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滴答,滴答,滴答……”
大顆大顆的雨滴打在山間繁茂草木上,化作汩汩水流自葉根匯集向葉尖,在那狹窄的葉尖終于不堪重負(fù)向下傾斜后,卷席著塵埃沉沉向土壤中墜去。
被沖刷干凈的葉片,則露出了初秋時節(jié)青黃相融的色彩,在重重雨簾間來回?fù)u曳著,似在與這場突如其來的秋雨相應(yīng)和。
“吶,這么大的雨,就算你今日下山了,其他小朋友也都是不會出門的。所以啊,今日你就在家里休息吧。”
站在神廟門口,摸摸靈詝頭上的小辮子,感慨著這孩子頭發(fā)長得還挺快,才幾日都能從小發(fā)揪升級到小辮兒了,嫦娥隨口安慰著:“別哭喪個臉啦,偶爾你也得在家陪陪我和你二師傅的。”
“不然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孩子總不在身邊,我們兩個‘留守老人’也會傷心的嘛~”
轉(zhuǎn)身推開半掩著的大門,她撐起一把油紙傘,牽起撅著個小嘴的弟子往里走。
路過小池塘?xí)r,正巧碰見白虎又被牧捏著耳朵訓(xùn),似乎是再次偷吃魚苗失敗還被逮住作案現(xiàn)場了,現(xiàn)下訓(xùn)斥聲和雨點朝著那頹喪的虎頭同時劈頭蓋臉打下來,整只虎身上的毛都濕噠噠黏在身上,垂頭喪氣看得好不可憐。
而白猿則是躺在月桂樹一根橫斜的粗枝上,上面交織如蓋的繁茂枝葉將它護得牢牢的,半分雨水也沒讓它淋到。
它手里拿著個果子正啃得起勁,一條大尾巴都不自覺垂了下來,在樹枝間有一搭無一搭地?fù)u擺,不時還微微彎曲勾勾樹上的小花。
瞧著它優(yōu)哉游哉的樣子,小靈詝的眼珠微微一動,松開了大師傅的手,掏出把小傘來給自己擋雨后,躡手躡腳走到了樹下,小手悄無聲息圈住了那根毛茸茸的尾巴。
“嗷——”
瞧著那被拽得一個激靈從樹上掉下來摔了個屁墩兒,沾了一身的雨水變成只落湯猴兒,然后開始滿院子追殺搗蛋小孩的白猿,還有明明耳朵還被牧捏在手里,眼睛已經(jīng)不自覺看起了熱鬧的白虎,嫦娥不由失笑。
輕輕搖了搖頭,她獨自撐著傘,穿過雨幕向后廚走去。
等他們鬧完這么一通,定然也餓了。她還是先做出些零嘴兒來的,免得到時候再被幾個小饞鬼圍住。
唇角輕輕勾起一抹笑意,那踩在雨水上的腳步,也不經(jīng)意間輕快了許多。
“娥姐!娥姐!娥姐!!!”
忽而,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低聲響起,嫦娥微微一怔,加快幾步到了廊下后,揮手化出月鏡。
月鏡之中,一張秀麗的臉龐出現(xiàn)在畫面里,面色卻是焦急不已。
“竹妹?”嫦娥看出她神情中的急迫,心中不由一凜。
竹亦是一位人族女仙,在天庭公務(wù)員考試大典結(jié)束后,她打算先回媧皇宮鞏固下神魂再游歷三界。
自己想著說不定她能趕上商紂王題詩調(diào)戲女媧娘娘的現(xiàn)場直播,與她分別前就特意叮囑了一句,請她若媧皇宮有事一定要知會自己一句……
如今她這般匆匆聯(lián)系自己,可又還遠遠不到商紂王給娘娘上香的日子……莫非媧皇宮出了別的什么事?
如此想著,嫦娥定睛一瞧,果真,她身后那幾棵高聳入云的古木,還有那些個靈秀異常的洪荒珍稀幼獸,可不就是媧皇宮獨有的一道靚麗風(fēng)景?
一想到可能涉及女媧母神,她不敢耽擱,連忙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果然,竹左右瞧了瞧后,便壓低了聲音,和她說:“出事了!”
“西王母娘娘今日來宮里,說是和闡教達成了協(xié)議,要娘娘協(xié)助闡教開啟封神量劫,還要帶走靈珠子給闡教太乙真人當(dāng)徒弟!”
“什么?”嫦娥不由一驚,前世她此時還在廣寒宮里當(dāng)咸魚,頂多頂多關(guān)心下被壓在桃山底下的云華,封神之劫時發(fā)生的種種事則多是聽由后來上天的神仙們傳聞,倒全然不知背后竟還有這等隱秘。
原來媧皇宮當(dāng)年,竟是和闡教在背后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嗎?!
羽睫輕顫,她不禁恍然,難怪,難怪……
“娥姐!娥姐!”沒等到她的回音,竹更是焦急,連聲催促道,“我是趁著娘娘還沒答應(yīng),趕緊先偷偷聯(lián)系的你,你不是說若有關(guān)封神的事都先和你通個氣兒嘛……”
“這西王母娘娘要娘娘幫闡教一事,你在天庭或凡間可曾聽說過了?你覺得會對娘娘有何牽連嗎?媧皇宮閉門謝客,本就是為了遠離三界紛擾。若是聽了西王母娘娘的話,怕是又要被牽扯到無窮無盡的麻煩里去了……”
“還有靈珠子,你和牧姐不是要親自教導(dǎo)它么?整個媧皇宮就這么一顆,它都被牧姐帶下界了,我們從哪兒再變出一顆交給玉虛宮啊?你倆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它轉(zhuǎn)交給別人當(dāng)徒弟……”
說著說著,她眸中閃過一絲驚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丟下一句“你若有時間,幫忙想想對策”,便匆匆斷了聯(lián)系。
可竹是沒追要個答案,嫦娥卻是不能不將她的話放在心里。細(xì)細(xì)琢磨了她這只言片語,再想想前世封神之劫后關(guān)于女媧娘娘和媧皇宮的種種傳聞,她臉色微沉,快步向牧走去。
“牧!”怕趕不上阻止事態(tài)重演,嫦娥來不及細(xì)說太多,只沉聲囑咐道,“我要立即上天拜見娘娘,你在此地守好了靈詝,切莫讓任何人將她帶走!”
她可是記得清楚,后來被封為三山正神炳靈公的黃天化,當(dāng)年就是被闡教二代弟子清虛道德真君在黃家后花園中拐了去的,說也沒和他家人說過一聲。
還是闡教后來為了救他已經(jīng)叛商的爹武成王黃飛虎,才讓這對父子隔了十三年后再重逢。
想到這里,嫦娥不禁暗自苦笑——就憑著自己上次把慈航揍成那副狼狽模樣的舊怨,若是靈詝當(dāng)真被他們拐走了,她們師徒可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再重逢了。
說不得,小靈詝還得受她這位大師傅的連累,再多受一層“考驗”呢。
嘴角噙起絲譏誚笑意,嫦娥抬眸望向庭院之中——
白虎已活蹦亂跳湊上了熱鬧,正馱著小靈詝四處躲閃白猿的“攻擊”。
白猿大抵是因怎么追也追不上小搗蛋鬼,再加上靈詝被追還不安分地沖它做鬼臉,此時正暴跳如雷地把自己的零嘴兒水果當(dāng)做暗器,一枚枚投向靈詝和白虎。
可靈詝哪里會輕易就被打中?
先是將遮雨的傘當(dāng)做盾牌左支右閃,爾后似乎是有了更好的主意,和白虎配合著將那些果子盡數(shù)接在了懷中,當(dāng)著白猿的面就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嗯,那不時還吧唧嘴的樣子,顯得格外欠揍。
丹鳳眸中掠過一絲溫柔笑意,旋即被堅毅所取代,嫦娥拍了拍牧的肩頭,就打算獨身上天——有她在此守護,誰也別想打破這份安寧。就算是闡教,也不行!
“一起吧,”牧攔住了她。
見嫦娥雙眉輕蹙,她輕輕一歪頭,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我只是道沒多少修為的神魂,若是有別有用心的仙妖來了,哪里打得過?姐啊,你是真不怕我被他們一起帶走啊?”
“走吧,別管是什么事,咱們一起上天。好歹我在媧皇宮也混了那么多年,總有幾分顏面。大不了就求求娘娘,總能保下靈詝的。”
牧這話說得輕松,可嫦娥卻深知,沒有她說的這么簡單——按竹所言,這次的事是西王母娘娘為他們妖族所籌謀的,牧身為人族,如何能擅自開口?
更不提,她受女媧娘娘庇護那么多年,本就是欠了娘娘的,再向娘娘提要求,那豈不是得寸進尺?
嫦娥知道,這么多年以來,自己這些姐妹們雖身在媧皇宮,但卻仍堅持著自己身為人族部落首領(lǐng)的驕傲與尊嚴(yán),縱使神魂不穩(wěn),也未曾乞求過女媧娘娘賜予什么寶物,更不曾提出什么越界的要求。
而如今牧要陪她一起上天,與其說是因為牧自己所言的怕自己被一鍋端,實際上還是在擔(dān)心她吧……
定定與牧對視了片刻,在那雙眼中,嫦娥看到了溫柔與堅定。唇角勾了勾,她點點頭,不再猶豫,與牧一同拉著靈詝,便隱匿身形向天上遁去。
……
一路疾行到了媧皇宮外,再三確認(rèn)過靈詝已經(jīng)成功切換到裝可憐模式后,嫦娥深吸一口氣,便要去叩響大門。
“哎——”牧慌忙攔住了她,“走這邊。”
在嫦娥一頭霧水的神情下,牧拉起她和靈詝沿著媧皇宮的墻縫就走到了側(cè)面。掐指施訣后,那墻上出現(xiàn)了一道勉強能容成人身形通過的狹窄小洞。
對上嫦娥一言難盡的表情,她難得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咳,是那些小妖有時候耐不住好奇,鉆出去看看,看看。”
嫦娥:“……真是聰慧的小妖啊。”
可不是聰慧嗎,瞧這洞的整齊邊緣,這小妖竟能有心用人類的工具而非自己的利爪掏洞,這起碼得是在人族部落當(dāng)首領(lǐng)歷練過的吧……
“娥姐!娥姐!”正暗自吐槽著,洞內(nèi)傳出了竹緊張的聲音,和方才接到她傳音時一樣緊張,“你怎么來了?我不是就讓你想個辦法嗎?”
接應(yīng)著三人鉆進媧皇宮,走在僻靜的小道上,她絮絮叨叨說著:“你就出出主意就好了,可別出面。”
“你是不知道,我回了宮才聽說,因為咱們考試大典沒招收多少妖族貴族,西王母娘娘可是不太高興,沒少念叨什么后悔當(dāng)初給你靈藥的事,我剛才就是為了躲她和九天玄女才和你斷了線的……”
跟在竹身后,嫦娥卻是越聽心越沉——她自然知道自己定然會為了女媧娘娘全心全意的考慮,對未曾禍害三界的善妖也不會有謀害之心。可西王母娘娘,當(dāng)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嗎?
而這些年因后羿射了妖族金烏太子的事,始終對自己這個后羿前妻避而不見的女媧娘娘,今日,又是否會給自己一個說話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嫦娥:我好難!
第132章
幽林深處,寬大而厚實的翠綠枝葉層層疊疊,宛若一朵朵青云,悠悠掛在直入云霄的蒼木之上。
一雙重瞳之目倏然睜開,枝葉掩映下,身形如雞的小重明鳥微微歪頭,旋即振翅向下方飛去,輕輕落在了一叢毛茸茸綠發(fā)間。
正趴在樹下闔目凝神的小白澤感知到頭頂動靜,撅起嘴晃了晃綠油油的腦袋,尚有些稚嫩的小角在日光下反射出瑩潤光澤來,勾得小重明鳥又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抓。
蹙起雙眉,小白澤睜開雙眼,四肢伸直站起身子:“阿竹回來了?”
小重明鳥以鳥喙輕輕一啄它的角:“阿牧也回來了,還帶了嫦娥仙子和靈珠子化形出的小孩。”
兩只幼獸說話間,正被它們議論的人族女仙與小靈詝也匆匆繞過媧皇宮正殿,趕到了這處隱秘的角落,與等待多時的小妖們開起了以“守護女媧娘娘清譽和媧皇宮安寧”為首要目標(biāo)的緊急會議。
事發(fā)突然,在座幾人均無寒暄的心情,小白澤率先開口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西王母娘娘欲與闡教聯(lián)手,在此次封神量劫中為妖族掙得一席之地,故而特來求見娘娘,請她相助。”
適才利用天賦神通緊急探查了一番,此刻它臉上不禁浮現(xiàn)出深切的疲倦與哀愁之色:“闡教會迷惑商王心智,使其在祭祀娘娘時起淫.心冒犯娘娘,如此其身為人皇必將名望大跌,日后闡教助西周伐紂也將更為師出有名。”
“且闡教說宮中靈珠子與他們有師徒緣分,故而西王母還要帶靈珠子下凡,將它交給闡教。且她自己也屬意我們這些媧皇宮的小妖族一并下凡,為妖族在量劫中強奪更多氣運。”
趴在它頭頂綠毛間的小重明鳥撇撇嘴:“她自己不去,倒是好意思差遣我們。”
而聽了闡教和西王母的確切規(guī)劃,竹眉間怒意更甚愁色,她素手一揚狠狠擊在身旁古木上,直將那參天巨樹拍得枝條一陣搖曳,嘩啦啦掉下一堆葉子來:“西王母娘娘怎能容忍闡教如此輕慢娘娘?!”
“就算她不似我們?nèi)俗鍖⒛锬锂?dāng)做母神般崇敬,好歹娘娘也是你們妖族的圣人,她竟忍心看娘娘被人以色.欲之心冒犯?!”
搖頭甩掉一堆沉甸甸砸在腦袋上的厚實樹葉,小白澤以綠毛龍首蹭蹭竹的腿,正要張口安慰,余光卻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一片衣角,當(dāng)即沉默下去。
它頭上的小重明鳥也瞧見了那片熟悉的衣角,鳥身一僵,卻仍是不認(rèn)輸?shù)氐善饍芍恢赝郏莺萆湓趤砣松砩稀?br />
“呵,好義憤填膺的指控啊。”
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下,一道身影自古木后漫步而出,正是西王母,只見她雙眸譏諷地瞧著竹:“你這人族,倒是全心全意為女媧娘娘著想啊。”
背后指責(zé)卻被當(dāng)事人聽見,竹不禁氣短一瞬,可思及當(dāng)前之事,卻是雙目一凝,站起身來擋在眾人面前,昂首直言道:“我這么多年來深受娘娘庇佑之恩,自然要全心全意為娘娘著想!”
“西王母娘娘,不論您與闡教達成了什么交易,都不該將娘娘扯進來,更不該讓娘娘遭受這等羞辱!”
“羞辱?”西王母嗤笑一聲,施施然坐在古木下的巨石上,豹尾漫不經(jīng)心地垂落向青草地,“這算什么羞辱?不過是叫那商王題首淫詩罷了……不痛不癢的,一塊肉都不會少,還能被稱贊次美貌呢。”
“這還不算羞辱嘛?!”一聽這話,再看看西王母這不以為意的神情,竹心中極力壓制的怒氣翻涌而出,厲聲質(zhì)問,“女媧娘娘乃是我人族母神!是補天功臣!是洪荒圣人!”
“凡舉洪荒生靈,無論種群類別、男女老幼,均受其恩德,方有今日!”
“凡俗女子被人題淫詩,尚且深以為恥。以娘娘在洪荒獨一無二的地位,這怎能不算是巨大的羞辱?!”
說到最后,她已是難掩憤慨,雙眸對著西王母怒目圓睜,胸膛更是因劇烈的喘息而起伏不停。
然而,面對著竹如此詰問,西王母卻仍舊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豹尾有一搭無一搭地輕掃過地面上低矮的青草,雙眸低垂,似在看那被豹尾撩撥得搖擺的草尖:“若非如此,闡教也不會有心與我妖族合作了。”
“正是娘娘在洪荒和人族這份獨一無二的尊貴,才能反襯出那商王的荒唐離譜,才能叫西周伐商變得師出有名啊。”
似乎是覺得這主意不錯或有趣,她唇角微微勾起,眸中盛滿了淡漠,在和煦日光的映照下,卻顯得神色格外冰冷。
對著西王母這冷漠又堅定的態(tài)度,竹氣急而笑,揮袖道:“可笑!我看荒唐離譜的不是商王,而是你們這些蠅營狗茍之輩!”
“女媧娘娘理應(yīng)是受萬民敬仰的神明,是受生靈追捧的大能,卻絕不該是被人意.淫的對象!她生而不朽,功在千秋,怎能被扯入桃色緋聞之中,染上這等遭人恥笑的污點!”
雙目直視西王母,她緊盯著對方的神色,揚起下巴,一字一頓道:“我就質(zhì)問您一句——若要被這般下流手段算計的是您,您難道能忍么?!”
同為女性,她不信,所有女子都難以忍受的侮辱,以西王母女仙之首的尊位,也能甘心忍下去!
“有何不能?”孰料,面對竹譏誚的詰責(zé),西王母卻是面不改色,端坐在巨石上,她微微側(cè)頭,俯視著那渺小的人類女仙,淡然自若地反問,“為了妖族大計,我連性命都能豁得出去……區(qū)區(qū)名聲,又有何值得耿耿于懷?”
她神情平淡,語氣亦是不曾有何起伏,似乎自己只是在說一件尋常事。可任誰聽了,都能感受到這一句話中的堅定不移,更無法懷疑她是否能做到。
竹不由一怔。
這平淡話語下壓抑的洶涌情感,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這媧皇宮中收容的近百名人族女仙,亦是如此赤誠對待人族的啊……
張了張口,原本就在嘴邊的譏諷之言卻是說不出來了,就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竹略有些恍惚,原來,這位玉帝和王母歸位后,就帶著妖族女仙們自覺減少了存在感,長年低調(diào)隱居于昆侖的前妖庭母仙之首,對于她自己的族群,竟隱藏著這般真摯的情感嗎?
雙唇微抿,她垂下眼眸,為之默然。
“可您憑什么如此要求女媧娘娘呢?”
就在竹怔忪之際,一直默默聽著兩人對峙的牧跨步越過她,站在了眾人之前,冷靜又禮貌地對西王母問道:“您和娘娘,難道是一樣的嗎?”
豹尾隨意拍打著地面的小草,隔著一層被揚起的塵土,西王母神色驟冷:“我們皆是妖族,有何不同?”
聞言,牧呵呵一笑。
余光輕掃身后那幾個懵懂的小妖,她邊搖頭邊嘆氣,以一臉“都是千年的狐貍精你糊弄誰呢”的表情說道:“您這話也就是糊弄些年紀(jì)小的孩子了,凡是知曉些上古舊事的,誰又不知道呢?”
“女媧娘娘雖是在妖庭建立之后成圣,但早在妖庭建立前,她便已靠著自己修煉有成,是洪荒中有名有姓的大能,在紫霄宮聽講時更是有一席之地。此后妖庭建立,也是妖帝恭恭敬敬親自去請她在妖庭掛名……”
“簡而言之——向來是妖族借助她的名聲,卻不是娘娘得過妖庭什么好處,欠了妖族什么因果!”
目光輕飄飄落在西王母的臉上,將對方隱含警告的目光看在眼中,牧卻是渾然不懼,語帶譏諷地揭她的老底:“而您……”
“若非常曦女神另眼相待將您引薦上妖庭,給您喂養(yǎng)了許多靈丹妙藥,您怕是如今還只是三清昆侖御獸園中一只坐騎吧?”
“也難怪您懷念當(dāng)年的妖庭,畢竟那等風(fēng)光……”覷著西王母鐵青的臉色,牧眼波流轉(zhuǎn),輕笑一聲,不掩鄙夷,“和如今日日忍受隔壁闡教打壓的日子,當(dāng)真是云泥之別啊。”
說著,她的目光還意味深長地掃過西王母蓬松的長發(fā)和曳地的豹尾,爾后側(cè)臉對著身后聽上古秘聞聽得一臉興奮的小靈詝、小白澤和小重明鳥挑了挑眉。
“夠了!”被牧的話說得羞惱不已,再感受到幼崽們驚奇又憐憫的視線,西王母臉上登時厲色閃爍。
一聲怒喝后,她身下豹尾迅速伸長漲大,頃刻間便化為比之古木還要粗壯的存在,裹挾著兇風(fēng)直直抽向牧的臉上:“狂悖無禮!”
對著西王母這來勢洶洶的一擊,牧眸色倏然一深,卻是避也不避,就那么面帶譏誚地直挺挺站在原地,等著那豹尾的襲擊。
甚至,她的眸中還隱藏著幾分期待——不過是娥姐說的那什么“道德綁架”罷了,既然西王母能以道德綁架女媧娘娘為妖族付出,那自己這個被她打成重傷的受害者,也能道德綁架請女媧娘娘萬萬不可應(yīng)承西王母的要求!
難道自己受了女媧娘娘恩德這么多年,還不敢為她挨西王母一尾巴嘛!
眼底泛起瘋狂之色,牧緊緊盯住那極速襲來的豹尾,在那兇煞之氣撲面而來時,幾乎要憋不住笑意——來吧,狠狠抽在我的神魂上!
我本就是一道殘魂,這些年所有日子不過是女媧娘娘為我偷來的而已。如今我嘔心瀝血寫就的《牧妖圖》已在考試大典時傳承給了人族,此生再沒什么未了心愿,若能以身償娘娘的恩德,未嘗不算求仁得仁!
“慢著!”
倏然,一道清冷嗓音在身后響起,牧只覺眼前一花,面前就出現(xiàn)了一層半透明的白色屏障——“攏月障?!”
始終被所有人擋在最后面的嫦娥腳尖輕點一躍,身子就越眾而出浮在了半空之中。
在小白澤和小重明鳥異彩連連的目光下,她單手掐訣擋在身前,邊給攏月障輸入更多法力使其能夠罩住身后眾人,邊對面色狠厲的西王母喝問道:“妖族本就危在旦夕,西王母娘娘竟還要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時沖突不代表長久敵對,且這章西王母的來歷只是本文私設(shè),且她愛自己的妖族也不是反派行為,只是立場不同而已(雙手合十)
第133章
天地可鑒,嫦娥這句話絕對是純純的真心話!
然而落在西王母耳中,便是赤.裸.裸的嘲諷了。她眸光一冷,豹尾當(dāng)即就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懸浮在空中的嫦娥狠狠抽了過去!
“咻——”
破空之聲倏爾響起,瞧著那身影單薄擋在眾人前方的人族女仙,她嘴角噙起一絲不屑之意。
呵,這嫦娥莫非是以為自己幾句話哄得玉帝、王母對她有了幾分青眼,便能擅自插手她們妖族內(nèi)政?
別的神仙不知道,難道自己這個當(dāng)初親手賜藥的西王母還不知道?
——當(dāng)年嫦娥服下的那枚靈丹,雖可令凡俗生靈立地成仙飛升上天,但飛升后最多也只不過是一個空有仙身而不會仙法、身無多少仙力的低等小仙,論戰(zhàn)斗力或許還不如大能們隨手點化的小仙侍。
這等仙力低微的小仙,如何能擋得住自己這含怒一擊?
眸中閃過一絲涼薄之色,西王母甚至都懶得抬眼去欣賞嫦娥慘叫落地的場景,眼波微微流轉(zhuǎn),目光落在了那瑩白色罩子下的眾人身上,雙眸微瞇。
呵,待她料理了這不自量力的小仙,就該輪到他們了……
然而就在粗壯如樹干般的豹尾撞擊上攏月障時,西王母篤定會出現(xiàn)的場景卻并未出現(xiàn)。
反之,隨著“咚”的一聲悶響,自半空之中無力垂下的卻是她自己的長尾。而那看似薄弱的瑩白護罩,則是半分未曾動搖,牢牢護在了眾人之上。
什么?!
始終好整以暇端坐在巨石上的西王母終于變了臉色,感受著尾巴傳來的劇烈痛意,有些驚疑地抬眸望了嫦娥一樣,她神情冷厲,催動著豹尾再次豎起。
只是這一次,豹尾上蓬松的毛發(fā)全部豎直,當(dāng)長尾攜雷電之勢劈向嫦娥時,那一根根毛發(fā)也盡皆堅硬如鋼針,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刺向攏月障!
“嘭——”
在西王母勢在必得的目光中,長尾與硬發(fā)狠狠撞上瑩白色屏障,發(fā)出一陣轟然撞擊聲。可隨之而來的,卻不是預(yù)料中屏障瓦解星飛般的寸寸碎裂,而是一股巨大的反彈力。
“嘩——啪!”
難以抵抗的力道下,豹尾被猝不及防地彈飛回去,劇痛之中變回了原先細(xì)長的形狀。就連堅硬如鋼的毛發(fā),也瞬間失去了光澤,在氣浪中依附著長尾無力垂落。
嫦娥眉眼略略低垂,目光掃過西王母的豹尾,不由無奈。
縱然西王母司天之厲神通了得,可自己這攏月障乃是結(jié)合了前世末法之劫期間守陣時的種種心得所創(chuàng),更有女媧娘娘、通天教主等圣人指點,哪里是還未成為準(zhǔn)圣的她能擊潰的?
再打下去,不過是讓她徒耗心力罷了。
平淡地將攏月障罩在身后眾人周圍,她翩然落在另一塊與西王母身下巨石等高的古木橫枝上,誠心道:“娘娘,收手吧。”
“難道您當(dāng)真要驚動女媧娘娘,令她瞧見您竟欲在媧皇宮內(nèi)對受她庇護的小輩動手?”
“哼!”手抵在巨石上撐住險些被掀翻的身體,隔著那片片在氣浪中紛飛飄落的葉片,西王母目光羞惱地望向嫦娥,“只會躲在殼子里算什么本事?若想叫我住手,便拿出真本領(lǐng)和我做過一場!”
說罷,她口中齜出虎齒,仰天長嘯一聲,頭上蓬發(fā)驟然伸長,頃刻間就擰成一股股拳頭大小的辮子,自四面八方向嫦娥甩去。
見此,嫦娥神色一凜,立即揮袖推動攏月障,將身后的姐妹和小娃娃們送向遠處。
不提這一根根破空襲來的長鞭,便是西王母這一嘯,叫他們聽了,或許就要受傷——西王母嘯音如虎,聲震神魂。以牧、竹還未全然恢復(fù)的殘魂,和小家伙們尚且稚嫩的神識,哪里擋得住她幾聲?!
右手送遠眾人,確保他們不會遭受池魚之殃后,嫦娥雙目緊盯那鋪天蓋地襲來的長辮,左手向前伸出,一道金光自廣袖中飛出,頃刻間化作數(shù)道泛著金光的素練,朝著西王母的長辮疾速裹挾而去。
這素練乃是當(dāng)初上天稟報天庭公務(wù)員考試制度時,麥給她裝點門面用的披帛。除了格外柔韌些外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此時用作制伏西王母,或許卻是恰到好處。
看出了嫦娥欲以素練裹挾住自己長辮的意圖,西王母冷冷一笑,手上掐訣催動長辮來回震動,企圖將那輕飄飄的白練打落下去。
可嫦娥既然選了此物對敵,又怎會任憑這招被輕易破解?
她左臂輕輕一擺,看似單薄的白練便輕飄飄覆在了長辮外,以輕柔而不可抵抗的力度纏繞了上去,甚至借勢順著長辮抖動的方向與其擰為了一體。而這以柔克剛的一招也令長辮一次次凌厲的抖動落空,被悄無聲息卸去了力道。
不多時,西王母的長辮就盡皆被素練所包裹纏繞,而那來勢洶洶的攻擊,也陷入了僵局——兩人各自牽制住長繩的兩端,卻是誰也無法將主動權(quán)奪走,更無人甘愿主動松手認(rèn)輸。
西王母立在巨石之上,眼見每一根發(fā)絲都被牢牢束縛住,當(dāng)即再次張開大口,向著嫦娥發(fā)出一聲兇戾虎嘯。
“吼——”
在這震蕩山林的長嘯聲中,被素練所裹挾的長辮再次劇烈顫起來,原本蓬松柔軟的發(fā)絲瞬間宛如鋼鐵般堅硬,猝然扎向單薄長練!
眸中閃過一絲快意,西王母等著看那布匹寸寸破裂轟飛嫦娥的慘烈場景!
可早知西王母的豹尾有此一招,面對她與豹尾相似的長發(fā),嫦娥如何會沒有防備?
——空著的右手并攏雙指,瑩白色的太陰水華之力自指尖涌動而出,瞬間就覆蓋在了素練正反兩面,月色在長長的白練上盈盈流轉(zhuǎn),護佑住了長練的每一寸,也抵擋住了發(fā)絲每一次的銳利攻擊。
在西王母震驚的神色下,白練倏爾收緊,將每一根長辮捆綁在了其中,再難以掙脫。旋即一道拖拽之力自白練的方向猛然襲來,猝不及防之下,滿頭發(fā)絲皆被束縛住的西王母身子一傾,竟被嫦娥一手拽得低了頭!
“打到這里,足夠了吧?”目光落在被拽得低頭彎腰的西王母身上,嫦娥眸色無奈,“到底當(dāng)年曾吃過您的靈藥,我也不想在小輩面前,令您顏面掃地。”
“你!”死命掙扎卻無論如何都難以抬起頭顱的西王母聞言一窒,粗粗喘息幾聲后,才喑啞著嗓子道,“你放開我!”
見她沒再喊打喊殺,也算了解些她脾性,嫦娥心知她不會耍趁人放松后警惕偷襲的手段,遂左手一張,將數(shù)道白練收回了袖中,揣手立在橫枝上,瞧著漲紅了臉的西王母站直身子。
忌憚地望著這從未被自己放在眼中的人族仙子,西王母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譏諷道:“你倒是藏得深!”
有這等仙力與法術(shù),若換了其他天庭神仙,或許早在三界橫著走了。可這嫦娥,聽九天玄女前些日子與她閑聊時說的話,每每與其他神仙有相悖意見,竟都只是以言語相爭……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誤以為她還是那個法力低微的小仙!
聽懂了西王母的言下之意,嫦娥只得無奈一笑:“小仙以為理不辨不明,故而甚少倚仗武力與人較量。”
愛講道理難道是她的錯?若是無理,那自然該當(dāng)認(rèn)錯反思,怎能倚仗武力咄咄逼人?而若是有理,她又何必仗勢欺人平白落人口舌?
自然,遇上了那等無理還要攪三分的家伙,她也是不憚于動用武力的——只是此前和慈航、月老等人的爭端,都如今日媧皇宮中與西王母這一場般,并非什么震動三界的大場面,甚至是連對方都還摸不著頭腦的暗中較量。
故而即便她獲勝了,輸贏也往往只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流傳,卻也沒大范圍傳出去過什么威名。
所以不是她有意扮豬吃老虎坑西王母,實在是她既沒到處宣揚自己戰(zhàn)績的厚臉皮和閑心,也沒有想坑西王母的心思啊!
毫無愧疚之意地對上西王母的目光,嫦娥臉色微微一肅:“娘娘既已打痛快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談?wù)務(wù)掳桑 ?br />
她可沒忘了,自己這遭入媧皇宮是為了什么。
西王母臉色一僵:……哪里是我打痛快了,分明是我被你壓著有力沒處打啊!
但身為一只信奉“實力為尊”的洪荒妖仙,在嫦娥證明自己擁有能克制她的手段后,西王母卻是沒了此前的輕蔑態(tài)度,只板著臉抬抬下巴,示意嫦娥說下去。
無視她別扭的態(tài)度,嫦娥揮袖將還被攏月障護在其中的眾人拉回原地后,道:“我方才所言,并非有意危言聳聽恫嚇于您。我知您一片丹心向妖族,只是也請您想想,此時將媧皇宮拖入量劫之中,當(dāng)真有利于妖族么?”
“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龍鳳量劫之后,龍族可是足足蟄伏過了一整個量劫,才在祂的默許下茍延殘喘了下來,得到了成為人族圖騰獲得一線生機的機緣。”
“而巫妖之戰(zhàn)適才過去不久,妖族身上還背負(fù)著大量孽果,此時迫不及待地入場,焉知不是替人做靶,招惹祂的針對?”
撩起眼皮,凝視著倏然一驚的西王母,嫦娥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說:“娘娘,您不防想想,明明天庭如今有這次多的‘天’兵‘天’將,按理說足以支撐三界運轉(zhuǎn)。既然如此,又為何還會有公務(wù)員考試和封神量劫的存在?”
說至“天兵天將”的兩個“天”字時,她卻是語氣微微上挑。而這幾乎是明示的不同,也完全夠西王母明白——讀作“天兵天將”,實則是“妖兵妖將”。
對上西王母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懇切道:“有時候,比起做加法,更應(yīng)該做減法,不是么?”
“置之死地,方可后生啊……”
作者有話要說:
西王母:打不過我就別說話!
第134章
“是我冒失了……我會與闡教說明,不叫他們再來叨擾娘娘……”
自大殿之內(nèi)躬身告退后,西王母與九天玄女緩緩步出了媧皇宮正殿。
“娘娘……”走出段距離,九天玄女放慢了腳步,略有些遲疑地問,“您怎么改變主意了?”
她還記得,西王母強拉著她一起來勸說女媧娘娘時,可是興致沖沖全然不聽她的勸阻呢。怎么只是在女媧娘娘說要靜心思量的這么一會兒工夫,獨自于殿外等待了片刻的西王母就先自己改變了態(tài)度?
對上九天玄女不解的眼神,西王母略略沉吟半晌后,才道:“隨我來吧。”
在西王母的帶領(lǐng)下,原本要徑直走出媧皇宮的二人卻是繞到了后殿旁一處水草豐茂的所在,滿腹疑惑的九天玄女舉目望去,愕然發(fā)覺那地方竟坐了一個此時按理來說不該出現(xiàn)在此地的人——“嫦娥”?
忽而被喚了名字,正與竹、牧一起瞧靈詝和舊日小伙伴們別扭寒暄的嫦娥微微回首,見是西王母和九天玄女相攜而至,從容起身相迎:“娘娘、玄女。”
“唔,”目光平淡地從如臨大敵的另外幾人、幾妖身上掃過,最終落在嫦娥身上,西王母深深看了眼這今日徹底顛覆了自己印象的小仙子。
“我暫且信你這一回,若闡教當(dāng)真打得是利用我族的主意,我自不會與他們干休。但若因你這一席話令我族失了機緣,哼,后果你自己知道!”
說到最后一句,她語氣森然,雙眸更是殺機隱現(xiàn)。
“娘娘放心,”對著這赤.裸.裸的威脅,嫦娥仍舊神態(tài)自若,沒有半點兒心虛地頷首。
莫說她本就知道前世封神之劫中出山的妖族都未有什么好下場,不是枉然丟了性命還留下“狐貍精”那等千古罵名,就是被西方教化去當(dāng)了坐騎。
便是以一個并不會關(guān)心則亂的局外人視角去看,也知道此時此刻在天道和玉帝還暗戳戳籌謀著削弱妖族的情形下,妖族擅自卷入這一量劫中,絕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何況她也沒有坑害妖族的理由——人有好壞之分,妖族亦然。
她厭惡的只是殘害人族的惡妖和庸碌誤事的妖仙,而非是整個妖族。若當(dāng)真要對付所有妖族,那不止違背了她的本心,也勢必將把本無心害人的善妖推向?qū)α⒚妫瑢脮r反倒不利于三界安寧。
反之,若是能以此次的獻策獲得西王母的信賴,哪怕不是對她的品行與心意,僅僅是對她的謀略,那或許日后妖族再有什么涉及三界大事的動向,她都能提前知曉幾分,乃至于……
想到這里,嫦娥眸色清明,胸有成竹地道:“妖族此時明哲保身,方為上策。”
瞧著她這篤定的樣子,不知怎的,西王母自闡教上門要求合作后便止不住急速跳動的心竟莫名安定了幾分。
可思及之前自己率先動手還反被制伏低頭的狼狽之態(tài),到底還是拉不下臉來,于是她清清嗓,略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臉:“最好是!”
硬邦邦丟下一句話后,她匆匆轉(zhuǎn)過頭,揚起下巴又去瞟另兩個人族女仙:“你們對女媧娘娘倒是忠心耿耿。”
“既有這份心,今后便好好守護在娘娘身邊,莫叫其他妖族也來為難她!”
瞅了瞅那兩縷在她眼中虛弱無比的殘魂,信手?jǐn)S出兩顆丹藥到兩人手中,西王母頗有些嫌棄地道:“就你們這兩縷風(fēng)一吹就要滅的魂魄,竟也敢與我叫囂,當(dāng)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丹藥賞你們了,日后莫要再那般狂妄得罪其他大能,他們可沒我這么好脾氣!”
沒好氣地對牧翻了個白眼,她冷哼一聲:“尤其是你!好歹是洪荒中為數(shù)不多冒犯了我還能全身而退的,可別輕易折在了別人手上,否則你魂飛魄散一了百了了,到時候在三界丟千萬年臉的卻是我!”
牧:“……”
從前雖在媧皇宮長居,但到底不好摻和妖族內(nèi)部的事,故而每次西王母來,她們這些人族女仙都是自覺有眼力見兒地避開了去。
竟還真不知道,這位大佬,倒和娥姐說過的那什么“傲嬌”一樣——明明是在關(guān)心人,可嘴上卻沒一句好話,句句往人心里捅。
不過,身為一個思想成熟的前人族部落首領(lǐng),以及一個能夠熟練給幼稚小妖們順毛的牧妖人,她能怎么辦呢?那當(dāng)然是立即接過這外面還閃著光芒一看就不凡的丹藥塞到嘴里,然后乖乖巧巧地對大佬點點頭微笑哇!
笑話,她又不是傻子,沒立場沖突的情況下,被不痛不癢地念叨幾句沒有壞心的話就能換來一顆仙丹,這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而且當(dāng)過高層的誰聽不出來,西王母這分明是在給她及她身后的人族女仙遞橄欖枝,此時不抓緊順桿爬,要是惡了對方,那不只是給自己和姐妹們招禍,也是要令女媧娘娘為難的!
是以,無論是牧還是竹,接過了西王母娘娘親手遞來的橄欖枝后,都是毫不遲疑地一把將丹藥塞進了自己口中,爾后以甚至有些夸張的幅度咀嚼著那并不算巨大的藥丸,同時以無比乖巧、感謝的目光對西王母致以注目禮。
牧、竹:(づ′ο`)づ。
被二人灼熱似火的眼神晃了眼的西王母:“……哼!”
真是,這人族女子怎么都奇奇怪怪的,不是嫦娥那樣鬼靈精到不行的,就是這兩人這樣傻乎乎的——
方才還為了女媧娘娘和我慷慨激昂地爭論呢,一副我要是敢冒犯女媧娘娘就得先從她們尸骨上踏過去的樣子,這會兒不過吃了顆丹藥,怎么就開始用那么亮晶晶的眼睛開始看我了……
不自在地別過眼,直到感受不到那兩只殘魂令人雙頰發(fā)燙的眼神后,她才又清了清嗓子,板起臉低頭對兩只假裝無辜的小妖道:“白澤、重明鳥!”
“你們記住,媧皇宮是我妖族最后一片凈土,你們在此受女媧娘娘庇護,是你們的幸運,卻不是你們玩物喪志的理由。”
“嫦娥說的不錯,你們這一代是妖族的未來,妖族的希望都在你們的肩上。既然有這衣食無憂的日子,你們就合該抓緊時機努力修煉,為來日復(fù)興我族而不懈努力!”
目光停在小白澤有些肥碩的四肢和小重明鳥圓滾滾的肚皮上,西王母深吸一口氣,無語道:“你們最好是心里有點數(shù),否則就算有女媧娘娘和嫦娥為你們說話,我也遲早要把你們拉下界去好好鍛煉一番!”
哼,到了下界就先給你們禁食個一千年!
最后,在兩只小妖愁云慘淡的神情中,她目光落在靈詝身上,居高臨下道:“靈珠子,我不管你自己有沒有當(dāng)自己是妖族,但你是從媧皇宮出去的,在三界眼中,和我族就是脫不開關(guān)系的。”
“跟著嫦娥好好學(xué),否則不僅闡教要笑話我拒絕了他們后所托非人,就是媧皇宮和我妖族也要被三界看笑話。”
靈詝完全不像白澤和重明鳥那兩個慫蛋一樣怕西王母,挺起胸膛昂首對上她的目光后,就脆生生說:“放心吧!無論是誰,只會為我驕傲!”
“哼,”輕輕挑眉,眼底劃過絲幾不可見的欣賞,西王母矜持頷首,“倒有幾分我族的傲氣。”
又信手投喂靈詝一顆丹藥后,她再次深深看了嫦娥一眼,方才帶著九天玄女再次向媧皇宮大門徐徐行去。
而聽了這么久,九天玄女也早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和眾人輕輕頷首別過后,轉(zhuǎn)身跟在了西王母身后。只是一雙低垂的眸中,卻是掩不住的詫異。
——西王母娘娘有多心高氣傲她在妖庭時就早有領(lǐng)教,能叫她拉下臉來和他們說這么多話,嫦娥和這些個人族女仙,不簡單吶……
……
送別了西王母后,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嫦娥想著自己到底并非牧這等得了女媧娘娘庇護的人族女仙,這次又是鉆洞偷偷進來媧皇宮的,未經(jīng)娘娘允許,到底不好久留。是以待西王母和九天玄女的身影逐漸渺遠后,就先提出要告辭了。
可就在牧與靈詝收拾東西要隨她一同下凡時,一道青色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
青衣女童頷首行禮后,對嫦娥微微一笑:“仙子,娘娘有請。”
“嗯?哦……哦!好!”
有些錯愕地讓牧先帶靈詝下界后,嫦娥匆匆跟上青衣女童的步伐,卻是一改適才應(yīng)對西王母時的從容不迫,轉(zhuǎn)而開始滿心忐忑了起來。
——這還是重生以來,她第一次要見到女媧娘娘!
也是她兩世以來,第一次見到此時的女媧娘娘!
想起前世末法時代那些年,那因憂心三界眾生和內(nèi)疚自己當(dāng)年默許新天條通過而憔悴不堪的女媧母神,嫦娥不由期盼又緊張地抿了抿嘴。
這時候的女媧娘娘誒,也不知會是什么樣子?
比起前世憔悴但仍風(fēng)采照人的樣子,一定還要更加偉岸神圣吧!
也或許會更為悠閑疏闊,畢竟此時她還不必操那么多心,要忙于替長年沉迷戀愛的三界神仙們收拾千百年來積攢下來的爛攤子。
不過……母神要見她,是有什么吩咐嗎?
還是自己此次貿(mào)然擅闖媧皇宮,惹得她不愉了呢?
也是,怎么說西王母也是她的同族,媧皇宮的一草一木更是她的心血,自己在此和西王母爭斗,還打得草葉紛飛的,她若是有氣,也是應(yīng)有之義……
略有些委屈地想著,嫦娥又開始手忙腳亂地去理自己的裙衫——剛剛和西王母那一番打斗雖沒費什么力氣,可誰知道有沒有把自己的衣服蹭臟、弄亂呢?
于今生的娘娘而言,這可是兩人的第一次相見,一定要給她留個好印象!
終于,跟隨著青衣女童,嫦娥走到了媧皇宮正殿外。
站在階下,她深吸口氣,壓抑下滿腹的雀躍與忐忑,昂首挺胸,向那大殿之中穩(wěn)步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嫦娥:緊張!
第135章
昂首步入媧皇宮正殿之中,心潮澎湃間,嫦娥無暇去欣賞這殿中景象,全部心神盡為上首幕簾后的那道身影所吸引。
——強大,偉岸,神圣,堅韌,慈祥,包容……
一切一切的贊美之詞,在這道身影面前,都顯得無比蒼白黯淡了起來。便是嫦娥記憶中那些后世凡人所作的詞藻華美的詩詞,也不足以形容其一二。
在人族心中,母神永遠是完美無瑕的,是無可玷污褻瀆的。
哪怕只是一道隱隱約約的身影,也足以叫所有凡人心生崇敬,俯首跪拜。
“嫦娥拜見娘娘!”
滿心仰慕地傾倒在丹樨之下,再憶起前世紂王那題淫.詩褻瀆母神的大逆不道之舉,嫦娥心中不由升起一絲荒唐與惱怒之感——為了區(qū)區(qū)一次量劫這等小事,闡教眾人竟敢算計女媧娘娘被辱!還是用如此下流的手段!
這與誘導(dǎo)親生兒子調(diào)戲親生母親有什么區(qū)別?!
卑鄙!無恥!
念及此事,她又不禁有些赧然——前世她和其他待在天庭的人族神仙們不知這背后有闡教的算計,量劫結(jié)束后,聽聞那被封為天喜星的商紂王殷壽上天了,大家伙兒還幾次給他套麻袋來著……
且當(dāng)時聽天喜星殺豬一樣叫嚷著他不是有意的,大家對視一眼后一致認(rèn)為他這是在找借口,登時下手就更狠了。聽說后來他修養(yǎng)了好幾個月,才勉強能一瘸一拐地站起身來呢。合著,他還真是被算計的。
不過……羽睫輕顫,嫦娥很快又理直氣壯地不再內(nèi)疚了——無論是不是出于他的本心,到底事情是他做的!
而且,設(shè)身處地去想,若被算計的是她,待反應(yīng)過來后定然會主動來給娘娘請罪,哪里會像殷壽一樣還能舔著個大臉先上天當(dāng)神仙?!
而且就他那兩句破詩,也好意思說是贊美娘娘的???
可見其人本就是庸碌無才的厚顏無恥之徒,該打!
“平身吧,”溫柔而慈悲的嗓音自上方傳來,喚醒了氣鼓鼓的嫦娥,恍惚回過神后,她同手同腳從地上爬起來,并攏雙腳,笨拙立住了身體。
目光不敢上移直視母神,克制地落在丹樨間,嫦娥連睫毛都不敢顫抖一下了——縱然前世守陣時相處了許多年,可正因如此,才會有近鄉(xiāng)情怯之感啊。
其實,前世她一直不敢問母神一個問題——那時對她的溫柔包容,究竟是出于本心,還是為了哄她守陣?
嫦娥自然不愿以任何惡意揣測母神,只是前世直到末法之劫降臨時,女媧娘娘才現(xiàn)身在她面前,與她最多的交流也是圍繞如何提升實力守護大陣的。
至于有關(guān)后羿射殺妖族金烏太子的舊怨,在這等事關(guān)三界的大事面前,她們都無暇也懶得去想。
有這工夫想后羿?
還不如想怎么揍那些瀆職的神仙來得痛快!
是以即便重來一次,對于此時女媧娘娘關(guān)于自己的看法,嫦娥仍是一無所知,更不敢確定女媧娘娘此前對自己的漠視,是僅僅要擺出妖族圣人應(yīng)有的態(tài)度來給三界看,還是當(dāng)真對自己這個后羿前妻有所遷怒。
種種思緒紛亂如麻,嫦娥靜靜立在殿中,等待著女媧娘娘的吩咐。
“呵,”一聲輕笑自上方悠悠傳來,“不必如此拘謹(jǐn)。”
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嫦娥眼前就好似浮現(xiàn)了春水融冰、青草萌發(fā)的景象,那慈愛萬物的語氣同前世教導(dǎo)她時一般無二,是無人能夠抵擋的溫柔包容,不含半點介懷與虛偽。
不必再有千言萬語,僅此一句,就足夠她領(lǐng)悟到——女媧娘娘,從不曾對她心有芥蒂。
自然而然的,嫦娥微微聳起的雙肩放松下來,挺直的脊背也不再僵硬。
低垂的眉眼抬起,明亮的眸子中含著澄澈歡喜,清冷的面容上也蕩漾開雀躍之色,她脆生生應(yīng)下:“是!都聽母神的!”
似乎是被她這忽然大膽起來的反應(yīng)逗樂了,幕簾后又傳來一聲低低的笑,頓了頓,女媧才繼續(xù)道:“此次為我奔走,你辛苦了。”
雖說竹、牧駁斥西王母的話看似更是為了她好,前者為她的名譽考量,后者為她的責(zé)任分辯,而嫦娥似乎只是在以妖族利益為由勸說西王母。
但她又不是什么傻子,哪里會看不出來,嫦娥亦是為了她著想呢?
否則,妖族與嫦娥并無任何關(guān)系,她又何必為了妖族而出謀劃策?
甚至,與牧舍出神魂也要抵抗西王母的舉動相比,嫦娥所擔(dān)的風(fēng)險也并不會小幾分。
——牧好歹是媧皇宮中的神仙,她插手此事,還算師出有名。
而嫦娥身為天庭神仙,以立場而言理應(yīng)是笑看越來越多人被卷入這次量劫之中才好,而不應(yīng)阻攔半分。
這次她攔住了西王母,還不知若被一直對“妖孽們”虎視眈眈的天道與玉帝知曉了,又會受到何等詰責(zé)呢。
想到這一層,幕簾微動,女媧幾不可聞地嘆一口氣后,道:“今日你入媧皇宮,是我思念靈珠子,召你送她上天的。西王母之事,也只是你恰巧碰到。為救女仙……方與她有了爭執(zhí)。”
略有些訝異地抬眸,在對上幕簾后那隱約投下的目光后,嫦娥若有所悟——娘娘這是在擔(dān)憂她啊。
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怔怔頓住,羽睫輕輕一顫后,卻沒有領(lǐng)受這份好意:“娘娘誤會了,嫦娥阻止西王母娘娘,并非偶然,而是出于天庭之神的職責(zé)。”
對著悠悠回蕩的紗簾,嫦娥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當(dāng)日玉帝陛下去求見道祖前,小仙恰在一旁陪同,故而知曉其中來龍去脈——”
“乃是闡教十二金仙過于狂悖、不尊法理,道祖與陛下出于磨煉他們的苦心,使其能夠反思己過早日成長為造福三界的得道之仙,方降下了此次量劫。”
“而若是任由妖族參與此次量劫之中,那就大大違背了他們的本意……”
輕輕一挑眉,她大言不慚道:“往小了說,屆時被妖族占據(jù)了封神榜上的神位,陛下也就少了許多日后親自在天庭關(guān)切小輩的機會。”
“往大了說,闡教眾仙若自此學(xué)會投機取巧,反有磨難盡拉他人來擋,那便實在是辜負(fù)了道祖的厚望!”
“故而……”唇邊勾起一抹弧度,嫦娥微微揚起下巴,坦然一笑,“小仙確然是出于一片公心啊!”
瞧著她侃侃而談的模樣,女媧:“……”
輕咳一聲,她若有所思地頷首:“唔,不錯,是我誤會了。”
這天庭到底是個什么大染缸,她人族好好一個孩子,怎么現(xiàn)在都學(xué)會睜眼說瞎話還不臉紅的本領(lǐng)了?!
不過,這樣也不錯……
眸色略深一瞬,念及那總是悄然潛伏到三界各處的天道,女媧想,大抵也唯有這般,才能在這詭譎的洪荒之中,護住自己想守護的生靈吧。
目光微微下移,隔著若隱若現(xiàn)的幕簾,落在了丹樨下那目光爍爍、身姿挺拔的孩子身上,心中一軟,女媧臉上溫柔之色更濃,她溫聲道:“不必如此緊張,暢所欲言即可。起碼在這媧皇宮里,還沒有存在能不驚動我來去自由。”
“你行走三界,若有危險,也盡可來媧皇宮避難。圣人不死不滅,有我護持著,這洪荒之中,還沒有能無故傷你的存在!”
說到最后一句,她眸中殺機迸現(xiàn),乃至似乎涌出了有形的氣勢,將紗簾猛地沖散向兩邊,露出了一張桀驁不馴的面容。
而殿下的嫦娥,俄而聽到母神這明晃晃將她當(dāng)做自家孩子罩著的話,再對上那強勢不羈的臉龐,心中暖意更甚。
頃刻之間,就好似有無數(shù)道暖流自心中噴涌而出,向周身澎湃又溫柔地流淌開,令她五臟六腑乃至每一寸肌膚,都仿若置身于溫泉水中一般舒適暢快。
真好啊,這就是母親。
——明明自己在說自己的心機,明明她聽出來了自己在說謊。可她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溫柔安慰自己,甚至還擔(dān)心自己是被人欺負(fù)受委屈了……
可身為母親的她,卻從不會以惡意來揣測自己的孩子。甚至,她永遠都是不吝嗇于給予孩子保護的。
雙眸莫名地有些酸熱,嫦娥抽抽鼻子,不愿自己在母神面前沒出息地落下淚來,但縱然竭力壓低了聲音,卻還是壓抑不住自己哽咽的嗓音:“嗯,我聽母神的。”
……
“滴答——”
□□了一夜的葉片終于抵不過雨水的擊打,悠悠向著下方傾斜而去。碧盤上的雨珠似乎感應(yīng)到了某種號召,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歡騰地一躍而下,沉沉墜在地面水洼之中,砸起一陣漣漪。
分不清是夜霧還是水汽的山嵐在繁盛枝葉間漫延游移,起伏之間攏住了連綿山野,披起雨天有幾分晦暗的霞光,恍若一抹輕盈的紗帳,盈盈柔和了界限分明的萬物。
倏爾,靜謐和緩的氣氛被一縷月色打破,水霧被輕輕撥向兩側(cè),露出了兩高一矮三道女子的身影。
“啊,可算回來啦~”
靈詝一個蹬腿從云上跳下來,夸張地跑過去抱住驚喜望來的白猿和白虎:“哇,大白、二白,你們身上怎么這么濕呀?是掉到魚塘里去了嗎?”
說罷,不等它們的回答,她就笑嘻嘻地揭穿道:“還是說……你們是擔(dān)心我擔(dān)心得睡不著,站在院子里傻乎乎等了一宿,所以淋了滿身雨?”
瞧著一回來就恢復(fù)了頑皮性子的小弟子,嫦娥和牧對視一眼,不由紛紛失笑——這孩子,剛剛在小白澤那些舊友面前還裝得跟個小大人兒似的,怎么一回來,就又成了這樣子了。
不過也好,比起一夜之間成熟穩(wěn)重,她們還是更盼著自家孩子能有個快快樂樂的童年。
暗自感慨著,嫦娥邁步要去給提心吊膽了許久的大家準(zhǔn)備早膳,然而才一提步,就察覺到了不對——
雙眉微蹙,她和牧不約而同地側(cè)眸看向神廟門外:“有妖氣?”
作者有話要說:
描寫其他女神仙時,用了很多形容美貌的詞,是因為她們是許多神話里作為美人、賢妻的被凝視客體,所以想通過她們覺醒后/本身截然不同的性格,體現(xiàn)一個反差,算是對男性凝視的一種反抗,即你們只看到了她們的美貌、賢淑,但其實她們還有更多可貴的性格、能力(當(dāng)然如果沒體現(xiàn)出來,是我沒寫好(捂臉))。
而女媧娘娘除了《封神演義》紂王視角、某些龍傲天小說,以及給她拉郎配伏羲的古人那里……在神話里好像還基本都是作為救世主、母神形象出現(xiàn)的,且本章她出場描述是源于嫦娥視角,所以就沒什么容貌描寫啦~
第136章
對視一眼,待牧默默擋在靈詝身前后,嫦娥才緩緩走上前拉開了神廟的大門。
她們可沒忘記,闡教可能還惦記著讓靈珠子給他們當(dāng)徒弟的事。雖說西王母表示會親自出面回絕闡教,但誰知道闡教是否能善罷甘休,又會不會親自上門來搶孩子。
然而一開門,嫦娥就怔住了:“狐貍娘?”
神廟前的空地上,打頭站著的正是胡博聞的娘,她此前有過一面之緣的玲瓏山狐貍洞狐王。而之所以她適才在廟內(nèi)未曾分辨出她的那身狐貍氣息,則是因為……
微微挑眉,目光落在那一眾氣質(zhì)清雅脫俗、身姿婷婷裊裊的妙齡女子身上,嫦娥默默封閉了嗅覺。
咳,怎么說呢,這狐貍精一個個瞧著是挺美的,但這么多湊在一起,那狐臭味兒可就讓人難以忍受了。
小狐貍精們卻還沒意識到自己被悄悄嫌棄了,一見神廟的門開了,接二連三都笑意盈盈、雙目燦燦望了過來。
嫦娥當(dāng)即就吞了吞口水——沒了狐臭干擾,這一張張絕色容顏可就格外動人了。
或清麗淡雅如秋月映幽蘭,或美艷嬌媚似春光盛牡丹,那驀然回首眼波流轉(zhuǎn)間更是如花枝顫動般榮光四射,令她這女子見了都不由被其美色所攝……
難道,闡教這是要對她使美人計?嘿嘿,這怎么好意思啊……不就是個皮孩子嘛,想帶走就帶——
咳!
眨眨眼,嫦娥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不,不行!
到底當(dāng)了小靈詝幾日便宜師傅,怎么能為區(qū)區(qū)美色就不要徒弟了呢?!
光看上幾眼就滿足了,嫦娥你不能這么不爭氣啊!
就在她正癡癡欣賞著美色時,倒是狐貍娘率先出言了,只見她微微一屈膝,笑道:“見過嫦娥仙子。”
隨著她這么一行禮,在她身后的狐貍精們也都紛紛彎下膝垂下頭,露出纖細(xì)的腰肢和修長的脖頸,聲若鶯啼般齊聲道:“見過嫦娥仙子。”
“啊,啊……”再次被美人們的聲色所驚艷,嫦娥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旋即矜持地一頷首,控制著語氣聽起來極為波瀾不驚地張了口,“不必多禮……諸位美——妹妹們起身便是。”
待美人們裊裊起了身,一雙雙瀲滟含情的美目投來后,她又故作從容地?fù)]手招呼美人們:“先進來吧,客人們遠道而來,如何能讓你們在門外干站著。”
嘿嘿,美人,進屋,嘿嘿……
而這些小狐貍精們哪里知道這瞧著清冷淡然的仙子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左擁右抱的浪蕩事,見了她這還算和藹的態(tài)度,登時都悄悄松了一口氣,跟在嫦娥和狐貍娘后面魚貫而入,最后落座在了桌椅充足的一處偏殿之中。
和狐貍娘邊走邊寒暄了片刻,再被看破她顏控本質(zhì)的牧無奈遞上一杯沁涼的醒神仙露后,嫦娥飄蕩在美人身上的意識總算回籠,正色問起了正事:“不知你和這幾位……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適才她雖大部分心神都沉溺于欣賞美色之中,但到底還不至于全然色令智昏,總還是在那群美人行走之間觀察出了點兒什么——
狐族以美貌著稱,且越是出身不凡的狐貍精越是美貌,瞧這幾只狐貍精堪稱傾國傾城的容色,定然是出身自狐族大族。
而再看她們不論本身面容是美艷還是清麗,氣質(zhì)卻都如出一轍的疏闊清朗,身上也不曾有多少孽果,便知她們并非什么胡亂修行的野狐貍,多半是家學(xué)淵源有正統(tǒng)道法傳承的大族子弟。
再細(xì)細(xì)感受一番她們不經(jīng)意間外泄的道韻,判斷出并非來自于人、闡、截與西方教的道法后,推測她們的來處,于嫦娥而言,便并不算什么難事了——青丘,九尾狐族。
只是,嫦娥分明記得前世九尾狐一族長年隱居在青丘,她們這次出山來尋自己,卻不知所為何事。細(xì)細(xì)想來,她也并不記得除了和狐貍娘那一面之緣外,她與九尾狐族還有什么干系啊……
懷著種種疑慮,嫦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盛有仙露的琉璃瓶,靜靜等待狐貍娘的回答。
美色雖誘人,但她重生歸來自有使命,可不是能隨便與他人扯上因果的。
而面對著嫦娥仙子看似淡然實則隱含質(zhì)問的眼神,狐貍娘卻是不急不慢,自座上站起后,她攜著一眾小狐貍精,先向上首的仙子徐徐屈膝下拜:“九尾狐涂山茜,見過嫦娥仙子。”
摩挲著琉璃瓶的手指倏然一頓,抬眸望著已自行站起身子的狐貍娘,嫦娥眸色漸深:“涂山……果然,你是深藏不露啊。”
凡聽說過大禹娶九尾狐女嬌生下啟這段人皇往事的人族,哪能不知道,女嬌這位妲己之前人族歷史上數(shù)一數(shù)二出名的九尾狐,就出自于涂山氏呢。
據(jù)洪荒傳聞,也是憑借這番姻緣,九尾狐族才從天道眼中的妖孽躍居為氣運之族的瑞獸,可不再受妖族孽果所累。
原來狐貍娘正是一只九尾狐,也對,若非如此,她當(dāng)時哪能毫無負(fù)擔(dān)地拿出九尾要獻給自己和嵐姐呢。自己彼時還以為她不過是與青丘有幾分血緣淺薄的遠房親戚關(guān)系,倒是小瞧了她了。
涂山茜微微一笑,已然一掃上次見面時頹喪蒼老的氣質(zhì),變得從容大氣起來:“這還要多謝仙子您,若非是您,也沒有小妖的今日。”
見嫦娥不置可否地一擰眉,她含笑道:“小妖此行,乃是作為青丘狐族的使者,為您獻上謝禮。”
微微偏頭使了個眼色后,她身后的小狐貍精們依次排開,皆從袖中取出了一只只大小不一的寶盒,爾后緩緩掀開了寶盒的蓋子。
小靈詝原本正好奇地坐在一旁眨巴著大眼睛瞧漂亮姐姐,可當(dāng)那蓋子一頂頂被掀開后,她卻是小短腿也不晃蕩了,大眼睛也不眨巴了,就那么張大了口直愣愣瞅著——哇!這什么盒子,一打開就能發(fā)出這么多顏色的光!稀奇!想要!
而仍舊不敢松懈守著靈詝的牧,在看清了那盒中之物時,捏著徒弟小胳膊的手卻是不由一緊——
這一盤是媧皇宮仙錦上記載說能加速牲畜成長的仙果!
這一把是麥哀嘆許久的洪荒幾近滅絕的可畝產(chǎn)百萬斤的良種!
這一瓶是鵲心心念念能減緩瘟疫蔓延的靈水!
牧能看出這些,嫦娥亦是和女仙姐妹們相處了多年,又哪里會認(rèn)不出來?
那盒子甫一被打開,她便握緊了手中琉璃杯,看似淡然自若的模樣下,卻是難掩的心神激蕩!
——若涂山氏給她的是什么法寶金銀,她絕不至于如此。
可就好似知道她在乎什么一般,這盒中的種種,皆是能讓人族,不!是讓三界眾生,進一步走向安寧富庶日子的實用珍寶!
比之那吃不了、穿不了的金銀,這等寶物,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啊!
看似面色如常地抬眸,嫦娥看向含笑立在一側(cè)的涂山茜:“無功不受祿,不知涂山氏拿出這些寶物來,是想要嫦娥做什么?”
雙目中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決然之色,她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不至于禍害蒼生,甭管涂山氏要她辦的事再苦再累,她都能扛下來!
孰料,就在嫦娥已默默做好了給人家當(dāng)牛做馬的準(zhǔn)備時,就見涂山茜緩緩一搖頭,誠懇道:“小妖說了,這是青丘狐族給您的謝禮。”
“若小妖所料不錯,您應(yīng)當(dāng)是才從媧皇宮回來吧?”
在嫦娥疑惑中夾雜著凜冽的目光下,她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昨日西王母娘娘上天前,曾先降旨青丘,有意命青丘遣一九尾狐入商,以色惑君亂其氣運。娘娘執(zhí)意如此,涂山氏雖有心婉拒,卻也無法違命。”
“然昨夜娘娘自媧皇宮下界后,卻不再強令青丘狐族入商。而青丘打探后得知,乃是仙子在其中周旋……”
原來如此……
嫦娥不由恍然,這么說,前世九尾狐妖俯身蘇妲己,果然也是西王母和闡教的事先布局了。只是……
微微蹙起雙眉,想起那據(jù)說來自于軒轅墳的九尾狐,她沉吟片刻后,誠實道:“涂山氏客氣了,想來即便沒有我插手,你們也能想出破局之法。”
前世可沒聽說軒轅墳里的九尾狐和青丘有什么關(guān)系,除了狐貍精成了污蔑女子禍國殃民的詞之外,也不曾聽聞青丘狐族在封神之劫后遭過什么天譴。
可見就算沒有自己勸住西王母,前世青丘狐族憑借自己,也照樣將這樁麻煩推了出去。
聽了她的話,不同于身后眾年輕狐貍精的面有得色,涂山茜卻是怔忪一瞬,爾后勉強一笑:“您是天庭的上神,想來許多舊事不必我說,您也是知曉的,我便不再您面前徒自逞強了——”
“狐族子孫遍及洪荒,即便不遣青丘之內(nèi)的狐妖出山,自然也能叫外面的野狐貍精補上位子。只是如此一來,終究還是要污了狐族的名聲,令當(dāng)年涂山氏與禹皇結(jié)親借人族氣運洗涮孽果的籌謀落空。”
“便是青丘有心不問三界紛擾,全族氣運衰落之下,又焉有安寧之日?”
說到最后,她臉上血色已漸漸褪去,乃至快要比得上當(dāng)日聽聞女兒不愿上天之時的蒼白了,而語氣也是更為懇切了起來:“哪怕您只是無心之舉,這其中所造成的影響也對我等狐妖意義深遠……”
“是以,這些謝禮,還請您收下吧。”
語畢,她一雙狐貍眼中盛滿了感激,雙膝也微微一曲,再次低下了頭顱。而她身后的小狐貍精們,縱然對她所說的話一知半解,卻也紛紛一面艱難抱著禮盒,一面屈膝行禮。
而嫦娥這才真切明悟過來——涂山茜這一行,怕不單單是為了涂山氏呢。
作者有話要說:
涂山茜(狐貍娘):沒想到吧嘿嘿嘿,咱也有背景!
第137章
起身扶起涂山茜,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眼上,嫦娥拍拍她的手,心中暗嘆了一口氣。
她口口聲聲說著涂山氏如何如何,但最真情實意的,應(yīng)當(dāng)還是那句“叫外面的野狐貍精補上位子”吧?畢竟,前些年帶著女兒獨自在外辛苦闖蕩還不搬出涂山氏名號的她,大抵,也算是那“野狐貍精”中的一員。
難怪啊,自己開門之時,就見她和涂山氏來的那些小狐貍精們前后涇渭分明地各自站著,若非那相似的狐臭味兒,還真像是互不相識的兩波人。
不過……
心思回轉(zhuǎn)間,嫦娥笑意不達眼底地勾了勾唇,卻仍是推拒道:“不過這禮著實太貴重,不瞞你說,我實在不敢輕易收下。不如你瞧我這兒有什么對青丘有用的東西,拿去給涂山氏,算我與你們換的。”
實話實說,她勸西王母之時是一星半點兒也沒想到這其中還會有青丘狐族的事,如今她們這樣捧著一大堆謝禮上門,她非但腦袋發(fā)懵,更是受之有愧——從小到大,她學(xué)的都是平等交換這一套!
將她略有些不適應(yīng)和窘迫的神情看在眼中,涂山茜還未說話,她身后卻有一只紅裙小狐貍精“噗嗤”笑出了聲。
待在座眾人齊齊詫異看去時,那小狐貍精氣定神閑地對嫦娥一行禮,爾后仰起張笑盈盈的臉來,脆生生道:“仙子呀,您就收下吧!您想想,我們狐族可是以什么著稱的?”
被那如花笑靨晃了眼,嫦娥下意識就想說“美貌”,直到聽靈詝在一旁嚷嚷出“聰明”二字之后,才險險住了嘴,沒在美人們面前出個大糗。
嫦娥正略有些赧然地微微垂眸時,那紅裙小狐貍精則是轉(zhuǎn)過頭對靈詝粲然一笑,在小孩兒也被小姐姐的美色迷得癡癡笑起來后,抬起下巴得意地贊同:“沒錯,就是聰明!”
“所以您想想,涂山氏的大妖之所以遣我們來獻上這些禮品,定然不會是虧本兒的買賣呀!”
“吶,”指尖掃過其他小狐貍精們再次敞開的寶盒,她面向嫦娥站定,俏生生道,“您瞧瞧,這一件件的,實則都是青丘修仙的狐妖們用不到,可凡塵生靈卻極為需要的。”
“若能借您的手將這些東西在凡間推廣來,難道給出東西的青丘狐族,不能順帶得些功德?”
“而您又是天庭的神仙,我們青丘將這些寶物獻給您,也算是獻給了天庭,豈不也能叫天帝老爺知曉我們的一片心意?”
目光自端起微笑坐在一旁的涂山茜身上移開,落在紅裙小狐貍精那張明媚飛揚的臉上,嫦娥神色微動,淡淡一笑后,反問她:“那還請這位涂山氏的妹妹來告訴我——為何是我呢?”
洪荒之大,天庭神仙之多,涂山氏占據(jù)這些寶物想必不是一日兩日了,又為何今日才拿出來,還要借由她的手獻給天庭呢?
既然涂山氏是打著利用她的機會,她總要知道選擇她的理由,才好判斷自己會是純純被利用的大冤種,還是能與其互惠互利長久合作的伙伴啊。
聞言,黑亮的眼珠在狐貍眼中轉(zhuǎn)了轉(zhuǎn),紅裙小狐貍伶俐地勾唇一笑,嫵媚又不失俏皮地自我介紹道:“小妖并非涂山氏的狐貍,只是有幸侍奉于涂山氏罷了。小妖本姓辛,您喚我一聲小辛便是。”
“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嫦娥示意她繼續(xù)說,“那就請小辛姑娘為我解惑吧。”
小辛脆生生應(yīng)了聲“是”,爾后視線輕輕垂落幾寸,仿若在虛空中跨越時間望見了多年前的先祖?zhèn)円话悖Z氣崇敬道:“涂山氏的大妖們,僅僅用‘聰明’二字形容,是絕不夠的!”
“簡而言之,是‘智慧’,詳細(xì)說來,則是既兼具‘審時奪度’的機敏,亦具備‘識人之明’的慧眼!”
“故而,當(dāng)年在其它妖族還傻乎乎和天庭硬抗時,我狐族已在涂山氏先祖?zhèn)兊膸ьI(lǐng)下,認(rèn)識到了彼時形勢之危急,發(fā)覺了禹皇這位人才。”
“繼而走出了結(jié)好人族扭轉(zhuǎn)氣運、隱居青丘遠離紛擾的平穩(wěn)發(fā)展路線,為我們這些后代爭取來了一片無憂無慮的凈土。”
目光自虛空中上移,定定落在嫦娥身上,她雙目燦燦,無比篤定道:“而您——能讓天庭廣召洪荒英才、能勸西王母娘娘改變主意——的嫦娥仙子,便是涂山氏斷定值得交好的下一位人族大才!”
雙手向前一推,將手中寶盒舉到嫦娥面前后,小辛面色誠懇:“仙子,青丘狐族并非得寸進尺之輩,只盼這份薄禮,能獲得一個與您結(jié)下友誼的機會。”
語畢,她便緩緩彎下頸子。在她之后,數(shù)道曼妙身影一同俯首,鶯鳥般清脆婉轉(zhuǎn)的嗓音回蕩在偏殿之中:“還請仙子給個機會!”
聽明白了小辛背后涂山氏的意思,嫦娥卻沒有如一旁的小靈詝那般興奮到喜笑顏開,反而眸色略深了幾分,沉吟片刻后,才不置可否地抬手示意她們先起身。
目光掃過小狐貍精們忐忑不安的花容,她語氣淡漠地問出一句:“涂山氏的品行我是相信的,可若是與整個青丘狐族結(jié)好,我如何能肯定,不會為其中宵小所連累呢?”
嘴角勾起似嘲諷的笑,嫦娥眸光漸冷,她可沒忘記,前世那入商的九尾狐,可是一只吃人的惡妖!
若要推說吃人乃是出于妖孽的本能,可身為一只狐貍精,她竟能忍得下不對長居狐族食譜的雉雞精下手,反倒與其“姐姐妹妹”的親熱非常;
再要推說吃人只是為了果腹的無奈之舉,可她入商為妃山珍海味唾手可得后,竟還與紂王發(fā)明了蠆盆、炮烙等駭人聽聞的酷刑!
天知道,前世嫦娥聽那些八卦的天庭神仙們煞有其事地形容那些刑罰時,即便彼時已是神仙之軀,卻也不禁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不只是她,聽聞在某次天庭朝會時有個沒腦子的神仙試探著提出要將這些刑罰納入天庭神罰之中時,當(dāng)場便被無論文武、男女、人妖的神仙們噴了個狗血淋頭!
——哪怕是神仙,也不愿承受那等殘忍血腥的懲罰!
想到這里,嫦娥眸中盈滿了遺憾——前世給天喜星套麻袋時,下手還是輕了!
狐妖害人尚且害的不是同族,他商紂王身為人皇,萬千子民皆為其兒女,這等關(guān)系之下,哪怕是被狐妖迷惑了,他清醒之后竟還能厚著個臉皮上天當(dāng)神仙,而不是羞愧自戕?!
此后那些年,更不見他出于愧疚而對人族有何補償……
真不知道,當(dāng)年姜子牙是不是昏了頭,竟將這等人都封了神!
唇邊噙起一絲譏諷之色,為天喜星的厚顏無恥和姜子牙的荒唐之舉磨了磨牙后,嫦娥又將思緒拉回到當(dāng)前的事情上。
前世她不知狐妖入商背后還有闡教、西王母以及青丘狐族的手筆,但今日知曉了,那便能夠推測出——青丘狐族與吃人狐妖,乃是有關(guān)系的。
無論這關(guān)系是深是淺,是好是壞,她們能拿捏了那只惡狐貍替她們?nèi)虢伲阏f明了她們有能制約她的能力。可即便如此,她們竟能坐視她養(yǎng)成吃人的習(xí)性……
笑意轉(zhuǎn)瞬即逝,注視著面前容貌中還透著幾分稚氣的小辛,嫦娥到底沒忍下心對這只心思單純的小狐貍精口出惡言,只語氣平淡道:“若是如此,青丘狐族的誠意,怕還不夠。”
“涂山氏既然能看出我心中在乎人族,便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不會與縱容惡妖傷人的妖族結(jié)好。若當(dāng)真誠心與我結(jié)交,還請先將洪荒中會害人的狐妖管束好吧。”
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譏誚之色,她輕輕搖了搖頭:“將她們驅(qū)趕出青丘,不許她們以青丘狐族名號行走,在我看來,比起懲罰,更像是一種在為自己推脫責(zé)任的無賴之舉。”
“青丘是少了一只兩只惡妖,可為她們所害的凡人,又何其無辜?”
在小狐貍精們愕然驚疑的目光中,她神情淡漠地一抬手:“東西雖好,但我的友誼更貴。諸位還是先將我的話轉(zhuǎn)述給狐族長輩們,再行定奪吧。”
強迫著自己看似從容地垂下眉睫,故作鎮(zhèn)定地板起臉,嫦娥簡直心尖兒都在顫。
唉,這些一瞧就是被長輩們嬌養(yǎng)出來的小狐貍精們,大抵是從沒受過這般冷臉吧?但愿被自己這樣對待,她們可別當(dāng)場哭出來,否則自己可真就是欺負(fù)小孩兒了……
但做人總要有些原則,就算不為了自己今后的名譽著想,單單念及自己的人族出身,她就難以輕易釋然青丘放縱惡妖為禍凡間的行為。
至于那些能造福三界的寶物……眸光黯淡一瞬,嫦娥默默盤算著自己那點可憐的家當(dāng),翻了半天也沒翻出幾個等價的東西來后,她有些擺爛地想——
了不起趁著這次封神劫時多搞點寶物,實在不行把自己的功德拿去和青丘狐族交換,就不信換不來這些于她們無用的東西。
憋著氣亂七八糟胡想一通后,抿抿唇,嫦娥別過臉,等著小狐貍精們離開。
“噗嗤,”又是一聲笑,嫦娥尋聲抬眸,果然是那只紅裙小狐貍精小辛。
“仙子還當(dāng)真是博聞多識呢,”絲毫不怵已皺起眉頭面露不愉的嫦娥,小辛抬起袖子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竟還知道有青丘之妖在外行兇的事。”
搶在欲張口的嫦娥之前,小狐貍精收斂起活潑的神態(tài),正色起來:“您放心吧,我們來拜訪您的同時,青丘狐族各家的長老們,也已動身前往洪荒各處,開始清理門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辛:我們狐族,可聰明著呢~
第138章
“此前不管,并非狐族有意放縱,而是定下了隱居青丘的規(guī)矩后,各家先祖?zhèn)儽泯R力在青丘邊緣設(shè)了結(jié)界,非大事不可擅出。”
“那些散落在洪荒各處的狐妖們,除了大部分是最初就未曾追隨涂山氏進入青丘的,其余則多是這些年間趁家族不備暗自離開的。”
“而這些狐妖……”
小辛頓了頓,才難掩厭惡地冷哼一聲:“呵,不僅會在青丘親朋面前有意遮掩她們身上的孽果,也皆鮮少再與青丘有聯(lián)絡(luò)。更有甚者,竟因些微不足道的陳年舊怨,就反過來怨恨于青丘。”
聞言,嫦娥不由覷了一旁的涂山茜一眼。就見這位同樣是‘散落在洪荒各處的狐妖’,倒是面色不改,仍舊端著一副從容笑面。只是那急促一瞬的氣息,終究暴露了她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
或許是沒察覺,又或許是毫不在意,小辛仍在侃侃而談:“青丘狐族從未有心放縱狐妖作惡,這次出山也是抱著鋤惡務(wù)盡的決心。您的顧慮,很快便將不會再是彼此之間的阻礙了。”
說到最后一句,她嫵媚的狐貍眼中眼波流動,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成竹在胸,含笑看向了嫦娥仙子。
嫦娥:“……唔。”
咳,目光落在眸光爍爍的小辛身上,嫦娥的思緒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另一位狐貍精——所以,那前世附身到蘇妲己身上的知名狐貍精,據(jù)說美得人家都不忍殺她的絕色美人,這輩子就要被這么蝴蝶掉了?
啊這……嗯,倒是件好事。
——吃人的惡妖,早早除了,對誰都好。
雖有些遺憾于今生見不到傳說中的一代妖妃蘇妲己了,但得知這世上能少一個惡妖,多一些安寧與生機,她心中熨帖卻是大于遺憾的,于是輕輕點了點頭,以作贊同。
然而,還不待小辛面露得意之色,嫦娥又抬眸端詳著她,饒有意味地問道:“此事也算得上是你們狐族的內(nèi)務(wù),你竟就這么對我坦誠相告了?”
眸色微沉,她靜靜等待著小狐貍精的回答。
想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這次回答將是影響嫦娥仙子態(tài)度的關(guān)鍵所在,眼角眉梢吊著的笑意被收斂起來,小辛一掃此前有幾分輕浮的模樣。
挺直身子擺出端莊的儀態(tài),她斟酌著言辭,緩緩對答道:“涂山氏長老出門前交代過,若您問起此事,小妖據(jù)實相告即可。”
“一來,是要解釋長老們并未親自前來拜會,并非有意怠慢仙子,而是為先將彼此間的芥蒂處理干凈。”
“二來,也是要表明誠意——青丘狐族既有意與仙子交好,便不會令您為難。”
“哦?”分明聽到的不算什么壞消息,嫦娥清眸中卻是陰翳更甚,猶如云遮月色、深潭覆影一般,倏然間透出幾分寒意。
定定打量著身子一僵卻仍在故作淡定的小辛,她玩味地問:“既然涂山氏長老早有交代,為何你一早不說?難道你便不怕我心懷偏見,聽也不聽你的辯解,就將爾等小妖驅(qū)逐出門?”
視線掃過小辛及她身后那些小狐貍精們,感受著她們才不過幾百年的修為,嫦娥實在想不出,涂山氏長老有什么倚仗,能確信僅僅派遣這些小妖便可得到自己的善意。
要知道,自己乃是堂堂的天庭神仙,比之如今落寞的妖族也算是身份尊貴,且有勸阻西王母一事在先,青丘想必也知曉自己修為不低了。
如此前提下,她們派出這些身份地位、法力淺薄的年幼妖侍前來,就不怕惹得自己以為青丘有意怠慢,繼而反與狐族交惡?
自己可不是她們妖族的,哪里會有什么能容忍她們的香火情?
即使是看在女媧娘娘的面子上,頂多也就是不惡言相向,絕不足以令一個神仙莫名接受妖族的結(jié)好啊!
還是她們覺得……
目光有些古怪地落在那一張張如花嬌容上,嫦娥略有些遲疑地揣測——自己是個女仙,青丘不至于派她們對自己使美人計吧?
若是如此,怎么不派些俊秀的小公狐貍精來?
渾然不知面前的仙子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小辛垂眸輕輕一笑,嘆服道:“仙子果然是長老們選中的英才。”
“還請您體諒——我青丘狐族擇英才交好,自不會是只靠幾則傳聞,到底要親自觀察一番。”
輕啜一口仙露,嫦娥神情悠然,好似被評判的不是自己一般:“那觀察的結(jié)果呢?”
小辛又笑了起來,只是這次的笑容比之此前,則要更為真誠了許多:“即使是對待我們這些微末小妖,亦能心平氣和以禮節(jié)相待——可見仙子縱非本就虛懷若谷,也是心有溝壑,不會是為一時意氣亂了分寸的狂悖之徒。”
咳……
有些心虛地掩住唇,將梗在喉中的那口冷飲咽下后,嫦娥默默地想——不!其實我只是個貪圖美色的好色之徒……
另一邊,小辛還在源源不斷地贊揚著嫦娥,盛滿了崇敬之色的雙眸粲然生輝:“面對諸多寶物,亦能冷靜推拒,提出以物換物——可見仙子心思澄明,不會為貪欲所操縱,更不會仗勢欺人。”
“而能提起惡妖一事,且為此問罪青丘——可見仙子既耳聰目明對三界之事了若指掌,亦心有慈悲不愿漠視凡世蒼生苦難。”
“最后能察覺我對您過于坦誠的態(tài)度——則足以證明,仙子穎悟絕倫,意識到了這是一場無形的考教。”
眼眸定定凝視著嫦娥,小辛神情激動非常,語氣興奮得乃至有些狂熱道:“仙子!您就是青丘狐族要找的人!”
果然啊……
嫦娥眸中閃過一絲明悟——她就說呢,這又不是某些話本子里的世界,她更不是什么深藏王霸之氣的龍傲天,哪能只憑未曾謀面時的寥寥幾句傳聞,就叫青丘狐族那等謹(jǐn)慎的妖中大族對她納頭便拜呢。
估摸著乃至此時小辛的言辭鑿鑿,恐怕狐族長老也是特地派了這等掩不住情緒的小幼崽來,好借其真情實感的敬佩來試探她是否能抵得過連環(huán)吹捧,會不會得意忘形吧……
緩緩頷首后,嫦娥不置可否地勾唇:“青丘狐族若真有心,那便待徹底解決了那些麻煩后,再由你們的長老們親自上門吧。”
將小狐貍精們失落中夾雜著幾分委屈的神色看在眼中,她淡淡道:“你們考教了我一場,總該也叫我見識見識青丘的本領(lǐng)。”
分明是青丘上門欲與她結(jié)交,沒道理她卻要白白被人審視一番。
何況,青丘的算盤打得實在精——今日上她門的,只是涂山茜這只早離開青丘的“野狐貍”和小辛她們幾個乳臭未干的侍婢,連個青丘能拿主意的長老都未出面。
若來日她有什么事要連累到青丘,她們只管推說是下面人自作主張所為,便能將一切推得一干二凈……
有這等心計,也難怪狐族能在巫妖大戰(zhàn)之后全身而退,乃至借與禹皇聯(lián)姻的契機成為人族瑞獸,洗涮全族孽果了。
半是感慨半是敬佩地?fù)u了搖頭,嫦娥抬手示意垂頭喪氣的小狐貍精們落座后,就不再理欲言又止的小辛,轉(zhuǎn)而與涂山茜說起了胡博聞在天庭的日子。
既是知機,也是真心牽掛女兒,涂山茜立時便隨著她轉(zhuǎn)了話題,任憑小狐貍精們神色黯淡地坐在位子上發(fā)呆。
“對了,有一事還要與你這當(dāng)娘的說一句,”忽然間憶起一事,嫦娥有些猶疑地道,“博聞一直以‘胡’為姓,可如今你已恢復(fù)了涂山氏的身份,那她的姓氏……”
據(jù)她所知,狐族以母為尊,不僅涂山氏等幾大家族的長老們皆為母狐貍精,便是女兒們的姓氏,也往往繼承于母親。但胡博聞若突然間在天庭暴露出涂山氏的出身,卻不知是否會給她而今還算平穩(wěn)的日子徒增一些波瀾。
涂山茜眸光閃了閃,爾后似乎渾不在意地道:“多謝仙子勞心。只是她都已上了天了,還不知何時能下來,也不知那時我又在何處。這姓,暫且如此吧。”
心知她是不愿女兒受自己連累,嫦娥點點頭,不再多言。
……
又留狐貍精們用了頓午膳,才送走了這群不期而至的客人。
嫦娥和牧沉默地站在偏殿飯桌前,對視一眼后,心有靈犀地掐起了訣——就這一桌子狼藉不堪的冷飯殘羹,她們才不要親手收拾!幸好啊幸好,她們是神仙,施個訣就不用自己洗碗啦哈哈哈哈~
至于小靈詝,念及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她已然一日一夜未睡,送走客人后,牧就打發(fā)她趕緊去補覺了。
說了一上午的話,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早已停歇。此時恰是云開天晴,清風(fēng)送暖,再有庭外魚塘里積了滿池被雨水打落的殘花,醞釀一夜后早氤氳起了醉人花香,熏得人不自覺便有了沉沉睡意。
早就上下眼皮打架的小靈詝,便于這馥郁芬芳之中,陷在柔軟被褥里酣然入睡了。
牧揮動指尖,將用法術(shù)洗涮干凈的大飯桌收回雜物間后,倦倦眉眼才舒展開了幾分,正伸個懶腰要回房休息,就見對面明顯也是打算休憩一番的娥姐忽而一愣。
爾后,一道嘶啞的傳音自西北方遙遙傳來,似乎還夾雜著一陣?yán)錾缴虾魢[而過的凜冽風(fēng)雪聲:“嫦娥,我剛和廣成子做過一場,妖族此次不會貿(mào)然入劫了……”
是西王母。
還不等嫦娥松口氣,就又聽那嘶啞的嗓音漫不經(jīng)心地道:“哦,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和廣成子說靈珠子早已下界了,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如今天機晦暗,想來他們就算找人也是往妖族找,怎么也尋不到你那里去。”
嫦娥:……
娘娘,誰叫您這么說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李靖:危!!!
第139章
什么?!!!
嫦娥驚得簡直要跳起來!
我的西王母娘娘啊,這種話你是怎么能隨便說出口的啊?!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聽還在監(jiān)管楊家的蕪說了,玉鼎真人當(dāng)初是根據(jù)量劫前元始天尊的卦象,直接跑到楊家找到楊戩打算收徒的!
而按闡教的這套路來說——那太乙真人豈不是要跑去陳塘關(guān)李家?!
不、不……
心累地謝過西王母還記得通知一聲后,掐斷傳音,嫦娥雙目無神,仰面一倒,頹唐癱倒在椅子上。
累了,毀滅吧。
安寧日子才沒過幾天,就不能讓她暗中茍一茍發(fā)育嘛?!她是真的不想成天出門打架啊!!!
嫦娥:淚流滿面.JPG
嫦娥:仰天長嘯.GIF
嫦娥:心如死灰.JPG
嫦娥:磨刀霍霍.GIF
半晌后,嫦娥面無表情地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繞過牧,面無表情地邁出門。
牧在門內(nèi)疑惑地探出個腦袋來:“娥姐,你去哪兒?”
面無表情地掐訣在腳下凝起月光,嫦娥面無表情地道:“陳塘關(guān),救人。”
要是太乙真人找不到自己的好徒弟,一怒之下把李靖和殷夫人宰了,那人家夫妻可真就是無辜受她連累了啊!!!
……
心中牽掛至少兩條人命,嫦娥不敢輕慢,給神廟“唰唰唰”加上幾層陣法防止闡教來偷家拐小孩兒后,便施展遁法架起月光,匆匆向陳塘關(guān)的方位而去了。
彼時落了一日一夜的雨才停歇不多時,天色雖已晴朗,那云端之上卻仍殘留著泠泠水汽。她一路風(fēng)馳電掣,穿過那寒涼云霧,煙紗般的裙衫已沾染上幾分冷意,心中那股急躁火氣卻是未曾被澆滅半分。
——陳塘關(guān)在南瞻部洲東邊,與東海相鄰。按距離算,自己所在的山腳村和太乙真人所在的昆侖山雖都位于陳塘關(guān)西方,可一南一北,合算下來,腳程相差卻是不大。
也不知西王母給她傳音時,闡教是否已遣人去了陳塘關(guān),去的又是否是太乙真人。
若是三代弟子,李靖到底也曾隨度厄真人修行過,或許還能抵抗一陣。
但若是太乙真人……只怕他隨意一擊,李府就要家破人亡了!
生怕自己抵達后只能面對一地尸橫遍野的慘狀,嫦娥雙眉緊蹙,又掐指催動月光,不多時,就飛到了李府上空。
立在月光上,嫦娥垂眸看下去,但見后院庭中荷池旁,正有個錦衣婦人神態(tài)祥和地倚在小亭里,一手輕緩撫在圓潤的肚子上。
“呼——”
看這安寧的樣子,李家還沒被打擾。
輕輕呼出一口氣,嫦娥放下了心來,旋即又不由挑眉——看來無論是否有靈珠子,殷氏都還是懷了孕。
也不知這一世李家這第三個孩子,還會不會也叫前世太乙真人給取的“哪吒”二字,又是否會如前世那般在三界有赫赫威名。
不過,這便與她家的小靈詝無關(guān)啦~
這一世,她無論未來要走怎樣的路,也絕不會是前世那個被殺意所操縱的惡童,更不會是七歲就被逼著剔骨割肉的孩子!
心緒回籠后,嫦娥倒沒急著離去,仍舊凌空而立,自上向下望著李府的布局規(guī)格。此時太乙真人未至,卻不代表他再也不會來。
以防萬一,還是要給李府加個防護陣法,叫李家人別被他遷怒了去,也叫他知道到底該去何處找何人“算賬”。
眼角眉梢浮上幾分懨懨之色,嫦娥邊琢磨著適合李府的陣法,邊哀嘆著自己這操心的命——還以為勸服西王母之后,靈詝的事便會消弭于無形,不必再扯什么口舌、打什么架。
可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得自己直接出手解決才最無后患啊。
正心疼著勞心勞力的自己,蕭蕭風(fēng)聲忽至,伴隨著清沁荷香,她身前幾尺外,倏爾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太乙真人身襲一件寬大道袍,腰間搭著一圈絲絳,腳下踩著一雙麻履。
衣著雖看似樸素,然而渾身上下無不是光華內(nèi)斂的寶物,唯修行之人方可隱約察覺其上玄奧道韻。
配著他頭頂一片煌煌慶云,腳下兩朵濯濯青蓮,則更顯清華矜貴,疏雅脫俗,非尋常修士可比。
嫦娥一見他這瞧著便是得道高人的打扮,心中當(dāng)即暗道一聲“好險”。
看他這比之上次來天庭赴宴時還用心的衣著,明顯就是為了在未來徒弟家人面前顯出身份來。估摸著若非他耗時打扮了一番,自己還未必能比他早到。
而太乙真人隔著天上的裊裊云霧望著嫦娥,亦是不由蹙眉。
廣成子師兄從西王母道宮回返玉虛宮后,便面色鐵青地催他來陳塘關(guān)收徒。為教中大計,他自不敢怠慢,整理一番后就遁來了陳塘關(guān)。
可卻沒想到,竟在此處遇見了嫦娥。
注視著那正正立在李府上空的仙子,太乙真人眸色微沉。
就是從此人驀然出現(xiàn)后,一切似乎都脫了軌——她和慈航師弟斗了一場,就叫天庭拿住了教中的把柄,玉帝以此向道祖告狀,才有了這次的封神量劫。
也是她主持的那勞什子天庭公務(wù)員考試大典,才有赤精子師兄和申公豹投奔天庭,不僅令教中顏面大失,更是擾亂了師尊對量劫的布局……
托口風(fēng)還算緊的西王母的福,太乙真人尚且不知道,他這一遭匆匆出行,也是因嫦娥勸阻了西王母與闡教結(jié)盟之事。
更不知道,前世此時早就拜入他玉鼎師兄門下的楊戩,因嫦娥的插手沒家破人亡而后為報血海深仇拜師,反倒還在家中邊教妹妹習(xí)武邊嫌棄吐槽,享受著雞飛狗跳的平凡日子呢。
可即便僅有他知道的這兩件事,也足以叫太乙真人見了此時出現(xiàn)在這里的嫦娥后,心生些許揣測和不安了。
“嫦娥?你為何在此?”
微微抬起下巴,再暗中施法讓腳下兩朵青蓮稍稍抬高,太乙真人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斜睨著嫦娥問道。
哼,上次她打敗了慈航,是那家伙自己不爭氣走了歪門邪道。他太乙可是師尊的得意弟子,苦修正道長生之法,豈是慈航那類可比的?!
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太乙已打定了主意,但凡這小仙娥是要阻攔于他,就叫她見識見識闡教得道弟子的真正本領(lǐng)!
嫦娥還渾然不知對面的太乙真人正心心念念著與她打上一場好證明元始天尊的教學(xué)水平,仍存著幾分靠講道理來勸走對方的僥幸心理。
故而聽太乙這么一問,她就端起淡淡笑容,禮貌地與他頷首見禮:“嫦娥見過真人,此來陳塘關(guān),乃是為了靈珠子一事。”
呵,果然!
一聽嫦娥當(dāng)真是沖著自己命定的徒弟而來,太乙真人雙眼一瞇,下巴抬得更高,語氣傲然道:“你不必多言,我既已到了李府,這弟子便收定了!你速速讓開,莫要多做糾纏!”
說罷,他腳下一踏,就驅(qū)動青蓮徑直向前。
然而一抹月光橫攔在青蓮前,任憑蓮花青葉撥弄沖撞,竟是如何都不肯讓開。
太乙真人臉色沉了下來,定定瞧了嫦娥一眼,揚起大袖在手中化出一把湛湛長劍來。
——實則按他的習(xí)慣,一出手應(yīng)是祭出九龍神火罩來以三昧真火來燒嫦娥的。然而上次這廝輕易便破了慈航的三昧真火,甚至還將其留了下來。他雖桀驁不馴,但又非癡傻愚笨之人,怎可慈航的重蹈覆轍?
心中略有些自鳴得意地冷笑一聲,太乙真人雙目一凝,舉劍直取嫦娥首級!
“鏘——”
祭起攏月障擋在身前,瞧著太乙真人那不管不顧就要和自己大干一場的架勢,嫦娥也早料到這又是一位尊崇“以實力論話語權(quán)”的洪荒修士,索性不再多費口舌甩出素練,打算正好借太乙真人之手開發(fā)出更多元的戰(zhàn)斗方式。
前世幾位圣人傳授她的除了提高修為外的道法外,則多是專門針對于抵擋末法之劫的防守型陣法。
前次與西王母那雙方皆有留手的一戰(zhàn),雖令她靈機一動想起用素練對敵,但卻不過是淺嘗輒止。這輩子若要有能足以對敵的手段,大抵還要她自己一戰(zhàn)戰(zhàn)磨練出來。
不過……
目光掃過下方的凡人府邸,在那手撫孕肚笑容恬靜的婦人身上微微一頓,嫦娥一甩素練,架起月光向東海的方向掠去:“此處狹窄,打不痛快。真人若敢一戰(zhàn),且隨我來!”
太乙真人自不會被這一句話嚇退,聞言反覺更合心意,當(dāng)下大笑一聲應(yīng)了句“吾豈會怕你”,就腳踏青蓮追著嫦娥的身影飛向東方。
陳塘關(guān)距東海出海口九灣河也不過一里多地,即便嫦娥為防誤傷海邊凡人又往前飛了段距離,于兩個仙人而言也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事。
此處天高海闊,萬里無云,腳下碧波滾滾而來激起千層巨浪,就連身側(cè)的海風(fēng)也都沾染了幾分壯闊氣概,颯颯吹拂在了兩位凌空而立的仙人身上。
太乙真人站定在青蓮上,鼻翼間嗅著那咸濕水汽,不禁擰眉。他擅御火,就連九龍神火罩、火尖槍和金霞風(fēng)火輪等法寶也多帶火。也不知嫦娥將他引來海上,是不是早算好了要借地利來壓制他。
不過……這可就是看輕他了!
眉宇間浮起一道不屑之意,他堂堂闡教弟子,豈會被區(qū)區(qū)海水遏制!
再者說……太乙又抬眸瞧了瞧頭頂那的太陽,隨后目光落在那腳踩月光的小仙娥身上,略有些玩味地想——不在天上,亦非月夜,連朵遮光的云都沒有。
他倒要看看,這青天白日的,她可還能如上次在天庭一般,調(diào)動月宮無窮無盡的太陰水華?!
懷著幾分嘲弄之意,他輕輕抬起下巴,施舍般地說:“你先出招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太乙真人:讓我來教你學(xué)做神!
第140章
海風(fēng)在耳邊呼嘯而過,將太乙真人那明晃晃透露出輕蔑之意的話一字不漏地吹進了嫦娥耳中。
她卻沒動怒。
明明普通卻又莫名自信的修士嘛,她見得多了,打一頓便懂事了。
右手抬起在左頰一側(cè),面無表情地抬眸望了太乙一眼后,嫦娥手臂向前甩出,隨后一段素練自她玉手中飛出,緩緩在半空中蔓延開來。
一望無際的碧藍色海面上,那一片薄紗上流轉(zhuǎn)著盈盈月色,仿若不過隨風(fēng)而動一般徐徐飄蕩向太乙真人的方向。
太乙眺目遠望,卻是眸中閃過絲不屑之意,爾后淡然一笑。
這嫦娥凌空立在那碧海之上,白衣飄飄不染纖塵,冰肌玉骨仙姿清冶。那雙纖弱無骨的柔夷揮出白綾之時,儀態(tài)更是疏冷傲然,如玉勝雪凜然不可侵犯,好一副綽約脫俗的風(fēng)采……
可這絕世容色,在此時此刻,又有何用?
洪荒之中,實力為尊。縱然是他闡教之中最好女色的懼留孫和黃龍道人,也不會因著幾分美色,就忘乎所以對她憐香惜玉。乃至于這清冷與美艷兼具的姿容,反倒會激起他們更多□□貪念,令其癡纏于美人花容失色時的柔弱乖順,最終為蹂躪嬌花而暗下重手。
是以,瞧著嫦娥這輕飄飄飛來的白練,太乙真人不過輕蔑一笑,舉起手中長劍就打算將這塊布攪得稀碎。
若她拿出那日擊退慈航三頭六臂的那套彈指功法,又或是如天庭云華長公主一般能將白綾舞得凌厲生威,或許他還要慎重一二。可眼下這般,卻還不值得他一顧。
兩人雖隔了不遠的距離,其中還有水霧浪花,但嫦娥一個仙人又哪里會看不清太乙舉劍的動作?只是頂著他那譏誚的眼神,她不僅未曾面露驚色,竟還姿勢半分不變,恍若絲毫不擔(dān)心白練被鋒刃所傷。
就在這片刻之間,白練一端已徐徐迎上了那被太乙執(zhí)在手中的長劍。長劍則是寒光一閃,以清正之態(tài)正正劈向白練!
然而——就在太乙真人滿心以為接下來定然是長劍破開白練,爾后直斬嫦娥逼得其窘態(tài)畢露之時,就見那瞧著平平無奇的白練當(dāng)頭撞上劍鋒后,竟未曾破損半分,反而只是在長劍“叮”的一聲嗡鳴中,以從容姿態(tài)抽身而去。
目光射向淡然抽回白練的嫦娥,太乙真人默默握緊了劍,感受著虎口隱隱的陣痛,眼神沉了下去。
是了,那日嫦娥被慈航三昧真火攻擊之時,她撐起的那道太陰水華化作的屏障就極為堅韌,將慈航的攻擊盡數(shù)攔了下來。以太陰水華的神通,護這白練不受鋒刃所傷,也是尋常之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輸給嫦娥——他劈劍的攻勢是被打斷了,可嫦娥的白練同樣沒打在他身上,甚至她還急急忙忙將白練收了回去。
這第一招,他略勝一籌!
唇邊噙起一絲得色,太乙心念一動,又很快想出一個制敵妙法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嫦娥這招式一看就緩慢得不行,兼之每次出招收招那白綾來去都要頗費一番功夫,自己何妨以快招占得先機!
且這白綾遠攻尚可,若是近戰(zhàn),可未必施展得開!
眉宇舒展幾分,他腳踩青蓮,舉起長劍直奔嫦娥而去:“這次該換我出招了!”
只要他到了嫦娥身側(cè),必然能令其無以應(yīng)對!
“咻——”
破空之聲倏然響徹碧海,清寒劍氣激起雪浪滔天,太乙手持長劍挾著銳不可當(dāng)之勢,凌空御風(fēng)直沖那道清渺身影而去。
然而,想法是好的,實施起來,卻未免有些難度。
一片片輕薄白綾在面前漸次飄然掠過,如暮色時分冷月傾瀉大地般,悄無聲息之間將人困在了茫茫月色里,一眼望去眼前唯有無邊月輝,左右顧盼難尋來去之路。
太乙真人一劍劍向那月光削去,然其無聲已無形,一劍落下似攪亂了光影,倏忽之間卻又立時恢復(fù)了瑩瑩生輝的冷色。縱使劍氣凌厲,可在那無窮月色之中,竟好似一次次落空了下去,分明劈打在了白綾之上,卻被其月色流淌般婉轉(zhuǎn)繞過。
繞得人心煩意亂!
心中暗自罵了一句嫦娥在裝什么神弄什么鬼,他手腕一轉(zhuǎn)挽起劍花,劍隨身動在茫茫月色中騰挪翻轉(zhuǎn)。驟然提速之下,終于在層層疊疊的白綾中尋出一處縫隙。
劍尖向著那縫隙兩邊左右一撇,將仍試圖重疊上的白綾撥落下去后,彌漫了整片夜幕的月光也仿若被劃出了道口子,太乙縱身一躍,可算從那月色中奔逃出來,又見了這青天白日。
他穩(wěn)住身形,持劍瞥向嫦娥,只見那白衣仙子仍是孑然立在天際,然比起自己適才手下舞劍不停,其只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搖擺綾緞的姿態(tài),則無疑從容了許多。
一時之間,太乙真人竟不由覺得自己不似在與人對招,反而像是被她戲弄著,在此做些供人取樂的耍劍表演。
當(dāng)真是……可惡!
眸色微沉,他持劍在身前,腳踏青蓮再次向嫦娥奔去。
適才雖被白綾迷惑了片刻,然他終是靠近了嫦娥身前。以眼下兩人相距的這段距離,若是嫦娥再次甩出白綾亂他心神,怕是他還未被迷惑,他的劍氣就已然劃破了她的衣衫!
陰沉的眸子倏然一亮,太乙真人眉宇間浮起幾分勢在必得的銳氣,揮劍朝那正抽回白練的仙子刺去。
“叮!叮!叮——”
一聲聲清脆的撞擊聲響徹碧海之上,面對著太乙那如暴雨梨花般凌厲襲來的劍光,嫦娥肩披長緞,將其自雙臂向外延伸。
這一次,她終于不停留在原處,而是如太乙真人一樣親自下場,揮舞雙手操控著那長緞兩端迎上劍鋒。
若有劍鋒自正面刺來,她就伸展雙臂向后一仰,避過鋒芒后再反身揮出白練予以反擊,令后背暴露給她的太乙真人不得不反身舉劍相擋;若有劍鋒從側(cè)面劈下,她就旋身一轉(zhuǎn),揮起白練朝著自身旁掠過的太乙真人狠狠掃下……
這般過了幾百招,滄海之上,長劍清浩如日,長練縹緲?biāo)圃隆V灰娙找詣偭覊涸拢乱匀嵬窭p日,劍與緞交錯相對,終是日不掩月,月不蓋日,你來我往之間難分伯仲。
但落在太乙真人眼里,這一局卻是他勝了。
——比起前次他出劍后卻被困在月色里不得不停下招式找尋破局之法,這次他出劍后卻是手下不停一劍又一劍向嫦娥削去,占盡先機使得嫦娥不得不一次次應(yīng)對他的攻擊。
就這樣下去,待嫦娥急躁慌亂起來,就是他的致勝時刻!
“嗡——”
種種思緒被驟然截斷,望著那眨眼間就掠到身前的白練,太乙倉促抬劍擋在面前,才沒被那犀利的白練打到臉。饒是如此,攜太陰水華自面前倏然掠過的白練還是輕易割斷了他的發(fā)絲。
身子向后踉蹌一退,望著那飄忽落下最后淹沒在茫茫海浪間的發(fā)絲,太乙眸中閃過一道驚詫之色。
這小仙娥竟能傷到他?!
而且……她那飄飄渺渺的白綾,竟能比他的劍招還快?!
然而嫦娥既有心借這場戰(zhàn)斗磨煉自身,自然不會待太乙反應(yīng)過來,再和他過家家似的你一招我一招比劃下去。
趁著他猝然不及的時機,手腕來回擺動,手中長練也隨之變換方向,攜著太陰水華在海面上空劃過一道又一道瑩白月色,自四面八方朝太乙真人襲擊而去!
那白練來勢太快,搶占了先機的嫦娥又不肯見好就收,一擊接一擊勢如破竹地直沖面門而來,倉促之間太乙真人唯有橫劍去擋。
偏偏那白練飛速之余更是力似泰山壓頂,每一擊都狠狠砸在劍身之上,還往往溢出刺骨般寒冷的太陰水華,迫使他右手執(zhí)劍勉力抵擋時,又不得不左手掐訣以三昧真火的熾熱抵御那一波又一波陰寒之氣。
而另一端的嫦娥,卻是越打越順,越打越痛快。
若說最初甩出長練之時,她還要費心操縱著力道輕重和方位去勢,避免打偏落空,那么被好心的太乙真人“喂招”之后,她漸漸掌握了其中的規(guī)律。縱使隔著云氣水霧,也可遙遙將白練精準(zhǔn)甩在目標(biāo)之處。
甚至,根據(jù)前世守陣時元始天尊傳授過的玉虛道法,隱約瞧出太乙周身法力運轉(zhuǎn)薄弱之處后,她的白練還能預(yù)判他的招式,提前將其截斷!
再有,上次與西王母對招時,因是要以白練束縛住她的發(fā)辮,每一寸白練都需要施力,故而嫦娥是將太陰水華平均分布在了布匹之上,并無強弱之分。
而如今,她在只給大部分地方留下足以護住白練不斷裂的太陰水華后,則是將更多法力涌向了與太乙長劍直接接觸的白練兩端。
遠眺正在白練前舉著左支右絀的太乙,嫦娥默默催動了太陰水華,果然,另一側(cè)的太乙登時“啊呀”一聲,卻是被突如其來的凜冽寒氣刮過了面門,驚駭之下不由驚呼出口。
手中劍還在艱難抵擋著似乎永無停息的白練,太乙神情難掩訝異——比起此前割落他發(fā)絲的那道太陰水華,這一道才是真正令他有不安之感的。
上一道他雖也沒料到自己竟真能被傷到,但實則光華閃現(xiàn)之時他雙目早已捕捉到了其攻勢,不過是篤定自己不會被傷到,才放任了那劃向額邊碎發(fā)的襲擊。
而這一道,乃是突如其來,他根本未曾發(fā)覺任何瑩白光色,心神還在專注應(yīng)對白練的擊打,臉頰就被劃了一道!
感受著臉頰上隱隱的痛意,太乙心頭震蕩,被桀驁占據(jù)的心神,終于在這一剎那冷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陽光的微笑】這位姐妹,請查收這章打戲~
啊寫打戲真的好難,卡了三天來回修改,存稿都發(fā)完了……
短期內(nèi)不寫了,不然得斷更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