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保養 可我不想變成老頭子……
最后虞悅懶洋洋地靠在梁璟身上被從水里抱出, 梁璟扯下衣桁上早準備好的柔軟厚實的浴巾把她裹緊,替她絞干頭發后把她抱回床上,再自己去處理頭發。
虞悅身體有點累, 腦子卻很精神,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發呆。
或許是今日他爆發出許久的情緒后, 得到了她的安撫,極大程度上填滿了他內心的不安全感。今晚他雖然要得更多, 總是故意讓她不上不下,引誘她說出他想聽的話才肯動, 但無論是言語還是動作都是說不出的溫柔, 讓她身心舒暢。
她現在收回對浴池的成見, 在浴池里挺方便的, 身上不會汗津津的,也免了去浴室的路。完事之后清清爽爽地縮在被窩里,簡直太舒服了。
過了一會兒,梁璟披著半干的頭發回來, 看床上緊裹被子,只露出個可愛腦袋在外, 面色紅潤,神采奕奕的妻子,忍不住笑了。
他踢掉鞋子利索地鉆進被子, 一具滾燙的身體貼在虞悅身上,她沒有躲, 往熱源懷中鉆了鉆, 神情饜足,發出一聲極為小聲的滿足喟嘆。
這一聲被梁璟精準地捕捉到,調笑道:“夫人可滿意我今晚的服務?”
虞悅親了親他的唇:“獎勵!
“這點兒獎勵可不夠, 我忍得很辛苦的。”
這話怎么聽起來有點危險,虞悅在他光滑緊實的腰間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你差不多得了,都子時了,明日還要上朝呢。”
她戌時回的府,連晚膳都沒用過就進了浴池。還好她中午暖鍋吃了不少,不算太餓,才堅持到現在,不過經過大量的消耗,也確實有點餓了。
算了,都這個時辰了,還是不要讓廚房起來忙活了。
她放過廚房,身邊的男人卻沒打算放過她,一手扣著她的后腦迎接他逐漸加深的吻,一手向下游走在她的脊背上。
“再來一次!
就因為梁璟的這句話,和她的心軟,她深更半夜又到浴池涮了一次。
白夸他了。
當她在日上三竿醒來時,腰間有力的手臂讓她感到事情的不對勁,她瞬間清醒,翻過身子去戳梁璟。
“嗯?”梁璟抓住她作亂的手,閉著眼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早啊,夫人!
“早什么早,不早了!庇輴傇谒中膿狭艘幌,“你是從早朝回來補覺的還是壓根兒就沒去?”
之前是要在家里看著她才不去,現在他的心結已經打開了,為何還是不去?
“你這個消極怠工的樣子,要怎么讓朝臣們支持擁立你為太子?”
“這事兒不差這一天!绷涵Z眼睛瞇起一條縫,笑得溫柔,“倒是夫人昨晚受累,我過意不去,等著起床伺候夫人呢。”
“冠冕堂皇。早知道我受累,你昨晚就該適可而止!庇輴偟伤谎。
梁璟自知理虧,把她摟進懷里,柔聲道:“我錯了,夫人不生氣,想怎么罰我都行!
“好啊,”虞悅從他懷中掙出來,得逞一笑,“你去忘憂堂睡三天!
梁璟眼睛一下就睜大了,大驚失色道:“這個除外!”
虞悅微笑:“那我去忘憂堂睡三天。”
“這個也除外!”梁璟哼哼唧唧再次貼上來,軟綿綿撒嬌,“夫人這不是要我命嗎?”
“那接下來三天老實睡覺,行不行?”
為了能抱著香香軟軟的夫人入睡,梁璟耷拉著眼眉,蹭著她的臉頰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
虞悅在心里得意地哼哼兩聲,談判技巧就是這樣,先提出兩個最讓對方接受不了的條件,再說出真正的條件,對方也就接受了。
兩人磨蹭半天才起床,虞悅洗漱完畢后在銅鏡前搽瓊玉膏,腦子里在想,以后要不要帶著梁璟每日睡前練一個時辰武,消耗消耗他過剩的體力,順便也能增強一下他的自保能力。
忽然,銅鏡中出現了梁璟的臉,鼻子微動似在嗅聞,問她:“夫人在搽什么?”
“瓊玉膏。”虞悅捏著小罐子放到他鼻子下面,讓他聞了聞后收回手,卻被他攔住。
梁璟看看小罐子看看她的臉,“我能用嗎?”
虞悅和身后為她梳頭的繡鳶皆是動作一頓,緩緩轉頭看向梁璟。
虞悅遲疑道:“應該能吧?男人女人都是人,只不過一般沒怎么聽說男人用這個!
聽到能用,梁璟沒有絲毫猶豫,用食指從小罐子中挖了一小塊,學著虞悅的樣子搽在臉上,在鏡子中左看右看,除了水潤一些外看不出什么區別。
他不解道:“這有什么用?”
“滋潤肌膚,養顏美白吧。”
“我也要,下次去買給我也帶一些吧!
虞悅音調上揚著“啊”了一聲,驚愕道:“你皮膚又光滑又白皙,用這個做什么?”
梁璟一臉坦蕩:“當然是好好保養這張臉,別被你厭棄了才是。”
“你這是又瞎想什么呢?”虞悅歪頭看他,“好端端的怎么又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你之前不是說,若我長得不好看你就不喜歡了!
虞悅失笑,“我什么時候說……”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收了聲。
她想起來了。她醉酒那天,被梁璟套話說了因為他好看才喜歡他,梁璟問她,若他長得不好看她是不是就不喜歡了,她迷迷糊糊說有可能。
雖然此話不假,可那時她確實是見色起意更多一些,和現在的感情不一樣,所以才會那樣說的。
繡鳶早已很有眼力見地帶著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內室只剩他們二人。
虞悅捧起蹲在她身邊的梁璟的臉,垂眸仔仔細細看遍他臉上的每一處,笑著看向他的眼底,“你就算是變成老頭子我也喜歡你!
梁璟并沒有她想象中被安慰的感動,而是嘴角向下一撇:“可我不想變成老頭子!
虞悅:“……”
無語到極點是會讓人忍不住大笑的,虞悅放聲笑過后輕輕拍拍他的臉,柔聲道:“好吧好吧,我這就讓人去給你買。雖然我不會因為你變老就厭棄你,但這張俊臉能多看幾年我也是樂見其成!
她沒有必要去和他爭論什么,他都這么沒有安全感了,自然是順著他來,輕柔地把毛捋順了,給足他安全感,讓他開心就好。
“幾年哪夠?我保養好的話,二十年后也長這樣。歷皇叔四十多歲的時候就和二十歲時相差無幾,嗯,我要登門去向歷皇叔討教討教經驗!绷涵Z越說越來勁,恨不得立刻出現在歷王府。
虞悅笑著沒再說什么,由著他去了。
*****
忙活了好幾天,終于籌了許多糧食,瑞王府和定國公府同時尋了一處寬闊,又災民聚集的地方搭起粥棚。
虞悅和梁璟乘馬車趕到時,虞家四人已經在盯著人煮粥了。
“爹娘,大哥二哥!庇輴傂〔脚艿剿麄兩磉,梁璟緊隨其后,向四人行禮問安。
自從梁璟出現,虞崢的眼神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看得梁璟心里發毛,訕訕開口:“岳丈大人是對我有什么話要說嗎?”
“你這墨狐大氅是哪來的?”
梁璟羞澀一笑,手指摸了摸金線繡的蟠璃紋,道:“是恬恬給我趕制的,很暖和!
虞崢:廢話!當然暖和了!我能不知道嗎!
虞崢胸中憋悶,轉頭瞪著裝傻眼神亂瞟的虞悅:“你找我要去我珍藏了許多年沒舍得用的墨狐皮,是給這小子做大氅了。俊
“哈哈,爹,”虞悅尷尬一笑,被瞪得瞬間收斂起笑容,抱著虞崢的胳膊撒嬌道,“他把本來自己獵來做大氅的白狐,都用在給我做的大氅上了,當然要回報一下啦。”
虞崢無語地“哼”了一聲,“你真會挑好東西回報,這紫色緙絲八寶紋的緞子,是你外祖前兩年一共只得了兩匹,都送給你的那個吧?”
虞悅快速眨著眼睛,掐著嗓子諂媚道:“不然怎么配得上爹庫中這樣上好的墨狐皮?”
梁璟這才明白這件大氅的來處和珍貴,心中暖洋洋的,同時又有點緊張,虞崢會不會把它討回去?
他對待虞家人的時候依然是心存愧疚,于是他伸手就要去解胸前的帶子,“原來是岳丈大人的墨狐皮,是我奪人所好了,還是還給岳丈大人吧!
虞崢重重地“嘖”了一聲,“送出去的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恬恬愿意給你,大冷天的你就好好穿著吧,都是一家人。”
雖然最后一句話說得較輕,梁璟聽了個真切,眼中冒出欣喜的光,緊張地攥緊五指,難掩雀躍道:“謝謝岳丈大人!”
虞崢搖搖頭看向虞悅,低聲嫌棄道:“怎么幾天不見,變得看起來不太聰明了。”
虞悅抿唇偷笑,抬起頭,視線撞入梁璟的眼中,俏皮地向他輕夾眼尾,拋去了個媚眼兒。
簡單說了幾句話后,虞悅帶梁璟去了隔壁瑞王府的粥棚,粥已經快熬好了,比官府施的粥更稠一些,更能頂飽。
熬粥的下人從灶邊的一個囊橐中,抓了一把看起來像小米的黃色細沙撒入煮粥的鍋中,梁璟抬了抬眉,問虞悅:“他們抓錯了吧,那是沙子,不是米!
“沒錯,是故意的。放了沙子,不是真正需要這碗粥的人就不會來領了,這樣才能確保救濟到真正的災民。”
梁璟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夫人知道的真多!
“以前在邊關的時候,一有大戰役就常有這種事。大朔幾十年沒有大天災了,書里也不會寫,你不知道很正常。”虞悅拍拍他。
京中有新的粥棚施粥,很快便傳遍了大街小巷,許多災民慕名趕來,但見到虞悅梁璟二人的相貌后有些猶豫,不敢上前。
這樣年輕貌美的兩個人,看起來有點不靠譜啊,能是真心救濟他們的嗎?不會是哪里來的妖怪趁機要吸食他們的精氣吧!
第72章 第72章 缺德 勇敢一次的感覺,還不……
面對流民們在粥棚八丈遠的地方, 面面相覷、踟躕不前的場景,虞悅與梁璟也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覷。
直到有兩位婦人拎著菜籃子路過,看了一眼并列的兩個粥棚, 其中一位婦人說道:“誒,你聽說了沒?前段時間, 虞將軍一家被誣陷,險些被陛下誅九族了。后來雖然洗清冤屈, 不知道為什么還是被陛下莫名扣下了大半家產,虞小將軍的職位也沒了。這種情況下虞將軍一家還勞力費錢地救濟流民, 真是大善人!”
“是啊, 瑞王妃和瑞王也來了。要我說, 四個皇子里, 就屬瑞王殿下最適合當皇帝,再有瑞王妃當皇后,我們的日子一定比現在好過百倍!
一旁觀望的流民們聽到兩人的對話,其中膽大的一人拉住其中一名婦人, 問道:“二位可知這兩位長得極好看的人是什么來頭?”
婦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了一眼就樂開了花, 當真是養眼,笑著道:“各位不是京城之人可能有所不知,這二位是三皇子瑞王殿下和瑞王妃殿下, 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
見一群人半知半解,茫然一片, 另一名婦人補充道:“若是各位沒聽說過瑞王殿下的名號, 總聽說過三代戍邊的定國公虞家吧?”
一群人紛紛點頭,虞家的名號可是十分響亮,大朔境內上至八十歲老太, 下至三歲孩童,無人不知其英勇善戰、戰無不勝。
“這瑞王妃殿下,就是虞將軍唯一的女兒!
眾人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徹底放下戒心,向人美心善的夫妻二人一擁而上,在粥棚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流傳出各式各樣的美言。
這些美言很快傳進了淮王的耳朵里。
淮王與淮王妃正在用午膳,聽到探子來報的那些花樣夸梁璟的話,“砰”一下就把碗摔在桌子上:“他心善?心善個屁!要不是為了爭皇位,那個用鼻孔看人的家伙才不屑于籠絡人心,一群臭傻子,他們懂個屁!就知道吃!”
淮王的貼身侍從立刻上前把他掀翻的瓷碗和飯粒清掃干凈,重新換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新飯,恭恭敬敬地放回原先的位置。
淮王妃被他冷不丁的動作嚇了一跳,看了一眼桌上因震動撒出的湯菜,終究沒說什么。
上次蕭國公沒有告訴淮王,孟柔通奸的消息是她差人“不經意間”告訴他的;赐趸馗鬀]有責難她,她的日子卻也沒有好過分毫。
淮王的脾氣越來越差,一日一小怒,三日一大怒,打砸都算輕的,家中沒得可砸了,就開始打人。
起先是隨意打罵下人,后來在床上肆意發泄,極其粗暴地對待她和其他的通房妾室,打罵亦是逃不過,那些曾經爭先想為淮王誕下一子的女人們都恐懼與他同房了。
淮王府的上空整日籠罩著一層烏云,王府內的人都在茍延殘喘、小心翼翼地活著,生怕一個呼吸被淮王注意到,迎來無妄之災。
蕭國公與淮王謀算的計劃越來越快了,甚至好幾次談話絲毫不避諱她,行事愈發囂張。
無論是淮王還是蕭國公,都絕非明君,只會玩弄權勢,并不會善待百姓。
淮王妃用筷子戳著碗中的胡瓜,倒生出幾分希望瑞王繼位的想法。瑞王至少有人性,不會在繼位后殘害手足,也不會苛待百姓。
只聽淮王不屑道:“去,找幾個人假扮流民,把他的攤子掀了!省得他惺惺作態惡心人!”
淮王妃手中的筷子一緊,這簡直缺大德!
糧食稀缺的時候,竟讓人去掀翻救命的粥棚,若是敗露,僅憑這一點,他就會收到天下人的口誅筆伐,再也無法翻身了。
“對了,另外找幾個扮作流民的,先讓他們求瑞王過兩日去城郊施粥。到時候準備好刺客,在暗器上涂上軟筋散,先把瑞王妃制住,必須殺死瑞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被赐跻е缾汉莺莸馈
淮王妃低著頭強忍住凝重的表情,把碗中的胡瓜戳得稀爛也沒發覺,淮王注意到她的異樣,斜睨她一眼,不快道:“不想吃了就滾,別在這影響我食欲。”
她正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走掉,于是低低諾聲,行過禮就要走,淮王又叫住她:“你也準備準備,明日我們也在城中搭粥棚,風頭不能都被那小子搶走了,裝樣子而已,誰不會啊!
“可是,府上的存糧堪堪夠王府上下過冬,若是去施粥,王府上的人怎么辦?現在糧食的價格太高了,是筆不小的花費!被赐蹂局磷訛殡y道。
“你怎么死腦筋呢?”淮王府抿著嘴翻了個白眼,“少放點米不就得了!家里吃閑飯的下人太多了,大不了趕出去一些就是。再說了,你若是擔心銀子不夠,你去再找你爹要些銀兩就行了!
淮王妃被他連出的三個,一個賽一個缺德的主意噎得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她想要趕緊逃離這個混蛋身邊。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先是去了供奉佛像的屋子,為她接下來要做的缺德事提前懺悔。
她想活下去,眼下只有順從淮王。
在佛堂靜跪了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起身拉開門對侍女道:“去備馬車,我要出去一趟,快!”
虞悅為流民們連續施粥了半個時辰,右臂又酸又僵,實在受不了了,換下人們繼續施粥。梁璟見狀也把大勺交給下人,走到她身邊為她按摩舒緩右臂。
虞悅隱約感受到有道奇怪的視線似乎一直注視著她,她向四周遠眺,看到街角有個戴著白色帷帽的女子正緊盯著她,看到她回頭,向她招了招手,又隱匿回街角。
梁璟注意到她的不對勁,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什么都沒有,問道:“怎么了?”
“街角有個戴白色帷帽的女子一直看我,還招手讓我過去!庇輴偧毤毜牧嘉Ⅴ,帶著疑惑。
梁璟聽得也直皺眉,再次看過去,果然看到了那人,見是他看過去又急忙閃躲,實在詭異,他心中戒備起來,吩咐道:“繡鳶,你去看看。”
“小心!庇輴偠诹艘痪,繡鳶就從粥棚后面悄悄跑走了。
很快,繡鳶又回來,對虞悅小聲道:“是淮王妃,說有事想和姑娘說,急事。”
虞悅與梁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不解,淮王妃找她干嘛?
“我陪你去。”梁璟道。
“她說只見姑娘一人,要悄悄地去!崩C鳶說道,“我看過了,那周圍沒有其他人,馬車也停得遠遠的!
虞悅捏捏梁璟的手安撫:“沒事兒,大不了還有開陽和搖光呢。”
雖然知道有暗衛在不會出什么事,梁璟還是難掩憂色,猶豫了片刻道:“好吧,若有事不要逞強,一定要喊我。”
“好!
虞悅不動聲色地假裝有事從粥棚后面繞路去到街角,一拐過去就看到貼墻而立,手上小動作不停,難掩緊張的淮王妃。
淮王妃突然抓住她的手,道:“淮王一會兒要派人掀粥棚,還要殺你們,若有人求你們兩日后去城郊施粥,不要去!這次計劃落空,他不會放過你們的,平日里也要多多戒備,這次我能聽到,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虞悅對她的話半信半疑,緊盯白色薄絹下的那雙眼睛,如同她口中的話一般,看不真切。
“淮王妃為何要幫我?”
據她了解,淮王妃從出生起就是被蕭國公當成皇子妃培養的,不曾行差踏錯半步;楹笠彩且曰赐鯙樽,謹小慎微,本本分分當好一個妻子。就連出口孟柔的惡氣都窩窩囊囊的,不是會告密的性子,何況是事關淮王前途的密秘。
“我,我不想你們出事,也不想如此稀缺,用來救命的糧食被他浪費!
見虞悅的表情似乎還是不太相信,她在斗篷下攥緊拳頭,最終下定決定伸出胳膊,將袖子擼到胳膊肘,上面的紅痕和青紫痕跡觸目驚心。
虞悅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透過白色薄絹望向她:“這是……?”
“對,是淮王干的!被赐蹂畔滦渥樱Ьo下唇不讓眼淚落下,“我不想讓這樣的人坐上皇位,不能明知他會傷害你們視而不見。你和瑞王殿下是好人,不該死在他手里!
安慰的話到嘴邊卻不知怎么說出口,她努力措辭的樣子,淮王妃以為虞悅還是不信她,急道:“隊伍最后面排隊的三個男人是淮王派去的人,他們一會兒就要掀了粥棚,你就信我一次,行不行?”
虞悅側身快速瞥了一眼隊伍末尾的三個男人,身材結實,腳步穩健,眼神狠戾,和周圍面黃肌瘦,腳步虛浮的流民大相徑庭。她還以為是來蹭粥的百姓,本想著能喝下去摻了沙子的粥也是他的本事,再來要第二碗不給就是了,沒想到竟是淮王的算計。
她看就是傳言傳進了淮王耳朵里,遭他妒嫉瑞王的美名了。只有淮王那個酒囊飯袋才能想出此等損人不利己,有損陰德的招數。
不知道淮王妃是下定多大的決心來告密,虞悅心情復雜地看著她:“我信,多謝淮王妃相告。淮王妃若有需要我相助之時,盡管開口,能幫我一定會幫!
淮王妃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催促道:“我并非圖什么回報,你快去吧,一定要趁他們得手前攔住他們!”
“好。”虞悅看了眼淮王妃衣袖下未被完全蓋住的手,應是出來得急忘記帶手爐了,凍得紅紫。她轉身離去前,把自己手中的手爐塞到她手中,“淮王妃保重!
淮王妃手上一暖,垂眸看去,是一個小巧精致的牡丹紋樣的手爐,攥著手爐的五指緊緊收攏,盡情地感受這個冬天她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暖意。
勇敢一次的感覺,還不錯。
虞悅悄無聲息地潛回粥棚,梁璟難掩緊張地低聲問她:“沒事吧?”
虞悅搖搖頭,把繡鳶帶到角落,小聲道:“你先不要往排隊隊伍中看,隊伍后面有三個藍色麻布衣的男人,衣服很干凈,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流民,你帶人去把他們三個捆了,喊叫的話只管打暈,扔到隔壁街上我那處閑置的宅子里。”
繡鳶沒有問為什么,堅決執行姑娘的命令,轉頭就帶人去捉人。
三人上一刻還站得好好的,下一刻就被反剪手臂摁在地上,腦子懵了半晌才叫喊起來:“欺負人了!瑞王欺負人了!”
第73章 第73章 找事 天大的急事
三人的大聲叫喊把排隊的流民都嚇得后退幾步, 驚慌不已地來回交換眼神,維持著隨時要跑的姿勢。
他們本就因為朝廷賑災不力心懷怨懟,朝廷的可信度在他們心里大大降低, 見到眼前不由分說抓人的場景,心中更是忐忑。
畢竟他們也不甚清楚瑞王的為人, 都是道聽途說來的。說實話,皇家的能有幾個好東西?
繡鳶和兩位護衛毫不留情地一手刀劈到三人后頸上, 三人白眼一翻,腦袋一齊磕在地上。
繡鳶對大家抱拳道:“抱歉打擾各位, 這三人是來惡意搗亂的, 并非流民, 各位一觀便知。”
大家定睛一看, 果然身強力壯、面色紅潤,一副練家子模樣,沒有半分饑寒交迫的痕跡,紛紛拍手叫好, 心中安定下來,重新排好隊伍。
虞悅這才向茫然不解的梁璟解釋道:“是淮王的人, 要來掀了粥棚。還好瑞王妃提前告訴我們,才沒浪費這些粥!
梁璟沉吟片刻,“她為什么要告訴你這些?這對她似乎并沒有好處!
蕭國公和淮王沆瀣一氣, 夾在中間的淮王妃沒有道理向虞悅告密,淮王出事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虞悅抬眼望了望已經空無一人的街角, 腦海中浮現出她胳膊上可怖的傷痕, 心中不免同情。但她不方便把其他女子不愿揭開的傷疤隨意告知他人,即便是梁璟也不行。
她嘆了口氣,道:“她也有她的苦衷吧。”
聽起來似乎話里有話, 梁璟側目看了虞悅一眼,不再追問。
下午來來往往很多趟馬車,往粥棚旁邊堆放了許多冬衣,樣式雖不怎么好看,但較為厚實。
流民們暫時喝過粥飽腹,都揣著袖子在一旁靜靜期待著。瑞王府和定國公府發放冬衣的消息傳出,沒一會兒也趕來一些京城內和城郊的窮苦百姓。
終于,維持秩序的護衛吆喝一聲:“每人可領取一件冬衣,每家只能派女人來領!”
男人居多的人群中默了默,有一渾厚的嗓音率先喊道:“憑啥只能女人領!我們這些逃難逃到只剩自己的咋辦!”
“等女人領完再領。接下來五天,我們每天都會在這里,每家可以領一袋米,依然是僅限女人領取。”
“憑啥!”
“就是。{啥!”
人群中爆發出更多的不滿,虞悅看著他們的眼神變得冷了些,梁璟有些不明白,問道:“為什么只發給女人?”
“只有讓家中的女人來領,這些男人才會為了領取賑災物品,給她們一口飯讓她們活下去。你以為這些叫嚷只剩自己的男人是本身只有自己嗎?不是的,大多數都是在途中為了自己活下去拋妻棄子的。”
女人寧愿自己挨餓受凍,也要把吃飽穿暖的機會讓給丈夫、孩子和家中老人。
但男人不會。
自私是他們的天性。
她見過太多這種情況發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改變這些女人的處境,保證她們的生存。
臨近傍晚他們才回到王府,一回屋,繡鳶就讓人端來兩盆溫水給他們泡腳。
他們身上雖然有厚實的狐皮大氅,鞋面卻被雪水浸入,在外站了一整天后,雙腳幾乎要凍得失去知覺了,全靠肌肉記憶走回來的。
俗話說寒從腳起,腳一冷,身上就跟著冷,怎么暖都暖不上來,用溫水泡過腳后才緩過勁,在床上像八爪魚一樣扒著梁璟這個天然大火爐不肯松手。
梁璟低頭看著掛躺在他身上,一臉饜足的妻子,笑得寵溺又得意:“舒服嗎?”
“太~舒服了!”
虞悅俏皮地拉長調子,順便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梁璟嘴角翹得更高了,得寸進尺道:“這就把我打發了?我都給你暖床了,不得再有點其他的獎勵?”
虞悅忽然就跟泄了氣似的,本來緊緊抱住他的手腳軟綿綿地搭在他身上,有氣無力道:“我都累了一天了,真的沒有力氣了,王爺就心疼心疼妾吧!
她掐尖嗓子學外面那些女人說話,又是稱他“王爺”又是自稱“妾”的,知道她是故意玩笑,梁璟還是聽得實在別扭。不過她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她玩得開心,他也看得開心。
“那先給點甜頭不過分吧?”
梁璟點點自己的唇,虞悅才明白他就是故意逗她,以一個過分的要求襯托真正要求的不過分。
虞悅心情很好,于是往上蹭了蹭,與他交換了今日的第一個吻。
眼看就要擦槍走火,千吉的叩門聲把兩人從情難自抑、難舍難分的纏綿中脫離出來。虞悅雙眼迷離地睜開眼,視線被白花花一片吸引,向下望去,他的里衣幾乎已經大敞開來,漂亮的線條若隱若現。
虞悅的雙頰飛上兩片粉云,撐著他堅實的胸膛向后一坐坐在他大腿上,先發制人:“你,你犯規,竟然解了衣服勾引我!”
梁璟曲起腿把她又彈回剛剛撐在上的姿勢,失笑道:“到底是哪個色中餓鬼,急不可耐且輕車熟路地解了我的衣服?”
虞悅向上轉了轉眼珠,似乎也許是她剛剛情不自禁上下其手摸索了一番……
他們兩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滾到一處也是很正常的吧……?
某個色中餓鬼自知理虧,一個翻身滾向另一側。但她似乎忘記她滾向的另一側是床邊,好在梁璟眼疾手快攔腰將她攬了回來才沒掉下床。
“王爺?王妃?晚膳已備好,要傳嗎?”屋里許久沒有反應,千吉在門口又喚了兩聲。
剛剛王爺還說要快些傳膳,怎么現下叫門也不應,不會是累得睡著了吧?
千吉回頭看了眼身后端著菜的下人們,天這么冷,再等下去菜就涼了,于是再次扣門,這次門內傳來聲音:“進來吧。”
梁璟站起身,白色里褲下的一個隆起的弧度很是扎眼,虞悅的眼神止不住地往那瞟。除了眼球在動作,身上沒有其他的動作,只顧著披上自己的外袍,完全忘記把手邊衣桁上梁璟的外袍遞給他。
一件深色外袍阻擋了她的視線,梁璟一邊整理外袍一邊湊到罪魁禍首耳邊道:“喜歡看,晚上讓你看個夠。”
外間傳來下人們擺桌的聲音,明知他們聽不到二人的說話聲,虞悅還是感覺羞恥感翻倍,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外面還有人,別說了……”
梁璟滿眼戲謔,乖乖閉嘴不再說話,只是盯著她笑。
*****
梁璟還是很尊重虞悅意愿的,答應了她乖乖睡覺就絕不越雷池半步,有反應自己忍著,老老實實給她充當人形暖爐。
一夜好眠。
翌日一大早,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瞬間把好眠中的兩人雙雙驚醒,梁璟下意識上下撫著虞悅的后背安撫,“沒事,你接著睡,我出去看看!
虞悅迷迷瞪瞪地點點頭,把頭鉆進被子里捂上耳朵,隔絕噪音。
梁璟披上外袍打開門,黑著臉對千吉道:“你能不能輕點敲門!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確實是有天大的急事,”千吉苦著臉焦急說道,“有人來王府門口鬧事,說,說昨日咱們粥棚的粥喝死人了!”
“什么?”梁璟深深地擰起眉,望向府門方向,似乎隱約有吵鬧的聲音傳來。
千吉攤開雙手,“一群人把尸體放在咱們王府門口,哭的哭鬧的鬧,聲音大得把三條街外的人都吸引來了,現在門口圍了好些人,王爺,現在咱們要怎么辦?”
米不會有問題,有問題的就是人。
莫非是淮王昨日計謀未能得逞,想出來的新法子栽贓陷害,激怒百姓?
“等一下,我去更衣!
“。客鯛斠H自去?別!”千吉拉住梁璟的胳膊,“他們鬧得可兇了,別沖撞了王爺!”
梁璟冷笑一聲:“一直躲著豈不顯得我們心虛?我們行得端坐得正,自然要親自出面戳穿他們的詭計!
虞悅還沒睡著,迷迷糊糊聽見他們說話時間不短,梁璟關上門后沒有上床,而是傳來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
“發生什么事了?”她掀開被子,只露個腦袋道。
梁璟本想讓她繼續睡覺,自己出去解決,但她問了,還是如實相告:“府門口有人鬧事,說昨日喝了咱們粥棚的粥后,人死了!
“什么?”虞悅一下就清醒了,腦袋一時還沒轉過來,閉眼深吸氣,忍不住小發雷霆,低聲吼道:“誰這么煩人。
他們施個粥做善事,卻成了暗處人的活靶子,陰招層出不窮。這次是毒死人,下次又是什么?
顧不上細想,她掀被起身,也開始穿衣服,“我陪你一起去!
“好。”
越接近王府門口,哭鬧的聲音越大。梁璟快走兩步把虞悅護在身后,叮囑道:“小心有詐。”
虞悅緊了緊手中的袖箭,“我知道!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虞悅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王府左右圍滿了人,王府門口正中央躺著一個身著破爛麻衣的年輕男人,面色發灰,衰敗如土,緊閉的雙眼眼皮上布滿一道道紫紋,嘴唇呈深紫色,死狀極其可怖。
尸體左側跪坐著一個老婦人,高舉雙手哭天搶地地重復喊著“瑞王殺人了,瑞王謀害百姓”之類的話。
右側一個中年男人佝僂著腰,神情激動,在人群前來回走著說:“我兒才十八,本來身子就弱,我們把所有的東西都供著他吃,供著他用,只為他能活下去,誰知道喝了這天殺的瑞王一口粥,就一命嗚呼了!我老汪家要徹底絕后了啊!”
一中年婦人伏在尸體身上哭,哭得聲嘶力竭,嘴中念叨的話卻異常清晰:“我兒!我可憐的兒!你死了娘也活不下去了!”
她的哭喊引得不少母親忍不住落淚。
人群后排倒是有不少人嘀嘀咕咕議論,他們也喝了粥怎么沒事,前排有幾個大漢慷慨激昂:“那是你們命好!還沒毒發!現在到處有錢都買不到糧!他們說施粥就施粥,還要每天發米,他們哪來這么多糧食!肯定是朝廷見災情無法緩解,干脆在粥里摻了毒把我們這些窮苦百姓都毒死,朝廷就不用出錢賑災了!”
這人說完,人群各處都爆發出附和聲。
“是誒!大哥言之有理!”
“我就說怎么突然對我們這么好,原來是想要我們的命!”
“怪不得只讓女人領,是想把我們家里的女人先毒死,我們就沒法生活了!”
“太惡毒了吧!”
惡言謾罵此起彼伏,伴隨著中年婦人尖銳刺耳的號啕大哭聲,都快把天撕裂半邊了。
老婦人率先注意到二人的身影,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向梁璟撞去:“瑞王!你還敢出現!還我孫兒的命來!”
第74章 第74章 走水了 我忽然有點后悔了……
王府的府兵可不是吃素的, 老婦人起身的功夫,就已經列成一排擋在梁璟面前。
老婦人沒能及時收回爆沖的力量,撞到重盾可謂四兩撥千斤, 被巨大的力量反彈一屁股跌坐在地,痛得整個五官都皺在一起, 捂著屁股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位老媼如何就篤定,是我們粥棚施的粥有問題, 而不是別的原因?”虞悅站在臺階上問道。
老婦人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喝道:“我孫兒昨日只喝了你們粥棚的粥, 晚間便腹痛難忍, 還能是什么原因?”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張太醫走到梁璟身邊, “王爺,王妃。”
梁璟沉聲道:“這位是張太醫,對毒典頗有研究。不如先讓張太醫診斷一二,你孫兒中的是何毒?”
老婦人哭聲一滯, 顯然是沒料到張太醫的出現,中年男人上前制止道:“你的人當然會為你說話!我看你就是想銷毀罪證, 派人在我兒的尸體上做什么手腳!”
年輕婦人聞言緊趴在尸體的身上?藓暗溃骸罢l也不許靠近我兒子!誰也別想再傷害我兒子!”
面對眼前這一家無賴的行為,張太醫也有些束手無策,不敢貿然上前, 看看下面的一家人,看看梁璟, 搓搓手:“這……”
“好, 你們若覺得張太醫不公正,”梁璟一招手,“來人, 去大理寺請仵作,把大理寺卿一并請來。”
聽見仵作二字,中年男人顯得尤為激動,跳起來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兒子都已經死了,是喝你施的粥才死的!中什么毒有什么關系,你就是不想承認罷了,還不給我兒留全尸,好生惡毒!”
“本王沒做過的事為什么要承認?”梁璟面無表情道。
“本王看不得百姓受苦,既然你有冤要申,來到瑞王府討說法,那么本王今天一定幫你查清,你兒子中的是何毒,到底是何人想謀害你兒子,還要栽贓到本王身上!
梁璟此話底氣十足,圍觀百姓們心中的那桿秤已經悄悄向他偏去,人群中交頭接耳起來。
“聽瑞王殿下這話,似乎真的不是他做的!
“想想也是,如果瑞王殿下想要毒害百姓的話,何苦還用著瑞王府的名頭自己搭粥棚?隨便找幾個人在路邊搭粥棚下毒不就得了。”
“就是,圖啥呢?這下不就所有人都知道毒是他下的了。瑞王殿下哪有這么蠢,不對,是個人都沒有這么蠢吧?”
“咋可能是瑞王,我看他們就是故意來訛錢的!
百姓們的話傳入中年男子的耳朵里,眼珠緊張地亂晃,支支吾吾道:“這個時候能搞來這么多糧食,誰知道你們的糧食是怎么來的?誰知道你是不是用了已經發霉的米給我們吃?發霉的米也會吃死人的!”
一直在旁冷眼相望的虞悅忍不住道:“怎么來的?當然是我們花重金買來的。如果這粥有問題,其他人怎么沒事,偏偏你兒子死了?還指名道姓的找上門來,你就敢說你沒有別的目的?”
“目的?”一直只顧著哭泣的年輕婦人終于抬頭,歇斯底里道,“我兒子都死了,我們能有什么目的?你的意思難道是我們用兒子想要訛你們瑞王府不成?”
“那你們想要什么?”
虞悅這句話把三個人都問懵了。
他們接到的任務就是大鬧一場,栽贓瑞王,搞臭瑞王的名聲,沒人跟他們說如果對方談判的話要什么啊!
“怎么不說話?”虞悅不屑地輕笑一聲,“既不是為兒子的死因而來,也不是圖錢。你們在瑞王府這樣大張旗鼓地哭鬧半天,總不能就是為了往瑞王府潑臟水吧?”
說完,她又恍然大悟似的:“啊,又或者你們就是想制造恐慌,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善心的人也不敢隨便去施粥,讓艱難生存的百姓們失去最后的希望。莫非你們的真正目的才是置他們于死地?”
百姓們一聽觸碰到他們的利益是真的急了,生存不易,還被有心之人從中作梗,讓他們失去救助的機會,不是把他們往絕路上趕嗎?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你們是不是齊國派來的奸細,故意來擾亂我大朔民心的?”
周圍人個個警覺起來,敵國奸細,那必不能讓他們奸計得逞,于是憤慨激揚起來:“一定是敵國奸細派來搗亂的。他們抓起來嚴加審問!
“抓起來!抓起來!”
百姓們的呼聲一輪高過一輪,一家三口的表情明顯慌亂起來,事情已經完全朝著不受他們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輿論風口瞬間改變,終于有了正當理由,梁璟順應民心,抬手一揮:“來人,把他們拿下!
“放開我放開我!我是土生土長的大朔人,才不是什么齊國的奸細!”老婦人扭著身子掙扎道。
梁璟淡淡地“哦”了一聲,“百姓懷疑你們是奸細,我作為大朔的瑞王,有責任為百姓查清此事。帶走。”
三人焦急的對視一眼,他們知道在光天化日下當街鬧,瑞文不敢拿他們怎么樣。但若是被拖到沒人的地方,他們就真的自身難保了。
他們不能被帶走!
“救命!殺人了!”
年輕婦人跟著喊道:“大家快看!堂堂瑞王殿下,就是這樣對待百姓的,如此心狠手辣,視我們命如草芥,要把我們帶去滅口,我們才不走!”
他們吵鬧的聲音嘈雜又尖銳,鬧得百姓都沒什么耐心了,有人突然大喊一句:“哎呀,行了,快走吧!你若是清白的,瑞王殿下定不會冤枉了你去!”
“講道理也不聽,說交由大理寺查你也不肯,一口咬死說是我們毒死了你兒子,現在又曲解我們的意思,說我們要殺害你們,百般理由皆為誣陷瑞王府!庇輴偩痈吲R下的看著他們三個,“你若是肯供出幕后之人,我尚且能饒過你們一死,那個人呢?我現在若是放了你們,他會饒過你們嗎?”
三人的表情霎時凝固住了,似是在仔細思考,對視間流轉著猶豫,不由小心翼翼地向左邊人群方向望了一眼。
虞悅捕捉到這一眼,也順著他們望的方向看去,只捕捉到一個家丁裝扮的男人擠開人群欲離開的背影。
“開陽!”
一道猶如鬼魅的黑色身影不知從何處而來,沒幾息的功夫便落在了那男人的身前,男人一驚,伸手便想出招開打。
下一瞬,“咔噠”一聲,他伸出的那條胳膊就像面條一樣軟綿綿垂了下來。開陽毫不留情地像拎了只小雞似的,拎著男人的領子扔到了一家三口面前。
三人視線躲閃,悄悄往后錯了半步。
“抬起頭來!绷涵Z冷聲道。
男人倔著頭不肯往起抬,開陽在一旁幽幽道:“不抬頭就把你下巴也卸了。”
男人只好抬起額頭密布冷汗,蒼白的臉。
虞悅看了一眼,不認識。
梁璟卻笑了:“我記得你,你是我大皇兄府上的人,開府那日我見過你!
人群中倒吸一口涼氣。
男人眼神驚恐,不知是疼痛讓他喪失了一部分理智,還是本來腦子就不好使,脫口而出:“不可能,開府那日我不在前院!”
梁璟嘴角勾起一抹譏笑:“你果然是大皇兄的人。”
一樣沒腦子。
男人這才反應過來他被套了話,臉上徹底沒了血色。
人群中一片唏噓,紛紛為瑞王殿下抱不平,痛罵淮王的惡毒。
既殘害手足,又禍害百姓,實在難為食民脂民膏的一國郡王!
隨后萬民請愿,梁璟順勢將施粥那日抓到三人的供狀呈上,宣文帝震怒。
翌日,一紙圣旨昭告天下:淮郡王被貶為庶人,禁足于淮王府內悔過,永生不得踏出淮王府半步。
當日收繳淮王府財產時,有人在后花園拾到一張未被完全燒毀的信紙,而這半張紙上的內容,恰好是淮郡王與蕭國公勾結,意圖謀反的罪證。
宣文帝得知后痛心疾首,未曾想少年時與他有救命之恩的好友,竟時時刻刻覬覦著他的龍椅。謀反本應株連九族,念其救命之恩,查抄所有家產,全家流放至嶺南,無詔,袁氏子孫永世不得入京。
接二連三的打擊太多、太大,宣文帝直接病倒了。
宣文帝病倒,總要有人代理朝政。二皇子不通政事,四皇子太過年輕,這個擔子便落到了三皇子梁璟的身上。
雖說梁璟不需要代替宣文帝上朝,可每日一早送來的折子,在書房的桌案上越摞越高。每日僅僅是批折子,就要花費掉四五個時辰。
不僅如此,他還要每天奔波于王府和皇宮,到宣文帝跟前匯報,一些重大決定還是要由宣文帝定奪。
宣文帝看著如此成器的兒子,心中寬慰不少,心疼他來回奔波,讓他直接住在宮里,可以進御書房批折子。
這可是無上恩寵,卻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理由是——要在府上陪王妃。
宣文帝氣得兩眼一閉,不想再跟他說話。
書房。
虞悅與梁璟面對面跨坐在他的腿上,給埋在胸前的人順毛:“真是辛苦我們瑞王殿下了呢!
梁璟悶悶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對不起,這幾日忙得都沒時間陪你!
“這是好事呀。你路上的障礙已經自己作死了一個,現在朝臣和百姓都很信任你,離我們想要的結果已經很接近了不是嗎?”
“我忽然有點后悔了,這樣的日子一點也不好。以前我做這個計劃的時候還沒有你,但現在我有了你,一點兒也不想整日跟那些個老頭子周旋。每日大半的時間都是和這些破折子打交道,根本都沒有時間陪你。”
虞悅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他后背上輕撫著安慰他,聲音輕松歡快:“不用對不起我,我不用你陪呀。我這幾天都有和卓君去逛街、聽戲、看話本子,不會無聊的。”
梁璟聽得更郁悶了,張口在近在嘴邊的柔軟上輕咬了一下,引得虞悅弓背瑟縮,小小驚呼一聲,猛地伸手推開在胸前作亂的腦袋,臉上冒著熱氣,捂著胸口嗔道:“你干什么呀?這是在書房!”
“懲罰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有空跑去和她玩兒,能不能多來陪陪我?”梁璟的大手放到虞悅的后腰,往自己的方向摁了摁,“這幾天我回房的時候你都睡了,我們都好幾天沒有……”
虞悅心中警惕起來,推開他就要從他腿上下去。然而腰間禁錮著的那只大手愈發滾燙,強硬的攔著她,不讓她走。
“你干什么呀!你是不是瘋了,現在是白天,萬一一會兒有人再送折子來怎么辦!”
梁璟像個大型犬般嗚咽一聲,重新埋回她的胸前,深呼吸兩下,貪婪的汲取獨屬于她的香氣,“那今晚你可不可以等我回來?”
又使這一出。
虞悅失笑:“那你現在還不抓緊批折子?”
梁璟眼睛亮晶晶的,抬起頭來,一副斗志昂揚的模樣,雙手從她的兩側腰間探到桌上,拿起筆就要開始批折子。
虞悅轉頭看看折子,垂眸看看斜靠在她柔軟上的梁璟,狐疑道:“你能看到折子上寫的什么嗎?”
“……看不到!
虞悅無語:“那你在這裝模作樣什么?”
梁璟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想讓你走!
真黏人。
虞悅拍拍他一側胳膊:“先讓我下去,我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真的是正事?”梁璟不舍得放手,委屈巴巴半信半疑的看著她。
“真的是正事!庇輴偪此麤]有松手的意思,只好就這樣說道,“淮王一下子被貶為庶人,落差太大,淮王妃的日子愈發不好過了。昨天我派人偷偷去看過她,她狀態很不好,身上的傷痕愈發多,整日郁郁寡歡地在屋中呆坐著!
“她畢竟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淮王和蕭國公有罪,可她是無辜的,她嫁給淮王也不是因為她想。她爹是什么樣的人,也不是她能選擇的!
“所以你想幫她?”
“嗯!
梁璟:“怎么幫?她是淮王妃,要隨淮王一輩子禁足在淮王府,雖然淮王現在被貶為庶人,但她終究是皇家宗婦,是不可以和離的。”
“不是淮王妃了不就好了嗎?”虞悅神秘地眨眨眼。
梁璟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問道:“什么時候?”
“今晚……”
梁璟好笑道:“你這是與我商量嗎?你這不是都決定好了。要是我不同意怎么辦?”
虞悅有些心虛:“你不同意我也要救她的呀,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淮王折磨死。你為什么不同意?”
“我沒有不同意!绷涵Z捏捏她的臉,“你準備好了就去做吧,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在你不受傷的情況下!
“知道了,知道了!庇輴傂︳|如花,摟著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不等她離開,梁璟的手覆在她的后頸上,微微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
深夜的寂靜突然被天邊漫起一抹紅光剌開一道口子,紅光迅速擴散,頃刻間便照亮了半邊夜空。
“走水啦!走水啦!”
衰敗沉寂多天的淮王府重新又熱鬧起來,不過確實以這種方式。
淮王府里留下的下人不多,只有零星幾個人,根本無力救火,負責看守的羽林軍只好拎上水桶趕去救火。
“邦邦邦!”
一陣沉重的砸門聲吵醒了熟睡的淮王,他暴躁地緊閉雙眼,朝外面怒吼一聲:“誰這么沒規矩!不知道老子睡覺了嗎?滾!”
外面下人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難以掩飾的慌亂:“不好了不好了!大皇子,王妃的院子起火了!”
“那你跟我在這喊什么!去把人救出來不就行了!”
“王妃她……王妃她沒能被救出來!火勢起得又快又猛,根本無法進去!”
淮王的眼睛一下就睜開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掀開放在他身上光滑的長腿,蹲在地上刨著散落一片的衣服里屬于他的里衣。松松垮垮穿上后急匆匆順手撈過外袍,連帶子子都顧不上系,緊抓著兩邊的衣襟裹住身體就沖出屋去。
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他徹底傻眼了。
從滔天的紅光中可以看出,火勢比想象中的還要兇猛。他跌跌撞撞地向淮王妃的院子跑去,遠遠就被下人攔在一旁勸道:“大皇子您不能過去!火勢太大了,太危險了!”
噼里啪啦的燃燒聲讓淮王望而卻步,鼻腔內濃烈的灼燒味道令他心中狂躁不安。
他雖然不喜歡那個女人,嫌她呆板無趣,像塊木頭。可突然有一天,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徹底消失在他的眼前,消失在他生命里,巨大的壓抑和無端的心慌、悲戚洶涌地向他襲來,令他喘不過氣。
下人見他如此難受,艱難說道:“大皇子你還是回去吧,王妃她恐怕……”
不可以,她是屬于他的,她的命也是他的,她怎么能不經過他的同意就這樣私自死掉呢?
他不允許!
“誒!大皇子大皇子,您不能過去!”
羽林軍聽到下人的呼喊聲,匆忙在院前攔住奔過來的淮王,他只能無助的看著巨大的火舌將院子吞噬,雙眼發紅,目呲欲裂。
他想喊,卻不知道要喊些什么。
王妃的名字,他好像不太記得了。
他只記得她姓袁,腦中霎時涌入無數名字,卻沒有一個是王妃的名字。
他徹底崩潰了,用力屏住的呼吸突然散了,身子一軟,暈倒在地。
第75章 第75章 瘋了 自然是讓他,生不如死……
距離淮王府兩條街遠的小巷中, 一輛不起眼的普通馬車靜靜地停在那里。
一側車簾被撩開,出現一張年輕卻難掩疲態的小臉,緊盯著不遠處的漫天紅光。
虞悅偏過頭回避, 小幅度不斷地調整自己的呼吸。她對火仍是心有余悸,不敢直視。
“我沒想到你會救我。”看了許久, 淮王妃才放下車簾,對虞悅道。
虞悅視線投向她, 平靜道:“善惡終有報。大皇子的惡行得到了報應,你種下的善果也該有回報了。”
“其實我今日把白綾都準備好了。我想, 與其這樣不人不鬼地屈辱活著, 不如一死百了!被赐蹂冻鲆粋蒼白的笑, 垂下的眼睫帶著淡淡的釋懷, “不過眼下結果都一樣,袁靈已經死了。”
虞悅把身旁的一個包袱放到她身邊,又從袖中掏出一塊形狀別致的玉牌遞給她。
“我已經給你做好了通關文碟,今晚你先去我一處閑置的宅子中休息, 明早城門一開,便會有人護送你前往金陵。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可以拿著這塊玉牌去王府找我外祖。”
袁靈的目光凝在玉牌和持著玉牌的一雙芊芊玉手上,半晌,才伸出一只略顯粗糙的手接過。
一般像她此等身份的女子手部會保養得極好, 皮膚如凝脂般細滑,一根根指節如精雕細琢的玉節。還會蓄養指甲, 平日里都套著精雕細鏤的護甲, 冬日里還會把指甲浸在油中保養,避免干裂。
然而她的指甲較短,邊緣坑坑洼洼, 像是被啃咬過似的。
袁靈注意到虞悅視線的停留,縮起五指,收攏在掌心。
虞悅從她的手上收回視線,抬眸看向袁靈。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通過車窗灑進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袁靈紅了眼眶,加上布滿細密紅血絲的眼球,在此刻本應顯得可怖,可在她的臉上,卻更顯得無比悲涼。
袁靈喉頭吞咽了一下,淚珠隨著她眨眼的動作劃出眼眶。她抬手揮去淚珠,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以為你和我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起初你被裕貴妃刁難。我竟然還同情過你。呵,真是太可笑了,我當時到底哪里來的底氣去同情你?原本我以為以瑞王殿下的性子,你所得寵愛不過是曇花一現。但后來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你和我不一樣,瑞王和淮王,也不一樣!
“你的能力、勇氣、胸懷都是我此生難以企及的,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值得的,我終于能理解瑞王殿下為什么會那么愛你了!
她說這些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虞悅道:“袁姑娘,這些過往已經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你才24歲,你的大好年華才剛剛開始!
袁靈聽到這話呆愣了一瞬,隨后迅速轉轉頭望向車窗外,一滴淚隨著他的動作飄落,消逝在空中。她看著天邊漸弱的紅光,眼中恨意漸顯:“可惜呀,就是沒能把淮王府都燒了!
“你想嗎?”虞悅盯著她的側臉歪歪頭,似乎只要她點頭,便會有一群人出現在夜色中,將淮王府燒個精光。
袁靈默了默,蒼白干裂的嘴唇輕啟,聲音輕緩而有力量:“不,燒死他也太便宜他了。他就要像一條狗一樣活著,蜷縮在這個荒涼陰冷的地方,對人搖尾乞憐才能得到一點吃食,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虞悅微不可察的低頭輕笑了一下,稍稍提高聲調對外面馬夫道:“走吧!
馬車緩緩停穩至一處宅子前,袁靈跳下馬車,對馬車中的虞悅鄭重道:“謝謝你,瑞王妃。”
“不客氣,袁姑娘!庇輴傒p快道。
袁靈看著虞悅欲言又止,其實她心里還是放心不下她母親。但虞悅已經幫了她這么大的忙,她不好再厚著臉皮提其他的要求麻煩虞悅,強行咽下到嘴邊的話,對虞悅點頭示意過后轉身就要進宅子。
身后傳來聲音:“再過幾日,你母親便會被流寇擄走,下落不明。再等待些時日,你們便能在金陵團聚!
袁靈呆愣的站在原地,僵直著身子,一時間驚愕地都忘了轉身。徹底反應過來后,猛地一回頭,將肩上的包袱丟在地上,跪地對馬車行了個叩拜大禮。
跪在地上的身影肩膀顫抖,無法言語。虞悅沒想把今天的場面搞得這么悲情,故作輕松道:“嗐,救一個也是救,救兩個也是就順手的事兒。袁姑娘快快起來吧,行如此大禮,莫不是讓我折壽不成?”
袁靈哭著抬起頭,泣不成聲:“瑞王妃的恩情,此生沒齒難忘。從此世間再無袁靈,只有沈離!
虞悅心中了然,她隨了母姓,還改了名,是真的決定拋下過往。
她微笑道:“沈姑娘,有緣再會。”
*****
虞悅回到王府,搖光也正好趕了回來,她問道:“那邊怎么樣了?”
搖光:“火勢已經平穩。淮王妃的屋子被燒了個精光,什么也沒留下!
虞悅:“大皇子呢?”
說到這個搖光來了興致,表情是止不住的嫌棄,嘲笑道:“嘿!那可真是廢物點心,聽說著火了,趕來看,結果看了一眼就嚇暈過去了!”
“沒死吧?”
“嚇暈而已,死不了!
虞悅“哦”了一聲,不甚在意道:“那就好,可別讓他死了。”
“咦?主子這是何意?”搖光面露不解。
大皇子還有什么留的價值嗎?就算是死了,宣文帝也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的。
虞悅高深莫測地勾起一側嘴角:“死了多便宜他,自然是讓他,生不如死。”
搖光會意,一臉壞笑地閃身退下。
虞悅急匆匆就要往屋里趕,無意間往左邊一撇,發現書房窗子透出來的光格外亮。她腳步一頓,無奈嘆了口氣,轉變方向,向書房走去。
推開門,梁璟果然坐在桌案后,被埋在折子堆中,一手撐著額頭,一手執著朱筆。聽到聲響,頭都不抬,手中的筆未停,聲調沒有任何起伏,平淡如水:“我都說了不用宵夜,下去吧!
虞悅故意道:“哦,那我走咯?”
梁璟猛地抬頭,毫無波瀾的眸子被瞬間點亮,神采飛揚起來,隨手扔下手中的朱筆起身朝她迎來:“夫人你總算回來了!”
“都什么時辰了,我走的時候不是說得好好的讓你先睡,不要等我,怎么又起來批折子了,白天還批不夠?”虞悅氣鼓鼓道。
梁璟不由分說先附身親親她的唇,帶著幾分討好和委屈:“你不在我怎么睡得著?誰曾想你不到子時出去的,寅時才回來。我不如起來多批些折子,興許明日還可以騰出半天帶你上街,明日可是臘八!
“已經到臘月了?”虞悅最近忙的根本沒顧上看日子,竟然還有二十多天就要過年了。
梁璟拉起她的雙手不斷摩挲著給她渡去暖意:“是啊,馬上就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了!
“那你現在也不要再批了,明日上午我陪你一起批,我替你分擔分擔那些請安折子!
其實每日折子雖然看起來數量多,但其中有不少的請安折子,折子中并沒有什么有效內容,無非就是問圣安。后來全國各地都得知宣文帝病倒,便又加了幾句詢問病情的關心,梁璟每日光是寫“知道了”就要寫上幾十次。
看幾封請安折子而已,梁璟知道不會太累,所以他點點頭,乖乖任由虞悅牽著回了屋子。
虞悅一鉆進被窩,梁璟就跟著迫不及待的鉆了進來,攬上她的腰帶到他的懷里,也不說話,只一味地在她的唇上連續不斷地輕啄著。
虞悅實在忍不住他這樣折磨人的小動作,伸手按在他的后頸上,給了他一個綿長而深入的吻,半晌才氣喘吁吁松開道:“好了,快睡!
“本來說好今天晚上的……”梁璟在她耳畔吐著熱氣輕語一聲,張口含住她的耳垂。
虞悅先是瑟縮一下,緊咬下唇忍住差點兒溢出的輕喘,狡黠一笑,“我什么時候答應你今天晚上了?”
梁璟一愣,回想了一下當時他們的對話。確實沒有正面回應,只是用模棱兩可的話岔開了他的話題。
他生氣的在她耳垂上輕咬了一下,拉著她的手向下探去,喑啞的聲音中透露出危險的氣息:“小賴皮,我不管,你要補償我!
“明天,明天好不好?”灼熱的堅硬觸感讓虞悅手一縮,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哈欠,耍賴道:“我今天真的又累又困……”
虞悅邊說邊像一只小貓似的往他懷里鉆,嗲聲嗲氣的腔調讓人實在難以拒絕。
梁璟的唇角不由牽出一抹溫柔笑意,垂眸看著懷中的女孩撒嬌。
太晚了,他也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沒想真的做什么。誰叫他那么喜歡她,連身體也喜歡她,只是一個尋常的親親就能有反應。
梁璟吻吻她的發頂,帶著威脅道:“真的困?若是一盞茶的功夫你還沒有睡著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
識時務者為俊杰,虞悅連忙點頭,閉上眼睛一動不敢再動。
她本來睡眠質量就極好,入睡很快。再加上折騰這一晚上,確實累了,不過片刻,呼吸就變得綿長平穩。
梁璟一直一瞬不瞬盯著她看,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直到她的表情慢慢放松下來,是真的睡著了,才滿足地合上眼睛。
淮王府。
床上的人倏地睜開眼睛,大汗淋漓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段回憶躍入腦海,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床上,反倒松了一口氣。
還好,只是個夢。
淮王不屑地笑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還黑著,仔細聽聽,外面卻傳來不少動靜。
他視線飄到床里側,沒人。
人呢?他昨晚不是和方良媛一起睡的嗎?
他覺得有些錯亂,開口向外喊:“石海!石海!”
石海應聲推門而入,小心翼翼地問道:“怎么了?大皇子。”
淮王沉著臉,不悅道:“方良媛去哪兒了?”
“呃,”石海被問懵了,“方良媛自然是被送回她自己的院子了!
“大半夜的,你們把人送回去干嘛?”
石海二丈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位爺又犯什么病,“您暈倒了,需要靜養,我們自然就讓方良媛回去了!
“我暈倒了?”淮王深深擰起眉,一陣強烈的不安感涌上心頭,他迅速掀開被子沖下床,搖著石海的肩膀,“王妃呢?王妃呢?我問你王妃呢!”
石海被嚇得跪地悲痛道:“殿下節哀,王妃,王妃她……去了!”
淮王妃從不苛待府中下人,比淮王不知好多少倍。她的死,令府上留下的下人都無比哀慟。
“不!不可能!她又不是傻子!那么大的火不知道往外跑嗎!”淮王拎起石海的衣領狠狠地晃著,神情兇狠,“誰!是誰放的火!是誰!”
石海被晃得頭暈,但又不敢反抗,強忍著惡心與恐慌道:“沒人放火,說,說是風吹倒了窗子邊的燭臺,燭臺倒在了衣桁上!”
“王妃現在在哪兒。俊被赐趵站o了他的衣領,猙獰吼道。
石海不忍道:“殿下……您還是別看了吧!”
“我問你在哪兒!不說我就殺了你!”
“咳咳咳……”石海被勒得喘不過氣,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把他帶到淮王妃院中,一具連人形都要看不出的黑乎乎的焦尸前。
清晨,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劃破初曉。
啟德殿中,宣文帝接過藥碗,聽著晏廣濟的稟報,拿藥勺的手一頓,語氣復雜地重復了一遍:“瘋了?”
第76章 第76章 耍賴 心軟,是很致命的!
“是, 大皇子接受不了大皇子妃薨逝的打擊,看了一眼尸體便瘋了!标虖V濟回道。
宣文帝不用想也知道大火過后的尸體是什么樣的,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心, 沉默了會兒才道:“隨便派個太醫去看看吧。”
這句話的重點不在派太醫前去,而在于“隨便”, 他話已經說出來了,下面的人執不執行, 怎么執行,就完全不關他的事了。
晏廣濟到底為宣文帝辦事多年, 對他的暗意了如指掌, 隨口應了下來:“是。”
“淮王府中的良媛通房有二十余人, 如今大皇兄瘋了, 她們也不好呆在府中打擾大皇兄靜養,更何況大皇兄控制不住自己,萬一哪天鬧出人命,就不好了!
梁璟一本正經說得頭頭是道, 句里句外皆是為皇家的名聲考慮。宣文帝細想下點頭同意,覺得他說得甚是有理, 皇家不能在由他鬧出什么丑聞了。
倒是晏廣濟狐疑地瞥了梁璟一眼,他哪有那么好心?裝了幾天孝子,還真入戲把自己當孝子了?
梁璟注意到他的眼神, 不甘示弱地瞥了回去。
拋開這家伙覬覦他夫人不說,自從衛慕顯被宣文帝找到理由真的殺掉后, 整個密院就成了晏廣濟一人獨大。晏廣濟升密院指揮使, 獲得了宣文帝十成十的信任。
梁璟總覺得,他有更深的陰謀蠢蠢欲動,很快便要呼之欲出了。
*****
“瘋了?”
虞悅正在用早膳, 聽著搖光傳來的最新消息,險些一口湯噴出去,急忙拿起手邊的帕子擦嘴。
“是啊,現在整個人都變得瘋瘋癲癲的,非要強闖出府找大皇子妃,還和羽林軍打起來了呢!還不知道陛下的意思,門口守衛的羽林軍也不敢還手,只能強行把他一次又一次壓回去!
搖光講著還配上動作,把所見所聞繪聲繪色地演了一遍。
虞悅嘴角一抽:“他也太脆弱了吧,一個尸體就把他嚇瘋了?”
她才不認為是他對袁靈,哦不對,應該叫沈離,對沈離的感情有多深,頂多算是一種掌控欲罷了,絕不會是愛情。
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裝個狗屁情深給誰看呢?
搖光:“如果他是演的,還挺逼真的,也挺豁得出去,好多人都圍觀呢。”
虞悅本來是不太信他是真瘋的,總覺得他是想趁此機會脫離禁足。現在聽搖光這樣一說,反倒是疑信參半。
淮王是個很要面子的人,若他是完全清醒的情況下,很難豁出去一遍遍裝瘋賣傻丟面子的。
況且,他真的有這么聰明嗎?
虞悅用帕子壓壓嘴角,“去請張太醫來。”
不一會兒張太醫就背著藥箱來了:“見過王妃,王妃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嗎?”
“不是我,”虞悅搖搖頭,“我是想請張太醫去淮王府上替大皇子瞧瞧,據說,他瘋了。”
張太醫在宮里待了三四十年,見過的詭計多了去了,自然明白過來她的言下之意,“王妃是懷疑……?”
虞悅不置可否,用溫熱的濕帕子一根根擦拭著自己的手指,慢慢道:“他若是真瘋,還煩請張太醫盡心救治。若是裝瘋,張太醫就給他扎最痛的幾個穴位,每日扎上三五次,過不了幾天,他就會不藥而愈了!
張太醫有些不太明白,大皇子行跡惡劣,三番兩次想加害于瑞王殿下,此番好不容易大快人心,使其落得如此下場,笑看一切便是,為何又要把人醫好呢?
他與夫妻二人相處這大半年已經建立了深厚的信任,可以推心置腹地交談,他大大方方問道:“其中道理,還請王妃明示!
“瘋瘋癲癲的,這日子得過且過,也就過去了。這樣的結果對他不是懲罰,是福報。我要他睜開眼睛,腦袋清清楚楚地看著一切發生,永遠清醒地活在地獄中!
虞悅的語氣和手上擦拭的動作滿是漫不經心,張太醫從她的動作和言語間似乎看到了瑞王殿下的影子。
耳中聽到的和眼前看到的畫面割裂感太強,嬌俏的面容,甜美的嗓音,卻在淡然地說著陰森恐怖的話語。他為自己明智的選擇暗暗松了口氣,還好他是這對小夫妻的人,不然他可不敢想象,惹到他們的后果會有多么可怕。
“張太醫醫術高超,我相信張太醫會把他醫好的。實在不行,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也可以!庇輴傃a充道。
總之,不能就這么便宜了他。往后的日子,還長得很呢。
張太醫對自己的醫術非常自信,驕傲地揚起頭顱,展眉自信道:“老夫定當竭盡全力!”
*****
梁璟從宮中回來后,緊趕慢趕完成了公務。小夫妻倆本想下午去街上逛逛,不想午睡醒來,陰沉許久的天飄起了鵝毛大雪。
虞悅推開窗子抬頭仰望天空,看著外面再次銀裝素裹的景象,輕輕嘆了口氣,把手伸到窗外去接落下的大粒雪花。
肩上一重,一件披風披在了她的肩上,梁璟站在她身旁,隨著她的視線一起看灰蒙蒙的天空下大雪紛飛,“天不遂人愿,看來我們今日只能在家呆著了!
虞悅把目光移向他,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下頜線似乎比以前更加鋒利,連日的操勞似乎讓他輕減了些許,她伸手撫上他的側臉,提議道:“我教你使暗器吧!
“怎么突然想教我使暗器了?”梁璟順著她的手掌歪頭,貼上她的掌心。
虞悅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他光滑的臉頰,“玩玩嘛,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就這樣待在家中多無聊!
梁璟看著她思忖片刻,婉言拒絕:“去到院子里也很冷,還是玩些別的吧。”
“誰說要去院子里了?外間那么大,隨便在哪里掛個靶就可以了!
不一會兒,繡鳶就把一個靶子掛在了外間的一側墻壁上。
虞悅先給他示范,把燕尾鏢夾在兩指指尖,看似輕飄飄地擲出去,卻在下一瞬穩準狠地扎進紅色靶心中。
梁璟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燕尾鏢,學著她的樣子夾緊燕尾鏢,用盡全力向靶子甩出?雌饋碜藙輧灻溃瑒幼骼,力道強勁,可鏢卻不配合地扎在了靶子最外圈。
“哇,非常好!”虞悅抱著一個小木盒,里面滿滿當當的都是燕尾鏢,從中捻起一枚遞給他,鼓勵道,“力道夠了,只是角度不對,再試試。”
梁璟得瑟地抬抬眉,又捏上一枚燕尾鏢,再次擲入了外圈,接連幾個都是如此。
虞悅的柳眉輕輕蹙起,不應該啊,哪里看起來都是對的,怎么能一直精準地扎到外圈上呢?
“我是不是不適合練武?”梁璟有些垂頭喪氣道。
虞悅欲言又止,還是不忍心打擊他,昧著良心夸道:“你才扔了幾個,已經很好了!
梁璟:“我扔第一個的時候你就這樣哄我了。”
“……”虞悅又塞給他一枚燕尾鏢,拍拍他肩膀為他鼓勁:“我有預感你這次一定能擲進內環!
梁璟失笑:“把我當小孩哄呢?”
“我的預感很準的,你試一試嘛!
梁璟手中轉著燕尾鏢,若有所思,“這次我若是能擲進內環,有什么獎勵嗎?”
虞悅思忖片刻,“你若是能擲進內環,我就親你一下!
梁璟無聲地抿唇輕笑:“好。”
“咻”一聲,燕尾鏢承載著期待,在兩人的注視下,穩穩地扎進了靶子內環。
虞悅驚訝地微微張開了嘴巴,隨后笑盈盈對梁璟道:“怎么樣?我就說這次能中吧!”
“夫人真是金口玉言。”梁璟用指尖點點自己的唇,迫不及待道,“我的獎勵呢?”
虞悅毫不吝嗇地,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找到感覺了,要再練練嗎?”
梁璟意猶未盡地用舌尖舔了舔泛著水光的唇,“還有獎勵嗎?”
虞悅大方極了,素手一揮:“只要你擲進內環就有!
沒一會兒,兩人站在內環插滿燕尾鏢的靶子前,面面相覷。
一個狐疑,一個欣喜。
欣喜的那個人手指著靶子上的燕尾鏢一個個數數:“一、二、三……二十三!來吧夫人,我準備好了。”
虞悅雙手在胸前交叉抱臂,瞇起眼睛:“梁璟,你一開始是不是故意不好好擲的?”
梁璟表情無辜,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的樣子:“我承認我可能是有些天賦,不過還是夫人的獎勵比較誘人,我才超常發揮了。你看,一共三十多個,只中了二十三個,也不算很多吧?”
對于他一個從沒接觸過的人來說,當然算很多,剛剛還只能扎到外圈上,一下子就能突飛猛進扎進內圈這許多了?
著實可疑。
眼前梁璟已經彎下腰,臉與她的臉在同一條線上,眼中噙笑,高高撅起嘴巴道:“夫人該兌現獎勵了。”
虞悅用食指抵到他的唇上,笑得魅惑:“先攢著,要不要玩個大的?”
梁璟收回高高撅起的嘴唇,感興趣道:“什么大的?”
“紅色靶心上中幾枚,你今晚就可以多少次,玩不玩?”虞悅的聲音輕柔,像帶著絲絲縷縷的鉤子。
梁璟簡直要被幸福砸暈了,強壓下想勾起的嘴角,假裝正經地問:“此話當真?”
“自然。”她淺淺一笑,溫柔極了。
梁璟伸出小指豎在她面前:“拉鉤,一言為定。”
虞悅拉過勾,從靶子上拔下來十枚燕尾鏢,置于手心,攤開在他面前:“來吧。”
梁璟用眼睛數了數,挑挑眉:“你確定,這么多?”
“怎么?你不行?”虞悅不以為意,同樣挑眉懟了回去。
梁璟無奈輕嘆:“當然是怕夫人受不住,我還是很心疼夫人的。”
虞悅有些忍無可忍,卻還是要保持微笑,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少廢話,快點兒!
“看來夫人比我迫不及待多了。”梁璟不忘調戲她一把,隨后裝模作樣地活動活動筋骨,捏起一枚燕尾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專注,仿佛這枚燕尾鏢擲中紅心便能贏得天下一般。
第一鏢,沒中。
梁璟并不氣餒,游刃有余地拿起第二枚,第三枚……
燕尾鏢全部擲完,梁璟的嘴角得意地浮現一抹笑意,攤手:“七次,夫人可要說話算話哦!
呵,還知道不全部擲中,先藏拙蒙騙她一手,簡直惡劣!
虞悅的假笑終于出現龜裂,她斂起笑容,猛地沖上前雙手掐著他的脖子使勁晃:“梁璟!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誆我!”
梁璟起先有點被嚇到了,感受到脖子上并沒有怎么用力的雙手,便隨著她的動作跟著晃,求饒道:“咳咳,夫人饒命……”
聽到他咳嗽,虞悅不再晃他,掐他脖子的手卻沒松,“你是不是偷偷練過了?”
上次在院子里明明連靶子都碰不到呢。
梁璟回避她的怒視,有些心虛道:“咳,也沒怎么練……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做什么悟性都極佳。”
他倒是一點不謙虛。
她早該想到的,他這樣要強的一個人,上次在她面前覺得丟人了,一定會私下惡補,保持自己的完美。
虞悅松開他,重新笑起來,梁璟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然而她開始解身上的披風,批到了他的肩上。看著明顯短一截,不符合自己身形的披風,他不明所以地由她拉著往門邊走了兩步。
說時遲那時快,虞悅忽然伸手拉開門把他推了出去,隨后利索地把門關上。
梁璟看著眼前緊閉的門,腦子一片空白,他推了推門,發現門被從里面鎖上了。
他敲敲門:“夫人,愿賭服輸嘛,我們都拉過勾了的,說好擲中幾次靶心就幾次的……好好好,我們分兩天,可以嗎?”
“我可沒跟王爺蓋印,不作數。既然王爺擲中了七次,那王爺便享受忘憂堂獨睡七天的獨家獎勵吧。”門內傳出幽幽的回音。
梁璟低頭看看自己的大拇指,當時他太激動了,沒注意到這點小細節,她沒蓋印,他也忘記蓋了。
原來她早就看破了,故意釣魚呢。
一陣冷風拂過,他緊了緊身上輕薄的斗篷,叩門,委屈巴巴道:“夫人,我錯了。先讓我進去好不好?外面好冷。”
屋外冷風呼嘯而過,屋內一片沉寂,門內人顯然不為所動。
“啊嚏!”
虞悅背靠在門上生氣,聽著門外的噴嚏聲和吸鼻子聲,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若是現在就把他放進來,她豈不是很沒面子,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下次還要耍無賴。
她強壓下心疼,繼續一言不發地靠著門生氣。
“啊嚏啊嚏!”
又是連著兩聲的噴嚏聲,虞悅有些擔心了,思索著要不要把他放進來,門外響起他弱弱的聲音:“夫人,能不能先讓我進去取外袍?外面的雪好大,我的睫毛都要結冰了。”
虞悅緊咬下唇,還是心軟了:“你取了外袍就自覺一點去忘憂堂。”
“好!
她起身離開門,拔出門閂,門剛打開一條縫,就被門外的人撲了個滿懷。他身上散發的寒氣將她瞬間包裹,鼻腔內涌入泠冽的味道,混雜著獨屬他的松木香氣,和帳中香的獨特香氣。
冰涼的臉貼著她的臉蹭來蹭去,無比哀怨:“夫人怎能如此狠心?”
就知道是這樣,故意騙她心軟,再想趕走他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她硬起語氣,明確態度:“拿了外袍就趕緊走!
“看來夫人不知道,”梁璟捧著她的臉落下一吻,嗓音中染上危險,“心軟,是很致命的。”
第77章 第77章 鬧大 這就是你騷擾你姑奶奶……
虞悅當然知道。
所以她羞憤地捂住梁璟的嘴:“想讓我消氣, 就等到晚上!”
梁璟見好就收,好飯不怕晚。長夜漫漫,足夠讓他好好侍奉夫人。
用過晚膳后, 梁璟特意交代千吉清空院中所有的下人,不必留人守夜。
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門房來報,晏廣濟來替宣文帝傳話。
王府門口, 梁璟與晏廣濟對立,二人面色如常, 看似風平浪靜, 實則暗流涌動, 眼神碰撞間早已火花四濺。
“這就是瑞王府的待客之道?”晏廣濟淡漠地掀掀眼皮。
“晏指揮不是奉父皇之命前來傳話的嗎?話傳到就行了, 有什么必要進府呢?”梁璟云淡風輕道。
晏廣濟語塞,他確實沒有正當理由見虞悅。
這傳話的事本應該是其他人的事,聽到是往瑞王府傳話,他便向宣文帝毛遂自薦, 托辭說自己路過瑞王府,趁此機會探望虞悅。
不曾想梁璟如此小心眼兒, 竟會將他拒之門外,寧愿大老遠跑到府門口見他也不讓他進去。
見他被自己噎得說不出話來,梁璟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下巴都揚地高了些:晏指揮時若沒有別的事情便請回吧,太晚了, 夫人還等我回去睡覺呢!
這話無疑是挑釁, 火藥味十足,還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曖昧,引人無限遐想。眼下才戌時, 誰會這個點睡覺!
晏廣濟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強迫自己不再多想。
他臉上明顯的憤怒表情令梁璟心情愉悅了不少,眉目間都染上張揚,只留下一句“晏指揮使慢走不送”便轉身進了府,消失在夜色中。
梁璟腳步輕快,大步流星地回到壽芝堂,伸手去推門,發現推不開。
原本春風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不可置信地又加了些力道去推,還是推不動,如同今天下午的場景。
完了。
他伸手拍門,溫聲道:“夫人,我回來了!
沒有動靜。
他加大了些力道,再次拍門:“夫人,夫人?你怎么把門鎖了?”
這次,虞悅站在門里回應門外明知故問的人:“別喊了,我要睡覺了。隨便你去忘憂堂還是書房睡!
“別呀夫人,天氣這么冷,我不在都沒有人給你暖床了,你晚上一個人睡會冷的!绷涵Z的聲音帶上些討好與引誘。
虞悅這次可不再上當。
“不、必!
絕情的兩個字讓梁璟欲哭無淚,不斷服軟找借口,甚至耍賴,里面的人都絲毫不為所動。
虞悅幽幽道:“看來夫君不知道,騙人,也是很致命的!
說完,虞悅就頭也不回地進了里屋。
誰讓他整她還耍賴的,今天必須給他點教訓。
失去了梁璟這個能把人緊緊包裹的人形大火爐,虞悅晚上確實沒太睡好,翌日一早醒來,手下意識的往旁邊摸,又空又冷,才想起來他被她趕走了。
她呆呆地看著空出一半的床榻出神,要不別罰他七天了,只罰他三天好了?
糾結了一會兒,她抱著頭哀嘆一聲自己好沒出息。
待到午膳時分,虞悅便乘馬車前往清芳樓,去赴荊卓君的約。
進入清芳,小二認出她來,接到她遞去的一個眼神后,便把它當做一個普通賓客迎上樓。
推開雅間的門,荊卓君抬起頭,高興道:“阿悅你來啦。”
虞悅摘掉身上的大氅,抖落上面的雪遞給繡鳶,坐到荊卓君身邊,湊上前看她手中的菜單,“選不出來?”
“聽說清芳樓出了新品,我想嘗嘗,卻不知道點哪個好,你覺得呢?”荊卓君把手中的菜單推到虞悅面前。
虞悅草草略過菜單,“那就都點一遍嘗嘗!
“清風樓一道菜這么貴,都點一遍得多少銀子?算了算了,我再挑挑吧!鼻G卓君驚恐地把菜單拿回,重新把目光放在菜單上細細琢磨,“阿悅,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不要糾結了,我請!笨此胩鞊u擺不定的樣子,虞悅伸手從她的手中扯出菜單,豪爽地遞給繡鳶,“繡鳶你去把所有的新菜都上一遍。”
荊卓君拗不過她,笑道:“謝謝阿悅!
等上菜的功夫,二人閑聊,荊卓君隨口道:“聽說下個月安王就要和周二姑娘成親了。”
虞悅沒太關心安王的消息,聽到這個情理之中的消息,稍稍還是有些驚訝:“下個月就成親?他們何時議的親?還是陛下賜婚了?”
先前裕貴妃只是看中了周二姑娘,但還未議親,按理來說從議親到成親,籌備怎么也要三五個月,怎么他們也如此著急?
“不知道,婚期也是昨日剛定下的,就在下月十六!
虞悅有些看不透,當時她的婚期也很急,但那是因為宣文帝對虞家有所圖謀。
莫非宣文帝對安王的婚事也有別的心思?
因著虞悅的緣故,他們的菜上得格外快,荊卓君挨個試吃過去,眼睛一亮又一亮,大快朵頤后摸著肚子感慨:“不愧是清芳樓,沒有一道菜是不好吃的!
虞悅笑笑:“走吧,難得今日有空,天氣還好,我們去街上逛逛。”
昨日只短暫地下了一會兒雪,地上還未形成積雪便停了。今日暖陽高照,刮了許多日的大風也停了,是難得的好天氣。
二人剛下到二樓,荊卓君摸了摸腰間和袖口,突然道:“呀,我把帕子掉在雅間里了,阿悅你在這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找找!
女子的帕子都繡著自己獨特的紋樣,不可輕易遺失,萬一被有心之人拾到,污了名節就不好了。
虞悅差繡鳶先去找馬夫,把馬車停到清芳樓門口等候。為了躲避樓梯上來往的人,她閃身到樓梯的拐角處等荊卓君。
“皇嫂?”
一道讓人不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虞悅下意識蹙起眉頭暗道晦氣,不想理會他,抬步就要走,卻被他扯住了臂彎。
虞悅即刻轉身用力掙脫開,眼中泛著凌厲的寒意,語氣似毫不客氣:“安王,我上次已經警告過你了,我是你皇嫂,見到我放尊重點!”
安王卻癡癡地笑著:“皇嫂……你還記得上次的事兒呀,我們都這么久沒見了,原來皇嫂心中還是記掛著我的!
虞悅這才看清他臉頰染上酡紅,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帶著迷離。渾身都是酒氣,原地站著腳步都是虛浮的,穩不住身形。
本來他就夠難纏的了,醉酒的他會更難纏。虞悅不想今日的好心情被毀了,懶得和他廢話,再次轉身要走。
骨節分明的手再一次緊緊握上她的手臂,比剛剛的力道大得多,箍得她生疼。她忍不住“嘶”了一聲,轉頭壓低聲音怒道:“松手!”
她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在清風樓里用膳的非富即貴,都是認識他們二人的。把事情鬧大,對他們誰都沒有好處。
“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氣了!庇輴偛桓适救醯赝瑯泳o緊箍著安王的手腕,大有一種他若是不松手就捏碎他腕骨的氣勢,警告他,“你想清楚,下個月你就要與周二姑娘成親了!”
她不想與他糾纏,只想趕緊脫身,試圖用婚事喚醒他一二,若是鬧出丑聞,宣文帝不會輕饒他。
“真像只小野貓……”安王充耳不聞,笑得猖狂,被酒意浸染的眼眸中盡是不羈,“什么周二姑娘,我才不喜歡她呢!皇嫂,我喜歡的是你!不如你嫁給我如何?三哥年紀大了,我們年齡更相仿,更般配不是嗎?”
虞悅氣得說不出話來,她看他真是失心瘋了!
旁邊包廂傳來動靜,虞悅著急脫身,握著安王手腕的手指用力,手下傳出清脆的骨裂聲。
然而安王卻不為所動,雙目赤紅,面目猙獰,明明疼痛至極,卻仍舊緊緊抓著她不松手,似乎痛感已被酒意麻痹。
“皇嫂怕被人發現?”安王囂張地大笑出聲,難掩興奮與瘋狂,“若是被人發現,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對不對?”
虞悅即便力氣再大,遇上發了狠的青壯男人,力氣上還是差了點。
“梁玠!你真是瘋了!”
她揚手就要抽他耳光,安王這次的反應卻極快,攔住了差點揮到他臉上的手,包握在手心。
他眼中的瘋狂不斷翻滾,臉湊近了些,笑得扭曲:“皇嫂,你能喜歡我皇兄為什么不能喜歡我?我不比他差!”
虞悅被惡心壞了,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身子向后仰,一邊掙扎一邊不斷往樓梯方向看。荊卓君怎么還不下來!
原本扣在她胳膊上的手轉扣在了她的肩膀上,兩邊肩膀被緊緊掐住,她被用力往他身前帶。
虞悅忍無可忍大聲叫道:“滾開!”
她這一聲動靜很大,二樓不少包廂都窸窸窣窣有了聲音,離他們最近的那個包廂門先打開,虞悅此刻也顧不上別的,只想找人求救。
哪怕把事情鬧大了,她去宣文帝面前哭,也要嚴懲這個王八蛋!
虞悅與開門的人視線對上,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眉尾和眼瞼都低垂下來,變得委屈至極:“二哥!”
起初走廊中剛有聲音的時候,虞愷以為是醉酒的人說胡話,這是樓里常有的事兒。后面越聽越不對勁,直到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急忙起身沖出來。
眼前混亂的景象令他目瞪口呆,剎那間怒火中燒,抬腳就是一記飛腿踹上安王的腰側,將他踹飛出去到后面的柱子上。
虞愷急忙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護著,冷聲喝道:“安王你真是放肆!”
聽到“安王”一稱,其他雅間原本猶豫的門也都開了條縫,探出一雙雙眼睛暗中觀察。
安王腦子都被踹懵了,半晌才捂著自己痛到麻木的側腰,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來,閉著眼開口就罵:“你他媽誰啊敢對本王大不敬!”
虞悅雙臂交叉抱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肩膀,不斷喘著粗氣,眼尾赤紅,怒瞪著安王。
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越想越氣。
既然已經被人看見了,今日就鬧到底!
她從虞愷身后走出去,虞愷下意識伸手去拉沒拉住。
下一瞬,一聲驚天慘叫穿透了整個清芳樓。
門縫中的一雙雙眼睛一個個瞪得極大,快把眼白全瞪出來了。
只見安王蜷縮成一團,雙手捂著自己下面,臉色煞白,額頭瞬間滲出冷汗,不斷在地上像一只蛆一樣快速扭動。
虞悅緩緩收回右腳,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睥睨他,神色薄涼,眉梢眼角盡是張狂與鄙夷:
“這就是你騷擾你姑奶奶的下場。”
第78章 第78章 沐浴 他現在一定愧疚極了……
整個清芳樓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所有人似乎都被她這一腳嚇得忘記了呼吸,只有地上不斷蠕動的安王,從喉管間擠出破碎嘶啞的呻吟聲。
在場的男人皆不由地感到下身一涼, 五官皺在一起,像是感同身受般露出痛苦神色。
有三個人不知從哪冒出來, 眼神直愣愣地盯著虞悅看,視線在她和安王身上不斷流連, 猶豫良久還是沒有上前。
安王想破口大罵,但此刻的大腦全部被痛覺侵占, 無法組織語言, 口中“嘶嘶嘶”不斷倒吸涼氣, 一個字音都發不出來。
在場所有人中, 只有一個人動了。
虞愷表情凝重,一把將虞悅拉回來,難掩責怪道:“你踢他那臟東西做什么,臟了自己的腳。你想做什么告訴哥哥就是, 哥哥會代你做這些臟事的。”
眾人原以為是他看不下去了,責問瑞王妃, 結果竟是個護妹狂魔。
而地上的安王聽到這話,兩眼一翻,徹底暈死了過去。也不知是被疼暈的, 還是氣暈的。
與安王同行而來的幾位紈绔公子看情況不對,這才不管不顧地急忙沖上前。一個沖下樓去找人, 一個去地上看安王的情況, 一個向虞悅叫囂道:“安王他醉了,瑞王妃殿下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說,何故傷人!還還是這樣的地方!瑞王妃殿下也太過分了些, 若安王殿下有個三長兩短,裕貴妃娘娘不會放過你的!”
這人臉頰上同樣頂著兩坨酡紅,連脖子都紅了,看起來比安王還醉得不輕。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在本王妃面前大呼小叫?”虞悅譏諷一笑,冷眼環視一圈四周掩著門縫偷聽偷看的雅間,“今日是安王對皇嫂不敬,我只是作為皇嫂教育他一二,何來過分一說?”
虞悅的視線重新定在向她叫囂的這位藍衣公子身上:“隨你怎么向裕貴妃稟報,你大可轉告我的原話——‘安王這一腳是他應得的’。你若還不滾,我就大發善心地也送你一腳,如何?”
藍衣公子被嚇得艱難吞咽口水,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維持著捂下身動作暈死的安王,酒似乎都醒了些,一個字不敢再多說,灰溜溜地和同行之人一起抬著安王快速逃離現場。
荊卓君順著動靜從三樓跑下來,茫然費解地看著兩個人把安王抬走?吹接輴倽M臉怒意不加掩飾,意識到在她離開的這一小會兒功夫里,可能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在屋中找帕子找得全神貫注,再加上她們的雅間處于三樓最東邊的里間,與虞悅所處的二樓最西側角落離得很遠,到走廊中才聽見虞悅的聲音,這才急匆匆地趕過來。
她擔憂地問道:“阿悅,發生何事了?”
虞悅從倉皇逃跑的一行人身上收回視線,“安王對我不敬,我稍微教訓了他一下。”
眾人忍不住腹誹,那一腳的力道下去,估計下輩子的幸福都沒了,哪里是稍微?
不過他們也不是拎不清的,只一味同情眼前的所謂“受害者”。他們清楚地捕捉到了瑞王妃言語間的“騷擾”和“不敬”二詞,加上瑞王妃踹的位置,頃刻間他們便能腦補出安王對瑞王妃做了何等不堪之舉,簡直過分!
活該!
荊卓君驚得用帕子掩嘴,急道:“那你怎么樣?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虞悅朝她歉意地笑笑,“但抱歉啊卓君,我想回家更衣,就不能陪你去逛了!
“嗯嗯,沒關系的。”荊卓君一臉憂色,攥著帕子送虞悅離開。
虞愷跟上虞悅的腳步:“我同你一起回去!
*****
梁璟一夜幾乎未睡,他之前怎么沒有發現忘憂堂的床又冷又硬?
本想借著早上的功夫和虞悅認錯,好好哄一哄她,不料一早接到了宣文帝急詔他入宮的口諭,只得先入宮,把事情快速處理完后趕回來。
這個時辰虞悅應該在午睡,梁璟輕手輕腳試探性地推開壽芝堂的門,能推開。
他勾勾嘴角,果然夫人還是愛他的。
隱約聽到屏風后的內室傳出茶具相碰的清脆聲音,原來她沒睡。
梁璟站在門口整理整理衣裳,耷攏下眼尾,使自己原本極具攻擊性的深邃長相變得無辜又委屈,好討取夫人芳心。
他做好十足的把握,一定要奪回自己的回主屋抱夫人睡覺權,一繞過屏風就拖著長調軟聲道:“夫人……”
調子還沒拖完,桌旁坐的男人嚇得他后面的話全吞回去了,心中下意識一驚,屋中怎么會有別的男人在,定睛一看——
“……二哥?”梁璟有些尷尬地舔舔唇,“二哥,你怎么在這兒?”
梁璟一進門那聲拉著長調做作的“夫人”,把虞愷的雞皮疙瘩驚掉了一地,神情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惡心樣子。他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表情,竟然會出現在堂堂瑞王殿下的臉上。
“少嬉皮笑臉的。”
梁璟:?
無緣無故罵他做什么?
他感到有些奇怪,環視了一圈屋內,不見虞悅的身影,問道:“恬恬去哪兒了?”
“沐浴!
梁璟感到更奇怪了,虞悅沒有白天沐浴的習慣。
疑惑的視線重新落到虞愷身上,他無端到訪也就罷了,還在內事。加之這奇怪的氛圍,他斂起所有的表情,有些凝重道:“發生何事了?”
虞愷先是冷哼一聲,說話夾槍帶棒的:“瑞王殿下的消息也不怎么靈通嘛?”
梁璟微微蹙眉:“我剛從宮中趕回來,二哥不必與我打啞謎,直說便是。”
“我也沒打算給你打啞謎,我今日跟恬恬一起回來,就是為了等你!庇輴鸬氖种盖,輕緩地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今日安王,趁著醉酒,對我妹妹不敬!
“安王?不敬?”梁璟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具體發生了何事?”
“這具體的,我也沒看到。中午我在清芳樓用膳,只隔著門聽到門外似乎有小聲的爭吵聲。后來聲音愈發大,我再聽,是我妹妹的聲音,她大喊了一句‘滾開’。”
梁璟眉頭越蹙越深,“后來呢?”
“后來?”虞愷視線下移,移到梁璟身體中段的位置,意味深長道,“后來我妹妹一腳踢了他的命根子。你我皆是男人,想必不用再細問我妹妹,便能知道發生了何事吧?”
他當然知道,上次圣壽節的事情他還在心中記著賬呢。
梁璟胸中怒火幾乎要沖破胸膛,搭在桌子上的拳頭緊握,指節發白,指甲嵌入掌心,眼神中閃過一抹狠厲。
他幾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恨不得現在就沖去安王府,把梁玠的雙手剁下。
虞愷看著他的眼中沒什么溫度:“管好你弟弟!
“我知道了!绷涵Z面色緊繃,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冽。
他的態度虞愷還是比較滿意的,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聲音無甚波瀾:“瑞王殿下看著辦吧。你若辦不妥,我自會出手。我先走了!
梁璟朝浴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強忍怒氣喚道:“繡鳶,送送二公子!
“是!
梁璟獨自一人在桌旁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往浴室的方向去。
虞悅把自己的整個身子浸泡在水中,肩膀和手腕處傳來的絲絲痛意,還在不斷提醒她中午發生的事情。一想到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和他的所說所做,被他碰過的地方都有一種被癩蛤蟆爬過的惡心感,實在令人作嘔。
她忍無可忍地深吸一大口氣,閉氣連同頭頂一起沉入水中冥想,以消除腦海中的畫面帶給她的不適感。
“撲通”一聲,池中似有重物砸入,炸開水面。緊接著一雙手托著她的腋下把她抬出水面,耳邊響起焦急的呼喚聲:“夫人,夫人!”
虞悅被突然的闖入嚇得嗆了口水,一浮出水面就咳個不停,咳得腦子陣陣發暈。她勉力抬手抹去眼睛上的水,睜開眼睛,一張放大的俊臉出現在她眼前,神色緊張又無助,捧著她的臉,極盡溫柔又急切地呼喚她。
“咳咳咳……你干什么呀?”
下一刻她被他緊緊的圈在懷中,完完全全地將她的身體包裹住。她嬌嫩的皮膚蹭到了他濕透的外袍上,才意識到他們二人此刻一個穿戴得整整齊齊,一個未著寸縷。緋色沿著耳朵向脖頸蔓延下去,她雙手在胸前去推他堅實的胸膛:“你松開我……”
然而梁璟也不說話,頭埋在她的頸側,只一味地抱著她,不停地在她耳邊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虞悅愣了愣,停下推他的動作,茫然地把手繞到他的后背輕拍:“怎么啦?這是受什么委屈了?”
“是我錯了,那次你告訴我之后,我就應該做些什么的,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做傻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虞悅越聽越迷茫,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不會是誤會自己完全沉入水中是要尋死吧?
她忍不住“噗”一聲笑出聲:“你不會以為我是要尋死吧?”
梁璟身子一僵,緩緩抬起頭去看她的臉,眼神反反復復掃過她每一個微表情,確認她看起來與往常并無太大的區別,心中高懸的那塊石頭才悄然落下。
他有些明知故問道:“你為何大白天沐。俊
虞悅未來得及收回的一半笑容僵在了臉上,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語氣肯定,并非疑問:“我二哥和你說了!
“他……到底對你做什么了?”
虞悅沒打算遮掩,抬起右手手腕給他看,“他喝醉了死拉著我不放,言辭冒犯,肆無忌憚,實在令人作嘔。我被他碰了渾身難受,才回來沐浴的!
梁璟垂眸看她展示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赫然一道粗粗的紫紅色扼痕,看起來極其可怖。他的視線在她身上游移,一下就注意到了她兩邊肩頭上同樣的紫紅色扼痕,面積比手腕上的大得多,與他的手掌差不多大。
他的手指輕柔地撫上她原本瑩潤如玉的肩頭,心疼與憤怒交織,幾乎要把他的心撕裂。
虞悅的皮膚本就嬌嫩,只是稍稍用力就會留下紅痕,依據力道不同,不同時間消退?戳涵Z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肩頭,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肩膀會是怎樣的觸目驚心。
他現在一定愧疚極了。
虞悅微笑著反過來哄他:“我這次可是狠狠的教訓他了哦,下半輩子能不能人道就看天意了!
然而聽到這話的梁璟,神色并沒有輕松多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親了親她額頭,夸道:“做得好!
之后他一直沉默著,把她抱出浴池裹上浴巾,抱到床上。換下自己身上的濕衣服后,坐到床邊溫柔地替她絞頭發。待到她頭發干了個七七八八,翻身上床將她摟入懷中,溫熱的手掌在她后背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著,哄她睡午覺。
虞悅昨晚本就沒有睡踏實,回到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懷抱,很快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聽著懷中人的呼吸逐漸平穩,梁璟在她頭頂睜開眼睛,眼神銳利,毫無睡意。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將自己的枕頭塞到了虞悅手中給她抱著,填補自己的空缺,讓她睡得安穩些。
候在外間的千吉見梁璟大步流星地走出來,手中還握著王妃的長劍,周身都縈繞著低氣壓,壓迫感極強,讓人喘不上氣來,急忙跟上他的腳步。
梁璟頭也不回地抬手向后做了個手勢:“不必跟著!
第79章 第79章 不好了 “梁璟!你瘋了!”……
“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不好了!”
一名宮人急色匆匆地跑進昭華宮,跪在裕貴妃面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什么貴妃娘娘不好了, 你這個死奴才,瞎說些什么!”裕貴妃身旁的貼身宮女乘月向前一步, 大聲斥責宮人。
“哎喲,嚇死我了!痹YF妃手中持著一個玉滾輪停在臉上, 略帶慍怒地斜睨了地上的宮人一眼,“慌慌張張的像什么樣子!
“貴妃娘娘恕罪, 是, 是安王殿下出事了!”
原本斜倚在榻上的裕貴妃瞬間坐直了身子, 向前傾身急問道:“安王殿下出什么事了?”
“安王殿下他, 他……”宮人的五官皺成一團,似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一般說不出口。
裕貴妃更急了,把手中的玉滾輪丟到他身上:“你快說!”
“安王殿下他……傷了□□,安王府的太醫說, 說,恐怕以后都……不能人道了。”
裕貴妃張大嘴巴, 瞪圓了眼睛,一時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待到腦子反應過來,恢復了言語能力, 顫抖著手招呼乘月:“快,快去給本宮把所有的太醫都叫到安王府去, 快去!”
玠兒可是皇子, 以后要登基稱帝的,不能沒有自己的子嗣!
乘月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叫太醫,裕貴妃從榻上站起身, 厲聲問宮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誰傷的安王?!”
“據說……是瑞王妃殿下!
“瑞王妃?”玉貴妃的腦子都轉不動了,“瑞王妃為何要傷安王?”
“現在外面已經有留言傳開了,有許多人都看到,是安王對瑞王妃不敬,瑞王妃情急之下,無奈之舉,才踢了安王……”
這“不敬”一詞包含的含義可太多了,流言就是這樣,只會向他們希望的方向傳。
“放肆!一派胡言!”裕貴妃用力一甩袖子,“瑞王妃在何處?即刻召她進宮!我倒要問問,這不敬二字從何說起!”
裕貴妃此刻簡直要氣瘋了,先前瑞王妃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只是嘴皮子利索不太好對付。沒想到她心腸如此惡毒,毀了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
宮中上下誰人不知瑞王與裕貴妃不對付,照瑞王殿下的性子,一定不會讓瑞王妃來的,去請了也是白請。但他現在在昭華宮里,又不能違抗裕貴妃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去瑞王府走個過場。
想也不必想,到了瑞王府,這話都傳不到瑞王妃跟前,就會被門房一口回絕掉。
此時此刻,昭華宮的大殿內只剩下裕貴妃一人坐在榻上,手指撐著額角,揉著自己陣陣發暈的腦袋。
很快乘月回來稟報:“娘娘,太醫院除了一名留守的太醫,其余的都趕去了安王府。娘娘您先別著急,安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什么事的!
“若玠兒真出了什么事,我饒不了她!”裕貴妃一口一口地深深換氣,胸腔中的怒火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加之對玠兒的擔憂,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又快又重,久久不能平息。
她倒是也想親自出宮去安王府,但后妃出宮并非易事,要先問過陛下。她現在不好去見陛下,想著在了解原委,準備好說辭后再去找陛下哭訴,好好治瑞王妃的罪。
乘月站到裕貴妃身邊,用兩指在她的兩側太陽穴輕輕揉著。
不一會兒另一位宮人慌里慌張地跑進來,大喊道:“貴妃娘娘,出大事了!瑞王殿下提劍闖進安王府了!”
裕貴妃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玠兒如何惹到他們了?瑞王夫婦二人到底要干什么!
饒是從小到大嚴苛的家教,也禁錮不住裕貴妃此刻的怒氣,她忍不住尖聲叫道:“他要干什么?”
前來的報信的宮人都要哭了:“安王府的下人來報,說是瑞王殿下一路殺進了安王殿下的屋子,關上門誰也不讓進,只能聽見安王殿下的慘叫聲……”
聽到這話的裕貴妃幾欲昏厥,乘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娘娘,娘娘!”
“去備馬車,我要出宮,乘月你去告訴陛下。”裕貴妃此刻的聲音都有些氣若游絲,強穩住自己的身體道。
接二連三的驚天噩耗傳來,一件比一件讓人生氣,一件比一件讓人費解,她的心臟有些受不住了。
前來報信的宮人回想起剛剛安王府下人向他描述的畫面,他都沒敢傳給裕貴妃,不然裕貴妃聽了即刻就要真的暈過去了。
大概兩刻鐘前。
正是犯困的時辰,安王府的護衛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他感到后背一涼,身上打了個冷顫重新站好,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揉揉有一些沉重的眼皮,再睜開眼,一道高大的身影邁著大步而來,手中握著一把精致的長劍。
打到一半的哈欠頃刻間煙消云散,兩人的右手放在腰間的劍上,警惕地看著來人,隨時準備迎敵。
來人半點余光都沒有分給他們,目不斜視地就要往王府內沖。
兩名護衛以身擋在他面前,被他身上強大的氣場嚇得吞咽了一下,搭在劍柄上的手不由有些猶豫發軟,結結巴巴地開口:“瑞、瑞王殿下!
“閃開!绷涵Z眸光沉沉,吐出兩個淬著冰的字。
兩名侍衛慌張地對視了一眼,一息間交換了八百個眼神,其中一人似乎是敗下陣來,為難地說:“安王殿下此時不便見客,瑞王殿下您還是請回吧!
然而眼前之人一言不合就把長劍從劍柄中拔了出來,鋒利的劍刃直指向他們:“我說,滾開。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兩名護衛腿有些發軟,他們不是沒見過拔劍的陣仗,而是沒見過瑞王殿下盛怒時拔劍的陣仗,他身上強大的威壓讓人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而且按照瑞王殿下的脾性來說,他是真的敢出手。
二人又對視一眼,閉著眼任命般地挪開身子,放他進去。
這樣的瑞王殿下,誰敢攔?
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何事,先是安王殿下暈厥著被人從外面抬進府而后,瑞王殿下緊隨其后就這樣怒氣沖沖的提劍找上門來,莫非是二人之間有什么沖突?
搞不懂。他們也沒必要搞懂,他們只是下人,小命要緊。
梁璟途徑的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但這些下人一個都不敢上前阻攔。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提著劍,身上散發著凜冽寒意,似是像尋仇一般的瑞王殿下,誰也惹不起,不敢上前觸霉頭。
他隨機在路上抓住一個下人,“安王在何處?”
下人緊盯他手中的長劍,顫顫巍巍地給他指了個方向。
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到了安王的院子,梁璟一腳踹開屋門,面無表情地對屋內人冷聲道:“都給本王出去。”
“瑞王殿下這是何意?”安王的貼身侍從站出來擋在床前,遮住床上傷處大開,正由太醫查探的安王。
梁璟善解人意道:“好,那就一個都別出去了,都在這,給安王陪葬!
屋內的下人們及太醫聽到這句話個個都僵住了,面面相覷。不知是誰帶的頭,一連串惜命地頭也不回跑出去了,太醫連藥箱都顧不上拿,緊跟著大隊伍末尾一起離開,生怕走晚了被留下陪葬。
床上的安王還昏著,梁璟嫌惡地略過一眼他的傷處,一言不發用劍尖戳進安王的手臂。
安王瞬間被刺痛驚醒,一睜眼就是梁璟冷峻的面容,忍不住膽寒。他剛醒,身上的痛感還沒怎么恢復,坐起身一如既往地硬著氣勢道:“你做什么!”
梁璟望著他的眼中深不見底,寒光襲來,一道劍身豎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嗒”一聲,一滴鮮紅的血滴落在床單上,吸引了安王的視線。他順著血滴下的方向沿劍身向上看,目之所及一道鮮紅血痕,目光游移到肩膀上才注意到大臂上被血暈開的一片,傷口在目光觸及的瞬間疼痛感像開了閘門般涌上,他厲聲尖叫——
“梁璟!你瘋了!”
安王顧不得大臂上血洞的疼痛,一掌把肩上的劍拍到一旁,手忙腳亂地爬下床去找人。
可他忘記了自己下半身的傷,腳站到地上的瞬間,疼痛提醒了他被他拋之腦后的事情。腿不受控制地發軟,跌到地上,胳膊想去撐,又牽扯到大臂上的劍傷,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他面色漲得又紅又紫,憋著嗓子想喊人卻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著梁璟的劍再次指向他。他只能一點點挪著屁股向后搓,沒兩下背就抵到了床沿邊。
退無可退,他只能扯高嗓子試圖喝退梁璟:“你傷了我,父皇不會放過你的!我母妃,我舅父,都不會放過你的!”
梁璟的神色猶如一灘死水,沒有半點波瀾,利落抬手,落劍。
“啊!。
安王雙眼緊閉,臉色變得慘白,張大嘴巴,慘叫聲不絕于耳,屋外的下人們都不由為他捏了把冷汗。
銀白與深紅交織的劍刃,明晃晃地卡在他的肩骨上,殷紅蔓延開來,頃刻間便染紅了他右半邊衣裳。
梁璟終于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面對一個瘋子,被他傷了肩膀是什么感覺,你告訴我,好嗎?”
她連蹭破一點皮他都會心疼,腦海中她肩頭上巴掌大的兩片紫紅色扼痕不斷刺激著他的心臟,他不敢想象當時她該有多無助多害怕。
右肩麻木到沒有知覺,安王知道他是來真的,終于怕了,哭得鼻涕眼淚橫飛,不斷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三皇兄,我們是手足兄弟。r且我也沒對她真的做什么啊!”
梁璟不再說話,將卡在他肩骨上的劍用力拔出。
熱血噴濺到他臉上。他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睛,眼中沒有一絲快感,被近乎瘋狂的神態取代,再次抬手,落劍。
左肩的疼痛仿佛要將安王的感官全部吞沒,他開始感到冷,身體不由自主地打著冷顫,連抬眼看梁璟的力氣都沒了。
梁璟真的瘋了,一個殘害手足兄弟的皇子,是要被全天下人戳著脊梁骨罵的。
一個女人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讓他舍棄名聲與未來?
瘋子,瘋子!瘋子!!
那個女人也是瘋子。。
這些話他只敢在心里喊喊,唯恐再惹惱了這個瘋子,真的要喪命于此。他望了望窗外,期盼著有人能通風報信去宮里搬救兵。
看他還有力氣瞪自己,梁璟便知他心無悔意,毫不留情地握緊劍柄再次把劍從他左邊肩骨上拔出。
為了不讓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太濃厚回家熏到虞悅,他這次特意避開了身子,任由血跡噴濺出去。
“。。
心急火燎趕來的裕貴妃一進門便是兒子渾身浴血,鮮血噴濺的場景,險些暈過去。為母則剛,要為兒子報仇的想法才硬生生撐住她欲傾倒的身子。
“梁璟你放肆!”裕貴妃什么禮數都不顧上了,暴喝一聲,“來人,來人!把瑞王給本宮拿下!押到陛下面前去!”
梁璟的背影如巨山巍峨,屹立不動,劍柄在手中轉了一圈改為反握,對準安王大開的雙腿中間擲下。
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的裕貴妃驚聲尖叫起來:“不——”
安王不知從哪爆發出了全身的力量用力抵住身后的床沿,劍扎在他的衣袍上,離他寶貴的地方只有毫厘之近。
巨大的驚嚇與劫后余生的沖擊,讓安王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梁璟這才轉過身,臉上被噴濺的血跡還未完全凝固,在他光滑的皮膚上緩緩流下,沿著刀刻般的下頜滑落。潔白與鮮紅的交映,深邃銳利的五官線條,高大的身材,襯得他猶如地獄爬上來的閻王般可怖。
裕貴妃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即便是她也無力招架這樣的氣勢,不禁撇開視線不敢與他直視。
梁璟優雅地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跡,視線冷冷掃過踟躕不敢上前的羽林軍,最后把目光定在裕貴妃的臉上。
“我不過是教育不懂事的弟弟,何罪之有?”
第80章 第80章 告狀 她想做什么便去做
裕貴妃此時又急又氣又怕。
她的視線越過梁璟的肩膀, 望向無力癱軟倒在床邊地上,滿身是血的玠兒,心疼又焦急, 緊咬下唇忍住對梁璟的懼意。
在先救玠兒,和攔住梁璟將他壓到陛下面前治罪之間, 猶豫一瞬,她選擇先救治玠兒。反正無論如何, 梁璟也逃不出京城,她一定要跟他好好算賬。
裕貴妃轉身, 怒瞪那一群畏畏縮縮的太醫, 指著他們吼道:“都愣著干什么呢?安王若有個三長兩短, 我定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太醫們頗為命苦地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這句話他們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簡短地在心中吐槽過后,他們還是擔起醫者的本分,背著藥箱紛紛上前為安王查探傷勢。
走到近前看清安王的傷勢,他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肩上兩道劍傷深可見白骨, 潺潺血流到現在都沒有止住,還在不斷往外冒。若不趕緊止血, 恐怕安王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他們也要真的一起交代在這了。
太醫們手忙腳亂地為安王止血,侍從們把安王搬上床的時候, 不小心弄亂了他的衣袍,太醫們這才看見安王下面的不正常顏色, 忽覺胯.下一涼, 面面相覷。
照他們來看,這傷的時間不短了,恐是受外力重擊所致, 能不能人道另說,以后怕是再難有子嗣了。
老天爺,瑞王殿下對安王殿下是多大的恨意,同為男人,竟然傷這樣的地方……
以后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瑞王殿下啊!
里面太醫忙活成一團,門口裕貴妃與梁璟仍在對峙,羽林軍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一個是陛下的寵妃,形同皇后的裕貴妃,一個是陛下最為寵愛的皇子。誰下的指令都不能不遵從,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梁璟懶得與裕貴妃在這耗時間,他得趕在虞悅睡醒前趕回去沐浴,陪她繼續睡午覺,于是直直向裕貴妃的方向走去。
裕貴妃心中害怕,怕他殺紅了眼連自己也砍,甚至忽視了他此刻手中空空如也,并沒有提著劍。下意識閃躲開他殺氣騰騰而來的步伐,為他騰出一條路來。
梁璟在她面前目不斜視地經過。
裕貴妃惡狠狠地瞪著梁璟的背影,握緊的拳頭中,保養修長堅韌的指甲掐進掌心,眼中冒著兩團熊熊烈火,似要將他的背影灼出一個大洞。
今日玠兒所受的傷害與屈辱,日后她定叫梁璟千百倍地還回來!
*****
虞悅這個午覺睡得并不安穩,夢中都是那個臭流氓在她眼前打轉。睡夢中的她秀氣的柳眉微微蹙起,下意識要往身旁的懷抱中鉆,去環那個令人心安的勁瘦腰身。
然而手往旁邊一探,卻是一片虛無。
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伸手按到了被她丟在床中央的枕頭。她把手掌放在梁璟的位置上摸索,冰涼一片,顯然已離開許久。
說好的陪她睡午覺呢,怎么自己跑了?
她撐起身子對外喚道:“繡鳶!
“姑娘醒了?”繡鳶繞過屏風從外間走進來。
“王爺何時離開的?”
“姑娘剛睡下,王爺就走了!
虞悅皺起眉:“宮里又來人了?”
“沒有,王爺他……”繡鳶皺起臉,如實說道,“王爺走的時候怒氣沖沖,手中還拿著姑娘的長劍,還讓人不必跟著,連千吉都不讓去,不知道去哪兒了!
虞悅心里“咯噔”一聲。
他提著劍怒氣沖沖的,除了去安王府找安王,還能去哪?
她不禁擔憂起來,梁璟又不會武功,不會使劍,他拿著劍去,安王府的護衛定會阻攔,傷了他可怎么好?
虞悅趕緊穿鞋下床,顧不得梳妝,把仍然微微潮濕的發尾全部甩到身后,套上外袍,披上大氅就要出門。
一打開門,就和門外正要推門而入的梁璟險些撞了個滿懷。
比視覺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嗅覺。不復往日好聞的松木香,傾刻間,一陣濃烈的血腥味飄入虞悅的鼻腔內。定睛一看,一向潔凈的紫色錦袍上被噴濺大量的血跡,她緊張地抬頭去看梁璟的臉,發現他半邊側臉上一片殷紅,是被抹過的,早已干涸的血跡。
梁璟愣了愣,低聲道:“怎么醒了?不多睡一會兒?”
虞悅抬頭去觸碰他的臉頰,急切地問道:“傷到哪兒了?快給我看看!
然而梁璟下意識地后撤半步,偏頭躲開了她的觸碰。
虞悅的手僵在半空中,看著他戾氣未消,又帶著一絲倔強的臉龐,心中復雜。她上上下下看過他的身體,衣袍上沒有任何的破損,血跡應該不是他的。
第一次殺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張開手臂,踮起腳來要去抱他,卻被他抬手擋住。
梁璟將只對外的戾氣收斂地一干二凈,垂眸看她,之前冷厲的聲調上染上一絲溫柔:“不是我的血,別抱,臟。”
聽語調似乎,虞悅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伸手去拉他干凈的那半邊衣袖下的手,“快進來。”
無需虞悅多言,繡鳶看到梁璟的樣子稍稍震驚,很有眼力見地跑出門去打熱水拿帕子,將盆放在架子上后退了出去,把門帶上,順便把著急的千吉一并攔在門外,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他們夫妻二人。
繡鳶出去后,梁璟就開始脫衣裳,把外面沾到血的衣物全部脫除,扔在外間的地上,身上只剩下一身里衣,抬手嗅了嗅身上只殘留淡淡的血腥味才隨虞悅步入里屋。
虞悅把梁璟摁到椅子上坐下,挽起袖子,把帕子浸在熱水中,再撈起擰到微微潮濕,站在梁璟身前,輕柔地擦去梁璟臉上的血跡。
“殺人的感覺不好受吧,這種事以后讓開陽搖光去做就好了!
帕子很快被染臟,她轉身要去洗帕子,梁璟忽然環上她的細腰,側頭靠在她的腹部,悶聲道:“我沒殺他,只是先讓他吃了些苦頭。”
虞悅聽到他沒殺人,松了一口氣,伸長胳膊把手中的帕子丟到一旁的盆中,伸手撫上他的腦袋,“說來聽聽,你去安王府,讓他又吃了些什么苦頭?”
“他傷了你的肩,我也傷了他的肩。本想一劍將他閹了,可惜扎歪了!绷涵Z懊惱道。
虞悅的手在他后腦勺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毛,岔開話題:“你還會使劍吶?”
梁璟蹭著她柔軟的腹部搖頭,“像你那樣使,不會。但拿劍戳戳砍砍還是會的!
“戳戳砍砍”四個字把虞悅逗笑了,“那已經很厲害了!
虞悅望了望門口,又望了望他空蕩蕩的手中,“所以……我的劍呢?”
梁璟:“……”
他給忘了。
“……抱歉,那把劍沾了他的血,太臟了,我們不要了好不好?我找人給你重鑄一把!绷涵Z下巴抵在她的腹部微微抬頭,眸子里閃著無辜的光芒。
虞悅猶豫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那把劍的劍鞘上鑲了好多顆寶石,很貴的。我可不想就這樣白白便宜給他們,一會兒我讓搖光去安王府取回摳下來!
梁璟臉上終于有了笑意:“夫人真是持家有方!
一陣叩門聲打斷了溫馨的氣氛,千吉在外大聲道:“王爺,王妃,宮里來人了,派了一行羽林軍前來召王爺入宮!
虞悅垂眸與梁璟對視一眼,她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梁璟大鬧安王府一番,無論如何都會被裕貴妃告到陛下面前,殘害手足之事,宣文帝定不會坐視不理。派了羽林軍前來,是捉拿還是急詔,不言而喻。
虞悅把手中拆了一半的發冠為他重新戴好,“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想你再因此煩心,我一人去即可!绷涵Z一想到裕貴妃在父皇面前嬌滴滴顛倒黑白,不依不饒的煩人樣子就一股子無名火。
虞悅搖搖頭,笑得陰陽怪氣:“此事與我有關,我自然要當面討伐裕貴妃與陛下,如何能將兒子培養得這樣‘好’。”
梁璟知道虞悅不是會一味躲在男人身后的嬌弱性子。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他只要在她身后默默保護就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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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德殿中,裕貴妃跪坐在大殿中央,嬌滴滴地尖著嗓子不住哭訴:“陛下是沒親眼見著玠兒的傷口有多深,深可見森森白骨!臣妾這個母親看得是心痛如絞,瑞王真的太過分,這樣的狠毒!他就是要致玠兒于死地啊陛下!你一定要為玠兒做主啊!”
宣文帝站在臺階上,眉頭深地能夾死一只蚊子。
裕貴妃已經在這哭了一刻鐘了,他好不容易病好了大半,現下耳朵嗡嗡的,腦子也嗡嗡的,比病著時還難受。
裕貴妃身后跪著的兩名太醫一句話也不敢說,伏著身子低垂下腦袋,靜靜地在后面候著。
終于,宣文帝沉聲道:“兩位太醫,安王如今如何了?”
“玠兒如今還昏迷著,生死未卜!陛下,臣妾就這么一個孩兒,玠兒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臣妾恨不得跟著他一塊兒去了!”
“住口!說的什么話!”宣文帝的表情明顯染上慍怒,“朕叫太醫回話,你叫太醫嗎?”
裕貴妃倏地止住了哭聲,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剛剛是自己太過激動,一時之間口不擇言,竟觸及了宣文帝的霉頭。
后宮嬪妃自戕乃是大罪,當初秦皇后也是自戕,是宣文帝為了保住她和梁璟的名聲,才對外放話說是病逝。
太醫戰戰兢兢地回話:“啟稟陛下,安王殿下的傷勢暫時平穩,只是失血過多。若能挺過今晚,日后好好調理身子,便可恢復如常。只是……”
太醫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身邊的同僚,宣文帝不耐道:“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到底什么情況?把話說清楚!”
“只是……只是安王殿下,恐怕,不能再人道了……”
“什么!?”剛坐下的宣文帝驚愕地一下站起身來,急問道,“為何?”
太醫愣了愣,這消息應該是人盡皆知的了,怎么還沒傳到陛下耳朵里?
他有些說不出口是瑞王妃踢的。
“還不是瑞王妃那個賤人!”裕貴妃激動起來,“無論如何也不能下這么狠的手,專朝著男子最重要的地方踢!陛下,我們玠兒方才弱冠,以后子嗣要怎么辦呀?嗚嗚嗚……”
看宣文帝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裕貴妃再往烈火中添上一把柴:“瑞王夫婦二人到底要干什么?費盡心思搞倒了大皇子,現在就將矛頭沖向了我們玠兒。陛下正值壯年,無需考慮立儲,我們也并未打算和他爭什么,為何要如此殘害我們玠兒?瑞王如此心狠手辣,既能對手足兄弟作出傷害性命之事,還有什么事,是他為了皇位做不出的?”
裕貴妃哭得傷心,字句泣血,仿佛真是為了宣文帝考慮似的。
然而宣文帝病這一遭,腦子卻清醒許多。
大皇子是他蠢,自己作死。
裕貴妃在心疼安王之時卻提到他,虛偽得很突兀。又狀似無意地提及立儲一事,在他大病一場正虛弱時用“正值壯年”四個字,不就是在暗中提醒他該立儲了。
宣文帝頗為意味深長地睨了一眼煽風點火的裕貴妃。
自作聰明,真當他不知道易家暗中的那些勾當?晏廣濟可早就探查地一清二楚了,連易家偷偷在郊外藏匿的私兵有多少,他都能一個不差地說出數來。
孫青進入大殿,恭敬道:“陛下,瑞王殿下,瑞王妃殿下求見!
宣文帝坐到椅子上,略抬手:“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