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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十殿春

    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太久的人, 忽然被拽到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面前,會有些茫然。

    幽冷的牢房中,祝遙梔被緊緊抱住的時候, 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胡亂卻又急切的吻落在她臉上,帶著濃烈酒香,她有些意外, 原來邪神喝酒也會醉啊, 這一點倒是和人一樣。

    “梔梔, 我不要你的理由了, ”有力的手臂將她深深擁進溫熱懷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幫你。”

    祝遙梔輕聲說:“如果我要你離開我呢?”

    “聽不見。”小怪物將她抱得更緊了, 那些觸手也纏了上來, 像是將要溺死的人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祝遙梔有些好笑,“你醉了,尊上——唔。”

    她的嘴唇被親了一下,邪神瞇著眼眸說:“不準梔梔叫我尊上。”

    “為什么?”她眨了眨眼, “別人都能叫,我為什么叫不得?”

    “梔梔一這樣叫我, 我就覺得梔梔離我好遠。”少年低頭靠在她肩上, 額頭抵著她的肩胛骨輕輕蹭了一下。

    毛絨絨的。

    祝遙梔久違地被柔軟細密的銀發蹭了一身, 手指勾起發尾一摸, 忍不住“啊”了一聲:“上面的花芽枯萎了好多。”

    溫熱的吻落在她耳廓, 邪神的聲音輕而沙啞:“梔梔, 抱我好不好?只要一下。”

    她有些無奈, 卻還是伸手環住了少年的頸項, 然后她就聞到了淺淡的花香。

    酒氣醇厚, 混著幽微花香,并不難聞,只是聞久了會讓祝遙梔覺得她也像喝了不少酒。

    小怪物把她抱得很緊,像是恨不得能把她嵌進身體里,她聽到一句很輕很輕的話:“如果這個世界只有榴花汀就好了,梔梔為什么不能永遠騙著我?”

    看來真的醉得厲害。

    不過祝遙梔不想推開這個懷抱,她在冷冰冰的牢房里待了這么久,有一只香香軟軟的邪神自己送上來,她為什么要推開。

    好吧,其實也不軟,但很暖和。

    “梔梔身上都是別人的氣味,”邪神親了親她的耳尖,“想給梔梔舔毛。”

    祝遙梔很認真地說:“你不如帶我去洗澡。”

    “唔。”少年在她耳畔應了一聲,帶著輕微的鼻音。

    祝遙梔其實并不抱什么希望,畢竟邪神都喝醉了,但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浸在了溫熱的泉水中。

    而且是熟悉的寢殿浴室。

    熱汽蒸騰,一下子從冰涼牢房泡進溫泉,祝遙梔有些暈乎乎地想,喝醉了的小怪物,史無前例地好說話。

    溫泉太舒服了,舒服得祝遙梔有種皮都舒展開的錯覺,不過因為邪神緊緊抱著她,處處精致的衣袍浸了水變得沉重磨人,她就伸手把那些會硌到她的綴飾都摘了下來。

    邪神任她折騰,雙臂將她環緊,鼻尖貼著她的鼻尖,垂眸細細看著她,星藍眼瞳里全是她的面容,看她一會就要親她一下,看到哪親到哪,“梔梔,我的。”

    祝遙梔覺得自己摘下那些吊墜配飾的功夫,臉上已經被嘬了好幾口,小怪物沒用什么力氣,就是有些癢。

    “好了好了,別親了。”她后仰著腦袋,還是被不依不饒地親了上來,而且邪神還想來親她的嘴唇以吻封緘,似是不想聽見她說出拒絕的話語。

    祝遙梔偏轉過臉,有些無奈地說:“我得先洗一下澡。”

    少年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與常人相異的眼瞳璀璨如星河回流。

    祂沒說話,但清澈又明亮的眼神像是在說“你洗你的,我親我的”。

    這是能并行不悖的兩件事嗎?而且她被小怪物緊緊抱在懷里,要怎么洗澡?用觸手洗嗎?別太離譜。

    祝遙梔搖了搖頭,“不行,你要不出去等我,要不就先放開我。”

    小怪物凝眸思考了片刻,還是依依不舍地把她松開了。

    看來邪神也喜歡折中。

    祝遙梔退開了些許,水波晃開,帶著她的發尾掃過邪神的胸膛,蒼白修長的手指勾著她的發尾,青絲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閉眼。”祝遙梔伸手撫過少年的眼睛,那雙眼聽話地閉上了,她移開手,帶起的水跡落在纖長銀睫上,凝成細小的水珠,猶如霜雪凝露。

    祂閉眼時很安靜,像是任她做什么都可以。

    祝遙梔移開視線,清洗后換上池邊疊好的衣裳,然后從小怪物手里把自己的發尾拿回來,“好了。”

    邪神很快睜開眼,眼睫上的水珠融于眼眶中,眼神就帶了點濕漉漉的意味。

    “為什么這樣看著我?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祝遙梔歪了歪頭,發現小怪物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發尾上,她拿到哪祂就看到哪。

    像貓貓盯著逗貓棒。

    “你要這個?”她有些疑惑,又把自己的發尾塞回邪神手中,“喏,給你,別再這樣看著我了。”

    看得她有些心虛。

    邪神垂眸,骨肉勻亭的手指攏住她的發尾,輕輕用指尖繞著,一副很喜歡的樣子。

    祝遙梔就說:“這么喜歡的話,要不剪下來給你玩?”

    哪知邪神一下子將她的發尾護在手掌中,微微瞇起雙眸,“不許剪,我養的。”

    祝遙梔有些好笑,“我的頭發又沒有知覺,剪下來它又不會痛。”

    “我會痛。”小怪物認真地盯著她,“我幫梔梔養好它們,不要剪。”

    祝遙梔覺得不能跟一個醉鬼講道理,所以她很快投降,“好好好,我不剪。”

    本來就是隨口說說的,她這么手殘,肯定剪不整齊,很容易就給自己剪一個丑頭。

    邪神這才滿意,繼續用手指勾纏她的發尾,看上去真的很喜歡。

    溫泉水汽氤氳,濃烈酒香被蒸騰起來,祝遙梔恍惚間以為自己泡在酒里。

    邪神的反應好像遲鈍了不少,祂手里還繞著她的發尾,像是忽然意識到她已經洗好澡了,又貼過來把她抱緊,觸手也纏在她身上。

    祝遙梔覺得不止她的發尾,她就是人形的邪神誘捕器。

    而小怪物把臉埋在她頸窩,像貓吸貓薄荷一樣在她頸窩里嗅了幾下,原本清冷的聲音被悶得軟和下來:“梔梔身上沒有別的氣味了,好甜。”

    祝遙梔被祂毛絨絨的腦袋蹭得刺刺癢癢的,像是被一只大貓貓扒拉住舔毛。

    她垂眸一看,哦,小怪物真的在給她舔毛。

    祝遙梔原本不打算阻止的,都喝醉了,愛咋咋地,但她實在癢得不行,扭頭就躲,躲一下臉上就被嘬一口。

    最后她都沒力氣了只好投降,趴在少年懷里,被癢得忍不住笑了幾聲,笑起來胸腔震顫,像是好多只蝴蝶在身體里振翅。

    片刻后,她發現抱著她貼來蹭去的邪神不動了,像是愣住了。

    “怎么了?”祝遙梔只覺得水汽蒸騰中的花香似乎更馥郁了。

    柔軟的唇貼在她彎起的嘴角,親了又親,“梔梔笑起來,我覺得我要融化了。”

    其實她只是因為怕癢。

    祝遙梔覺得浴室里的酒香太濃厚了,濃得讓她有種她也喝了不少的錯覺。

    所以她輕輕戳了戳一只纏在她腕上的觸手,說:“我洗好了,我們換個地方。”

    再待在浴室,她不被酒氣熏暈,也要被泡皺了。

    其實祝遙梔的意思是可以到比較空曠的地方散散酒味,比如外邊的庭院。

    但她一眨眼,就發現她被抱到了寢殿那張寬大的床榻上,身上的水跡都被觸手瞬間吸干。

    好吧,其實也在她預料之中。

    該說不說,在鬼哭獄蹲大牢的時候,祝遙梔困得一直睡,現在躺在松軟舒服的床上,居然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甚至都不餓,因為被關在監獄里的時候其實有魔修給她送飯,甚至還四菜一湯,就是待在那種破地方讓她沒有什么食欲,都吃不完。

    祝遙梔躺在床上深思為什么魔域的監獄伙食這么好,還沒想明白,邪神就把她抱起來,握著她的肩輕輕搖晃了幾下,“梔梔,別睡,頭發還沒擦。”

    都喝醉了還沒忘記要給她擦頭發啊。

    祝遙梔也是服氣,沒骨頭一樣趴在少年肩上,“那你擦吧。”

    軟巾將她的發絲細細擦干,溫熱的指尖時不時劃過耳鬢。祝遙梔這時候忽然覺得頭發沒有知覺挺好的,這樣小怪物親她的頭發時,她就可以假裝不知道。

    祝遙梔覺得她一頭青絲都被擦得干凈松軟,她的耳尖就被柔軟的雙唇含住了。

    因為剛沐浴完,她身上還戴著溫軟的香氣,她自己都覺得聞起來香香的,像一塊剛出爐的甜糕。

    那些觸手也貼了上來,每一只嘬下去都是一連串的親吻。

    太多了,祝遙梔抓住幾只觸手狠狠一捏,但她忘了,這些觸手是捏不老實的,反而還會翻出底下珍珠一樣的奶白色吸盤,湊到她手里希望她繼續捏。

    雖然捏起來很爽很解壓,糯嘰嘰又玩不壞,但她沒捏幾下,就給自己捏手酸了。

    祝遙梔放棄了,任由觸手將她的手指包裹起來,細致吸吻每一寸。

    “再親下去我可能要被親禿嚕皮…”她張嘴,一句話還沒說完,雙唇就被含住。

    親吻從她的唇角緩緩蔓延開,從上唇到下唇,順著她的唇形仔細地廝磨過每一個地方,舌尖掃過,這個只是純粹唇貼著唇的吻就濕漉了起來。

    如果換作平時也就算了,但小怪物現在喝醉了,醇郁酒香絲絲沁入口鼻,祝遙梔覺得呼吸間全是酒氣,讓她也有些昏昏欲醉起來。

    “你有喝醒酒茶嗎?”她后仰著頭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忍不住問。

    邪神眼睫半垂,眸光朦朧,像是根本就聽不清楚她在問什么,只是一見到她退開就立刻傾身過去,雙唇再次貼上她的。

    祝遙梔冷不防直接被壓倒在榻上,寬大的手掌貼在她后腦勺,以防她磕碰到哪里,但這樣也會讓她再也逃不開唇上的親吻。

    隨著她被撲倒,剛被擦干的發絲小幅度地揚了起來,很快被觸手卷住,像是擔心她的頭發絲自己會跑掉。

    還好,小怪物像是從他們之前寥寥幾次的接吻中有所長進,側過臉吻她,讓她勉強能呼吸。

    祝遙梔還想剛才有沒有喝醒酒茶的事情,但這種情況下她可不敢張嘴說話,不然這個吻就會趁機變得更進一步。

    她只好伸手在少年背上寫字,醒酒茶三個字還沒寫完一半,手指就被抓住,再被邪神牽著去解衣襟上的系扣。

    玉扣上的繁復雕刻讓她指尖有些發麻,解了三顆盤扣后,祝遙梔終于反應過來。

    天殺的,她只是想寫字提醒,卻被邪神誤會成要祂脫衣服的意思。

    喵了個咪的,她是這樣的人嗎!

    祝遙梔剛想理論兩句來證明自己,但她又不敢開口,不然小怪物又要親到她喉嚨里去,所以她只好被迫閉嘴,憋得她忍不住哼唧了幾聲以示不滿。

    長久未停的親吻微頓,然后變得更加輕柔纏黏,邪神摸了摸她的腦袋,帶著些許安撫的意味。

    被摸頭的祝遙梔:“……”

    她一口氣還沒喘勻,才發現她的手已經被帶著把邪神衣袍上的系扣全解了下來,衣襟散開,露出蒼白如玉的肌理。

    祝遙梔只覺得面上微燒,像是全身血氣一下子涌了上來。但其實,她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可能是被鋪天蓋地的酒香給影響了。

    這還沒完,她的手指被牽著往下,指尖觸到了某些鏤空的精致雕飾。

    不對啊,小怪物身上不論什么綴飾,都被她剛才在浴室里摘了個干凈。除了她不敢碰的——腰封。

    腰封?腰封啊啊啊啊!

    祝遙梔簡直要一臉驚恐了,她的手指一碰到就想抽筋,顫顫巍巍地想要縮回來,但卻被十指相扣扣緊了。

    這不對吧,不是說喝醉的男人是辦不了事的嗎?可是嚴格意義上來說,邪神并不能算是人。

    祝遙梔還在思考,但她的手指已經不由自主地把邪神腰封夾層里的暗扣解開,她只能停止思考,用盡全力把自己的手縮了回來。

    覆在她唇上的吻終于移開,順著她的下顎骨一點點吻到耳廓。

    祝遙梔連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一開始只是想在你背上寫字。”

    “我知道。”因為親吻,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又黏絲絲的,說出的每個字都直直往她耳孔里鉆。

    因為有過不可描述的身體記憶,祝遙梔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酥了,她緩了一小會才說:“你知道那你為什么還脫?”

    “梔梔,要寫就在我身上寫,別浪費。”溫熱話語撫過她的耳畔。

    寫在衣服上怎么就是浪費了?有什么好浪費的?

    祝遙梔想不明白,她剛縮回來的手又被抓住,指尖抵在線條秀朗的胸膛上,肌理溫潤細膩。

    “我現在不用寫了!”她急聲道。

    剛才是因為被以吻封緘,現在她又不是說不了話。

    祝遙梔說:“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喝醒酒茶。”

    邪神:“為什么要喝?”

    祝遙梔說:“你都醉成這樣了,不喝你當心明天起來頭疼。”

    不過這是正常人宿醉以后醒來的癥狀,不知道小怪物會不會。

    邪神:“我沒有醉。”

    “每個醉鬼都會說他沒有醉。”祝遙梔并不相信。

    很明顯就是喝醉了,清醒的時候才不會這樣對她,也許等下邪神酒醒就又把她抓去關在鬼哭獄了。

    “真的沒有醉。”邪神瞇起眼眸。

    祝遙梔輕輕呵了一聲,問了一句:“一加一等于幾?”

    小怪物在她臉頰上親了兩口。

    祝遙梔:“……”

    答案犯規。

    她又問了一句:“醒酒茶和醒酒湯,你選一樣來吃。”

    邪神即答:“我選梔梔。”

    《我沒有醉》

    祝遙梔:“……”

    她揉了揉眉心,說:“你要是沒醉,我跟你姓。”

    邪神思考了片刻說:“可我沒有姓氏。”

    怪物沒有姓名。

    祝遙梔把邏輯繞了回來:“所以我是在說,你就是醉了。”

    但邪神已經不糾結醉還是沒醉的問題了,祂垂下眼眸,問了一句:“那我跟梔梔姓?”

    “別鬧。”祝遙梔一想想就有些牙酸,跟她姓是要干什么,入贅嗎?

    被拒絕的邪神像是有些不滿,捧著她的臉又親了好幾口。

    “別再親了,”祝遙梔警告著說,“你再親我就…”

    “梔梔要如何?”少年揚起眼睫,星海一樣的眼瞳盛著璨璨的期待。

    “我…”祝遙梔還真說不上來她能拿邪神怎么樣。

    而邪神似是早就看穿了她的色厲內荏,細密綿柔的親吻又壓了下來,她看到少年上揚的眼尾,帶著些許挑釁的意味。

    祝遙梔可能真的被酒香熏醉了,竟然真的上了祂的鉤,掐著少年的臉就咬了上去。

    這一口咬在邪神的臉頰上,因為她的牙齒沒有用什么力氣,所以與其說是咬了一口,不如說是親了一口。

    所以被她親了一下的邪神怔住,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眼睛一眨也不眨,星藍虹膜流光璀璨,三角形的瞳孔旋轉如渦流。

    “怎么了。”祝遙梔伸手在祂面前晃了晃。

    “有點,暈。”小怪物的瞳孔不停地轉呀轉,耳尖浮上一層薄紅。

    就因為被她咬了一口?

    祝遙梔有些好笑,銀白的發尾慢悠悠地飄下來,像是已經癱軟無力,輕輕掃過她的手指。可能是因為十指連心,祝遙梔心尖上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生出些許惡作劇的念頭。

    所以她偏轉過臉,輕快地在少年泛紅的耳尖上咬了一口。

    邪神纖長的眼睫輕顫了一下,細碎的瞳光飛出幽藍蝴蝶,蝶羽扇了幾下就趴在她肩上不動了。

    少年低頭埋在她身上,蹭了幾下才找到她頸窩的位置,貼在她耳邊說:“好暈,梔梔,我有點不會說話了…”

    “沒關系,接下來你會更暈。”祝遙梔帶著些許惡意,一口咬在祂眼尾上,還用牙齒磨了磨。

    “梔梔…”小怪物確實已經不會說話了,只會念她的名字,胡亂地蹭著她,不知道要表達什么。

    那些觸手也搖搖晃晃,甚至自己纏到自己打了結,最后都軟軟地趴伏下來,卷著她的發尾滿足地不動了。

    祝遙梔不記得她到底咬了邪神幾口,反正最后小怪物埋在她頸窩里,輕而緩地念著她的名字,眼睫小扇子一樣刷過她的脖頸。

    片刻后邪神不說話了,就這樣把腦袋埋在她頸窩里一動也不動,雙眼也閉了上去,只有霜雪一樣的眼睫上勾著幾絲幽藍碎光。

    “你睡了?”祝遙梔記得小怪物是不用睡覺的,她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少年的臉,也沒有什么反應。

    她思考了一會,最后得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小怪物暈過去了。

    她知道有些人喝醉了會暈會吐,會發酒瘋,說話會前言不搭后語,走路搖搖晃晃,甚至在地上爬來爬去。

    但她不知道,邪神喝醉了會被她親幾下就親到暈過去,這也太純情了。

    祝遙梔大受震撼。

    她本來想下床看看能不能趁機溜走,但小怪物在暈過去之前似乎早有預判,雙臂和觸手都纏繞在她身上,連她的發尾都纏住了,她最多只能從床上坐起來。

    祝遙梔看了一眼那些與她的頭發絲抵死糾纏的觸手,可能她還沒把自己的頭發解下來,邪神就已經醒酒了。

    她有些無奈,只好把侍女召了進來。

    祝遙梔聽到侍女放輕了的腳步聲,就說:“你先把燈點了。”

    “是,”侍女應了一聲,然后驚訝又雀躍地說,“圣女殿下,您回來了?”

    “噓——”祝遙梔說,“輕點聲,你們尊上…呃,喝醉了。”

    直接跟侍女說你們尊上被我親暈了,好像不太好。

    盈盈燈火亮起,祝遙梔垂眸看了一眼枕在她腿上的少年,昏黃燭火鍍上一層柔和暖光。

    她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所以說不要喝太多酒。

    隔著床帳和屏風,侍女反應過來,小小聲說:“奴這就去備醒酒茶。”

    祝遙梔靠坐在床頭,有些無聊地把玩著垂落在床榻上的銀發。

    她不太明白,之前她睡覺的時候,邪神就只是躺在一邊看著她睡覺?不無聊嗎?換作是她,沒一會就會無聊到把人弄醒。

    在她無聊到把邪神弄醒之前,侍女端著醒酒茶回來了。

    祝遙梔讓她端到床頭柜,然后看著她腿上暈得不省人事的小怪物,有些犯難。

    這要她怎么喂?

    她的視線掠過少年柔軟的雙唇,想了想還是算了,等邪神醒過來自己喝吧。

    祝遙梔問侍女:“你們尊上喝了多少?”

    侍女說:“聽說,尊上把整個魔宮的酒都喝完了。連最烈的十殿春都不剩下了,尋常魔修沾一滴十殿春,都要醉上一整天。”

    “……”祝遙梔沉默。

    難怪醉成這個樣子。

    也挺好的,至少沒發酒瘋也沒有大開殺戒,只是純情得被她親幾口就暈過去了。

    第72章 鏡花海

    夜色安靜得近乎溫柔, 祝遙梔一伸手,就可以接到一片碎光,星月流光透過床帳上鏤空的花紋照進來, 落在鋪了一床的銀發上,一時分不清兩者哪一種才是皎皎月華。

    邪神躺在她腿上,手臂環著她的腰, 沒有呼吸, 沒有心跳, 安靜就像一幅畫。

    但祝遙梔有種直覺, 只要她一下床離開,邪神就會醒過來。

    她讓侍女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喝了一會忽然反應過來, 侍女剛才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說她回來了, 可是施語荷借用她的身份,應該只能往返于魔宮寢殿和天演教。

    難道說,施語荷沒有來過魔宮?或者是,來了又離開了?

    思及此, 祝遙梔不動聲色地問:“今天發生了什么?為何尊上喝了這么多酒。”

    侍女很快就說:“有人膽大包天,竟敢冒充圣女殿下, 而且對方還有同伙, 我當時發覺不對, 但被另一人打暈了。方楹長老說, 這些卑鄙小人把尊上關起來的人劫走了。”

    祝遙梔怔了一下, 施語荷救走了司空玉?所以司空玉就被關在魔宮。那她真是繞了好大一圈。

    而侍女還在接著說:“方楹長老方才還跟我說, 圣女殿下是跟他們商量好的, 這怎么可能, 殿下分明并不知情。”

    祝遙梔:“……”

    施語荷能成功摸進魔宮救走司空玉, 確實是她一手促成的。從邪神當眾宣布她在魔域無人可欺時,就賦予了她萬人之上的權力。

    她輕聲說:“原來如此。”

    既然司空玉的命保住了,那其他事情都無關緊要了。

    侍女還想要安慰她:“殿下別怕,有尊上保護您,不會再有人敢冒充您的。”

    祝遙梔:“…嗯。”

    小侍女太相信她了。

    侍女和她處熟了之后就不害怕她了,還絮絮叨叨的:“說來真是奇怪,圣女殿下昨日剪的那些花原本都蔫蔫的,我還以為沒得救了,現在一看,又開得好好的了。”

    祝遙梔抬頭看了看窗外,輕聲說:“因為天氣變好了吧。”

    既然邪神說了寢殿的天氣與她的心情密切相關,她猜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也會有所關聯。

    侍女聽她這么說,就應和著說:“圣女殿下英明,今天本來下雨又下雪的,現在風雪都停了。”

    “居然還下雪了…”祝遙梔有些意外,不過想想她在鬼哭獄咯連睡覺都在做噩夢,難怪寢殿的天氣也跟著惡劣起來。

    她喝完水,就擺手讓侍女退下了。

    然后,祝遙梔的視線落在邪神半褪的衣袍上,現在她倒是有機會仔細搜查一番。

    她抓緊時間,但翻找了一下,連衣袍上有幾個暗扣都摸清楚了,愣是沒找到她的那些東西。

    會被放在哪里呢?

    她一邊想,視線一邊漫無目的地四處游移,很難不落在被衣袍半掩的少年身軀上,線條流暢優美,蒼白肌理在燭火下泛著珠光玉澤,又帶著塊壘分明的極致張力。

    祝遙梔默默移開了視線。

    她揉了揉眉心,思考片刻后就放棄了,反正現在系統也沒有給她發布什么任務,不著急,慢慢來吧。

    她忍不住動了動腿,雖然邪神不是很重,但再這么枕在她腿上,等下估計要麻了。

    擔心把小怪物弄醒,祝遙梔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坐姿,后來她一想,不對啊,反正等會邪神醒過來,說不定她又得去鬼哭獄蹲大牢,那她為什么不趁著有床的時候躺平睡覺?

    于是她也躺了下來,細軟銀發鋪在她身上,毛絨絨的,又很暖和,完全不用蓋被子。

    可能是這幾天除了蹲大牢之外都過得太滋潤,祝遙梔沒什么睡意,就撈了幾綹銀發在手里搓著玩,反正邪神已經暈了,她大著膽子,甚至去戳弄發尾那些花芽,香香軟軟的,被她揉著揉著就自己開了花。

    挺好玩的,給她玩得徹底不困了。

    玩膩了又去捏觸手,捏成各種形狀,反正捏不壞。

    祝遙梔戳著吸盤玩,忽然瞥見眼前幽光一閃,她凝眸看去,發現是邪神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

    嗯?難道被她玩醒了?

    祝遙梔手上動作一頓,手肘一撐支起上身又坐了起來。

    但枕在她腿上的少年仍是面容沉靜,沒有什么要醒過來的跡象。

    難道是醒了裝作沒醒?

    應該不至于吧,邪神一醒不應該立刻把她關回去嗎?

    祝遙梔伸出手,試探著輕輕戳了戳邪神的臉頰,邪神沒有什么反應,其次,手感挺不錯的。

    既然沒什么反應,她忍不住捏了一把,細膩軟韌,很好捏,不過祝遙梔不敢太放肆,因為小怪物的膚色太過冷白,她一松開手,就發現被她捏過的地方泛起一層薄紅,透著桃花一樣的色澤。

    祝遙梔得了趣,這里捏一把那里揉一下,專挑后背或者其他視覺盲區,然后她發現腰側那片肌膚紅得最明顯,感知像是最敏銳的。

    她覺得好玩,捏了好幾下甚至用指甲抓撓,留下一個又一個指甲印,就像紅色的小月牙。

    玩著玩著,祝遙梔就知道了為什么腰側反應最大了,她把衣袍扒拉下來,看到了邪神腰上那朵當初她點上去的梔子花,血一樣紅,光艷奪目。

    她戳了戳著枚印記,也許是她的錯覺,少年腰腹的肌肉瞬間繃緊了,如勁弓滿弦。

    不信邪的祝遙梔,直接伸爪子撓了上去,在印記上留下好幾個指甲印,然后下一刻,她罪惡的爪子就被扣住了。

    白皙修長的手指將她的手全都收攏進掌心,祝遙梔聽到少年沙啞的聲音:“梔梔,別玩那里。”

    被當場抓包了。

    祝遙梔渾身一僵,緩緩垂眸往下看,邪神還沒睜開眼,只是轉過臉貼著她腹部埋了進去。

    她小聲問:“你什么時候醒的?”

    邪神:“你脫我衣服的時候。”

    祝遙梔哽了一下,“我沒有,你不要亂說。”

    她只是在找東西!

    邪神沒說話,臉埋在她腰腹上,她只看到毛絨絨的銀發。

    祝遙梔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爪子,轉移話題地說:“你醒了就去把床頭柜上的醒酒茶喝了。”

    繼續埋在她身上的邪神緩聲說:“沒有醒,不想醒。”

    看起來還醉著。

    祝遙梔有些不自在,移開視線,輕聲說:“你快去喝,雖然已經涼了。”

    “……”小怪物不說話,只是閉著眼睛將她抱緊。

    “不喝醒酒茶的話,就只能等你慢慢清醒過來了。”祝遙梔瞥過銀白發尾上那些開得很安逸的花,忍不住問,“你不頭疼嗎?”

    枕在她腿上的邪神搖了搖頭,但蓬松的銀發太過毛茸茸,這樣更像是在蹭著她。

    祝遙梔一開始靠坐在床頭,但現在小怪物沒有暈得不省人事,她罪惡的爪子無從下手,百無聊賴,只好又躺了下去。

    她一躺下去,枕在她腿上的邪神就貼蹭了上來,伸手把她抱進懷里,細軟的銀發裹在她身上,像是一床毛絨絨的被子。

    床榻上的酒氣縈繞不散,混著清幽花香,沁入心脾,祝遙梔輕輕閉上雙眼,算了,睡吧,不管明天醒來會在哪里。

    這一覺睡得很香,沒有被噩夢困擾,不過可能是因為這幾天睡得太多,半夜的時候她就醒了過來。

    祝遙梔一睜開雙眼,才發現睡前她連燭火都沒有熄,她隱隱約約覺得身上輕了不少,做起來才發現原本將她抱在懷里的小怪物不見了。

    酒醒了就走了?

    她一撩開深色羅帳,就發現床頭柜上的醒酒茶原封不動,沒有任何被喝過的痕跡,邪神也沒有離開,只是坐在桌旁,垂眸凝望著她。

    祝遙梔有種錯覺,祂好像就這樣看著她很久了,一直在等她醒來。

    少年身上的衣袍已經穿戴整齊,玄金衣袍華貴沉斂,因為逆著燭光,面上神色難辨。

    不過看起來,已經清醒了,周圍的酒香已經消散,緊緊抱著她的小怪物就像一場溫和的舊夢。

    “梔梔,我有話要跟你說。”邪神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話語微沉。

    祝遙梔坐在床邊,聞言點了點頭,平靜地說:“我在聽。”

    她已經做好了被關回鬼哭獄的準備。反正司空玉已經被救走,她暫時沒有什么要緊的事,也許接下來可以試著從那個定時給她送飯的魔修身上找突破口,從而逃出去。

    她還在計劃怎么越獄,哪知邪神的下一句話是:“梔梔,我離不開你,也無法眼睜睜看你受任何傷害,所以我會陪著你,無論你想做什么。”

    “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以惡語刺傷我,也可以殺我,但我不會放手。”

    少年冷靜地說完,而后輕聲問她:“梔梔,你是否可以接受?”

    “……”祝遙梔怔了一下。

    她真的沒有想到清醒后的邪神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或許太愛一個人,在愛而不得的嫉妒與占有欲之后,只是純粹地希望對方好好的,不要受任何傷害吧。

    她閉眼,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我之前是故意想要把你逼走,因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祝遙梔同樣冷靜地問:“我們之前有契約,假若別人借我之口命令你呢?”

    “契約刻入神魂,我只認梔梔。”邪神說,“哪怕我死去,我們的契約也會與你長存。”

    問清楚之后祝遙梔就松了一口氣,攤開雙手說:“那好,我沒意見。”

    她是一個識趣的人,反正她總是會離開這個世界,和小怪物待在一起的時間過一天少一天,那為什么要把時間浪費在鬧別扭上?

    總之應該不用去蹲大牢了。

    清風捎著甜絲絲的花香送進來,桌上燭火輕柔搖曳,搖進少年眼瞳中,祂輕聲說:“梔梔,我想抱你。”

    祝遙梔指了指床頭柜上那碗醒酒茶,“你先把這個喝了。”

    不會現在還沒醒酒吧。

    “梔梔,我很清醒,醒來就不認賬的,從來都是你。”邪神說完,還是拿起醒酒茶喝完了,順便把碗喂給觸手。

    被指控醒來就不認賬的祝遙梔心虛的移開了視線,她剛想開口狡辯,卻被擁進了溫暖寬厚的懷抱,頓時就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說的話。

    “梔梔,我會在保護好你的前提下,找到所有答案。”少年埋在她肩上,熟練地蹭進她的頸窩,輕輕咬了咬她的耳尖,“梔梔一向心狠,但我喜歡。”

    也許那對邪神來說并不是一個滿意的答案。

    但祝遙梔沒有開口說什么,太掃興了。

    雖然小怪物剛才只是說要抱她,但抱著抱著就總是忍不住親她一下,很輕很淺的吻,像羽毛擦過臉頰。

    邪神太暖和了,她像裹了一床棉被,又像被一只大貓壓住不停地蹭,讓剛睡醒的祝遙梔生出了些許睡回籠覺的想法。

    香香軟軟的銀發撲在她脖頸上,她沒管住手,伸手摸了一把,手指都陷了進去,比棉花團子還要舒服,因為小怪物的頭發有知覺,所以那些細軟銀發不停地往她手心里蹭。

    祝遙梔發誓,她一開始只是想摸一下的,最后摸了好多下完全是被迫的。

    “梔梔要不要再睡一會?”邪神從她頸窩里抬頭,順著她的耳垂吻到鬢發,順勢把她抱進懷里,下巴在她腦袋上輕蹭。

    祝遙梔就這么埋進了少年寬厚的胸膛里,她發現邪神很喜歡這種能夠把她整個人包裹進懷里的抱法,像是這樣就能更有安全感一些。

    她側坐在邪神懷里,后背靠著少年的臂彎,連腳都被觸手纏繞著。祝遙梔后知后覺,這個體型差有點夸張。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接著睡…”她有些懶散地枕在邪神胸膛上,眼簾半垂不垂,有點想睡但好像有沒有那么困。

    細密的吻落在她臉上,鬢發額頭,眼角眉梢,邪神哪里都親,哪里都喜歡得不得了。

    祝遙梔聽見邪神在她耳廓輕聲說:“等下梔梔睡著,我就只能親頭發了。”

    祝遙梔就說:“其他地方也可以親,只要別把我親醒。”

    “好。”邪神一邊說一邊親她的唇角。

    祝遙梔回過味來,她就不信之前她睡著的時候小怪物沒有趁機偷親她,現在只是向她討要一個首肯,好光明正大的親她。

    其實她并不介意,也不排斥小怪物的親近,可能是因為……習慣了。

    “梔梔,”邪神親了一下她的唇角,而后雙唇印了上來,帶著些許暗示意味地廝磨著,唇貼著她的唇說,“你能不能像我喝醉了一樣親我?”

    祝遙梔臉上一燒,一本正經地澄清說:“你誤會了,我沒有親你,我是在咬你。”

    她只是沒敢真的用力咬下去而已,怎么就變成親了?

    “那就咬我。”少年用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

    “不要。”祝遙梔閉上眼睛。

    她又不傻,在邪神沒有喝醉的情況下她怎么敢下嘴?無論是咬還是親,這種引火上身的行為跟在貓咪面前晃悠貓薄荷有什么區別?

    只要她敢咬一下,她就會成為被大貓撲倒然后猛吸的貓薄荷,今晚剩下的時間都沒完沒了。

    “為什么?”被拒絕的小怪物咬了咬她尖尖的下巴,不滿地用牙齒磨了磨,當然沒用什么力氣。

    祝遙梔隨口說:“咬不動了。”

    她錯了,她就不該趁著小怪物喝醉親那幾下,現在她沒有色心也不敢有色膽。

    骨節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她兩邊臉頰,隔著軟肉輕輕按了按她的齒列,“梔梔的牙齒好好的,可以挑那些不石更的地方咬。”

    不要說這些容易讓人想歪的話啊!

    祝遙梔伸手捂臉,“你不準說話!”

    邪神:?

    邪神疑惑不解,邪神只好多親她幾下。

    祝遙梔的手還捂在臉上,于是少年的吻落在她手上,親著親著就沒忍住舔了舔她的指縫。

    祝遙梔顫了顫手指,只好把手移開,邪神如愿以償地親了親她的唇。

    她覺得背上有些癢,片刻后才發現邪神在她后背寫字,還是沒放棄勾引她去親祂。

    背上一片酥麻,祝遙梔忍不住弓起身子,老老實實地說:“你還是說話吧。”

    少年略微沙啞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鉆進她的耳孔:“梔梔為什么一會親我一會又不親了?”

    好問題。她只是想趁機欺負一下醉鬼而已。

    祝遙梔為自己找借口:“哪有誰會一直想親嘴的。”

    邪神:“我。”

    祝遙梔:“……”

    她投降了,“那你親吧。”

    不過邪神還沒再多親她幾下,寢殿外就傳來侍女恭敬又膽怯的聲音:“尊上,夢驚鵲有急事向您稟報。”

    然后祝遙梔聽見邪神說了一個字:“煩。”

    她有些好笑,可以想象小怪物平時是怎么臭臉批公務了。

    “你先去處理事情。”她自覺地起身,想從邪神懷里挪開,卻被攔腰抱得更緊。

    “梔梔,你陪我去好不好?”

    祝遙梔有些心動,她確實想探聽情報,但這樣好像有些不太好。

    她有些遲疑地說:“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邪神說:“沒關系,我屬于梔梔,包括我擁有的一切。”

    這樣一說,倒成了魔尊在替她治理魔域了。

    祝遙梔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覺得我有點像那些禍亂朝政的妖妃。”

    邪神說:“對這些螻蟻來說,梔梔是福不是禍。因為有梔梔在,我就不會想殺人。”

    非常樸實無華的原因。

    祝遙梔可能是真的有點困,不經思考就說了一句:“嗯,而且妖妃要侍寢才能吹枕邊風,我不用。”

    說完她才覺得這句話有點找死。

    好想撤回。

    邪神想了一下,說:“那就換我給梔梔侍寢。”

    祝遙梔:“……”

    好好好,堂堂魔尊給她侍寢,她甚至都不用給名分。

    祝遙梔還在瞎想,轉眼之間她已經來到魔宮議事的正殿。

    她一直都被邪神抱著,所以就成了邪神坐在高臺上的玄玉主座,她坐在邪神懷里。

    隔著圍屏和垂簾,祝遙梔看到了下面恭敬跪著的夢驚鵲。

    夢驚鵲低著頭說:“啟稟尊上,仙盟似乎察覺了我們的意圖,也派人前往鏡花海。不過仙盟盟主陸簪星沒有親自去,為首的人是洛音長老墨天音。”

    邪神說:“先她們一步,找到鏡花海之中的水月觀。”

    “屬下領命。”夢驚鵲又說,“還有一事,白日擅闖魔宮之人,應該是刀宗首席,李眉砂。奇怪的是,他一直逗留至入夜才離去,但又什么都沒做。”

    祝遙梔怔了一下,李眉砂來過魔宮?所以是死對頭和施語荷聯手救走了司空玉?司空玉何德何能,之前在翠嵐城的時候,李眉砂分明看司空玉不順眼啊,難道是因為施語荷的緣故?

    她下意識問:“所以你們抓到他了嗎?”

    夢驚鵲聽到她的聲音,怔了一下才恭聲回答:“圣女殿下恕罪,此子甚是棘手,屬下還未能將其拿下。”

    祝遙梔感覺自己的臉被捏了一下,邪神問:“梔梔很關心他?”

    這是下面的夢驚鵲能聽的嗎?

    她沉默了一下,才說:“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宿敵。”

    邪神這才沒有亂吃醋。

    祝遙梔下意識瞥了一眼夢驚鵲,夢驚鵲相當有覺悟,不該聽的就裝作聽不到聽不懂。

    她繼續問:“鏡花海,水月觀,這是封印李夢戈的地方?”

    夢驚鵲回答:“正是。”

    祝遙梔摸了摸下巴,“接下來應該會很熱鬧。”

    邪神為她理了理鬢發,問:“梔梔想去玩?”

    祝遙梔眨了眨眼,“我可以去嗎?”

    邪神頷首,“只要梔梔想,我會陪你去任何地方。”

    祝遙梔想了想,“那我的靈力…”

    她一說才發現,她周身靈脈已經運轉自如,手中霜雪華光一閃,霎雪劍應召而出。邪神伸出手,蒼白的手指輕輕滑過劍脊,“梔梔的劍,和梔梔一樣好看。”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是在商議正事吧?

    祝遙梔有些不自在,立刻把霎雪劍收了起來,輕咳一聲對夢驚鵲說:“不要讓別人發現我的身份。”

    這會給她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是。”夢驚鵲很快就說,“在魔域,圣女殿下只是圣女殿下。”

    祝遙梔滿意了。這樣一來,她隨時可以切換身份,在正道那邊就是霎雪劍傳人,在魔域就是魔教圣女,兩邊都混得開。

    接下來夢驚鵲又匯報了其他事宜,邪神簡明扼要地下令,祝遙梔有些事情也聽不太懂。

    她有點想說,聽不懂,退朝。

    不過邪神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抱得很緊,她想退也退不了。

    一把各種事務商議完,夢驚鵲就識趣地告退了。

    殿門闔上,祝遙梔忍不住說:“魔域議事都在半夜?”

    邪神:“早上還有朝會,人更多,更煩。”

    祝遙梔有些好笑,“看得出來你不是很想當這個魔尊。”

    邪神親她一口,“想給梔梔侍寢。”

    祝遙梔:“…那你還是當魔尊吧。”

    第73章 隔窗望

    魔宮的朝會確實無聊。

    祝遙梔坐在邪神懷里昏昏欲睡, 聽著底下那些魔修參奏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

    邪神在給她梳頭發,順便聽臺下的魔修說各項事務,時不時回以幾個字, 言簡意賅,被魔修奉為金圭玉臬。

    祝遙梔聽了幾耳朵,發現小怪物還挺適合當魔尊的, 堪稱是信息處理器, 一邊通過魔修掌握魔域的各種情報, 直接下達命令, 另一邊利用朝會處理各種需要商榷之事。

    高效、簡潔明了,這種處事作風,其實跟李眉砂挺像的。

    深謀遠慮用時又具備超強執行力, 如果可以的話, 祝遙梔也想把劍閣的大小事務甩給邪神,一想到百廢待興的劍閣,突然就不是很想回去了。

    她還在思考剝削邪神替她干活的可行性,邪神就拿了兩支白玉簪在她眼前晃了晃, 因為剛才被她說了,所以這一次好歹壓低聲音跟她耳語:“梔梔要哪個?”

    兩支玉簪都挺漂亮的, 祝遙梔隨手指了一支, 然后就感覺那支珊瑚玉嵌珠榴花簪輕輕別在了她的發髻上。

    祝遙梔抱著觸手閉目養神, 感覺自己眼尾被抹了點什么, 一摸是亮晶晶的細碎金砂, 觸手細長的尾端蘸了些許胭脂, 輕輕抹在她唇上, 一點點涂得均勻。

    所以說觸手就是很方便。

    祝遙梔抬頭, 附在邪神耳邊小聲說:“其實不用化妝, 我等會也是要戴面紗。”

    邪神在她面前凝出一面水鏡,問她:“更漂亮一點,梔梔會不會開心一些?”

    祝遙梔打量著水鏡中的自己,略施粉黛后看起來確實要更驚艷一些,好像心情也會跟著好一些,畢竟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自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好看。”她輕聲說。

    觸手跟她比了個心。

    片刻后,朝會就散了,祝遙梔被邪神抱回寢殿吃早膳。

    今天寢殿的天氣不錯,風輕云淡,花霧叆叇,她坐在窗前的檀木小幾旁,一邊賞花一邊慢慢喝粥。

    吃飯也完全不需要她自己動手,因為邪神會喂到她嘴邊。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美好生活。

    被投喂的祝遙梔只需要嚼嚼嚼,邪神喂了她一勺蓮子羹,一邊問:“梔梔想去鏡花海?”

    “是有點,不過還不確定什么時候去。”祝遙梔隱隱有預感,這么重要的事情,系統估計又會差她去做事。

    邪神頷首,“讓幾個高修為的魔修護著你。”

    “沒事,要是護不住我會及時反水的。”祝遙梔眨了眨眼睛,“我可是一個正道修士。”

    邪神說:“白日里行事小心些,一入夜我就會去找你,梔梔,無論你去哪里,我都會去見你。”

    祝遙梔雙手捧臉,“你要像鬼一樣跟著我?”

    少年稍微瞇了瞇眼眸,“做鬼也不會放過梔梔。”

    祝遙梔就說:“那等我回劍閣的時候,你能不能幫我處理公務?”

    邪神問:“報酬?”

    祝遙梔大大方方地說:“沒有。”

    直接空手套邪神。

    邪神說:“我就知道。”

    祝遙梔彎了彎眉眼,“那你幫不幫?”

    邪神:“幫。”

    這不就對了嘛。

    吃完了早餐,祝遙梔坐在觸手上蕩秋千,蕩著蕩著就被邪神攔腰抱進懷里。

    “怎么了?”

    紫藤花被清風搖落,花瓣簌簌如雨,她回過頭的時候鬢發沾了幾瓣花,鼻端都是幽甜的暖香。

    清修如竹的指節輕輕把沾在她身上的花瓣挑走,邪神在她耳邊說:“沒什么,就是想抱你。”

    祝遙梔感覺少年的視線掠過自己的唇,就有些牙酸道:“你又想親我?”

    都涂好口脂了,等下又得再涂一遍。

    “晚上再親。”邪神低頭蹭了蹭她的鬢發,輕聲說,“梔梔,萬事小心,白天殺了不了的人,放著晚上我來。”

    祝遙梔還沒反應過來,身上的重量就一輕,緊緊抱著她的邪神如泡影消散,最后一眼,她只來得及看到少年眉心閃過一點朱砂般猩紅的光艷。

    還好,邪神離開前把她抱到了另一架秋千上,不然她可能得摔在地上。

    祝遙梔繼續坐在紫藤花下蕩秋千,可惜木秋千不是觸手,得有別人推才能晃起來。

    祝遙梔自己晃了幾下后就懶了,不出她所料,系統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你要去漠北的鏡花海,阻止封印解開。”

    祝遙梔笑了一下:“我若是不阻止呢?”

    司空玉又不會死。

    系統:“原定劇情線里,李夢戈是天演血脈的邪神,于鏡花海被正道斬殺封印,但現在,他并非邪神,只會干擾劇情進展。”

    祝遙梔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我很好奇,所以原來的劇情是什么?”

    系統說:“原著中,男主司空玉一路逆襲,斬殺十方魔教的圣女圣子,最后存續血脈的邪神蘇醒,司空玉帶領修真界合力擊殺,還天下太平。”

    祝遙梔都要聽笑了,“就他還帶領修真界?你真的不是在搞笑嗎?”

    事實上,斬殺魔教圣女圣子的,分明是李眉砂。

    系統:“…所以不能再擾亂劇情了。”

    祝遙梔問起另外一件事:“之前你是否知道,司空玉并沒有被關在鬼哭獄?”

    系統:“我不知道。”

    祝遙梔:“沒用的廢物。”

    后來系統干脆就沒有理她了,把她扔在鬼哭獄,估計也是為了吸引邪神的注意力,好讓李眉砂和施語荷救人。

    這狗系統就是這樣,優先確保司空玉存活,有事才會找她。

    祝遙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利落換上魔教圣女的裝束,一踏出寢殿,就召見了夢驚鵲,直接說:“帶我去鏡花海。”

    “是,圣女殿下。”

    她被帶上了一座華貴大氣的飛舟,包括夢驚鵲在內的幾個高階魔修隨行左右,連伺候她的侍女都是高修為。

    祝遙梔坐在船艙內的雅間,侍女一邊為她沏茶一邊跟她介紹鏡花海的情況:“鏡花海地處漠北,是黃沙連綿與冰原荒野中唯一永不封凍的水域,周邊是漠北最繁華的幾個部落,也有不少世家大族盤踞于此。”

    “漠北…”祝遙梔覺得聽起來有些耳熟,很快就回想起來,她小爹就是漠北燕家人。

    侍女繼續說:“李夢戈被仙盟封印在鏡花海的水月觀,但除了陸簪星,無人知道水月觀的確切位置,我們已經派了不少人,遍尋而不可得。”

    祝遙梔一邊喝茶一邊隨口說:“仙盟那些人聞訊而來,定是要加固封印,也許跟著他們就能找到了。”

    “圣女殿下英明。”侍女又說,“除了仙盟,不少宗門也派人來了鏡花海。”

    祝遙梔“哦”了一聲:“怎么來了這么多人?雖然說李夢戈身為上任仙盟盟主,一旦破開封印估計是一場浩劫,但都有仙盟出手了,這些人還來湊什么熱鬧。”

    侍女說:“因為水月觀是千百年來供奉神靈的圣地,在封印李夢戈之前,曾是修真界最負盛名的秘境之一。”

    原來是有利可圖,那就難怪了。

    飛舟一路北上,片刻后,祝遙梔聽到了窗外呼嘯的寒風,飛雪翻涌如絮。

    侍女忙不迭去點暖爐,“都入夏了,漠北還是有雪。”

    祝遙梔是冰靈根,這種天氣倒是適合修煉,就是有點冷。

    她抱著一個湯婆子,遣退了侍女,“你先下去,若無急事勿要擾我。”

    “是。”

    祝遙梔盤坐修煉,靈力還沒有在周身經脈運轉一個周天,剛闔上不久的房門就被侍女敲響,“圣女殿下,大事不好了!飛舟遇襲,教主讓我先帶您離開。”

    被打斷的祝遙梔有點不爽,“來的是誰?夢驚鵲他們攔不住?”

    侍女心有余悸地說:“是刀宗首席,而且他似乎能感應到圣女殿下的位置,直直奔您而來。”

    祝遙梔心頭一跳。

    怎么會是李眉砂?

    司空玉不是都已經被他和施語荷救走了,他還來干什么?

    祝遙梔連忙從美人榻上起來,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口——之前在榴花汀的時候,李眉砂在她身上留了一道靈息,說要她爆心而亡。

    該死,宿敵不會是憑借這個鎖定了她的位置吧。

    祝遙梔有些慌張了起來,不慌是不可能的,她現在可是魔教圣女,李眉砂見到她肯定是提刀就砍。

    侍女利落地收拾好東西,然后對她說:“圣女殿下,趁著刀宗首席被教主他們拖住,我們趕緊離開。”

    祝遙梔沉吟,“不行,既然他為我而來,那我逃到哪里去都會被他逮到,到時沒有夢驚鵲他們,我更加兇多吉少。”

    是時候從魔教圣女切換為正道修士了。既然死對頭為殺魔教圣女而來,那關她一個正道修士什么事呢?

    祝遙梔問侍女:“飛舟上有沒有什么關押囚犯的地方?”

    侍女愣了一下,還是恭敬地回答她:“有的,在船尾,圣女殿下,我剛才遠遠一瞥,刀宗首席遠比傳聞中更加可怕,您還是走為上計…”

    祝遙梔打斷她,“我知道,趕緊帶我去船尾。”

    她差點死在李眉砂手里兩次,她能不知道這宿敵有多可怕?

    侍女不敢不從,還是把她帶到了船尾的暗室,見她真的進去了,忍不住說:“圣女殿下,這個地方是為了關押那些伺候不當的下人,您是千金之軀,怎能待在這種地方?”

    祝遙梔擺了擺手,“你先下去,我自有定奪。”

    侍女見她堅持,只好聽話地退下了。

    祝遙梔連忙把白袍和面紗都脫了下來塞進納物手鐲里,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階下囚,只好把衣裳弄得凌亂些,邪神早上給她挽的發髻也被她自己弄散了。

    她這幾天大部分時間都活得比較滋潤,因此經過一番費力的摧殘,看起來總算是狼狽了幾分。

    祝遙梔裙裳上的珠玉綴飾還沒摘完,暗室的大門就被一刀劃開,濃稠水霧忽而蕩開,把一整扇玄鐵大門消融殆盡。

    蹲在墻角的祝遙梔手一抖,看得簡直心驚肉跳。

    天光照入,玄衣少年快步朝她走來,手中長刀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血,挺拔身形背著光投下一道陰影,將她籠罩其中。

    祝遙梔抬頭看了一眼,少年面容冷峻,帶著還未散去的肅殺之氣,這樣朝她走過來猶如厲鬼索命。

    祝遙梔心想,怎么幾天沒見,李眉砂看上去更加恐怖了,鋒芒畢露,一身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凜冽殺氣。

    她好歹也是個正道修士,應該不會被殺第三次…吧。

    祝遙梔已經做好了死對頭上來就是一刀橫在她脖子上,冷聲逼問她為什么會在這里,懷疑她與魔教有染。

    她蹲在角落,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卻發現李眉砂停在了她身前,和她隔著幾步的距離。

    怎么停了?怎么沒有一刀劈過來?

    這是什么路數?

    祝遙梔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發覺李眉砂臉上冷銳的殺意頓收,清冷絕俗的面容如同明月照破暗云,少年眼眸中錯雜著她看不懂的情緒,眼眶隱隱有些泛紅。

    這是什么表情?

    她一頭霧水,被看得有些心里發毛,卻聽見李眉砂緩聲說了一句:“你沒事就好。”

    祝遙梔:?

    這是她從未設想過的對話。

    她低頭,不動聲色地說:“我還好,他們只是把我關起來,還沒對我怎么樣。”

    事實上,哪怕再借十方魔教幾個膽子,都沒有魔修敢對她怎么樣。

    不對,這樣不就太可疑了嗎?正常情況下,哪有正道修士落入魔教手中還能安然無恙?

    為了避免被李眉砂懷疑,祝遙梔只好又補了一句:“不過,不知道魔教圣女給我喂了什么東西。”

    以防死對頭逼問過夢驚鵲他們,她只好把鍋甩到自己頭上。

    李眉砂身上氣息驟然一冷,問她:“你可有什么不適?”

    祝遙梔硬著頭皮說:“暫時還沒有。”

    李眉砂的話語冷得能掉冰碴子:“魔教圣女已經逃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將她拿下,讓她血債血償。”

    祝遙梔一聽,喵了個咪的,這讓她怎么放心?

    而少年語氣漸緩:“我先帶你離開這里,然后我給你診脈看看。”

    “好。”祝遙梔站起來,為了彰顯自己的虛弱狼狽,還扶了一下墻。

    李眉砂有些欲言又止,“你可以…扶我。”

    祝遙梔:?

    她一頭霧水:“我扶你干什么?你這不是好好的,哪里需要我扶了?”

    李眉砂:“……”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神情,帶著她來到船弦處,抬手召出了一座飛舟。

    祝遙梔有些奇怪,“不御劍么?”

    李眉砂說:“你身體抱恙,還是乘飛舟為好。”

    祝遙梔還在疑惑她怎么就身體抱恙了?忽然反應過來是因為她剛才口嗨說被魔教圣女喂了不知什么東西。

    靈力凝出的水霧在腳下漫開,祝遙梔踏著這些靈力,如履平地地越過萬丈高空,走到李眉砂的飛舟上。

    這座飛舟看上去簡雅大氣,內里的陳設又處處精細,華貴暗斂。

    祝遙梔被李眉砂帶去了一個雅間,她推門而入,也沒跟死對頭客氣,直接在紫檀木桌邊坐了下來。

    李眉砂也進了雅間,反手闔上雕花木門。

    祝遙梔想起來,剛才宿敵說過要給她診脈來著。

    她頓時有些頭疼,診不出來總不能懷疑她吧?

    祝遙梔本來想找借口推脫,但見到李眉砂已經在她身邊落座,只好把手臂擱在桌上。

    而后少年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她手腕上,隔著衣袖探她的脈搏。

    “并無中毒之兆,”李眉砂原本稍霽的眉眼忽又凌厲起來,“你體內有繁衍血脈,魔教這群敗類。”

    祝遙梔差點忘了還有這事,但這是她在翠嵐城沾上的,并不是在魔域。

    她只覺得更頭疼了,揉著眉心只說:“暫時還沒發作,就先不管了。”

    李眉砂明顯不同意,但見她按著眉心,就緩了語氣說:“別擔心,我會想辦法解決。”

    祝遙梔當然知道怎么解決,但不到迫不得已還是算了,也許在繁衍血脈發作之前,她已經順利完成劇情任務回家了。

    而李眉砂又問:“魔教圣女,為什么會喂給你繁衍血脈?”

    非常好的問題,使她無言以對。

    祝遙梔垂眸,只說:“我怎么知道。”

    李眉砂說:“魔教意在水月觀,魔教圣女應該去了鏡花海,只要盯緊魔教的動向,定能將其擒獲。”

    祝遙梔聽得后背一涼,忍不住問:“如果你抓到魔教圣女,你要對她做什么?”

    少年眉眼淡漠,平靜地說:“無所不用其極,讓她說出解救你的方法,再讓她百倍償還。”

    無所不用其極……

    祝遙梔心想,當她套上魔教圣女的馬甲時,還是盡力避著李眉砂這尊殺神。

    見她面色不太好,李眉砂緩聲說:“你先好好休息,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

    祝遙梔點點頭。

    李眉砂離去后,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看起來,宿敵并沒有懷疑她。還好她腦子轉得快,及時切換了身份,否則已經被李眉砂擒獲后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了。

    聽起來,李眉砂也要去鏡花海,雖然是為了抓魔教圣女,但也算是和她殊途同歸。

    祝遙梔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才發現這個雅間還有浴室,她剛才為了演戲蹲在地上,現在正好洗漱一下。

    這方浴池還不小,周圍用幻境折疊了幾樹棠梨,清幽怡人。中間還圍出來一格,溫熱流水上浮著金絲楠木托盤,盤中各種精致糕點和茶水一應俱全。

    祝遙梔一邊沐浴一邊感嘆,李眉砂家底真厚,隨便安排給她的雅間都這么精心布置。

    她美滋滋地洗完了澡,換了一身衣裳,還熏了淺淡蘭香。

    祝遙梔把自己拾掇好了,就想走了,她不是很想跟李眉砂待在一起,說不定又引起宿敵的懷疑。

    她想了想,還是跟宿敵說一聲再離開。

    祝遙梔敲響了隔壁雅間的門,“李眉砂,我要走了,就此別過。”

    最好接下來在鏡花海別遇上死對頭了。

    李眉砂很快出聲叫住她:“等等,我給你煮了藥。”

    啊?

    祝遙梔有些意外,死對頭怎么忽然對她這么上心?

    難道其實李眉砂還是在懷疑她,沒有明著說出來是想要放松她的警惕?

    說不定給她熬的藥里放了什么修真界版吐真劑,等她喝下就開始審問她。

    祝遙梔越想越覺得瘆人,但她怕她一拒絕,宿敵就會把她拿下。

    所以她決定先假裝中招再偷偷溜走。

    于是祝遙梔應了一聲:“好。”

    然后她順著走廊輕手輕腳地走了,要是直接御劍離開,李眉砂肯定立刻感應到她的靈力波動。

    回廊曲折向后,繞了半圈祝遙梔忽然聽到了細微的窸窣聲,像是衣袍錯動的聲響。

    可能好奇是人類的天性,她沒忍住走近看了一下,一眼望過去,只覺頭腦中一片空白。

    天光浮影,花葉篩下一片斑駁碎金,圓月形落地窗那邊是浴池,少年墨緞一樣的長發在池水中散開,可能是因為平時高束的長發罕見的散開,李眉砂的側臉線條流麗如畫。

    暖玉生煙,朦朧水霧中猩紅血色尤為猙獰,少年胸腹間被劃開了幾道傷口,血肉模糊,他咬著一段繃帶,熟練地上藥包扎。

    祝遙梔的視角,剛好看見他挺直的背脊,因為包扎傷口的動作,肌肉線條起伏著,流暢而有力。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雷厲風行的宿敵受傷,而且看起來傷勢不輕,也是,李眉砂這幾天接連從魔教手里奪回好幾個宗門,又從魔宮殺到飛舟上,一路廝殺,估計都沒有空休息,等到現在才處理傷口。

    他穿得一身黑,就算受傷了也看不出來。不過平日里裹得嚴嚴實實,倒是看不出來,身材還挺好的。

    祝遙梔居然忘記了移開視線,血色在水中漫開,襯得少年膚色格外蒼白,猶如月下霜雪,血水順著肌理流淌而下,也許是李眉砂生得實在貌美,這一幕竟然隱隱透出些許幽艷。

    忽然,李眉砂似有所覺,轉頭對上了她的目光。  !!!

    祝遙梔臉上一燒,第一反應是抬手甩過去一團靈力,“啪”地一下把兩扇窗戶關上,關得嚴嚴實實的,徹底隔絕了里邊的一切景象。

    但祝遙梔還是忘不了,剛才少年眼底浮現的些許愕然神情。

    完了,死對頭不會以為她是變/態吧。

    她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他的。她哪里知道腳下的回廊會通向雅間后邊的浴室啊!

    祝遙梔本來想偷偷溜走的,但發生了這檔子事,她就不好走了。

    她要是跑了,這落在宿敵眼里像什么樣子?因為偷看沐浴然后羞憤離開,太神經了。

    祝遙梔一想想就覺得牙酸,只好默默走了回去,回到她的那個雅間里,木著臉開始思考人生。

    可惜她還沒思考出什么東西來,雅間的房門就被敲響,輕緩而有節律的三下敲門聲。

    李眉砂的聲音聽起來和剛才沒有什么變化:“是我。”

    “你…進來吧。”祝遙梔總不能把門鎖了,這說到底還是宿敵的飛舟。

    兩扇雕花木門被推開發出輕微聲響,她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垂眸看著桌上那套精致的冰花釉茶具,就是不敢看李眉砂。

    很快,一碗藥被放到了她面前,草木被熬煮后隱隱發苦。

    李眉砂的聲音離她很近:“這藥——”

    祝遙梔剛好同時開口:“我剛才——”

    鬼使神差的默契,兩人又同時住了口。

    然后李眉砂說:“你先說。”

    祝遙梔伸手掐著眉心,越說越小聲:“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我只是想去外面走走。”

    李眉砂的語氣比她想象中的和緩:“無妨。”

    啊?真的無妨嗎?這些封建人不是把男女授受不親看得很重嗎?比如給人看了就要和那人成親什么的。

    祝遙梔又不好意思問,只好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的傷看起來挺嚴重的。”

    李眉砂說:“很快就好,不會留疤。”

    祝遙梔:?

    【作者有話要說】

    李眉砂:關窗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棄我Q^Q

    第74章 黎山棧

    祝遙梔不明白, 怎么說著說著就扯到會不會留疤的問題上了?

    李眉砂又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留道疤也不妨礙他繼續砍人如切菜。

    她無所謂地攤了攤手,說:“這個和我沒有關系, 其實,我剛才也沒看到什么不該看的。”

    不要來找她負責啊,救命。

    她不敢看李眉砂是什么神情, 只聽見少年聲音微沉:“你每次都是這樣。”

    “這樣是哪樣?”祝遙梔疑惑不解。

    “……”李眉砂又是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終他問,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祝遙梔莫名有些牙酸。

    她很少聽到李眉砂用這種語氣說話, 在她印象中宿敵一直是冷言冷語,說的話要么是命令,要么是冰冷的陳述句。

    所以這句話乍一聽太奇怪了, 奇怪得她渾身不自在起來, 她連忙擺了擺手說:“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互相看不順眼。好了,你剛才不是有話好說,這藥怎么了?”

    她轉移了話題, 李眉砂也就順勢回答:“這藥雖然不能完全剔除你體內的繁衍血脈,但能暫時壓制。”

    哦, 好東西。

    祝遙梔謹慎地問:“真的?你沒有在里面放什么別的東西吧?”

    李眉砂意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你覺得我會給你下藥?”

    祝遙梔仔細一想, 宿敵雖然手段狠厲, 但還不至于陰毒至此。

    “好吧, 是我想多了。”祝遙梔端起藥碗, 發覺溫度剛剛好, 不燙也不涼, 她喝了一口, 苦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好苦,你是要把我苦死嗎?”

    她忙不迭從手鐲里拿出一盒蜜餞,接連吃了好幾個蜜棗。

    “我的疏忽。”李眉砂微怔。

    祝遙梔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宿敵平日里喝藥肯定是不管多苦一口悶,但她不行。

    這一碗藥,她硬生生配了一盒蜜餞才喝完。

    喝完了藥,祝遙梔忍不住說:“我建議你下次放點糖。”

    李眉砂認真地說:“放糖會損失某些草藥的藥性,下次我會備好蜜餞。”

    祝遙梔有些生無可戀地閉上雙眼。

    但為了壓制繁衍血脈,這藥再苦她也得喝。

    不對,她忽然反應過來,李眉砂怎么比她這個沾染了孽物血脈的還要著急?

    祝遙梔雙手捧臉,眉眼彎彎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你好像比我還急著壓制,怎么,你是怕我被繁衍血脈影響,對你做些什么?”

    這不得把宿敵給惡心死?

    李眉砂的視線落在她唇角的笑意上,像是有些移不開眼,而后少年垂眸,冷靜地說:“我還是希望,你是在清醒的情況下做出選擇。”

    這話有點怪,祝遙梔理解了一下,死對頭就是怕她不清醒的情況下對他做些惡心的事情嘛。

    她想了想,說:“也對,畢竟你跟施語荷關系好。”

    所以宿敵才急著壓制她的繁衍血脈,怕她真的欲念燒身對他做出什么有損清譽的事情。

    李眉砂卻問:“施語荷是誰?”

    祝遙梔:?

    難道她猜錯了?

    “別裝傻,”祝遙梔就不信了,“你怎么可能不認識施語荷?你不是還和她一起救走司空玉?”

    “你是說蒼漪宗的大小姐。”李眉砂恍然,但少年下一句話卻說,“我沒想救司空玉,我沒有你想的這么能容人。”

    祝遙梔聽得有些迷惑,李眉砂既然不想救司空玉,也不是為了施語荷,那他一路殺到魔宮是為了什么?

    就為了殺她這個魔教圣女?這什么仇什么怨。

    太可怕了,李眉砂是一定要把所有魔教圣女圣子都殺了才肯罷休。祝遙梔在心里瑟瑟發抖地捂緊了馬甲。

    她面上不動聲色,只問:“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只是要去抓魔教圣女?”

    “此事最為要緊。”李眉砂看著她,“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祝遙梔心頭一跳,這是在試探她?

    她想了想,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眉砂頷首,“我們先去鏡花海。”

    祝遙梔其實有點好奇,李眉砂對他爹李夢戈是什么態度,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情吧,免得引起死對頭的懷疑。

    因為好奇,所以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坐在她對面的李眉砂,發現少年正好也朝她望了過來。

    從李眉砂進門到現在,她好像才認真地看他一眼,少年衣冠齊整,長發又用發帶束起,從衣領系扣到手指上的輕鎧護甲都一絲不茍,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臉上氣色正常,跟沒事人一樣,絲毫不像受過傷的樣子。

    方才隔著一窗日影見到的,仿佛只是驚鴻一瞥。

    察覺到她的目光,少年長睫微垂,薄薄的眼皮似是細細顫了一下,“鏡花海一事牽涉諸多,此行或有兇險,你不如與我同行。”

    祝遙梔的第一反應是,李眉砂還在懷疑她,所以要將她綁在身邊方便監視。

    她最好是和宿敵保持距離,但她又有點想要繼續喝那碗能夠壓制繁衍血脈的藥。

    衡量了片刻,祝遙梔還是同意了,但她事先說了一句:“我可能隨時有事情要去做。”

    “好。”李眉砂頷首,倒是沒有什么異議。

    很快,飛舟降落,他們到了鏡花海周邊的城鎮。

    黃沙,草原,冰川,海水,各種顏色碰撞交織,斑斕色塊在視線里跌宕起伏,無拘的野性,熱烈的生命力。

    祝遙梔趴在窗欞上,評價道:“怎么看上去又熱又冷的。”

    李眉砂說:“晚上冷,中午熱。”

    他們下了飛舟,祝遙梔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行人熙熙攘攘,各式房屋和帳篷錯雜著,小攤上賣的都是些她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她在攤販間鉆來鉆去,看見什么都買一點來玩玩,李眉砂倒是好脾氣,一直跟在她身邊,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耐煩。

    祝遙梔心想,宿敵畢竟出自鐘鳴鼎食之家,涵養比較好。

    她還在挑貓眼石手鏈,回過頭問李眉砂:“你不去忙正事?想走就走,不用和我說一聲。”

    李眉砂說:“沒有其他正事。”

    祝遙梔淡淡地“哦”了一聲,沒有多想,只當是死對頭要跟在她身邊好監視她。

    她逛了一圈,又把儲物錦囊塞滿了,飯點也差不多到了,就挑了個家食肆吃特色菜。

    她拿筷子夾冰煮羊肉的時候瞥了一眼李眉砂,奇道:“你不是辟谷了嗎?”

    “不影響。”李眉砂說。

    少年吃飯的動作也體現出那種世家大族的風雅,舉筷投箸行云流水,看著賞心悅目。

    而且,他吃得好快。

    祝遙梔埋頭繼續干飯了。

    一頓飯吃下來,她發覺李眉砂好能吃,面無表情且動作優雅,但桌上一盤又一盤的菜很快就見底了。連不停地端菜上來的店小二都一臉驚詫。

    而且吃相無可挑剔,換做是祝遙梔,吃那么多已經開始打嗝,然后癱在椅子上不想動了。

    最后他們走出食肆,祝遙梔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向李眉砂的腹部,她不理解,為什么吃這么多下去,少年的腰腹依舊勁瘦緊實,腰封和腰帶也束得好好的。

    “你在看什么?”李眉砂的聲音有些遲疑。

    被他一說,祝遙梔頓時反應過來她看的地方有多么微妙。

    聯系上她剛才還看人家沐浴,她在李眉砂眼里究竟是什么樣的變/態。

    “沒有。”她刷地一下收回了視線,還轉移了話題,“我們先去找一家客棧?”

    李眉砂說:“可以住我的洞府。”

    嘖,宿敵果然有潔癖。

    祝遙梔才不想住他的洞府,要是她真的住進去,李眉砂一旦抓住她的把柄,不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了?

    所以她說:“來都來了,就當體驗一下這里的風土人情唄。”

    李眉砂沒有反駁。

    于是祝遙梔隨便挑了一家客棧走進去,開口就說:“要兩間上房。”

    她說要兩間的時候,李眉砂不知道為什么看了她一眼。

    而店小二為難地說:“客官,實在抱歉,這幾天客人太多,已經沒有上房了。”

    祝遙梔問:“一間都沒有?”

    店小二:“沒有了,真是對不住。”

    祝遙梔只好從客棧離開,邁出門檻的時候忍不住嘟囔一聲:“怎么就連一間都不剩下。”

    她身旁的李眉砂忽然問:“你想和我住一間?”

    祝遙梔被問得怔了一下。她一開始還以為這句話是反諷,但李眉砂的語氣挺和緩的,不像是在陰陽怪氣她。

    “沒有啊,”她摸了摸下巴,“我只是想,如果還剩下一間,那就我住這里,你另外找一家客棧。”

    不會吧,就因為她不小心看到了李眉砂沐浴,宿敵該不會以為她真的饞他身子吧?

    祝遙梔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開始牙酸。她這一生如履薄冰。

    “……”李眉砂聽了她說的話就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說:“仙盟在鏡花海有座府邸,我們可以住那里。”

    祝遙梔:“你早說嘛。”

    有仙盟當后臺的貴公子就是不一樣。

    李眉砂:“可你剛才說要體驗風土人情。”

    祝遙梔:“……”

    只能說宿敵就是宿敵,哪怕李眉砂現在跟她說話的語氣其實還行,并沒有懟她的意思,但她就是覺得宿敵在跟她抬杠。

    祝遙梔輕呼一口氣,算了算了,不生氣。

    最終他們還是住進了仙盟所屬的那座府邸,不僅華貴大氣,還毗鄰鏡花海,祝遙梔在一推開窗就能看到波濤泛金的海水,碧空萬里,海天晴藍。

    這座府邸什么都好,就是寢房不是單獨的,中間一個堂屋連接起左右兩個寢房。

    她和李眉砂現在就坐在堂屋里,李眉砂在沏茶,祝遙梔趴在窗臺上看海。

    鏡花海廣袤無垠,藍得無邊無際,此時無風,海面平滑如鏡,根本看不到什么水月觀。

    難道是在海下?

    祝遙梔原本還在等系統給她發布任務,但這都一個上午過去了,狗系統一個字都沒說。

    她在識海里問了一下,系統也毫無反應。

    太奇怪了,按理說劇情都崩成這個鬼樣子了,系統居然還不著急讓她去推劇情。

    “喝茶么?”李眉砂忽然出聲詢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祝遙梔聞聲就回過頭,午時的一窗花影傾落在少年身上,鬢邊碎發勾著絲絲縷縷的金光。

    可能是陽光太燦爛,她覺得她回眸看過去時,少年眼底明亮了些許,原本就美冠塵俗的面容昳麗而生動。

    這張臉太漂亮了,祝遙梔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拿起那杯茶,甚至已經喝了一大半。

    都怪宿敵太過貌美。

    她甚至都沒嘗出來這茶是什么味道。

    因為系統沒了音訊,祝遙梔只好問李眉砂:“你之前不是和施語荷一起救了司空玉?他們人呢?”

    “我沒跟他們一起。”李眉砂垂下眼睫,聲音隱隱泛冷,“你是在關心司空玉?”

    “差不多,”祝遙梔放下茶杯,一邊盯著上面鶴羽銀竹的紋樣一邊說,“我得知道他現在如何。”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說:“他被帶去了蒼漪宗救治,今日也來了鏡花海,和蒼漪宗修士一起住在黎山客棧。”

    祝遙梔有些意外。李眉砂表面上陪她逛街吃飯,背地里卻掌握了各個宗門的動向。

    而少年沉聲問她:“你還想知道什么?”

    這句話語氣上沒有什么問題,但祝遙梔覺得李眉砂現在心情似乎不太好。

    所以她識相地說:“沒有什么。”

    但李眉砂又問:“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去看望他?”

    祝遙梔想了一下,說:“也可以。”

    “……”李眉砂沒說話,只是握著茶杯的手骨節發白。

    索性現在無事,祝遙梔就從軟榻上起身,“那我去一趟黎山客棧。”

    司空玉被邪神折磨了好幾天,現在估計不死也殘,以防萬一她還是跟緊一點,省得一個不留神司空玉就嘎了。

    她起身欲行,李眉砂在她身后低聲說:“我和你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祝遙梔覺得宿敵有些不爽。

    不過這不關她的事情。

    黎山客棧位于雪山山坳處,說是客棧,但其實每一間客房都是帳篷。

    蒼漪宗的那些修士一見到李眉砂,都面露尊敬之意,很快,施語荷快步走來,親自將他們迎進一頂裝飾華貴的帳篷。

    “首席和祝姑娘大駕光臨,蒼漪宗不勝榮幸。”施語荷臉上帶著溫雅得體的笑容,為他們呈上糕點和酥油茶。

    “施小姐客氣了。”祝遙梔有些不習慣,就說,“你也坐下吧。”

    施語荷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李眉砂,見李眉砂沒有說什么,才優雅落座,“多謝祝姑娘。”

    祝遙梔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施語荷休養得不錯,比在魔域時要神采煥發許多。

    施語荷也在看她,語氣帶著些莫名的艷羨,“幸好,祝姑娘安然無恙。”

    “我運氣好,有勞施小姐掛心。”祝遙梔擔心被察覺出端倪,就輕巧地轉移了話題,“敢問施小姐,我師弟如何了?”

    施語荷眼中閃過一抹難以辨明的情緒,微笑著說:“祝姑娘放心,有我照顧玉郎,斷不會再讓他有任何閃失。”

    玉郎……

    這個稱呼有些太過親近了。

    祝遙梔有些奇怪,難道施語荷對司空玉有意?

    于是她說:“我師弟到底是劍閣修士,在貴宗門逗留太久,會不會太過叨擾了。”

    祝遙梔說這句話其實只是為了試探施語荷,但話一出口,施語荷還沒有說什么,反而是李眉砂冷聲說:“并不叨擾。”

    祝遙梔:?

    “首席所言極是。”施語荷極快地接話,“祝姑娘有所不知,我在翠嵐城和玉郎相識相知,我們兩情相悅,已經私定了終身。”

    “……”

    這話直接給祝遙梔干得尬住了。

    不是吧?這么短的時間內,司空玉又勾搭上一個美女。

    她忍不住認真審視了一下施語荷,明艷端方的大美女,修為不低,出身世家大族,還經歷過宗門被魔教攻陷后又奪回這種大風大浪,好端端的怎么就鬼迷心竅了?

    “施小姐,你…”祝遙梔很想直接說你能不能回頭是岸,但這樣好像不太禮貌,所以她只好委婉地沉默了。

    她仔細想想,就很氣,司空玉真是是個吸血鬼,以前吸她的血,然后吸朝璃的,現在又纏上了蒼漪宗的大小姐,這個狗男人一離開女人就無法獨立行走了是吧。

    想到這,祝遙梔的臉色不由得難看了起來。

    她垂眸看著桌布上的花紋,沒有留意到李眉砂有些黯然的眼神。

    施語荷溫聲說:“祝姑娘,我知你放不下,但我的情意與你相比并不遜色半分,若你能比我更愛他,比我更能照顧好他,我也會忠心祝愿你們,但眼下玉郎傷勢太重,黎山最高處有萬年冰川,冰靈力濃郁,是療傷的不二之選。”

    可能是被潑了太久喜歡司空玉這種臟水,現在祝遙梔聽到也無力反駁了,她也沒必要向李眉砂或者施語荷解釋清楚。

    她只覺得,施語荷這么好的一個姑娘,太可惜了。

    所以她只是揉了揉眉心,并未說什么。

    根據她的經驗,這種情況下勸分是沒有用的,越勸只會讓施語荷覺得是真愛。司空玉都半死不活了,應該也不會對施語荷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而施語荷說:“玉郎現在的情況好轉了些許,祝姑娘是否要去看望他?”

    祝遙梔說:“不用了。”

    司空玉人還活著就行,其他的她才不想管。看樣子施語荷對司空玉用情頗深,應該不會讓司空玉隨隨便便就死了。

    她想了一下,又問:“若是方便,施小姐能否留我在黎山客棧?”

    這樣如果系統接下來給她發布什么任務,她也能及時去做,反正那些任務全都是圍繞司空玉的。

    祝遙梔一問,就發覺李眉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帶著一絲幽幽怨色。

    她疑惑不解,宿敵這是什么眼神?

    而施語荷說:“當然可以,能留祝姑娘在此小住幾日,是蒼漪宗的榮幸。只是,玉郎傷勢過重,不日后我們要啟程去尋找水月觀,聽聞其中有一種靈花可以恢復破碎靈脈。”

    祝遙梔就說:“那到時我和你們一起去。”

    “好。”施語荷溫柔而笑,“能有祝姑娘相助,此行想必會順遂些許。”

    祝遙梔越來越覺得施語荷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她是真心想救司空玉,甚至并不介意她這個“情敵”。

    施語荷又轉向李眉砂,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首席可要與我們同去?”

    李眉砂看著祝遙梔,冷聲說:“當然。”

    施語荷看了看他們二人,打圓場一樣說道:“房間已經備好,二位請隨我來。”

    施語荷先帶他們去了李眉砂的帳篷,祝遙梔在門簾外停步,卻見剛進去沒多久的李眉砂又折返回來,撩開簾子問她:“你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沒有啊。”祝遙梔簡直莫名其妙,“我們有什么話好說的?”

    李眉砂:“……”

    少年睨了她一眼,放下垂簾,轉身進了帳篷。

    祝遙梔覺得他有病。

    總之,接下來祝遙梔也住進了帳篷里,她有些新奇,四處看來看去,連地毯上的絨花都要多看幾眼。

    施語荷給她拿了一些奶糕茶點,順勢跟她說:“首席似乎心情不佳。”

    祝遙梔坐在鋪了羊絨的軟榻上,聞言擺了擺手,只說:“他就這樣,沒什么好臉色,我也煩他。”

    “祝姑娘,其實首席對你…”施語荷有些欲言又止。

    “他對我怎么了?”祝遙梔有些警覺,難道李眉砂又要害她?

    “在我看來,首席對祝姑娘很關心,”施語荷說,“不過我與首席接觸不多,這也只是我一家之見。”

    “你誤會了,他確實很在意,但不是你想的那樣。”祝遙梔一邊吃糕點一邊說,“他看上去就是個不開情竅的,只會殺人。”

    施語荷哪里會知道,宿敵只是懷疑她監視她而已。

    施語荷“噗嗤”一笑,“那也說不準,若是祝姑娘有意,首席也是良人。”

    “別別別,”祝遙梔光是想像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說,“我寧愿他提著刀殺過來。”

    施語荷并沒有和她閑聊多久就告辭了,“我還有事,祝姑娘隨意。”

    “回見。”

    祝遙梔吃完糕點,就出了帳篷四處走走,因為這里是雪山腳下,哪怕是夏天也氣候溫涼,草甸上還開了各種各樣的花。

    好巧不巧,她沒走幾步就遇到了李眉砂,少年還是冷著一張臉,透著些生人勿近的氣息,周圍的修士都不敢離他太近。

    祝遙梔也不敢,她轉身就要走到別出去,不曾想李眉砂長腿一邁,徑直向她走了過來。

    李眉砂問她:“你要去哪?你師弟有別人在照顧。”

    “我知道。”祝遙梔聳了聳肩,“我只是隨便走走。”

    誰說她要去看司空玉了?

    祝遙梔說完就走,然后她就發現,無論她走到哪里,李眉砂都跟鬼一樣跟著她。

    走到幾樹絢麗的杜鵑花下,祝遙梔忍不住回頭問:“你很閑嗎?”

    落花紛墜如雨,少年發上沾了些許花瓣,襯著眉心朱砂,熾艷無雙。

    李眉砂緩聲問:“你很難過?”

    “難過?”祝遙梔皺眉,“我為什么會難過?”

    哦,她知道了,李眉砂默認她喜歡司空玉,以為她被施語荷橫刀奪愛,所以難過。

    怎么在別人眼里,她要么喜歡司空玉要么喜歡李眉砂,她就不能喜歡點好的嗎?

    她都快翻白眼了,“你想太多,我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難過。”

    她頂多只是氣不過司空玉又扒上女人吸血。

    “可你心生不快。”李眉砂的聲音低沉了些許,“我不明白,他一無所長,為什么你眼里只看得到他?”

    祝遙梔心想真是胡說八道,她明明滿眼都是絢麗如火的杜鵑花。

    所以,宿敵這是在挖苦她看男人的品味?要不是因為原著的腦殘設定,她才不想和司空玉有半毛錢關系。

    李眉砂的聲音輕而緩:“你能不能別喜歡他了…”

    祝遙梔瞥他一眼,“輪不到你來對我指手畫腳。”

    “……”少年一怔,面上有些慘白。

    這時,蒼漪宗的一個女修匆忙趕來,對他們說:“首席,祝姑娘,大小姐請你們速去飛舟,水月觀,開了。”

    第75章 鱗與花

    杜鵑花開得熾烈, 滿山花欲燃。

    落花紛墜如雨,祝遙梔覺得李眉砂的表情罕見地有些…脆弱?少年膚色本就偏白,現在看上去更加蒼白, 像是要碎了。

    但她來不及細想,就得知了一個重大消息——封印李夢戈的水月觀,開了。

    祝遙梔神色一凜, 立刻跟上那個來通知他們的女修, “帶我去找你們大小姐。”

    她很快就看到了蒼漪宗的各座飛舟, 女修帶著她和李眉砂上了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座飛舟。

    祝遙梔一踏上甲板, 就看到了錦衣華裙的施語荷,她推著輪椅,白衣青年靠坐在輪椅上, 身形支離, 云紋廣袖中露出的手細瘦嶙峋,還在止不住地微顫。

    真是罪有應得。祝遙梔不覺同情。

    “首席,祝姑娘。”施語荷朝他們看了過來。

    司空玉立刻回過頭,他的面容倒是沒有什么變化, 只是慘白憔悴了些許,看起來像是那些易碎的瓷器。

    “師姐…”他的聲音嘶啞, 隱隱帶著委屈之意。

    祝遙梔有些惡寒, 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施語荷則說:“二位, 約莫一盞茶之前, 鏡花海上突然起霧, 仙盟的洛音長老傳訊至各個宗門, 水月觀開啟。”

    祝遙梔聞言就向海面遠眺, 海霧彌漫, 看不清遠近, 只有白茫茫一片。

    她追問:“洛音長老有沒有說水月觀的位置?”

    “當然。”施語荷微笑回答,“二位如果準備妥當,我們不如即刻啟程。”

    祝遙梔說:“走吧。”

    李眉砂沒有說話,應該是默認。

    于是飛舟啟航,駛入白霧茫茫的鏡花海。

    “海霧潮濕,我先和玉郎去里邊,二位自便。”施語荷推著輪椅走了,隨侍的女修也識趣地退下。

    甲板上只剩祝遙梔和李眉砂。

    祝遙梔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少年面容冷寂,她居然覺得有幾分死氣沉沉。

    她剛才那句話說重了?也沒有吧,輪不到他指手畫腳和讓她爆心而亡相比,她還是溫和了很多。

    海霧黏膩沾衣,祝遙梔剛想進船艙里,就感覺到一陣靈力溫和蕩開了她周圍的海霧。

    是李眉砂的靈力。

    少年在她身后輕聲問:“我們之間,只能如此?”

    祝遙梔有些奇怪,“不然呢?你還想怎么樣?”

    咋的,還想接著打架啊?

    李眉砂沉默了一瞬,而后轉身離去,“是我自作多情。”

    祝遙梔疑惑,好好的他怎么就自作多情了?

    李眉砂雖然走了,但他留下的靈力還在,繼續為她驅散海霧。

    祝遙梔有點膈應,也回了船艙內的雅間。

    哪怕在室內,也聞得到空氣中咸澀潮濕的味道,帶著幽微的腥氣。

    她無事可做,索性在榻上打坐修煉。

    片刻后,祝遙梔不得不提前結束修煉,因為那股腥味越發濃郁,很奇怪的味道,極香近臭。

    她凝了靈力試圖驅散,卻只是讓腥味淡去了一些,無法完全散去。

    這時,她的房門被敲響了,司空玉略帶嘶啞的聲音傳來:“師姐,是我。”

    祝遙梔有些奇怪,司空玉為什么會來找她?

    她走過去開門,雕花木門一打開,她才發現走廊上已經蔓延開了一層海霧。

    司空玉坐在輪椅上,看著孱弱而易碎。

    祝遙梔看了一下,居然沒有看到施語荷的身影。

    于是她問:“施小姐呢?她剛才還寸步不離地守著你。”

    司空玉溫和而笑:“我找了個借口將她支開了,師姐,我有話要對你說。”

    祝遙梔斜倚著門框,不耐煩道:“說,說完就滾。”

    “師姐,能否借一步說話?”司空玉眼神柔和地望著她,“我們許久未見,我太想你了。”

    太惡心了,簡直是言語攻擊。

    祝遙梔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很遺憾地說:“為什么你只是不能走路而不是不能說話?”

    “師姐?”司空玉面露疑惑之色,像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會是這種反應。

    祝遙梔想了想,她不想司空玉這個衰人進她的房間,所以她問:“你要帶我去哪?”

    司空玉溫柔笑著:“師姐能否推我一下?”

    祝遙梔抬腳就踹,司空玉連著輪椅滑出去好遠。

    “不客氣,這是你應該謝我的。”

    司空玉:“……”

    祝遙梔按照司空玉所指的方向,發現他們在不斷往下,越接近船艙底層,海霧越是濃厚,那陣腥氣也越發刺鼻。

    司空玉在船艙底層停下。

    船艙底層吃水最深,海霧濃稠欲滴,隔著雕刻陣法紋路的艙壁,祝遙梔能聽到海水流淌的聲音。

    腥味濃得熏人,祝遙梔捏著鼻子,不爽地說:“你最好能說出什么有價值的話。”

    司空玉指著走道盡頭那件柴房,輕聲說:“師姐,你把門打開,我們去里邊說。”

    祝遙梔奇怪道:“為什么是我去打開?你只是雙腿不能走路,手又沒事,你去開門。”

    事實上,船艙底層已經足夠安靜,正常情況下也沒人會來這里,司空玉有什么話在這里跟她說就行了,為什么非要開門進柴房?

    “可是,師姐,”司空玉似有不甘,“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話非常重要,以防萬一,我們還是進里面說話。”

    祝遙梔油鹽不進地說:“那個柴房看著也平平無奇,里面有什么能夠以防萬一?”

    “……”司空玉軟了聲音,“師姐,你就不能幫我開門?”

    祝遙梔:“不能。”

    她瞇了瞇眼眸,冷聲說:“你的聲音怎么突然好了?剛才還啞得像吃了沙子。”

    司空玉面色一變,立刻撲向柴房,想要把門打開。

    祝遙梔挑出一道劍花,及時把他攔了下來,劍氣凝成霜雪將他凍結。

    “連輪椅都不坐了?醫學奇跡啊。”祝遙梔摸了摸下巴,“你應該不是司空玉那個賤人,你是誰?為什么要把我引到這里?”

    “司空玉”沉默了,只是陰惻惻地盯著她。

    “敢這么看著我,眼睛不要啦?”祝遙梔也不客氣,揮劍刺向他的眼睛。

    劍光掠過,“司空玉”的皮囊像是氣泡一樣脹破,噗地一下爆開。

    祝遙梔及時后退,躲開那些噴濺出來的咸腥液體,然后她看到了一條像是魚一樣的東西,鱗片與鮮花交錯密布,海葵一樣的碩大花瓣從顱腔盛放,臉部裂開血盆大口。

    哎,又是孽物。

    祝遙梔已經見怪不怪了,三兩下把這只孽物斬殺,鱗與花融化成一灘黏稠黑水,滲透甲板消失不見,像是回歸海水里。

    攻擊性不是很強,但居然能變成司空玉的模樣來誘騙她。

    祝遙梔謹慎起來,給柴房的門施下好幾道禁制。這只孽物剛才想引她去開門,那柴房里邊一定藏著什么東西。

    她轉身就走,想要去找李眉砂和施語荷商量。

    從船艙回到各個雅間那一層,祝遙梔發現走廊里的海霧更加濃厚了,饒是她視覺再敏銳,也看不清楚走廊盡頭的事物,只見白茫茫一片。

    “哎,祝姑娘?”施語荷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經過剛才那一遭,祝遙梔立刻警戒地回過頭,施語荷將雅間的門推開一半,說:“我方才還見你和首席一起出去,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祝遙梔微怔。

    看來也有孽物假裝成她的樣子去騙李眉砂了,李眉砂怎么回事,都和她打過架了,連她是真是假都看不出來?

    而施語荷又說:“祝姑娘若是有事,不妨先進來,外面霧氣太大了。”

    祝遙梔不知道眼前的施語荷是不是孽物假扮,所以她謹慎地問:“施小姐知不知道,船艙底層那間柴房里面是什么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施語荷臉上的神情。

    施語荷有些茫然地說:“柴房?船艙底層那間柴房是放置雜物之用,怎么了嗎?”

    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但祝遙梔還是不敢全然相信,她又問:“我師弟呢?”

    施語荷說:“玉郎一直在房中休養,有我在一旁照顧,還請祝姑娘放心。”

    看來他們一直閉門不出。

    祝遙梔相信了些許,于是邁步走進雅間里。

    施語荷擔心海霧侵襲,很快就把房門闔上。

    祝遙梔發現,她一走進雅間里,司空玉就轉著輪椅躲到屏風后面去,也不開口叫她師姐了。

    不過祝遙梔懶得理睬他。

    “祝姑娘,請坐。”施語荷給她沏茶。

    祝遙梔在梨花木桌旁坐下,但沒有動桌上的糕點茶水。

    她追問道:“施小姐大概是什么時候看到我和李眉砂一起出去?”

    “就剛才呀,約莫一刻鐘之前。”施語荷笑道,“祝姑娘怎么反倒問起我來了?”

    祝遙梔搖了搖頭,“那不是我。”

    “這是何意?”施語荷面容微凜。

    祝遙梔說:“施小姐,麻煩你釋放靈息,我確認一下。”

    “好。”施語荷照她的話凝出一抹靈息,水靈力散發溫潤流光。

    是修士無疑。

    祝遙梔放下疑慮,將剛才被孽物引去船艙底層的事情和盤托出:“有孽物混了進來……”

    為了自證身份,她也放出了靈息。

    聽到有人假扮他,屏風后的司空玉聲音嘶啞地說:“還好師姐沒事。”

    祝遙梔:“呵。”

    “祝姑娘聰慧過人。”施語荷面色凝重,“多謝祝姑娘告知,我立刻讓所有修士加以戒備。”

    她拿出弟子令想要傳音,卻一連失敗了好幾次。

    祝遙梔皺眉,“看來傳訊被切斷了。”

    就和之前在榴花汀一樣。

    施語荷有些慌亂,但又很快鎮定下來,“那接下來我們需謹慎些,飛舟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孽物假扮的。”

    祝遙梔則是沉吟道:“看起來,這些孽物并非沒有靈智。”

    居然還懂得逐個擊破,施語荷一直和司空玉待在一起就沒事,她和李眉砂都被孽物找上門來。

    “祝姑娘所言極是。”施語荷贊同地說,“之前有過不少海妖惑人的傳聞,沒想到它們還懂得利用親近之人的形貌來騙人。”

    親近之人……也不盡然。

    像是祝遙梔對司空玉恨之入骨,孽物還變成司空玉的模樣來騙她。

    更別說李眉砂看她有多不順眼,孽物居然還變成她的樣子去誘騙李眉砂。離譜的是,李眉砂好像真的上鉤了。

    施語荷有些擔憂地說:“那首席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放心吧,他沒那么容易死。”祝遙梔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反正我們現在也聯系不上他。”

    “但是這樣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施語荷提議說,“我剛才關窗的時候,看見那孽物假扮成你的樣子,把首席引去了船尾,要不我們去提醒首席?”

    祝遙梔仔細一想,也有道理,李眉砂是這座飛舟的最高戰力,如果真被孽物騙了,那她們就危險了。

    于是她點頭同意,“好,我們去看看。”

    施語荷擔心遇上孽物,就把司空玉留在雅間里,還布下了不少禁制。

    見她忙完了,祝遙梔就推門離開了雅間。

    “首席當時是往這邊走。”施語荷走在前面帶路。

    很快,她們來到了船尾的甲板上,周圍白霧濃得幾欲凝成實質,祝遙梔連身旁的施語荷都要看不清楚。

    下一刻,她聽到了銳利的破風聲從背后襲來。

    祝遙梔召出霎雪劍回身格擋,又是那種長著鱗片和花瓣的孽物。

    等她解決完這只想要偷襲她的孽物,才發現施語荷不見了,白色濃霧擠滿視野,一時甚至無法辨認方向。

    周圍只有海浪起伏的聲音。

    祝遙梔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霧氣也是水啊,她可以直接凍起來。

    于是凜冽劍氣蕩開,周圍的白霧凝成霜雪,再被她用靈力碾碎。

    視野瞬間開闊了起來,然后祝遙梔就發現她被一群孽物包圍在中間。

    靠。

    孽物向她撲了過來,祝遙梔提劍迎了上去。

    施語荷一劍擊殺孽物,就發現她與祝遙梔失散了。

    她很快冷靜下來,水靈力順著海霧擴散開來,探查四周。

    她察覺到了一陣強勢剛勁的靈力,和她同樣是水靈根,但銳烈無比,她的靈力不自覺地敗退回來。

    她知道,是刀宗首席。

    于是施語荷立刻向那些水靈力盤踞之處趕去。

    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么孽物,她知道,是被李眉砂清除了。

    很快,周圍的白霧都散開了,幽藍靈力凝水成絲,船尾像是下了一場雨,幾樹白槿被刀光振落,紛亂如雪。

    李眉砂毫不猶豫地將手中長刀刺進少女的胸膛,像人一樣鮮紅的血液噴濺而出,染紅了一地落花。

    “為什么……這也不好嗎?我永遠不會拒絕你,永遠順從你,”她輕聲呢喃,美人眼溫柔而多情,“我還學得不夠像,沒關系,會有同胞比我更像她的——”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刀鋒攪碎了她所有的發聲器官。

    少年音容冷勝冰雪:“這張臉,這副軀殼,我不允許與她相關的一切出現在任何東西上。”

    海浪攀上船舷,無數孽物隨之翻涌而來,覆滿鱗片與花瓣的軀體急速變幻,細長的眉,下三白的美人眼,天生上翹的唇角。

    這無疑激怒了李眉砂。

    玄衣少年刀刀狠絕,曇華虛影瞬間盛放,幾欲遮蔽天日。

    旁觀的施語荷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無數孽物就變成了紛紛揚揚的血肉碎屑,猶如星塵散落。

    李眉砂幾乎是在瞬息之間暴斬千百刀,將蔓延上來的孽物擊殺碾碎。

    片刻后,就再也沒有孽物敢變成祝遙梔的樣貌,像是把他的警告用恐懼深深刻進了血脈里。

    那些孽物在海水中盤旋,因為恐懼,不敢再越過船舷。

    施語荷指著剛才的方向揚聲道:“首席,祝姑娘還在那邊!”

    李眉砂聞言,就要抽身而去。

    卻聽見少女的聲音傳來:“不用,我來了。”

    她的聲音伴隨著冰霜破碎的聲響,霎雪劍斜飛而上,一路斬殺數只孽物,而后少女高高躍起,如雪燕凌空,接住了被她拋擲出去的冰雪長劍,再旋身往下一斬,腰身弓起如一彎月輪。

    倒懸著落下時,祝遙梔與李眉砂視線交鋒。

    很奇怪,僅此一眼,祝遙梔就確定,這是貨真價實的李眉砂。

    明明剛才她還需要對施語荷幾番試探,但只需一眼就能辨認出宿敵。

    她知道,李眉砂也認出了她。

    于是她單腳在曇釋刀上一點,借力再次躍起,在半空中揮出數劍。

    劍氣如練,霜雪飛光傾落一地,將剩下的孽物擊殺。

    然后祝遙梔收劍落地,拍了拍手說:“搞定。”

    她站在施語荷旁邊,和李眉砂保持距離,雖然剛才還踩了一下他的刀。

    李眉砂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刀,然后收刀入鞘。

    祝遙梔摸了摸下巴,盯著宿敵說:“看來你沒有被騙到。”

    應該只是假意跟上孽物,再把這些孽物一網打盡。

    李眉砂看著她說:“我不可能認錯你。”

    “不好說,”祝遙梔聳肩,“這些孽物學得很快。”

    李眉砂說:“這些是天演一脈的孽物,吞食什么就能變成什么。”

    祝遙梔疑惑:“可是我并沒有被吃過,怎么會有孽物變成我的樣子?”

    李眉砂說:“因為記憶,只要孽物吞食過見過你的人,就能通過對你的記憶幻化出你的形貌音聲。”

    施語荷就說:“而且它們很狡猾,知道對癥下藥,變成祝姑娘來騙首席,又變成玉郎來騙祝姑娘。”

    李眉砂眸光一沉,問祝遙梔:“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祝遙梔淡聲將之前的事情復述了一遍,然后說,“我覺得底下那間柴房必然有什么古怪,我們不如下去看看。”

    “好。”李眉砂頷首。

    施語荷沒有異議,于是三人走到船艙底層。

    有李眉砂的靈力蕩開海霧,周圍的景象就清晰起來,走廊兩邊爬滿了顏色斑斕的珊瑚與海藻,細小的觸肢不斷搖曳。

    祝遙梔發現看久了有點暈,就移開了視線。

    施語荷也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只有李眉砂絲毫不受影響。

    很快就來到那個柴房,李眉砂一刀劈開了房門,猩紅血水滿溢而出,祝遙梔嫌棄地走開。

    她一眼看過去,柴房里面被長滿鱗片與花葉的軟體塞滿,中間還有蒼漪宗修士的尸骨,只剩下累累白骨。

    施語荷面色煞白,驚懼地后退了半步。

    祝遙梔沉吟:“這些孽物把人引到這里來,是為了做什么?”

    只是單純地吞食血肉,又何必將人特地引到這間柴房?

    “像是為了喂養某種東西。”李眉砂指了指鱗片中間已經枯萎的幾瓣花。

    祝遙梔看過去,像是有什么從重疊花瓣中破開爬出來,黏液濺了一地。

    她皺眉,“真有夠惡心的。”

    暫時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施語荷就說:“二位,我們不如先回雅間。”

    祝遙梔說:“回去吧,再待下去我覺得我要吐了。”

    李眉砂沒有異議,只是用靈力凝出水霧遮擋了走廊兩邊的珊瑚藻花。

    施語荷一推開雅間房門,就怔了一下,“玉郎不見了。”

    祝遙梔只覺得眼前一黑,司空玉這賤人又作什么妖。

    施語荷不可置信道:“這不可能,我明明布下禁制,如果禁制被強行破開,我會立刻有所感應。”

    祝遙梔說:“有沒有可能,是他自己出去的。”

    施語荷不信,“可是,外面兇險萬分,玉郎重傷未愈,為何要出去?”

    祝遙梔聳肩,“不知道,可能有什么孽物變成你的樣子騙他出去吧。”

    她們在談論司空玉為何下落不明,旁邊的李眉砂一語不發,只是垂眸看著祝遙梔。

    祝遙梔很煩,現在外面都是孽物,司空玉還身殘志不堅,這不是去送嗎。

    她在識海里問系統,系統也沒有什么反應。

    片刻后,祝遙梔說:“事到如今,先吃飯吧,我先回去,有事再叫我。”

    系統都不著急,她有什么好急的。

    施語荷魂不守舍地點頭。

    至于李眉砂,祝遙梔才懶得管宿敵是什么反應。

    她走回自己的雅間,一進去就想順手關門,沒想到她身后忽然傳來李眉砂的聲音:“我能否確認一下你的情況?我擔心有一些傷你自己無法察覺。”

    祝遙梔斜倚著門框,聞言揚了一下眉梢,“你咒我?”

    “我并無此意,只是擔心你。”李眉砂像是已經習慣了她的字字機鋒。

    祝遙梔有些不解。宿敵擔心她做什么?擔心她變成孽物去害他?

    不過謹慎些也沒什么不好,萬一真的被那些孽物給陰了就糟了。

    所以祝遙梔轉身往雅間里走,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你進來吧。”

    李眉砂緩步而入,反手闔上房門。

    祝遙梔在桌邊坐下,把手腕搭在桌上,問:“你要怎么確認?還是診脈嗎?”

    “嗯。”

    少年在她對面落座,將手上的輕鎧接下來后,蒼白而修長的手指就搭上了她的手腕,當然,隔著她的衣袖。

    祝遙梔看著他的手指,有些恍神。

    李眉砂的手,怎么越看越像小怪物的,同樣是骨骼細長,指節勻亭,挺拔而有力,連指蓋都是同樣的淡色,連手背上的青筋都差不多。

    她心中疑惑,視線又緩緩上移,落到少年臉上。

    除了眉睫和眼瞳的顏色,還有眉間那點朱砂,其實五官也很相像,連垂眸時纖長眼睫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這世上要想同時湊出如此卓絕的五官,幾乎沒有可能。

    祝遙梔還在思考為什么會如此相像,李眉砂已經收回手指,說:“還好,并無大礙。”

    她回過神,“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祝遙梔還在糾結,為什么李眉砂和邪神長得這么像。

    與她對坐的少年垂下眼睫,緩聲說:“那你能否替我確認一下,我身上有沒有暗傷?”

    祝遙梔:?

    她攤開雙手表示愛莫能助,“我不會醫術,沒法幫你診脈。”

    李眉砂說:“我解衣,你查看就好。”

    祝遙梔:???

    她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作者有話要說】

    李眉砂:無所謂,我會勾引。

    第76章 水月觀

    祝遙梔一開始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然她怎么會聽見宿敵說要解衣讓她查看有沒有傷勢?

    “你確定?”祝遙梔謹慎求真地問了一句。

    “確定。”李眉砂一板一眼地回答她。

    少年面上神色比她自然多了, 只是眼睫微垂,叫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緒。

    “……”祝遙梔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忍不住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因為之前被劍閣虐待所以她確實比較瘦, 但她也不至于瘦到讓人看不出她是個女孩子吧?

    為什么宿敵能夠若無其事地說要當著她的面解衣?

    難道宿敵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女人來看待?

    祝遙梔原本想拒絕,剛一啟唇,忽然意識到這其實是個好機會, 她一直想不清楚李眉砂和邪神之間的關聯, 倒是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探尋一番。

    所以她話音一轉, 同意了:“好。”

    雖然嘴上同意了, 但祝遙梔還是不太敢看,她下意識移開視線去看門窗,嗯, 兩扇雕花木門闔上了, 窗戶也關得死死的。

    等她的視線飄回來,才發現李眉砂已經利落地解開了衣襟,領扣和銀鎧束袖都解開了,玄色衣袍滑落至腰胯, 如墨曇綻瓣。

    祝遙梔措不及防,滿眼都是少年線條流麗的脊背, 蒼白如玉, 青絲如墨, 如同一幅絕筆水墨畫。

    她臉上微燒, 心生荒謬之感, 這是在做什么啊?為什么他們這對宿敵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做這樣的事情?

    祝遙梔已經開始后悔了, 一瞥見少年的手指已經伸到腰封上, 她忙不迭說:“等、等等, 這樣就好, 不用再脫了。”

    李眉砂就沒再繼續。

    祝遙梔真的已經心生悔意,但開弓沒有回頭箭,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已經沒有反悔的余地。

    她有些渾身不自在,都不敢直視李眉砂了,板著臉起身繞到少年背后。

    因為她暫時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去看正面。

    李眉砂倒是配合,還伸手把自己散落下來的長發拂到身前去,像是生怕她看不清楚一樣。

    祝遙梔從心里生出些許奪門而逃的沖動,為什么她覺得她在占便宜?一定是宿敵太木頭了,居然毫無芥蒂地在她面前寬衣解帶。

    但她都應承下來了,就算不認真查看有沒有傷口,好歹也得做做樣子。

    于是祝遙梔垂眸,實話說,李眉砂身材挺好的,寬肩窄腰大長腿,因為膚色冷白,肌骨泛著玉一樣的光澤,每一道線條都勻稱修美,因為是少年身軀,又隱隱帶著略顯青澀的張力,如蒼竹拔節。

    還挺有看頭的……就,也沒發現什么傷口啊。

    她忽然瞥見少年肩胛上似乎有幾道紅痕。

    祝遙梔頓時警覺起來,難道李眉砂剛才和那些孽物廝殺時,不慎被孽物劃了幾道?

    她湊近一看,發現那些紅痕有些古怪,像是一個個小小的月牙,左肩上凸起的骨骼處還有小半圈斷斷續續的紅痕。

    不對,祝遙梔越看越覺得,這些不像是傷口,反而是指印和咬痕。看上去并不是剛弄出來的,而是過了一段時間了,但印記還沒消去,可想而知抓咬的力度很重。

    這就有些曖味了。

    一開始她有些驚駭,沒想到宿敵看著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私下里跟女修玩這么厲害,還允許女修咬得這么狠。

    祝遙梔不喜歡窺探他人床帷之間的隱私,下意識就要移開視線,卻忽然覺得,這些痕跡莫名熟悉,特別是李眉砂左肩上那個咬痕。

    她之前好像很重地咬了邪神一口,就在這個位置。雖然那種時候比較意亂情迷,但這一口她下了力氣,所以記得比較清晰。

    但問題是,為什么李眉砂也會有一個相同位置的咬痕?

    祝遙梔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不夠用了,她思來想去,還是沒能想明白其中聯系。

    難道是碰巧?

    可是真的能巧成這樣嗎?

    簡直見鬼。

    祝遙梔心中存疑,但這種閨閣之事,她又不好意思問出口,萬一就是湊巧,就顯得她太變/態了。

    不過她在宿敵眼里好像就是一個變/態。

    她還在疑惑不解,李眉砂緩聲問:“可有看到任何異常?”

    祝遙梔猛然回過神,她才想起這件事的初衷是查看宿敵身上有沒有傷口。

    “好像沒有什么外傷,”她有些遲疑地說,“但內傷就說不定了。”

    畢竟是死對頭,祝遙梔總是忍不住跟李眉砂較勁。剛才李眉砂是給她診脈,那現在她就說這么一句話,豈不是顯得她很無能?

    不行,祝遙梔絕不認輸。

    于是她伸手凝出靈力,看著少年束發的玄色緞帶,目不斜視地說:“我用靈力看一下。”

    冰雪顏色的靈力絲絲侵入李眉砂的周身靈脈,祝遙梔原本以為會遭到排斥,畢竟宿敵的修為擺在這里,又看她不順眼。

    沒想到,她的靈力瞬間就融進了少年的四肢百骸。

    竟然沒有遭到絲毫阻攔,祝遙梔猜想,李眉砂是不是太過蔑視她,都直接放任她的靈力侵入體內。

    要知道一個人哪怕修為再高,肉身再刀槍不入,五臟六腑還是脆弱的,宿敵就不怕她趁機做什么嗎?雖然她也不是這種卑鄙無恥之人。

    祝遙梔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注意到,她的靈力一侵入李眉砂體內,少年就繃緊了背脊,肌肉線條明晰秀朗,蝴蝶骨漂亮得不可思議。

    “好像也沒有什么內傷…”祝遙梔其實看不太出來,她只是牽引靈力在李眉砂周身經脈里游走。

    一般來說,修士運行靈力時靈脈沒有絲毫滯澀,就說明沒什么大問題。

    她能直觀感受到的,就是宿敵靈脈比她寬暢許多,丹田紫府靈力充沛,浩瀚如汪洋,那些靈力在隱隱躁動,將她那一絲微薄靈力纏繞包裹,甚至像是控制不住一樣,一點點吞沒她的靈力。

    祝遙梔一邊牽引靈力游走,一邊如實地陳述:“你的脈搏在變快,心跳也是…”

    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這是為什么?

    李眉砂卻忽然說:“之前在玲瓏七闕的懸賞臺,那些高階引冰符,是你繪制的。”

    少年的聲音莫名低沉,摻著些沙啞。

    “是我,”祝遙梔忽然反應過來,“等等,所以是你發布的懸賞?”

    “嗯。”李眉砂低低應了一聲,因為音色沙啞,捎了些許好聽的磁性。

    祝遙梔有些疑惑地問:“你為什么急需那么多高階冰靈符?”

    “…明知故問。”少年回眸輕輕瞥她一眼,上挑的眼尾隱隱泛紅,因為膚色冷白,像是埋在冰雪里的桃花瓣。

    祝遙梔:?

    她怎么就明知故問了?她是真的不理解,宿敵是水靈根,平白無故的拿那么多冰靈符做什么?

    祝遙梔本來想問清楚,卻不曾想她融入李眉砂體內那絲靈力竟然沒了,被渾厚的水靈力糾纏著一點點吞掉了,甚至隱隱透出幾分渴求的意味。

    她不爽道:“你吃我靈力做什么?”

    李眉砂沉默了一瞬,啟唇時聲音泛啞:“可能是用慣了你的引冰符,你并非符修,繪制的引冰符摻了不少靈息,而我一接觸到你的靈息,就難免無法自抑。”

    祝遙梔聽得很迷惑。

    這說的是人話嗎?她怎么聽不太懂。

    所以,因為她并非正統符修,半路出家畫的幾張引冰符就把宿敵給害了?

    那她可就開心了。

    祝遙梔收了手,說:“好了,你沒有任何問題。”

    李眉砂默了一瞬,而后低聲說:“你只看了后背。”

    死對頭這是在嫌她不夠嚴謹嗎?

    雖然她確實不會給人查看傷勢,但她也努力地裝出樣子來了好不好。

    “就你事多。”祝遙梔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卻還是繞到他身前看了一眼。

    這一眼她就有些恍神。

    漫天海霧遮蔽日光,雅間里也并未點燈,仿佛所有光芒都墜入少年烏墨般的眼瞳,月華為肌玉作骨,那點朱砂使他眉眼間少了幾分清冷淡漠,襯著眼尾緋色,一瞬間艷如鬼魅。

    這副長相真的太犯規了。明明是殺人不眨眼的兇神惡煞,偏偏樣貌殊麗。

    李眉砂稍微低著頭,眼睫輕垂,鼻尖唇珠再到下頜連成完美一線。

    “前面也沒什么傷口。”祝遙梔得出結論。

    她一說話,李眉砂就抬眸看了過來,長睫一掀如墨蝶振翅,眼尾上挑如勾。

    “……”祝遙梔被看得一怔,竟然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要說什么。

    李眉砂看她一眼后就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祝遙梔也跟著看了過去,繃帶上暈開了些許血色。

    她指了指,說:“你的傷口好像裂開了。”

    早上才剛包扎好的,還被她撞見過,可能剛才殺那些孽物殺得太猛,導致傷口開裂。

    祝遙梔摸了摸下巴,“應該要重新包扎一下,藥也要再上一遍。”

    “嗯。”少年頷首,利落地解下了纏在腰腹上的繃帶,早上看著還猙獰的傷口現在已經好了不少,只是撕裂滲血,白玉一樣的肌理劃出幾道血痕,叫祝遙梔不忍再看。

    李眉砂細致地觀察著她的反應,立刻捕捉到她眼中閃過的一絲不忍。

    祝遙梔雖然看他不順眼,但也不至于對傷患下手,她走去浴室,“我給你打盆水。”

    她端著一盆清水回來,李眉砂已經把那些沾血的繃帶處理掉了,藥瓶和新的繃帶在桌上有序擺好。

    祝遙梔坐了下來,垂眸看著桌上的茶杯,盡力做到目不斜視。

    李眉砂看著就是那種食不言寢不語的貴公子,就連處理傷口也無聲無息,換做是她,那些藥一灑下去她都忍不住齜牙咧嘴。

    不過印象中,她受傷后好像從來沒有自己上過藥,都是小怪物幫她舔好的。

    祝遙梔還在走神,卻突然聽到李眉砂遲疑地說:“我背后的傷口不便上藥……”

    祝遙梔:“那你早上是怎么包扎的?”

    李眉砂說:“早上還沒有。”

    “是被剛才那些孽物傷的?”祝遙梔頓時警惕起來,起身繞到少年身后。

    剛才她沒敢太往下看,現在才注意到少年后腰上的傷痕,切口很整齊,鮮紅血珠不斷往外滲,在腰窩上匯了一小片血漬。

    妍皮玉骨,竟顯得那幾滴血美如寶石,光艷流淌。

    祝遙梔其實有些疑惑,那些長滿鱗片和尖牙的孽物,是怎么撕咬出一道如此工整的傷口?

    而且她剛才都沒發現,一張口就跟李眉砂說他后背好好的。

    顯得她眼神不太好。

    祝遙梔就拿出一方軟帕,把那些血漬都擦去,再拿了桌上的藥瓶,將藥粉灑上那道傷口。

    她手上沒個輕重,藥粉灑得并不均勻,拿軟帕也抹不勻,祝遙梔都不耐煩了,直接上手抹開。

    然后她就發現,她的指尖一碰上去,少年立刻繃緊了身軀,從她的角度,還能看到李眉砂緊繃的下顎線。

    祝遙梔起了幾分作惡的心思,不懷好意地問:“你是不是怕我對你做些什么?”

    李眉砂垂眸,眼皮泛著薄紅,緩聲說:“現在還未入夜。”

    祝遙梔有些好笑,不會吧,宿敵怎么這么天真,以為白日里她就不敢亂來了?

    她哼笑一聲,故意說:“如果我真想對你做什么,可不會管白天還是晚上。”

    “不過我才不想。”她把藥瓶放回桌上,“喏,上好藥了。”

    她用剛才的軟帕擦了擦指尖,下意識就想把帕子扔了。

    李眉砂卻說:“我幫你洗。”

    祝遙梔:“不用,扔了就好。”

    雖然但是,李眉砂斂上衣袍后,還是把軟帕收下了。

    不知道收下干嘛,可別是拿去在背地里扎小人詛咒她。

    祝遙梔見他傷口也包扎好了衣袍也穿得整齊,剛想開口送客,卻不料飛舟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停了?”她有些奇怪,“難道水月觀到了?”

    李眉砂推開窗戶,語氣微凝,“外面,有人。”

    “啊?”祝遙梔也走過去,窗外不是白霧與海水,而是一座白墻黑瓦的城鎮,夏風熏著暑熱,石榴花在搖曳,蟬鳴此起彼伏,她聞到了撲面而來的槐花香。

    “這是……水月觀?”祝遙梔是真的弄不明白了。

    這時,雅間的房門被敲響,施語荷的聲音傳來:“二位,不知為何,飛舟被截停了。”

    祝遙梔打開房門,施語荷神色有些驚慌。

    “我們先下去探探情況?”祝遙梔提議。

    見李眉砂沒有異議,她就對施語荷說:“要不叫上飛舟上的其他人,把他們留下也不安全。”

    施語荷搖了搖頭,“我找不到其他人了。”

    祝遙梔皺眉,“他們和司空玉一樣失蹤了?”

    李眉砂轉移了話題:“我們先下去看看。”

    一下飛舟,祝遙梔才發現這座城鎮覆地甚廣,遠處的山脈雨霧縹緲,只看得見一抹黛色。

    她還發現了不少其他宗門的修士,施語荷心系司空玉的安危,立刻上前詢問是否有人見過他。

    祝遙梔看到一處高聳的屋檐,就提氣輕身踏風而上,站在屋檐上俯瞰四周。

    她看見層疊房屋后的長街上張燈結彩,飄著鳳凰花瓣,喜婆和幾個丫鬟正在街邊分發紅糖糕。

    難道是有什么人要成親?

    祝遙梔做好了心理準備,水月觀也許兇險萬分,但她沒有想到會是一座熱鬧繁華的城鎮。

    李眉砂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后,說:“這里并沒有孽物的氣息。”

    “所以,”祝遙梔看著街巷中絡繹不絕的人群,沉吟道,“這些都是正常人?”

    但在水月觀這種地方,有這么多正常人,就顯得尤為不正常。

    李眉砂說:“水月觀被封印已久,這些人不可能活得了這么久。”

    “你看那邊,”祝遙梔指了指街上那些紅綢喜字,“好像有什么人要成婚。”

    她說完,也不管李眉砂,腳尖在屋檐上一點,輕巧往下一躍,沒入街上圍觀的人群中。

    喜婆樂呵呵地說:“今天是我家小姐的大喜之日,夫人特地差人人做了糖糕喜糖,給各位鄉親們散散喜氣。”

    祝遙梔聽見那些人在議論紛紛:

    “陸家不愧是簪纓世家,出手就是闊綽。”

    “不過今日出嫁的是哪位小姐?”

    “陸家不就那一位小姐?生來就被算命先生說仙緣不淺,沒幾歲就去了仙山修行。”

    “啊?那她怎么又回來嫁人了?”

    “那倒不是,聽說陸小姐嫁的也是仙人。”

    丫鬟喜笑顏開地應和著說:“是呢,我們小姐嫁的可是頂好看的一位仙長,三書六禮一樣都沒少我們小姐的。”

    另一個丫鬟說:“可惜小姐現在還未歸家,姑爺還等她回來拜堂呢。”

    “都沒禮成怎么就叫上姑爺了?”

    “你管我,除了姑爺,沒有人配得上我們小姐。”

    幾個丫鬟還在互相打趣。

    祝遙梔聽了她們的話,再聯系上水月觀封印的是李夢戈,所以這位陸家小姐,不會就是陸簪星吧?

    她還在思考,手里忽然被塞了幾顆喜糖,丫鬟笑著說:“這位姑娘看著面生,莫不是第一次來?那可巧,趕上我們小姐的喜事了。”

    祝遙梔禮貌地道謝。

    喜婆也看見她了,就說:“姑娘若是得空,今晚不如來陸家觀禮,老爺高興,一連擺了好幾天的流水席。”

    在晚上拜堂成親?

    祝遙梔只覺詭異,但她不知道當地習俗,也就沒有說什么。

    喜婆和丫鬟已經走到別處散喜氣了。

    祝遙梔看了看手里一層紅紙包裹的飴糖,謹慎起見,這里的東西還是不要亂碰了。

    她抬頭時瞥見向她走來的李眉砂,不由分說就把喜糖塞進少年手里。

    李眉砂怔了一下,“這是何物?”

    祝遙梔說:“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你爹娘成親的喜糖。”

    李眉砂沉吟:“這應該是幻境。”

    祝遙梔有些奇怪,她發覺提到親生父母時,李眉砂幾乎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甚至少年直接用靈力碾碎了手里那幾顆喜糖,然后說:“是靈力凝成的幻象。”

    宿敵的確是個狠人,已經狠到六親不認了。

    “靈力?”祝遙梔反應過來,這不對勁吧,李夢戈不是已經墮為孽物了嗎?

    李眉砂說:“你還記得之前物華山莊的事情嗎?仙盟中有不少修士,雖有靈力,但已經墮為孽物。”

    物華山莊……祝遙梔皺眉,那些人似乎在把靈修變成孽物,還把孽物馴化成人。

    而且物華山莊背后的靠山還是仙盟的長老。

    祝遙梔說:“也許,仙盟需要整頓一下。”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她只想完成任務后回家。

    李眉砂說:“我也有此意,但我母親下令讓我切勿插手。”

    下令……祝遙梔覺得,這不太像母子關系,像上級對下級。

    不過她也沒那閑心思關心別人的家庭關系。

    她只是問:“既然這是幻境,你有沒有辦法破開?”

    李眉砂說:“得找到陣眼。”

    祝遙梔“哦”了一聲:“那我們分開找,我先去陸家看看。”

    李眉砂在她走之前提醒說:“傳訊被切斷了,你要是找不到我……”

    祝遙梔擺了擺手,“我沒事找你干什么?”

    她直接轉身就走,遙遙聽見少年說了一句“那就我找你”。

    她跟著周圍的人,和那些湊熱鬧的人一起前往陸家。

    祝遙梔一邊走,一邊蕩開靈力查探四周,一路上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片刻后,識海里忽然傳來系統的聲音:“你以后別跟李眉砂走太近,有他在,我無法跟你聯系。”

    祝遙梔恍然,難怪司空玉都失蹤了,這狗系統跟死了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不過話說,原來李眉砂也可以屏蔽系統,之前只有邪神可以做到。

    她越發覺得,李眉砂和邪神之間的相似之處多得難以解釋。

    她跟著人群來到一座華貴大氣的府邸,每一處都張燈結彩,紅綢飄飛,府中丫鬟小廝清一色的喜氣洋洋。

    庭院里大擺宴席,美酒佳肴琳瑯滿目,聞著倒不像是幻境,但祝遙梔不敢吃。

    她挑了一個偏僻些的竹亭,還把周圍的簾子都放了下來,打算靜觀其變。

    她隱隱覺得,陣眼應該就在這場婚禮上。

    祝遙梔等了片刻,只有越來越多的賓客,并沒有見到那對新人。

    唉,不會真的打算晚上成親吧。

    她卷起竹簾一看,天邊落日西斜,晚霞璀璨融金。

    難道都這個時候了,新娘子還沒回來?

    祝遙梔放下竹簾,腰間忽然環上來溫熱的手臂,“梔梔,你在做什么?”

    她有些驚訝地回過頭,一回過頭臉頰上就被邪神親了一口。

    現在還沒入夜,怎么小怪物出現的時間越來越早了。

    祝遙梔又被邪神抱進了懷里,觸手也纏了上來。

    她想起在李眉砂身上看到的指印和咬痕,就回頭扒拉著邪神的肩,一時嘴快直接說:“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總不能真的一模一樣吧。

    “在這里?”少年眨了眨眼,說,“我先把外面那些人吃了。”

    祝遙梔立刻說:“不行。”

    第77章 唇齒痕

    “不可以吃, ”祝遙梔制止了邪神的殘暴行徑,“雖然這些也不一定是人。”

    但其中還是有不少修士的。

    “唔。”小怪物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另一件事上,祂低頭蹭了蹭祝遙梔的頸窩, “梔梔,想要我?”

    “什——”祝遙梔一口氣沒喘勻差點把自己嗆到,她立刻解釋清楚, “沒有沒有, 我不是這個意思。”

    天啦, 她只是像確認一下邪神身上有沒有和李眉砂一樣的痕跡。

    邪神:“哦。”

    少年垂下眼睫, 鬢邊碎發也耷拉下去,像是被雨淋濕的貓貓。

    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祝遙梔有些好笑地摸了摸祂毛絨絨的頭發,說:“我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小怪物歪著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祝遙梔有些不自在, 輕咳了一聲才說:“我之前不是咬過你…我看看那些痕跡有沒有淡了。”

    邪神可能覺得她在關心祂, 眼瞳都亮了些許,“還在,我不想它們沒掉。”

    “……”祝遙梔有些牙酸。

    她知道小怪物受了傷后的自愈速度有多逆天,如果不是故意的, 她咬了一口后頭還沒抬起來那些痕跡就已經不見了,但邪神故意留著, 有什么辦法。

    銀白觸手蔓延開來, 覆蓋了整座竹亭, 有些垂下來叭地一下親了親祝遙梔的頭發。

    祝遙梔盯著邪神的衣袍, 甚至已經上手去扒拉祂肩上的玄玉綴飾, 但她欲行不軌的爪子被扣住了。

    “梔梔, ”邪神與她耳語, “跟我回去再看。”

    “只給梔梔看。”

    可能是夕陽殘留的余溫, 祝遙梔覺得臉上微燒, 她婉拒道:“不行,我暫時還要待在這里。”

    邪神有些不滿地咬了咬她的耳尖,力道輕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祝遙梔真的很在意邪神和李眉砂之間的聯系,不論如何她今晚必須確認邪神左肩上到底有沒有一模一樣的痕跡。

    所以她安撫地摸了摸纏著她的觸手,說:“再等一下,等會去我的畫境。”

    雖然這聽起來很像是在畫餅,但小怪物一向好哄,聽她這么說就不咬她的耳朵了,只是親個沒完。

    祝遙梔盡力忽略邪神的親吻,卷起一角竹簾,看向庭院里面的正廳。

    此時,夕霞墜向群山,天色擦黑,已經入夜了。

    賓客中,既有醉于美酒的普通人,也有不少靜觀其變的修士。

    終于,一頂花轎被四平八穩的抬了進來,周圍跟著提著燈籠的丫鬟,花轎上的珠翠流蘇映著燈火,金碧輝煌。

    大紅花轎從庭院中間穿過,在廳前停了下來。

    而后一眾丫鬟退開了些許,祝遙梔看到一名身穿艷紅喜服的男子緩步而來,玉白手指執了一盞并蒂紅蓮花燈。

    男子身形頎長,面容比女子還要美艷,眼睛與李眉砂有些相似,但柔和含笑,五官妖而不媚,他一出現,庭中百花瞬間失了顏色。

    他撩開花轎的轎簾,柔聲喚了一句:“簪星。”

    鳳冠霞帔的女子從轎中走下,紅蓋頭掩去容貌,只看得到纖細的身姿,但背脊挺直,每一步都端方雅正。

    祝遙梔已經確定了,這就是李眉砂的父母,李夢戈和陸簪星。

    “梔梔,他們在成親?”邪神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

    “對。”祝遙梔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廳中夫妻對拜的兩人身上。

    “梔梔想不想成親?”邪神卻輕聲問她。

    她不由得轉眸看了小怪物一眼,枕在她肩上的少年眼瞳明璨,似有星河墜入。

    她并不想,但邪神一定想和她成親。

    祝遙梔摸了摸鋪在身上的銀發,并沒有給確切的答復:“等以后再看看。”

    畫餅什么的她一向擅長。

    邪神也沒說什么。

    祝遙梔的目光繼續看向正廳,夫妻對拜后,李夢戈挽著陸簪星的手,臉上笑意柔情似水。

    賓客中不少人獻上祝福,李夢戈淺笑回應。

    看上去是一段美滿的姻緣。

    但祝遙梔注意到,陸簪星自始自終一言不發,若不是李夢戈牽著她,她就只是沉默地站著,安靜得有些奇怪。

    這時,邪神附在她耳廓低語:“兩個都不是人。”

    祝遙梔怔了一下,然后她低聲問:“他們都是幻象?”

    邪神說:“女的是,男的不是。”

    祝遙梔有些渾身發毛。

    而李夢戈已經牽著身旁女子的手,與她去了里間。

    庭院里的修士議論紛紛:

    “這是李夢戈?前任仙盟盟主?怎么長了這么一張妖孽臉。”

    “李家的曇釋刀傳人就沒有不好看的,據說開創刀法的那名女俠經過圣曇佛寺,只一眼就引得佛子重返紅塵。”

    “哎,長得再傾國傾城那又如何?我進水月觀是為了找寶物又不是看他們成親。”

    “可這幻境不破,我們也無法窺見水月觀的真容,更別提找什么寶物機緣。”

    “那還是趕緊想辦法破開這個幻境。”

    祝遙梔聽了幾耳朵,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個幻境,畢竟陸簪星和李夢戈早就反目成仇,怎么可能心平氣和的成親,這些大概都只是回憶。

    問題是,陣眼會在哪里?

    她想得有些出神,被冷落了好一會的邪神抱著她搖晃了幾下,“梔梔,你都不理我。”

    哎,黏人。

    祝遙梔于是放下了竹簾,從手鐲里拿出一卷畫攤開在亭中石桌上,又抬手想在竹亭布下禁制。

    靈力從她指尖凝出,還沒結出禁制法陣,她的指尖就被邪神含住,淡色的薄唇色如春櫻。

    祝遙梔凝出的靈力都被一點點吃得干凈,一絲都不剩下。

    怎么小怪物也喜歡吃她的靈力?

    邪神將她的靈力侵吞殆盡,才抬頭說:“梔梔放心,這些螻蟻無法感知這里。”

    祝遙梔也就省了布禁制的功夫,直接帶著邪神進入畫境中。

    畫境與他們之前來時一樣,明月滿天,落花沾衣,溪光搖晃著包圍中間的竹閣。

    祝遙梔還被邪神抱在懷中,觸手推開了竹閣的門,在他們進去后又立刻闔上。

    床榻寬大,不過大部分觸手還是只能堆疊在地毯上,如同銀色的波濤。

    祝遙梔忍不住問:“你很喜歡我的靈力?”

    邪神:“喜歡。梔梔的一切我都喜歡。”

    聽上去是因為愛屋及烏,好像沒什么問題。

    那李眉砂是因為什么?哪怕算上靈根屬性,水靈根也并不需要冰靈力,反過來,李眉砂的靈力可能還對她有用些。

    祝遙梔還在思來想去,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就收緊了,少年身軀緊緊貼在她背后,“梔梔,你今晚總是走神。”

    因為有正事要做啊。

    當然,祝遙梔沒敢這么說,她只是充分地運用了語言的藝術:“因為我剛才在想,進了畫境要對你做些什么。”

    也不算在說謊吧,畢竟她確實想要探知邪神和李眉砂之間的關聯。

    小怪物對她這個回答比較滿意,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她的頸窩,眼里閃著期待的星光,“那梔梔想要做什么?”

    祝遙梔伸出爪子拍了拍祂的左肩,“我先看看我之前咬得怎么樣。”

    邪神說:“梔梔下次可以咬的更重一些,這樣就能留得久些。”

    祝遙梔輕咳一聲,“我知道了。”

    如果可以,還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然后她的手就被牽起,被帶著按上魔尊領口金絲嵌玉的盤扣上,“梔梔幫我解開。”

    月光與桃花卷簾而入,少年纖長的睫羽上勾了一小瓣桃花,那雙眼瞳只映著她的身影,像是贈與她一整片星空。

    祝遙梔在非人能有的美貌中失神了一小會,才移開視線去看那幾顆盤扣,輕輕應了一聲:“嗯。”

    她一臉正經目不斜視,但指尖還是忍不住輕顫,特別是少年溫熱指腹摩挲過她指尖的時候。

    祝遙梔忍不住說:“你別動。”

    邪神:“唔。”

    沒有了小怪物對她的手指捏來捏去,她總算解開了那幾顆盤扣,衣領松開,露出少年蒼白如玉的脖頸,喉結線條明晰有力。

    祝遙梔試著扒拉了一下,發現扒拉不開,她有些茫然地抬頭。

    邪神牽著她的手指輕按在衣襟上,提醒道:“梔梔,還有這里。”

    “……好。”祝遙梔板著臉,把衣襟上的玉扣也給解了,她如愿以償地拉開了邪神的衣袍。

    月華落在蒼白肌理上,如照霜雪,祝遙梔越看越發現,忽略散落下來的細軟銀發,真的和李眉砂差不多,一模一樣的寬肩窄腰。

    她面色越發凝重,伸手搭在邪神肩上,借力撐起上身,扒拉著少年的左肩往后看。

    借著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她清楚地看見少年肩上未消的紅痕,小巧如月牙的指印,還有肩上那圈咬痕。

    從形狀到位置,與李眉砂別無二致。

    “……”祝遙梔沉默,臉上神情頓時微妙起來。

    她還不至于連自己睡的到底是誰都分不清楚。

    但問題是,本來應該只出現在小怪物身上的痕跡,為什么也會出現在李眉砂身上。

    祝遙梔有一瞬間想要用弟子令把宿敵叫過來當面對質,但她很快想起,在水月觀中,所有傳訊都被切斷了。

    她只好作罷。

    但她真的想不明白,憑什么李眉砂身上也會有她弄出來的痕跡?憑什么啊。

    難道她意亂情迷的時候,已經糊涂到連自己睡了誰都能搞混?聽起來也太混賬了,而且也不可能啊,小怪物對她的獨占欲這么強。

    難道是她記憶錯亂了?其實她在不知不覺中把宿敵給睡了,還習慣性地咬了同樣的咬痕。

    無論是哪一個,都很離譜啊!

    祝遙梔苦思冥想,還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只覺得她的腦瓜子都要想炸了。

    可能是看她只是扒在肩上不動,邪神伸手輕輕撓了撓她的后頸,問:“梔梔,你在做什么?”

    祝遙梔:“別吵,我在思考。”

    邪神:?

    祂追問:“梔梔在思考什么?”

    思考她到底有沒有把宿敵給睡了。

    當然這種話她不敢說,當著小怪物的面說這些,簡直是在找死。

    所以她只是語氣認真地問:“是你幫我解合歡蠱?也是你幫我壓制繁衍血脈?”

    邪神:“當然。”

    這就對了,她的記憶沒有任何問題。

    總不會有什么存在能夠篡改邪神的記憶。

    那這到底關李眉砂什么事啊?

    祝遙梔只覺得大腦空空,然后她的臉頰就被輕輕戳了一下。

    小怪物拿手指輕輕戳她的臉,“梔梔,失憶了?裝作不記得也不行,不準賴賬。”

    “我沒有不記得。”祝遙梔歪了歪腦袋枕在祂肩上,忍不住說,“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提起裙子就不認的女人嗎?”

    少年幽幽看她一眼,問了一句:“那我和梔梔還是道侶?”

    “……”祝遙梔立刻沉默,把臉埋在祂肩上裝死。

    好吧,她承認她是提了裙子就不認的渣女。

    邪神伸手輕輕撓了她耳后一下,輕聲說:“好壞。”

    小怪物沒用什么力氣,跟被貓貓不伸爪子撓了一樣。

    撓得祝遙梔越發心虛,她埋在少年肩上悶聲說:“我可沒說不是。”

    邪神微怔。

    然后祝遙梔感覺她的頭頂被印下輕輕一吻。

    還好頭發沒有知覺,所以她也可以裝作沒有感受到那份沉重而無聲的情意。

    其實只是一個口頭承諾,像極了那些薄情負心的書生對姑娘說等我考取功名后就來娶你,但登科及第的書生向來只會娶那些官家小姐。

    這種口說無憑的“道侶”關系,祝遙梔也不可能讓別人知道。

    不過邪神默契地沒有再多要求,像是只要她還肯承認就好了。

    祝遙梔窩在少年溫熱的懷抱中,又忍不住想起李眉砂的事情。

    現在看來,大概只有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不知道宿敵私下里和誰相好,還碰巧被抓了被咬了,剛好和她留在邪神身上的一樣。

    ——這其實也不太合理。

    這世上哪有如此碰巧的事情?

    她垂著眼簾,邪神以為她困了,就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梔梔要睡覺?”

    “不睡。”祝遙梔并不困倦。

    更何況她還在水月觀里,情況難料,她怎么睡得著。

    畫境外那些修士也不是吃素的,現在應該已經有所行動了,她倒不急,又不是為了什么機緣寶物,沒必要當出頭鳥。

    邪神一聽她說不睡,掌心就附上她的后背,垂眸問:“要不要把剩下的繁衍血脈剔除了?”

    這句話的語氣太平靜了,就像是在問她要不要吃夜宵。

    祝遙梔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險些就要點頭了,猛地反應過來,不對啊,要是真的要剔除,那她得死去活來好多次。

    她立刻說:“不要。”

    邪神并不意外,只說:“若不用這些天攤下來,到時全部剔除,梔梔不是更受不住?”

    祝遙梔生無可戀地閉上雙眼,說:“到時再說吧,我今晚不是很想。”

    按照她的計劃,她只要把這破劇情推完她就可以美美回家了,到時她和這個世界已經毫無瓜葛,自然不會被什么垃圾血脈影響。

    “好。”邪神沒有異議,只是以手指為梳齒,見她的頭發理順,“梔梔,我早上才梳好的,怎么又亂了?”

    那就要怪李眉砂了,要不是為了不引起宿敵的懷疑,她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總不能別人一看她,就知道她其實在魔域過得挺滋潤的。

    祝遙梔只說:“時間久了就亂了,我的頭發又不會自己把自己弄整齊。”

    她說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邪神垂落的銀發,羽毛一樣細軟,絲絲縷縷纏上她的手指,繞了一圈又一圈。

    很像一只主動往她手心蹭的貓貓。

    邪神有些心疼地說:“梔梔要好好照顧它們,一亂就容易掉。”

    小怪物不是人,無法理解人的頭發毫無知覺,掉了或者剪掉都不會有任何痛覺。

    祝遙梔說:“沒關系的,我不疼,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做數學題的時候,一抓一大把頭發下來。”

    小怪物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說:“數學題是什么?太壞了。”

    祝遙梔忍不住埋在祂肩頭悶聲笑了幾下,“對,太壞了。”

    小怪物好,數學題壞。

    她抬起頭,看見邪神肩上那一小圈牙印,伸手摸了摸,只剩不明顯的淺淡凹痕。

    祝遙梔心中忽然生出一計。

    如果她再咬邪神一口,李眉砂身上會不會有相同的咬痕?

    今晚她絕對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不可能分不清楚自己咬的是誰。

    她就不信了,宿敵怎么這么邪門?她給小怪物的咬痕難道還能無緣無故就復制到李眉砂身上?

    祝遙梔打定主意,就側過臉問邪神:“我能平白無故地咬你一口嗎?”

    “可以。”邪神還在給她梳理頭發,輕聲提醒了一句,“梔梔咬重一些,不然很快就沒了。”

    “我知道。”祝遙梔磨了磨牙。

    當然得咬得用力一些,也得挑個比較容易看到的位置去咬,不然等會都看不到了,還怎么試探宿敵。

    她一開始想接著咬邪神的肩膀,快要下嘴的時候轉念一想,不對啊,如果咬在這種位置,李眉砂平時又裹得嚴嚴實實的,她要看的話,豈不是得讓宿敵把衣服脫了。

    這不太好,總不能接下來她一見到宿敵,張嘴就是一句“你給我把衣服脫了”。太不禮貌了,想想就覺得很變/態。

    所以祝遙梔的視線轉移到了邪神的脖頸上,咬這里夠明顯了吧,一眼就能看到。

    她下定決心,她張嘴咬了上去。唇齒下的肌膚不明顯地繃緊了,隨著她呼吸的步調輕微戰栗。

    雖然已經暗示過自己要用些力氣,但祝遙梔還是沒太下得去嘴,所以最終只是氣勢洶洶但輕輕咬了一口。

    她抬起頭打量,雖然邪神膚色冷白,一旦有什么痕跡都看得清晰,但由于她咬得輕,所以并不顯眼。

    哪怕是被蚊子咬一口,都比她咬的明顯。

    她一口咬完,邪神就說:“這就好了?梔梔,你真的咬了?”

    祝遙梔有種被看扁了的感覺。

    女人不能說不行,祝遙梔想要重新證明自己:“那我再咬一口。”

    “咬。”邪神就差把脖子送到她嘴邊了。

    祝遙梔低頭埋進少年的頸窩,又咬了一口,這回她用了力,一抬頭,果然看到了淺紅的牙印。

    “好了。”祝遙梔滿意了。

    邪神伸手摸了摸那圈牙印,說:“好淺,過一會就淡得看不見了。”

    “這樣啊,”祝遙梔其實有些懷疑,但考慮到小怪物強大的自愈能力,她只好再試一次,“那我再咬一下。”

    “好。”邪神頷首,又親了親她的發尾。

    頭發沒有知覺,所以祝遙梔不知道,這么一會小怪物已經親了她的頭發多少次。

    她決定咬得再用力一些,干脆伸手環住邪神的脖頸,側過臉張嘴又咬了一下。

    她真的用力了,但邪神說:“還是很容易就沒了。”

    后來祝遙梔都記不清她到底咬了邪神多少下,隨著力道漸重,她終于不負邪神所望,咬出血了。

    冰涼黏滑的血液涌入唇齒之間,嘗起來其實沒有什么味道,不腥,反而泛著幽甜的香氣。

    少年寬大的手掌撫在她后腦勺,聲音捎了些許沙啞:“對,就是這樣。”

    祝遙梔回過神來,才發現她被小怪物騙了,其實根本不用咬到見血,小怪物只是想要她多咬幾下。

    忽略牙齒帶來的刺痛,嚙咬猶如一種用力的親吻。

    想清楚后她立刻抬起頭,少年脖頸上都是重重疊疊的牙印,被她牙齒咬出的傷口已經止血了,像是不能流進她嘴里了所以就不想流了。

    “你這是……”她忍不住說,“其實不用這樣。”

    “這樣很好,我就喜歡被梔梔咬。”邪神用下巴輕蹭她頭頂的發旋,低聲說,“梔梔又不肯親我。”

    祝遙梔立刻閉嘴了:“……”

    好吧。果然被小怪物當成親親了。

    邪神確實喜歡被她咬,之前喝醉酒都能被她直接咬得暈過去。

    不過這樣一來,都咬成這樣了,她就不信李眉砂脖子上還能有一模一樣的。

    她不信邪,無論宿敵私下里找什么相好,都不可能咬出來同樣的牙印。

    一定是碰巧,對,都是碰巧。

    見她又走神,觸手就伸過來在她臉上嘬了一口,“梔梔,不咬其他地方了?”

    祝遙梔:“不了。”

    如果不是為了弄清楚,她原本都不想咬的。

    邪神:“哦。”

    見祂有些失望,祝遙梔想了想,還是找了個借口:“你的血有點黏牙。”

    其實并不,唉,好爛的借口。

    爛借口是會遭報應的——

    邪神伸手輕輕捧起她的臉,鼻尖輕輕蹭了一下她的,“那我幫梔梔舔干凈?”

    祝遙梔睜大了雙眼,“不、不用。”

    但是少年已經垂首覆上她的唇,以吻封緘。

    邪神像是得了一種不和她親親就會渾身難受的怪病。

    第78章 少年時

    被親吻時, 祝遙梔一直抿著唇。

    她被邪神抱得越來越緊,像是要擁入骨血,成為怪物鮮活跳動的心臟。

    祝遙梔得出一個結論, 好吧,小怪物可能患有肌膚饑渴癥,而且只對她發病。

    不過看在邪神剛才被她咬了那么多口的份上, 她就不計較了。

    而且這個吻雖然綿長無盡, 但她并沒有受到什么禁錮, 隨時可以退開結束這個親吻。

    她完全擁有自由, 或者說,拒絕的權力。

    哪怕祝遙梔心防再高,對這樣進退自如的關系也并不反感。

    邪神大概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吧, 連喜歡她的方式, 也選擇了她最能接受的一種。

    所以她就勉為其難地讓小怪物再多親一下吧。

    雖然只是雙唇相抵,但這一吻細密而漫長,柔軟的舌掠過她的唇角片刻后祝遙梔略略歪了歪腦袋,結束了這個吻。

    “再親下去我的嘴都要麻了。”她說。

    邪神轉而去親她的耳廓, 從耳尖一點點吻到耳垂,低而泛啞的話語一字一字鉆進她耳朵:“可我真的很想告訴梔梔, 我有多喜歡你, 親吻可以讓你感覺到被愛著么?”

    她輕輕閉了眼, “當然。”

    要不是怪物不通人情, 祝遙梔也確實見過邪神一點點學著如何去愛她, 那她真的好懷疑小怪物是從哪里學的這些花里胡哨的話來哄她了。

    可偏偏邪神又說得很認真。

    祝遙梔趴在少年肩頭, 看著月光透過窗格灑下來, 在觸手上漾開寶石一樣的華光, 星辰一樣亮閃閃的。

    她居然有幾分安寧的感覺, 哪怕是在水月觀的幻境中,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險。

    可能是因為她很確定,小怪物就算再生氣,也不會對她怎么樣吧。

    生氣是生氣,但愛還會繼續,永不止息。

    她想起正事,就問:“你剛才,有沒有感受到幻境的陣眼?”

    “剛才?剛才我只顧著看梔梔了。”邪神回憶了一下,說,“陣眼不在這里。”

    “不在這里?”祝遙梔一怔,“你是說,不在水月觀?”

    邪神頷首。

    陣眼不在幻境中,那怎么搞?

    祝遙梔摸了摸下巴,“難道有人在遠程操控這個幻境?那就有意思了。”

    可是這個人想做什么呢?既不傷人性命,又不蠱惑人心,反而像是純粹地邀請他們觀看這場婚禮。

    太奇怪了。

    不過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梔梔,”邪神摸了摸她的腦袋,“這里亂七八糟的,和我回去?”

    “暫時不回,我還有事情沒弄清楚。”祝遙梔彎了彎眉眼,輕聲說,“你會保護我的,不是嗎?”

    邪神安撫地吻了吻她的眉心,“當然。”

    祝遙梔心想,既然陣眼不在水月觀,那她就不出去白忙活了。

    而邪神總算將她的頭發打理好,看著鴉色長發柔順下垂,滿意得親了她好幾下。

    “梔梔,你要不要去沐浴?”少年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耳尖。

    “不用了。”她還得繼續待在水月觀,要是臟了直接施法用凈塵訣就行。

    “哦。”邪神親了親她的唇角,“那我只好把梔梔身上別的氣味都覆蓋掉了。”

    又又又被抱住舔毛了。

    祝遙梔無奈,只好把自己想象成一塊剛出爐的糯米糕,雖然不會真的被吃掉。

    甚至后面在她開始盤坐修煉的時候,邪神還是貼在她身后,逸散的靈力凝出霜花,時不時被小怪物吃掉。

    等祝遙梔結束修煉,緩緩睜開雙眼,就發現桌上擺了一桌夜宵,光是聞著味道都讓她覺得很好吃。而且蓮子粥、蟹黃湯包、茄汁豆腐等好幾樣熟悉的菜式,她在魔宮的時候可沒少吃。

    “原來我吃的飯都是你做的。”祝遙梔有些驚訝。

    邪神戳戳她的臉頰,“不然呢?我還能把侍女給你抓過來?”

    祝遙梔才反應過來之前一直是她誤解了。

    不過,小怪物是什么時候給她做的夜宵?

    雖然剛才她在修煉,但還是能感覺到邪神一直黏著她親親抱抱。祝遙梔本來還在疑惑,直到她看到那些觸手,好吧,這么多觸手做飯簡直不要太方便。

    然后她就被小怪物咬住后衣領叼起來放到桌旁坐好。

    可能是跟貓貓學的,大貓叼走小貓是出于保護和關愛。

    祝遙梔又過上了飯來張口的生活,被邪神投喂夜宵,完全不用自己動手,什么都喂到嘴邊。

    她吃完飯就有些困了,可能是暈碳水。

    但祝遙梔不想睡覺,所以她拍了拍趴在她腿上的觸手當做消遣,拍拍,又拍拍。

    被她拍了的觸手纏了上來,尾端彎起來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被她拍得很愉快,藍金光斑閃動如星辰。

    祝遙梔其實想出去走走,雖然這是幻境,但每一處都格外真實,說不定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她走到哪里邪神都會跟著,幻境里有不少修士,要是被人看到她跟魔尊廝混在一起,不太好。哪怕她披上魔教圣女的馬甲,估計會被人人喊打。

    所以,她思量片刻,比較委婉地問邪神:“魔域那邊,你不用回去處理事務嗎?”

    好吧,其實也不怎么委婉。

    果然,邪神捏了捏她的臉,不太高興得說:“梔梔又想支開我?”

    “嗯,這個…”祝遙梔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梔梔,”少年捧住她的臉頰,“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訴我。”

    “好吧,”祝遙梔如實說,“我想要在幻境里打探消息,但若是被人看到我們在一起,會有點麻煩。”

    邪神沉思了片刻,問:“這是你們說的,正邪不兩立?”

    祝遙梔心想,小怪物大概不太能理解,畢竟孽物的族群類似于蜂巢,群體意志至上,不會劃分派系,也沒有任何內斗。

    她說:“是這樣。”

    邪神頷首,而后說:“沒關系,我只會被梔梔看到。”

    那就沒什么好顧慮的了。

    于是祝遙梔離開畫境,又回了剛才那座竹亭,竹簾外的婚宴還在繼續,不過已經有不少賓客醉得不省人事被丫鬟小廝攙扶下去。

    她打量了一下,只有少數幾個修士還留在庭院中,其他人大概是沒找到陣眼,就到別處了。

    祝遙梔本來也想離開陸府,卻忽然在庭院中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姿容婉麗的女子獨坐在石桌旁,旁邊是開得圓滿的幾叢繡球花,燈火映花面,簪釵飾佳人。

    是仙盟的洛音長老,墨天音。

    祝遙梔想了想,走過去客氣地說:“長老,我能否在這坐下?”

    “當然。”墨天音美目流轉,“霎雪劍的小姑娘,幸會。”

    祝遙梔彎彎眉眼,拿出那種應付長輩的乖巧笑容。

    她坐在墨天音對面,邪神環著她的腰身,親密無間地貼在她身后。

    祝遙梔感受到小怪物身上的氣息有幾分危險,盤踞在地上的觸手隱隱炸刺。

    邪神對墨天音抱有敵意,而且是很重的敵意。

    大概是因為上次在榴花汀,墨天音射出的誅邪箭。當然,這種揭傷疤的事情,祝遙梔并不想追問清楚。

    她還在思索,墨天音就柔聲問:“祝姑娘倒是頗有令尊的風骨意氣。”

    “長老謬贊了。”祝遙梔隨口附和了一句。

    說實話,她爹什么風骨意氣,她怎么知道?

    墨天音卻說:“你們都一樣,如此凜冽的血脈啊。”

    祝遙梔懶得和她虛以委蛇,就直接開始試探:“晚輩才疏學淺,無法找到幻境的陣眼,不知長老可否指教一二?”

    “祝姑娘不必自謙,”墨天音莞爾,“布下此幻境者,畢竟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天才,連我也無法確定。”

    “原是如此。”祝遙梔點了點頭,又說,“那長老可否為晚輩指明方向,我在幻境滯留許久,卻一直找不到什么頭緒。”

    她不確定,墨天音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曉,還是知道了但是不想告訴她。

    “祝姑娘不用辛苦奔波,不如與我在這小坐片刻。”墨天音面上的笑容無懈可擊,“李夢戈布下此陣,只是為了等一個人,要是她不來,那我們也只好一起在這等了。”

    祝遙梔猜測道:“長老的意思是,只有盟主來了,幻境才會破開?”

    李夢戈要等的人應該只有一個,現在的仙盟盟主陸簪星。

    “然也。”墨天音螓首輕點,云鬢珠翠搖曳流光,“當年這場婚禮,李夢戈一直等不到他的新娘。”

    “可是…”祝遙梔想起剛才的所見所聞,新娘子確實被八抬大轎送進來拜堂成親。

    “所以才是鏡中花水中月,是他一生追尋卻不可得的一場幻夢。”墨天音笑了,聲音輕柔而無情,“可是夢,總是要醒的。”

    祝遙梔總覺得這里面的因果關系有些奇怪,為什么陸簪星既然答應要與李夢戈成親,都選在陸府成婚,也有父母之言,那為何最后關頭,她卻沒有來?

    難道陸簪星并不喜歡李夢戈,應該也不是,這兩人雖然凡間婚禮未成,但在修真界可是正正經經的道侶關系,必然經過合籍典禮昭告天下。

    祝遙梔想不明白,就問:“晚輩能否請教長老,為何當年盟主沒有回來成婚?”

    “因為當年在成婚前,陸簪星不顧李夢戈勸阻,和摯友回了一趟漠北燕家。她許了李夢戈成婚那天回來,但她失約了。”墨天音點到為止,并沒有再說下去。

    祝遙梔最討厭說話說一半的人了,只能追問下去:“那位摯友是?”

    “正是祝姑娘的繼父,燕霜客。”墨天音一笑嫣然,語氣帶著真假難辨的憧憬,“當年這幾位可是摯交好友,陸簪星,李夢戈,還有燕家的孿生兄妹,燕霜客與燕云妝。年少相逢斬妖除魔,鮮衣怒馬戈壁對酒,許多行俠仗義的話本可都取材于他們。”

    祝遙梔不由得一怔。

    她覺得當年漠北發生的事情大概不是什么好事,燕霜客現在已經瘋了,那陸簪星又遭受了什么?

    而墨天音柔荑纖指輕晃手中酒盞,笑道:“果然不能多貪這杯中之物,面對祝姑娘這樣的新秀,我卻沉浸在故人往事中。”

    “無妨。”祝遙梔甚至希望她多喝點,多爆點消息出來。

    但墨天音只是自斟自飲,輕嘆一聲:“該說是天妒英才么,年少時越是意氣風發,現在越是死生師友。”

    她居然轉眸瞥向祝遙梔,“祝姑娘,你說是不是只有無情無義之人,才能與世長存?”

    祝遙梔對她說的那些故人往事一知半解,只好隨口扯了一句套話:“修仙之人本就與天爭命數,所求長生不老本就違逆天道,半途隕落也不奇怪。”

    “與天爭命數,是呀,與天爭。”墨天音笑了笑,“祝姑娘是明白人。”

    “長老謬贊。”

    實話說,祝遙梔并不明白自己明白了什么。

    而被她冷落在一邊的邪神終于忍不住,低頭帶著些不滿地輕咬她的耳尖。

    祝遙梔眉心一跳,連忙安撫地拍了拍少年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還好,借著桌上酒盞遮掩,墨天音看不到石桌下她的小動作。

    “梔梔,我厭惡這只螻蟻,能不能把她撕碎?”邪神與她耳語,手掌將她的手攏了進去,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從拇指捏到尾指。

    小怪物果然和墨天音有仇。

    祝遙梔在祂掌心里寫字:不,等我走開。

    不然有她在場的情況下,堂堂仙盟長老被不可名狀的力量撕成碎片,怎么想她都很可疑。

    邪神只好作罷,那些已經伸到墨天音身邊的觸手不甘心地甩了甩,但還是收了爪牙,乖乖趴回祝遙梔裙擺上。

    祝遙梔等了小片刻,墨天音還是沒有再透露什么信息,只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感慨之語。

    她沒耐心了,正要起身告辭,墨天音卻忽然說了一句:“祝姑娘,我在你身上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祝遙梔僵了一下,她不動聲色地問:“不知長老說的是什么?”

    墨天音眼神溫柔含笑,“孽物的氣息。”

    哦,這是在懷疑她?

    祝遙梔感覺邪神將她抱得更緊了。

    她解釋了一下:“方才和蒼漪宗修士前來水月觀途中,我們遇到了不少孽物,也許是那個時候沾染上的。”

    “原是如此。”墨天音眸光微凝,“仙門百家這次可來了不少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途中遇襲。”

    祝遙梔說:“首席也和我們一起,長老可以問他。”

    “祝姑娘別擔心,我并非懷疑你。”墨天音柔柔而笑,“有首席在,自然輪不到我來懷疑你,畢竟首席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祝遙梔知道墨天音的意思,有李眉砂在,如果她真的和孽物有染,早就被宿敵就地處決了。

    “若長老無事,晚輩就先告辭。”祝遙梔不是很喜歡和墨天音相處,這人雖然一直笑盈盈的,但綿里藏針。

    “有緣再會。”墨天音說。

    祝遙梔離開庭院,走到垂花連廊上,趁著四周無人摸了摸邪神毛絨絨的銀發,低聲說:“你可以去報仇了。”

    邪神說:“她已經跑了,如果要把她揪出來,這里也要被我毀掉。”

    祝遙梔怔了一下,“這么快?”

    難道剛才,墨天音在她身上發現了邪神的氣息,所以立刻跑路了。

    祝遙梔有些懷疑,就問:“你認識她?”

    “認識。”邪神說,“在我遇到梔梔之前,仙盟的秉燭獄困我許久。一開始我要用上十年才能長出外骨骼,然后不斷被切割碾碎,不斷退回幼弱之時,最后一次是在榴花汀,我只用了不到半個月。”

    祝遙梔忽然想起在榴花汀解蠱那一晚,她看到血流遍地的仙盟,還有冰冷殘暴的邪神。當時她以為是未來,現在看來,那是過去的景象。

    不斷被切割碾碎…之前在物華山莊遇到的那個乙十的孽物,雖是孽物,形貌卻和人族少年并無兩樣,他說要是眼睛的顏色不像人,就要被聽露長老挖出來重新長。

    祝遙梔輕輕將雙手覆在少年蒼白的手背上,“我后悔了,剛才應該讓你殺了墨天音的。”

    她能理解了,為何小怪物如此厭惡仙盟。

    “這樣會連累梔梔,”邪神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還是梔梔更重要。不急,反正這些螻蟻一只都跑不了。”

    祝遙梔踮起腳,有些憐惜地摸了摸少年頭上黑色王冠一樣的外骨骼,冰涼如玉。

    “梔梔不用踮腳。”邪神直接將她抱了起來,“也不用擔心我,我要殺他們,就像捏死一群螻蟻。之前礙于血脈牽制,現在我只為了你而活。”

    祝遙梔輕嘆,“仙盟這幾個長老,簡直是人面獸心。”

    “這些與梔梔沒有關系,所以不要不開心。”少年低頭蹭了蹭她的臉,“梔梔,不要可憐我。那樣會讓我覺得,我沒有能力保護好你,我會難過。”

    小怪物的思維方式和常人確實不太一樣。

    祝遙梔安撫地摸了摸少年鬢邊的碎發,因為太過蓬松細軟,簡直就像摸貓耳朵一樣,她輕聲說:“如果連你都保護不了我,那這世界上就沒有人能保護我了。”

    “我一定會保護好梔梔。”邪神說。

    “我相信你。”祝遙梔并不懷疑。

    繞過連廊,祝遙梔走出燈火通明的陸府,外面星月垂野,夜色如水,街上時不時還有行人二三,還有幾家鋪子在賣夜宵。

    祝遙梔走近了,看到幾個修士在聚在賣湯圓的鋪子里,圍了一張方桌正在談論些什么。

    她也走過去點了一碗湯圓,在旁邊坐下聽他們說話。

    沒人有看到,邪神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側過身抱著她,簡直一刻都不能和她分開。

    祝遙梔壓低聲音說:“你可以坐旁邊的凳子。”

    邪神:“不要。”

    行吧,非要和她擠在一張條凳上。

    祝遙梔支起耳朵,偷聽隔壁桌講話:

    “真是見鬼,我師兄也算是叫得上名號的陣修,就是看不出這幻境的陣眼在哪里。”

    “我現在都有些后悔了,好好的不在宗門里待著,非要跑過來湊熱鬧,這鬼地方不對勁,再待下去保不準要出什么事。”

    “別說了,又不止你一個人察覺不對勁,無論是什么天靈地寶,也得留著小命才能用上。但不少人或御劍或乘飛舟,都出不去。”

    “我剛才御劍試過了,穿過邊緣的群山,還是回到這里,簡直跟鬼打墻一樣。”

    祝遙梔聽了幾耳朵,看來這幻境進得來出不去,陣眼又不在這里,太難辦了,難道真的得等陸簪星親自來,這個幻境才能破開?

    而那些修士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這鬼地方不僅出不去,據說還有魔教混了進來。”

    “這消息保真嗎?”

    “真的,我師姐本來想找陣眼,卻沒想到追蹤到了魔教的蹤跡。”

    “魔尊有沒有來?該死的,如果魔尊來了,那我們全都得交待在這了。”

    “聽說沒有,來的是魔教圣女。”

    聽到這的祝遙梔:“……”

    小怪物就像樹袋熊抱樹一樣抱著她,聞言就說:“梔梔別聽他們的,你不同意,我就沒有吃人了。”

    “…乖。”祝遙梔摸了摸一只觸手。

    這時,老板娘把她點的湯圓端了上來,陶碗中圓滾滾的湯圓冒著騰騰熱氣,上面還撒了一勺花生碎。

    為了不讓別人覺得奇怪,祝遙梔就舀了幾個湯圓吃下去,芝麻餡花生餡的,味道還不錯。

    趁人不注意,她舀了一個湯圓喂給邪神,問:“好吃嗎?”

    邪神:“甜。下次給梔梔做。”

    好吧,看來小怪物又豐富了給她做飯的菜譜。

    接下來,祝遙梔一邊閑逛一邊打聽消息,各處游蕩的修士不少,有用的消息沒聽到多少,倒是聽了不少八卦。

    要是沒有人,她就會和邪神牽著手十指相扣。

    走到后面她都累了,被邪神抱在懷里,少年的懷抱太溫暖,祝遙梔都不記得她是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她發現她躺在熟悉的竹榻上,看來是邪神把她抱回了畫境里。

    她伸了伸懶腰,慢吞吞下床把溫熱的早膳吃了,發現果然多了一碗湯圓。

    她有些好笑,吃完早餐就離開了畫境,白天的街巷又熱鬧了起來,熱鬧得,有些熟悉。

    長街兩旁又圍了熙攘人群,鳳凰花瓣飄飛如雨,丫鬟和喜婆在四處分發喜糖和糕點。

    “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大喜之日,喜糖見者有份,給諸位散散喜氣。”

    不止是熟悉,簡直是一模一樣。

    祝遙梔疑惑,難道這個幻境就是在不斷地重復成親的那一天?

    她還在沉思,忽然感覺有人在看她。

    祝遙梔抬頭瞥過去,隔著喧囂人潮,一眼望進了玄衣少年眼里。

    是李眉砂,也許是漫天飄花和滿街的紅綢彩穗,少年冰雪一樣的眉眼顯得溫和了些許,眉間朱砂艷殺滿城飛花。

    祝遙梔視線下移,發現李眉砂的衣領太高,遮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有些郁結,快步走過去說:“把你領扣解了。”

    李眉砂:?

    第79章 真言符

    祝遙梔之前設想過, 一見到宿敵就讓他解衣不太禮貌也不太符合公序良俗,所以她昨晚都是特意挑邪神的脖頸咬的。

    但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李眉砂的衣領鎖得太高了, 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所以她只好板著一張臉,開口讓李眉砂把領扣解開。

    少年微怔,而后說:“換個地方。”

    這個反應和小怪物也挺像的, 都是不肯在大庭廣眾之下解一點衣袍。

    祝遙梔有些受不了:“只要把你前兩顆領扣解了就行, 封建人。”

    李眉砂執意換地方, “我的洞府, 或者你的畫境。”

    “那就我的畫境。”祝遙梔急于確認,只好同意了。

    還是去她的畫境吧,畢竟是她的東西, 比較有安全感。

    她往四周張望了一下, 避開人海走到槐花樹下的石亭里,抬手布下禁制,再把畫卷攤開在桌上。

    李眉砂當然也跟著她走了過來,抬手又布了一重禁制。

    祝遙梔瞥了他一眼, 率先進了畫境,李眉砂隨后而至。

    畫境里還是月夜山溪, 桃花落在少年的衣袖上, 輕鎧手甲沾了花色還是冷硬肅殺。

    祝遙梔目光落在他脖頸, 催促道:“快解開。”

    李眉砂看她的眼神又開始欲言又止了起來, “…不進屋?”

    嗨呀, 就解兩粒扣子的事情, 為什么還得進屋里?

    祝遙梔:“少啰嗦, 這又沒別人。”

    李眉砂救沒說什么, 抬手利落地把衣領的前兩顆扣子解開。

    其實他還想解第三顆, 但祝遙梔輕喝一聲:“不許動!”

    李眉砂:?

    少年眼中流露一絲不解的神情,但還是聽她的話,沒有再往下解了。

    但哪怕松了兩顆領扣,金線鎖邊的衣領就跟焊在他脖子上一樣,嚴防死守,紋絲不動。

    祝遙梔面色凝重,有些顫抖地伸出手,直接扒拉開宿敵的衣領。

    然后她就睜大了雙眼——

    天殺的!為什么李眉砂脖子上也有重重疊疊的牙印!無論是形狀還是位置和她昨晚咬出來的一模一樣!

    祝遙梔如遭雷劈,當場僵住。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

    就算李眉砂昨晚去和女修廝混,也不可能被咬成這樣吧?

    她覺得腦殼好疼。

    “你怎么就這么邪門?”祝遙梔顫抖地揪著李眉砂的衣領,“你昨晚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李眉砂垂眸,但他們靠得太近了,他只看得到少女的腦袋,還有小巧的鼻尖。

    他緩聲說:“我有夜游之癥,所以我也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

    他只記得少女窩在他懷里,他一伸手就能抱得到,脖頸處偶爾傳來可以忽略不計的刺痛,懷中溢滿甜絲絲的馨香,夜色中開滿了桃花。

    “夜游之癥?”祝遙梔蹙眉,“這是什么?你睡著了就會夢游?”

    “無論是否入睡,一旦入夜,我就會失去意識,一醒來就是隔日早晨,期間發生了什么都不記得,除了…”少年的聲音頓了一下,才說,“除了你。”

    “……”祝遙梔覺得這些話信息量有點大,讓她的腦殼更疼了。

    仔細想想,她確實從來沒有在晚上看見過李眉砂。

    同理,她也從來沒有再白天看見過邪神。

    這兩者單獨來看沒有什么,但聯系在一起就是另外一種可能了。

    她盯著少年脖頸上她親口咬出來的齒痕,忽然靈光一閃——會不會這兩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雖然有點離譜,但好像一切可疑的地方都說的通了。

    祝遙梔因為這個猜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會吧,這太恐怖了,那她不僅睡了邪神,還順帶把宿敵給睡了。

    救命啊救命啊。她不要啊,她真的很煩宿敵。

    祝遙梔謹慎地問:“那你最近是不是,早上有意識的時間越來越往后推了?”

    小怪物說過祂存在的時間越來越長,那反之李眉砂的時間就會被縮短。

    她狠狠地瞪著宿敵,“你快說你不是。”

    很遺憾,李眉砂頷首:“是這樣。”

    “……”祝遙梔心如死灰,她只覺得天都塌了。

    她接受不了,死死揪著李眉砂的衣領,兇神惡煞地說:“你快說你昨晚是被蚊子咬了,你快說啊!”

    李眉砂很平靜地說:“你為什么要說你自己是蚊子?”

    祝遙梔哀嚎:“你給我閉嘴!”

    她寧愿她是只蚊子!也不想承認睡過宿敵,不想承認她無意間把最討厭的人睡了。

    祝遙梔越想越覺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蹲了下去,雙手抱著腦袋,嘴里念念有詞:“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這樣呢?”

    好離譜,她不要啊啊啊!

    玄色衣角鋪曳在草葉上,少年在她身前半跪下來,緩了聲音問:“你頭疼?”

    祝遙梔還是覺得很幻滅,她有氣無力地回答道:“我牙疼,早知道我昨晚就不咬那幾下,好奇害死貓。”

    李眉砂是那種比較一板一眼的性格,所以他當真了,說:“你張嘴,我看看。”

    祝遙梔哽住:“……”

    她扁了扁嘴,“我瞎說的。”

    李眉砂就說:“那你先起來,我給你煎藥。”

    祝遙梔莫名想跟他對著干:“我說了我沒有牙疼。”

    李眉砂說:“是壓制繁衍血脈的藥。”

    祝遙梔“哦”了一聲。那這個她要喝。

    她想站起來,試了一下然后繼續蹲在地上,“…腿麻了。”

    李眉砂緩聲問:“那我抱你?”

    祝遙梔埋在膝蓋上的腦袋瞬間抬起,幾乎是瞪了他一眼,“不要。”

    然后她捏訣瞬移到了竹閣的床榻上,雙手抱膝蹲成一朵蘑菇,繼續思考人生。

    李眉砂沒進寢間,可能是去給她煎藥了。

    祝遙梔撓了撓頭,還是想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但目前看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邪神和李眉砂本來就是同一個人,但他們之間的認知并不互通。

    她這一生如履薄冰…

    怎么這種買一送一的事情就被她攤上了?她甚至根本不需要買,直接零元購,哦不對,邪神還倒貼了她好多靈石。

    一時間,祝遙梔的心情非常復雜,有點悔不當初,她真傻真的,早知道小怪物和宿敵竟然是同一人,她在榴花汀的時候也不至于下那個歹毒的合歡蠱。

    她抓了抓頭發,思緒亂如麻,想了很多亂七八糟有的沒的。

    比如李眉砂要是讓她負責怎么辦?她要是不負責,宿敵不會告到劍閣去吧?告她始亂終棄。

    天哪,要是她家老祖宗祝景年知道她竟然和曇釋刀傳人廝混到一起,估計要被活活氣死。

    祝遙梔還在思考人生,都不知道李眉砂什么時候進來,把藥放在床頭柜上,這一次旁邊還放了不少蜜餞。

    實話說,她現在有點不想面對李眉砂,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被她睡過不止一次的宿敵。

    她看著那碗藥,思緒有些發散。穿書之前,她小時候生過病,都是媽媽給她熬中藥。這是個辛苦活,要時時看著火,什么時候用大火什么時候文火慢煎,更別說不同藥材還要先后煎煮。

    想不到,除了媽媽,愿意花心思給她煎藥的人竟然是她的宿敵。

    祝遙梔頓時心情復雜得不行。

    隔著青紗床簾,李眉砂只說:“趁熱喝。”

    “哦。”祝遙梔撩開簾帳,看見淋了桂花糖的金絲蜜棗,有些饞,勉為其難地喝了一口藥,又被苦得小臉皺成一團,趕緊填了一顆蜜餞。

    一碗藥喝下去,苦得她心無雜念,竟然心平氣和了起來。

    算了,那她還是當做只睡過邪神算了,李眉砂什么的不知道,反正她沒有任何相關記憶,就當無事發生。

    宿敵就是宿敵,宿敵是不可能變成道侶的,只睡覺不談感情的炮/友也不行!

    祝遙梔一碗中藥的功夫就調理好了,繼續心安理得地當提上裙子就不認賬的渣女。

    李眉砂默默把藥碗收了。

    祝遙梔看著少年收拾碗筷的動作,忽然覺得她好像也沒有那么心安理得了。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所以宿敵對她到底是幾個意思?之前她還以為李眉砂是懷疑她,才故意接近她,現在看來說不定。

    祝遙梔開始梳理時間線,一開始她和邪神是在榴花汀好上的,但直到她去玲瓏七闕游學,她還和李眉砂打了一架,而且她還差點被宿敵給一刀削死了。

    而那個時間點,其實她已經把宿敵給睡了,但李眉砂還沒有認出她,所以掀了幕籬后看見她的臉,宿敵才會是那種反應。

    最重要的是,李眉砂和小怪物兩者的記憶是不共通的,所以一開始才會認不出她。

    祝遙梔可以相信,邪神是喜歡她的,但她拿不準宿敵對她是什么態度。

    她想想就有些牙酸,試探著問:“所以,你是不是只記得,我和你…”

    該死的,她看著宿敵那張臉,那些表示親密糾纏的詞是一個都說不出來,只能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尬在當場。

    她現在終于理解了,為什么李眉砂有些時候看著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眉砂垂眸,因為一直在觀察她的神色所以很快知道她在問什么。

    他緩聲說:“從榴花汀開始,我每晚都做和你相關的夢。”

    做夢?難道李眉砂有一部分的記憶?

    祝遙梔就追問:“什么樣的夢?”

    “……”少年長睫微垂,薄薄的眼皮隱隱泛紅,像一片桃花瓣,他默了一瞬才說,“你也知道你對我做了什么。”

    祝遙梔怔住。

    然后她驚恐道:“你不會只記得我和你…做那些事情吧?”

    天哪,別的記不起來,為什么偏偏只記得她睡了他!

    李眉砂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哪些事情。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纖長的眼睫輕顫了一下,眼皮那抹薄紅燒到眼尾。

    祝遙梔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答案了。

    天殺的,宿敵真的只記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祝遙梔眼前一黑,簡直快要暈厥過去。

    她都不敢想象,她在宿敵眼里到底是什么樣的變/態。

    換做是她,每天晚上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夢,醒來還發現身上有亂七八糟的痕跡,只想把夢里那個膽大包天的人殺了吧。更別說,當那個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時候。

    祝遙梔雙手搭著膝蓋,她坐在床榻上,所以她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少年腰封上的血紅玉簡,想到里面都是像碎骨釘一樣的刑具,她就覺得渾身都疼了起來。

    她確實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但是她罪不至此吧。

    李眉砂如果想找她算賬,怎么一直忍到現在還不動手?難道還是懷疑她與魔教有染,所以先按兵不動?到時數罪并罰再和她算總賬。

    祝遙梔忍不住回想起李眉砂提刀斬殺那些孽物時的兇殘模樣,越想越覺得自己很危。

    不行,她不能再和宿敵單獨待在一起了,太危險了。

    祝遙梔一把撩開床簾,“我們先出去。”

    出了畫境,她又快步走入絡繹不絕的行人中,才覺得安全了不少。

    李眉砂身高腿長,沒幾步就追上她,“你不問別的?”

    還有什么好問的!

    她都變/態了,就讓讓她吧。

    祝遙梔不想繼續談論這個,直接轉移了話題:“你找到這個幻境的陣眼了嗎?”

    “沒有,陣眼不在此地。”李眉砂說,“但我找到了魔教的據點,可惜并未發現魔教圣女的蹤跡。”

    堂堂魔教圣女祝遙梔:“……”

    她轉眸看向街上仍然在分發喜糖的喜婆和丫鬟,說:“和昨天一樣,這個幻境在不斷重復。”

    李眉砂說:“這個幻境在等人。”

    祝遙梔想起昨晚墨天音那些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話,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她和李眉砂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到可以無所顧忌地探知對方家中私事的地步。

    出乎她的意料,李眉砂主動提起:“幻境在等我母親,我并不知曉她的行蹤。”

    祝遙梔就順勢說:“我昨晚遇到了墨天音,在婚宴上,她說當初這場婚禮,你母親并沒有回來。”

    李眉砂:“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啊?”祝遙梔怔了一下,“可這是你的父母。”

    怎么好像不太熟的樣子。

    李眉砂說:“我從未見過我父親,連我母親都鮮少見面。”

    祝遙梔:?

    她驚訝地問:“你不是你母親養大的嗎?”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一直在玲瓏七闕,明事理,承極武,母親偶爾會傳訊讓我去斬殺魔修,更多的時候由墨天音傳達命令。”少年聲音平靜,“偶爾見母親一面,她也只問我,是否領悟了曇釋刀法最后一階。”

    簡直是放養。

    祝遙梔忽然想起一件事,邪神之前一直被困在仙盟的秉燭獄,墨天音等人不斷把小怪物虐殺回幼弱之時,必然經過了陸簪星的授意,甚至還有可能是陸簪星親自動手。

    她覺得這些事情背后一定是沉重而血淋淋的真相,所以她沒有再細想下去,只是問:“所以曇釋刀最后一階是什么?”

    李眉砂答道:“蒼生渡。我母親說,我眼中未見蒼生。”

    祝遙梔說:“哪怕沒有悟到最后一階,你也已經很強了。”

    談話間,他們已經隨著人潮走到陸府。

    祝遙梔又坐在昨天的竹亭里,區別是今天捎上了李眉砂。

    浮光日影落了少年一身,長發高束,容色清絕。

    祝遙梔越看,越是不能接受,甚至有幾分悲從中來,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變成腳踏兩條船的渣女了?

    可能是她的面容有些扭曲,李眉砂緩聲問:“你在想什么?”

    “想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祝遙梔趴在石桌上,有點生無可戀。

    太離譜了,這叫什么事。

    而這時,竹簾外有丫鬟說:“貴客,這是我們姑爺送的九州月白,今日大喜,與二位同樂。”

    祝遙梔瞥了過去,只見丫鬟手中端著的是一壺酒。

    她與李眉砂對視一眼,后者撩開竹簾,丫鬟把酒放下后就行禮離開。

    祝遙梔指了指那壺酒,問:“有沒有毒?”

    “沒有。”李眉砂說。

    祝遙梔挑開竹簾環顧四周,發現只有他們這桌有這壺意義不明的九州月白。

    李夢戈這是什么意思?

    她還在疑惑不解,而李眉砂說:“九州月白是天下四大佳釀之首,因為釀酒的月魄白梨已經絕跡,向來有價無市。”

    冰裂紋的青瓷酒瓶散發出清冽柔甜的酒香,帶著梨花盛開的香氣。

    祝遙梔說:“倒是大手筆。”

    她隔著竹簾往正廳瞥了一眼,問李眉砂:“你不去見一下你父親?”

    “既墮孽物,談何人倫。”李眉砂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更何況這個幻境里的只是一道分/身。”

    好吧,真是幫理不幫親啊。陸簪星也是這么想的嗎?所以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痛下殺手。

    祝遙梔有些感慨,李眉砂卻問她:“你要不要和我去殺魔教圣女?”

    干嘛,她殺她自己?

    祝遙梔心頭一顫,強裝鎮定道:“你不是說還找不到她?”

    “幻境封鎖之下,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少年眼神凜冽生霜,“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她交出剔除繁衍血脈的方法。”

    “……”祝遙梔柔弱無助地捂緊了馬甲。

    她說:“那你還是自己去吧,我膽子小,見不了太血腥的東西。”

    “好。”李眉砂頷首,“小心行事。”

    他走后,祝遙梔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她還是接受不了宿敵變情債,太恐怖了。

    不久后,有丫鬟隔簾對她說:“貴客,我們小姐有請。”

    小姐?

    陸府唯一的小姐想必就是陸簪星。

    但按理說,此時的陸簪星還沒回來,昨天的婚禮新娘子可是等到入夜才回來。

    難道陸簪星真的來了?

    祝遙梔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并不想去,但她的識海里卻傳來系統的聲音:“你必須去,陸簪星是破開幻境的關鍵。”

    祝遙梔很不爽,“幻境不破開,司空玉也不會死。”

    系統說:“他并沒有入幻境,而你必須先從幻境出去,以防他遇到不測。”

    祝遙梔無語。

    她不想動,但系統一直在識海里吵她,還拿不能回家威脅她,她只好起身撩開竹簾,讓丫鬟帶她去見陸簪星。

    丫鬟帶著她穿過曲折連廊,繞進了幽深后院,梨花簌簌吹雪,拂開花瓣,就看到女子的閨閣,幽靜清雅,卻又處處華美。

    丫鬟為她推開雕花木門,祝遙梔踏過門檻,里邊是二進制的小院,也種了滿院梨花,院中石桌上坐了一名女子,鳳冠霞帔,只是紅蓋頭被她隨手丟在一邊。

    黛眉鳳目,云鬢花容,很美的女人,只是她的美帶著侵略性,凜冽又勢不可擋的英氣。

    “坐。”陸簪星看了她一眼,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

    祝遙梔就在她對面落座,“陸小姐,或者是,盟主?”

    “稱呼并無意義,唯一重要的是真相。”陸簪星的行事作風就和李眉砂一樣單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問,“你在榴花汀做了什么?”

    祝遙梔就知道來這一趟絕無好事。

    她極快地冷靜下來,說:“我就和其他修士一樣,帶著追魔鈴進了禁地,協助洛音長老用誅邪箭擊殺邪神,是有什么問題嗎?”

    陸簪星只是冷冷看著她。

    祝遙梔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和茫然。

    片刻后,陸簪星說:“祝姑娘,你是否知道,孽物生來就有血脈牽制,若我想要祂死,祂絕對不可能存活。誅邪箭上附有我的心頭血,卻沒能將祂扼殺在榴花汀,你做了什么?”

    祝遙梔心頭一跳。她自然知道,陸簪星說的就是邪神,血脈壓制…是因為陸簪星到底是祂的生母。

    但這也太狠了,虎毒尚且不食子。

    祝遙梔繼續裝傻:“晚輩不知盟主所言是何意?”

    “我的時間有限,不想聽廢話。”陸簪星抬手,直接甩了一道靈符過來。

    祝遙梔下意識想要躲開,但她動不了,陸簪星修為比她高,威壓之下,她只能看著靈符化作流光鉆入她體內。

    “此為真言符,”陸簪星又問了一遍,“你在榴花汀做了什么?”

    祝遙梔也不想的,但因為真言符,她迫不得已開口說:“我把你兒子睡了。”

    “……”

    陸簪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祝遙梔很無辜,攤手道:“我其實也不想說的。”

    這難道光彩嗎?

    陸簪星鳳目微瞇,“看來你知道得不少。”

    “是啦,盟主是不是想說,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祝遙梔已經擺爛了,反正有真言符,她也裝不了。

    “祝姑娘是如此看我的?”陸簪星話語冰涼,神情喜怒難辨。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祝遙梔肯定會識趣地回以一些恭維的好話。

    ——但因為她被下了真言符,她只能誠懇地說出心中的真實想法:“美女,我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鐵做的,怎么這么硬。”

    哈哈,她覺得她很快就要死了。

    第80章 撫云絲

    迫于真言符, 祝遙梔說話也跟他們母子倆一樣單刀直入。

    還直接對仙盟盟主放狠話。

    然而,出乎祝遙梔的意料,陸簪星看上去并沒有生氣。她都當了這么多年的仙盟盟主, 喜怒不形于色也正常。

    陸簪星只是眼中閃過一抹不解之色,“你在同情一只怪物?”

    祝遙梔如實回答:“小怪物很好,比怪物更不堪的, 是人心。”

    陸簪星:“你在諷刺我?”

    祝遙梔:“對, 還有墨天音。”

    太直接了, 她說話從來沒有這么直接過。

    陸簪星神色自若, 喜怒難辨,只說:“在其位盡其責,一己之私在蒼生大義面前, 什么都不是。”

    這時, 有人急步踏過一地落花,站在祝遙梔身邊。

    祝遙梔不用回頭都知道是李眉砂。

    好處是,李眉砂幫她把陸簪星的威壓擋了回去,她能動了。

    祝遙梔立刻起身說:“你們聊, 我就不打擾了。”

    開玩笑,再待下去陸簪星可能會把她的所有秘密都挖出來, 比如她和邪神之間的契約, 還有她其實是穿書過來的。

    陸簪星不置可否, 倒是李眉砂囑咐了一句:“你等我片刻。”

    祝遙梔沒有回應, 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梨花仍然自開自落。

    陸簪星看了李眉砂一眼, “你還是只停留在曇釋刀法的清明意。”

    李眉砂:“如母親所說, 未能寸進。”

    陸簪星轉眸看了一眼祝遙梔離去的方向, 問:“你喜歡霎雪劍那位姑娘?”

    李眉砂:“很喜歡。”

    陸簪星眉尾一挑, “她剛才說要把我的心挖出來。”

    李眉砂臉上并無意外之色, 平靜地說:“她還說過要把我的腦袋削下來。”

    陸簪星:“……”

    她難得認真打量了李眉砂一眼,“…那你還喜歡?”

    李眉砂:“為什么不喜歡?”

    陸簪星:“……”

    祝遙梔其實并不想等李眉砂,她只想跑得遠遠的,但系統非要她留下等陸簪星破開這個幻境。

    所以她只好又坐回那個竹亭里,百無聊賴地盯著桌上那壺九州月白,聞上去是香醇的梨花釀。

    她閉上雙眼,靈力向四周蕩開,發現就算陸簪星來了,這個幻境也并沒有變化,和之前一樣在重復地等待。

    “九州月白可是好酒,大小姐怎么不嘗一口?”

    一道陰柔的男聲忽然響起。

    祝遙梔立刻睜開雙眼,發現不知何時,竹簾外立著一道身影,青衣男子懷抱一把古琴,面容看上去普普通通,混在庭院中的賓客里毫不起眼。

    祝遙梔直覺,此人應該是用了易容的術法,也看不透修為。

    多半是來者不善。

    她掩在衣袖中的手暗自凝出靈力,隨時準備召出霎雪劍,“閣下是誰?”

    “大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男子扯唇一笑,眼神卻陰毒了起來,“我的姊妹在劍閣慘遭你的毒手,大小姐轉眼就望了?”

    祝遙梔笑了,“劍閣?我殺了不少賤人,你說的是哪一個?”

    她故意激怒對方,想要逼這人露出破綻。

    男子看她的眼神更加怨毒,“花尊者折在你手里,你這條命就拿來為她陪葬。”

    “原來她當時不是空口說大話。”祝遙梔召出霎雪劍,霜雪劍光映她冷冽眉眼,“竟然真的有后臺。”

    花尊者既然敢在劍閣無法無天這么多年,她背后的勢力少不了給她撐腰。既然如此,她也會讓這些人血債血償。

    青衣男子撥動琴弦,陰森森地笑道:“大小姐不如喝幾口九州月白,等下你死了可就再也喝不著了。敢動我們的同胞,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不會放過你。”

    祝遙梔握緊手中長劍,冷笑道:“誰不放過誰還不一定呢。”

    幽幽琴音響起,流光變幻,轉眼間祝遙梔已經置身一葉扁舟上,周圍是冰天雪地,冬江枯水。

    是幻境嗎?

    她心中謹慎,卻見青衣男子撥弦蕩出幾道鋒利流光,疾如驚雷,勢如刀劍。

    祝遙梔揮劍抵擋,霜雪華光蕩開,江水封凍,但所有冰霜都在男子周圍止步,他周身似有一層無形屏障。

    祝遙梔看不穿這人的修為,直到他撥弦蕩出的流光落地扭曲成無數細小的黑色蠕蟲。

    “孽物。”她斷定。

    也是,花尊者都能墮為孽物,那她背后的勢力肯定和孽物脫不了干系。

    那她也就不用裝什么正人君子啦。

    祝遙梔之前擊殺那些魔修獲得了不少異化能力,現在通通對著面前的孽物用了出去。

    青衣男子有些驚訝,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惡毒了,“你殺了多少兄弟姐妹?”

    “數不清了。”祝遙梔利落揮劍,“別急,很快就加上你。”

    琴音蕩出弦光,和凜冽劍氣碰撞在一起,發出轟然聲響。

    祝遙梔一劍把這孽物劈成兩半,卻不料這孽物直接分裂成兩個,一起朝著她攻了過來。

    嘖,難纏。

    祝遙梔提劍殺了好一會,卻是越殺越煩,因為孽物一被她砍斷肢體,就會裂變成新的孽物,最后變成了一群青衣男修在圍攻她。

    她一個人打一群實在有些吃力,打著打著身上就有些痛,應該被劃了幾道傷口,還要躲開那些循著鮮血就想往她傷口里鉆的黑色蠕蟲。

    太惡心了。

    祝遙梔心知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找到突破口。

    她剛才明明還在竹亭里,怎么一眨眼就踏著一葉孤舟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是因為響起的琴聲?這里像是用琴音構筑的幻境。

    那只要擾亂這些琴聲,她就能找到破綻。

    祝遙梔打定主意,手中長劍蕩出冰雪,霜雪凝成好幾道天心一劍,天降巨劍暫時阻擋了那一群孽物。

    她站在巨劍上,隨手從錦囊里拿出兩把普通的鐵劍,開始互相剮蹭,發出了刺耳的聲響,再用擴音靈符傳遍這方天地,蓋過了那陣琴音。

    果真有效,這片天地開始破碎,那群孽物也化作蠕蟲四散,只有最初那個青衣男子,他駭然地看著祝遙梔,罵了一聲什么。

    祝遙梔聽不見,因為兩把鐵劍相互剮蹭的聲響太難聽了,她的耳畔凝起霜花,暫時用靈力封閉了聽覺。

    她又回到了那座竹亭里,靈力凝成無數冰棱,將那個青衣男子釘在地上。

    他還在罵罵咧咧:“無恥之徒!玷污高山流水的仙音雅樂!”

    祝遙梔繼續拿兩把破劍在他耳邊刮出刺耳難聽的聲響,“藝術就是爆炸,你個沒品的東西。”

    男子表情扭曲,生不如死,張嘴想要繼續罵,但鋒利冰棱從他的后腦勺貫穿到他嘴里。

    祝遙梔順手把兩把劍插在他身上,再把他的琴踢到竹亭里,“作案工具沒收了哈。”

    她當然想得知這人是什么來頭,不過審訊問話這種事情,還是扔給宿敵吧。

    沒多久,竹簾就被少年覆了輕鎧的手指掀開,李眉砂回來得比她預想的還要快。

    看來陸簪星和李眉砂之間是真的沒什么好說的。

    祝遙梔還在想他們這淡薄得若有似無的母子關系,少年面色凝重地走過來:“你怎么受傷了?”

    “哦,剛才打了一架。”祝遙梔這才反應過來,她身上的傷口還沒清理。

    她一想到剛才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蠕蟲,頓時惡心得想吐,希望她身上沒事。

    李眉砂伸手掐訣,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祝遙梔身上所有傷口都消失了。

    “哎?”她有些驚奇,抬頭問李眉砂,“你做了什么?”

    就算是再高階的治療法訣,都不能瞬間治愈所有傷口吧。

    “沒什么,”少年眼若寒星,語氣有些森冷地問,“剛才傷你的是誰?”

    “一個穿得一身綠的男人,被我釘在外面了,你沒看到嗎?”祝遙梔覺得有些不對勁,一撩開竹簾,幾根冰棱還釘在地上,但被釘住的只有一灘黑水。

    “逃了。”祝遙梔蹙眉。

    李眉砂說:“沒有逃,只是被殺了。”

    像是幕后的人擔心泄露信息,把人搶先殺掉。

    祝遙梔就看向那把被她踢到竹亭里的古琴,說:“那現在只剩下這個了。”

    李眉砂凝出靈力將古琴檢查一遍,而后說:“琴弦用了撫云絲,至輕至韌。”

    “撫云絲是有什么門道嗎?”祝遙梔問。

    “撫云絲由墨天音所制,據我所知,從不外傳。”少年聲音泛冷,“仙盟確實需要用點血才能洗干凈。”

    祝遙梔微怔。

    花尊者背后的勢力,竟然和墨天音有關,既然如此,會不會也和陸簪星有關?

    她還在思慮,李眉砂掐指捏訣,幽藍靈光一閃而過,“好了,你身上的真言符已經解開。”

    祝遙梔暗自心驚,還好剛才李眉砂沒有趁機問她什么要緊的問題。

    她想了想,試探著問:“墨天音行事,是否都是盟主的授意?”

    “不盡然。”李眉砂沉吟,“我母親嫉惡如仇,若是發現墨天音與孽物有染,定不會輕饒。”

    也是,陸簪星連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能狠心下手,墨天音要是敢在她面前蹦噠,已經被處決了。

    “所以,墨天音是背著盟主做了不少手腳。”祝遙梔摸了摸下巴,“這人可真是越來越該死了。”

    “嗯,該死。”李眉砂頷首,“先等抓到魔教圣女,再去處理墨天音。”

    “……”祝遙梔哽了一下。

    宿敵就一定要揪著她的馬甲不放嗎?

    談話間,庭院里忽然響起了賓客的祝賀聲。

    祝遙梔瞥了一眼,發現那頂花轎被抬了起來,華蓋垂下的珠翠在日光下曳動流光。

    花轎原本應該是入夜才抬進來的,不過真正的新娘子陸簪星都來了,這個幻境自然以她為中心。

    祝遙梔有預感,這個幻境很快就會消散。

    花轎被熱熱鬧鬧地迎至廳前,李夢戈在花轎前長身玉立,一身紅衣襯得眉眼柔艷萬分。他本就姿容昳麗,更別說現在一臉柔情,那張臉美得堪稱傾國傾城。

    可惜他再貌美,陸簪星的心也是鐵做的。

    轎簾被掀開,陸簪星一身鳳冠霞帔,只不過蓋頭被她自己掀了上去。

    李夢戈輕輕握住她挑開轎簾的手,笑得溫柔迤邐,“一別十七年,相思無望,唯有再遇。”

    陸簪星也許說了什么,也許沒有。

    祝遙梔的位置與正廳隔了一段距離,并未聽清。

    而下一刻,陸簪星拔釵為劍,毫不猶豫地刺進了李夢戈的胸膛。

    李夢戈并不意外,只是伸手擁住了她,也一并擁住了那刺入心臟的劍鋒。

    “你不過區區一道化身,”鮮血濺上女子美而威儀的眉眼,“把我的恨,帶給他。”

    祝遙梔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李夢戈的身影已經破碎成螢光消散,幻境崩解,張燈結彩的長街與漫天飛花都化作舊日的煙塵。

    竹亭也轟然破碎,祝遙梔往下墜落,她召出霎雪劍,穩穩地踏在劍刃上。

    幻境破碎后才顯出水月觀的真容,云煙縹緲,蔚藍海水環繞著一座孤島,白玉一樣的珊瑚構鑄起一個圓臺,臺上供奉著高大神像,神像的面容在千百年的歲月中已經模糊不清。

    珊瑚下似乎有什么發光,光芒呼吸一樣明明滅滅。

    周圍不少或御劍或乘飛舟,見到水月觀都喜出望外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水月觀?”

    “好濃郁的天地靈力,都凝成水霧了。”

    “太好了,下面一定有很多寶物!”

    已經有人按耐不住,御劍往下疾沖,然后,他還沒有落到珊瑚上,巨大的黑影忽然鉆出珊瑚叢,張開血盆大口將他吃了進去。

    血色濺開,那些珊瑚將每一滴鮮血吸收干凈,又是純白無垢的白色,

    祝遙梔有些駭然,無數黑影躍出珊瑚叢,是那些形貌怪異的孽物。

    一眾修士頓時驚慌起來:

    “怎么會有這么多孽物?”

    “該死,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不,不止是孽物,你們快看那些海水!里面有東西!”

    祝遙梔循聲看去,只見海水污濁,巨浪翻涌,無數黑影在水下盤踞,偶有龐然大物躍出海面,是鱗片森然的海獸。

    難以計數的獸類像是嗅到了剛才的血腥氣,紛紛紅著眼睛游了過來。

    有一些類似鯤鵬的海獸張開羽翼,猶如鷹隼拍水而起,張口就吞下了一只飛舟。

    “是獸潮!救命,為什么水月觀里會有獸潮?”

    祝遙梔聽到旁邊一個劍修崩潰地大喊大叫。

    陸簪星冷而沉靜的聲音響起:“走水路,速速離開此地。”

    有人還在質疑為什么要走水路,祝遙梔一抬頭,就看到了天空中蜿蜒盤踞的柔軟藤蔓,羽毛一樣的葉片簇擁著花蕾,綻開時里面是一只又一只貪婪的眼球。

    有修士顫著聲音說:“可是,水里都是海獸,我們一下去不是去送菜嗎?”

    很快,凜冽刀光從天而降,這一刀看似一線飛光,一落到海水中就發出了轟然聲響,萬丈海面竟然被一分為二,無數海獸被斬斷成兩截,痛苦而憤怒的嘶吼聲不絕于耳。

    更加密集的刀光爆開,曇華照破萬海,玄衣少年的身影沒入漆黑獸潮中。

    祝遙梔并不意外,一刀分海,在場的這些修士中,只有李眉砂有這種本事。

    有他截殺那些海獸,一眾修士忙不迭降下飛舟,按照陸簪星指示的方向逃離。

    只有祝遙梔逃不了。

    ——因為系統說:“司空玉還在珊瑚島上。”

    祝遙梔暗罵一聲,只好御劍往下。

    司空玉現在差不多成了廢人,還不夠那些孽物和海獸塞牙縫的。

    她先甩出幾道劍光,把那些白色珊瑚鏟了,見下面沒有孽物,才敢落地。

    珊瑚叢像是一層包裹著島嶼的外殼,下面的泥土寸草不生,不知道被什么腐蝕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溶洞。

    每一個溶洞都漆黑幽深,完全看不到盡頭。

    她有些奇怪,“剛才還看到珊瑚底下有不少孽物,現在怎么一只都沒見著?”

    系統只是說:“你往左下方的那個溶洞走。”

    按照系統指的方向,祝遙梔不情不愿地提著劍走進了其中一個溶洞。

    她一手握緊霎雪劍,另一手用靈力燃起掌心焰,勉強照亮四周。

    幽暗潮濕,不時聽到水往下滴落的聲音,越往里走,溶洞就越是開闊。

    最后,祝遙梔走進了一個空曠的地下洞穴,奇異的花草散發甜糜香氣,中間是幽綠潭水,看上去深不見底。

    忽然,水面泛起波紋,巨大的黑影鉆出水面,赫然是兩條鱗爪張揚的黑蛟,眼瞳血紅,森然可怖。

    有一只黑蛟頭上甚至長出了一半的龍角,蛟妖修煉幾千年才能化龍,這兩條老不死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年的道行。

    祝遙梔明白了,為什么她沒有看到孽物,因為都被這兩條黑蛟嚇跑了。

    她立刻轉身往后跑,想要從剛才的溶洞離開,但洞口已經封上了一層屏障,她無法打開。

    祝遙梔心涼了半截,質問系統:“你不是說司空玉在這?”

    系統:“我沒有說,但只要你在這里吸引這兩條蛟龍的注意,他就是安全的。”

    “賤人!”祝遙梔氣得夠嗆。

    系統保持沉默。

    祝遙梔現在也沒空罵她,因為一只黑蛟已經抬起蛟尾,向她掃了過來。

    她快速揮劍,冰雪凝成障壁,勉強抵擋了片刻才被黑蛟甩尾擊碎,祝遙梔得以趁機躲開。

    但巨大的蛟爪向她襲來,漆黑泛綠的鱗爪鋒利如刀劍。

    祝遙梔一邊抵擋一邊四處躲開,忍不住問系統:“這兩只東西有沒有什么弱點?”

    系統說:“水月觀其實是蛟妖化龍之地,這兩只蛟妖均有三千年修為,因為還未化龍,受發/情期困擾,它們的信香才會引發獸潮。”

    祝遙梔怒然強調:“我讓你說弱點!”

    系統說:“沒有。”

    “你和司空玉不得好死。”祝遙梔簡直要被氣吐血了。

    她的反抗激怒了那兩只黑蛟,它們更加兇猛地撕咬了過來。

    祝遙梔疲于應付,使出渾身解數勉強躲了一會,但她的靈力遲早會被耗空,沒辦法一直撐下去。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她問系統:“為什么我能進來但出不去?”

    系統說:“大妖血脈稀薄,因此它們一旦陷入發/情期都會不自覺封鎖一方天地,除非誕下子嗣,否則無法離開。”

    顯然,這兩只蛟龍被她壞了好事,不把她碾死絕不罷休。

    眼見黑蛟一爪子向她蓋過來,祝遙梔下意識凝冰為障,但她的靈力消耗太大,還沒凝出一半蛟爪就向她撲過來,她只好閃身往旁邊躲開。

    那只爪子得有一扇門那么大,把洞中石壁都按塌了。

    黑蛟一爪撲空,剛想抬爪繼續拍向祝遙梔,森寒刀光一閃而過,黑蛟被斬斷一爪,痛得發出嘶吼,聲音沉雄,震得潭水翻涌。

    祝遙梔有些詫異地看著提刀站在她身邊的李眉砂,“你怎么來了?”

    李眉砂說:“先把這兩只孽畜解決了。”

    祝遙梔心想,可能宿敵知道這兩只蛟妖才是引發獸潮的原因,所以才尋到這里,想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總之,有李眉砂一起,就輪到他們逮著兩只黑蛟打了。

    那兩只蛟妖一見形勢不對,扭身就要鉆回潭水里,祝遙梔眼疾手快地挽出劍花,霜雪凝結,搶先一步將潭水封凍起來。

    很奇怪,本來她的靈力損耗過大,但李眉砂一來,那些傾涌而出的水靈力竟然也能為她所用。

    祝遙梔不由得想起之前曲漣說的話,冰靈根的修士最喜歡找水靈根當爐鼎,現在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這一愣神的功夫,李眉砂瞬間暴起,身影疾如雷霆,掠至蛟妖上方,手中長刀直直往下劈,刀鋒刺入蛟妖頭部,再沿著脊骨一路往下剖開,將骨骼和內臟一起攪碎,鮮血向兩邊噴涌,像是凌空盛放的花。

    太兇殘了。

    祝遙梔看得心驚肉跳。

    而李眉砂面無表情地抽刀,轉而把另外一只蛟妖也殺了,原本泛著碧波的潭水被染得血紅。

    “這兩顆蛟丹你要不要?”少年回眸問她,手腕翻轉,一記漂亮的振刀將刀刃上的妖血蕩開。

    祝遙梔回過神,說:“你殺的,給你吧。”

    李眉砂就說:“那我煉成丹藥給你。”

    他收刀入鞘,快步向她走來,“可有受傷?”

    “沒有。”祝遙梔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

    李眉砂掐指施下幾個凈塵訣,將兩人身上沾染的血腥氣滌蕩干凈,然后一言不發地把外袍脫下來蓋在她身上。

    被衣袍蓋住的祝遙梔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你干什么?”

    李眉砂比她高了不少,所以這外袍披在她身上,衣擺毫無疑問地拖到地上,更別說上面還殘留著少年的體溫,讓她有些渾身不自在。

    “你的衣裳……”李眉砂輕輕轉開眼眸。

    祝遙梔被他一提醒,才發現剛才和那個破彈琴的打架,身上被劃了好幾道,雖然傷口都被莫名其妙地治好了,但被劃破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換。

    其實什么都沒有露出來,真受不了這些封建人。

    “這個不用管,”祝遙梔擺了擺手,“我們先從這里出去。”

    她腳尖一點,向洞口飛掠而去,抬手一碰,發現那道該死的屏障還在。

    李眉砂在她身邊問:“為何這里會有屏障?我方才進來時,并沒有任何阻礙。”

    “因為它只進不出。”祝遙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簡單跟他說了原因。

    她揉了揉眉心,“蛟妖都死了,也誕不出什么子嗣,這里不會一直鎖死吧。”

    李眉砂說:“沒關系,可以強行破開。”

    她的宿敵一向都如此單刀直入。

    祝遙梔退后了幾步說:“那你動手吧。”

    李眉砂伸手握住腰間長刀,還沒拔刀出鞘,身形忽然一僵。

    祝遙梔疑惑,“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周圍的水靈力有些躁動,緩緩向她圍了過來,輕靈掠過她從衣袖中露出的手指。

    “我應該,中了毒。”少年氣息微亂,話語也有些沙啞。

    “什么毒?”祝遙梔微微睜大了雙眼,什么鬼東西能不知不覺暗算李眉砂?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說:“是情毒。”

    祝遙梔:?

    她盡量冷靜地問:“什么時候?”

    “就在這里。”

    少年沒有回頭,她只聽得到逐漸凌亂的呼吸聲。

    “這里?”祝遙梔疑惑不解,“那我為什么沒事?”

    李眉砂緩聲說:“是蛟妖的信香,從傷口滲進來。”

    “你什么時候受了傷?”祝遙梔完全沒有印象,無論是剛才分海截斷獸潮,還是斬殺蛟龍,宿敵一直都是好好的。

    李眉砂忽然轉身往洞中另一邊走去,疾步與她拉開距離。

    祝遙梔只聽得到他清冷泛啞的聲音:“剛才我把你的傷轉移到了我身上。”

    她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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