弱,她忍不住探頭向外看去。
只見院中橫尸遍野,有三名刺客在院中央不斷尋找著誰的樣子。即便去刺殺安王的刺客在以一敵四,他們也沒有去幫忙。
虞悅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
他們根本不是沖著安王或宣文帝來的,這些都是障眼法,他們是想要趁亂殺掉真正的刺殺對象,以此隱藏真正的目的,讓人無法追查其身份。
賓客們無處可逃,分散在院中各處,一堆堆抱成幾團。
若是對象在他們之中,一眼便能找到。剩下的就是皇子,皇子中連康王都挨了一刀,如今沒被他們找到的只有——
梁璟。
她重新蹲下,對梁璟冷靜道:“一會兒你就在這躲著,不要亂跑。”
“你要做什么?”梁璟急急拉住她,慌亂道。
“他們找的是你。”
梁璟愕然,一時想不到是誰要這樣大費周章,也想不通為何非要在安王的冠禮上刺殺他?
為了讓安王和裕貴妃記恨他?讓他們認為是他搞砸了這場一生一次的冠禮?
這也太荒謬了。
有腳步聲悄然逼近,虞悅瞄了眼兩步以外,犧牲的羽林軍掉落的劍,又回頭看了一眼梁璟。
“躲好了。”她解開斗篷,斗篷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滑落在地。
假山后閃現出一道身形,把搜索的刺客明顯驚了一下,在分辨她身份之余,手上已準備好進攻的架勢。
虞悅彎腰撿起地上的長劍,再抬眼,嬌俏的臉上笑意盈盈,眼中卻滿是殺意與決絕。
“我當你們是找什么呢,原來是找死啊。”
一名刺客似乎是認出了她,眼神驀地凌厲起來,沒有絲毫的猶豫向她刺來。其余兩名刺客也提刀一起攻來,虞悅一對三根本不是對手。
“姑娘!”早與她跑丟的繡鳶抽出腰間的軟劍,腳尖點地,從樹后現身前來相助。
二對三還算是能打,虞悅余光瞥到一名刺客向假山后襲去,于是改變打法,腰肢擰轉,躲過一記與她糾纏刺客的刀法,手腕一挽帶起長劍刺進其下腹,又快速拔出。
頓時,鮮血迸濺一地。
脫開糾纏,她立刻轉身去救梁璟,身形快如殘影。
那名刺客感受到背后襲來的一陣寒風,回身豎劍于胸前抵擋。刀劍相撞,發出極重的嗡鳴聲,巨大的力量震得虞悅手瞬間麻痹,長劍掉落在地。
長劍并不是她最擅長的武器,更何況羽林軍的劍比上戰場的劍都重上許多,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
她往旁邊側步閃身,手極快地從頭上拔下藏劍簪,與刺客擦身而過時順著他的手腕一道劃破整個小臂。霎時間刺客小臂上血肉外翻,深可見白骨,手中的刀再握不住,掉到地上。
下一瞬,那刺客似是被什么擊中,身子一僵,頭顱揚起,雙眼瞪得極大,滿臉不可置信地轟然倒地。
虞悅快速瞥了一眼假山后發射袖箭的梁璟,眼神贊賞。
此刻院中的刺客只剩和繡鳶纏斗的一人,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注視著虞悅英姿颯爽、干脆利落地解決一個又一個刺客。
“留活口!”虞悅沒有多想的時間,重新撿起地上的長劍,趕忙就要跑回去幫繡鳶。
結果她一回頭,和一劍插在刺客胸口的繡鳶目光相撞,大眼瞪小眼。
繡鳶無辜地眨眨眼,利落地拔出劍刃,帶出一連串紅色的血柱。
“抱歉,姑娘。”
院內一片死寂。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冒出一句話——
人不可貌相,將門無虎女。
虞悅擔憂地看了一眼晏廣濟,他身上背著一只羽箭,仍保持著護在宣文帝身前的姿勢,嘴唇發白,看起來并無生命危險,只不過無力再戰,勉強維持站立。
此刻所有的緊張、害怕和怨氣都迸發出來。
反正也暴露了,她無需再裝柔弱。
她深吸一口氣,對著旁邊呆愣的羽林軍大罵:“這不是演武場,不是你們看戲的地方!一個個愣著腦袋干什么吃的!瑞王殿下遇刺你們就這樣袖手旁觀嗎!”
梁璟先是心疼地上下掃了她一圈,確認沒有外傷,抖開手上的斗篷給她披上,站在她身邊為她撐腰,冷聲道:“一群酒囊飯袋,在宮里安逸久了,懈怠至此,連刺客都無法降伏!還需我的王妃出手!你們就是這樣保護父皇的嗎!”
當著眾人的面罵羽林軍,簡直就是在啪啪打宣文帝的臉。不過一個口中擔憂瑞王,一個擔憂宣文帝,理由如此正當而充足,好面子的宣文帝也無話可說。
于是宣文帝一掃剛才的狼狽,又恢復成往日的威嚴之派,對虞悅大加贊賞:“果然將門無虎女,瑞王妃救駕有功,應當重賞!”
第54章 第54章 劫后余生 還好你沒事,不然……
“晏指揮使亦救駕有功, 同樣重賞!”宣文帝表完態,向孫公公道,“快帶廣濟回宮, 速請太醫診治!”
虞悅對上晏廣濟擔心的目光,對他輕搖了搖頭, 示意自己無礙。轉身喚來繡鳶,她身上帶著金創藥, 吩咐她隨晏廣濟一同去太醫院為他治傷。
驚魂未定的裕貴妃此刻才緩過神來,小跑至安王面前, 雙手在他身上摸索著, 帶著哭腔道:“玠兒!你怎么樣, 可有受傷?”
安王任由裕貴妃的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不為所動,嘴唇微張,眼神癡癡地望著虞悅的方向,毫不掩飾。
連梁璟帶著濃濃警告意味的眼神都沒注意。
梁璟忍無可忍地繞到虞悅的另一邊站著, 完全隔絕開他惡心的視線。
裕貴妃捧著兒子臉,輕拍幾下, 眼神還是呆滯沒有反應的,著急地伸手對侍女快速晃動著:“去,快去, 請太醫來!”
虞悅壓根兒沒分給安王半個眼神,提劍先給地上的三個刺客心口各補了一刀。
這是打掃戰場時的習慣, 防止有人混在死人堆里裝死偷襲。
她蹲在刺客身邊, 摘下其中一人的面罩,仔細端詳。
看起來不像是中原人的長相。
宣文帝走到她身邊,看了眼地上的刺客, 低眉沉眼,對羽林軍道:“把他們都帶回去,仔細查查身上有無刺青或其他線索,務必找出是誰人如此膽大,敢來刺殺朕!”
這話不僅僅是說給羽林軍聽的,更是說給在場所有賓客們聽的。
皇宮戒備森嚴,幕后之人費盡心思召集這許多刺客,趁著他出宮的機會刺殺他,是冒著必殺的決心。
然而安王的冠禮他本不必到場,是裕貴妃軟磨硬泡他來參加的,莫非……?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抱著兒子哭得傷心的裕貴妃,和一旁眉頭緊鎖的易相。
梁璟將他的細微表情盡收眼底,只需一眼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他并不打算干預,任憑他們互相猜忌、爾詐我虞、自相殘殺。
“父皇,”梁璟攬過虞悅,“我的王妃受了驚嚇,我先帶她回府了。”
這話一出,不止宣文帝無語,賓客們也無語了。
偏愛的時候能不能把眼睛睜開,好好看看,誰受驚嚇,都不可能是你的王妃受驚嚇吧。
到底宣文帝偽善多年,佯裝出擔憂的模樣:“嗯,快些帶你的王妃回府好生休養吧。”
“自己能走嗎?要不要我抱你走?”梁璟轉向虞悅,聲音無比溫柔。
虞悅嘴角一抽,眼神示意他別演太過了,“我自己能走。”
拋下身后的爛攤子,兩人攜手踏出安王府的大門。
一進馬車,梁璟便迫不及待地對虞悅上下其手,虞悅被嚇了一跳,雙手環抱住自己,“你做什么!?”
“我檢查一下有沒有哪里受傷。”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虞悅按住他再度伸來的手。
梁璟看著她,方才與刺客搏斗時的冷意退去,還是一如既往的鮮活模樣。
他喉頭微動,忽然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擁抱著她。
這個擁抱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慶幸她還安然無恙地在他懷中。
“怎么啦?”虞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和沉默弄得一頭霧水,下意識要躲,“別抱我,我衣服上有血,臟。”
她的耳邊傳來一聲喟嘆,帶著顫抖和無盡的后怕:“還好你沒事,不然我怎么辦。”
怎么氣氛變得沉重起來了?
“這么不相信我的武功呀?”虞悅戳戳梁璟的手臂,與他開玩笑,“我可是英雄救美了,怎么聽不見美人夸夸我?”
梁璟在她頸窩輕笑起來,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側頸上,她感覺自己的耳朵又熱了起來,手有些發軟,“別鬧了,癢。”
下一刻,頸側傳來帶著輕微濕意的柔軟觸感。
一個吻落在她的頸側,有些喑啞的好聽低聲傳來:“夫人真厲害。你救了我,就要一輩子對我負責了。”
這個吻讓虞悅頓感身上發軟,雙手無力地攀上他的肩膀,顧不上反駁他什么,用氣聲道:“別,別親那。”
“這么敏感。”梁璟似乎沒打算放過她,依然維持著這個姿勢撩撥她,還得寸進尺地用鼻尖蹭了蹭頸側那片。
虞悅羞得一頭埋進他的頸窩,看見他因為動作微微散開的衣領,低頭,張口。
不服氣地咬在了他的鎖骨上。
“嘶……”梁璟被驚地弓起背來,虞悅順勢脫出他的懷抱,雙眼如含秋水嗔他一眼。
梁璟兩指摸上自己的鎖骨,她沒怎么用力,只是剛咬上的時候有些微痛,現在只留下了酥酥麻麻的感覺。
他毫無生氣之意,反而笑得寵溺:“屬小狗的你。”
“誰讓你大白天的做這種事。”虞悅理直氣壯地瞪他。
“哪種事?”
明知故問。虞悅不接他的話,撇嘴繼續瞪他。
梁璟湊近她些:“晚上就可以了?”
虞悅大駭,臉頰騰一下燒了起來:“你這人講話怎么一點也不知羞!”
梁璟伸手攬過她的腰,把她帶到身邊,兩人又貼在一起,“我又不是柳下惠。面對夫人還要自持清高,那才真是沒罪找罪受,自討苦吃……”
她說一句,他能回三句。虞悅看著他一張一合的漂亮唇瓣,實在是忍無可忍,抬頭迎了上去。
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不止是梁璟不停說話的聲音,連穿進馬車內周遭街道上的人聲都一并消失了,仿佛世間只剩下他們兩個。
梁璟看著主動以吻堵上他嘴巴的虞悅,先是訝異地微微瞪大眼睛,而后眼底漫上一絲笑意。
攬在她腰上的大掌收緊,兩人胸膛相貼,他的唇壓了下來。
虞悅意識到什么,想后退,后腦勺卻被按住,梁璟的吻加重了些,碾過她的唇瓣,輕柔,又帶著不可違抗的強勢。
她眼睛睜開一條縫,情不自禁地偷看他此刻的表情,他閉著眼一臉認真而虔誠,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眼睫微微顫抖,如同一只蝴蝶扇動翅膀,震顫她柔軟的心房。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縈繞在交纏的鼻息間,在唇齒間愈演愈烈。
她閉上雙眼,決定全身心去感受這個吻。
感受到她放松下的身體和主動迎上的動作,梁璟似乎得到了允許,肆意而貪婪地向她索吻。
隨著這個漫長而糾纏的吻,虞悅的舌頭都被他攪得有些發酸,想停下來歇歇,卻被他輕咬了一下下唇,他用帶著喘息的氣聲輕聲喃道:“專心點。”
她感覺自己的口脂都被碾得到處都是,也流連在他的唇邊,有些微的窒息感傳來,她終于敗下陣來,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噥道:“呼……你夠了……”
說完,她才察覺到自己溢出口的聲音有多嬌,聽得人不禁引人入勝,她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推了一把,低頭埋進了他的胸前。
梁璟被突如其來的力道驚了一下,唇上溫潤的觸感頃刻間消失,心中驟然升起一股悵然,喘著氣迷離地低頭看著懷中掩面害羞的少女。
他環臂抱住她,深吸一口氣,鼻腔內滿是她的氣息。
真是要命……
難以抗拒身體的反應,他的呼吸都加重了,虞悅感受到她的不對勁,抬頭問他:“你怎么了?”
她的口脂被蹭地暈開一片,臉頰泛著桃粉色,眼尾也微微發紅,媚眼如絲,眸子濕漉漉的,又清澈無比,又純又欲。
梁璟頓時感到血脈賁張,全身的血都向下涌去。他閉眼抬手,捂上了那雙勾人的眼睛。
“干什么呀……你為什么不看我?”
他深呼吸,“再看容易出事。”
虞悅腦子里還是一團溫熱的漿糊,沒太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能出什么事?”
“先別說話了……求你。”梁璟微顫的聲音帶著難以忽視的乞求。
這樣示弱的梁璟,虞悅沒有見過,心中忽然有種想把他欺負哭的沖動。
罪過罪過。
她發現自己最近的思想變得愈發污穢,直起身甩甩腦袋,甩掉腦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不好意思再看畫面中的男主角,自己雙手捧著臉頰在一旁面壁思過。
梁璟終于松了一口氣,仰頭靠在車廂上,努力平息體內被勾起的火。
時機不對,若是晚上就好了。
兩人一個在懺悔,一個在期盼,就這樣一路沉默到回到王府。
分別在自己院中沐浴過后,梁璟又跑回虞悅屋中,生怕來晚了就不讓他進了似的。
虞悅現在看到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有些害羞,一直刻意地避免和他對上視線,以免再發生什么她腦海中的畫面。
她手里拿著一本書,頭發隨意攏起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披在腦后,發尾還微微潮濕。一掃平日里在榻上散漫斜臥的舒服姿勢,背繃得又直又緊,手里高高舉著一本書,擋住了整張臉。
全身就寫了四個字:冠冕堂皇。
這副奇怪的樣子讓梁璟看得忍俊不禁,也沒有提醒她書都拿倒了。
看在她害羞的份上先不繼續逗她了,免得真的將她惹惱了,晚上把他趕出去怎么辦。
畢竟今日敖云廷終于走了,他已經沒有正當理由繼續睡在她屋里了。
小夫妻倆此刻同床異夢,各懷各的心思。
一陣敲門聲打破屋內短暫的溫馨寧靜。
“進。”
繡鳶微微喘著氣進來,說道:“晏公子讓我回來告訴姑娘一聲,今日刺客使的刀法,像是齊國的,他見過二皇子身邊的副將使過。”
什么!?
夫妻倆對視一眼,原來刺客的真正目標,是她。
第55章 第55章 冠冕堂皇 晚上等我回來
梁璟的眼神瞬間變得冷硬。
果然如他所料, 敖云廷暗中帶了一大批培養精良的刺客潛入大朔,藏匿在京城中伺機而動。
敖云廷也算好了日子在行刺這日提前離開京城,溜之大吉。
敢做不敢當的慫包。
況且就算是懷疑到他身上, 也不能耐他何。這是涉及兩國邦交的大事,如若齊國皇子死在大朔境內, 齊國有了由頭,馬上就會起兵攻朔。
多好的謀算, 無論如何他都是不虧的。
虞悅覺得很可笑,至于兜這么大的一個圈子嗎?有這么多刺客, 直接一起深夜殺進瑞王府, 豈不是更容易得手, 何至于大鬧安王冠禮?
除非, 他是想一石二鳥。若是能順帶除掉宣文帝,他就賺了,除不掉的話,只殺她一個, 他也不虧。
蠢蛋想出來的蠢法子,既要又要, 貪心過頭反落空。不過估計眼下在返國的路上,敖云廷還沾沾自喜地期待好消息呢。
梁璟忽然站起身來:“我出去一下。”
虞悅:“做什么去?”
“我這就派人跟著敖云廷去齊國,一進齊國境內就殺了他。”
在大朔境內不能殺, 進了齊國境內就可以了。
“哪有那么簡單,”虞悅笑了一下, 拉住他的衣袖, “別理他,跟個小孩兒似的打完就跑,他就是個廢物點心, 成不了大氣候。待到大朔在你的治理下國力強大起來,兵多將廣,國庫豐盈之時,再滅齊國也不遲。”
這番話讓梁璟聽得心中更生憐惜,恨不得現在就把敖云廷抓回來殺之而后快。
他握住她的手,低聲道:“讓夫人這樣受委屈,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誰說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急于這一時。再說你指望他那個豬腦袋回了齊國還能對我做什么?再派人來刺殺我?我又不怕,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她嘴上說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話,面上卻淡淡的,毫不在意地笑著。
“今日開陽和搖光沒跟著你嗎?”梁璟不禁問道。
開陽和搖光是暗衛,他看不到。暗衛按理來說應是對主子寸步不離,可今日遇險,身為暗衛卻不見身影,著實不應該。
虞悅聽出他的疑慮,解釋道:“跟著呢,但我跟他們打了手勢,讓他們不要現身。”
“為何?”
“我一直藏拙,不露鋒芒,有意對外隱瞞會武一事。今日事發突然,暴露便暴露了,不過不能將最后的底牌也一并公之于眾。”
況且,宣文帝還在場,武將家培養厲害的暗衛,總歸是會引起皇帝忌憚的。
梁璟了然點頭。
虞悅眼珠一轉:“就是不知道陛下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既然晏廣濟讓繡鳶回來告訴她懷疑齊國的消息,就說明他還沒有對文帝稟報,在等她的回復。
她自然要好好利用這件事。
梁璟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了主意,“夫人有什么想法?”
“我們借阿晏之口,讓他上報陛下刺客為齊人,目的是刺殺陛下,陛下難得出宮,才會讓他們找到機會。借此陛下定會遷怒于纏著他參加安王冠禮,以至于讓他陷入險境的裕貴妃,故而離間他們母子,一舉兩得。”虞悅和梁璟商量道。
正愁不知道怎么教訓一下安王那個浪蕩子,這不,機會來了。
“不,一舉三得,”虞悅興沖沖地補充道,“你即刻進宮關心陛下。俗話說全靠同行襯托,在陛下因為裕貴妃遷怒安王時,出現一個貼心的兒子關心他,他會更加偏心、看重你。”
“順便提一嘴我因為保護你,在與刺客打斗時受了傷,陛下還能因此對我,甚至對定國公府生出幾分感激,一舉四得!”
虞悅眼睛亮晶晶的,舉起白皙修長的手,把大拇指折進掌心,四根蔥削般的玉指在空中高興地晃了幾下。
然而梁璟的表情沒有她想象中,一拍即合的興奮,才后知后覺梁璟并不是個喜歡虛與委蛇之人,尤其是面對他所憎恨的宣文帝。
她是個有錯就認、知錯就改的好孩子,悻悻收斂起有些得意忘形的隨意之態,認真道歉:“呃,對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個旁門左道的餿主意,沒有要強迫你去做的意思,我們再想別的法子。”
梁璟臉上重新漫上笑意,一把把她拉過去,徑直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上,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環住她的細腰,他在她身后嘆了口氣,道:“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說過,你很聰明,也很大膽。不過我越來越覺得,你比我那時預想中的,還要聰明許多。”
還以為是要說她的不好,原來是夸她,聽他的意思,是認可她的法子了。
被人夸獎沒有人會不開心,虞悅笑開了花,放松下身體,向后倚靠在他堅實寬闊的懷抱中,被他沐浴過后的馥郁芳香緊緊環繞著。
“哼哼,王爺嫉妒啦?”她戲謔道。
“不嫉妒,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能娶到這么聰明、文武雙全,又傾國傾城的夫人,是我八百年修來的福分。”
饒是聽多了夸獎的虞悅,聽到這番要把她夸上天的直白話語,都不禁面紅耳赤,忙掙脫他的環抱站起身:“王爺怕不是忘了,當初王爺自己說的,‘切記色字頭上一把刀’。”
梁璟被她翻舊賬的話噎了一下,求饒道:“好夫人,當時是我一葉障目,出言無狀,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忘了它吧。”
“喲,沒想到我們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還會主動認錯呢。”虞悅一臉稀奇的俯下身來觀賞這罕見的場景。
梁璟對她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無奈失笑。
“聽你的,我先進宮去。”趁著還沒過多久,他早點兒趕去才不會顯得馬后炮。
“晏廣濟那邊,我會帶話給他。”梁璟起身,伸手拂上她的面頰,拇指在她唇上輕輕蹭過,“晚上等我回來。”
虞悅還沒來得及反應,梁璟就撤了手,留下了意味深長的一眼,轉身出了屋。
她不禁用手指覆在唇上他剛剛蹭過的地方,那一片格外地發熱,才反應過來他的隱晦之意。
今日,是敖云廷離開京城的日子。
她呼出一口氣,面露糾結地思考了一會兒,起身去翻柜子。
當時新婚夜被壓在枕頭下的那本小冊子呢?
*****
梁璟沒有乘馬車,而是騎馬趕去皇宮。先差了千吉去找晏廣濟通信,他向宣文帝的啟德殿去。
宣文帝正一個人坐在啟德殿中,面色沉重地憂思著,聽到孫青通報說瑞王殿下來了,詫異中有幾分疑惑,抬抬下巴示意讓他進來。
“你怎么來了?”
梁璟面帶憂色地踏進門,到他身邊左看看右看看:“父皇可請太醫來看過了?”
“朕無甚大礙,”宣文帝奇怪地掃了他一眼,“你這是?”
梁璟冠冕堂皇道:“兒臣這不是擔心父皇,來看看父皇龍體是否有恙,有何事需要兒臣分憂的。”
“哼,”宣文帝心中一暖,壓下忍不住想揚起的嘴角,“現在想起朕來了,剛剛不知道是誰寶貝自己王妃寶貝得緊,正眼兒都沒瞧過朕,就趕緊帶著‘受驚嚇’的王妃回府了,到底是誰受了驚嚇?”
“唉,父皇有所不知,王妃是為了保護兒臣,才壯著膽子出去的。回府的時候后怕得腿都軟了,一直哭個不停呢,又請了太醫檢查過竟是受了傷,這才耽擱了一會兒,把人哄好了,兒臣就急忙來看望父皇了。”
梁璟搖著頭,一臉心疼。只不過話雖是假的,心疼卻是真的。
宣文帝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悵然。
出事到現在,康王受了傷回府上診治,安王也受了傷留在府上包扎,裕貴妃嚇得不輕,擔心安王得緊,也一并留在了安王府看顧。
只有他一孤家寡人落寞地坐在這大殿中。
這時,他暫時放下了帝王的身份,回歸到一名尋常的夫君或父親的身份,說不奢望一絲真情是假的。
每每這時,他思慮離兒的念頭就更重,忍不住眼眶泛紅。
還好,還有他們的孩子,是這冰冷的皇宮中唯一關心他的人。
宣文帝頓感無比欣慰,看梁璟的眼神慈愛了不少。
俗話說患難見真情。四個皇子中,唯一靠得住的,就只有子珺了。
“倒是你那個王妃,深藏不露。”宣文帝意味深長道。
“虞家百年將門,世代忠良,定國公一家常年駐守邊關,女兒家習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兒。”梁璟幫她圓話,打消宣文帝猜忌,“若非她會武,恐怕父皇此刻就要去看躺在床上的兒臣咯。”
“瞎說什么。”宣文帝不快地輕斥他一句,“只不過平日里可沒看出來,她性子那么烈。”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她也是擔心兒臣,擔心父皇,一時情急才忍不住罵了羽林軍,父皇不認為那群飯桶該罵嗎?”
宣文帝睨他:“我又沒說一句她的不是,倒是你一句一句維護得緊。”
“她是兒臣最為珍愛之人,自然寶貝得緊。”梁璟一臉理直氣壯。
“陛下,晏指揮使身邊兒的密使求見。”孫公公在門外高聲通報。
宣文帝看了一眼梁璟,收起難得面對親近之人的舒服坐姿,挺直腰板,向外道:“傳。”
密使低著頭走進屋,雙膝跪地行禮,道:“啟稟陛下,晏指揮使傷重,無法下床,故而命微臣向陛下代為稟報。經查驗,今日刺客皆為齊人,應是知曉陛下會到場安王冠禮,才埋伏在安王府周圍。”
宣文帝聽后面色黑沉如墨,重重一掌拍到桌案上,茶杯被震起倒在桌上,咕嚕著滾落在地,伴隨著茶水飛濺,“啪”一聲碎了一地瓷片。
“齊國是要向大朔宣戰嗎?”
“父皇息怒,眼下國庫虧空,虞小將軍所在邊關戰亂不斷,還有夏國虎視眈眈,此時不是開戰的好時機。”
宣文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時局,確實不可意氣用事。只能揮揮手讓密使退下,一言不發地坐在那生悶氣。
梁璟見時機正好,在一旁煽風點火、火上澆油:“各使團進京為父皇祝壽,京城中本就是魚龍混雜之時,這時出宮太過危險。唉,還好父皇無礙,不然真就讓兒臣悔恨自己沒有及時勸父皇三思了。”
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的話說出來輕飄飄的,似只是感慨,聽在宣文帝心中卻重如千鈞。
他瞇起本就不大的眼睛,陷入沉思。
裕貴妃平日里任性了些,這次還是太過了。
他本不想出席的,是裕貴妃軟磨硬泡,說別人家兒子的冠禮都需父親在場。當年子珺的冠禮他都在,玠兒也要有。
平日思慮那樣周全的一個人,一到安王的事情,就只考慮她的兒子了,居然一點兒也不考慮他的安危。
照這樣恨不得把世間最好的都給安王的形勢下去,豈不是安王說一句想要皇位,他們易家就二話不說逼宮了?
他不能再放任這母子倆和易家隨心所欲下去了。
第56章 第56章 傳言 我會永遠監視你
給宣文帝上完眼藥, 梁璟悠然自得地走出啟德殿,站在皇宮的岔路口躊躇半晌,向宮門的反方向拐去。
“你怎么來了?”晏廣濟趴在床上, 臉色蒼白地轉頭看向來人,見是梁璟, 不耐地收回視線。
“晏指揮使救駕有功,本王替父皇來探望一二。”梁璟從容自若道。
宣文帝心中感念晏廣濟護駕有功, 特意開恩,找了一座空殿, 讓晏廣濟住在宮里養傷。
“殿下看過了, 可以走了。”晏廣濟趴回枕頭上, 閉著眼冷冰冰道。
一旁兩位為晏廣濟包扎上藥的太醫, 嗅到了空氣中的不對勁,對視一眼,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藥箱背上,恭敬道:“待到晚上下官會來再為晏指揮使換藥, 下官先行告退了。”
說完,趕緊溜之大吉。
這兩尊大佛, 他們是誰也惹不起啊!他們再怎么好奇兩人之間的恩怨是非,也是聽不得,聽不得啊!
屋內只剩下晏廣濟與梁璟二人。
“眼下只有我們二人, 殿下有事直說便是,不必借著陛下的由頭兜圈子繞彎子。”
“晏指揮使今日肯舍命護駕, 對父皇的忠心可見一斑。”梁璟踱步走到他床前, 坐在床頭邊的凳子上,“我能看出你對虞悅的心思。不論你是否接受,想必你也清楚你們之間沒有可能了。”
晏廣濟閉著眼, 在眼皮子底下翻了個白眼。
這人真是閑得沒邊兒,特意大老遠跑來膈應他。
梁璟頓了頓,接著道:“今日我就是來問問你,若有朝一日,你和她站在了對立面,你會如何做?”
晏廣濟倏地睜開了眼,用胳膊撐起身子改為坐姿坐在床上,看向梁璟。
梁璟先是提到了宣文帝,又提到虞悅,聯系上下文不難聽出其中深意。
“既然知道我是陛下的人,殿下還敢對我說出此番意圖昭然若揭的話,是否太過恣意妄為了?就不怕我告訴陛下?”
“你會嗎?”梁璟眼中沒有絲毫波瀾,淡淡道。
“殿下是來拉攏我,勸我倒戈的?”晏廣濟輕笑了一聲,“瑞王殿下,三年前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我們不是同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人各有志,晏指揮使與我立場不同,我不強求。我只是不想她日后因此而為難。”
梁璟定定地望著他,只靜靜地等待他的回答。晏廣濟也看著他,嘴唇緊繃成一條直線,眼神中盡是猶疑與探究。
梁璟扮豬吃老虎,他是清楚的,三年前與他的交談中不難看出他的聰明與野心。
不過這與他無關,他不想管,也不必管。于他來說,大朔的皇家鬧得越亂越好。
可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阿悅被賜婚嫁入皇家,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至今也不清楚宣文帝此舉背后真正的目的。
他太了解宣文帝的性子,絕不會相信宣文帝是因為兩人般配而賜婚,也不會僅僅是為瑞王籠絡定國公而賜婚。
宣文帝所做的一切事情,一定都是以利他自己為最終目的的。
虞家于他有大恩,為了保住虞家,他迫不得已中止了原先的計劃,密切觀望宣文帝的動向。
聽梁璟今日一言,阿悅與他已是一條船上的人,阿悅為了他,已經不得已深陷皇位之爭。
但梁璟錯了。
他晏廣濟,從來不是宣文帝的人。
良久的緘默過后,他深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句認真道:“我絕不會讓她為難。”
兩人的話說得云里霧里,誰都沒有明說,卻意外默契地達成了某種約定。
梁璟滿意地點點頭,姿態悠然地站起身:“得晏指揮使的一句承諾,我就放心了。晏指揮使好好養傷,我先走了。”
轉身的瞬間,他所有的神色斂起,眸光沉沉。
果然如他所料,晏廣濟并不簡單,他并非完全忠心于父皇。今日舍身護駕,也許只是換取父皇信任的苦肉計。
他這樣費盡心思、忍辱負重地隱伏在父皇身邊,到底有什么目的?
*****
虞悅捧著臉躲在床上,眉頭緊鎖,一臉凝重地盯著面前的小冊子看。
她伸出兩根細長的手指,捏著紙張翻了一頁,而后瞪大眼睛,忍不住湊近了些,目光不斷游移在圖上赤條條纏在一起的兩個白色小人上,腦袋上冒出大大的問號。
這個姿勢到底怎么扭的……能舒服嗎?
她接著又翻了幾頁,越來越多她難以理解的姿勢,真不知道是誰這么喜歡獵奇研究出來的。
“哎呦,我的乖女!快讓爹看看傷到哪里了?”
門被“砰”一聲大力推開,熟悉的聲音傳來,嚇得虞悅臉瞬間爆紅,手忙腳亂地把小冊子往枕頭底下塞。
都怪她剛剛看得太入神了,都沒注意到屋外的腳步聲。
虞崢走在最前,小跑著進來,神色焦急,身后跟著同樣神情緊張的王清和與虞愷。
“囡囡,娘來了,不怕啊。傷得重不重啊,傷到哪里了,快給娘看看。”王清和快走兩步越過虞崢,蹲在端坐在床上的虞悅面前,眼里含淚,慌張地拉著她看來看去。
虞悅心虛地往枕頭方向瞥了一眼,確認書角沒有露出來,舔舔有些干澀的唇,訕訕道:“沒事沒事,我沒事,爹娘,二哥,你們怎么來了?”
虞愷難得地露出如此惶急的神色,聽到她說沒事,才神色漸緩:“我們聽聞安王冠禮遇刺,你挺身而出救了瑞王,身受重傷。”
虞悅目瞪口呆:“身受重傷?太夸張了吧!哪傳出的謠言,把我說得那么弱,我連塊皮都沒破好不好!”
這些傳謠的人嘴也太快了,還沒過兩個時辰就已經開始天馬行空、添油加醋了。
“外面怎么傳的?”虞悅好奇道。
“說今日安王冠禮,儀式進行到一半,突然出現一名刺客刺向安王,隨后出現百余名刺客從院墻四周冒出,一齊向陛下和三位皇子行刺。禁衛軍頑強抵抗,仍是不敵,瑞王妃挺身而出,將瑞王殿下護在身后,以一敵十,殺盡所有刺客,身負重傷,倒下前還怒斥了羽林軍廢物。”
虞悅聽得嘴角直抽,傳得也太夸張了,還把她說得又強又不強的,到底想傳出什么效果?
虞愷復述了一遍他們聽到的傳言,戲謔道:“你是不知道,現在外面人都把你夸上天了。說什么人不可貌相,將門無虎女,不愧是虞家的女兒,瑞王殿下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云云。”
這話虞悅愛聽,樂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虞崢長長舒了一口氣,在自己胸脯上輕拍幾下,“真是把爹嚇壞了。”
王清和面上卻擔憂不減,問道:“聽說廣濟為救陛下中箭,快不行了?”
虞悅對造謠者無語至極:“我看過了,阿晏只是右肩中箭,差分毫傷及肺腑,但沒傷到,無性命之憂。”
都沒事就好,虞家三人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好好的,怎么會有刺客呢?到底是沖誰來的,怎么個個都受了傷?”虞崢蹙著眉,不解道。
今日到場的皇家之人,宣文帝、康王、安王、瑞王都被當成了目標,無差別攻擊。
刺殺,是有針對性的,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沒有這樣烏泱泱一大批人涌出來,這一刀那一刀刺殺的,簡直荒謬絕倫。
虞悅嘆了口氣,如實道:“還能是誰,敖云廷不會大費周章白來一趟的。阿晏說,他眼熟刺客的刀法,是敖云廷身邊的人使過的。”
虞家三人愕然,隨后虞崢暴跳如雷道:“那個陰險狡詐的王八小子!虧他還是皇子,人品卑劣,連臭水溝里的老鼠都不如。當時廣濟的箭就該再偏一厘,一箭射穿他的劣心!”
“乖女莫氣,待到下次再與齊國開戰時,爹親自披掛上陣,定要取那小子的狗頭拿去喂豬。”
虞崢罵得解氣,其他人聽得也解氣,虞悅忍不住笑出了聲,“哪至于勞煩父親再上戰場,大哥也可以。”
“我也可以。”虞愷在一旁爭風吃醋。
四人放松地笑作一團。
今年入冬得格外早,天也黑得更早些。梁璟滿心期待地緊趕慢趕,趕在天黑前趕回了王府。
他下了馬,把馬繩交到千吉手中,緊張地深呼吸幾下,一邊往里走,一邊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回壽芝堂沐浴一次。
門房上前稟道:“王爺,定國公一家來了。”
梁璟呼吸一窒,笑容僵在臉上,“為什么?”
“聽聞王妃遇刺受了傷,特來探望。”
梁璟閉了閉眼,再次深呼吸幾下。
他想圓個房怎么就這么難!總是被各種事打斷!
時隔許久再見岳丈岳母,得保持好絕佳的狀態。他聽著虞悅屋內傳來的說話聲,收拾好心情,又整理了下儀表,伸手推開了屋門。
“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二哥。”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虞家四人頓時噤了聲,齊齊向來人望去。
虞崢與王清和先反應過來,即便是沒有外人在,依然規矩行禮:“見過瑞王殿下。”
虞愷站在后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跟著一起行禮。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禮。”梁璟料到他們會行禮,先一步去扶虞崢與王清和。
“既然王爺回來了,我們就不多待了。”虞崢道。
梁璟聽到這話心中一喜,抬了抬眉,狀似不經意地瞄了虞悅一眼,嘴上裝模作樣地謙道:“不妨事,岳丈大人想待到什么時候都可以。”
虞愷從他進門起,就一直盯著這個想拱他家好白菜的豬,沒有錯過他的任何表情動作。
自然也沒有錯過他驚喜的表情。明明期待著他們一家走,嘴上還還說好聽話奉承。
虛偽。
他轉頭看了眼妹妹,只見妹妹垂眸露出了一絲……羞意?
沒出息。
他又把目光轉回梁璟身上,認命地嘆了口氣。誰讓梁璟長得太好看,正對他妹妹的胃口呢。
臨走前,王清和道:“對了,恬恬,今年冬天格外冷,你外祖來信說,這幾日金陵都罕見地下了大雪。娘差人給你做了些更厚的冬衣,改日做好了給你送過來。”
虞悅抱住她撒嬌道:“謝謝娘。”
梁璟親自把虞家三人送到王府門口,虞愷故意磨蹭了一下,等虞崢與王清和先上了馬車,對梁璟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陰惻惻道:“我會永遠監視你,你若是敢負我妹妹……”
他話沒有說完,故意留給對方想象的空間。
面對他威脅意味十足的話,梁璟笑了,“不會給二哥教訓我的機會的。”
“你最好是。”虞愷一甩袖子,冷哼一聲離去。
呼,終于走了!
梁璟轉身,一掃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樣子,搓搓手,重新緊張期待起來。
第57章 第57章 火苗 可以嗎?
“瑞王殿下!”
梁璟提步上臺階的腿一頓, 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有完沒完了!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應該去太史局找陳鑒算算日子。
他緩緩收回腿,轉過身看著來人, 面帶自以為溫和的假笑,說話像是從齒縫中硬擠出來的:“荊二姑娘有何事?”
荊卓君被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嚇了一跳, 不由后退一步,因為擔心虞悅還是壯著膽子道:“殿下, 我聽說王妃受了重傷,實在擔心, 想來探望一下。”
梁璟下意識想拒絕她進去, 但她是虞悅京中唯一的好友, 若是虞悅知道他未經商量, 私自拒絕了她的探望,和他生氣怎么辦。
艱難地做了許久思想斗爭,梁璟喟然長嘆,不情不愿道:“荊二姑娘隨我來吧。”
荊卓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臉色, 這臉也太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惹到這位爺了。
不過想來也可以理解, 畢竟驚心動魄地遇刺,阿悅還因此重傷,憂思過重合乎情理。
當她見到生龍活虎的虞悅時, 訝然到語塞:“你,你沒事?”
虞悅沒想到推門而進的是她, 先是茫然地眨眨眼, 才反應過來又是一個聽了夸張謠言趕來的,哭笑不得:“我也不知外面怎么越傳越離譜,平白讓你擔心跑這一趟。我真的沒事, 一點兒傷都沒受。”
“外面傳的那些你以一敵十也是假的?”
虞悅無奈伸出三根手指:“其實只有三個。”
荊卓君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坐到椅子上一個勁兒地拍胸口,“誒呦,真是嚇壞我了,這些人真是太過分了!那些羽林軍也是的,平日里完全不操練的嗎?怎么能廢物到連刺客都擋不住,還需要你出手。”
她甚至出于私心地想,今日要是她也在場就好了,能夠一睹虞悅痛殲刺客的颯爽英姿。
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荊卓君見到她安全無恙的樣子,心中安然,于是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府。”
荊府管得嚴,虞悅知曉,起身要相送,卻被荊卓君按著肩膀坐了回去,“外面冷,你穿得單薄,不必送我。”
虞悅笑著捏捏她的胳膊,喚來繡鳶,“繡鳶,送送卓君。”
把荊卓君送到屋門口,兩人揮別,虞悅突覺院里樹下的陰影中有人盯著她,她戒備地瞇著眼睛仔細辨認,看清是誰后身體才放松下來。
“王爺,你站在那做什么?”
梁璟從陰影中走出來,幽怨地望著她走近,“我在等她走。”
“外面多冷呀,怎么不先回你的壽芝堂去?”
虞悅微微仰頭注視著他,他眼眸變得深邃,俯身湊近,冰涼的嘴唇貼了上來,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輕聲嘆道:“不想再浪費時間。”
一抹熱流爬上虞悅的臉頰,直至耳根。
她當然知道他說的什么意思,但是壞心眼兒微動,努力壓下想上揚的嘴角,忍不住逗他:“哦,那王爺先回去歇息吧,折騰了一天確實累了。”
她兩只手分別左右撐在門框上,把門擋的嚴嚴實實的,一整個嚴防死守的姿態。單純的眼睛對他一眨一眨,像是真的聽不明白他的暗示似的。
梁璟一怔:?
他的反應讓虞悅忍俊不禁,微笑道:“敖云廷已經走了,他的刺殺計劃也落了空,王爺不必再保護我,與我擠在一處了。”
梁璟又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
她腦子轉得也太快了,記性也是極好的。娶到一位聰慧的夫人,真是甜蜜的煩惱。
先進去再說。
他斂下眼眸,眼睫微顫,做足了可憐樣子,軟著聲道:“外面好冷,能不能先讓我進去?”
虞悅被看得心中生出幾分不忍,但很快意識到是他耍賴的把戲,硬起心腸道:“那王爺快些回壽芝堂叫他們備熱水,泡個熱水澡就好了。”
簡直是銅墻鐵壁,刀槍不入。
今天本就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梁璟眼下有些沒耐心陪她玩了,大掌攬上她的腰,向屋內轉了半圈。
虞悅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道拉入微涼的懷抱,貼著他的身體,一眨眼就隨他進了屋。
“你故意的是不是?”梁璟抬手,兩指帶有懲罰意味地,微微用力掐上她的臉頰。
虞悅偏頭躲避,作勢要掙脫他的懷抱:“現在還沒入夜呢……”
梁璟好看的眉眼舒展開,眼睫愈發彎了:“原來是夫人更期待。”
“別鬧了,我有正事要問你。”虞悅把手覆在他摟在自己腰間的大手上,又羞又惱地瞪著他。
梁璟被她氣鼓鼓的模樣可愛到,細微又輕快的笑聲從喉間溢出,手臂又收緊些,使兩人貼得更近。
溫熱的氣息停在她的耳際:“今日這屋子里只有一件正事。”
“那我們換個地方說。”虞悅的臉不由得微微發熱,伸手抵住他幾乎要貼上的胸膛。
就在兩人對視僵持間,“咕嚕嚕”一聲怪響,徹底打散了屋內曖昧的氛圍。
虞悅不好意思極了,垂下眸子皺巴巴道:“我都說了,我們換個地方,去膳廳,我今日還沒用過膳呢……”
冠禮進行到一半,彼時剛到午時就遇刺,而后一頓折騰,根本沒來得及用膳,在高度緊張下也完全忽略了。
梁璟笑意消失了幾分,臉上浮現出一絲懊惱:“抱歉,是我疏忽了。”
虞悅趁機掙脫他的懷抱,輕咳一聲,“我已經傳過膳了,眼下大概已經備好,我們先去用膳吧。”
晚膳確已備好,侍女還沒來得及去通傳,二人正好趕到。照例屏退下人,小夫妻關起門來說起正事。
“你去宮里給陛下上眼藥上得怎么樣?陛下怎么說?”虞悅先用了半碗粥墊肚子,問道。
梁璟在一旁專心給她布菜,“上是上過了,效果如何就不知道了。”
照宣文帝那針尖兒大小的心眼兒,梁璟這一番茶言茶語多多少少是有點用的。實在不夠,他們還有別的辦法火上澆油。
虞悅點點頭,從快被堆成小山的小碗中夾了一片羊肉,“聽說陛下留了阿晏在宮中養傷?”
“哼,”梁璟意味不明地從鼻腔溢出一聲冷哼,“你倒是關心他關心得緊,‘阿晏’,都不見你叫我叫得那般親。”
“你這是吃得哪門子飛醋?”虞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喊習慣了,我總不能喊他晏指揮使吧。”
梁璟嘴上咕噥了一句什么,虞悅沒聽清。他神色隨是不滿,手上給她剝蝦的動作卻未停。
他越是這個樣子,虞悅越忍不住想逗他。
她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那我該喊他什么?阿晏……哥哥?”
她是懂怎么讓人生氣的。梁璟氣結,扒掉蝦尾的最后一塊殼,把蝦仁塞進她嘴里,堵上那張喋喋不休氣人的小嘴。
他擠出一個笑容,笑得耐人尋味:“多吃點,明天可用不上早膳。”
美滋滋咀嚼的虞悅笑容一僵,緩緩轉頭看向他,錯愕道:“什么意思?”
“乖,快吃吧。”梁璟把滿滿一碗剝好的蝦仁推到她面前,看起來溫柔體貼極了。
但虞悅卻覺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把盛滿蝦仁的小碗推回他面前:“王爺光顧著給我夾菜了,王爺也吃點吧。”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碗又推回她面前,“你吃飽了,我才能吃飽。”
虞悅有些恨自己看了許多話本子,一聽就聽出來話中隱喻。
她咬著筷子尖暗暗后悔,娘曾經說她喜歡撩閑的毛病若是不改,日后定要因此吃虧。
事實證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她腦中想著逃避的辦法,盡可能地拖延時間,用膳的速度慢下來,一小塊一小塊地夾菜,吃到飯菜都涼了,還磨磨嘰嘰地不肯停。
梁璟早就用完膳,在一旁頗有耐心地托腮等她。
“對了,我是真的有正事和你說。”她終于放下筷子,正色道。
梁璟一副“我看你還能怎么編”的樣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記不記得,我娘說金陵下雪了。可現在還不到十一月,金陵更是十余年未下過雪。今年夏天異常炎熱,冬天來得又早又快,不是好兆頭。”
聽到確實是嚴肅的話題,梁璟也正色起來。
虞悅繼續道:“我記得前朝史書有過記載,有一年的夏天也格外炎熱,秋天極短,自冬至春雨雪不止,民凍餓死者日以千數,城中薪食俱盡,甚至出現了‘人相食’的慘況。”
“我并非危言聳聽,只是擔憂,恐怕玉京真人所說的下半年有更大的天災,并非虛妄。”
所有人都只會在出門時暗罵一聲“鬼天氣”,從未細想過天氣怪異背后的原因及后果。若是真的遇上大天災,虞悅提早的一句提醒,能挽救不少百姓的生命。
梁璟看向她的眼神中滿是欣賞和驕傲,道:“我明日親自去御書房上奏,讓他們防患于未然。”
虞悅這才放下一半的心,點了點頭。
“吃飽了?”梁璟問。
虞悅在心里大大地嘆了口氣,看來今天怎么也逃不過了。
罷了,水到渠成的事,人總要踏出第一步,左右她也不虧,今朝有美男今朝睡!
她大大方方一點頭:“吃飽了。”
下一刻,她就被梁璟從椅子上打橫抱起,一陣天旋地轉穩穩落在了他懷里,她嚇了一跳,不禁伸手攀緊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幫你省點力氣。”梁璟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出膳廳,廳外的下人們見到眼前一番景象,都被驚地忘記回避視線,一個個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著兩人看。
饒是再厚臉皮,也頂不住這樣的目光,虞悅羞得直往他懷里躲,腳上輕輕踢著掙扎:“快把我放下來,他們都看著呢。”
千吉最先反應過來,怒斥下人:“大膽!一個個眼珠子都不想要了?”
“現在沒人看了。”梁璟得意地勾唇一笑,抱著她往上顛了顛。
在她的背貼在床榻上的一瞬間,一股溫柔濃烈的氣息席卷而來,柔軟溫熱的唇瓣覆蓋在她的唇瓣上,淺嘗輒止的試探在唇齒間擴散開來。
她抬起頭,攀上梁璟的脖頸迎著他。齒關被撬開,她有些笨拙地跟隨著他的動作,滾燙的呼吸彼此交纏在一起,驅散了剛剛從屋外帶進來的寒意。
這次的親吻與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樣,綿長而繾綣,溫柔中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強勢。
虞悅只覺得自己被他身上的松木香完全侵占,已經完全沒有思考的余地。腦中緊急學習的小冊子中的內容統統被拋之腦后,主導權完全由梁璟掌握著。
他滾燙而濕潤的雙唇撩撥過她的耳垂,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耳邊突然傳來溫柔喑啞的詢問聲:“可以嗎?”
誘人氣息讓她感到些暈眩,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擦出一簇火苗,灼熱的溫度不斷傳至四肢百骸。
手指縫隙被梁璟的手指穿過,十指交錯,她迷迷糊糊吐出幾個字,下意識輕輕回扣住了他的手。
修長手指沿著她的腰側向下滑去,指尖緩緩勾開了細長衣帶。
熱度被點燃,火苗一次次被吹得更高,燃得更旺。而后逐漸熄滅,又被風吹過,再次燃起,如此反復幾次最終在黑夜中散盡。
不知過了多久,虞悅精疲力盡,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的似的。一只手撫上她的額頭,將貼在上面的汗濕凌亂的額發撥開,一個柔軟的東西貼在了她汗濕的發根上。
她想控訴身后的男人,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眼皮很沉很沉。最終意識消散在漸起的雨聲中,腦袋一歪,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虞悅感覺自己仿佛睡了一天一夜那般長,再睜開沉重的眼皮,隨著意識回籠,全身的酸痛感瞬間洶涌而來,比之前在軍營和那些男人比試過后還要酸痛,她不由得“嘶”了一聲。
“怎么了?”身后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伴隨著起身的聲音。
這時她才注意到緊箍在自己腰上修長的胳膊,皮膚白皙而細膩,恰到好處的精瘦肌肉構成漂亮的線條。
她艱難地翻了個身,瞪著眼前男人的眼神帶著慍怒,不滿地控訴:“你……”
一開口,她就被自己沙澀難聽的嗓音驚到了,倏地噤了聲。越想越氣,用盡力氣抬起胳膊在他胳膊上錘了一下。
說是錘,卻連她平時拍一巴掌的力道都不如。
虞悅更郁悶了,她自小力氣就比尋常人大,這樣無力的時刻,還是頭一遭。
這家伙平日里都不習武,到底哪來的這么旺盛的精力!
第58章 第58章 避子湯 你是第一個,也是唯……
她錘在他手臂上的力道, 就像小貓伸出爪子用肉墊輕輕碰了碰他似的。嬌嗔的眼神沒有一點威懾力,反倒顯得媚眼如絲,撒嬌意味十足。
梁璟心中歡喜, 心房的某個地方柔軟成一片,溫柔地俯身親親她的額頭。
他長臂一伸, 去一旁的床案上拿早就備好的水,握上杯子試了試溫度才遞給虞悅。
虞悅沒有伸手去接, 眼睛一瞬不瞬地癡看著他未著里衣的上半身。
他的身材可以用漂亮、美好來形容,精瘦健壯, 體型勻稱完美, 寬肩窄腰, 肌肉線條分明緊實有力, 如羊脂玉般的細膩皮膚……
腦中的瘋狂回憶洶涌地翻了上來,虞悅的臉頰瞬間爆紅,身子緩緩下滑,大半張臉都埋進了絲衾里, 只留著兩只大眼睛在外一眨一眨。
梁璟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垂眸看了自己的赤著的上身一眼, 嘴角得意的弧度難以下壓,把水遞到她面前,柔聲道:“起來喝點水吧。”
虞悅咬咬唇, 探出腦袋,有些無力的手臂撐著酸痛的身體往起坐, 絲衾順著她光潔的身體往下滑, 還好她眼疾手快及時捂在了胸口上才沒有走光。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絲衾下竟未著寸縷。
她伸出纖白細嫩的手臂從他手中接過水,一飲而盡。溫水潤過干澀的嗓子,她又醒了醒嗓子, 聲音雖依舊沙啞,但好歹能聽清了:“你……幫我擦過身子了?”
昨晚汗濕的記憶格外清晰,然而醒來后身上干爽,除了肌肉酸痛和下面微微異樣的不適感,并沒有哪里不舒服。
“嗯,我抱你去沐浴過了。”梁璟把杯子放回床案上,又鉆進絲衾中。
“你大半夜的叫水?”
那豈不是府中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了!
她嗚咽一聲把絲衾蓋過臉,真是沒臉見人了!
溫熱的大掌攬上她的腰,她還不習慣這樣親密無間的觸碰,惹得她忍不住發出嬌細的嚶嚀聲,意識到自己發出的聲音后緊咬住下唇,抑制自己不要繼續發出這樣羞人的聲音。
梁璟低頭在她白玉般飽滿瑩潤的肩頭親了一下,像是某種信號。虞悅頓感不妙,雙手抵在他健碩的胸膛上,戒備地抬眸怒視他:“梁璟!”
他笑起來,胸腔在她掌心微微震動,“放心,我什么也不做。”
虞悅對此抱有深深的懷疑態度,此人的可信度已在她心里大大降低。
昨晚不知道第幾次后,她以為終于要結束了,結果他從后面摟過來,在她肩上親了親,之后一路向下,剝奪了她最后一絲清明的神智,簡直過分!
她報復似的手向下滑,滑到塊塊分明的腹肌上,快速搓了幾下,嘀咕道:“平日里不見你鍛煉,身材卻好得要命。”
“喜歡?”梁璟把她收回的手又拉過,按到自己的腹肌上,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喜歡就多摸摸。”
倒是大方。
盛情難卻,虞悅如愿地慢慢摸索著手下起伏的肌肉線條,直到頭頂的呼吸變得重了些。
“夫人……”
帶著濃濃情.欲的沙啞嗓音,和腿上貼著的滾燙硬物的觸感傳來,她身子不由得一僵,猛地想起昨晚某人用這個聲音,像置氣似的,纏著她把夫君、子珺、阿璟、梁璟等等所有能叫的稱呼都叫了個遍,才堪堪放過她。
她真的受不住更多了!
面對這個吃軟不吃硬的家伙,她只能將頭埋進他寬闊的胸膛中,嚶嚶地掩泣示弱:“我真的不行了……”
梁璟心中對她有心疼有內疚,畢竟第一次就被他折騰了那么久,若不是她習武,說不定還撐不了那么久。其實他眼下沒有繼續折騰她的想法,身體的反應他無法控制,只好自己努力壓制,無奈嘆氣:“無賴。”
虞悅不敢再動作,直到他自己平息下去,恍然驚覺:“今日不是復朝的日子嗎?你沒去上朝?眼下什么時辰了?”
“自然是去過了,眼下都未時了。”
昨夜一鬧,鬧到幾時都不知道,果然精力旺盛,說不定他一夜都未睡,直接就去上朝了。
也怪不得他穿著里褲,“那你怎么又躺回來了?補覺?”
梁璟環抱她的手臂收緊了些,一個吻落在她的發頂,“夫人對我托付終身,我自然不能讓夫人孤零零地醒來。”
虞悅的心中涌起一陣甜蜜,主動抬起頭親了親他的下巴。
梁璟笑著看她:“餓了嗎?我叫人傳膳。”
虞悅點點頭,這簡直比練武還要耗費體力……嗯?
她沉思片刻,忍不住旁敲側擊道:“你到底從哪學的?怎么這么熟練?”
昨晚一開始他還顧忌著她害羞,一直維持著他在上的姿勢,可后來他引誘她在上,她不肯,再后來她就被翻來翻去的……
“大概是天賦異稟吧。”梁璟披上外衣的動作頓了頓,“別亂想,你是第一個。”
虞悅的心思被戳穿,臉一紅,嘴硬道:“誰問了……”
梁璟手上一邊系著衣帶,一邊俯下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也是唯一一個。是我非要自證清白的。”
穿好自己的衣服,他從衣桁上取下干凈的里衣走到虞悅面前,虞悅捂緊身上的絲衾,拒絕了他要給自己穿衣服的動作,“你先出去,我自己穿!”
“又不是沒看過……”
“梁璟!”
看她真的害羞,梁璟便沒有再堅持,忍笑道:“好,我去看看他們擺好膳沒有。記得披外袍,昨夜下了雨,空氣濕冷,別著涼了。”
今日的午膳是梁璟特意吩咐過的,加了許多道滋補的食材和補湯,虞悅看得兩眼一黑,這下廚房也知道他們昨晚的事了。
二人正用著膳,門房來傳話,說陛下給瑞王妃的賞賜送到了。
虞悅“嘖嘖”兩聲:“陛下肯定心疼地心都在滴血。”
從宣文帝手中扣出錢來,可謂是難如登天。
“這次遇刺鬧得人盡皆知,大家都對夫人大加夸贊,他不得不為了面子自割腿肉。定國公府也跟著沾光,以教女有方為由也得了賞賜。”
梁璟毫不在意道:“他給你就收著,都是他私庫里的寶貝,許多外面都見不著的好東西。”
虞悅本也沒覺得受之有愧,吩咐人先抬進府庫去了。
用過膳,梁璟去書房處理公務,虞悅留在屋里翻閱典籍,查找防災辦法。
實在是一旁的繡鳶幾番欲言又止的樣子太過顯眼,眼巴巴的模樣讓人無法忽視,她放下書,認命道道:“繡鳶,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別憋壞了。”
等得就是這句話,繡鳶醞釀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拐著彎兒問道:“姑娘,以后要叫姑爺嗎?”
“這是瑞王府,按規矩,你不是要叫王爺嗎?”虞悅故意跟她繞彎子。
“啊?”繡鳶果然被繞暈了,“姑娘,你們昨天不是……”
虞悅嗔她一眼:“知道還問。”
繡鳶先是疑問地“誒”了一聲,緊接著聲調拔高,帶著明顯的興奮又“誒”了一聲:“恭喜姑娘!”
她就覺得,瑞王一定是喜歡她的家姑娘的!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家姑娘!
虞悅的耳尖浮上一層淡粉色,說道:“你去找張太醫,拜托他熬一碗消食的藥來,我剛剛一下子吃太多有些積食,肚子里難受得緊。”
這兩天饑一頓飽一頓的,又一口氣吃了許多滋補之物,自然就有些受不住了。
“好嘞,姑娘我去去就回。”
虞悅繼續翻著手上的史書。
太平十六年和十七年,連續兩年出現了極端的倒春寒,在三月份開春的季節,中原的河水卻結了冰,四月下起大雪,天下饑荒不斷,民多凍死。邊關將士無厚冬衣和足夠的糧草,被鄰國大舉入侵,最終被滅國。
延光四年,夏季異常炎熱,中原鬧了大面積的荒災,然而夏秋之交久雨,入冬后早早開始下雪,斷斷續續連雨加雪,一直到來年三月也未停。可怕的是在十二月初時,甚至連京城內都已無屯糧,皇宮內每日都會有人餓死,民間更是災難深重。
這些還不是最糟糕的。
章和二十一年,同樣遇大雨雪,下了一整個冬天,即使躲在屋里也會被凍死。許多人家里都凍死光了,尸體都無人掩埋,哪怕是官府安排人前去掩埋尸體也埋不過來。
來年開春,天氣逐漸暖和,人們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機會,城中未經掩埋的尸體中爆發了大規模的疫病,最終城中死盡六成人,疫病傳播的速度才慢下來。
虞悅看得愁眉蹙額,絕不能再發生這樣的事。
“姑娘,藥熬好了。”繡鳶端著一盞藥推門而入。
“沒讓別人看見吧?”
“沒,姑娘放心吧,只有我和張太醫知道。”
“王爺還在書房?”
“嗯,我剛剛路過,看到千吉剛進書房。”
“哦,那我趕緊喝,別一會兒他回來了,被他看到了。”
梁璟愉快的腳步頓住,推門的手懸在空中。
他在門外聽得真切,忍不住在身側攥緊拳頭,不解、傷心、痛苦、心疼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在聽到她的最后那句話時,忍無可忍推開門沖進去,一把奪過虞悅剛送到唇邊的藥碗。
虞悅:?
“你干什么?”她感到莫名其妙,甩甩手,把濺到虎口上的藥湯甩掉。
“繡鳶,你先出去。”梁璟強忍心中翻涌的情緒,盡量平靜道。
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沒必要讓她在外人面前感到難堪。
繡鳶與虞悅奇怪地對視一眼,在得到默許后退了出去。
“虞悅,你若是不想要孩子,我們可以商量,我可以喝藥,也可以用別的法子。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瞞著我喝避子湯?你這樣傷自己的身體,我寧愿不碰你。”
虞悅被他這一長串的詰問砸懵了,呆呆地看著他。
這是梁璟第一次對她發脾氣嗎?
就因為一碗消食湯?哦不對,他好像誤以為是避子湯?
虞悅愣了一會兒,“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梁璟看見她譏諷的笑,表情中夾雜著不可思議,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過,眉心跟著越蹙越緊,“莫非你只是不愿懷我的孩子,你還想著兩年之期后離開我?”
他說的話雖冷硬帶著怒氣,落在虞悅耳朵里卻句句都是對她的關心在意,她對他的不安全感生出一絲心疼,起身撲進他懷中,雙臂環抱住他的腰身。
雖然是個好機會,但她沒有再逗他,下巴抵在他胸前,抬頭軟聲軟調解釋道:“子珺,那不是避子湯,是消食湯。”
梁璟一怔。
消……消食湯?
第59章 第59章 給我錢 夫人怎么對我這么好……
梁璟垂眸, 眼神中是清澈的不解:“那為何還不敢讓我知道?”
“怕你笑話我。”虞悅輕咳一聲,有些難為情道。
若他們只是往常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盟友關系,她會大大方方地說自己吃撐了, 腰都直不起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面對喜歡的人, 總是會無端變得有些忸怩,格外在乎自己的舉止, 希望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給對方。
梁璟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松了口氣, 懊悔道:“對不起, 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有誤會就是要及時說開才好呀。總比我說‘你聽我解釋’, 你捂著耳朵‘不聽不聽’, 然后轉身就走,各自黯然神傷,冷戰好長一段時間好吧。”
她三兩句話間還代入角色,換了聲線演了起來。
梁璟聽得啞然而笑, “是那本《三少奶奶出逃記》?”
“對呀,真是看了讓人生氣, 長的嘴巴只會吃飯不會說話,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虞悅憤憤道。
她仰面看向梁璟:“你以后也不許一個人生悶氣,哪怕是大吵一架也要說出來。”
梁璟伸手輕柔地撫摸上她的后腦, 臉上所有的愁云散盡,眉眼又飛揚起來:“知道了。”
*****
昨兒才下過雨, 今日就下了雪。
昨晚梁璟沒有再鬧她, 只是老老實實抱著她睡。清早醒來,即使屋內燒著銀碳,氣溫與昨日并未相差多少, 但虞悅鼻子敏銳,聞著空氣有股泠冽的味道,于是輕輕退出梁璟的懷抱,動作盡量輕地下了床。
一推開門,就見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一層薄霧就空中飄著,大大小小的雪花如鵝毛般,紛紛揚揚從空中飄落。
地上已經積了不薄不厚的一層雪,偶爾一陣稍強的寒風吹過,樹枝輕輕搖曳,一小塊積雪被抖落,灑到空中,又隱匿于地上的積雪中。
她抬頭在空中哈了口氣,呼出的氣息化作一股輕盈的白霧升騰,最終緩緩消散于空中。
好冷。
她緊了緊身上的外袍,退回屋內把門緊閉,坐到桌邊細細琢磨起來。
這樣突至的極寒天氣,恐怕許多人家都未必來得及備冬衣,尤其是普通百姓家。
外祖父信上說,南方罕見下雪降溫,許多人家并未備冬衣,如今金陵制作冬衣的材料已經供不應求。俗話說“十層單不如一層棉”,眼下已經連棉花都買不到了。
京城的情況稍微好些,昨日她去名下的布莊和成衣鋪問過,裁縫和繡娘們的時間都排得滿滿當當,全是趕制厚冬衣的,有錢人家都不惜加重金加急趕制。
這樣一來,普通百姓即使現在去做,也來不及,冬衣價格上漲,窮苦百姓想買也買不起。
虞悅趴在桌子上,一聲撐著額頭,在腦中算起賬。若是她家名下所有的產業都堅持不漲價,高進低賣,賠些錢倒是賠得起。
問題是怎么樣能保證讓真正缺資源的普通百姓買到,不會被有心人買去加價倒賣,或是被富貴人家喬裝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樣買去。
災難當前,人性經不起考驗。
一陣極輕的叩門聲響起,虞悅看了一眼里面還在熟睡的梁璟,躡手躡腳地去開門,是開陽。
“主子,剛剛陛下急召了老爺入宮。”
虞悅低聲問:“有戰事?”
開陽搖頭:“不知所為何事,不過好像陛下急召的不止老爺,還傳了其他人進宮。”
“比如?”
“目前已知的只有易相、蕭國公、周尚書。”
這么巧?宣文帝急召的這些人,皆是與皇家有姻親的。周二姑娘雖現在還未正式與安王成親,卻已是八九不離十的事。
宣文帝不好好琢磨賑災的事,又動什么歪心思了?
梁璟被一道細微的冷風凍醒,才發現懷中空了,摸摸床上還有余溫,應是剛起。他翻了個身看到門口的倩影,睡眼惺忪地喚道:“夫人,你要去哪兒?”
虞悅朝開陽揮揮手,把門關上,解下外袍,又鉆回暖和的絲衾中,摟著那個天然的大火爐,滿足地喟嘆一聲,道:“哪兒也不去,我看到外面下雪了。”
梁璟緊緊回抱著她,把偏高體溫產生的熱意,源源不斷地傳給她,以此驅散她身上沾染的寒氣。
他發現自從和她睡在一起,自己的不寐之癥便不藥而愈,今日更是連她離開都未發覺。
她就是他的靈丹妙藥。
他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額頭,虞悅對此沒有什么反應,依舊閉目養神。
她已經習慣了他的任何親昵之舉。
這樣的天氣,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分享體溫,簡直就是最幸福的時刻了。
不過此刻還是要考慮些別的事情,虞悅道:“剛剛開陽來報,陛下急召了我爹入宮,還有易相、蕭國公、周尚書,目前只知道這幾位,其余的還不知道。”
梁璟睜開眼睛,眼神恢復清明,思考了一會兒,道:“不必太過擔心,這么多人的話,可能只是單純的有事相商。”
*****
虞崢一頭霧水地跟著公公進了宮。
一路踏雪行至御書房,他在門口跺了跺腳,解下身上的大氅抖掉積雪,遞給站在一旁等候的年輕太監,得了公公的通傳后,提步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與外面簡直就像兩個極端,屋內銀碳燒得極多極旺,宣文帝的衣著比他們單薄許多,絲毫不顯臃腫。
虞崢先給宣文帝行過禮,坐下前微不可查地掃了一圈屋內其余的人,到場的有易相、蕭國公、周尚書、黃尚書、榮祿伯、陽信侯、歷王和慶王。
他們這些人里有朝中重臣,有皇親國戚,還有像他一樣虛有空爵,并未在朝中掛一官半職的勛爵世家。
為什么只召他們?還是急召?
若非說這些人有什么共同點,倒是能勉強找到一個:這些人里除了歷王,虞崢一個也不喜歡。
人終于到齊,宣文帝開口道:“今日召諸愛卿進宮,是有一事要與諸愛卿相商。”
虞崢在心里默默吐槽:說得這般客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南道罕見連降大雪,地面積雪寸步難行,凍死者已逾百人,實屬百年難遇的大災。前幾日河南道也突降暴雪,昨夜京城亦是風雪交加。賑災需發放冬衣,開倉放糧,然而如今的國庫遠遠不夠支撐整個大朔度過災年。”
話說到這,大家心里都有了數,這是伸手要錢呢。
“朕憂國哀民,不能眼睜睜看百姓受苦,遂請諸愛卿進宮獻策,有無方法支撐大朔百姓順利度過災年。”
大家光看宣文帝嘴上說得好聽,結果一低頭,發現他的手都伸到自己兜里了。
他們這才明白過來,為何是他們幾個。
都是鐘鼓饌玉的人家。不論是家族積業還是論功行賞攢下的,在宣文帝眼中別無二致,橫豎都是錢。
恐怕若非離得太遠,宣文帝的手,都恨不得伸進各州首富的兜里也掏一圈。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宣文帝舍得拉下臉面找他們要錢,絕不是小錢。他們也各自一大家子人要養,也要囤物過冬,此刻誰都舍不得輕易松口。
黃重珍到底是跟在宣文帝身邊多年,最會審時度勢,狗腿道:“臣愿獻綿薄之力,與諸位大人齊心協力,盡臣之所能助大朔度過災年!”
有人開了這個頭,其余人再不情不愿也只能跟著附和。
虞崢倒是沒有不樂意,雖然是宣文帝胡亂揮霍導致的國庫虧空,很是可恨。但百姓是無辜的,不該為宣文帝的錯誤承受代價。
宣文帝心滿意足地放松了些身子,“諸愛卿都各說一說能捐多少,讓黃尚書心里有個數。”
先是慶王帶頭說了個一萬兩,其余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生怕再有人往多的說,趕緊跟風都說一萬兩。
虞崢本盤算的是兩萬兩,但其余人都是一萬兩,在朝為官不可當出頭鳥,于是也報了一萬兩,心中想著其余的由他私下救濟百姓用好了。
不過蕭國公卻有了意見:“定國公世代受朝廷賞賜頗多,國公夫人又出身金陵王氏,家里大把的閑銀才捐一萬兩未免太說不過去。”
這一開口,竟是引得其他人紛紛附和,如鬣狗般圍了上來。你一眼我一語的,竟吵了起來。
被迫多捐的虞崢卻被隔絕在爭吵外,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吵。
虞崢:“……”
“蕭國公言之有理,所謂能者多勞,定國公當之無愧,待到日后史書上必有一筆定國公的豐功偉績,供后人傳頌。”陽信侯落井下石道。
虞崢在心中冷哼一聲,他可不稀得什么后人傳頌。
這錢給到國庫還不一定真的能完全用于賑災呢,難保有人昧良心從中撈油水,還是他自己直接去賑災來得實在。
他起身一揖,對宣文帝恭敬道:“啟稟陛下,并非臣不愿,而是祖上得來賞賜都不得變賣,所累積的現銀不過萬兩,已是臣的全部身家。”
宣文帝眸光沉沉,微微垂眸俯看下面躬著身的虞崢,讓人猜不透心思。
良久,他淡淡道:“愛卿平身,無論多少都是愛卿的一片心意,盡力而為即可。”
這一共才八萬兩,遠不夠一個河南道賑災的,易相看了看宣文帝的臉色,主動道:“陛下,依臣之見,朝中百官食朝廷俸祿,國難當前,應為大朔分憂。明日早朝時,可由百官集思廣益,看是否還有什么好辦法。”
這個要拖所有人下水的餿主意,可謂是說到宣文帝心坎上了,神色漸緩,難掩贊賞:“好,就如愛卿說得做。”
一出宮門,虞崢就立刻叫出暗衛交代一番,讓他快速去給虞悅遞信,叮囑她最近低調行事,莫要被宣文帝盯上。
虞悅聽得瞪目結舌。
這不純純仇富,明擺著欺負她爹嗎!
自己被迫捐了錢心里不痛快,一定要找個比自己更慘的人出來心里才平衡。
虞家幾代祖業累積,一不偷二不搶,全靠上戰場真刀真槍廝殺換來,如何就矮人一節?
狗皇帝,虞悅在心里怒罵一聲。
昏聵無能,不堪大用的狗皇帝,得盡早把他趕下皇位。
她深吸一口氣,對虞崢身邊的暗衛道:“我知道了。”
*****
翌日早朝,河南道官員上奏,連年干旱導致關內莊稼幾乎絕產,糧價大漲,米斗值數千。而百姓沒有收成,手中早無積蓄,導致無糧可吃,民多以賣子換取糧食,然只能解燃眉之急。
又逢雪災,流民已往河北道涌入,途中死者甚多。遂請朝廷速下播賑災款,開含嘉倉放糧,以解災情。
江南道官員跟著一起上奏金陵雪災,聽得百官皆是愁眉不展。
戶部尚書黃重珍一聽,臉苦得不行,硬著頭皮站出來說道:“陛下,如今國庫存銀不足十萬兩,便是全部拿出來賑災也是不夠的。”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他們多少心里清楚近年國庫空虛,具體數額還是第一次放到臺面上說。
右相李孟年毫不留情地直指黃重珍:“今日不如就煩請黃大人當庭與陛下和百官們對對帳,看看這銀兩都用在了何處?莫不是被你吏部貪墨了去?”
黃重珍嚇得跪在大殿上,連忙對陛下表忠心:“請陛下明鑒,臣等不敢有此禍心啊!”
宣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黃重珍,“你大致說說,正好朕也許久沒有過問了。”
黃重珍珍酌片刻,說道:“邊關連年戰事不休,各地天災不斷,軍備和賑災的支出一直居高不下。百姓無收成,田賦便收不上來,只靠著商稅和其他的一些雜稅支撐國庫,一直入不敷出。”
“眾愛卿有何解決之法嗎?”
百官皆低頭沉思,這可不是小事,沒人敢妄論。
易問峰左右觀察一番,向大殿中央挪了一步:“啟稟陛下,臣以為,應加設商稅務,商賈每經過一次便要交一次關稅,住稅改為三十取一。揚州與廣州兩個市舶司對外來商賈的住稅增至二十取一。”
國庫收入主要靠的就是稅收,從農戶身上榨不出油水,便只能將手伸向商賈。
李孟年難得與易問峰政見一致,這確實是眼下最好的辦法,“陛下,老臣以為應暫時對全國蠲免田賦和徭役,減輕百姓負擔,讓百姓安心農作。”
宣文帝點頭贊同,既然交不上來,干脆免了,百姓反而會對他感恩戴德,能收復民心。
黃重珍接到宣文帝遞來的眼神,開口道:“二位大人見識長遠,這些法子確能使國庫充盈,不過最起碼也要三年五載方能緩和,眼下河南道與江南道的雪災等不了啊。”
見大家又沉默不語,宣文帝自顧自說道:“如今國庫告急,恰逢天災,眾愛卿食朝廷俸祿,應為社稷分憂,定然愿意捐俸賑災。朕說的可對?”
此話一出,便是威脅。他們若是不愿意捐錢,這身官服也別想接著穿了。
見宣文帝態度強硬,百官只好參差不齊回答道:“陛下說得對,臣等愿意捐俸賑災。”
“其余愛卿為何一言不發,是有什么顧慮嗎?”
那些沒反應過來跟著一起回答的大臣急忙稀稀拉拉地附和:“陛下說得對,臣等愿意捐俸賑災!”
宣文帝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面上終于掛起笑容,“家中閑銀多的可以多捐點,閑銀少的也可以少捐點,眾愛卿量力而行。”
他把最后四個字念得又慢又重,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意思就是你們老實點,能多捐就多捐,你們一個個有多少家底,朕心里門兒清。
隨著鴻臚寺官員高唱“奏事畢”,這一出由三個人主演的獨角戲順利收場,只有被迫花了大價錢看戲的觀眾苦哈哈地強顏歡笑。
國庫空虛不是一天兩天了,偏偏今日黃重珍將此事明晃晃地說出來。國庫里大半的錢都被宣文帝揮霍,此事若沒有宣文帝點頭,他是斷斷不敢主動提出的。
明擺著兩人唱雙簧逼大家“自愿”掏腰包呢。
宣文帝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搜刮民脂民膏不得,就讓大家一起給他擦屁股平爛賬,給國庫補窟窿。可那些暗中往家里摟黑錢的貪官污吏怎么會舍得往外捐,到頭來坑害的還是那些真心為民的好官。
但他們除了唉聲嘆氣又有什么辦法呢?誰讓宣文帝是皇帝呢。
梁璟下了朝回到府中,先是回了忘憂堂,屋里卻沒人,問了院中的灑掃丫鬟才知道她去了他的書房。他一路走到壽芝堂,推門進書房,虞悅正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賬簿。
他硬擠進一人坐稍顯寬大的椅子中,堪堪坐下他們兩個。歪過身子靠在虞悅身上,嗅著她身上的香氣嘆道:“這宅子太大了,每天回來都要到處找你。”
虞悅偏頭看他,哭笑不得:“第一次聽說有人嫌宅子大的。”
“想見你的時候,一刻都不想多等。”
梁璟像只撒嬌的大型犬,在她頸側蹭了幾下。冰涼的鑲著寶石的發冠驟不及防地也貼到了她的脖子上,冰得她一激靈,伸手去推開他的腦袋,但他執意要耍賴似的,就是不肯起。
“怎么啦?早朝上受氣了?”虞悅察覺到他的反常,柔聲問道。
“除了心甘情愿被你欺負,誰還能欺負得了我?”他低語道,“就是感覺有點累。”
“因為雪災和陛下捐俸救災?”
“嗯。”
虞悅知道他心中感受,也看到了他每日因憂心百姓受苦,一直在翻閱典籍、算賬,找人商討各種賑災法子。
她抬手順順他的鬢角,憤憤不平道:“擇日不如撞日,我們明日就帶兵逼宮,把他從龍椅上趕下去,如何?”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她會說出來哄他,梁璟不由發出極為張揚的笑聲,抬起頭,伸手轉過她的臉,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眼眉舒展,唇角依舊彎彎的:“夫人怎么對我這么好。”
“我樂意,別管。”虞悅大手一揮,做出一副豪邁做派。
梁璟被她耍寶的可愛模樣感染,心情也明媚起來:“這又是從哪本話本子上學來的?”
氣氛活躍起來,虞悅也笑得嬌俏,伸手往后一指:“我也不記得了,反正是你書架上的那些。”
梁璟微笑注視著她,心變得柔軟起來,這一刻的吵吵鬧鬧帶來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滿足感,甚至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
眼前的少女,是完完全全相信他,永遠會站在他身邊,能托付后背之人,這就是世間最大的幸運。
有她在他身邊,也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
第60章 第60章 淮王妃 被淮王這一劍徹底鬧……
虞悅從桌上的點心盤捏起一塊兒顏色粉嫩, 形如桃花的糕點遞到梁璟面前:“心情不好應該吃些甜的,喏,這是我一大早吩咐人去城南那家糕點鋪子買的新品, 很好吃,你嘗嘗。”
梁璟沒有伸手去接, 而是微微前傾,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桃花酥, 細細品味了一下,道:“我覺得還不夠甜。”
“啊?”虞悅看著被他咬剩的半塊桃花酥, 為難道, “我覺得挺甜了呀, 要不我讓廚房再給你做些多加糖的?可是廚房雖然能做更甜的, 卻不一定有它好吃呀……唔!”
梁璟盯著她喋喋不休的殷紅小嘴看了半天,根本聽不進去她說了什么,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也確實這么做了。
柔軟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貼了上來, 溫柔而纏綿地來回研磨。
這個吻不帶任何情.欲,有的只有珍重與渴求。他沒有去撬她的齒關, 只是把她唇上的每一處都細細吻遍。
從他口中渡進來的桃花氣息很濃重,不知為何,比她自己嘗到的更加濃重, 也更加甜。
這個吻并沒有持續很久,溫熱的唇離開了她的唇, 虞悅睜開眼, 眼神還有些迷離,還帶著不解。
她緩了緩神,才道:“真難得, 你今日倒是節制。”
梁璟用指腹為她撣掉唇邊沾上的一點酥屑,鎮定自若道:“嗯,書房的桌子又冷又硬,這兒不行。”
跟書房的桌子又有什么關系?
……!!!
“梁璟!”虞悅反應過來,捂著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在想什么啊!”
“不行嗎?”
“當然不行!”
“我以為你想。”
“我為什么會想!”
越說越荒唐了,虞悅瞪著他的眸子中帶著慍怒。
梁璟氣定神閑地聳聳肩:“我從你枕頭下那本小冊子里看到的,以為是你喜歡的。”
虞悅:!!!
靠!她忘記收起來了!怎么能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怪不得后來不見了,沒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現勾起她的記憶,她也就拋之腦后了。
沒臉見人了……
她紅著臉,卻有氣無力道:“你聽我解釋……”
“這有什么丟人的,我會盡力滿足夫人的喜好的。”梁璟笑瞇瞇地摸摸她的頭,一副“我都懂”的善解人意模樣。
越描越黑了,心好累。
虞悅低低哀嚎一聲,趴到桌子上,把臉整個埋進手臂中,獨自凌亂。
一陣輕快而恣意的笑聲從耳邊傳來,半晌才收斂了些,說話時的語調還帶著忍不住的笑意:“我有東西要給你,你要不要看看?”
虞悅咬咬唇,在臂彎中悶悶道:“是正經東西嗎?”
梁璟實在沒忍住,“噗呲”一聲笑出聲來:“我讓千吉拿進來。”
哦,那就安全了。
虞悅抬起頭,看千吉拿著一個大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一件厚厚的衣裳。
她定睛一看,驚喜道:“狐皮大氅?”
千吉把大托盤放到桌上就出去了,虞悅繞到桌前,手撫上平滑光亮的大紅色織金緞面,領口是同樣大紅色的赤狐毛領,邊沿一圈白色的皮毛裝飾,她一翻衣角,發現里全部是白狐的皮毛。
這個厚度哪怕是在幽州都足夠過冬了。
“你把我獵的白狐也都用來只做這一件大氅了?”虞悅驚訝地問。
“嗯,今年太冷了,我就都用在了這一件上。”梁璟抖開大氅,披到她身上,“喜歡嗎?”
虞悅此刻不止身上暖,心里也暖洋洋的,她敞開大氅,環上梁璟的腰把他也包進來,下巴抵在他胸口抬著頭道:“我記得我爹庫里還有幾張上好的墨狐皮,等我下午就去要來給你做大氅。”
梁璟失笑:“你這不是給我拉仇恨嘛,岳丈大人以后要更加看我不順眼了。”
“沒關系,我爹不會計較的。”
*****
天氣愈發寒冷,起床就變得愈發困難,加之有個粘人的大火爐抱著,哼哼唧唧不愿松手,虞悅也是體驗了回不早朝的昏君。
終于院里的雪清理干凈了,她趁著梁璟去上朝的日子,艱難地晨起爬起來練武。
繡鳶一聽到她的召喚就迫不及待地跑進屋,把一早聽到的炸裂消息告訴她。
“噗!”虞悅正在漱口,只聽了一句開頭就一口水噴出去,“什么?皇長孫不是淮王親生的?!”
繡鳶連連點頭,激動道:“說是昨晚恰好有人碰見,淮王怒氣沖沖地到那外室的宅子去,正巧把那外室與奸夫捉奸在床!真真是抵賴不得!”
“那也不能說孩子不是淮王的吧?”虞悅用毛巾擦了擦嘴,“他們滴血驗親了?”
“那倒沒有,就是很簡單粗暴的方法。”
“什么?”
繡鳶伸出食指與中指,微微彎曲比劃在自己眼前:“用眼看的。”
“啊?”虞悅疑惑地發出一個單音。
“那孩子和奸夫的模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任誰看了都沉默了。”
虞悅臉上浮現出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那孩子與淮王沒有半分相像,原來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然后呢?”
“然后淮王一氣之下,拔出侍衛腰間的佩劍,將那奸夫一劍殺死了。”
哦豁,完蛋了。
本來只能算皇家丑聞,把那孩子丟出去就可以的事,卻被淮王這一劍徹底鬧大了。
白崇觀坍塌后,宣文帝遵從玉京真人的指示進行祭祀,若無意外情況,京城三月內禁止殺生。
許多普通百姓家已然沒有新鮮的肉可以買到,稍富貴些的人家所食,皆為京城周邊各縣運進城中的,價格高昂。
那日遇刺屬特殊情況,自然不予追究。但淮王此行并非必要之舉,只是出于一時意氣將人殺死,破了玉京真人口中的戒。
宣文帝本就迷信,若之后雪災不加重還好,情況一旦比之前更糟,淮王這口黑鍋,就得跪著好好背著了。
活該。
虞悅通過銅鏡看身后為她盤發的繡鳶,“淮王妃怎么樣?”
把外室子忍氣吞聲已記在自己名下,如今卻鬧出這么一樁丑聞,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悲。
“不清楚,沒什么關于淮王妃的消息。外面的人現在一半在可憐淮王妃,一半在恭喜淮王妃。”
唉,是啊,可喜可悲可嘆。
如今所有人都在討論水性楊花的外室,慘死的奸夫,可憐的淮王妃,差點攪亂皇室血統的皇長孫,反倒是造成這一切的淮王在傳言中美美隱身了。
不過,虞悅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你說淮王怒氣沖沖地去找孟氏,他是如何得知孟氏正在與奸夫那啥的?”
繡鳶手上的動作慢下來,茫然地對鏡子里的虞悅眨了眨眼:“可能他本來就要去找孟氏,恰巧碰見的吧?”
“可是,太巧了不是嗎?”
繡鳶停下動作,拿著梳子的手懸在空中,若有所思,“姑娘是覺得,有人設計陷害孟氏?”
“你覺得會是誰?”虞悅問她,“不用糾結合不合理,就說出你腦中第一個浮現的人。”
“淮王妃。”
“你太沖動了!你忍著點,尋著什么由頭把那孩子弄死就是了!這么小的孩子,在這么冷的天,再鬧個什么小病,活不下去不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你在那哭一哭,沒人會怪罪你,你你你,你何必要把事情鬧這么大啊!”
淮王妃跪坐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著,蕭國公急得在她周圍轉來轉去,來回踱步。
“你現在哭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了解淮王的又急又大的臭脾氣,怎么敢使激怒他的法子?他一生氣就上頭,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相必你這個睡在他身邊的比我清楚得多吧!”
蕭國公俯身在淮王妃面前,一手手背用力拍著另一手的手心,痛心疾首道:“他一時沖動破了殺戒,陛下怎么會放過他?陛下因為兩地雪災整日憂心地焦頭爛額,正愁火沒處發呢,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
“淮王在四位皇子中本就不占優勢,我盡力為他搏一搏,亦是為你搏一搏,想讓你坐上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的位子。如今這樣一鬧,我們前幾年的心血豈不白費?”
淮王妃哭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終于忍無可忍,歇斯底里吼道:“把一個低賤外室所出的孩子強行記在我的名下,我都淪為全京城的笑柄了,我被折磨得還不夠嗎?”
“父親口口聲聲為了我好,從我記事起,便被當成皇子妃教導,一點差錯都不能出。是父親心急,等不到瑞王弱冠,才想盡辦法把我嫁進淮王府。若是嫁給瑞王,我怎至于活成現在的樣子,在府中謹小慎微,事事忍讓!到底要忍到什么時候!”
“說到底,是父親想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吧!可你沒有識人的眼光,也沒有能力!”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重重落在她的臉上。
蕭國公氣得胡子亂顫,眼眶赤紅一圈,神情極為可怖,抖著手指指著她,“逆女!逆女!你竟敢辱罵你的父親!”
淮王妃被這記大力的耳光抽得伏倒地,先是一怔,隨后悲涼地大笑起來,頂著肉眼可見紅腫起來的臉頰,轉頭惡狠狠地盯著蕭國公:“這就受不了了?我們做女子的苦,比我罵你這兩句要再狠上百倍,千倍!哈哈哈哈,是啊,你這種用女兒姻緣換取仕途的人,是沒有心的。”
“你……你!”蕭國公被氣得臉色漲紅,脖子又紅又粗。倏地喘不上來氣,腦子發懵趔趄了一下,手撐在桌子邊才勉強穩住身體,待緩過勁來,喘著粗氣道,“我今天非得打死你這個逆女!”
“好啊!今日打死我,也徹底打碎你愚不可及的白日夢!”淮王妃使出今生最大的勇氣,含淚仰脖,視死如歸地瞪著蕭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