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伊底夢境(2)
溫珀玉在看見弟弟的培育資料時, 有一瞬間他其實想過,原來真的有這種花存在嗎。
溫珀玉之前從未聽說過涅槃花。
最初在看見Wei的畫作時,他也只當這是Wei的又一幅幻想作品。
“涅槃和重生完全是兩個意思。”溫珀玉不經意說道。
“嗯。”
溫時淳也思考了一瞬。
寄來資料的人稱它為涅槃花, 但它在Wei的畫作中被命名為重生花。
涅槃通常代表了“滅”、“不生”或“不變”,它與重生的確有著相反意譯。
唯一能將兩者聯系起來的大約只有某種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中的生物“不死鳥菲尼克斯”了。
溫時淳看著畫作中被置于燃燒火焰般背景之中的金色玫瑰,奇怪又自然的想到了這種不存在的幻想生物。
最后還是溫珀玉將這個話題帶過了:“畫作名通常都會進行藝術修飾。”
溫珀玉想著應該還是給弟弟寄來相關資料的人更了解詳情。
會有這種想法也是因為大多時候給弟弟發來這類郵件的都是相關專業的專家、教授、學生, 或是培育中心的研究員。
最后兄弟倆將畫掛在了圃園西南角的那棟兩層樓高的木屋里。溫時淳偶爾會在這棟木屋別墅中留宿, 里面空間很大, 二樓的一間收藏室里也掛了不少畫, 不過溫時淳將這幅新畫放在了木屋的臥室中。
等一切忙完后,溫珀玉開口道:“走,哥哥帶你吃好的。”
溫時淳連連點頭, 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沒電了。
溫珀玉注意到弟弟取手機的動作, 想到之前的關機提示, 他自然而然的問了一句:“還有其它事嗎?”
溫時淳將黑屏的手機暫時放在了一旁的充電區, 他看了眼墻壁上的掛鐘時間后說:“二哥今天也要回來,中午登機前他說大約就是這個點到。”
都怪自己之前睡著了, 手機沒電了也沒有發現。不過二哥如果到了外面的花店, 店員一定會撥打內部電話告訴溫時淳。
花卉市場后方的培育和種植基地面積很大, 因此每片區域都有至少一臺聯系電話,也因此溫時淳沒有很擔心二哥如果來了卻找不到自己的這一情況發生。
白發青年在說到二哥要來時,他的眼角彎彎, 藍眸中盛著笑意。
溫時淳的幾個哥哥平日里都很忙,所以對于這種家人相處的時光溫時淳一向很珍惜。
一旁的溫珀玉聽到弟弟提起溫沉淵也要來,“哦”了一聲后就明白了。
隨后溫珀玉在‘自己給溫沉淵打個電話去問問看人到哪了’和‘與弟弟在花圃里享受兄弟獨處時間’兩個選擇之間快速作出了決定。
“有段時間沒來了, 小淳現在有空的話可以帶我隨便參觀一下嗎?”
看看弟弟養的花花草草。
在知道弟弟今天已經沒什么事之后,溫珀玉笑著給弟弟提出了這樣一個消磨等待時間的好方案。
溫時淳自然答應得很爽快。
兄弟倆最先來到的就是培育金色玫瑰的WS-11號培育室。
這是距離木屋別墅最近的一間多功能科技培育室, 通常被用來培育溫時淳近期最為關注的花卉或綠植。
溫珀玉當然也不是第一次參觀弟弟的小基地了。
現在這間培育室的工作隔間里還有一個觀察員在,如此看來弟弟的確很看重金色玫瑰的種植。
溫珀玉在培育室中央那座半人高的科技田上看見了幾顆被分別放置于不同立方體容器內的種子。每一個容器內都盛著透明的藍色液體。
溫時淳同他哥說道:“這些是合成種子。”
溫時淳對照資料準備了合成涅槃花種子所需的所有元素與數據,再將它們輸入了合成器內。
他們現在看見的立方體容器就是一種科技合成器。
溫珀玉聞言點了點頭。
眼前的種子還在合成中,仔細看能看見不少細絲連接著銀色種子的表層,它們循環的將元素與營養液注入種子內。
溫時淳這時走去了另一端,而后溫珀玉聽見了弟弟站在隔間門口與那個觀察員的對話。
原來這已經是弟弟第三次合成涅槃花的種子了。
所以之前兩次的種子合成之后都沒有培育成功嗎?
應該是這樣了,不然弟弟肯定會提起。溫珀玉看了一圈,這之后,親情時間沒到一刻鐘,弟弟就接到了前面店員們打來的電話。
“二哥到了。”
掛斷電話時,溫時淳笑著說道。
幾分鐘后,兄弟三人就在那片對外開放的花卉園中碰頭了。
溫沉淵看著駕駛著圃園內小型環保車出現的弟弟,冷峻的氣場瞬間有了些微變化。之后他的目光才落在了坐在弟弟旁邊的另一人身上。
溫珀玉見溫沉淵的視線轉了過來,坐在四面透風小車上的人當即得體優雅的向來人揮了揮手,算作招呼。
溫沉淵也對這個便宜繼弟點了點頭,兄友弟恭。
實際上,自從溫沉淵走進花店后,認出這位是店長二哥的店員立刻將人領到了這片花卉園中。店長早先就提到過他的二哥今天傍晚時會過來,店員自然也留心著這件事。不過領路的店員總感覺店長的這位律師二哥到來后,店里的花都受寒了。
“……”應該是錯覺吧。
目送三兄弟其樂融融離去的店員自我催眠著自己的感官。
……
溫時淳與兩個哥哥的家庭聚餐確實其樂融融。
剛一見面時,溫珀玉還調侃了溫沉淵這個便宜繼哥一句:“好久不見,大律師。”
溫沉淵頷首:“好久不見。”
溫珀玉和溫沉淵的關系不算差,雖然兩人之間也沒有多么親厚的兄弟情,不過因為兩個人都是寵弟狂魔,于是時常便會遇上今天這樣類似的見面情況。
一來二去也就有了點塑料兄弟情。
等兄弟三人用完餐后,閑聊起來的幾人自然而然也說到了未到場的大哥溫沉洲。
溫珀玉剛從南半球近南極洲的一個島嶼國家回來,他知道他們的那位大哥最近幾個月都駐扎在南極洲的一個科學考察基地里。
這會兒聽到弟弟提起了溫沉洲,溫珀玉腦子一轉,當即先聲奪人道:“大哥太忙了,我這次在南島停留了十天都沒能找到機會見上大哥一面。”
——才怪。
盡管溫珀玉待的那座島嶼國家距離溫沉洲的團隊也就幾個鐘頭的直升機行程,但溫珀玉壓根沒想抽空去看看溫沉洲。不過在弟弟面前,他必然把責任先甩給對面。順便暗戳戳的踩一踩。
另一邊,溫沉淵也在這時抬了抬眼眸,這位冷面律師云淡風輕道:“大哥還是這么忙。這種常年不歸家的狀態……長此以往,大哥以后很難找到伴吧。”
溫沉淵說著便漫不經心的提了幾句工作上的事。
“最近看了幾宗家庭糾紛的案卷……家庭成員之間的矛盾產生與激化……像我們大哥這種不歸家型,在當下社會真是人下人。”
溫沉淵話音未落,對面的溫珀玉就已經別有深意的看了這邊一眼。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流后又各自轉開了。
一旁傾聽的溫時淳眼中也在這時露出了一抹茫然。
大哥很忙,這幾乎已經是溫時淳的一種固有認知了。而在此之前,他顯然從未往一個家庭的和睦會因此破裂的方面想過。
這時溫沉淵又開口了,他先對身旁的弟弟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隨即說出的話也顯得善解人意了幾分。
“也就我們這些兄弟能體諒大哥了……”
不過話到這里又出現了奇怪的停頓。
中間仿佛刻意省略了什么不好說的內容。
再接下來溫沉淵的話就直接跳到了:“況且我們的大哥愿意將一生都奉獻給更偉大的事業,愿意孤身一人,這也無可厚非。”
溫沉淵對此只能淡漠的感慨:尊重祝福孤老。
反正一直以來,溫沉洲在他們這個家充其量就是一個標志物一樣的存在。
在父親和繼母過世后,將弟弟一手帶大的人可是自己。
哦,溫沉淵這時注意到了視野里的另一人。
好吧,客觀來講,在陪伴和帶弟弟這件事上,對面那個便宜繼弟也算出了點力。不過一想到弟弟就是因為這個人才認識了嚴禮,溫沉淵的態度霎時就冷下了幾分。
自從弟弟和嚴禮確認戀愛關系后,這都多少年了?
明明因為嚴禮工作的關系,弟弟與對方也是聚少離多,但他的乖弟弟就是一根筋,竟然在十八歲這種大好年華就被人給騙走了!
一想到這里溫沉淵的視線就落在了對面的溫珀玉身上。
坐在溫時淳另一邊的溫珀玉頓時端起了面前的茶水喝了幾口,分散注意力。撇開溫沉淵那道冷漠中帶著譴責的目光不說,溫珀玉感覺這位二哥是真的會說話,拐彎抹角就把溫沉洲的家庭地位給踩到谷底了。
而在兩位哥哥都表態后,溫時淳也嘆了一口氣。不過相較于溫沉洲的問題,溫時淳似乎更關心大哥可能孤身一人的情況,并對此感到幾分擔憂:“上一次和大哥通視頻電話還是半個月前的事。”
大哥真的很忙,也有好久沒回家了。
想到這里時,溫時淳的眼中又閃過了一瞬間的茫然。這種感覺就像是看見了一個自己十分熟悉的字,但是在他多看了幾眼后,這個字突然變得無比陌生。
溫時淳現在就處在這種類似于“語義飽和”的狀態。在他剛剛說完與大哥的上一次視頻通話是半個月前的事后,溫時淳就對這件事生出了一種困惑,就好像他突然忘了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半個月前與大哥通過電話了。[1]
但當他仔細回想時,所有的意識認知與記憶都在提醒著他這件事的真實性。
與此同時,他對記憶中畫面的陌生感卻更加加重了。
“怎么了,小淳?”
溫珀玉注意到弟弟的反常。
“是不是累了?”一旁的溫沉淵也關心道。
他們是了解自己弟弟的。
溫沉淵也聽說了弟弟最近在培育一種鮮少人知的花卉,估摸著弟弟肯定又長時間的呆在培育室里了。
恰好這時,溫時淳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守在WS-11號培育室內的觀察員播來的電話。
等到溫時淳掛斷時,溫珀玉問:“出什么事了?”
弟弟在接通電話之后眉心就微微凝起了。
“種子合成出了一點問題。”溫時淳說。
實際上這一次的合成失敗了。
觀察員剛剛在電話中說到,銀色種子的表層忽然泛出了黑色的不明物質。對方在看見后立刻對合成器數據進行了檢查。但數據顯示沒有任何異常,與之前兩次的參數完全一樣。然而種子就是出現了問題。
一開始只是種子表層泛出黑色,但沒過多久,整顆種子就失去了生機。
如果只是一個合成器中的種子出現了這樣的問題,或許還能用意外來解釋。但現在情況是科技田上培育的幾枚種子都陸續在合成器中失去了生命力。
很奇怪,之前他們并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
溫時淳準備回去看看。
溫沉淵這時已經起身說道:“我送你。”
溫沉淵是自己開車來的,溫珀玉當即就跟了一句:“二哥順我一程。”
兩人都準備先回溫家的莊園。畢竟離弟弟近,等弟弟忙完了肯定就回家了。
溫沉淵和溫珀玉想得很好,但他們沒想到在他們送完弟弟后回到莊園沒多久,就撞上了乘坐直升機回來的溫家標志。
在看見那架緩緩降落在莊園后方草坪上的載人工具時,此時此地的溫家兄弟大約都有幾分相同的疑惑。
真巧。
都選在了這一天回家。
第482章 伊底夢境(3)
溫沉洲在返回首都區后, 下飛機便換乘了那架回溫家莊園的直升機。
這會兒見到了兩個弟弟,溫沉洲對兩人那毫不掩飾的各具想法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是說道:“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哦?”溫珀玉抱臂搭話, 散漫中還維持著半點優雅,但聲音里是9.99分的虛假驚喜與好奇。
而在溫沉洲開口后,跟在后方的助理便將兩人的禮物遞了上來。
溫珀玉與溫沉淵這時也禮貌的接過了羅堯手中的禮物, 并與之道謝。
助理羅堯沒少與溫家兄弟打交道, 深知幾位溫先生的脾性。雖然看著有些難相處, 但溫家人的品性都極端正, 并不會與人為難。
所以禮物送的很順利。
溫沉淵此時的目光依舊淡漠疏離,不過也回應了溫沉洲一聲:“謝謝。”
三兄弟的交流不多,但表面是一派的兄友弟恭、客氣和睦。
寒暄幾句后, 溫沉洲便去到了莊園的二樓, 那里有一間是他的書房。
羅堯也跟在其身后離開了。
不過在他們的這位大哥的身影徹底消失前, 溫珀玉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禮袋, 又看向溫沉洲的背影,這道目光最后落在了溫沉洲手中的禮盒上。
看起來給小淳的禮物大哥是準備親自送。
溫珀玉沒有意外。
只是等到這座中庭中只剩下他和溫沉淵二人時, 收回視線的溫珀玉同還未離開的溫沉淵說道:“二哥不拆開看看嗎。”
溫珀玉說話時, 已經將自己的那份從禮袋里取了出來。
這時他看上去的確對禮物來了點興趣。
主要是這禮物的分量有點怪。
它很輕。
溫沉淵瞥了眼溫珀玉, 最后也將禮物拆開了。
于是半分鐘后,這片夜色與庭院的燈光下便映出了兩張烏云密布的臉。
原因無他。溫珀玉手中正拿著一只藍色的刺豚毛絨玩具公仔,而他的目光則落在溫沉淵手中那只長了五官的綠色苦瓜上。
顯然這就是兩人收到的禮物。
兩只毛絨玩具。
……
實際上, 溫珀玉在取出禮物時已經注意到了包裝上的品牌Logo。
這是弟弟小時候喜歡的那家玩具品牌。
這個品牌經常設計一些趣味獨特又柔軟的公仔。
所以溫珀玉在拆禮物時一開始就想到了溫沉洲會去這家店,一定是去給小淳買禮物了。
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溫沉洲給弟弟挑禮物, 還順帶著給他和溫沉淵也準備了。
——大哥還真是一碗水看起來端得很平。
此刻庭院里的兩人看著對方手中的玩意,幾乎在這一刻冒出了相同的念頭。
其實真的不必這么順便。
這是順帶著在玩具店給他倆撿了個苦瓜和河豚的近親是嗎?呵呵呵。
最后溫珀玉捏著手中氣鼓鼓還帶刺的河豚近親想——算了, 只要溫沉洲給小淳準備的是小淳喜歡的就行。
“不過他是怎么回事,還把小淳當十歲嗎?”
這都是什么年齡階段的禮物?
溫珀玉諷刺著,但捏刺豚的動作卻沒停。別說,這毛絨的手感還不錯。
捏著挺減壓。
溫沉淵這時也看著溫珀玉手中的刺豚說了句:“很丑乖。”
而且這刺豚看久了竟然跟這便宜繼弟還有幾分神似。
“……”
那一瞬間,溫珀玉好像看懂了溫沉淵眼神里的深意,一時間他竟無言以對,手里的魚也不捏了。
不過大律師,你要不要看看自己手里的苦瓜肚子上還繡了一個“苦”字啊?
苦上加苦。
溫沉洲擱這嘲諷他們呢!
溫珀玉氣笑了。
最后,溫珀玉帶著刺豚離開前,他還拍了拍溫沉淵的肩,語重心長道:“二哥,平日里還是多吃點甜的吧。”指生活。
別太克己慎獨。
拿著苦瓜的溫沉淵:“……”
……
另一邊,溫時淳回到培育室時時間已經接近深夜十點。
觀察員見他回來,便將更詳細的信息與溫時淳一一說明了。
最后溫時淳同對方說道:“你去休息吧,我在這里守著就行。”
等到這間培育室里只剩下白發青年一人時,溫時淳來到失敗的種子前。這些種子已經被觀察員收入了容器中儲存。溫時淳先仔細核查了合成器的數據,各項系數的確如觀察員所說沒有問題。
最后他將容器內的種子取出了一顆,置于一旁的實驗臺上,準備檢查。
這些合成失敗的種子無一例外都是在表層染上一點黑色的未知物體。
在確認數據與之前兩次完全一樣后,溫時淳現在只能先取下那點黑物進行分析。弄清這些黑色物體是什么。
不過就在他準備用手邊的工具切下覆在種子面上的黑物時,突然間,溫時淳的眼角余光里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這也讓原本準備動手的人愣了一下。
溫時淳的停頓足足有兩秒,這之后,他才將視線轉向了出現動靜的左手邊。那里是存放失敗種子的容器。而他之前的停頓是一種極為本能的身體反應,在那怔愣的兩秒間,他的大腦就像在進行某種確認,對某種未知進行確認。
……剛剛他好像看見種子上的那團黑色在動。
容器里還存放著三顆合成失敗的種子,它們合起來也不足人類一小截手指大小,但剛剛在溫時淳余光中閃過的東西幾乎爬滿了整個容器,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等溫時淳真正轉過視線仔細看向它時,容器內的種子似乎又恢復了原樣,它們安靜的躺在容器底部,表層的黑色物體似乎也還是之前的模樣,并未有任何擴散或變化。
難道剛剛的動靜只是他的錯覺?
溫時淳正這樣想著,就感覺自己拿著工具的右手似乎被什么東西扯動了一下。
準確來說,是他手中的工具在帶著他的手指進行輕微的移動。
在察覺到異常時,溫時淳剛剛平穩下來的心跳幾乎在那一瞬間又急劇加速起來。
他的目光幾乎也是在那同一時間就落回到了自己的右手上,并且他控制住了手中企圖移動的工具。
而在工具的另一端,溫時淳清晰的看見了某種黑色的物體。
它的表層光滑,但又像某種密度極高的液體,它的一小部分正黏在他手里的工具上,那就向它伸出的手,而剛剛他手上的動靜就是這團黑色物體在扯動工具時產生的。
——這是什么?
看見它的一瞬間,溫時淳連呼吸都停頓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能如此冷靜的看著這團明顯是一種活物的東西。
甚至他還能進行思考,就好像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的變緩了。
這團活著的未知物體也運動得很慢,它一脹一縮,讓溫時淳不經懷疑那是它在呼吸。
而他此刻竟然在想:他現在應該作出什么反應。
不過就在溫時淳作出任何反應前,培育室里的燈忽然全部熄滅了。
整個空間在霎那間進入了一種完全黑暗的狀態。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溫時淳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
因為即便是出現了某種突然性的電力問題,這些培育室中的裝置也不會完全斷電,它們下方都安裝著備用的、獨立的電力供應機。
而且即便是真的沒有一點電力了,培育室中還有著不需要電力就能發光的物品。
但此刻溫時淳的眼前一片黑暗,就連外面的夜色似乎都消失了。
在他眼前出現一種不可能的生物后,這間培育室也進入了一種不可能的狀態。
這里太黑了,并且周圍異常安靜,就好像整個世界在突然之間只剩下了溫時淳自己。
溫時淳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但盡管如此,他依舊一動未動,就像是進入了一種極端冷靜的狀態。
這完全不像他。
溫時淳太了解自己了。盡管他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他一直以來都很怕那些恐怖的故事與電影。而眼下的一切對他來說已經超過了驚悚的范疇。
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轉身跑掉,或者至少他應該喊人——
實際上當意識里出現這兩個選項時,溫時淳已經行動了,但也是這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更甚至他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而這一切也讓溫時淳的感官變得更加敏感。
他沒有忘記在熄燈前他的眼前還有著一團未知的生物。
而在這片寂靜之中,溫時淳終于聽見了那團生物發出的聲音。
那是一種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聲音,它離他非常近,幾乎就在他的面前響起,而他無法動彈。
這一瞬間,溫時淳體內爆發出了強大的意志。
他要逃離這里。
離開這里——
遠離這個生物!
……
然后他聽見了一道聲音。
不再是那毛骨悚然的怪物的聲音。
聲音距離他非常遠,它就像從另一個空間傳來。但隨著溫時淳的不斷努力——在他強烈的想要移動的意志下,那聲音也離他越來越近了。
它逐漸變得清晰。
讓他足夠識別出聲音的主人。
“小淳?”
“……”
“小淳,小淳?”
“……”
“小淳。”
好像是大哥的聲音。
已經離他很近了,但溫時淳還是什么也看不見。他的身體依舊無法動彈,直到他聽見那一聲——
“小淳,醒醒。”
那一瞬間,溫時淳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然后他的視線里開始出現微弱的亮光,接著是身體上的變化,他發現自己可以動彈了。
雖然眼前的一切還很模糊,但溫時淳的確重新擁有了身體的控制權。
而隨著他的動作,他發現自己竟然是坐著的狀態,而他愈加明亮的視野里也出現了大哥的臉龐。
這一切變化讓溫時淳的大腦有些遲鈍。
但他看見大哥正溫和的注視著自己。而自己此刻正坐在實驗臺前。
反應過來的瞬間,溫時淳幾乎立刻看向了身前的這張實驗臺。但他面前什么也沒有,沒有種子,也沒有黑色生物,只有收拾整齊的工具,與一份擺在眼前的報告。
下一秒,溫時淳的視線又轉向了自己的左手邊,他看向那個儲存著種子的容器。
三顆合成失敗的種子還在里面,它們還是之前的模樣與位置,似乎從未移動過。
但是原本實驗臺上的那一顆不見了。
這時,溫沉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道聲音中透著關心,它在這一刻顯得十分的可靠,足以讓人心靈回復安寧。
“小淳,回家睡吧。”
清醒后的溫時淳緩了足足幾秒,模糊的意識才逐漸回籠:“……我睡著了?”
“是的。”
溫沉洲回答時眼含笑意,就像在哄一個小朋友。
而溫時淳也想起來了。他好像的確是睡著了。
他看向整潔的實驗臺,缺失的記憶也逐漸浮現。他想起來了,自己之前在檢查一顆合成失敗的種子。
眼前的這份報告就是檢查的結果。
而在他取完種子上的黑色物體后,他就將那一顆種子放入了另一個儲存容器內。
所以實驗臺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而他自己就是坐在這里看著報告睡著了。
……原來剛剛那驚悚的經歷是夢。
溫時淳終于松了一口氣。
不過……
等等。
“大哥?”
溫時淳再次看向溫沉洲,這才意識到大哥竟然在他面前!
溫沉洲則看著剛剛反應過來的呆萌弟弟,眼尾出現了一道笑意。因為剛才試圖喚醒弟弟,溫沉洲的上身還保持著微傾的姿勢,此刻他低笑著對弟弟說:
“我剛回來。看時間很晚了,就想過來接你回家。”
實際上溫沉洲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在培育室里熬夜的弟弟。
當這個人在書房里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后,便想過來看看弟弟。如果溫時淳真的在忙,溫沉洲應該也不會打擾弟弟。
但溫時淳都累倒在實驗臺前睡著了,似乎還做了噩夢。
溫沉洲剛剛到培育室時,弟弟正趴在實驗臺前睡得極不安穩。
溫沉洲喚了好幾聲,都未將人從夢魘中喚醒。
現在他有理由將人接回家了。
而溫時淳在聽到他哥的話后,這才注意到時間竟然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
他記得自己將報告打印出來時,時間都還未到十一點。
不過溫時淳也沒有再繼續想這件事了。
他看著眼前人的身影,終于清晰的意識到了,大哥回來了!
驚喜瞬間沖淡了之前的噩夢。
很快,溫時淳就收拾好了一切。
他將那份關于表層黑色物的報告放入了一旁的文件欄內。
報告內容顯示它只是一種在種子死亡過程中生成的物質,這種物質并沒有生命力。而隨著種子完全死亡,它的擴散也就停滯了。
……
等到白發青年與他哥離開后,又過了許久,在這間重歸寂靜的培育室中,一團黑影慢慢浮現。
第483章 伊底夢境(4)
溫沉洲開車載弟弟回家時, 很自然的關心道:“最近工作很累?”
聞言坐在副駕駛的白發青年窘了一瞬,他連連搖了搖頭,擺手否認。
溫時淳的工作自由度很大。更多時候, 它更像是他的興趣,而非工作。所以興趣一旦上頭時,就會出現熬夜睡著后被發現的情況。
溫時淳想到今天傍晚才被三哥喚醒過一次, 現在他只想強行解釋一下:“晚上吃飯時喝了點帶酒精的飲料。”
肯定是那一點點的酒精作用導致他在實驗臺邊感到了困倦, 隨后就莫名進入了夢中。
而在得知溫沉洲這一次會在家里待上一段時間后, 副座的人顯然很開心, 之前的噩夢很快就被溫時淳拋諸了腦后。
實際上在溫時淳醒來后,噩夢里發生的一切就已經變淡、變模糊。
等到這輛車駛入莊園時,兄弟倆都注意到了莊園內燈火通明。
“二哥三哥還沒睡嗎?”
溫時淳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時間已經是零點三十五分。
溫沉洲倒是清楚莊園里的那兩人在等弟弟。他之前出門時就留意到了這倆的動靜。
等到溫時淳走進一樓前廳時, 一眼就看見了倚靠在沙發上的三哥。
他哥手中正拋玩著一個奇怪的玩具。
藍色小球模樣的公仔被溫珀玉拋上空中, 又接住。
二哥則坐在另一張長沙發上。
溫沉淵的身前還放著一臺筆記本, 看模樣像在辦公。
兩人見弟弟回來了,這才放下各自手里的事, 仿佛他們之前不是在刻意等弟弟回家。
“哥, 你們還沒睡?”
“回來的飛機上睡過了。”溫珀玉說。
他搭乘的飛機時長超過了十小時, 這個解釋聽著很中肯。
溫珀玉還趁機揉了揉鼻梁,說道:“時差還亂著。”
所以他現在很清醒。
溫沉淵這時也說道:“我在飛機上睡過了。”
撿了個現成的理由用。
溫沉洲見所有人都在,便將自己這次會在家里休整兩個月的事同弟弟們說明了一下。
這期間溫沉洲作為首都大學的名譽教授或許會去大學里做幾次交流講座, 不過平日里應該不會有什么要緊事。
聽溫家標志這么說后,溫珀玉接道:“真難得啊。”
隨后溫珀玉語調一轉:“難得大家都回來了,不如找個地方度假?”
不過溫珀玉在提議后, 就想起了弟弟的涅槃花培育計劃。
“小淳的花……”
溫時淳見幾個哥哥都看向了他,當即回道:“我沒事, 哥,你們想去度假嗎?”
溫時淳稍作思考,涅槃花的培育可以暫時交給他的助手。
之前的兩次培育都有助手在一旁跟進。交接起來也十分方便。而且因為今天的種子合成失敗的問題,第三次培育的計劃本就需要往后延遲。
明天或許可以讓助手先進行新一次的種子合成。
溫時淳想好后,一旁的溫沉洲這時也溫聲說道:“聽小淳的。”
溫沉淵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溫家兄弟難得意見如此統一。
不過因為知道了弟弟最近有培育計劃,最后一家人敲定了先在后山的林間別墅里休憩一周。
那里的環境不比西北歐的一些森林之國差,別墅周圍有山川泊湖,也有綠木成林。
重要的是如果培育基地里真的有什么急事,弟弟也可以趕去處理。
幾個哥哥為他們的弟弟想得很好。
“那就這么定了。”溫珀玉眼尾微翹,順便一提,“小淳,大哥給我們帶禮物了,快讓大哥把你的交出來。”看看。
溫珀玉說話時他自己又將那只刺豚捏緊了。
下一秒溫沉洲就收到了身邊弟弟亮晶晶的目光。
溫沉洲失笑道:“在這等我,我去取。”
于是幾分鐘后,溫時淳手里就多了一條漂亮的雙魚星座掛墜、一盒集齊了所有口味與種類糖果的糖果盒,和一只純白的白羊毛絨玩偶。
溫珀玉就這樣默默的看著溫沉洲將禮物一件一件的遞給弟弟。哦,他現在可算明白了為什么溫沉洲當時手中的禮袋看著那么有份量了。
大約是他和溫沉淵這種順帶的加起來乘以十都比不上的份量了。
不過看著弟弟眼中盛出的笑意,溫珀玉的目光就跟著柔和了下來。
但話又說回來,那只白羊看著也有些神似他們的弟弟。
這樣一想,溫珀玉就沉默的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刺豚。
溫沉洲這禮物是真的用心了。
……
第二日清晨,溫時淳起床時,溫珀玉已經讓人將采購好的物品送至了那座林間別墅。等過會兒溫家兄弟幾人用過早餐或許就能直接前往目的地。
不過溫珀玉在看見弟弟時,先收到了弟弟帶來的一個“意外之喜”。
溫時淳是在莊園三樓走廊里碰見他哥的,一見到三哥,溫時淳就快步上前將人拉住了。
溫珀玉看著略顯慎重的弟弟,一頭霧水。
但弟弟的情緒里又好像有幾分難掩的喜悅。
然后下一秒,溫珀玉就聽到了寶貝弟弟向他透露:“哥,禮哥回來了。我剛剛醒來時看見了他的信息。”
實際上兩人還通了一個電話。
溫時淳靦腆的回憶。
嚴禮這會兒人已經從前線回到首都區了。
“……”
哈?
得到消息的溫珀玉笑得很勉強。
難怪弟弟會是這樣的表情。
溫時淳這時又悄悄地看了眼周圍,沒有發現大哥和二哥的身影,這才繼續小心翼翼詢問三哥:“哥,你覺得度假再加一個人怎么樣?”
“……”
說實話,溫珀玉覺得不怎么樣。
溫時淳有些苦惱道:“自從我和禮哥在一起后,都沒有找到機會正式向大哥、二哥介紹他。”
溫珀玉應道:“嗯……”
沒事的弟弟,他們都知道這狗東西的存在。
溫珀玉想起數年前嚴禮找上他喝酒的那一天,仍舊是一肚子氣。
當時這狗東西就想騙走他弟弟了!而他竟然沒發現!
第484章 伊底夢境(5)
溫珀玉并不意外于弟弟會在第一時間想到來找他商量這件事。
畢竟從弟弟一開始與嚴禮交往, 溫珀玉就是兩人關系的一個知情人。
當初——
五年前,嚴禮有一次突然從軍院回來,當時時間已經接近深夜, 這人還將溫珀玉約到了一個路邊小酒館。
酒館距離他們小時候居住的大院不遠,倆人都很熟悉那地方。
溫珀玉那時還感到稀奇。畢竟就在幾天前,他的這個發小才請假回來過一次, 當時正是給小淳過十八歲的生日。
而那次生日宴同時也是為了慶祝弟弟即將在三月份的春季入讀大學課程。
現在距離小淳的生日才過去沒幾天, 這個發小竟然又回來了, 這有些奇怪, 而且嚴禮的狀態看上去也有些不太尋常。
剛一見面時,這人就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仿佛剛從一個遙遠的地方趕回來。
不過此刻看著嚴禮一副心事重重的壓抑樣, 溫珀玉表面倒還是一派斯文風度。
實際上內心早已暗爽。
現在這是個什么情況?之前因為嚴禮總跟自己搶弟弟, 溫珀玉也沒少受挫。現在難得見到他的這位好、朋、友狀似受到了什么嚴峻挫折, 溫珀玉作為朋友, 自然還是準備悉心聽聽看這位發小出了個什么事。
然后就在溫珀玉斯文的喝著小酒時,對面的嚴禮也將心聲吐露的差不多了。
……驚得溫珀玉端酒杯的手都差點打了個滑。當然, 只是一開始。
這之后, 溫珀玉冷靜的理了理嚴禮剛剛道出的內容, 最終沉默數秒,才總結道:“你是說,有人喜歡你?”
聽到這總結的嚴禮:“……”
他剛剛明明說的是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與他——
這時溫珀玉見對方又要開口補充, 立刻擺了擺手表示明白。
“他和你親近了?”
說完溫珀玉就狐疑的盯了這位老朋友一眼,“干嘛?他是親了你還是……”
“……”
此刻溫珀玉看著嚴禮的反應,都不用想也知道這人也是喜歡那位后輩的吧。所以這位朋友找他出來是要干嘛, 這人在糾結什么?要脫單了——?特意來通知他們?大可不必吧。
關鍵是嚴禮處的那地方和位置,應該也沒有機會接觸到異性。就算有, 溫珀玉也不相信人能看上嚴禮。
所以在聽完嚴禮的心聲后,溫珀玉結合對方的反應,最后還是說開了:“他是一位男性。”
“嗯。”
這一次嚴禮回答得很快。
溫珀玉“哦”了一聲,接著說:“你就因為這個在糾結?”
嚴禮回:“不是。”
溫珀玉問:“那是什么?”
嚴禮說:“我和他認識很久了,之前一直未想過我們的關系會出現這種變化。”
恒星可鑒,嚴禮之前真的一直將弟弟當作弟弟在關心和疼愛。直到他發現弟弟好像對他生出了一點別的感情。
溫珀玉這時又瞥了對面的人一眼,差不多也理清楚這件事了。不過溫珀玉之前在聽完嚴禮的敘述后,他一直以為嚴禮口中的人是這人在軍部中的某個后輩。
溫珀玉完全沒有往自家弟弟的身上想過。也因此犯下了接下來的嚴重失誤。
“你喜歡他嗎?”溫珀玉當時問。
“喜歡。”嚴禮說,“非常喜歡。”
聞言溫珀玉默然:“……”這狗現在的表情完全是已經愛慘了吧。那之前都是擱這跟他演什么?
事實是在幾天前時,在溫時淳生日的那個夜晚,當嚴禮發現弟弟悄悄的向自己流露出意想不到的親近后,嚴禮整個人都是極度震駭的。
但那過后,在最初的思緒混亂之后,另一種情緒也隨之溢滿了他的胸口,令他既欣喜又珍視。
……
“那還有什么問題嗎?”溫珀玉皺眉道。
嚴禮看著對面已經頗為不耐的發小,問:“我可以喜歡他嗎?”
溫珀玉當時就回給了對方一個“有完沒完”的眼神。
“都說戀愛降智,原來這話不假。”
你倆都互相喜歡了,你還一直擱這問個什么勁?是擔心世俗的眼光嗎,但這也不可能啊,溫珀玉壓根不覺得面前這人會在意這種東西。
果然還是戀愛降智。
嚴禮:“……”
最后,嚴禮輕咳了一聲。
今晚月色很亮,在這片夜色下,這個人的眼神十分認真,那一刻星眸中似乎盛滿了期待,他定神問道:“那你說,我現在就去同他告白,可以嗎?”
上一次是弟弟偷偷的抱著他貼了一下,弟弟一定不知道他那會兒壓根沒睡著。所以嚴禮現在完全可以先向溫時淳袒露心意。
正式的,由他來完成他們之間的告白。
溫珀玉此時已經完全不想再摻合這降智者的事情了,起身就要告辭。
并且至今也沒有想明白他這發小回來這一趟到底是什么毛病。
不過嚴禮倒是難得做了回人,這人說:“我沒喝酒,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溫珀玉當時依舊沒有多想,然后就在第二天看見了這人和弟弟——和自己的弟弟牽在一起的手!
……
回憶結束時,溫珀玉感覺胸口仍舊有股郁氣。
不過此刻望著弟弟的眼睛,溫珀玉輕輕的深呼吸了一口氣,問:“真的要把他帶回家?”
實際上,溫珀玉根本不會拒絕弟弟的任何愿望。
只是弟弟如果真將嚴禮正式帶到了溫家另外兩人的面前,總讓溫珀玉感覺弟弟已經選好了相伴一生的伴侶。
溫珀玉很惆悵。仿佛一個被迫陪伴弟弟走過教堂長長過道的老父親。
溫時淳望著他哥,認真的點了點腦袋。
溫珀玉說:“讓他下午過來吧。”
說完就看到弟弟的一雙眼睛變得更加明亮有神了,溫珀玉當即就補充了一句:“叫他自己過來,你不準去接。”
“我一會就給他發個定位。”最后溫珀玉涼颼颼道。
溫時淳只能乖乖應聲,之后才問道:“哥,那我們什么時候跟大哥二哥說?”
聽到這倆人,溫珀玉眉心就是一跳,但看著眼前綿羊一樣的弟弟,他平復了一下心情,說:“晚點,我來準備,你別擔心。”
第485章 伊底夢境(6)
這一天, 兄弟幾人將各自手中的事情安排好后,下午三點左右,一行人就抵達了那座準備完善的林間別墅。
溫珀玉將隨行物品放到自己的房間里, 之后就從別墅中拿了一套漁具出來,當然,他帶著溫時淳, 并同另外兩人說道:“我和弟弟去湖邊釣魚。”
溫沉洲這時問:“小淳晚上想吃什么?”
聽到大哥溫和的聲音, 溫時淳看了眼三哥, 又看向別墅前方的大哥與二哥, 最后這道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燒烤架上。
“……烤魚?”溫時淳目露詢問。
而一聽弟弟說起這個,另外兩位兄長的目光就有意無意的落在了溫沉淵身上。
兄弟四人里,有且僅有溫沉淵具備廚藝, 這不是什么秘密, 溫家二哥的烹飪技能說是點到了出神入化也不為過。燒烤對于溫沉淵而言無疑只是小菜一碟。
最重要的是, 溫沉淵真的很愛給弟弟做飯。
果然, 一聽到弟弟想吃烤魚,溫沉淵已經平靜的開口道:“我來準備, 你們把魚帶回來就行。”
溫時淳連忙點了好幾下腦袋。
溫珀玉也笑著應道:“好的。”
又跟著弟弟蹭到了這位二哥的廚藝。
溫時淳還自告奮勇道:“林中有很多成熟的野菜, 一會我去挖點回來。”
燒烤燒烤!
溫時淳小時候也很喜歡去林子里摘野菜漿果。
這座山林的野生植物豐富, 溫時淳自小就能識別出不少能夠實用的野生蔬菜與菌菇。
溫珀玉覺得這主意不錯,便道:“我和弟弟一起。”
又領下了一個任務。
不過溫珀玉說完后也沒忘記看向溫沉洲站立的方向,溫珀玉悠悠道:“大哥一會兒不忙的話, 也去林子里摘點漿果回來吧。”
弟弟愛吃。
溫沉洲自然應道了:“好。”
合力更生一家人。
等到溫時淳和溫珀玉來到湖邊后,沒一會兒,溫珀玉就釣起了今天的第一條魚。
溫時淳看了眼時間, 嚴禮應該也快到了。
一旁的溫珀玉這時正一邊將新的魚餌往鉤上掛,一邊與弟弟說:“我已經把這里的定位發給他了。他會先來這片湖泊。”
溫珀玉話里的他指代的自然是嚴某人。
溫時淳就坐在他哥身旁的露營椅上, 他的手里拿著一杯果汁,下午的陽光寧靜,溫時淳偶爾安靜的看著三哥釣魚,偶爾與他哥閑聊,然后在魚兒上鉤后幫忙將它們放入一旁的水箱里。
兄弟倆身后的長木桌上擺放著水果與干糧,上面還有幾瓶干凈的水,陽光在純凈的水中折射出一道奇異的、彩色的光。
在閑聊與等待中,溫時淳打了個盹,他好像夢見了什么,但等他再睜開眼時,夢里的一切又變得十分模糊,他低頭看向腕表上的時間,上面顯示的時間和他上一次看到的時刻相比并沒有過去多久。
不過一旁的溫珀玉倒是看見弟弟的腦袋點了好幾下。
“回屋子里睡一會吧。”溫珀玉說。
有一瞬間,溫珀玉的目光落在了那條已經被弟弟戴上了的雙魚掛墜上。掛墜很漂亮,但溫珀玉心里依舊想著折日就送弟弟一條新的掛墜。把溫沉洲的禮物給替下去。
而在溫珀玉的聲音響起時,溫時淳的腦中驀然閃過了一些碎片,這時他才隱約記起了剛剛那個短暫的夢境。
在夢里,溫時淳好像身處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四面的墻壁白得發亮,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呼喚他,那道聲音十分遙遠,但溫時淳下意識的感覺到那是他哥的聲音。
并且對方在喊他“弟弟”。
但等溫時淳想要仔細辨別聲音的主人時,對方又離他更加遙遠了。
溫時淳看向這條幾乎沒有盡頭的走廊,他想向著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向著聲音出現的方向走去,但是夢境中的人沒走出幾步,夢里的場景就發生了變化,周圍的一切變得詭異起來,那道聲音也不再清晰,它逐漸變成了一種如同機械故障般的電流聲——時響時停,斷斷續續。
走廊的墻壁也不再雪白。
一種無端的恐懼降臨在夢中人的身上。
這種恐懼仿佛從走廊的每一寸空間傳來,并且隨著溫時淳的前進,夢境愈加森然恐怖。
溫時淳腳下的地面開始出現晃動的影子,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那一刻,一種完完全全生于本能的反應在警告著這個夢中人,警告著他別再前進。
而溫時淳每向前走出一步,身后就仿佛被捆上了某種很重的東西,這使得他的腳步非常吃力。
直到一道森譎的身影閃現在前方的盡頭時,夢境里的溫時淳驟然睜大了眼睛,那一瞬間,長廊里的白發青年終于反應過來,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然后近乎用盡全力向著遠離盡頭的方向跑去——
回去。
離開這里。
……
“小淳——?”
溫珀玉的聲音在一旁響起,突然困擾住溫時淳的午后夢魘也隨之消散。
溫時淳抬頭望向他哥,溫珀玉這時已經收回了魚竿。
“走,回別墅休息。”溫珀玉說。
“禮哥……”
溫時淳想說嚴禮還沒來,結果就見他哥指了指林中小徑的方向。
溫珀玉沒有出聲,但溫時淳已經瞬間明白了過來,他回身望去,只用了短暫的一瞬,就與那從林間走來的人的目光相撞了。
那道向著溫時淳走來的身影幾乎與那片樹林相融。嚴禮的身形十分挺拔,他的步伐從容,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在一片片墜落林間的陽光下,他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但是溫時淳看見了那雙熟悉眼眸里盛著的明亮的光。
……
別墅前方,溫沉淵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只等著食材到來。
不過想到溫珀玉之前知會他和溫沉洲的那一聲,溫沉淵的神色就變得有幾分凜冽。
盡管溫珀玉只是說一會兒還有一個人要來,是弟弟邀請的客人。但是溫沉淵與溫沉洲都很清楚這位客人是誰。
沒過多久,燒烤架前的人就看見了從林間走來的三道身影。
弟弟的手里抱著一籃野菜,溫珀玉走在弟弟的右側,而走在弟弟另一側的……除了那個叫嚴禮的人還能是誰。
溫時淳正與身旁的人說著什么,嚴禮則微微垂眸傾聽。
整體畫面有些令人不愉,不過單看弟弟臉上的笑意,溫沉淵冷峻的面容就緩和了一些,等到弟弟望向他時,溫沉淵已經將情緒完全內斂,并回給了弟弟一個欣然的笑。
“二哥在等我們。”溫時淳開心道。他加快了腳步。
回別墅的路上,嚴禮幫忙提著水箱,里面有足足六條魚。等將水箱放下,嚴禮稍整了一下儀表,剛好這時溫時淳的大哥也從外面回來了,他便將為幾位兄長準備的見面禮送上了。
溫沉洲沒有為難弟弟的這個男朋友,并客氣的與之交談了幾句。
溫沉淵見弟弟一直小心謹慎的跟在這人身旁,便也不露情緒的接過了嚴禮遞來的東西,并與兩人說:“那我開始準備烤魚了。”
“謝謝哥。”溫時淳眼底盛著一抹金燦燦的陽光,他說,“我去洗野菜。”
他和三哥摘了一路的野生蔬菜與菌菇。
溫珀玉就完全沒與嚴禮客氣了,只是“呵呵”了兩聲,接過了“見面禮”。
等所有人接納完弟弟的這個男朋友,溫家兄弟很快便分工明確的開始準備晚餐。
溫時淳在燒烤架旁協助二哥。
嚴禮與溫珀玉布置著餐桌,并準備一些別的東西。
溫沉洲將漿果洗干凈后,端了一小碗來到了弟弟的身邊。
溫時淳看著放在自己身旁的漿果,他的眼眸清澈,望向溫沉洲:“謝謝哥。”
一旁的溫沉淵在這時輕飄飄的看了溫沉洲一眼。溫沉洲身形一頓,他看了眼溫沉淵,又看向忙碌的弟弟,若有所思,但很快這位溫家標志就“恍然大悟”。
溫沉洲用水果叉子叉起了一塊漿果,將它送到弟弟眼前,進行投喂。
溫沉淵:“……”
溫時淳:“……”
倒也不用這樣,哥。
雖然溫時淳小時候的確經常被大哥二哥這樣投喂。
溫時淳見狀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接過大哥手里的水果叉子。
溫沉洲也順手接過了弟弟手下的活。
……
……
夢境之外。
第七區。
溫珀玉頭疼的捂著額頭。
爭端開始后,七區并未主動發起過任何對戰副本。但由第九區開啟的副本,七區必須有人參與。
為了防止副本開始隨機選人進入,溫珀玉一開始就調動了部分的S級玩家,讓這些人隨時準備好應戰。但這種應戰方式過于被動。
第九區先前開啟的一個大規模對戰副本就讓七區不得不開始安排部分的A級玩家也進入到備戰狀態。
現在幾個區域之間明面上的沖突還只是這些對戰副本。但幾個區域畢竟已成沖突領域,區域掌管者不得不作好準備,區域內也隨時都可能發生襲擊事件。
方起胥這時看向他們那位坐于主位上的掌管者大人,實際上大人已經將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除非他們轉變策略,也向第九區開啟對戰副本。但那會使得更多人卷入戰爭之中,第四區的發展與現狀便是所有人有目共見的。
九區的舉動本就出乎所有人意料,方起胥猶豫了幾秒后,才開口道:“大人要與九區掌管者談談嗎?”
一聽這提議,另一邊的里查已經先拍桌回道:“不行,這人突然向我們宣戰,對戰副本也開了,明顯有備而來,必須把他們打回去。”
為什么要他們Lord去和談?
里查一臉義憤填膺。
“……”
方起胥慶幸謝司這會兒已經在對戰副本里了。不然自己的這兩位同僚現在一定能一起磨刀霍霍,隨后殺到第九區的隱形島上去。
……實際上仔細一想,這未必不是一個辦法。
方起胥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隨即說道:“我們現在依舊不清楚第九區與第五區達成了什么協議。”
但基本可以推斷出五區是與九區合作了。
方起胥之前的念頭也很快打消了,九區掌管者畢竟常年高居叢林法則榜第一位。如果對方就在隱形島上,那他們的人可能還未上島就先涼了。也不能讓他們大人去跟對方硬碰硬的……對戰。所以他剛才才會提議與九區的人談判,至少摸清對方有什么打算。
里查還在說:“那就準備好與第五區也進入沖突。”
方起胥回道:“自然要準備。”
沖突如果一直進行下去,最后指不定會有多少區域牽扯進來。
第四區倒是可以暫時牽制住第五區。
方起胥現在最為擔心的還是第一區的動態。如果作為第九區同盟區的第一區加入到紛爭之中,屆時第七區就必須尋找盟友了。
現在他們還能對抗第九區,但如果敵對方再增加一個第一區,局勢會變得非常不樂觀。
聽著下屬們的爭吵,主位上的溫珀玉也終于開口了。
“談不了。”
凜然的聲音響起時,方起胥與里查瞬間噤聲了。
談不了是指各種層面上的無法和談。九區這一次當然是有備而來的,既然如此,對方就不會輕易中止行動,溫珀玉現在只是尚未弄清九區掌管者的真正目的。
還有一點,按照他與嚴禮之前的推測,九區掌管者可能與弟弟有著什么聯系。
再想到二區那人也與弟弟有著某種聯系,溫珀玉更加頭疼了。
一旁的里查倒是察言觀色道:“Lord是在擔心夢河副本嗎?”
是了,沖突一事他們早已商議的差不多了,這之后Lord的又一次情緒變化是出現在弟弟進入夢河副本后。
看著主位憂心的Lord,里查勸說道:“夢河副本沒有危險,Lord不必過于擔心。”
溫珀玉擺了擺手,表示知道。
但雖如此,溫珀玉還是分出了一道意識。他想進入弟弟所處的副本之中,不過溫珀玉很快就發現這個夢境副本的條條框框竟然還不少,尤其是對外來者的限制。
這使得主位上的人眉頭深蹙起來。
第486章 伊底夢境(7)
首都區。
衛卿曜今天回了一趟七局。
自從接觸十一維后, 上校沒再給他們安排什么棘手的工作內容,最近整個七局仿佛提前進入了年假狀態。
衛卿曜感慨上校的良苦用心,剛好他趁此機會對十一維展開了深入的研究與調查。
而就在不久前, 幾個十一維中的區域發生敵對沖突時,衛卿曜當時也對這些區域間的形勢進行了一定分析。估計十一維里的所有人當前都在關注這件事。
衛卿曜選擇的區域是第三區,三區是為數不多的中立區之一。而他們七局中的其他人, 秋凡在第一區, 第一區是爭斗區, 但尚未與任何區域發生沖突;胥英在第二區, 二區已經陷入了沖突之中;冀飛白在第七區,同樣是進入了沖突領域的一個區域;易萊哲在第六區——爭斗區,區域立場尚未表態;上校則在第八區, 八區是另一個中立區之一。
至于小10——
所有同事里, 衛卿曜最擔心、同時也最為放心的就是小10了。
……好吧, 小10在不久前進入了第三區的夢河副本。
應該不會出什么事了。
而在事件發生后, 七局成員在他們的十一維群組中也對此事件有過幾次交流。
冀飛白最為活躍。
他是第一個提起這件事的人:“這都是什么?”
冀飛白震驚于這種類似戰爭的狀態。
上校在群里回了一句:“注意安全。”
其他人也跟著冒泡。
秋凡:“收到。”
胥英:“收到。”
易萊哲:“胥姐和小白注意安全。”
目前七局里,歸屬沖突區域的同事有選擇了第二區的胥英, 以及選擇了第七區的冀飛白。
冀飛白立刻回道:“收到收到, 我現在不在十一維。”
冀飛白當時正在自己的公寓里呆著。
胥英也回復了一句:“二區上層似乎安排好了進入副本應戰的人。沖突暫時還未波及到普通玩家身上。”
冀飛白道:“七區差不多也是這個情況。”
等冀飛白看見胥英的代號‘YING’后方顯示位置是第二區時:“胥姐你怎么還在十一維里, 現在不是很安全啊!”
胥英說:“我在觀察二區的防御體系。這個區的防御工程做得很好,現在外區玩家進不來。”
所以胥英此刻人在哪里暫時沒有區別。
除非對戰副本已經多到二區上層無法應對,導致副本開始隨機選人進入了。但如果真到了那時, 他們人在哪里實際上也沒有區別了。
對戰副本挑人時可不管玩家是在十一維里,還是在外面世界。
看著胥英的回復,公寓里的冀飛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
話雖如此, 冀飛白還是感覺此刻身處沖突領域本身就是一件危險的事。但作為胥英的頭號迷弟,擔心過后便只剩下崇拜與更多的崇拜。胥姐畢竟是他們七局的01, 即使是大戰在即也能冷靜的站在最前線觀察的一號特工。
所以胥姐一定沒問題!打CALL!
衛卿曜當時也回了一條:“收到,大家都注意安全。”
小10沒有進入副本前也在群里發過信息。
后來群內又聊到了各區的安全防御工程,胥英說了一句:“第二區有人工智能和機械武裝。”
……
時間回到現在,此時七局十樓,衛卿曜在自己的工作區域內處理完一點事情后,他有些意外的收到了秋凡的信息。
此刻這個七局代號03的特工看著自己十一維面板上方彈出的信息,眸中有些訝異。
不僅是因為秋凡用這個工具給他發信息,而且對方發來的內容是約他在七局的一間訓練室內見面。
這就有些奇怪了。
秋凡完全可以用七局的通訊工具聯系他。更何況對方人就在附近。
那間訓練室在八樓。
不過衛卿曜到底沒有多想什么,畢竟十一維面板于他們而言是一個比較新的東西,暫時也不存在什么問題,估計秋凡就是用著玩。或者秋凡約自己會面就是想說一點十一維的事。
越思索,最初感到的意外就越淡了。事情逐漸變得合理。
衛卿曜也沒有耽誤時間,在收到信息后,他很快就來到了八樓的那間訓練室。
訓練室門邊的讀取屏自動識別出了他的信息,衛卿曜進入寬敞明亮的空間后,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格斗區的秋凡。
“嗯……秋凡。”衛卿曜率先打了一聲招呼。壓住了自己某一瞬間升起的突兀疑惑。
看著秋凡冷靜的轉身回頭,這照面讓衛卿曜不禁心想難道秋凡喊他過來是想讓他當陪練。
格斗訓練?
“衛哥。”
秋凡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怎么了?”
衛卿曜往格斗區的方向走去,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但很快他就覺得自己想多了。
這里是七局,前方的人是他的同事兼后輩,能有什么不對勁。
不過衛卿曜走近后,看著秋凡忽然間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是問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秋凡說:“抱歉,衛哥,喊你過來是想問問你設備里的內容看完了嗎?”
“哦你是說上校給我們的那份十一維資料?”
當時上校給他們每個人都發了一件設備,里面儲存著那個M行動組收集到的所有與十一維有關的信息。
“對。”秋凡說。
“差不多理清了。”衛卿曜說,想到秋凡突然間問他設備的事,“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衛卿曜第一反應是秋凡對資料里的某些內容感到不解,所以想找人詢問。不過即便是這樣想也感覺有些奇怪。
秋凡問:“衛哥感覺十一維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聽到秋凡的話,衛卿曜直接說道:“這個問題涉及的范圍太大了。”
不好回答。
秋凡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但她接著又問到了:“如果現在讓衛哥做一道和十一維相關的選擇題:1. 毀掉它;2. 控制它;3. 接受它;衛哥會怎么選?”
“……”
一聽到這種問題,衛卿曜就感覺不太妙。他仔細觀察著眼前的秋凡,此刻總算是肯定了自己之前感到的各種不對勁并不是他過于敏感了。
因為面前人現在給他的感覺仿佛自己一旦選錯,就會被當場擊斃。
衛卿曜心底駭然——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又或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狀況。
“……沒有其他選項了?”
秋凡搖了搖頭。
“秋凡啊……這題必須做嗎?”衛卿曜這時已經微微側過了身,果不其然就發現了在自己的身后有著一只眼睛。
說真的,如他這種心理素質的人都差一點被這只眼睛嚇到。更何況這眼睛在看見他后竟然開始膨脹,從原本的人眼大小逐漸變成了一顆和人類大腦差不多大小的巨眼。
如果衛卿曜沒有記錯的話,秋凡曾在祈愿山上說過,她的主卡技能是窺察,可以放出一只眼睛。
之前衛卿曜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監視著,此刻回想起這些可能與眼睛有關的信息,衛卿曜緩緩道:“秋凡,你的技能只是窺察吧?”
聽到衛卿曜的詢問,秋凡當然聽出了衛哥是在擔心那眼睛還具備著其它能力,這樣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秋凡說:“衛哥,你選好了嗎?”
見對方不留余地,衛卿曜只能沉聲道:“選3吧。”
衛卿曜這會兒的想法就是:秋凡被十一維內的某種勢力策反了,雖然這個猜測很令他震驚。但選1或者選2的風險太大,畢竟控制秋凡的很可能是反社會勢力,不然秋凡就不會這么反常了。
而且選項1和選項2的意義明顯與選項3區別很大。
所以選3吧。
秋凡一眼看出了衛卿曜面上的說謊痕跡:“……”
衛卿曜當然也知道自己言不由衷,于是問道:“秋凡,你這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嗎?”
不知道感情牌在這時還有沒有用。
秋凡說:“衛哥,你誤會了。”
衛卿曜見對方不為所動,心下一涼:“選3,我還是選3,選3吧。”
秋凡欲言又止。
衛卿曜問:“接下來呢?”
他剛剛已經試過了,這間訓練室受到了某種未知屏蔽,衛卿曜無法用常規方式向外界傳遞信息,當然他應該可以使用十一維的面板,但目前還未到輕舉妄動的時刻。
秋凡問:“衛哥現在應該已經對十一維中的各個區域有一定了解了,如果現在讓衛哥重新選擇,衛哥你會選擇哪個區域?”
“……”
這個問題又難住了衛卿曜。
但它其實說難也不難,衛卿曜想到了秋凡選擇的區域,隨后他的答案也就出來了:“我選第一區。”
秋凡:“………………”
衛卿曜的確是故意這么說的,并且趁著對面人短暫無語的瞬間,他將主卡的機械銀豹召喚了出來,不過下一秒,他的力量竟然就被抑制了,并且銀豹也在瞬間消失。
衛卿曜大驚,這才過去多久,秋凡的力量竟然有這么強了嗎?他們不都是E級嗎?而且他最近也有在研究十一維的力量,還買了不少道具。
沒想到在秋凡面前竟然一個也不管用了。
“第一區的力量這么□□卿曜說話時聲音已經帶上了嘆息,既然如此,“秋凡,你為什么不直接道明目的。”
如果兩人還是曾經的、未進入十一維之前的狀態,衛卿曜或許能夠勝過秋凡,但現在他感覺自己面對對面的人沒有一點勝算,他面前的人從一開始就完全可以直接將他制服。
這時,秋凡也問出了第三個問題:“如果你不得不與小10敵對,你會手下留情嗎?”
“……”
衛卿曜問:“為什么要和小10敵對?”
秋凡這是真的被惡勢力策反了?
但衛卿曜這時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不對,秋凡雖然在第一區,但第一區的掌管者是小10的哥哥。從之前的種種跡象與直播影像來看,不管這個一區掌管者是什么立場,對方不太可能會傷害小10。
不過衛卿曜看著面前的秋凡,他也不敢下定論。畢竟凡事有萬一。
而秋凡這時的表情較之前也已經有了變化:“衛哥,三個問題,你一個也沒有回答。”
衛卿曜說:“因為我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最后,衛卿曜說道:
“秋凡,我們認識這么多年,我清楚你是什么樣的人,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誰讓你這么做的?”
他們接觸十一維才多久,為什么秋凡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不過衛卿曜其實也有些不明的懷疑,因為眼前的秋凡似乎也沒有多少變化,只不過對方的行為出乎人意料。
秋凡看向衛卿曜,說:“衛哥,我不是最近才進入十一維的。”
“……”
秋凡說:“之前的E級身份是偽造的,實際上我進入十一維已經有兩年零六個月加六天了。”
秋凡看著衛卿曜,道出了之前令她欲言又止的另一個信息:“我真實的歸屬區域也不是第一區,而是第六區。”
然而聽到真相的衛卿曜卻更加駭然了。
秋凡竟然已經在那樣的地方生存了超過兩年半時間了……那他面前的人真的偽裝的太好了。
第六區。
衛卿曜立刻回憶和第六區有關的信息。
只從上校給的資料來看,衛卿曜并不能輕易判斷出六區的立場。甚至根本不清楚這個區域內的人員構成和信息。
不過他看向秋凡,判斷秋凡應該是第六區的核心玩家之一了。畢竟對方都已經為了這個區域來跟他攤牌了。
“所以剛剛的那些問題是……?”
秋凡指了指衛卿曜身后的那只眼睛,說:“它最近一直在觀察衛哥。”
“觀察我?”
所以他這段時間是被他的這位同事監視了。
衛卿曜心底嘆氣。
“我們閣下希望衛哥歸屬第六區。”秋凡說。
“閣下?不是,秋凡……你真的……加入這個組織了?”雖然這么說不太好,但衛卿曜現在看秋凡的確是這個心情,仿佛對方已經不是七局的一員了,“而且你剛剛問的第三個問題……”
重新整理信息后,衛卿曜此時的反應更快了,他問:“你當時是怎么回答的?”
如果你不得不與小10敵對,你會手下留情嗎?
秋凡看著衛卿曜,說:“我沒有回答過類似的問題,不過衛哥你現在問我的話,我的回答是:不會。”
不會手下留情。
“……”衛卿曜沉默了。
最后他問:“為什么選我?”
秋凡回道:“不僅是衛哥,我把胥姐也拉入伙了,就在昨天。”
衛卿曜:“……”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易萊哲呢?”
衛卿曜記得易萊哲當時選的就是第六區。
“不用擔心易哥,他一直是六區玩家。”秋凡還說,“我和易哥都是S級。”
當初那個副本,實際上是新人玩家的只有衛哥、胥姐和冀飛白。
“………………”
完球了。
聽到真相的衛卿曜想。
“……那小白?”
就在衛卿曜即將放棄時,卻見對面的人搖了搖頭。
秋凡說:“小白不行。他不適合第六區。”
衛卿曜斟酌了半秒這個“不適合”的意思。
“我就……合適嗎?”
“不太合適,但盡量挖過來。”秋凡直白道。
衛卿曜對眼下這個情況還是很難接受,不過他問了一句:“需要我做什么?”
“應該和在七局差不多。”秋凡說。
衛卿曜半信半疑。
“衛哥不如先與我們閣下見一面?”秋凡提議。
衛卿曜本能有些抗拒,他說:“不給考慮時間嗎?”
實際上在發現自己無路可退時衛卿曜已經料到這個結局了。他估摸著不出三秒自己就該被對面的同事綁票了。
果然……
三秒后,衛卿曜所處的場景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不知道秋凡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的確帶著他轉移了位置,并且他們現在應該是在十一維中了。
“秋凡啊。”衛卿曜看著眼前的景象,快速套話道:“能說說看你們為什么都被策反了嗎?”
衛卿曜這時發現自己似乎又能使用力量了。
這個發現令他的心思瞬間活絡了起來。
雖然自己身處陌生環境,但衛卿曜在將這座空間打量完畢后,他立刻在道具中挑選了兩個合適的、能用的,隨時準備找機會逃走。
不過在真正行動之前,衛卿曜竟然又看見了一個熟面孔。
“陳異???”
兩人前方,一身黑衣的男子在聽見有人喚他本名后,陳異看向這邊,在看清楚來人時,他回了一聲:“衛哥。”
衛卿曜已經停下了腳步,感覺呼吸有些沉重。
秋凡此時并不著急,她站在一旁,等待衛卿曜回神。
陳異是當年和小10同期進入七局的新人,并且一直是小10的搭檔,直到對方在一年前的一次任務中出現事故——犧牲了。
現在看見陳異還活著,衛卿曜應該感到高興,但是轉念間想到對方竟然也在第六區——
“……”
有一瞬間,衛卿曜感覺自己準備拿出道具的手都有些不太穩了。
等到衛卿曜在這個地方看見上校時,他徹底放棄了。
邢央出現時,魁梧男子的雙手便舉過了頭頂,他手中的道具滑落,在光潔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衛卿曜對上邢央那雙沉靜的眼睛,兩秒后,衛卿曜說:“……我投降。”
第487章 伊底夢境(8)
邢央的出現對衛卿曜而言無疑是起到了很強的震懾作用。
在秋凡提到好幾個同事已經歸屬第六區時, 衛卿曜就應該看出問題了。
只是他當時仍舊不愿意往某個方向去想。
但在見到邢央后,衛卿曜想到的、沒想到的,似乎都有了解釋。
是啊, 如果上校也是第六區的人,那的確是可以將他們七局一鍋端了。
而在看見邢央的那一刻,衛卿曜就已經分辨出了上校的立場。
至少上校看起來絕對不是如他這般被綁票來的。
而且衛卿曜也留意到了秋凡與陳異的反應。
可以肯定上校在第六區的階位也絕對不低。
此時的衛卿曜臉上算是勉強扯起了一個尷尬又不過度失態的笑容。
他之前竟然還想真的思索過, 秋凡他們一個個到底是被什么蠱惑了——六區是給出了多好的條件?
才讓他的這些同事們都加入了這個區域。
等到邢央停在他身前大約幾步之外的位置時, 衛卿曜可算是放下了自己投降的手, 僵硬的與來人打起了招呼。
“哈、哈哈, 上校。”
邢央是從前方那扇超現實感的酷似某種重金屬材質的門內走出來的。
那似乎是一種感應門,兩扇直三角門從中間向兩側打開,然后在里面的人出來后又瞬間閉合。
衛卿曜沒來得及看清里面的環境, 但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空間非常寬敞, 整座建筑物線條凌厲且規整。
這里的光線也異常明亮, 衛卿曜的左手邊實際是一整面的玻璃墻, 光線看起來是從外面照入室內。但是衛卿曜不確定玻璃墻外的景色是否是真實存在的。
他現在看見的或許只是某種過于逼真的室外投影。
但饒是衛卿曜在看見邢央后已經對接下來自己可能面對的狀況做好了充分的應對準備。他認為接下來不管再發生什么,或是他又得知了什么實情, 他應該都能保持鎮定了。
然而衛卿曜還是對眼前的一切抱有了過于樂觀的判斷了。
當衛卿曜知道上校就是秋凡話里話外的那位“閣下”時, 這個硬漢特工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
他看著自己視野里的幾人, 雖然大家都還是他熟悉的模樣,但此刻的衛卿曜非常輕易的就分辨出了不同之處。
而這種差異感正無時無刻的提醒著這位特工,這里不是七局, 眼前幾人也不再只是與他相處融洽、并肩作戰過的同事了。
至少從這一刻起,他們都不再只是七局的一員。
最先讓衛卿曜感到明顯不同的就是他前方的上校。
邢央此時的氣勢與衛卿曜熟悉的那位長官很不一樣。
至少衛卿曜不曾見過上校的這一面。
然后就是秋凡與陳異兩人的反應。
在邢央出現后,秋凡與陳異就垂下了各自的視線, 他們沒人直視來人,這樣的舉止與謙遜的態度無論落在誰眼中都是一種極大的對出現者表示出的“尊敬”反應。
那一瞬間, 衛卿曜忽然就想到了秋凡對眼前人的敬稱。
實際上,自衛卿曜進入那間訓練室,他所聽見的就是秋凡一直將那位六區掌管者尊稱為閣下,而只字未提上校。
也就在這時,佇立在衛卿曜前方的人開口了。
邢央說:“原本是想再給你們一點時間。但是第九區突然有了動作,所以我們的見面不得不提前了。”
聽著這道熟悉的冷靜語調,衛卿曜的眼中還是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了一絲詫異。仿佛他正在經歷一場荒誕喜劇。
衛卿曜:“……上校?”
這個稱呼并沒有引起對方任何一點多余的反應。
邢央只是說:“你有什么想問的?”
……
等到這處空間只剩下衛卿曜與秋凡兩人時,秋凡喚了一聲身旁仍在出神的衛哥。
“衛哥。”
邢央已經離開了。陳異跟在其身后,兩道身影前后消失在了建筑的另一條通道之中。
衛卿曜偏過頭看向秋凡:“……”
秋凡嘆氣道:“衛哥,你知道為什么我們一直很少在七局見到04、06、07和08嗎?”
“……”
七局的特工編號是從01排到10號,01胥英、02易萊哲、03衛卿曜、05冀飛白、09秋凡和10號溫時淳,而剩余的04、06、07和08,四人鮮少在七局露面。
衛卿曜此時依舊沒有說話,不過秋凡知道在自己特意提起后,衛哥一定已經猜到了。
“這幾位前輩大部分時間都在十一維中,他們都是第六區的一員。”秋凡說。
“……”衛卿曜緩了兩秒,實際上,在知道上校是六區掌管者后,他基本已經能夠接受一切了,現在只是有些信息還未消化完。
而此時的第三區,有人已經進入了第十階梯的夢河副本。
如若通關,那人就能登上夢河的最后一層了。
秋凡抽空看了眼面板上的某個直播間。
“衛哥,你看這個‘不死者’的直播了嗎?”
“……嗯?”
硬漢終于給了點反應。
秋凡解釋道:“小10進入夢河終點站的副本后,沒過多久這個不死者也進入了夢河副本。”
經秋凡提起,衛卿曜立刻想起了這個人。
之前他與秋凡、冀飛白在第三區撞上之后,幾人剛決定一起逛逛第三區,然后就在活動開始之際又撞上了小10和小10的朋友。
回憶起那時,衛卿曜還是有些惆悵。
不死者就是當時和小10同行的朋友之一。
對方是第二區的S級玩家,并且似乎與小10熟識。至少在衛卿曜之后了解到的信息里,不死者應該就是時騎士團的一員。
時的騎士團……在衛卿曜剛剛詢問邢央的那些問題中,兩人其實談到過這個騎士團。
衛卿曜瞬間就想起了上校提及過:‘這個騎士團里面的成員都不是普通人類,他們會完全忠誠于小10。’
想到這里,衛卿曜的眼底就閃過了一抹復雜情緒。
一旁的秋凡正說著:“這個人當初直達了夢河第九階梯。這一次他開啟直播后便是進入了第九階梯的夢境副本。不過他現在已經在第十階梯的副本之中了。不死者通關第九階梯后并未逗留,他直接選擇了進入下一階梯的副本。”
衛卿曜因為這個話題而快速回過了神。他打開面板找到了伊恩的那個副本直播間。
在觀察了片刻后,衛卿曜說道:“他是想去第十一階梯?”
這個人的通關方式很暴力,看起來就像在趕時間。
“我猜他是想近距離守在小10身旁。而他想登上那座空中花園,則必須通關第十階梯的入夢副本。”秋凡說著,腦中閃過了沐浴在金色光輝中的神鳥沉睡于湖底那一幕,隨后她繼續說道,“從小10進入第十一階梯的副本后,就有很多人在關注著小10,這里面包括不少第九區的高階玩家……最近出入第三區的人很多,衛哥你可以留意一下。”
衛卿曜聽出秋凡話里有話。
“小10有危險?第九區派人守在了夢河邊?”
他們想做什么?
這些人自己的區域都還在戰爭狀態。
秋凡說:“不一定是危險,但九區與小10的確有很深的淵源。”
聽到這話,衛卿曜的眉頭又皺成了一團。顯然他之前并不知道這樣一條信息。
現在秋凡有意無意的將這條信息透露給衛卿曜,而剛剛衛卿曜與邢央的對話,在場的另外兩人也聽見了。
邢央并未避開他們。
當然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衛卿曜能問出的問題都在這個六區掌管者的預料之中。
邢央了解他們所有人,清楚衛卿曜會詢問什么,而這些信息于另外兩人而言早不是什么秘密。
秋凡知道衛哥還在意著之前的某個問題,但衛哥在問到與小10相關的事情時,顯然也抓錯了重點。
所以衛哥的詢問才更多的集中在了與小10有聯系的那幾個區域掌管者的立場之上。
衛哥大約是以為小10會受到他們的影響,或是為了這些人與六區立場相對,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個問題。
“衛哥,我帶你逛逛六區?”秋凡平靜的提議。
之后還給衛卿曜安利了不少新東西。
現在的她看上去就和在七局辦公時完全一樣,衛卿曜看著這樣的秋凡,仿佛他們的同事關系并未有任何變化。兩人還是之前那樣相互信任、彼此了解的同事兼同伴。
這一下換衛卿曜盯著秋凡欲言又止了。
……
另一邊,伊恩進入夢河副本后,騎士團里的另外幾個靈維也沒閑著。
休笛和綠維爾此時就站在第三區的一處露天觀景臺上。
林喆沒有過來,這家伙竟然在不久前被拉入了對戰副本。
“運氣也真夠差的。”休笛對此作出評價。
綠維爾這時將腦袋上的漁夫帽又往下壓了壓,謹慎且小聲的咕咕道:“他們真的會找主人麻煩嗎?”
休笛:“先盯住。”
綠維爾:“明白!”
他已經放了不少子子孫孫出去盯梢了!
此刻,那些在暗地里鬼鬼祟祟的監視著他們羈絆人的物種周身都已覆蓋了不易察覺的織網痕跡。
休笛抽空看了眼自己的面板,沒有錯過交流頻和沖突頁面的任何信息:“九區這些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小蜘蛛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不過休笛和綠維爾此時顯然忘了他們自己也是九區人。
……
……
傍晚。
溫時淳在和二哥一起烤魚時,有一瞬間,這個站在溫沉淵身旁的白發青年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注視。那種感覺實在過于明顯與復雜,溫時淳動作一頓,茫然的抬起了頭。
不過等他抬頭后,周圍并沒有任何的異常。
只是三哥溫珀玉恰好在看著他。
四目相對時,溫時淳沖著他哥的方向笑了一下,嚴禮也在那邊,兩人剛剛好像都在看著自己。
溫珀玉原本還有些微怔,這會兒在看見弟弟的笑容后也徹底回神了。
這之后,一切恢復如常。
一家人難得相聚,所有人似乎都很珍惜在這里的時光。
餐桌上逐漸擺好了香溢美食,溫珀玉的指關節輕拂過鼻尖,心中到底有些感嘆溫沉淵的廚藝。
溫時淳拉著嚴禮坐在了他的身旁,溫沉洲這時也從地窖中取來了醇酒。
在一片刻骨的溫情之中,時間滴滴答滴滴答的走過,林間晚風吹動枝葉,風聲中偶爾傳遞出幾道歡欣笑聲,它們自那片亮著光的院落而來。
……
直到餐桌邊的酒杯都已見底,夜晚的星光完全替代了白晝的太陽,也依舊沒有人想過率先離場。
第488章 伊底夢境(9)
七區的兩位S級在看著他們的掌管者離開這座純白宮殿后, 里查的表情瞬間由一般擔憂轉化成了明顯擔憂。
溫珀玉去往的方向正是第七區的考核點:天空船。
在那座如同空中戰艦般的巨型白色吊床式建筑上,此刻,建筑內正制造著某種S級玩家都難以觀察到的保護屏障。
七區的這座考核點原就被不少人稱之為白艦, 白色戰艦。
和其他區域將核心與考核點分開建立不同,第七區的能量寶石光明石實際上是被放置在了白艦這座考核建筑內。
而里查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座純白宮殿只是明面上的第七區核心。
在敵對沖突發生后,七區就已經全境戒嚴。
溫珀玉親自開啟了七區的防御, 最大程度的將區域內出現沖突的可能性降低。
而制造出這樣的防御工程無疑需要使用到區域寶石更多的力量, 甚至需要掌管者的力量協助運行。
“我們真的不用跟過去嗎?”里查問。
此時已經來到宮殿外的金發男子還在目不轉睛的望著白艦的方向。
里查和方起胥佇立在大殿外由純白大理石砌筑的平臺上, 兩人實際早已看不見那位離去之人的身影, 但他們知道他們的掌管者此刻一定在白艦之上的某座空中樓閣內。
里查說:“Lord一個人駐守那里……”
“我們過去也沒用。”一旁的方起胥冷靜分析道,“而且,大人的弟弟現在在夢河里, 所以……就讓大人一個人安靜的待一會兒吧。”
總歸有任何事, 他們都可以及時與大人取得聯系, 也能夠趕去白艦。這不是什么大問題。別忘了, 這里可是第七區。九區的人就算真的潛入了,或者原就藏在他們區域里的那些, 這些人也未必敢在別人的主場正面開戰。倒是得防著點對方的暗箭。
方起胥陷入沉思。他們的人已經在加快查明九區開戰的原因了。
“夢河……”聽到方起胥提到了弟弟, 里查皺著眉頭低語了一聲。
此時里查依舊有些不解, 畢竟在他的認知里,這河應該沒有危險,但Lord為何如此擔憂?
此刻站在純白宮殿外的二人, 無論是作為七區的人,還是依他們如今的等階,他們都不需要夢河的精神凈化功能。也對夢河的獎勵不感興趣。因此, 里查和方起胥都未實際接觸過第三區的那條夢河。
但方起胥說:“夢河盡頭有副本這件事,本就鮮少人知。而且即便是知曉了有這樣一個終點副本存在, 也從未有人踏入過它。”
方起胥也是因為弟弟進入了夢河,才立刻動用資源調出了所有能夠查閱的資料。但也知之甚少。
里查明白過來:“你是說這副本有問題?”
方起胥微微搖頭,道:“具體我也不清楚。”
但至今沒人談及它、也從未有人愿意進入它,這里面一定存在某種不為人言的原因。
……
自溫珀玉來到白艦上的一座樓閣后,他就坐在了一扇面向七區中心的窗前。
這扇窗戶的構造像極了教堂的百葉窗。
白日時光線會在玻璃間折射出不同的顏色。
不過現在時間早已入夜。
當溫珀玉的一片意識從弟弟的夢境中抽離時,他的視線仍注視著外面的夜色,人也久久沒有回神。
或者他已經回過了神,只是他仍舊對夢境中的一切感到難以置信。
溫珀玉沒有想到溫沉洲的意識竟然也在弟弟的夢境之中。
……不止是溫沉洲,那個夢境里的溫沉淵應該也有意識。
這個發現的確讓坐在窗邊的人很難回神。
此時百葉窗上映出的面龐主人就正露出一種于他而言十分罕見的神色。
這張比平時更加冷然的面龐上,這一刻竟然同時存在著意外、疑惑、顧慮等種種情緒。
溫珀玉的眼眸中更是壓抑著某種翻涌的情緒,眉心也一直未有松開。
實際上,從溫珀玉嘗試進入弟弟所在的伊底夢境開始,他就已經知曉了這個夢境副本的規則。雖然他的意識的確成功的進入到了副本之中,并在夢境中的“溫珀玉”身上蘇醒。
但副本對于他這種外來者有著極嚴的限制。
在他的意識出現在“溫珀玉”身上后,溫珀玉瞬間就有了夢境里“自己”的記憶,也可以說……他是有了弟弟夢想中的自己的記憶。
并且這種記憶的繼承就是為了讓夢境的絕對美好不被像他這樣的“外來者”破壞。
而溫珀玉也發現了,一旦他試圖喚醒弟弟,或者夢境里的自己稍微作出一點“出格”舉動。
夢里的弟弟就會遭遇古怪的事情。
這是夢境機制對外來者的警告。
而且這并不能喚醒弟弟。
百葉窗前,溫珀玉已經站起了身。他先是想到了溫沉洲,這個人的意識比自己更早進入弟弟的夢境。
溫珀玉不知道溫沉洲想做什么、對方進入弟弟夢境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弟弟夢里的另一個人……沉淵,這個人在弟弟的夢境里竟然是他們的二哥。
思及此,溫珀玉目色復雜。他清楚夢境作出這樣的安排一定與弟弟的潛意識有關。
所以弟弟在白天去見了二區那人后,的確發生了什么。或者兩人之前談到了一些事情。
至少在弟弟現在的潛意識里,已經將這個人視為哥哥了。
溫珀玉尚不清楚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但此刻這個立于窗前的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溫沉淵也比他先進入到弟弟的夢境。
一想到這個二區掌管者為弟弟烤魚的畫面,溫珀玉就是一陣啞口無言。
這些人在夢境中都偽裝得很好。
溫沉洲和溫沉淵。
但溫珀玉心底也有些嘲笑自己,畢竟即便是知道夢境是假的,他自己不也在夢中做著與另外二人相同的事情嗎。
而弟弟的夢境世界也并非完全虛構。
至少在里面那個“溫珀玉”的記憶里,溫珀玉與嚴禮之間出現過的一些對話——還有嚴禮當初與弟弟表白的那件事——都曾真實的發生過。
這讓溫珀玉不得不更加懷疑這個夢境的構造方式。
它似乎并不僅僅是連接了弟弟的潛意識。
只不過……
此時此刻,立于窗前的七區掌管者清楚的意識到,他無法否認,如果那個夢境世界真的是弟弟想要的……他愿意陪弟弟沉浸在那個夢中。
……
第十區,天文樓閣。
夜色下,一身沉肅的男子正冷靜的觀察著那臺位于天文臺中央的望星鏡。
一天前,他與溫時淳才來過這里。他們站在這處天文臺上,卻能夠置形于宇宙之中,并且真正的做到身臨其境般的觀察。
而此刻,嚴禮的手再次落在了望星鏡光潔無暇的紫銅色鏡身上。
這只手上并無多少力勁,就像是主人隨意的一擱。
而手掌接觸到的這臺金屬質的望星鏡,它古典精致,形象與他們常人認知里的天文望遠鏡并無多少區別,只是外觀更加美觀和具備設計感。
但嚴禮清楚它的作用,也就明白這樣的構造實在有些多余,因為它的工作原理完全與天文望遠鏡不同。
不過兩者的宏觀目的倒是接近。
天文望遠鏡能夠使人類在地球之上觀察到宇宙中的天體、捕捉天體信息。
這臺望星鏡則能讓使用者直接進入到宇宙之中觀察。
正因如此,它并非天文望遠鏡,卻被設計成如今的這個形狀,才更像是一種暗示或者提示了。
仿佛設計者在以天文望遠鏡的形式來告訴來人它存在的目的。
而這處考核點實際上是上一任十區掌管者設立的。
在嚴禮成為新一任的十區掌管者后,他并沒有對這個區域進行過多的改動。
只是區域因他的主卡而更改為了國王區。相應的區域技能、列車線和能量石也隨之變更。
但第十區有很多地方仍保留著前人的痕跡,這處天文樓閣實際上就算得上是上一任的遺產之一。
嚴禮也曾幾次思考對方為什么會建造一個類似天文樓的建筑,并將之設置為考核點。
此刻他的視線落在手邊的望星鏡上,理性上看,這件物品的存在不太可能只是為給其主人提供‘身臨其境’般的游覽作用。
它被特意設計成了天文望遠鏡的模樣,這就像是在告訴使用者,它的目的就是為了觀測天體。
并且它能為觀測者提供更加完整、更加清晰、也更加精準的視角。
但嚴禮也曾多次用它觀測天體,卻始終不能探索出其更深的意義了。
現在的十區老人、核心成員也基本都知道這臺望星鏡的存在,清楚著它的功能。
而在嚴禮接管第十區前,天文閣頂層的這片天文臺是未對外開放的。不止是第十區,放置整個十一維,大部分人也都不曾知道它的存在,也看不見它。
這片位于頂層的露天天文臺曾經就像第九區的隱形島一樣不可見。
謝槐就曾開玩笑般的提過:“難不成上一任的掌管者是想要用它來挑選適合居住的星球……進行星際移民?”
“或許這只是那位掌管者的小愛好?”另一個十區老人說,“對方將這個地方藏得太好了,我估計就沒幾個人知道它的存在。
謝槐點頭道:“也有可能。”
“不過你要說星際移民……”說話的十區老人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說笑,但說真的,上一任就那樣消失了……真的很令人不多想……”
謝槐當然明白同僚的意思。
在嚴禮接管第十區前,之前的十區最核心成員幾乎都與上一任掌管者一起消失了。
第十區也因此經歷過一段無掌管者控制的動蕩時期。
而當時想要成為新一任掌權者的人只多不少。
嚴禮狠戾的名聲就是從他成為新十區掌管者的歷程中傳開了。
“……要不是那些人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不然還能找個人來問問。”謝槐瞅著天文臺說。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至今也無人知曉。
后來這個話題也沒有繼續下去。不過他們中一直有人在繼續調查前任掌管者消失這件事。
而對于這臺觀星鏡,顧亨也曾指出:“它能觀測到的范圍并非沒有盡頭。”
顧亨從不認為這臺觀星鏡能將人送至宇宙盡頭。而在它可供選擇的坐標版圖上,也存在很多無法抵達的灰暗區域。
“是啊,至少目前來看,可觀測范圍內是找不到一個可以移民的星球的。”謝槐嘆氣。
也不知道他是在嘆什么氣。
后來肖奇這個年輕人知道這東西后,他好奇的圍著它轉了好幾圈,并和他的堂哥顧亨說:“顧哥,你說它會不會是用來觀測外星生命的啊?”
顧亨:“……”
肖奇一秒看懂了堂哥表情中的內涵,但他還是很有興致的繼續說道:“顧哥你不看科幻片嗎?天文設施一直都是人類防御體系的前端工具,利用它們來觀測那些可能對星球造成威脅的天體或生命體……當然,不談科幻,它們本來也有這個功能不是嗎?比如在有未知星體撞向我們的星球時,提前觀測到就能提前做好應對,避免災難降臨!對了,顧哥你看侏羅紀嗎?你知道恐龍滅絕是因為……”
眼看著肖奇就要繼續科普到白堊紀了,顧亨連忙抬手打斷了對方,并且用一種復雜目光看著自己的這個堂弟:“你說得對。”
但可以了,別說了。
肖奇:“……”
肖奇忍了。
忍了一下。
還是想說:“不是我想說啊顧哥,你看看我們現在的情況,你覺得十一維像是一個正常情景劇里會存在的地方嗎?那我們現在可不得往科幻、魔幻、奇幻方面多想想嗎,多思考……”
顧亨轉身走了。
他其實知道肖奇的意思,也的確往這些方面思考過。只是不想再聽這個話嘮堂弟叭叭叭了而已。
……
天文臺上,嚴禮將手收回時,思緒也回到了現在。
他會再次思考起這些事,也是因為昨夜溫時淳的一句話:
“禮哥,為什么這里會存在一處觀望臺?”
溫時淳顯然也與他有著同樣的困惑。
第489章 伊底夢境(10)
夜晚, 溫時淳在睡夢中似乎聽見了一些聲響。
迷迷糊糊間,床上的人半睜開了眼。
他看見了陽臺上的紗簾正被微風吹動。隱隱約約,有夜鶯的聲音從窗外、從林中傳來。除此之外, 整個世界靜悄悄的,之前的響動仿佛是從他的夢境中誕生。
這樣想著,在一窗皎潔的白月光照下, 困倦也再次襲來。
溫時淳很快又進入了夢鄉。
這之后, 輕微的動靜才再次出現。
溫珀玉感應著睡在另一房間里的弟弟重新入夢后, 這才放下了握在手中的電話。
在大約半個鐘頭前, 發生在這片湖林區一間木屋別墅中的事驚動了這片區域的安保人員。
因為那間木屋距離溫家人度假的別墅較近,負責人員在權衡再三后還是通知了溫家的幾位先生。
他們聯系到了溫珀玉,將木屋中旅客遭遇的怪事一一告知了這位溫先生。
溫珀玉接到的電話就是從安保中心打來的。
負責人在電話中說道:
“對……我們檢查過所有監控, 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
“是……他們落腳的那處木屋周圍只有他們那一隊徒步旅行者。”
……
“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都說是見到了……我們的醫生已經為他們做過初步檢查了……對, 現在稍微安撫下來了……但他們似乎還是很抗拒森林環境。”
……
“好的……好的溫先生, 我們這就安排人員將受驚的旅客送出林區……送到溫家的私立醫院休息嗎?好的,好的。”
……
“……我明白了, 溫先生。我們會安頓好他們的。”
“是, 我們就是擔心真有什么危險闖入了, 所以……”
……
“需要派人手去別墅附近嗎?”
……
“我明白了,溫先生放心。”
“好,好的, 打擾了。溫先生晚安。”
……
在安排人將木屋中受驚的旅客送回市里后,溫珀玉掛斷了電話。
來電的負責人大約也是擔心萬一后面真出現了什么岔子,所以即便夜已深, 負責人也將這件事向上匯報了。
盡管安保中心的監控顯示一切正常,但旅行者居住的那間木屋畢竟距離溫家人休假的別墅很近。
兩個地方的距離算起來在一個半小時的徒步范圍內。
安保人員不能冒險。
……
等溫珀玉放下電話后, 回想到負責人最開始說的幾句話,溫珀玉的眉頭微微蹙起。
對方說了什么……
有人在附近的木屋里撞詭了?
不管溫珀玉本人是怎樣看待整件事的,他只知道這件事不能讓弟弟知道。
小淳最怕這些東西了,哪怕是假的,也會影響到弟弟。
就像安保人員不會冒險一樣,溫珀玉也不想弟弟的休假受到這種不確定的影響。
只要附近不存在真的危險,弟弟就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
溫珀玉這樣想著。
……
后半夜,當夜鶯的歌聲愈發清脆時,溫時淳又一次醒了過來。
不過這一次他不再是被模糊的動靜吵醒。
溫時淳是真的睡醒了。
雖然現在還是后半夜,距離黎明尚有一個時辰,但當白發青年從床上坐起身時,他的意識已經非常的清醒。
外面的世界依舊有著獨屬于夜晚的寧靜美,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風聲、樹葉嘩嘩聲與夜鶯的啼叫,它們融合在一起,卻不影響夜的靜謐,而溫時淳也在第一時間似有所感。
在這種感官的指引下,溫時淳下床走向了陽臺方向。
等他穿過飄動的紗簾,他幾乎一眼就看見了那道站在樹下的身影。
那是一棵有著磅礴塔型樹冠、樹形優美、枝葉蒼翠并茂盛的橡樹,樹下的人此時也抬起了頭,當四目相對時,他與那個站在陽臺上的青年相視一笑。
此時的溫時淳已經輕啟唇瓣,在對上那雙如同晚星的眼眸時,溫時淳無聲的喊了一聲:‘禮哥——’
嚴禮就立于橡樹下。
他抬眸望著那個白發青年,眼底笑意如閃爍的恢宏的星空。
在一片白月的照耀下,夜鶯這時也停止了歌唱,此刻它安靜的駐守于一根褐色枝頭,仿佛已與那棵橡樹融為一體。
第490章 伊底夢境(11)
在溫時淳出現后, 原本立于樹下的人幾步就來到了陽臺下方。
此時的夜晚依舊靜悄悄的,全世界似乎都已入睡。
溫時淳望了望周圍,確認沒有吵醒其他人后, 才小聲與陽臺下的人對話:“禮哥,你怎么不睡覺——?”
嚴禮留宿的那間屋子在一樓,屋內有一扇通往左側庭院的門。不過嚴禮之前站的位置正對著溫時淳臥室陽臺的花園, 這顯然不是巧合。
這個人至少也在庭院里繞了小半圈了。
而此時嚴禮眼含笑意, 在聽見白發青年的聲音后, 他也故意壓低了聲音回道:“剛剛醒了, 來看看你——”
溫時淳神情一窘。大約是想到了他如果沒有來到這片陽臺,嚴禮也看不見他。
不過兩人此刻一個站在陽臺上,一個站在花園中, 這樣的場景難免會勾起彼此間一些共同的回憶。
幾年前嚴禮與溫時淳告白的那晚, 兩人一開始時差不多就是當下的狀況。
嚴禮或許是察覺到了溫時淳在想什么, 他向陽臺上的青年伸出了手。
溫時淳因為對方的動作而稍微愣了一瞬, 他俯身看著嚴禮,并用眼神詢問對方:‘怎么了, 禮哥?’
……
寧靜夜色下。
陽臺上的白發青年不敢弄出太大動靜。
卻不料花園里的男子卻在接下來脫口而出了一幕戲的臺詞。
那是溫時淳十分熟悉的戲劇之一。
以至于當嚴禮開口時, 溫時淳的身形頓住了, 他維持著望向下方的姿勢。
而那一聲一字一句婉轉動人,當它們從嚴禮的口中道出后,不過瞬息, 溫時淳一整張臉都要發燙了——
“‘我的意中人,
我在夜色之中仰視你;
瞻望,神明如你。
朦朧的夜替我遮掩;
我的名字是你的敵人;
但只要你愛我,
……
只要你愛我。
即便日夜不再更替,即便時間重歸混沌, 我也會尋找你;
尋找你,
直至萬物傾滅那一天。’”
……
“……”
“禮哥!”
到最后,溫時淳幾乎是想要伸出雙手阻止對方繼續念下去了!
嚴禮則望著上方的人。
那雙黑沉眼底中有光在明明閃閃,他的右手依舊維持著最開始的姿勢,仿佛是在作邀請,又仿佛是在起誓。
溫時淳耳根泛紅,他看著花園中的人,在聽見嚴禮忽然念出自己曾在文學表演日出演過的戲劇的臺詞時,溫時淳連忙就想要阻止對方,不僅僅是因為不好意思,還因為此刻夜深人靜,別墅里還住著其他人……雖然他哥他們應該熟睡著,但愿……但禮哥為什么突然這樣!
這太不像嚴禮了。
哪怕是五年前嚴禮同溫時淳表白時,兩人也沒有這么膩歪過。
溫時淳這會兒簡直想要捂著臉蹲下躲起來了。
始作俑者卻還在笑,并且因為溫時淳之前的小動作,嚴禮這時也伸出了雙手,他對陽臺上的人說:“小淳,下來,我接住你。”
嚴禮看見了,溫時淳之前想要阻止他時,這個白發青年都想從陽臺上翻過來將他撲倒了。
陽臺與花園的距離不高,溫時淳此時聽著這道帶著笑意的蠱惑聲,他下意識又張望了一下周圍,面頰微熱,最后他看向月色下的人。
站在花園里的男子很高,當他向自己伸手時,他們的距離非常近。
不過溫時淳理智尚存,他維持著之前的輕語說:“禮哥你別動。”
說完,這個白發青年就身姿矯捷的從陽臺邊翻了下來。
將制造出動靜與聲響的可能性降至了最低。
等他雙腳落地后,溫時淳看著嚴禮近在咫尺的手,他立刻將人拉著離開了這里。
兩道身影逐漸遠離林間別墅。
至此,先前停靠在橡樹枝頭的夜鶯才重新撲扇了幾下它那灰褐色的翅膀。
……
等到兩道身影穿行于樹林間后,其中一人才微微喘著氣問:“禮哥,你怎么……”
說話的白發青年欲言又止。
顯然溫時淳還在意著嚴禮之前的壯舉。
嚴禮這時卻好似平常的說:“想起了以前。”
“你總是被戲劇文學課的老師選中出演一些角色。”
說到這里,嚴禮就笑著看向了溫時淳的側臉。
他們還在學校時,嚴禮沒少同溫珀玉去觀看有溫時淳參與的戲劇演學。
后來嚴禮和溫珀玉都畢業了,但只要有時間,他們依舊會回學校看望弟弟,尤其是有弟弟參與的表演,兩人幾乎是一次也沒有落下。
溫時淳當然也記得。
……只是沒有想到禮哥會把那些臺詞記得這么清楚。
他印象里……
嚴禮喜歡戲劇嗎?
他只記得戲劇文學課的每一次公演,他都能在觀眾席間看見他哥與嚴禮的身影。
想到這,夜色下的樹林間,白發青年的眼中閃過一瞬的茫然,但僅僅是一瞬。
而嚴禮此刻看著自己還被牽著的手,溫時淳剛剛拉著他離開別墅后,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就沒有松開過彼此,所以嚴禮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又念出了:“‘The more I give to thee, the more I have,
For both are infinite.’”
‘我給予你的越多,我擁有的也越多,
二者皆無盡。’
低沉的嗓音停下時,嚴禮望入了身邊人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
“……”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驚得溫時淳一不小心都將念詩者的手甩開了。
溫時淳的耳畔也再次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紅。
嚴禮笑著望向青年在那一瞬間加快了腳步往湖泊邊走去的模樣,他大步跟上,失笑道:“小淳,別害羞。”
“我記得你以前念這些詩時……”
話未說完,嚴禮就又看見溫時淳跑了。
這一次,白發青年是真的跑開了。
……
溫時淳當然都記得!
他以前在臺上念詩時一有緊張就會往觀眾席上看。然后在找到他哥和嚴禮后,他就會感覺好很多。
所以他基本上……
念詩時總是在看嚴禮。
這時,落后的人望著白發青年的背影,再次失笑跟上。
好在前方不遠就是泊湖。
溫時淳很快就停下了腳步,他駐足等待身后的人,也趁機讓湖邊的微風吹散他臉龐上的熱意。
但因為沒有轉身,面向泊湖的人也沒有注意到來人眼中那道深刻的克制于笑意之下的情緒。
湖泊到別墅的距離不算遠,但兩人這么一番折騰后,黎明眼看著也近在咫尺了,遠處的山間開始泛起一點天明的信號。
等嚴禮重新站在溫時淳身旁時,青年偏過頭問道:“對了,禮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溫時淳好像這時才想起了一開始他是因為什么而離開了那片臥室陽臺。
當然,這個白發青年也有可能是在找話題,先發制人,以此來揭過自己剛剛竟然跑開了的這件事。
嚴禮笑著回道:“沒事,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此時這張異常英俊的臉龐上笑容十分誠懇。
這樣溫時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好重新試探著握住身邊人的手。
“你的金色玫瑰培育的怎么樣了?”
嚴禮似隨意一問。
但一說起這個,白發青年就搖了搖頭:“暫時沒有進展。”
“會種出來的。”嚴禮說。
說著,他也重新將溫時淳的手緊握在了自己手里。
他們站在湖泊邊,享受著晝夜交替間難得的寧靜。
直到嚴禮沉聲道:“我記得小淳你以前還出演過一些小精靈角色。”
“……”
溫時淳的回憶被觸動一角。但許是因為之前花園和林間的事,這個白發青年一時未吱聲。只是耳朵又在偷偷泛紅。
“不過不管你演什么,都像一個小王子。”嚴禮說。
在他眼中一直如此。
“我記得很清楚……”
說著這個人就清了清嗓子。
溫時淳這才直覺不妙。
果然,當他扭過頭后,他就又一次對上了嚴禮那雙含笑的星眸。
“!”
就在溫時淳以為嚴禮要繼續某段悲劇的災星戀人的對話時,卻不想這一次對方念出的是另一段內容。
恰好這時黎明破曉。
晨曦的光躍出湖面,在這新一天的啟明之際,嚴禮望著身前的人,低沉的聲音道:“‘如果我們這些影子曾拂你意,
不要懼怕,凡請思議:
種種幻境不過夢中妄念,
不要懼怕,它同誕夢一樣’”
……
在一片微光中,嚴禮望著溫時淳,一字一句的將它道出。
溫時淳神色微怔。
‘我記得小淳你以前還出演過小精靈角色——’
嚴禮的聲音似乎還在青年的耳畔回響。
而對方剛剛念出的正是那幕劇的尾聲,是那只搗亂精靈的落幕詞。
是溫時淳曾經在臺上望著他念過的詞。
但是……
嚴禮記錯了。
此刻,兩人再一次注視著彼此。
在這短暫的出神間,溫時淳奇怪的意識到了那一點不對。
他實際上不應該在意。
但或許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當嚴禮念出它時,溫時淳還是極為自然的發現嚴禮將一些句子與詞匯的順序記混了。
也因此它在嚴禮的話中出現了一些可能的歧義。
實際上,那一幕喜劇的精靈落幕臺詞是:
‘If we shadows have offended,
Think but this, and all is mended:
That you have but slumber’d here
While these visions did appear;
And this weak and idle theme,
No more yielding but a DREAM.’[3]
……
不過溫時淳很快就從這件小事中回過了神。
此刻白發青年只是怔怔的注視著他身前的人,黎明的光將那雙與他對視的眼眸覆上了一層朦朧光暈。
但在最后,嚴禮竟然又道出了一句在精靈謝幕詞之前的臺詞:“‘Meet me all by break of day.’”
——‘我們將在天明時重聚’
這是國王的最后一句臺詞。
……
而在嚴禮說完后,那一瞬間,溫時淳眼前的這雙深沉眼眸中浮現出一道堅定的光,它不再模糊,溫時淳清楚的看見了。
就仿佛此刻嚴禮并不是在念什么詩句或是臺詞,而是真正在對他說——
‘我們將在天明時重聚’。
第491章 伊底夢境(12)
太陽神鳥沉睡于夢河盡頭的第二天。
這一天, 費德洛難得一大早便出了趟遠門。
暫時離開了第三區。
近來各區的交流頻和十一維綜合討論區都愈加混亂。事態在某幾個區開啟混戰后達到了一個小高峰。
當然費德洛是知道這兩天來往第三區的別區玩家也是只多不少。她知道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來瞻仰時的,這可以理解;一部分則是來守衛時的,這她也不意外;至于剩下的, 大約就是來監視時的了。很合理。
別有用心的人不少,但費德洛心態上佳,一早便乘著她的寵物遠離了可能的爭端之地。
雖然出門之前, 費德洛習慣性的看了一眼今日運勢, 而那盞稀有的運勢命盤上正明明晃晃的顯示著四個大字:不宜出門。
費德洛對此輕笑一聲, 下一秒就乘著溫順但明艷的獨角獸出門了。
所以當她在第八區邊境撞上嚴禮時, 這個和悅的三區掌管者也有一時之間真切感受到了稀有道具在某些時候的一些神奇力量。
費德洛看著與她一“墻”之隔的十區掌管者。
心道今日果然不宜出門。
命盤不曾騙她。
……
第十區,嚴禮在抵達之前那處曾出現過問題的邊境時,沒一會兒, 這個人就注意到對面的第八區地域上晃出了一道影子。
來人乘著一頭靈獸出現, 很難不引起人注意。
而費德洛最初在接近八區邊境時也只是遠遠的瞥了一眼對面, 她看見十區邊境處有人, 不過這不是什么大事,畢竟那個異常物出現在第八區與第十區的交界處。
十區那邊有人看守實屬尋常, 費德洛并不意外。而她又是出門不喜歡直達的尊重生活型人士, 所以像今日這樣的行程, 費德洛通常都會乘著自己的一些靈獸慢悠悠的抵達目的地。
一路上看看風景,提高心靈健康度,聊勝于無。
所以當費德洛看清站在十區那邊的究竟是誰時, 想要拉住自己的獨角獸回頭已經晚了。
“……”
費德洛最后當真是慢悠悠停在了兩區交界線邊緣。
頂著個晴朗艷陽天,費德洛抬了抬頭頂的維多利亞風格女士帽,與對面的人打了個招呼:“巧啊, 你也是來檢查這東西的?”
嚴禮頷首回應,神色如常。
費德洛的語調亦維持在她慣有的‘今天天氣的確不錯’區間內, 但在她說話時,目光已經落在了兩區交界之間的那片混沌空間。
在那里,有一塊停滯的不規則空間,它的最長直徑大小大約在80~90公分,與周圍流動的混沌物清晰的割裂開來。
這東西是在幾個月前出現的,一開始小得不足以引起注意。但在聯賽副本結束時,它已經長到了必須令第十區也知曉它存在的程度。
原本是八區和十區要處理的問題,但在后來有幾個六區玩家在附近失蹤后,這便將第六區卷了進來。
當時十區那邊是知道這件事的。
不過六區一直與三區和八區建立著友好的區域關系。所以這件事在當時得到了妥善的溝通。
……
此刻,費德洛看似在探查那處胚胎狀的空間動靜——無意打擾對面的人。
——實際上,她正用自己過于強大的精神力來掩飾剛剛在見到這個十區掌管者時那一瞬間的底氣不足。
——而這都是因為她那同盟造成的局面。
當然,費德洛也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當初助紂為虐參與過的那幾次挾持事件。
而且就她所知,Silence最近也不止一次在十一維里里外外勾搭……不,不能說是勾搭,那應該叫接觸。Silence在接觸時。而這多少有點令費德洛擔憂。畢竟不管怎么說,她和第八區是同盟。
所以像這種直面另一個間接當事人的情況著實令人尷尬。
好在對面的十區掌管者似乎也只是來檢查這一異常體的。
本以為兩人能相安無事,誰料就在費德洛準備收好異常空間的最新數據離開時,站在第十區地域內的嚴禮開口了。
“六區之前失蹤的人最后出現在了遺跡之海。”
突然聽到這位的聲音,費德洛有些驚訝的抬眸,隨即她回道:“沒錯。”
費德洛不意外對面的十區掌管者查到這一實情。對方之前的一些行蹤也并非無跡可尋。譬如說十區掌管者進入了遺跡之海。又譬如這個人到訪過九區深海區。
真正讓費德洛感到意外的是……
十區掌管者的這個開場白。
這代表著對方有意交談。
“……”
而費德洛前一秒都準備禮貌告辭了。
畢竟她今天不宜出門,當然也不宜與人交談。
但十區掌管者的聲音已經再次悠然響起。
嚴禮道:“你這是在代八區檢查這一處異常?”
費德洛淺笑回道:“是。”
并心道八區掌管者最近都不會出現在十一維。
嚴禮的聲音依舊緩慢平和:“對方最近很忙?”
但只要對視,就能發現這個人的眼眸深沉不見底。
“……”
費德洛感覺十區掌管者肯定發現了什么,說不定就是察覺到了她那同盟對小美人的那點不具名感情。這令費德洛頓感頭疼。她就說吧,十區這位遲早會找上來。但想歸想,費德洛的表情是沒有一點變化的,依舊笑得優雅得體,她說:“都很忙。”
這話里的暗示意味已經很明顯了。聰明人這時就應該禮貌辭別了。
對面的十區掌管者似乎也狀似思考了一下。
但嚴禮再開口時,他說:“談談?”
說完這個人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兩區交界處的異常。
費德洛原想說不太巧,她突然有點事。但見對面的人已經如此表示了,最后費德洛說道:“那就勞駕閣下來一趟第三區了。”
坐下談。剛好時在那里。
短暫的幾秒間,費德洛想到交換一點情報對他們來說也有益無害。十區這位掌管者前不久才踏入了屬于黑暗隱海范圍的遺跡之海Z6區域。
估計對方是沖著更為中心的Z7區域去的。
對了,還有夢河。
既然嚴禮也抵達過九區深海,說不定對方那里也掌握著有關于月河與夢河的情報。
思及此,費德洛當下就給對面的人傳去了一封邀請函。邀請函中的地址是第三區一處觀望夢河盡頭的絕佳位置。
費德洛送出邀請函后,自己就直達了目的地。這會兒她也沒心思注重出行品質了。
待她在觀景臺邊緣一張圓桌坐下后,十區掌管者的身影也出現在了不遠處。
嚴禮在抵達后第一眼就望向了那座位于空中的玻璃花房。
太陽神鳥正安睡于斑斕的花園水池中。
等嚴禮落座后,費德洛先免費贈送了一個情報,反正對面這位和時關系親密,她就當是回升自己的正派值了。
費德洛說:“夢河是上上一任三區掌管者留下的遺產。”
“我知道。”嚴禮對這件事略有耳聞。
近二十年間,第三區雖然更換過兩任掌管者。但夢河就同第十區的天文臺一樣,是區域內未經改造保留下的遺產。
費德洛點了點頭道:“時在昨日進入夢河后,我發現了一點不尋常的東西。”
鑒于眼前這位和另外幾個區域的掌管者都已經積極潛入過小美人的夢境了,費德洛話不多說直接將她的發現展示在了兩人之間的圓桌之上。
她雖然不提嚴禮入夢一事,但她說道:“看見了嗎?”
嚴禮的視線在桌面上的夢境球出現時就已經落在了它上方。
這個夢境球只是一個外層投影。里面并無任何畫面,但卻能讓人清晰觀察到它上方縈繞、流竄著的奇異能量。
費德洛言明:“我原本以為夢河的終階副本只是一個伊底美夢。”
之前未有人進入,也是因為那些人不想窺見他們自己的內心,更不想將它暴露給十一維。這是不少人默認的事實。所以費德洛的確沒曾想到伊底夢境里會藏著這樣一種力量。
在溫時淳進入夢境之后,這個副本一開始也十分正常,它就和所有其它夢境副本一樣運轉,費德洛完全不擔心里面的人,所以等她留意到副本出現變化時,一切已經脫離她能控制的范疇了。
不僅如此。
在看到副本中正在形成的成為獨立世界的力量時,費德洛都感到驚訝不已。
她觀察到那力量與入夢者之間的連接與共鳴。因為知曉夢河是遺產,所以她幾乎很自然的聯想到了里面的人可能與夢河創造者存在某種關系。
嚴禮此時正注視著夢境球上的力量。
“你也知道的,玩家進入的副本實際上都是一個個獨立的能量空間、小世界。這些副本會在結束后歸零或重置……我從未見過哪一個副本世界能夠像時的夢境一樣成為一個真世界。它正在脫離“一個副本”的范疇。”
費德洛說到這里時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目前她與十區掌管者眼前的‘夢境球’還只是一個副本世界的投影,但費德洛毫不懷疑:“你看見它上面的能量了嗎?它有生命,而且——”
不止是生命力,如果夢境里的人愿意,它就可以是一個新的世界。
一個與他們生存的星球一樣的世界。
“如果它形成一個完整的世界,到時候它就不歸我們任何人管了。”
沒人擁有它的控制權,也不知道當它完全脫離夢河時會去到哪里——這是費德洛在發現時的夢境副本上出現變化時就已經察覺到的事實。
不過在看見對面十區掌管者更加嚴肅冷沉的表情后,費德洛緩了緩語調,說道:“時肯定會醒過來的。而且……我覺得它像是為特定的人準備的一樣……”
時與夢境力量的連接就是最為直觀的證據。
而費德洛過去也并非完全沒有探查過這個存在于夢河盡頭的副本。但她既然從未發現過異常,只能說明這個‘異常’僅能由特定的人來觸發。
“這個副本——或者,藏在副本里的力量識別出了時。”
費德洛敘述道。
進而才出現了之后的副本脫離夢河的進程。
所以如果有人能掌控這個可能形成的新世界,那么費德洛想,除了那位將它留藏于此的創造者,應該就是與它產生共鳴、并且現在就在其中的時了。
……
言歸正傳。
雖然美夢成真的確很有吸引力。但一來費德洛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二來Silence也說起過這件事。
時會醒過來。
比起這個,費德洛感覺更為重要的或許是查明一下在夢河中留下這一力量的人的目的。
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成的一件事。
第492章 伊底夢境(13)
最后費德洛還是試探的一問:“你沒有發現那個副本的異常?”
費德洛問的當然是對面這個十區掌管者在進入時的夢境后有沒有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他的夢境世界里沒有危險。”
嚴禮說著, 目光再次落在眼前的能量虛影上。
溫時淳的夢境世界就是藍星,一個沒有十一維存在的藍星。
不提溫沉淵在夢境世界里的身份,假若他們其他人都沒有進入十一維, 或者現在所有人的生活會與溫時淳夢境中一樣。
嚴禮沉著眸說:“除非有人想在副本里喚醒他,那時夢境的規則能量才會顯現。”
嚴禮回憶起溫時淳夢境里的幾次意外。
“如果我們試圖在里面喚醒他,他會遇上怪事, 或者周圍出現異常, 隨后這些怪事才會以夢中夢的形式存在。”
夢境會將溫時淳的一次次撞詭經歷自動修正為夢中人的噩夢。
嚴禮知道那并非異常能量。
和他們眼下正觀察到的力量截然不同。
“這個我知道。”費德洛也說道。
她這個三區掌管者自然是清楚這些夢境副本原有的副本機制。
外來者想要通過入侵夢境喚醒里面的人必然會觸發副本的防御與修正機制。
但是……
費德洛現在考慮的顯然是一旦這個夢境世界成為真實后的情況。
“所以他夢境的基礎就是一個平常的世界。”費德洛這時突然說道。
“是。”
這之后這個三區掌管者微垂著目光道了一聲:“還好。”
嚴禮未接話。
這個話題的討論看似中斷了。
費德洛相信對面的十區掌管者一定也清楚其中利害, 不然對方的表情不會如此嚴肅。所以根本無需她多作解釋。畢竟主觀上費德洛對時也有著很高的信任和期待, 但客觀上,他們不能忽視伊底夢境里隱藏的力量。
如果時的夢境世界能夠成為一個獨立世界,那這個獨立世界就有可能成為和藍星一樣的存在。屆時新舊世界之間會發生什么都是不可預測的。
而且目前來看這個獨立世界的強大與否也完全取決于時內心深處的渴望與夢想。
所以她之前那聲“還好”的意思便是:還好時的夢只是一個平凡世界。
那個世界里沒有毀滅性的力量存在。
因此即便它真的脫離了夢河成為一個新世界, 應該也不會具備太大威脅。
留下它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費德洛緩緩回神時, 才發現自己好像考慮的稍微有些長遠了。
最后費德洛提道:“三區與九區是歷來交好, 時又與九區那人有著八、九分相像, 或許時與曾經創造夢河的三區掌管者也有著某種聯系。”
這才能解釋為什么三區的遺產會與時產生共鳴。
費德洛早想到了這一點。只是不清楚對方這樣做的目的。
“我在夢境里留下了提示。”嚴禮說道。
對于這個副本,圓桌邊的兩人現在算是開誠布公的在談。
就在不久前的黎明, 嚴禮才在副本中避開規則, 利用國王的主卡力量給夢境里的人留下了暗示。
這種暗示的影響非常隱秘, 它會隨著夢境的發展和特定境況的出現被加強、被觸發。
而費德洛剛剛也指明伊底夢境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不過費德洛目前仍舊可以查看到這個夢境副本的實時狀況。
“如果真有個什么情況,我會記得知會你一聲的。”費德洛再次賣給十區一個人情。
兩人達成協議。
嚴禮面上已經恢復慣有的沉厲,這個人不露聲色, 只是腦子里還思索著費德洛之前某句話透露的信息。
小淳與九區那人有著八、九分相像?
這顯然是嚴禮此前不清楚的一條信息。
之前他與溫珀玉雖然對九區掌管者的身份有過懷疑,但那僅僅是基于對方白發藍眸的形象。七區、十區在過去與九區并沒有交集,兩人也并未在意過九區掌管者的真正面容。
但費德洛這么說了, 應該就是了。
“至于你們區與八區交界處的異常……”
說到這里后,費德洛莞爾, 問道:“你們那邊是什么情況?”
“異常物是從Z7出來的。”嚴禮回道。
他尚未找到源頭位置,但已探查到遺跡之海最深海域內存在著與異常物相同的能量元素痕跡。
嚴禮并未踏入那片遺跡最深處,不過他說道:“我推測包括現在的幸運者副本、之前的九區深海地震、裂縫副本,以及它的出現在內,這幾件事之間都存在關聯。”
“我明白了。”
在聽完對面的十區掌管者幾句話道明的發現后,費德洛似乎思考了什么,這之后她直接說道:“方便透露一下你對遺跡之海Z7區域的探索到哪一步了嗎?”
費德洛大約是想核實一些信息。例如異常能量元素存在的位置。
嚴禮黑眸深邃,看不出情緒。
“我避開了Z7區域內的副本。”這個人說道。
所以那些元素痕跡實際上出現在一些非常容易被發現的位置。
但這種‘容易’程度也是相對的。
因為目前除了十個區域的掌管者,沒有人能夠踏足Z7。
第493章 伊底夢境(14)
在正式拜訪過溫時淳的兄長后, 嚴禮第二天就回去了首都區。
他現在并非完全休假的狀態,人隨時需要出入安全局。
實際上嚴禮這個人也極少有完全休假的時候,他的情況就屬于一年四季基本上都在全天待命的狀態, 有事就得立刻回答。
溫時淳那天才把嚴禮送到山腳,他自己就被他哥溫珀玉給逮回去了。
之后幾天,溫家兄弟在那座山間湖泊邊度過了一段無人打擾的閑暇時光。
這一天午后, 溫時淳午睡醒來, 別墅里靜悄悄的, 沒有聽到他哥他們的聲音。
等他來到花園后, 只看見大哥坐在庭院內的白色戶外桌邊。
溫沉州聽見動靜,視線從身前的筆記本屏幕上移開,午后的陽光灑落一側, 溫沉洲的鼻梁上少見的架著一副半框眼鏡, 但光線依舊在那雙深褐色的眼瞳上覆上了一層粼粼微光。
此刻這雙眼睛的主人正透過那層薄薄的鏡片看向這條花園小徑。
在看清來人后, 溫沉洲招呼弟弟過來。
“小淳, 睡醒了?”
溫沉洲的聲音低沉溫和。
像落日黃昏。
溫時淳原本注意到他哥在工作時就放輕了腳步,這會兒見他哥招呼他, 白發青年幾步走到了溫沉洲身邊, 坐在了他哥為他拉開的椅子上。
“哥, 你在忙?”
“不忙。”
溫沉洲說著,便將鼻梁上的眼鏡取下放在了一旁。
除了在長時間工作或閱讀文獻資料時,溫沉洲平日里極少戴上這副眼鏡。
“你二哥三哥出門了。”
溫沉洲這時順便給弟弟交代了一下另外兩人的去向。
溫時淳點點腦袋。
他今天下午也準備去一趟培育室。
早晨時溫時淳看見了助理發來的郵件, 新的種子培育很成功,這一次沒有再出現之前的意外。
溫沉洲的右手這時落回到了一旁的鼠標上,因為他的這個動作, 溫時淳的目光也往那邊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視線就在晃過他哥的電腦屏幕時頓住了。
“哥,這是什么?”
溫時淳緩了一秒才回神, 有些驚訝的看著屏幕上正全屏展開著的圖像資料。
那張照片上是一塊石板,石板周圍有裂開的痕跡,像是它原本應該是另一塊更大石板的一部分。
而那石板上的雕刻是一朵花。
它的形狀看上去很普通,就像地球上的所有花一樣,但又十分引人注目,因為花瓣部位是由切割好的黃金鑲嵌組成,枝葉則是由某種銀色的稀有金屬構成。
這塊石板上的浮雕是一朵金色的花。
而它與溫時淳想要培育的那朵涅槃花幾乎一模一樣。
不怪溫時淳一時恍惚,幾天前他三哥帶回來的畫作也是涅槃花。現在他又在大哥這里看見了這朵花。
“我正想和你說。”
在弟弟問起后,溫沉洲順勢將全屏化的圖像資料縮小。
一瞬間,幾十張縮略圖便一齊映入了溫時淳眼中。
雖然每一張照片里的圖像變小了,但觀看者依舊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這些圖像拼接起來是一幅完整的畫。
或者說照片中那些古老石板上的雕刻在講訴著一個完整的故事。
“我剛剛想起在以前的一次考古地現場見到過你想要培育的那朵花。”
溫沉洲解釋道。
所以在弟弟午睡時,溫沉洲將過去的一份考古資料調了出來。
剛剛那塊石板上的浮雕正是弟弟想要培育的那朵花的模樣。
溫時淳看著縮略圖拼合后的畫面,一張張石板畫在他的大腦中不斷閃爍成形。
好一會兒后,這個白發青年才低喃道:“古埃及存在過這種花?”
識別這些石板上雕刻的圖形與畫面并不難,尤其是溫時淳從小耳濡目染,因為他哥溫沉洲的工作原因,溫時淳幾乎第一眼就已認出照片上的石板是古國遺跡。
不過在他詢問后,溫沉洲并未立刻回答。
這個人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哥?”溫時淳收回目光,看向他身邊的大哥。
溫沉洲回神。
回答了弟弟的問題:
“這朵金色玫瑰只在這幅石板畫上出現過。它存在的時期也并非普遍認知里的古埃及王朝,而是出現于更早的,屬于史前史范疇的一段不詳盡歷史資料。”
溫沉洲與弟弟細說道:“這些石板的雕刻時期遠早于記載中古埃及逐漸統一的第零王朝[1]之前。這幅完整的石板畫就是一段與它有關的故事,或者神話傳說。”
“在這段傳說里還存在著一個至今未經任何考古證實的人物。”
溫沉洲說到這里時停頓了一下,他望著弟弟,笑容溫和:“我好像說遠了。”
但溫時淳聽得很認真,他拉著他哥繼續問道:“還有呢哥?是什么樣的故事?這朵金色玫瑰與故事里的人有關嗎?”
溫時淳從小就很喜歡聽他哥說一些考古時的見聞,他也很喜歡他哥講訴的一些歷史文化故事,其中不凡也有神話與傳說。
溫沉洲看著身旁的好奇弟弟,思索片刻,說道:“在這個故事里,金色玫瑰是一件信物。”
“它是初代法老王與神之間締結契約的信物。”
溫沉洲與弟弟解釋:“我現在所說的初代法老便是這幅石板故事中未經證實的人物。”
溫時淳點點頭,他聽著哥哥的講述,目光也隨著講述內容在那一幅幅拼合完整的石板畫上移動。
“這個初代法老出現于零王朝之前,在石板故事所發生的時代,這個人便已經完成了王國的統一。他擁有大批追隨者與虔誠信徒,并將完善的文明機制與社會制度擺在了那個時代的人眼前,使逐漸復雜的社會結構重新變得井然有序。可以說,故事里的這個人是古神國及其文明的真正締造者。”
“而在這個故事中,初代法老王不僅是一位鐵腕統治者,也是一位信神者,因為他巨大的成功與他留給后世的文明及遺產皆離不開他在完成王國統一之時,與神作的那一場交易。”
溫時淳的視線在這時移向了下一幅浮雕畫。
那是一位年輕威嚴的法老正抬手接過一朵從天而降的金色玫瑰。
“與他交易的那位神,在最初贈予他的便是這朵金色玫瑰花。所以縱觀整個古神國歷史及其史前史,這朵作為信物的金色玫瑰都只出現在過這段歷史中,也只存在著這一朵。”
講述者的聲音并沒中斷,它徐徐而來,將傾聽者拉入那段王國成形的往事之中。
“也因此,在初代法老的整個統治時期,法老與神被推向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他建立起強大的王權,王作為平息混亂與構建秩序的主宰者形象也由那一時間誕生。與此同時,王與神也同時代表著宇宙調停者的身份,象征著對混亂與無序的征服與終結。”
“他創造了王權護神。”
午后的陽光正緩緩傾斜。
花園里,溫時淳怔怔的聽著他哥的講述。
第494章 伊底夢境(15)
王國、神、太陽;
宇宙萬物、秩序與混亂;生命與死亡,
再生與循環。
種種形象在一塊塊古老石板上出現。
它們雕刻于幾千年前,出土于幾十個世紀之后,并在今時今日, 一幅幅畫面仍能隨著講述者溫沉的聲音在聆聽者的腦海栩栩浮現。
那是一段法老與神的故事,也是王權與神權之地位在古神國中最早的形成與奠基。
等到溫時淳再次回神時,他的視線已經落在了最后一塊石板所展示的畫面中。
在這最后一幅浮雕畫上, 王國的輪廓已經如同飄渺的背景, 但它卻給人以畫的最前端之感, 而看畫者則會率先注意到遠方一片茫茫沙海中的那道背影。
在這幅充滿維度錯亂感的畫面中。
初代法老正在遠離王國。
他獨身一人, 行走在沙海之上,狂風吹起他身上的黑色披風,像已將一切拋諸身后, 但這道身影在畫面中依舊挺拔強勢。
溫時淳注意到浮雕上的那一點黃金色彩。
是那朵金色的玫瑰。
信物仍舊在這位法老的身上。
而在這時, 溫時淳聽見他哥的聲音緩緩落下。
石板展示的故事已經到了尾聲。
“初代法老王的一生中并未有過任何伴侶, 自然也未留下子嗣。在預測到生命即將終結之時, 他離開了這個由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強大王國。”
所以在最后的這塊石板畫上,浮雕中的人是在背向離去。
他帶著神的信物離開了。
“王國重歸無主。古神國也在那之后不久進入到了多方爭權的第零王朝。而后傳統上的法老文明便在那片三角洲與尼羅河谷全境重歸統一之時開啟了其正式的第一王朝統治時期。”
故事的結尾:
“無人知曉故事中的這位初代法老最后去了哪里。但他給當時世界留下了一套遠超那一時代的文明機制、軍事律法與科學技術。而這些在之后的法老文明中被逐一應用與發現。”
……
“當然, 這些都只是神話傳說。”
溫沉洲說完時, 抬手給弟弟倒了一杯溫茶。
溫時淳接過他哥手中的溫熱茶水, 目光卻還停留在最后那幅石板畫上。
他注意到畫面中還有四個象征性的圖形符號,而這些符號分別代表著:海面上的雙翼巨蛇、陸地上的黑金犬狼、神廟里的虔誠祭司、以及天空中手持弓箭的白赤雙羽使者。
“他們是初代法老王的四守衛。”溫沉洲解釋道,“在初代法老離開王國后, 四守衛也就此沉睡。”
溫時淳收回目光時點了點腦袋,他知道古埃及人一直信仰往生,相信人死后會以全新的能量獲得重生。
他哥剛剛說的是沉睡, 而他也在石板上看見了象征沉睡的符號。
溫時淳很自然想到故事最后的四守衛是在以這種形式等待新生的君主。
這之后溫時淳同他哥說:“哥,那張金色玫瑰的圖像, 可以再放大一下嗎?”
“當然。”
隨著那塊石板的圖像資料在屏幕上再次展開,溫時淳也抬手指向了玫瑰的根與葉,語氣遲疑:“哥,這部分的構成物不像那一時代能制造出的……固態金屬。”
之前溫時淳就已注意到黃金玫瑰的銀色枝葉。
組成枝葉部分的未知金屬是經過精密加工后再鑲嵌上去的。
它至少經歷了開采、融化與固形三道工序。
更別提玫瑰的枝葉精美絕倫。
還有黃金……它的黃金花瓣亦被切割的精致無暇、層次分明。
溫沉洲則看著弟弟指出的問題,深邃眼中浮現淡淡笑意:“這就是整面石板及它所描繪故事值得考究的原因了。”
在聽到他哥這么說后,溫時淳便確定了。
這塊石板上的確存在著超越那一時代的科技痕跡。
但這卻讓溫時淳更加出神的看向那只代表信物的金色玫瑰了。
第495章 伊底夢境(16)
溫時淳用別墅里的電腦給郵件地址為<a href="mailto:blessingw@sw.ed.snz">blessingw@sw.ed.snz</a>">blessingw@sw.ed.snz">blessingw@sw.ed.snz</a>的使用者發去了一封回信。
他在回信中與對方述明了涅槃花的培育進度。直到回信的最后, 溫時淳才禮貌的附上了一句詢問,詢問這位給他發來相關資料的老師/學生是否知曉與涅槃花、或是金色玫瑰有關的傳說故事。
這個發件人的郵箱域名是一個高等學府的教育專用地址。使用者只能是這個學府中的老師或學生。
因此溫時淳最初收到這個郵件發來的信件時,他對發件人的身份并沒有任何懷疑。
況且對方寄來的資料已經及其詳盡。
所以即便發件人并未透露真實的身份信息, 溫時淳也對其給出的理由表示了理解。
此刻坐在電腦前方的白發青年再次回顧起這些往來郵件里的內容與附件,他的目光最后若有所思的落在了對方郵箱的域名上。
這個地址恰好是畫家Wei所生活的那座南半球島嶼國。
……
下午四點一刻時,溫時淳來到了培育室。
種子成功合成后已經由助手將它們種植在了那臺多功能科技田中。
半人高的科技田內此刻被規整的劃分成了十塊單獨區域, 每一塊區域內都只播種了一顆涅槃花的種子。
種植區域間相互隔離, 維持著絕對獨立的環境, 以供數據收集、記錄與對比。
溫時淳檢查了所有的日志記錄, 確認一切無誤后這才離開了培育室。
這一次的培育從方方面面來看都很順利,數據顯示也都正常。
之后白發青年回了一趟那棟位于園圃西南角的木屋。
在給庭院和屋內外的花花草草都澆完水后,溫時淳再一次站在了Wei的那幅畫作前。
畫框正對著二樓主臥的床, 此刻通往木制陽臺的窗敞開著, 柔和的風從一旁吹拂而來, 寧靜中溫時淳觀察了畫作數十秒, 仍舊沒有移開視線。
那朵金色的玫瑰總是這樣,無論它出現在哪里, 總能將人的視線吸引。
直到手機上傳來新郵件提醒, 畫作前的青年才回神。
他看向郵件內容, 回信人是blessingw,對方不僅在郵件中一一回答了他的問題,還提到了剛剛回國這一件事。
溫時淳有些驚訝, 郵件的發出者希望有機會能夠親眼目睹重生的涅槃花。
這一次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溫時淳在網上稍一搜索,就出現了Wen. ShiWei在南島SW學府的任教信息。
學府官網沒有Wen的照片,不過溫時淳可以查看到Wen的研究方向與在授課程。
對方是一位社會學家, 這令溫時淳有一點意外。
而在郵件的末尾,Wen也表示她的確知道金色玫瑰在古神國中的那一段傳說。
……
副本外, 嚴禮察覺到夢境世界出現異常時,同時也收到了費德洛發來的提醒:
‘留下未知力量的人正試圖與夢中人產生聯系’
這基本已經令費德洛確定,藏在夢河盡頭的力量的確是在等待時。
而嚴禮此刻正是因為察覺到了異常力量在溫時淳的夢境世界浮現才停下了腳步。
之前他已與費德洛達成了部分情報共享的合作意識。
費德洛無疑是一個守信的人。
對方發來的提示將奇異力量在夢境世界中所形成的未知者身份進行了鎖定。
嚴禮很快查到了夢境世界里的Wen. ShiWei。
巧合的是,這個人曾經真實存在過,并且就生活在蔚名的假身份之一曾長居的那座南半球島嶼上。
這時又一條新的信息浮現。
費德洛:‘各位現在不都在時的夢境里嗎,不妨借機打量一下那位留下遺產的人是什么目的。’
高樓之上,嚴禮看著三區掌管者發來的略帶試探的建議,也不吝嗇的回給了對方一個肯定答復。
之前在與費德洛談完其它事后,嚴禮并沒有立刻離開這座第三區。而是先找到了那兩個蹲守在三區的時的靈維。
此刻,休笛和綠維爾就正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露天平臺上的男人——休笛一臉警惕,綠維爾更是驚得差點甩出了能夠覆蓋住一整層樓的銀色蜘蛛絲。
“你是怎么靠近的!你是誰!你想做什么!”綠維爾大聲道。
一米七的身板緊繃著,雖然寒毛炸起,但輸人不輸陣,綠維爾聲音清亮,力圖在氣勢上硬氣起來。
實際上這只綠蜘蛛現在慌得一頭亂,畢竟他明明已經設下重重障礙,這個人類為什么還能無聲無息的靠近他們!
休笛也很警惕,但他認出了嚴禮。
“你……”休笛看著佇立在前方的家伙,對方氣場很強,眉眼冷厲,但那面龐對他們而言實在不算陌生。見對方沒有動手的打算,休笛這才謹慎拽了拽一旁的綠維爾,低聲交流,“他好像是我們羈絆人的男朋友。你瞅瞅呢?”
聽同伴這么說,綠維爾在最初的緊張與應激之后也緩緩醒了個神,雖然他的大腦結構異與常人,但也分辨出了十區掌管者,此刻他與休笛輕聲道:“看形狀是他……但我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什么人冒充的?”
這么不聲不響的出現,嚇死蛛了。
休笛:“呃……”
“我知道你們為什么守在這里。”
就在一人一蛛防備著時,嚴禮先開口了。
說完,這個人抬手一揮,將一個道具送到了對面兩人身前。
“你們監視的人里還漏掉了幾個。這個道具可以幫助你們定位到三區范圍內的所有九區玩家。”
休笛和綠維爾乍一看見物品在對面人的身前憑空出現時還格外緊張,但當他們聽到對方的聲音時——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在那一瞬間,眼前的十區掌管者莫名令人信服。
這讓原本緊繃的氣氛有了明顯改善。
綠維爾都在聽見那道聲音后稍微小動作的活動了一下。
但休笛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對面那人的力量!是國王卡制造出來的權威影響力,讓他們這些聽見“國王”聲音的人對其所言內容不敢有疑。
——‘國王的命令必須執行’
休笛突然就想到了這條信息。
不過在這短暫的緩和間,休笛確信了對方的身份,也足夠判斷出來人有無惡意。更何況,那個已經飄至眼前的道具是一個無主道具。
這就意味著現在無論誰拿走這個道具都能直接使用。
休笛倒吸一口涼氣,順勢也看了一眼自己之前使用的道具【魔障】的隱匿狀態。
這張S級防御類卡片還是他的羈絆人大人送給他的呢。這段時間休笛將這個隱藏類道具研究了一個透測,實踐更是數不勝數,當然,大部分都使用在了跟蹤青山千巖上。
然而此刻這張擁有能夠迷惑他人視線與感官的卡片技能卻完全沒有發揮出它的效果。
不然休笛和綠維爾一開始看見嚴禮時也不會那么驚悚了。
他倆設下的所有障礙在這個區域掌管者的面前都如同虛設。
休笛和綠維爾對視一眼。
但不管怎么說,這個人既然是他們羈絆人的男朋友,倆人對其的信任也就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
下一秒,休笛伸手接過浮空道具,在查看完后,他將這個搜尋類道具遞給了一旁的綠維爾,自己則看向嚴禮問:“你找我們是有什么事嗎?”
總不可能就是來給他們送個道具的。
結果對面的人竟然還真這樣回答了。
聽見這話,捧著道具的綠維爾直接眼巴巴的望向了十區掌管者。
這是一個大好人。難怪會是他們羈絆人的男朋友!
休笛:“……”
不過休笛倒也想起了嚴禮剛出現時,的確是說了一句知道他們在干嘛。
所以真就是來給他們送道具,好讓他們能更好的監視那些九區人的?
綠維爾此時睜大了眼:“那——那就謝謝您了?”
他感覺這個道具很好用!
嚴禮微微頷首。
休笛趕在對方離開前問了句:“能問問你這是準備去哪嗎?”
這個十區掌管者能找上他們,想來也關注著三區的情況。
“以防萬一,我會去那里守著他。”
嚴禮說著,指了指天空,那是夢河盡頭的方向。
而順著對方所指,綠維爾也在看見那座空中花園時開口說道:“伊恩已經去了……”
不過話還未說完綠維爾就被休笛拉住了。
收到提醒的綠維爾立刻配合的給自己禁言了,雖然他的腦袋還有點暈頭轉向。
等到這層露天平臺又只剩他們倆人時,綠維爾才和休笛大眼對小眼道:“剛剛為什么不讓我說完?”
“他很厲害,多一個人守著更好。”休笛說,而且他敢肯定這個十區掌管者清楚伊恩的動向,畢竟對方連他們都能找到——
“還有你剛剛說了什么?!你暴露伊恩的名字了!”
綠維爾這才驚悚回神:“!!!”
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一雙清澈無助的大眼睛登時看向了一旁的休笛。
休笛嘆了一口氣,說:“下次注意……尤其是遇上他時。”
休笛說著就指了指已經出現在夢河第十一階梯上的那道身影。
“這個人的聲音很有迷惑性。”
應該屬于精神影響。他們在與十區掌管者對話時,指不定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放松了警惕,從而泄露情報。
綠維爾連連點頭認識錯誤,但最后還是忍不住和休笛小聲咕咕了句:“可他是我們羈絆人大人的男朋友。”
所以這個人應該是跟他們一伙的叭!
……
現在十一維中的時間是白晝,第三區更是晴朗無云,整座區域內既無沖突也無混亂發生,所以當十區掌管者出現在那座唯一的第十一階梯時,不少人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
很快交流頻就有人發現:
【十區這位也是直接抵達第十一階梯的!】
【那不然嘞。人家堂堂區域掌管者,直達終點很正常吧。】
雖然他們也從來沒摸清過這夢河的每一層階梯到底是怎么選人的。
【不過他去夢河做什么?】
【嗯……看時?】
實際上大家想說看望男朋友……好歹兩人關系是公開的。
【近距離欣賞神鳥之姿。】也沒毛病。
【……】
而一直開著直播的二區S級玩家‘不死者’也在其之后登上了那座夢河終點站。
各區交流頻看著從三區傳出的影像,不少聰明人立刻摸去了伊恩的直播間。結果哪想到他們剛進入直播間中,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前方的沉睡神鳥,這場直播就被直播間主人切斷了:
【欸等等——?我才看見時!】
還順帶著看見了那位立于花園水池邊的十區掌管者。
嚯,真夠嚇人的!
【#%……&***我守著看了這么久直播就是為了看看他上到十一階梯后想做什么,結果就這???關了!】
雖然不死的直播本身很有意思,但關直播間的行為很令人生氣!這是非常不可取的行為!
【……合著就是需要我們時就開著直播賺積分。】
【猜到了,他肯定是奔著時去的,怎么可能暴露十一階梯的情況啊。】
【就知道他會在十一階梯切斷畫面。】
【問題不大,人在第三區,遠遠還是能看見那座空中花園,如果有道具……】還能看得更清楚。
【兄弟,傳點實時影像來。】
【不死者和那位十區掌管者在盡頭的瀑布前對上了。對上了——
然后沒了。】
【他倆好像都是去守著時的嗎?反正沒動手,不知道有沒有交流。】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不死者是二區的啊……就二區現在的情況,他還敢明目張膽的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真的是……不怕死。】
這要是被敵對區的人盯上了,直擊擊殺都有可能吧。
【害,看他代號,兄弟。】
而此刻的夢河盡頭,伊恩在看見有人捷足先登守在溫時淳身邊時,面具下的唇角揚起一個習慣性的笑容。
又見面了。
伊恩抬起一只手對著嚴禮的方向散漫一揮,打了個招呼。
他早認出這個十區掌管者了。
這個在監獄副本里就一直跟在小少爺身邊的人。
……
在得知弟弟和寄來涅槃花資料的人臨時有約時,溫珀玉驚訝之余還帶上了一點愁眉不展的苦樣。
按他說就是少了一次和弟弟共進晚餐的機會。
不過溫珀玉還是開車將弟弟送到了與Wen. ShiWei約好見面的那家茶餐廳。
這時時間才剛過下午五點半,溫珀玉對弟弟說:“我就在外面等你。”
溫時淳回頭時,看著依舊蹙著眉立在車門邊的溫珀玉,白發青年失笑道:“哥,你也快去吃飯了。”
在收到Wen. ShiWei的第一封回信后沒多久,溫時淳就收到了對方邀請他共進晚餐的第二封郵件。
他的確也有一些問題想要詢問Wen,或許他們還能探討一下涅槃花的培育。
這樣想著,溫時淳實在沒有辦法保證這次會面結束的時間。
最后溫珀玉看著弟弟,再次聲明:“好吧,那我就在附近。”
等到溫時淳的身影消失在茶餐廳的門內,溫珀玉這才找了一家距離最近的咖啡廳坐下。
實在沒有什么心思吃晚飯。
不過在他坐下后沒多久,就有人不請自來的坐在了他的對面。
溫珀玉對上溫沉淵的那雙黑眸:“……”
欲言又止。
等到這家咖啡廳的服務員向這邊走來時,溫珀玉終于開口道:“隨便點,我請客。”
就當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了。
……
溫時淳被茶餐廳的領路人帶到了餐廳二樓的一間雅屋外。
對方將門拉開后并未隨他進入。
不過領路人說:“先生,和您有約的客人已經在里面了。”
溫時淳頷首道了聲謝謝。
入門后,這個白發青年先經過了一座小型花園。
這間雅屋內的空間很大,里面裝飾了不少鮮花,還有一座人造竹林與流水環繞。
直到穿過了那條竹林小徑,溫時淳才看見了那位坐在窗邊雅座上的人,那一瞬間,溫時淳停下了腳步。
窗邊的人也在這時似有所感的回過頭,在與白發青年四目相對時,她臉上綻開一個淺淡的笑,笑容將整個人襯托的十分溫和。
“你來了。”
聞時蔚從位置上起身。她同來人打招呼,像對待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那片窗邊的視野極好,能夠看見遠方的街道與行人。
如果有人從這家茶餐廳的正門進入,而坐在窗邊的人恰好留意,應該就能輕易的看清來人。
溫時淳停在鵝暖石鋪墊的道路盡頭,他望著那雙淺藍色的含笑眼眸,久久之后才同這雙眼睛的主人打招呼:“……您好。”
等回過神來時,溫時淳聽見了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臟跳動聲。
實際上,他很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感到緊張。
在他的前方,正站立著一位與他有著相似容貌特征的女士。
……
咖啡廳里,溫珀玉和溫沉淵從傍晚坐到日落,又從日落等到天黑。
大部分時間里,這兩人都是一種相對無言的狀態,看起來都像在等待著接弟弟回家。
偶爾交談,對話的內容也十分尋常。
“約小淳見面的人就是給小淳寄來涅槃花資料的那位。”溫珀玉說,“聽說對方是新南島的一位社會學家,剛回國不久,全名叫Wen. ShiWei,因為時間倉促,才約了小淳在今晚見面。”
時間倉促。
溫珀玉在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可能很快就要回去南半球。”
溫珀玉說著打開了手機的搜索引擎頁面,隨后狀似不經意的問對面的人:“我在網上查到了一點她的信息,你知道這個人嗎?”
溫珀玉又說:“早知道對方與小淳有交集,我之前在新南島時,就應該去拜訪一下。”
溫沉淵回:“我不清楚。”
溫珀玉說:“不過公開的信息雖然顯示了其是SW學府的在職教師,但網絡上并沒有一張Wen. ShiWei本人的照片……我是想說,我們也不清楚現在和小淳見面的人是否真的就是Wen. ShiWei……對吧?不管怎樣,萬一有什么居心不良的人盯上了弟弟……”
那就麻煩了。
溫珀玉合理的表示出自己的擔心。他相信對面的人也聽得出這么明顯的言外之意了。
溫沉淵沉默片刻,回道:“應該是她。”
“哦?”溫珀玉神色不變,“二哥這么肯定?”
溫沉淵這時抬眸看向對面的人:“我不會讓身分不明的人接近弟弟。”
之后好一會兒,溫珀玉才又緩聲問道:“二哥之前見過Wen. ShiWei?”
“見過,很久之前。”
行吧。
聽到這個回答后,溫珀玉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
第496章 伊底夢境(17)
茶餐廳的二樓。
在白發青年坐在聞時蔚的對面后, 他先聽到了對方一次比較正式的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聞時蔚,很高興你能來赴約。”
溫時淳怔怔的望著她。
從對面傳來的聲音溫柔、清晰。
語調是最容易令人感到放松的舒緩調子。
她說話時, 眼尾有一點淺淺的弧度,將那雙眼睛襯托的更加善意、溫和。
她很美麗,也十足耐心。
完全符合溫時淳心中對一個未知的人的所有想象。
他又一次短暫的怔住了。而當他意識到自己在想著什么時, 溫時淳有些不知所措的垂下了眼睫, 這時他依舊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聞時蔚的態度則一如初見時的親和, 她似乎能夠輕易辨別他人情緒, 并適時的給予照顧,而她自己亦是一個很好的交流家,這之后由她帶動的談話沒有出現任何的冷場。
溫時淳一開始還有些緊張, 盡管他的坐姿一直端正如松, 但那種緊張感一直流淌在溫時淳的血液之中, 但隨著交流的進一步加深, 在話題圍繞著兩人都關注的花與植物展開后,溫時淳逐漸被對面人的學識與閱歷吸引, 他的情緒漸漸得到放松。
聞時蔚對外是一位社會學家, 但她的知識面無疑十分廣泛。
眼前的人充滿了智慧。
他們的話題也越來越多, 對話開始有來有往。
直到落日的光被逐漸明亮的壁燈取代,溫時淳才從投入的交談中反應過來。
“抱歉,您還沒有吃晚飯吧。”
青年帶著歉意的聲音響起。
聞時蔚卻絲毫未介意, 她說:“沒關系,再過一會,我就該離開了。”
在驀然間聽到離開二字時, 溫時淳心中猛然升起一種不舍。
這種情緒十分奇怪,他甚至說不出它是什么, 也說不出它為什么會給他帶來一種悲傷感。
所有一切都只基于某種未得證實的猜測。
盡管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但那一瞬間,白發青年眼中的情緒似乎也令對面的人怔住了一瞬。
但只是短暫的一瞬,聞時蔚再次開口時,她的聲音依舊輕和:“你在郵件最后提到的那個傳說,我的確聽聞過。”
收斂好情緒的溫時淳剛好在這一刻望向了她。
聞時蔚此時的目光就像一旁的壁燈一樣溫暖。
她緩緩述道,繼續與白發青年的交談,不僅如此,在他們之后的對話中,她將故事中有關于神的那一部分碎片逐漸補全。
她說在神的世界里,金色玫瑰的原意即為祝福。
那里曾經充滿了這樣的奇跡之花。
它們與神樹相連,既是生命又是祝愿。
在那個世界,將金色玫瑰贈予他人,即代表了贈予者對這個人最深刻的庇佑與希冀。
……
咖啡廳外,溫珀玉在看見弟弟的身影時,正欲上前,就因那個隨著弟弟一同走出餐廳的人而打斷了動作。
“她是……”
溫珀玉看著走在弟弟身側的聞時蔚,聲音戛然而止。
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但在看見一旁溫沉淵平靜的模樣后,溫珀玉確認了那個人的身份。
Wen. ShiWei…
這個在溫沉淵口中的很久以前見過的人。
這一刻,溫珀玉終于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聞時蔚就是弟弟從未謀面過的生母,那溫沉淵的確極有可能見過她。
咖啡廳距離那家茶餐廳大約有六十米。
在看清聞時蔚的模樣后,溫珀玉反而沒有急于上前了。
等到小淳將其送上了離開的車后,又過了幾分鐘,車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道路盡頭,溫珀玉這才走向弟弟站立的方向。
……
而在幾分鐘前,直到溫時淳陪伴聞時蔚來到了這條道路邊,在她就要乘車離開的前夕,聞時蔚轉身看向眼前的白發青年,她對他說:“我一直想來見見你。”
之后這個人沒有再作任何解釋。
她坐上車后離開了。
留下溫時淳站在路燈下。
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溫時淳就這樣望著車輛離開的方向。
而她最后的那一句話實際上已經包含了溫時淳想要的一切答案。
她說一直想要來看他。
這就已經足夠了。
路燈下的青年看著他眼前逐漸模糊的光影。
那是他從不曾對任何人提起過的渴望。
溫時淳一直也很想見到自己的母親。
哪怕只是一張照片,讓他能夠記住她的模樣也好。
“小淳——”
溫時淳聽見聲音時,他回頭看向走來的人。
“哥哥來接你回家了。”溫珀玉說。
溫沉淵落后溫珀玉兩步,一雙眼睛在橘黃路燈下少了幾分平日里的冷漠,落在弟弟身上的目光便更顯柔和了。
“回家了。”溫沉淵對弟弟說。
第497章 伊底夢境(18)
回家路上, 在成功將開車的技術活交給‘二哥’后,坐在副駕駛的溫珀玉仿佛一個打開了的話匣子。他一會兒詢問弟弟晚飯吃得怎么樣,一會兒詢問弟弟想去哪里度假, 或者又問到了最近有沒有喜歡的東西,仿佛馬上就要去給弟弟全部買回來。
開車的溫沉淵瞥了旁邊一眼。
這人就好像突然有了和弟弟聊不完的話。
而在聽到晚飯時,溫時淳順手就將自己打包的點心遞給了前方的溫珀玉。
“哦……這是給我的?”
溫珀玉老早就注意到了弟弟手上提著個像是打包著食盒的精致禮盒, 但沒想到弟弟是給他準備的, 頓時受寵若驚。
溫時淳說茶餐廳的點心很好吃, 就給他哥帶了幾份。
溫珀玉立刻明白了。弟弟肯定是猜到他沒有吃飯。特意給他帶的。
果然是他的好弟弟、棉花糖。
溫珀玉心里美滋滋, 剛想獨吞,就聽到后方傳來一句:
“二哥也有份。”
溫時淳笑著說完,坐在后座的他并沒有注意到自家三哥準備藏起點心的舉動。
倒是一旁開車的溫沉淵瞥了眼溫珀玉手上的小動作。
“咳。”
被發現的溫珀玉輕咳一聲, 收起了獨吞的心思。
行吧。
也是可以分點給身旁的司機的, 但溫沉洲肯定是沒份了。
畢竟弟弟剛剛說了, 要先去一趟花店。
這時的溫珀玉和溫沉淵默契的支持了弟弟的決定。
溫珀玉還假模假像的笑著問了一句:“這才剛見完專家, 就要去培育室忙了?”
“嗯——”溫時淳應聲。
溫珀玉則從后視鏡中看見神色還算正常的弟弟,心里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當然希望弟弟沒有太受到之前那場見面的影響。
但那畢竟是弟弟的母親。
如果溫時淳現在的情緒低落, 溫珀玉是完全理解的。
等到車輛行駛到目的地后, 溫珀玉和溫沉淵順勢借用了植物園后方的一間休息室。
溫珀玉此時手里還提著那盒點心, 站在休息室內,他溫緩的同與他們一路走來的弟弟說:“我和你二哥就在休息室等你。”
溫時淳聞言也點頭道:“我很快就回來。”
在將他哥他們安頓好時,白發青年這時的確是這樣想的。
實際上在與聞時蔚交流后, 他就想去看看她提到的那幾組數據。
溫時淳這時想起她在郵件里說過的,希望有機會能看見重生的涅槃花,卻沒想到她今晚就要離開了。
溫珀玉這時也再次開口道:“好, 不急。”
說著他提了提手中的點心盒,示意弟弟他和溫沉淵已經找到事情做了。
比如在這間休息室里吃一頓簡單的晚餐。
溫沉淵也表達了相同的意思。
“那哥你們先坐一會。”
溫時淳原本還準備去泡兩杯茶的, 不過被溫沉淵攬走了泡茶這件小事。
溫沉淵說:“你去忙。”
這之后,等到弟弟的身影離開了休息室,房間里的兩人對視一眼,這才坐在了一張簡約而現代化的餐桌邊,兩人此時看上去都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有所推斷,所以一路上,溫珀玉一直在找機會與弟弟說話,畢竟這樣的機會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得十分的難得,而溫沉淵也在弟弟提議來培育室時直接同意了。
此時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這會兒目光都落在了餐桌中央的點心盒上。
他們當前的任務大概就是分掉弟弟的點心了。
就在這時。
“二哥應該不怎么喜歡吃甜食吧。”溫珀玉忽然意有所指的開口道。
聽著這聲音,溫沉淵就不得不看向對面的人了。
溫珀玉還是一派善解人意的模樣,對方正環抱著雙臂看著他。
見此溫沉淵只在心中冷呵一聲。
這個便宜繼弟竟然還沒有放棄獨吞的念頭,對此溫沉淵直接先手打開了桌上的點心盒。拿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
點心沒有甜咸苦之分,只有是不是弟弟給他帶的這一唯一區別!
“……”
餐桌另一邊,溫珀玉看著比自己還要先動起手來的溫沉淵,最終欲言又止。
呵呵。
……
WS-11號培育室。
溫時淳剛從門外走入,就看見了埋著頭站在那塊多功能科技田前方的觀察員。
此時的觀察員十分投入,連培育室的門已經開合了一次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
這種專注程度……
溫時淳似有所感,他沒有驚擾觀察員,只是走到了科技田的數據記錄儀前。站在這個位置,已經足夠他看清科技田中的變化。
而溫時淳在幾個鐘頭前才檢查過涅槃花種子的培育情況。
當時十塊獨立區域內的種子都處于土壤之下的生根狀態,但此時,溫時淳已經能夠看見破土而出的銀色根枝。
觀察員就是被突然破土的玫瑰根莖所吸引,以至于他都沒有發現這時培育室里已經多了一個人。等他注意到一旁的溫時淳時,這位觀察員先生先是一驚,隨即連忙道:“園長,抱歉——您過來了?”
說話時觀察員的視線已經快速的看了眼墻壁上顯示的時間,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已經在科技田前方失神那么久了。
“它們是在幾分鐘前突然生長起來的……我正想通知園長你……”
哪想到自己竟然先看入神了。
觀察員同來人解釋著,并感到一陣失職。但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神奇的生根破土方式,完全出乎意料,在此之前一點預兆也沒有,所以他才會在種子破土時直接走到了科技田前方觀察。
……這一下就耽誤了匯報的時間。
好在園長并未責怪他,觀察員松了一口氣。
“攝影儀記錄了它們破土的過程。”觀察員說著就想走向儀器的方向,“園長,您現在要回看一下嗎?”
溫時淳說:“無事,你先去休息吧,辛苦了。這里我來看著就行。”
聽著這道溫和的聲音,觀察員立刻明白了園長的意思:“謝謝園長……那我先去休息了,園長您有什么需要就聯系我!”
“好的,謝謝。”
等到這間位于西南角的培育室里只剩溫時淳一人后。
他先從記錄儀中打印出了種子破土前后的各項數據變化,有明顯變化的正是聞時蔚所說的那幾種元素的含量。
這之后,溫時淳拿著數據來到科技田前方,目光落在那十株形狀不一的銀枝上。
他大約能猜到觀察員之前在看見它們時為什么會目露驚訝,此時科技田上的玫瑰只生長出了它們的根,那些枝條上既無葉子也無花芽,孤零零的銀色根枝像是雪地中被覆蓋上一層銀裝的木枝。
在溫時淳收回目光后,他將這一次的日志記錄與前幾次的培育進行了對比,這一次種子生根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當然,最初兩次的種子在埋入土壤后根本沒有培育到破土階段,至于第三次的培育更是在種子的合成階段就失敗了。
在想到合成失敗的那一次意外時,溫時淳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晚的噩夢。
第三次培育時種子合成失敗的那一天,同樣是夜晚時間,同樣的場合,難免會在短時間內誘發人的特定記憶。
不過溫時淳此刻面對著眼前大有進展的培育進程,噩夢的事情似乎僅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一瞬就被當事人重新拋諸了腦后。
十分自然,溫時淳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在他想起噩夢的同時,有一道聲音也在他的潛意識中響起。
提醒著他不要害怕。
此刻,站在科技田前方的青年十分認真,他翻閱著手中數據。
涅槃花種子在土壤中的三次培育幾乎是100%相同的內外條件。溫時淳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這一次的變化。他對比了那幾種元素突發變化前的數據,也沒有任何發現。
它們就是在完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出現了變化。
而其它的條件完全一樣,這就導致這種突變幾乎毫無依據。
在放下手中的資料時,溫時淳輕輕揉了揉鼻梁,緩解眼部在盯著大量數據對比后產生的疲勞。
這之后,他先給他哥打去一個電話,說明情況。
……
休息室里。
“弟弟讓我們先回去。”溫珀玉在掛斷電話后說道。
但餐桌邊的兩人都沒有動作。
溫沉淵抬眸回了一句:“等等。”
顯然培育室中的發展在兩人的意料之中。
溫珀玉見這人表態,也就多問了一句:“二哥見到她,為什么反應這么平淡?”
溫珀玉說:“小淳沒有見過她,這我知道。聽說是在小淳出生后不久,她就離開了。但是你見過她……”
溫珀玉斟酌著用詞,避開可能被副本機制檢測到的危險。
之后他說:“她也是二、哥的生母,再見到她,二哥為什么全無反應?”
溫珀玉看向對面的人,也讓此時的自己看上去就像是在關心他們的這位‘二哥’,實際上溫珀玉很清楚,眼前的‘溫沉淵’就是聞淵,對方現在和他一樣,都是暫時進入了弟弟的夢境世界。
溫珀玉雖然不知道弟弟去二區赴約后發生了什么,但既然這個人是夢境世界里的‘二哥’,又有Wen. ShiWei的事件為依據,再加上十一維中的那些發現,溫珀玉其實差不多已經確認聞淵與弟弟、與溫沉洲之間的親緣關系了。
就是不清楚中間發生了什么,讓現實世界里的溫家從來沒有過溫沉淵這個人的信息。
溫珀玉當然也可以等到離開副本后再去調查,但‘溫沉淵’本人既然已經坐在眼前了,在這夢境副本的最后一點時間里,溫珀玉此時完全是順勢詢問,毫無心理壓力。何況‘溫沉淵’剛剛還跟他搶了弟弟的點心,現在套對方一點情報,溫珀玉覺得這非常的合理。
兩人都清楚,這個夢境世界中出現了未知力量。
溫珀玉剛剛吃點心時就收到了嚴禮這鬼遲來的傳信,Wen. ShiWei是小時的生母,也是在夢河中留下力量的人的身份得到了進一步的確認。
溫沉淵的聲音就是在這時響起的。
他說:“她不過是一道影子。”
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只是一場夢境,聞淵始終清醒著。
就算那是由她留下的力量所產生的極近真實的幻影,它也不是真的。
在上一句話落下時,溫沉淵接著又說了一句:“每個人都有關于她的想象。”
“對我而言,她是一個在很久之前就離開了的人。這一次回來也只是為了小淳。她不見得想要見其他人……我是什么反應,也不會影響到她。”
聞淵的話就像是在為自己的第一句話進行補充。
像在說明聞時蔚的出現于他而言就像虛無縹緲的幻影。彼此間都已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但此時的旁聽者無疑是能夠輕易分辨出他的話中哪一句是真實,哪一句是為了糊弄副本機制而特意一提的。
聞淵的意思是現在出現在夢境中的聞時蔚不過是真實的這位所留下的影子。
就像她留下的力量一樣。
溫珀玉若有所思的看著已經恢復潔凈的桌面。
最后他同桌對面的人說:“我們還是等弟弟一起回家吧,也不急于這一時了。說不定還能看見弟弟培育的花。”
溫珀玉說回到一開始的話題,小淳打電話讓他們先回去,因為弟弟自己要留在培育室中跟進涅槃花的種植進度。
“我有預感,那朵金色的玫瑰會在今晚出現。”溫珀玉說。
溫沉淵這時也閑聊狀的接了一句:“一朵?”
弟弟的培育田中應該種了十顆種子。
溫珀玉聽出對方的意思,笑道:“弟弟第一次培育這種早已絕跡的花,要求別太高。”
一朵就夠了。
“不過10是一個好數字。”溫珀玉說。
兩人心知肚明對方之前也守在那座茶餐廳外的原因,不過都是因為異常力量在夢境副本中出現,在弟弟與聞時蔚獨處的時間里,有那么一段時間,夢境成真的力量非常強烈。
而茶餐廳內的兩人似乎只是在交談。
溫珀玉不知道聞時蔚都與弟弟說了什么,但等兩人再出來時,那股力量對夢境副本的干擾已經非常小,它像是重新藏了起來。
而他們現在只需要等待弟弟醒過來。
等待金色玫瑰出現。
……
培育室里。
掛斷電話的白發青年并沒有立刻進入工作模式。
他有些出神的望著身前的科技田。
聞時蔚的航班就在今晚,溫時淳看了眼時間,對方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候機室。雖然還沒有離開,但停留的時間也不剩多少了。
這一事實令溫時淳難免有些沮喪,這種帶著遺憾的沮喪在他站在儀器前,看見種子破土后的數據時就隱隱將他圍裹了起來。
因為與破土前突然變化的幾組數據相同,種子破土后的數據依舊呈現出非常樂觀的發展,雖然沒有了對比,但溫時淳多年的培育經驗在預示他,這臺科技田中的培育物很有可能就在今晚開花。
這樣的認知總讓他不斷記起她在郵件中說過的那句話。
‘希望有機會能夠親眼目睹重生的涅槃花。’
溫時淳想到她給他發來的所有郵件,那些郵件中有著和涅槃花培育相關的全部資料。他也再次想到了在餐廳中時,她同他說過的那個故事。
……如果故事中的金色玫瑰代表祝福,那將培育方式告訴他的她——溫時淳忍不住想,這是否也是一種代表祝福的贈予行為。
白發青年這時走向了攝影儀的方向,他想只要能夠培育成功,他就可以將涅槃花開放的影像寄給她了。
但在將攝影儀屏幕切換至實時影像的那一瞬間,站在它前方的青年瞳孔猛然一縮。
……這是什么?
溫時淳看著屏幕中出現的黑影,他的呼吸一滯,但他的反應更快。儀器前的人幾乎立刻就抬頭看向了培育室正中央的那臺科技田左側——
溫時淳看向了屏幕中黑影所在位置。
然而映入他眼中的畫面一切如常,科技田旁邊什么也沒有。
但當溫時淳看回屏幕時,黑影依舊在攝影儀拍攝下的科技田邊,它紋絲不動,就像一個人影。
第498章 伊底夢境(完)
這個動作有些傻, 但在看見黑影依舊在屏幕中的那一瞬間,溫時淳抬手在鏡頭前擦拭了一下,他甚至沒有去拿專用的鏡頭擦拭紙張。
攝影儀前的白發青年就像是在快速的確認什么一樣。
哪怕屏幕中顯示出的黑影模樣十分怪異, 并且從畫面景深和黑影所處位置來看,它完全不像是不小心落在了鏡頭前方的污漬。
但溫時淳還是下意識的抬手擦拭了一下。
最后的結果也毫無意外,黑影并未從畫面中消失。而在溫時淳的視線來回間, 這個白發青年也確認了那道黑影沒有真正出現在他的眼前, 它似乎只存在于攝影儀拍攝下的畫面里, 這顯然更加詭異了。
“……”
溫時淳深呼吸了一口氣。
最后這個白發青年冷靜的、自我安慰般的說了一句:“攝影儀壞了嗎。”
而就像是為了回應他, 屏幕中靜止的黑影竟然在這一刻動了起來。
溫時淳:“……”
——這不是真的吧。
溫時淳想,上一次撞上這種怪事還是在幾天前的噩夢里。
可能正是因為這熟悉的情景,之前被溫時淳拋諸腦后的噩夢場景這一次倒是在他腦中清晰的浮現了一遍。
奇怪的是溫時淳依舊很冷靜, 即便攝影儀的屏幕中正顯示著一種不太尋常的東西。
好在那道黑影在剛剛突然間動作后就停留在科技田的附近, 并未向他的方向靠近。
溫時淳則借著自己現在的冷靜情緒, 快速摸出了手機。他原本是想打開攝像頭觀察一下, 結果先看到了自己手機屏幕上方警示的無信號狀態。
“……”
這幾乎又是一個不可能發生的事件。
溫時淳的手機就從未在這片區域中出現過無信號狀態。
不過現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短暫的停頓后,溫時淳快速用手機攝像頭對準了科技田的方向。
然后他就在手機的攝影畫面中看見了與攝影儀屏幕上完全一樣的黑影。
……
這令白發青年的腦子頓時嗡嗡嗡了一瞬。
是他出現幻覺了嗎。
溫時淳想。
還是自己現在又在做夢了?
因為黑影的出現, 之前幾次的噩夢畫面也開始不斷的從潛意識里蹦出。
溫時淳現在幾乎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手機攝影畫面中的那道影子, 以確定它的位置, 來避免它離開他的視線……
潛意識里,溫時淳認為鎖定它的位置更為重要。
當然,他也在謹慎的往后撤退。
此刻培育室中的白發青年距離出口的直線距離實際上也不過十五米。
如果是一個成年人在這時全速往出口的方向跑去, 考慮到培育室的門正常開啟下的情況,離開這處空間所需用時應該不會超過十五秒。
但眼前的一切無疑已經超過了溫時淳的平常認知,對于這種不確定性事件, 如果可以,他當然是想要更穩妥和平安的離開。
溫時淳甚至都已經思考過這一切會不會是誰的惡作劇。
畢竟黑影只是出現在了一些攝影畫面中, 并沒有真實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但溫時淳的后路很快就被完全封死了。
一開始他先是聽見了奇怪的聲音與動靜。這令白發青年僵硬的停下了后退的腳步。
溫時淳沒有回頭,但是他感覺在自己身后發出響聲的障礙物像是一種密度極高的粘稠狀生物,這成功的再次勾起了他的深層記憶。
不用看了,溫時淳幾乎肯定身后的障礙物就是之前出現在噩夢里的那個東西。他聽見了在那晚響起過的熟悉的怪物聲,這讓他謹慎的往前移了移。而在他肉眼可見的范圍內,培育室的墻壁上已經浮現出了粘稠黑液,它們像是要將整個空間給從內覆蓋住。
就在這時,溫時淳大步往科技田的方向走出了幾步。
“你是什么。”
他第一次嘗試與黑影對話。
在這不可思議的異象中,溫時淳反而冷靜了下來。
然而那道近乎人形的黑影并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隨著黑液漫過墻壁與天花板上的光源,整個空間只剩下了儀器與科技臺自帶的光線,以及地面上一條始終亮著的逃生指示線。
溫時淳下意識看了眼緊急出口的方向,它原本在黑影的斜后方,但此刻那個出口也已經被未知的液體給覆蓋了。
并且這些液體已經漫延到了地面上,溫時淳看見逃生指示線的光源正在逐漸消失。
此刻,借著房間里僅剩不多的光線,他看見墻壁上的液體開始向外冒出一股一股的如同觸手般的濃稠‘長肢’。
它們像一條一條巨大的黑色水銀柱。
毫無疑問,這些黑柱正從四面八方向著中央伸展而來。
溫時淳不得不又往科技田的方向走了幾步。與此同時,他將手機的攝像頭進行了一次快速的前后切換,在看清自己背后的畫面后,白發青年屏住呼吸,重新將攝像頭切換到了前置狀態。
那道黑影還在,但現在整個培育室中的情況致使他不得不向黑影的方向靠近。否則他將先被那些向著中央伸來的黑柱狀液體接觸到。
溫時淳不知道觸碰到未知液體的后果,只能先進行避讓。而他的大腦此刻也正高速運轉著。無論眼前的情況有多怪異和超常,溫時淳正試圖將自己從當前的困境中解救出來。
而在他思考的同時,有一道聲音也在潛意識里再次響起。
——這真的不是夢嗎?
那些粘稠的黑液分明就是那一晚噩夢中的生物。
夢里的東西怎么會真實的出現呢?
而他思考的越多,他的意識與認知也就愈加的混亂又清晰。
因為黑影的紋絲不動,溫時淳便不斷用切換前后攝像頭和移動手機的方式來觀察自己的處境。也就在他以為那道黑影不會有任何回應時,當他再一次用前置攝像頭掃過它的方向時,溫時淳發現黑影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了科技田的邊緣位置,這就好像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而它此刻的形狀像在俯看著這臺科技田中的培育物。
溫時淳這一刻很慶幸那些黑色粘稠物的伸展速度并不快。
這臺科技田的周圍仍舊有很大一圈的可供人移動的空間。
他想盡可能的離黑影遠一些。
然而下一秒,溫時淳就看見科技田的透明保護層突然的裂開了一個口。
白發青年的瞳仁猛然一縮。
在看見一號培育區內的玫瑰根莖被黑色物質侵蝕時,溫時淳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通過手機攝像頭,他看見黑影將科技田的上層保護層破壞,之后它的‘手’就抓在了一號區域內的玫瑰根莖上,導致了銀色的枝條迅速被未知的黑色物質侵蝕,然后這株即將培育成功的涅盤花就在溫時淳的眼前化成了灰燼。
看著科技田一號隔間內的那團灰燼,這簡直比讓溫時淳看見那些怪物和異象更讓他反應劇烈。
溫時淳抬起眼眸:“你——!”
他看著前方的空氣,胸口起伏了好幾下。
“你在做什么!”
為了能看到黑影,溫時淳將手機抬了起來。
而那黑影似乎真的因為這道質問聲而停頓了一下。
“你聽得見?”溫時淳注意到了這道影子的類人動作。
說它是黑影,實際上這團影子在高清攝像頭的近距離拍攝下呈現出了一片清晰的模糊,就好像它是由無數的顆粒組成,而它身上的每一顆粒子都在高速震動中,使它整體看起來十分怪異,雖然是人形,但絕對不是人。
最重要的是它剛剛破壞了溫時淳的玫瑰。
因為一號培育區內的玫瑰根莖已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為了灰燼,溫時淳心痛的有半秒都忘了眼前的狀況。
那團黑影大約也是因為這道質問而感到了一點不可思議。
溫時淳則一邊觀察著培育室的情況,一邊在黑影的‘手’移向旁邊的二號培育區時制止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這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溫時淳并沒有感到很害怕。
他現在反而是因為自己這樣的冷靜反應而感到了一點心驚。
自己什么時候膽子這么大了。
溫時淳呼吸緩慢,他看著前方的黑影,周圍的一切明明十分驚悚,但他的恐懼感卻好像變得異常的遲鈍,就好像他現在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夢中幻影、不足為懼。
這樣的認知不知道從何而來,但它此刻正潛移默化的影響著被困于培育室中的青年。
眼前的情況看起來就像是現在唯一還能讓這個年輕人感到擔心和牽掛的大約就是他的玫瑰了。
溫時淳甚至還在緊急之中確認了科技田一號區域的破損沒有影響到旁邊的幾個隔離培育區。
另一邊的黑影似乎也因為這個白發青年的反應而長時間的停頓了一下:“……”
但停頓之后,它的行為就更加可惡了。
在溫時淳完全來不及反應時,科技田中的培育區已經一個接一個的遭到了破壞,這種超自然的生物真正動起手來時常人根本無法阻止,就像之前的恐怖生物黏住合成失敗的種子一樣。
有那么一瞬間,溫時淳感覺黑影和恐怖生物就是同一種東西,因為它們正做著同樣的事情——都是在破壞他的培育室!
眼看著一株接一株的玫瑰根莖枯敗成灰,在那最后一刻,溫時淳的身體反應快過意識,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在最后那塊培育區也遭到相同的破壞前,伸手擋住了人類肉眼看不見的它。
剎那間,原本昏暗的空間被明亮耀眼的白光取代。
意外的是溫時淳感覺自己觸碰到了那團黑影。
不過不等他多想,刺目的白光使他短暫的閉上了眼睛。
等到溫時淳的眼睛重新適應環境的光線時,他已經不在那間培育室了。
“……”
那團黑影也消失不見了,但這一連串的變故早已令這個青年繃緊了身形。
溫時淳此時正身處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的墻壁白的發亮。
他并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個場景。
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溫時淳已經意識到自己現在在什么地方了。
走廊……
那天午后他在湖邊睡著后的夢中就有這條長廊。
重返現場無疑會令人記憶猶新。
事實上,溫時淳很少做噩夢。而他之前明明也已淡忘了這些噩夢場景。
但此刻,溫時淳不僅回想起了夢中的經歷,還清楚的記起了這條長廊上會出現的詭異變化,以及最后那道出現在長廊盡頭的鬼影。
想到鬼影,溫時淳很自然的將它與之前培育室里的黑影進行了比較。
這會兒這條長廊的墻壁依舊白得發亮,但溫時淳像是已經提前知道了劇情的人一般,當他向前方走去時,兩面的墻壁、頭頂的天花板和腳下的地面都開始出現與噩夢中一樣的變化。
但這一次白發青年沉默的前行。
……
黑影一開始出現在攝影儀屏幕上時的確有些驚悚。
之后培育室的異象也令他感到過緊張。
如果換做幾天前,即使是在噩夢里,溫時淳應該也會被周圍的景象和聲音嚇退。
但此刻他只是不斷的向前走,這是他在上一次夢境里已經走過的長廊,所以直到鬼影再次出現,一切都和夢里的經歷一樣。
但是這一次溫時淳沒有在鬼影浮現的那一瞬間就掉頭走掉。
他看向走廊盡頭的那道身影。
僅一眼,溫時淳就確認了它與之前出現在攝影儀屏幕、以及手機攝像模式中的黑影是同一個東西。
周圍的環境還在不斷的制造著壓抑的恐怖氛圍,但一路走來,它們并沒有對這個行走于長廊中的青年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長廊里的人現在經歷的一切似乎都只是看上去或聽上去很駭人。
在這個過程中,溫時淳試探過停留在原地,而那些原本從墻壁上探出來的鬼手無論怎么揮舞都沒有接觸到他,因此溫時淳甚至懷疑眼前的一切是某種增強現實技術所制造出的虛擬現實,但有些地方又明顯的說不通。所以他實際上真正觸碰到過的只有那道黑影,而它此刻就停在前方不遠處。
溫時淳明顯感覺到他離黑影越近,周圍的異象就越加駭人,像是在有意識的阻止他前進。
“我現在在哪里?”
溫時淳也懷疑過自己正在做著一個清醒夢。
他總覺得自己現在經歷的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荒誕夢境,即使他在夢里的意識有些過分的清醒,但不對勁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幾乎感覺不到恐懼了。
黑影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等到白發青年距離它只剩最后幾步時,它才像是被徹底激怒,那一瞬間,上下左右的墻面同時出現了培育室中的那種黑色水銀狀黏稠液體,只不過這一次它們的速度不再緩慢,霎時便將走廊里的青年束縛住了。
溫時淳最先感覺到的是自己的腳無法動彈了。很快那些黑色黏液又纏繞住了他的手腕、脖頸。完全沒有給走廊里的人任何逃脫的可能性。黏液漫延的速度就像是要將這空間里唯一的活人吞噬。
不過數秒鐘的時間,溫時淳感覺它們已經爬上了他的臉部。
……這是真實的觸感。
這樣的認知無疑讓受困者的心底升起了一點恐懼感,它伴隨著窒息感出現。
而在溫時淳的視野徹底被黑色淹沒之前,他看見那道黑影的身后出現了一道門,也就在他的整個身體被黑色生物吞沒時,黑影也消失在了那扇門內。
……
長廊里,黑影消失后,不過數十秒,那灘巨大的原本像是具有生命般的黑色黏液便已經凝固成了一個僵化的巨蛹。
巨蛹中包裹的生物似乎也已經停止了掙扎。
之后又過了幾秒,就在長廊開始出現異常的如同場景解體時的錯亂彩色方格時,黑色的巨蛹上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強烈的光。
這道白金色的光芒并非出現在巨蛹表面,而是在它的內部明明閃閃,因為強烈,所以才將那層蛹的外殼也一并照亮了。
而巨蛹里面的人也的確差一點又“睡著”了,就在副本即將把溫時淳的經歷再次變為噩夢時,蛹內的青年卻在最后一刻遏制住了不斷上升的恐懼。
他閉上了雙眼,在黑暗中回憶起最近的種種經歷與噩夢。
當副本檢測到夢中人的恐懼值重新歸零時,強制性的夢中夢轉化進程也在這一刻中止了。長廊重新恢復如初。
溫時淳在黑暗中睜開雙眼,此時他的呼吸已經恢復了正常,連同那些之前使他完全無法動彈的束縛也在這一刻變得脆弱無比。
蛹內人輕輕移動,長廊里就響起了蟬蛹破裂的聲音,眨眼間,一只手就從巨蛹的殼內了伸出來,再下一秒,整個黑色外殼就在那一瞬間化成了灰燼,它們在接觸地面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重新站在長廊里的白發青年也如同完全沒有被未知的黑液困住過。
前方的那扇門還沒有消失,溫時淳并沒有立刻上前,他的大腦還在處理剛才發生的一切。
溫時淳垂眸掃了眼自己干凈如初的衣衫,基本確認了之前困住他的生物就是幻覺。
而它似乎正是因為自己的恐懼才出現的。
當溫時淳在黑暗中即將窒息的前一秒,他感覺到了深重的困倦與睡意,那種感覺就像是要睡著了,又像是即將從一個睡夢中清醒。那一刻,他想到了之前的兩次的夢境,每一次他都是在恐懼中驚醒。一瞬間溫時淳好像意識到了,如果他沉沉睡過去,這場噩夢就結束了。但也在那一瞬間,他的意識中閃過了走廊里的那扇門。
門的后面有什么?
黑影為什么會進入里面?
溫時淳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如果他在恐懼中睡過去,他就無法知道這一切的答案了。
并且他也清楚的記起,在上一次的噩夢里——在他剛剛進入那條白色長廊時,一開始,一切都還很正常,而他就是在這條長廊中聽見了他哥的聲音。
盡管那道聲音對當時他來說十分遙遠。
但如果溫時淳一直往前走下去,而不是被鬼影嚇走,或許他就能走到盡頭的這扇門前。而那聲音極有可能就是從門內傳來的。
此刻,門就在他的眼前。
而之前出現的一切只是想要將他嚇醒。
……
溫時淳感覺自己大抵是瘋了,他竟然真的覺得自己在做著一個清醒夢。而他想要知道門后面是什么。
在巨蛹消失后,長廊似乎也放棄了對他的恐嚇。
這一次溫時淳毫無阻礙的走到了紅色的門前方。
在開門的一瞬間,這片空間重新被黑暗覆蓋,他身后的長廊在那一刻如同被人熄滅了所有的光,但溫時淳并未因為這一變化而停頓,即使門后面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這個人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了進去。
而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溫時淳竟然平靜的想起了有個人曾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言訴:不要害怕,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夢中幻影。
……
在想起那一個黎明時,白發青年眼中浮現出點點不合時宜的放松。這種情緒與當下的黑暗完全不相襯。
而這樣的黑暗也并未持續多久,光源出現時,有那么一瞬間,溫時淳以為自己回到了那間培育室。
因為黑暗中的光源正是那臺種植著涅槃花的科技田所散發的淡淡光暈。
但溫時淳很快就清楚這里不是培育室,因為在這個空間里,除了那臺科技田,其它什么也沒有,整個空間空蕩蕩的,而距離光源越遠的地方,黑暗也越濃重。
溫時淳向科技田的方向走去,實際上在接近這臺科技田的過程中,他已經發現了它的不同之處。
這臺科技田的表面沒有隔離層,也并未被劃分成十片獨立的培育區。溫時淳眼前的科技田中只有一株破土生根的銀枝,它的上面已經開出了銀色的葉子,就種植在土壤的中央。
但這臺機器又與培育室中的機器十分相似,溫時淳可以通過一旁的儀器觀測到那株培育物的數據。
而在察覺到有東西靠近時,溫時淳也并不意外,畢竟在被黑液包裹前,他看見那道黑影進入了門內。
所以當他抬頭看見站在科技田另一端的黑影時,溫時淳的心情十分平靜。
盡管它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恐怖了。
而在黑影出現后,溫時淳也一直留意著它的動作。見它沒有像之前那樣破壞科技田內的培育物,溫時淳稍微放心了一下。
這種感覺真的很怪異,他就像在在意著夢里的金色玫瑰。
溫時淳其實知道眼前的黑影依舊在恐嚇著自己。只要他看向它,他的眼前就會浮現各種詭異景象。
“你為什么一定要嚇我?”
白發青年再次出聲時,他的目光實際上落在了科技田的上方。這里的金色玫瑰就快要培育成功了。溫時淳已經可以看見一點點金色正從玫瑰的枝頭冒出。
“剛剛在培育室里,我并不能用肉眼看見你。但是在進入這里后,情況就變了。”溫時淳垂著視線說,“所以現在是夢嗎?那條長廊,還有這個地方,都是夢境?因為現在的一切已經是夢境,所以我才能直接看見你了。”
“但如果現在是夢境,為什么之前在培育室里也出現了古怪的場景。”
“而且從我進入培育室,到長廊……整個過程里,我沒有察覺到自己睡著的痕跡。”
從他離開休息室,到他進入到WS-11號培育室,甚至是這一天的整個午后與夜晚,溫時淳的記憶都十分連貫。實際上他的記憶一直是連貫的,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在什么時候睡著了。
“之前的兩次噩夢也是這樣。每次都是在我醒來后,才察覺到自己剛剛是做了一個噩夢。”
夢境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他好像只有再次進入到這些噩夢中時,記憶才會重新清晰起來。但也是因為這種清晰,才讓溫時淳察覺到更多的不合理之處。
那些細微的不合理之處,將原本栩栩如生的假象撕開一道裂縫。
最后科技田前的白發青年說:“太奇怪了……”
有一瞬間溫時淳腦中甚至閃過一個念頭:總不可能他這些天都在夢里。
因為只有一直在夢里,才會不斷的遇見這種怪事。
但如果是這樣,噩夢中的他顯然更加清醒。雖然溫時淳覺得這種想法十分不可思議,但他的確感覺噩夢離真實更近。并且這樣的想法促使他對某件事產生了焦慮感。
“第一次來這條長廊時,我聽見了我哥的聲音。我剛剛進入的那道門是這條走廊的盡頭。而我來的方向沒有路,所以如果我哥也在這個噩夢里,他應該就在這里……”
實際上溫時淳并不能很確定這一點。但他必須來確認。現在的一切都已經不能用常識來推測,否則就不可能出現之前那種……當他認為是假象時,恐怖假象便消失了的情況。
白發青年說:“我有一個想法,萬一這里才是真實的世界……”
聲音落下時,溫時淳也抬眸看向了黑影。
“萬一這里才是真實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
難道他一直以來的記憶都是假的嗎?
那些美好的回憶,怎么會是假的呢。
他甚至在幾個鐘頭前才完全了一個心愿。
這一刻,白發青年的眼中閃過了茫然與不確定。
他看著科技田另一邊的黑影,它的模樣越來越恐怖,而擺在溫時淳眼前的,實際上已經有一條很明顯的規則。
下一秒,這個白發青年就說出了那條他從剛才的意外中所分析出來的:“只要我認為你是假的,你就會消失。就和長廊里的怪異現象一樣。”
因為他的這句話,科技田邊的黑影似乎又一次被惹怒了。
“——或者我不再恐懼你。”
溫時淳看著已經移動到他面前的黑影,如果這道影子是一個人,那對方的眼睛應該正死死的盯著他。
“一定是這樣了,你一直在嚇唬我。肯定是很害怕消失吧。”
溫時淳注意著黑影的變化,它此刻就像一幅超現實繪畫作品里的黑暗生物,不僅模樣駭人,還只能發出古怪的聲音。
但在黑影無限逼近他時,溫時淳說:“是你把我帶入了第一個噩夢。”
“當時種子上的黑色物質就是你造成的。我看見它們從失敗的種子上出現。所以那一次合成失敗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溫時淳好像真的在思考。不然那些種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壞掉。
黑影:“……”
“第二次也是你把我拉入了噩夢。我當時太害怕了,但最后是在看見了你之后才跑掉的。”
“……”
“這一次,已經是第三次了。你又把我帶入了噩夢之中。還毀了我的科技田……”
溫時淳不知道最后那一株涅槃花的根莖有沒有保存下來。不過他下意識看了眼眼前的涅槃花莖。
“……”黑影也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扭頭動作。
等它扭回來時,溫時淳已經看向了它:“但是在進入這里之后,我的思維很清晰,比在外面……模模糊糊的記不清虛幻與部分真實時更清醒。”
在那幾次噩夢發生前,溫時淳從來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哪怕是和他哥在湖邊釣魚時那次,溫時淳也有過短暫的記憶缺失。
而眼前的黑影似乎因為他的話頓了一下。
“所以……我剛剛說,萬一這一切都是夢,而在所有的夢之外還有另一個我不知道的真實世界存在的話,我就不能讓你消失。因為按照這個推測,將我帶入噩夢的你更像是……”
溫時淳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他不說話時,空間里就只剩下了詭異的怪物聲。但這些怪象已經很難令他產生恐懼了。
“如果我認為外面的世界才是虛假的,會發生什么。”
溫時淳完全想象不到。
二哥和三哥甚至還在休息室里等他。
大哥也在別墅里等他們回去。
嚴禮幾天前才回首都區,很快就能休一個長假,溫時淳昨天還在電話里聽對方提到休假時一起去旅行。
……
“如果這些都是假的,另一個世界會是什么樣子。”
溫時淳看著黑影,他其實能夠想到,這些逼真的噩夢、超現實的生物,另一個世界一定不會像他現在的生活一樣平靜。
隨著白發青年的聲音在這個空間響起,他的選擇實際上已經愈加明顯。
他不能讓黑影消失,因為它做的事極有可能是在幫他。
也因為選擇的傾斜,黑影帶來的壓迫與恐怖也開始發生變化。
“但你總是破壞我的培育計劃,真的很讓人心痛。”
這一刻,白發青年看起來是真真切切的在意著那些種子。
昏暗中,溫時淳垂下了眼眸,一時間讓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也就在這時。
一道低沉又略顯急促的聲音響起:
“弟弟,你聽我說,我沒有想破壞你的勞動成果——是副本規則,它在我每次想要喚醒你時,就將我的形象和行為惡化成了恐懼與破壞。”
溫時淳聽見這道聲音時,有些茫然又意外的抬起了頭。
“……”而聞淵這時也發現自己已經擺脫了規則的束縛。
在溫時淳徹底清空思緒、不再恐懼他眼前的黑影,也并不想它消失時,黑色的影子逐漸褪去了錯位般的恐怖與模糊,露出了他本來的模樣。
“哥?”
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溫時淳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雖然他剛剛并未抬起視線,但眼前的人的確是從那團黑影變成了二哥的模樣。而且對方喊他弟弟。
這時溫時淳忽然想到:“之前在長廊里喊我的人……”
“是我。”聞淵說。
他當時想要喚醒弟弟。但是聲音被規則逐漸模糊與修正。
最后傳到溫時淳耳中的就只剩下恐怖的詭怪聲了。
這一刻,聞淵終于可以認真的同弟弟說:
“你現在的記憶只是這個夢境世界的記憶。它不是……它不全是真的。”
“離開這里,你就會想起一切。”
他知道弟弟已經作出了一半選擇,否則自己不可能以現在這種形式同弟弟說話。
第499章 他的選擇
溫時淳冷靜下來后, 他看向了這個站在他身前的人。溫時淳注意到眼前的‘二哥’和休息室里的二哥穿著不一樣的西裝款式——這肯定不是因為他哥心血來潮間去換了一身衣物。他的二哥應該還在休息室里,但很奇怪,溫時淳感覺眼前的人也是他哥。
這時他又一次詢問聞淵:“這里是什么地方?”
之前的每一次詢問, 黑影都無法與他正常溝通,但他們現在一定可以對話了。
在聞淵出現后,這處空間就逐漸明亮了起來, 像是晝夜間進行了一次交替, 白色的光代替了原本的黑暗, 溫時淳終于能夠看清周圍的環境, 那一處科技田并未消失,但遠處濃重的黑幕不見了,它們變成了五彩斑斕的光影。
溫時淳好像聽見了細流在緩緩流淌的聲音。
這時聞淵說道:“這里是夢境與真實的交界。”
系統還沒能跟弟弟聯系上, 溫時淳現在不算完全通關, 不過就在聞淵試圖同弟弟解釋更多時, 他看見白發青年走近了這處科技田。
溫時淳停在了聞淵身旁, 目光則落在了那株金色的培育物上。
“成功了。”
白發青年的聲音輕緩。
旁人很難從中聽出具體的情緒。
聞淵回過身時,看見科技田中央的玫瑰已經不知在何時盛開了。或許就是在這片空間變亮之時。
弟弟的聲音也在這時再次響起。
“我的面前出現了兩個選擇。”
“它說如果我愿意, 我就可以回到培育室, 我會忘記這個噩夢, 一切都可以復原,我哥他們也都還在那間休息室里等著我。”
一旁的聞淵一聽這話,當場就有點站不住了。
這個夢境竟然還想留住弟弟。
不過溫時淳的聲音并未停下。
“它說會把我現在記憶里的世界送往一個安全的地方, 任何危險都不可能再找到我。我可以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聞淵愣了一下。
溫時淳說到這里時,也微微蹙起了眉。
“你剛剛說離開這里我就會想起一切。它給我的第二個選項的確是離開我現在記憶與生活的世界。”
白發青年說到這里時,他的視線終于離開了那朵金色的玫瑰, 他微微側身,抬眸間就對上了身旁人的目光。
他身旁的這個人好像一直都在注視著他。
“弟弟……”
那一瞬間, 溫時淳好像明白對方要說什么,而他在聞淵開口之前已經說到了:“但這兩個選擇不也正說明了我現在的記憶、生活、乃至整個世界……它們都不是真的,對嗎。”
所以這一切就同他之前認為的最為荒誕的猜測一樣。
他現在的記憶、經歷才是虛幻的夢境。
他就像一個迷失的人一樣。
這一刻,溫時淳被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感所籠罩。
但也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道聲音。
“它們可以是真的。”
科技田邊響起的這道聲音平穩、沉著,說話者像是具有著無限的力量。如果忽略掉聲音主人此時已經握緊了的一只手,它沉定的就像是在安撫他人的情緒,并且充滿支撐力。
在看到弟弟的目光再次垂下時,聞淵就這樣注視著弟弟,他說:“你面前的兩個選擇都是真的。如果你想留在這個世界里,它可以做到讓這個夢境世界成為真實。”
似乎擔心弟弟聽不懂,聞淵又解釋道:“它會成為一個獨立的世界。按照它所說,它會把這個世界送往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推測這個過程就像是在宇宙中放置一顆新的、擁有著生命的星星。而它為你挑選的地方會是安全的。”
聞淵好像說了很多。
又好像只是在同白發青年解釋:
“……最后你也會忘記這幾天的噩夢。”
忘記在噩夢里見過的人。
等他說完時,他的胸腔微微起伏。
這個外表冷峻的男子在一刻偏過頭看向了土壤中的金色玫瑰。
回避開了那道與他對視的目光。
聞淵清楚,提示里既然能說出任何危險都不可能再找到他的弟弟……這說明它已經做過計算了。
這個代表著十一維核心與最高智慧的計算從未出錯過。
這個世界里還有著聞時蔚留下的力量。
現在看來……它是一個真正的準備完善的禮物。
弟弟可以在這個美夢成真的世界里生活。
而這個夢境世界的規則更是從一開始就已為入夢者創造出了他想要的一切。
思至此,聞淵落在金色玫瑰上的目光都復雜了幾分。
這一切真的是聞時蔚準備的嗎?
這完全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情。
現在的答案似乎出乎了聞淵意料。
……
溫時淳早在聞淵的聲音響起時就重新看向了這個人。
之后他說道:“謝謝你跟我說明了第二個選項的情況。”
“嗯。”
聞淵的回應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這人就好像突然間不在意他身前這個白發青年的選擇了。明明之前也是他在不斷的嘗試將人喚醒。
溫時淳并未在意這些表象:“但在我做出選擇之前,它都不算是真實的。”
“我現在記憶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夢想。”溫時淳說著,他的語調微變,聲音也變得清澈而溫緩,好像突然間少了某種沉重的壓力。
“說真的,你知道嗎,我面前的兩個選項一條是以藍色的字體在提示我,一條是以紅色的字體在提示我。”
聞淵似乎因為白發青年的話而怔愣了一下,“是嗎?”
雖然一時間不明白弟弟要說什么,但他明顯察覺到了溫時淳的情緒變化。
此時的溫時淳語氣平和:“很久之前,我和我哥他們一起看過一部科幻電影。”
“我們都很喜歡那部影片。”
“影片里的主人翁就遇到過一道選擇題。而給他提供選擇的人,向他展示了兩顆膠囊。”
“一顆是紅色的,一顆是藍色的。”
溫時淳說到這里時,聲音中似乎已經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看向聞淵。
在這個空間明亮的光芒中,他的眼睛如同陽光照耀下水天一色間的澄凈湖面。
“我就是感覺……如果在同時出現紅色和藍色兩種選擇時,我應該選紅色。”
藍色代表著接受虛幻,紅色代表著進入真實。
白發青年說完時,他向著聞淵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笑容。
而有著溫沉淵記憶的聞淵,不僅清楚的記得那場與弟弟一起觀看過的電影,更在這一刻清楚的得到了弟弟的答案。
第500章 愛意私藏
夢河第十一階梯。
巨大的空中花園內, 在距離溫時淳進入伊底夢境整整20個小時后,那片匯聚于瀑布前方的斑斕夢河終于有了一縷動靜。
此時十一維里的時間剛過傍晚,夜幕低垂, 夢河的光暈與第三區燈火交相輝映。
此刻距離伊恩走入這片花園也已經過去好幾個鐘頭。
在與那個十區掌管者打過照面后,這個靈維就在這片空中花園里閑逛起來。他一會兒研究一下樹林間的光化物,一會兒蹲在水池邊搗鼓, 又像是在觀察著什么。
也只有當伊恩試圖查看溫時淳時, 另一邊的嚴禮才會給他一個眼神。
不過對于這類警告伊恩一向是笑笑不理會, 主打一個選擇性可視。
并且他早就發現了, 這個十區掌管者雖然人是守在了這里,但對方的意識卻不一定完全在這座臺階上。這還真是符合伊恩在監獄副本中對此人的印象。
這人就是只在小少爺出現時,才表現出一副全心全意的模樣。
伊恩一邊呵呵一邊詆毀, 順便關注著二區交流頻和綜合討論區里的動向。
以防萬一, 他剛剛在這座十一階梯閑逛時已經將這地方和外面的情況打量的差不多了。順手還放置了幾個機關類道具。當然, 這些布置都很不起眼, 基本不會被發現。
此時,伊恩站在這座相當于第三區中最高處的十一階梯, 十分自然的感嘆了一句地勢優勢的確是敵我對戰時的絕對優勢。
站得高看得遠, 再結合綠維爾和休笛在下方這座三區城市內的搜尋, 安全方面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伊恩已經知道嚴禮給綠維爾他們送去了一個道具。
想到這里,這個二區靈維就半瞇著眼又打量了一下嚴禮,像是想從這人身上挖出一點能夠配得上他們家小少爺的地方。
夢境副本中的時間流速與十一維并不一樣, 伊恩知道小少爺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而此時的綜合討論區中仍有不少人關注著夢河的動靜,尤其在那位十區掌管者出現在夢河盡頭后,只是沒過多久, 這個人的身影就從大部分人的視野里消失了,當時就有人說道:
【怎么回事, 十區掌管者這就走了嗎?他不是剛到十一階梯嗎?】
討論區里才因為這位的出現而冒出了不少陰謀論。畢竟在他們看來時不過是進入了夢河副本,居然引來了這么多人。
有人當即說道:【不可能吧,不死者都來了,就算這個二區S級很可能是時騎士團里面的人,十區這位現在就能放心離開嗎。】
【可能這位出現就已經起到震懾作用了吧。】
【是好奇怪啊……時在這種時候進入夢河,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三區玩家也在暗戳戳留言:【說什么呢,那可是第三區,夢河里的人又是時,能有什么危險啊。你們就是想太多!】
維護區域榮譽刻不容緩。
另一個外區玩家則說:【我就在第三區啊,我還找了處觀景臺用付費道具拉近了看那座空中花園呢,十區掌管者就是突然不見了。剛剛他明明還在夢河水池邊,我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真走了?】
還有人說:【也有可能是視覺干擾。】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方法隱藏起自己。反正我不相信他特意進入空中花園就是為了露個臉。】
這之后討論的人很快就分成了兩波。一波認為十區掌管者的出現就是為了震懾,盡管他們大部分人并不清楚夢河、或者第三區里到底是什么情況。一波則認為十區掌管者本人還在那座十一階梯上,對方只不過是隱藏了身形。
總之無論是哪種情況,的確是讓一些人不敢輕舉妄動了。
最后還有幾個人在討論貼里渾水摸魚的說:
【人家堂堂一個區域的掌管者哪能讓你們看見啊。】
……
【切,擺什么架子!】
【我們是來看神明時的!】
……
伊恩之前在看見這些討論時,只是玩味的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嚴禮。
顯然他是可以看見這位十區掌管者的。
所以對方只是從十一階梯以外的人群視野中消失了。
而在夢河水池中出現明顯動靜時,都不需要那些一直關注著夢河盡頭的人發現,十一維就已經向所有人知會了這里的情況。
當這一系列的全維通知響起后,這一道道機械聲不僅將關注者們砸暈圈了,也在那一瞬間將不少人的視線轉移到了那座第三區。
即使是那幾個已經進入了沖突領域的爭斗區,此刻這些區域中都有不少人因為這些通知而愣神了一瞬。
而眾玩家更是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很多內容,在那極端冷靜的系統聲一字一句的通知時,它道出的每一個字他們都能理解,但是組合起來怎么就這么令人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最后欲言又止呢。
“……”
他們這是聽到了什么啊!
全維通知:
【玩家「時」通關伊底夢境】
【玩家「時」已破譯夢河第十一階梯】
……
【夢河終點站已私有】
……
【玩家「時」已收回夢河終點站,即日起夢河第十一階梯將不再對外開放。】
……
【玩家「時」已獲得夢河控制權】
……
【玩家「時」已獲得月河控制權】
……
交流頻道炸了。
【?????】
【……】
【什么?我聽見了什么……?夢河私有了?時得到了夢河控制權?】
【等等,沒聽錯的話私有的好像只是夢河終點站……也就是那座第十一階梯?】
【私有和控制權應該就是兩碼事。聽這通知的意思,第十一階梯已經是屬于時一個人的私有財產了。所以它不再對外開放……但玩家依舊能夠進入夢河的其它階梯,而時只是擁有了夢河的控制權。這么看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記得玩家在夢河里面開啟的一些活動、或者是在夢河中獲得的直播積分,這里面有一部分是會分配給第三方的。這個第三方……】
之前的第三方當然是第三區,但現在夢河的控制權已經歸時所有,所以那些屬于第三方獲益的積分應該也就歸屬于時了。
想明白這一點后:
【……噢我的天。】
【什么什么!以后夢河中的第三方收益都是時的了!是這么理解沒錯吧!嗚嗚嗚果然他就是我們十一維最富玩家!之前裂縫副本的獎勵就已經嚇死人了!好的,從今天起我就去夢河開直播玩游戲,為時先生不斷創收(乖巧.JPG)】
【……】
【不過……你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時獲得的是兩個控制權啊!夢河和月河,夢河是第三區的——如果時是因為破譯了第十一階梯所以得到了夢河的控制權,這我的確能夠想明白,但是月河是第九區的啊,時為什么能同時獲得這兩條河的控制權啊?!】
而且沒聽錯的話,月河控制權歸屬于時的這條通知就是緊接著上一條夢河控制權轉移的通知響起的啊。在這不到半秒鐘的間隙里,他們不覺得時有時間去做什么。而且醒來太陽神鳥此時還在那座空中花園內。
【這合理嗎。】
【我覺得挺合理的。】時的粉絲美滋滋道。
【……】
不少玩家此時還未意識到,在他們討論合理性的過程中,已經潛移默化的接受了部分區域財產是能夠被玩家私有的這件事了。
九區玩家也很驚訝。
另一邊的三區玩家則相對較佛:【無所謂……】管不著。
而且:【時如果擁有了夢河控制權,那豈不是就和我們第三區有點兒關系了?】
此刻眾三區玩家抬頭望著從夢河水中醒來的太陽神鳥——
因為夜色降臨,神明化身的金色光輝在夜的幕簾下更加耀眼璀璨。
第三區內的玩家或吃驚或震撼的望著上空,在那座十一階梯上,無數的發光生靈正歡騰鳴聲,這些生靈的聲音使人心情寧靜,無數人在這一刻感到自己的精神力更加穩定了,那些明亮的光如同漆黑星空里的煙火,而所有的煙火此刻正迎接著醒來的祂。
如同萬物朝圣。
有人甚至聽見了身旁同伴發出震撼的吞咽聲。
“那什么……”
“時現在擁有了我們第三區的夢河控制權,四舍五入是不是就等同于我們三區也在神鳥的庇佑下了啊。”
“嗯……”
“至少祂會時常回家看看的吧……”
如果夢河的終點站能夠算作一個棲息地的話。
“這樣我們也能經常看見祂了……對不對?”
“然后那些生靈每一次都會為祂鳴唱。”
“……”
“……”
三區玩家們相視一眼。
這樣一想簡直不要太美好。
于是當即就有人匿名替他們的掌管者表示了:【一條河而已,拿去拿去。】
反正夢河始終都在第三區,控制權歸屬于誰其實沒多大關系吧?
——對吧?
而就在各區交流頻和綜合討論區炸了的同時,更多人則是直接看向了那座第十一階梯。
如若人此時不在第三區,也是想方設法的獲得了差不多同步的影像。
還有之前就在討論區中熱議過的人更是發現自從時醒來后,那位十區掌管者的身影就重新出現在了那座階梯上!
這人到底是離開后又回來了,還是一直就在那里守著啊!
全程離得最近的伊恩看著這一幕,在不帶貶義的呵呵一笑后心道好狗一人。
當真是讓他們小少爺睜眼就先看見了他。
……
夢河中,溫時淳睜開眼的瞬間,身體比意識更早作出了反應。金色的光影浮出水面,等他的視線徹底清晰時,溫時淳只覺得眼前的景物和人都很熟悉,但又稍顯奇怪。
此刻,半空中的神明化身正用一種飛行生靈的眼瞳觀察著水池邊的英挺男子。
對方也正含笑望著他。
望著他……
嗯……
溫時淳意識到自己很“高”了。
后知后覺的金色神鳥在緩慢的又揮動了幾下羽翼后,意識與現實連接上的瞬間,溫時淳環顧四周,在確認周圍沒有其它異常后,他從空中降落。
他現在還是太陽神鳥的模樣。
難怪他覺得眼前的禮哥變得很奇怪。
此時嚴禮的身影正在另一種形式的生靈眼瞳中呈現出奇異的狀貌。
等到巨大的光影從半空中落下時,落地的瞬間,白發青年從那道耀眼的光輝中走出。
溫時淳走到嚴禮身前,感覺自己就像有很久沒有見到對方了。
他這是睡了多久?
而自他醒來后,耳邊就不斷有提示聲響起。
溫時淳先同他身前的人打了個招呼:“禮哥。”
這之后才一條一條的處理起了系統剛剛給他推送的一堆信息。
嚴禮看著這個剛從夢中清醒的青年,意識到青年身上與夢境副本相關的后遺癥還未完全褪去,他向這個走來的白發青年伸手,而溫時淳的意識雖然正在處理著巨量的信息,但在看見那只向來伸來的手時,這個白發青年也下意識的握住了它。
嚴禮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也就在這時,旁邊響起了一聲“咳”。
伊恩似笑非笑的看著“握手”的兩人,抱歉的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
溫時淳當然也看見了伊恩,在察覺到自己與嚴禮的動作的確有些奇怪時,溫時淳眼中閃過一道不好意思的笑容。而在伊恩的聲音響起時,他好像還同時聽到了一道熟悉的機械呵呵聲。
溫時淳沒有在意,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
白發青年的眉頭也輕輕蹙起。
松手時,溫時淳看向伊恩:“怎么在這里?”
伊恩的歸屬區域是第二區,現在第二區已經處于戰爭狀態,伊恩此刻出現在這種大庭廣眾下顯然不太安全。
難怪剛剛他在一堆的系統提示聲中還聽見了數道機械的詢問——詢問他是否將私有空間夢河終點站第十一階梯上的入侵者“Y”及入侵者“不死者”驅逐出境。
要不是溫時淳反應夠快——在系統彈出的‘三秒倒計時結束后將自動選擇驅除’前先一步點到了“否”這個選項上,他現在應該就看不見嚴禮和伊恩了。
這時溫時淳才再一次環顧這片寧靜空間。
“這里……私有了?”
而系統也在此時回道:【是,它屬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