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自困鎖
洞中一片昏暗, 清脆的水滴聲反而襯得更加幽靜。
祝遙梔渾身不自在。
她想起之前系統所說的話,更加不自在了。
好消息是,兩只蛟妖已經被斬殺, 現在這里是安全的,而且再蛟妖殘留的余威震懾之下,不會有孽物和海獸靠近。
壞消息是, 李眉砂被蛟妖發/情期的信香影響了。
四舍五入等于宿敵也發那個啥了。
祝遙梔頓時牙酸起來, 李眉砂兇殘如斯, 要是真的忍不住對她做什么, 她可能逃不了。
但她覺得,宿敵應該不至于,畢竟之前一直看不慣她。
她想了想, 提議道:“要不你先把這個屏障破開, 我們先出去……去找醫修?”
這里太空曠,她的話語回蕩起潮濕的余音。
李眉砂隔了片刻才說:“我的靈脈,很亂。”
他的聲音隱忍而沙啞,啞得帶了些好聽的磁性。
祝遙梔心想, 李眉砂在盡力壓制,估計沒有余力做其他的事情。
那她一個人也沒辦法破開屏障出去啊。
她有經驗, 這玩意一旦發作就不是能一個人壓制下去的, 要是能自我壓制也就不會發作了, 而且越是克制, 后面的反噬就越是劇烈。
祝遙梔衡量片刻, 很缺德地問了一句:“如果不解決, 你會死嗎?”
李眉砂說:“不知道。”
祝遙梔甚至已經聽出了他話語間凌亂的呼吸聲。
會不會死不知道, 但她知道, 這種東西一直強忍也不會消退, 反而會愈演愈烈。
好吧,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是,第一,她一個人出不去,而李眉砂暫時也沒辦法幫她離開這里。
第二,如果不管宿敵,后果難料,要是宿敵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個人在這里不知道要被困到什么時候。
不行,她不能一直被困在這里,她還要出去找墨天音算賬,不看著司空玉和系統暴死,她絕不甘心。
雖然很不自在,但祝遙梔思來想去,她都只剩下一個選擇。
祝遙梔權衡再三,還是只能往李眉砂的方向走過去,她板著一張臉,表面平靜,內心在尖叫抓撓。
萬萬想不到,她有一天會淪落到不得不和宿敵做恨的下場。
這究竟是什么樣的孽緣。
這幾步像是花光了她渾身的力氣,所以祝遙梔借著掌心焰的柔和靈光,瞥見一角玄色衣袍,就面如死灰地說:“我好像只能把你睡了。”
她的聲音透著一股濃濃的絕望。
祝遙梔還在盯著李眉砂的衣角,所以不知道宿敵臉上是什么表情。
只聽見少年的呼吸凝滯了一瞬,才說:“不情愿之事,就不必做了。”
看吧,宿敵果然也不情愿。
但現在就算他們都不情不愿,就這么干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必須出去!
祝遙梔邁著堅定不移的步伐,走完了剩下的幾步,甚至剎不住腳還踩到了李眉砂的袖角。
她記得之前當魔教圣女被李眉砂逮著殺之后,她還發過誓,總有一天要把宿敵狠狠踩在腳下。
——現在她確實做到了,只是跟她原來想象的不太一樣。
繡鞋的琉璃珠花被玄色衣袖襯得更加醒目,輝映著她掌心靈焰的光澤。
祝遙梔好歹收回了腳,垂眸才看清楚李眉砂現在是一副什么光景。
少年閉目盤坐,衣袍鋪曳至地,身上還纏了好幾道幽藍鎖鏈,束縛在脖頸和四肢上。
祝遙梔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李眉砂自己用靈力凝成鎖鏈鎖上去的。
可能宿敵真的擔心控制不住做出一些讓他在清醒的時候惡心不已的事情。
喵了個咪的,李眉砂以為她就很情愿嗎?要不是迫不得已她怎么會跟宿敵做恨!光是想想都不可能。
祝遙梔很不自在,她剛才只是短暫地瞥了一眼李眉砂,視線就有意無意地移開了。
現在她又不得不看了回來。
然后她才發現,李眉砂周身結了一層冰霜,幾張引冰符不斷凝出幽冷入骨的霜寒之氣。
因為原本就是她的靈力,所以她才覺得不冷。
祝遙梔有些愕然地說:“你拿我的冰靈符就是做這個?”
李眉砂還是閉著眼,只是泛紅的眼皮輕顫了一下,末了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祝遙梔已經開始牙酸了。
好吧,按理說她已經拿了李眉砂那么多靈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也沒什么立場管宿敵要怎么用她的靈符。
但她仔細一想,這一次是因為宿敵受到蛟妖的信香影響,那之前是為了什么?
不消片刻,祝遙梔就明白了,因為之前邪神給她解合歡蠱,還有后來剔除繁衍血脈,這些李眉砂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但他知道某些不可描述的細節啊。
她有些心情復雜,怔怔地說:“你看起來也不重欲啊。”
看起來殺欲比較重。
李眉砂倒是坦然:“我非草木,焉能無動于衷?”
說的也是。
祝遙梔垂眸,瞥見少年鬢邊碎發已經被冷汗打濕,眼皮紅如一瓣花,眼尾也燒成了一抹上挑的緋色,因為他的眉眼覆了細碎銀霜,所以這種病態的潮紅更加明顯,雪地梅花一樣地刺眼。
雙唇依然色澤淺淡,但抿直成線,下顎也崩得很緊。
看起來安靜而隱忍。
如果不是眉眼間的薄紅,還有身上的鎖鏈,祝遙梔都要懷疑他在入定修煉。
看起來非常能忍,比其她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說真的,祝遙梔真的擔心宿敵把自己給活活憋死了,那她一個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從這里出去。
“你能不能別忍了?”祝遙梔覺得自己現在有些面目扭曲。
李眉砂啞聲說:“你離我遠些。”
平日里清冷的聲線,現在沙啞得不像話,伴著輕而低的喘息,竟然莫名好聽。
祝遙梔只覺得這幾個字羽毛一樣撩過她的耳朵,有些癢癢的。
她四處飄忽的視線安定下來,肆無忌憚地落在少年身上,她才發現,李眉砂在細微地戰栗著,特別是當縈繞在周圍的冰靈力一絲絲蔓上他的身軀。
這種姿態有些罕見。
祝遙梔還能清楚地回想起來,李眉砂是如何冷著一張臉與她刀劍交鋒,如何殺人不眨眼地剿滅魔修。
但現在,哪怕被霜雪封凍,他面上還是浮起一層薄紅,像是一捧冰雪融開,里面開出了桃花。
她覺得有些新奇。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祝遙梔的話語捎了幾分興味,“好像也不是很惡心。”
少年勾著薄霜的眼睫顫了一下,卻沒有說什么。
祝遙梔心想,李眉砂可能真的覺得被迫與她茍/合很惡心,都不愿意睜開眼看她。
她嘗試和他講道理,公事公辦地說:“我一個人出不去,但我又不想和你一直耗在這里,所以再不情愿,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
李眉砂像是未曾動搖半分:“不必勉強,只要我將信香逼出,丹府清明,我們就能出去。”
祝遙梔輕輕瞥了一眼少年額上細密的冷汗,毫不意外地說:“你未免太過天真。我不用問我都知道,你現在肯定比之前還難受。”
“……”李眉砂沒說話,似是默認。
祝遙梔嗤笑一聲,不屑道:“你一看就沒中過這種陰損玩意,不可能逼出來的,你也是壓抑,反而越是煎熬。”
李眉砂的關注點很奇怪,他只是輕聲問:“那些時候…你是因為中了情毒?”
祝遙梔“嗯”了一聲:“所以聽我的,忍耐無用。”
“所以之前,你也并不情愿?”少年聲音沙啞得有些破碎。
祝遙梔:“不然呢,我不至于為了這種事情死掉,多不值當。”
“……”李眉砂沉默了下去。
他面上似乎蒼白了幾分,原本浮起的薄紅隨著血色褪盡。
少年盤坐如僧侶入定。
祝遙梔都有些煩了。
她帶著些警告意味地說:“我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你做好別逼我。”
說完祝遙梔才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怎么有點強取豪奪的味道。
都怪宿敵不作為,把她逼成了這副模樣。
李眉砂只是重復道:“你離我遠些。”
祝遙梔冷呵一聲,“好得很。”
因為是她,所以就如此不情愿?
真是豈有此理,被信香影響的又不是她,她都沒有說什么,哪里輪得到死對頭來不情不愿?
祝遙梔生了幾分火氣,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上前一掌劈在李眉砂肩上,想要直接將他按下去。
李眉砂瞬間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啞聲問:“你做什么?”
“你。”祝遙梔沒好氣地說。
她發現李眉砂竟然還想掙扎,越是掙扎她越是生氣,所以她干脆整個人都跨了上去,雙手按著少年的肩,用膝蓋卡著勁瘦腰身,厚重腰封上有不少鏤空雕飾,還綴了環佩玉簡,磕得她都不想說。
李眉砂還在掙扎著想把她推下去,隔著衣袖扣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推拒開。祝遙梔哪里肯挪開手,就和他相互角力,兩人幾乎扭打在一起。
祝遙梔真的很想打他,多大點事,就不能老實一點,就不能乖乖配合嗎?!
離譜的是,他們明明沒想打架,但真的像是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她手腳并用想壓制李眉砂,而李眉砂想把她推開,最后她發鬢上的簪釵都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李眉砂力氣很大,哪怕都這種狀態了還是差點把她掀下去,祝遙梔急中生智,用靈力凝出冰棱釘住那些幽藍鎖鏈,將李眉砂牢牢鎖在地上。
既然宿敵非要作繭自縛,那她不用白不用。
“這下老實了吧。”祝遙梔緩緩呼出一口氣,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一層細汗。
哪怕李眉砂都落到這般田地,她還是險些制不住他,都出了一身汗。
“你,下去。”少年輕喘著氣,呼吸繚亂,上挑的眼尾一片灼紅,連眼瞼都是紅的。
“我就不。”祝遙梔眉眼張揚,唇角也翹起弧度。開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把宿敵制服,才不想再來一次。
“……”李眉砂輕輕閉上雙眼,只余睫羽幾下震顫,漂亮得像是兩扇蝶翼。
祝遙梔見他終于老實了,才漫不經心地垂眼打量著。
她簪釵搖落,李眉砂也鬢發散亂,發帶都松開了些許,平日里一絲不茍的人難得凌亂又蒼白,面上也泛起薄紅,罕見得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祝遙梔平復了呼吸,才說:“你別跟死了一樣,不要浪費時間。”
李眉砂長睫一掀,眸光暗沉地看著她。
剛才他們都差點扭打成一團,祝遙梔當然顧不上掌心焰,這里又不見天日,只有縈繞在周圍的冰靈力發出清幽冷光。
祝遙梔看不清少年眼中神情。
不過這并不重要。
她等了片刻,李眉砂仍然只是看著她,既不說話,又紋絲不動。
祝遙梔忍不住說:“你簡直跟木頭一樣。”
“哦,不對,你現在都被綁了起來。”她很快反應過來,不知道出于何種心思,勾了勾少年脖頸上的鎖鏈。
李眉砂吞咽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
他眸色越發晦暗不明,連眼眶都隱隱發紅,死死盯著她,視線不肯移開分毫。
“你這是什么眼神?像是恨不得弄死我。”祝遙梔評價了一下。
“……”李眉砂沒說話,凌亂的呼吸聲重了些許。
那種隱在蒼白膚色下的薄紅,讓少年冷厲肅殺的臉生動起來,眉間朱砂在昏暗中也艷得刺目。
美麗的獵物,漂亮的戰利品。
如果不是宿敵就好了。
一想到李眉砂之前兩次差點殺了她,祝遙梔就忍不住額角青筋暴跳。
更生氣的是,她等下還得跟宿敵做恨。
祝遙梔額頭青筋突突直跳,腦殼都疼了起來,她覺得她需要喝點中藥調理一下。
算了,反正她一定從這里出去,也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了。
祝遙梔一臉生無可戀,把手伸向少年的腰封。
“別碰。”李眉砂掙扎了一下。
祝遙梔一不留神,還差點被他用腰給掀了下去,她雙膝發力,卡得死死的,沒好氣地說了一句:“你別動,我真的服了,我是在救你,又不是真的想玷污你。”
怎么搞得她像是在強堿一樣。
“……”李眉砂僵著身軀,倒是沒再說什么掃興的話了,但他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也是,都做恨了,要什么好臉色。祝遙梔也板著一張臉。
祝遙梔沒看理會他,專心做手頭上的事情,她摸索到夾層的暗扣,費了一些力氣才解開,但她想要扯開才發現腰封上還有兩道腰帶。
祝遙梔無語了一瞬,忍不住說出了心里一直想吐槽的話:“這么多條腰帶,你是要防誰啊?”
“……”李眉砂沒說話。
祝遙梔心想可能就是為了防她,畢竟她在宿敵眼里是變/態。
腰封腰帶是解了,但她沒有勇氣去扒拉開,閉眼正在調理自己。她還是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狀況下辦這種事情,而且現在李眉砂被她綁了起來,稍不留神還想把她掀下去,所以她只能自己來。
不行,她覺得她喝多少碗中藥都調理不好了。光是坐著不動,她已經尷尬得渾身不自在。
如果是玩游戲什么的就好了,她想一拳砸在跳過鍵上。
祝遙梔深呼吸后還是睜開了雙眼,算了,早死早超生。她真的很想離開這個鬼地方,然后再也不想見到宿敵,老死不相往來。
幽暗的空間里,衣裙掀動堆疊的聲響清晰可聞,她腰間裝飾用的珠玉流蘇不時發出相碰之聲,清脆空靈。祝遙梔本著身上的衣服能不動就不動的原則,只把必要的解了丟在地上,所以她的裙裳都還好好的,連披帛都挽在臂彎里。
李眉砂僵得跟死了好幾天一樣,甚至開口還想勸她:“不要意氣用事。”
祝遙梔輕輕瞥他一眼,把鬢發撩到耳后,歪了歪腦袋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話都帶口耑的。”
其實挺好聽的,像是把一捧冷得平日里無人敢接近的冰雪揉在手里,狠狠碾碎發出的聲響。
很好,一句話就讓宿敵陷入沉默。
片刻后,祝遙梔想要收回剛才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這不是多大點事,這是很大一件事。她眉眼都抽搐了一下,然后面無表情地提起裙子蓋了上去。
她臉上有些扭曲,“我想死,真的。”
李眉砂可能想說什么,但一想到她剛才那句話,雙唇抿直成線。
祝遙梔懷疑人生,懷疑了好一會然后開始生無可戀,她嘆氣:“我現在都想不明白,我們怎么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不待李眉砂回答,她就幽幽地說:“我還能記起來,你拿刀追著我殺,說要將我處決。”
“我…”李眉砂竭力平復氣息,似乎想要說什么。
但他只來得及說一個字,祝遙梔已經越想越氣,伸手揪著他的衣領,冷聲警告:“李眉砂,我不喜歡我用過的東西給別人,你如果敢,我一定把你挫骨揚灰。”
幽暗中,少年唇角像是彎了一下,“你多慮了。”
祝遙梔還是板著臉,手在他胸膛上撐了一下,然后就被衣襟上的玉扣磕到了,她三兩下把那些帶著流蘇的扣子給解開,順勢想把衣襟掀開。
不對啊,其他地方能不動就不動吧。都宿敵了,別做多余的事情,要是給李眉砂惡心得吐了,那她就更想殺人了。
于是祝遙梔松了手,將被她掀起一半的衣襟又給蓋了回去。
少年眼睫顫了一下。
祝遙梔沒留意,她正在苦惱別的事情。雖然知道了李眉砂和邪神本質上就是同一個人,但還是小怪物好,她只需要躺下去就行,李眉砂簡直跟死了一樣,哦不對,講道理其實是她用鎖鏈把宿敵給鎖得死死的,不然根本碰都碰不了。
接下來的事情祝遙梔不想再回憶,她覺得宿敵沒有死,像死了一樣的是她。
“為什么,”她一邊輕聲嘶氣一邊喃喃自語,“不是說幾次后就不會疼了,騙人。”
李眉砂沒有料到她如此直接,一下子渾身僵直,氣息跟她一樣亂七八糟,眼尾比眉間那點朱砂還要艷紅,往日里的冰冷神情寸寸碎裂。
祝遙梔第一次在少年臉上看到這么生動的情緒,像是有些無措,又有些羞赧,還有些生氣,不知道在氣什么。
她不管他,只想著快點完事然后出去,太折磨了。
祝遙梔覺得她也開始不清醒了起來,都不知道自己罵了些什么,也聽不太清李眉砂輕聲說了什么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真的快死了,顫顫巍巍地撐在李眉砂身上,連眼皮都懶得掀起來。
祝遙梔想起之前的事情,恨鐵太成鋼地說:“你還不如只有兩刻鐘,我求求你只有兩刻鐘。”
跟宿敵做恨就是越做越恨。
“你別亂動。”少年聲音低啞如絲,墨發一片繚亂,眉眼緋色瀲滟,像是冰雪明月墮入紅塵。
祝遙梔像是只剩一口氣,氣憤不已但聲如蚊吶:“我想動也動不了。”
她顧不上那么多了,手上使不上力,干脆緩緩癱下去,靠在少年肩頸上。隔著衣袍,她還能感受到李眉砂身上灼人的體溫,胸腔隨著呼吸的步調急促起伏,她聞到了兩人交織在一起的氣味,再也分不清楚。
祝遙梔緩了片刻后,見李眉砂還是紋絲不動,只有筋脈隨著心跳的步調強勁有力地搏動,她低聲罵了一句:“你是真的死了。”
這句罵人的話沒什么氣勢,近似一句輕嗔。所以祝遙梔發現,她一罵完都要被氣笑了,怎么有人越被罵越起勁。
少年眼眶發紅,眼中像是蒙了一層血,汗水沿著繃緊的下顎線往下淌,倏然滴落,沒入她的鬢發間。
猶如餓狼終于嘗到血腥氣,卻被鎖鏈箍緊利齒,無法大張大合地撕咬,快要被這樣的求而不得逼瘋。
祝遙梔沒什么力氣地推了推他,“你能不能別跟一具尸體似的,你折磨自己就算了,你別折磨我。”
早點完事,她還要出去。
她一說完,很快就后悔了。事實證明,宿敵都被她五花大綁了,剛才還能純用腰部發力差點把她掀下去,她就應該警惕的。
祝遙梔神志模糊,張嘴想要罵,卻只發出了懷疑自我的聲音。
鎖鏈晃出清脆聲響,她閉了嘴,只能狠狠地瞪著李眉砂,視線疾而跌宕地搖晃,眼前蒙著生理性的水汽,她都看不清少年眼中的神情,濃得化不開。
祝遙梔思緒也被晃得散亂,恍惚間回想起之前在玲瓏七闕游學的時候,曲漣跟她說過,李眉砂無論學什么都很快,無需任何指點,窮極經卷,勘破萬法,甚至七闕藏書閣有一層專門收錄他自己研發的功法。
確實學什么都很快,不消片刻就從生澀到讓她連腦子都要忘掉。
她顫著手掐著李眉砂的脖頸,簡直想拿頭把宿敵給撞死,但看上去更像是她蹭了好幾下宿敵的頸窩。
最后她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氣若游絲地說:“我恨你。”
她意識模糊,腦海里閃過煙花炸開一樣的白光,好像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輕輕擦過她的額頭,但她不太清醒,也許是錯覺。
第82章 借命花
祝遙梔緩緩回過神來, 引冰符逸散的霜雪發出幽幽靈光,洞頂倒懸而下的鐘乳石向下滴落水跡,已經匯了一灘, 地上細小的苔花幾乎被溺死。
她撐起身來,鋪在少年身上的墨發絲絲縷縷抽離,脊背微弓, 纖纖如月。
祝遙梔平復了氣息, 才留意到李眉砂側過臉, 任由她的長發拂過面頰。不知道有意無意, 倒像是他自己埋進她的頭發里,帶著點眷戀的意味。
少年睫羽半垂,上下眼睫交錯間隱約露出迷離眸光, 面上潮紅未消, 耳廓和脖頸也是紅的,冷白膚色一旦浮紅就特別顯眼。
他的發帶好像剛才被她扯了下來,綢緞一樣的長發散下來,繚亂如墨蘭, 眉間朱砂像是一點血,艷如鬼魅。
和平時的冷厲殺相完全不一樣, 讓她有些移不開眼。
李眉砂氣息仍是不穩, 呼吸也灼熱, 在冰霜下凝成細密水霧, 眉眼就瀲滟起來, 似乎仍在意亂情迷。
祝遙梔沒再多看, 清了清嗓子才問:“李眉砂, 你好了沒?”
她還在惦記著早點從這里離開。
小片刻后, 李眉砂才閉了閉眼, 啞聲說:“好了。”
雖然這聲音聽上去好像好不到哪去。
他輕聲說:“你能不能別連名帶姓地叫我。”
祝遙梔:?
她有些疑惑,“不然我叫你什么?姓李的?”
李眉砂:“……”
不知道為什么,祝遙梔覺得少年看她的目光透著一絲絕望。
但她沒理會,膝蓋抵在他身上借力,緩緩起身,鋪在少年身上的裙擺也收攏起來。
毫無感情地提裙子走人。
還好裙裳寬大,略略遮住她有些踉蹌的步伐。祝遙梔面上又扭曲了一下,拿出畫卷直接進到畫境里。
溫泉在竹閣的寢間后面,她不想走那么多步,就近把自己浸到了潺潺溪水中。
山溪清涼,把身軀殘留的情動涼得一絲不剩,看來宿敵喜歡用引冰符也不是沒有道理。
畫境里永遠都是明月夜,溪畔的桃花樹永遠灼灼盛開,桃花瓣飄落到溪水上,也沾上她散開的長發。
祝遙梔靠在岸邊草甸上,緩緩舒了一口氣,她身上的衣裳剛才都被汗水浸透,索性全都解了下來。
很奇怪,她一閉上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剛才的事情,幽暗中少年隨著她的步調顫動眼睫,喉結的上下滾動,連呼吸和心跳都會被她影響。
祝遙梔覺得,很新奇。特別是宿敵越不情愿,她就越覺得好玩。和邪神不太一樣,李眉砂壓抑不住的低喘很好聽。
在水里磨蹭了片刻,她才上去,慢吞吞換上新的衣裳,頭發梳了一下,差不多就算了。
祝遙梔走出畫境,李眉砂已經穿戴整齊,鎖鏈和靈符也收拾好了,臉上又端起平常那種殺人不眨眼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剛才的痕跡。
也是,沒有外力影響,宿敵面對她本來就是這副模樣。
“走吧。”祝遙梔有些無趣地收回了視線。
李眉砂卻有些遲疑地說:“你的東西落下了。”
“你是說我的那些簪子?”祝遙梔才想起來,剛才晃下來不少簪釵步搖。
“嗯。”少年輕輕應了一聲,將一個白玉盒遞給她。
祝遙梔打開來看,發現是收納整齊的首飾,她只略略看了一眼,就塞進儲物錦囊里。
她不是很在意這些東西,只說:“先離開這里。”
李眉砂又是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情,輕聲說:“還有你的小衣。”
什么東西?
祝遙梔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李眉砂遞過來什么輕薄細軟的布料。
是她剛才唯一脫下來的衣物。
見她神情微怔,李眉砂又輕聲補了一句:“我洗好了。”
祝遙梔反應過來,臉上微燒,一把搶過那件小衣,看也不看就塞回錦囊里。
她忍不住瞪了李眉砂一眼。為什么宿敵不直接給她燒了?
少年卻轉開臉,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了她的視線,抬手拔出曇釋刀,刀光迅疾掠過,無形屏障轟然碎裂。
祝遙梔也召出霎雪劍,輕巧躍至劍刃上,御劍離開。
半途中,她忽然聽到了身后傳來巨大聲響,回過頭才發現李眉砂直接讓整個溶洞傾塌破碎,化為風中煙塵。
祝遙梔一開始有些莫名其妙,后來就想明白了,宿敵可能覺得屈辱,所以直接讓這個地方人間蒸發。
那她不會跟著被滅口吧?
太可怕了,祝遙梔連忙御劍拉開距離。
她一和李眉砂拉開距離,系統就說:“司空玉有危險,你快去救他!”
祝遙梔冷笑:“你這什么語氣?怎么,剛利用我吸引蛟妖的注意,現在又要讓我上刀山下火海?”
系統說:“抱歉,沒有別的辦法了。”
祝遙梔:“道歉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坑我,你怎么沒本事自己去救那個賤人?”
系統猶豫了一下才說:“水月觀中有一奇花,名為借命,不但可以生死人肉白骨,還可以大幅提升修為,借命花一開并蒂,你如果去救司空玉,剩下那一朵可以給你。”
嘖嘖,這高高在上的施舍語氣。
借命花如此有用,如果不是她拖住蛟妖,估計借命花一開,蛟妖就被吸引過來了。
只是,這借命花單從名字聽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東西。
“借命?”祝遙梔覺得這個名字不太對勁,謹慎追問,“那它要如何才能開花?”
系統:“花開之前,借命花會吸食血肉,剝奪一切靈力修為。”
借命為花。
祝遙梔怔了一下才說:“我就知道你們只會干這種缺德事情。”
司空玉那個已經半廢的賤人,想要借別人的命,來給他自己逆天改命。
可是,水月觀突發獸潮,還有不少孽物侵襲,大多修士已經逃走了,誰還會留下來給他借命?
祝遙梔還在思索,忽然看到李眉砂踏著曇釋刀向她靠近,因為還在煩系統的事情,她揚聲說:“你離我遠點。”
少年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祝遙梔沒空理他,自己御劍去了別的地方。
距離一遠,系統就催促道:“你快去吧,再晚借命花就落到別人手里了。”
“去死吧,這種陰損玩意只有你們才會要。”祝遙梔并不稀罕,“我問你,水月觀現在應該不剩什么人,司空玉拿什么去喂借命花?”
系統說:“大部分修士都在獸潮襲來的時候撤離了,只有施語荷擔心司空玉,所以才留下來找他。”
祝遙梔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系統接著說:“施語荷是原著的另一位女主,她是蒼漪宗內門僅剩的血脈,所以不少蒼漪宗修士都跟著她留了下來…”
“你的意思是,”祝遙梔只覺得渾身發涼,“司空玉拿他們去喂借命花?”
太畜牲了,施語荷還覺得自己遇到了良人,哪怕面對獸潮這樣的生死關頭,還掛念著司空玉的安危,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去找他。可她不知道,司空玉這種賤人只會算計她的性命和修為。
原著就是一本惡臭爛文,憑什么所有女人都是男主司空玉一路高升的踏腳石?
祝遙梔冷聲問:“他們在哪?”
她并不想去救司空玉,她只是為施語荷不值,而且蒼漪宗其他修士未免太無辜了。
系統指了方向,祝遙梔立刻御劍趕過去。李眉砂倒是聽話地沒有再跟過來。
白色珊瑚凝固成一層又一層的光滑平臺,形狀如同幾扇堆疊在一起的貝殼。
祝遙梔越過幾層珊瑚叢,還沒落地就知道已經遲了。
最下面的一片珊瑚叢上爬滿血紅花藤,中間已經綻開了并蒂而生的借命花,其中一朵只剩花萼,另一朵搖曳生姿,每一瓣都鮮紅得不停往下滴血。
祝遙梔移開視線,發現了正在對峙的施語荷和司空玉。原本需要坐在輪椅上的司空玉已經站了起來,面上沒有絲毫枯瘦支離,反而泛出紅潤光澤。
甚至,他的修為一舉躍至金丹后期。
施語荷拿劍對著司空玉,注重姿儀的大小姐如今顧不上珠釵斜墜,一雙美目淚痕凄然,厲聲喝問:“司空玉!我施語荷不曾負你,你怎么能如此殘害我蒼漪宗上下二十九人!”
司空玉面上并無悔意,仍是溫言細語地說:“你該慶幸,他們拼死把你推了出來,不然你就是第三十人。”
“你!”施語荷愴然一聲笑,“娘親,女兒不孝,竟耽于兒女私情,罔顧宗門大義。”
被淚水浸過的眼睛生出堅決之意,她眼尾蕩開漣漪華紋,恨聲道:“司空玉,我要你償命!”
施語荷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祝遙梔發現她的修為短時間內拔高到了元嬰期。
司空玉這才慌亂起來,瞬間換了一副神情,可憐兮兮地說:“語荷,我也是迫不得已,若不如此,我如何才能配得上你?”
御劍懸停在上面的祝遙梔差點沒吐出來。
太惡心了,施語荷從來就沒有因為傷勢還是修為而看不起司空玉。
還好,施語荷沒有再聽司空玉狡辯,提劍就殺了過去,司空玉那身修為畢竟是不正當手段得來的,無論是劍術還是身法都不扎實,不一會就被施語荷刺了好幾劍。
施語荷本就愛憎分明,經過此番大徹大悟,絲毫都沒有手下留情。
祝遙梔懸停在半空中,身形恰好被珊瑚從遮掩,本來就不容易被看到,更別說施語荷忙著殺司空玉,司空玉忙著躲閃,誰都沒有空抬頭往上看。
她看得痛快,恨不得也下去把司空玉打到在地上爬。
但系統說:“你怎么還不下去救人,算我求你了。施語荷得血脈傳承,是真的能把司空玉殺死。”
祝遙梔一點都不想救司空玉,她支持施語荷狠狠報仇,順便連她的份也一并算上。
不過她沒有明說,只是故作慌張道:“天哪,施語荷現在是元嬰期,我只是一介金丹期,怎么可能攔得住她。”
系統無語了一瞬才說:“你現在已經是金丹后期,距離突破元嬰期只有一步之遙。”
祝遙梔又磨磨蹭蹭地說:“可是我突然忘了霎雪劍法怎么使,施語荷這么強,我都不用打,就知道打不過。”
系統說:“你怎么可能忘了?”
祝遙梔:“你知道的,我記性不太好。”
系統:“我不知道!”
她和系統在瞎掰扯的時間,施語荷已經快把司空玉捅成篩子了,鮮血往下直流。
奇怪的是,那些白珊瑚居然沒有將司空玉的血吸收掉。
施語荷下手果決,又是一劍掃過去,從司空玉胸膛一直劃到腹部,青年發出慘叫,在地上狼狽滾開,才躲過她的下一劍。
祝遙梔看得痛快,卻不料幾道漆黑的細線忽然疾射而來,帶起凌厲的破風聲。
下一瞬,司空玉和施語荷都被黑線捆了起來,長劍掉落在地。
珊瑚臺上憑空凝出黑霧,幾個魔修從黑霧中走了出來,祝遙梔看到了夢驚鵲和方楹。其他魔修她不認識,不過沒有關系,只要是魔修,都可以是她的狗。
不過避免爆馬甲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祝遙梔還是收了霎雪劍,換上白袍和面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她隨便從錦囊里拿了一把劍,御劍懸空,靜靜看著下面。
方楹看了一眼施語荷,奇道:“怎么又是你?看來施大小姐命中注定就是要落在我們魔教手里的。”
“滾。”施語荷面色冷然。
夢驚鵲倒是沒有管施語荷和司空玉,他只是走上去,將另一朵借命花摘了下來,唇邊彎出一抹笑意,“怎的你們正道修士也用借命花?我還以為只有我們魔教喜歡呢。”
施語荷憤恨地盯著司空玉,簡直恨不得用眼神將他千刀萬剮。
旁邊一個魔修說:“這也好,省得我們還得去抓幾個人來獻祭。”
方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行了吧,尊上吩咐的事情辦好了,借命花也弄到手,要是沒有什么事,我可就先回去了。”
夢驚鵲翹起蘭花指,涂著艷紅丹蔻的指尖隔空點了點被捆起來的施語荷和司空玉兩人,“諸位覺得,這兩人妖如何處理?”
一個魔修的手背上睜開一只猩紅眼睛,盯著司空玉看了一會,就興致勃勃地說:“哎,你們看仔細點,這不就是上一次尊上抓的那個男修?”
夢驚鵲也看了過去,莞爾笑道:“看來這一次還有意外之喜。”
方楹挑了挑眉,“幾日不見,又是好手好腳的了,看來另一朵借命花被他給吃了。”
另一個魔修桀桀怪笑道:“既然這樣,我能先把他的手腳吃了嗎?反正斷一手斷一只腳的,也不會死。”
祝遙梔御劍站在上方,系統在識海里不停吵她:“快去救司空玉!不能再讓他落入魔修手中!”
祝遙梔想當做沒聽到,但實在太吵了,而且因為是在識海里吵她,就算堵住耳朵也沒用。
下方,方楹謹慎地說:“先回魔域,剛才還在附近看到了刀宗首席,萬一被他發現,可就不好脫身了。”
“別急,”夢驚鵲抬頭往祝遙梔的方向看了過來,“這還有個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
他身邊的魔修就說:“哦?還有這么不怕死的,老子最喜歡吃不怕死的人了。”
下一刻,這個魔修就像是膨脹到極點的水泡一樣噗地爆開,黑水濺到半空,又重新凝成那個魔修的身形。
“讓我看看是什么膽大包天的……”魔修說到一半,看清楚是祝遙梔后,頓時膽戰心驚地說,“見、見過圣女殿下!”
祝遙梔拿出一張凈塵符貼到手心,一巴掌將他扇了下去。
她其實沒用太大的力氣,但這個魔修十分地識時務,自己哐當一下砸進珊瑚叢里,還要說:“圣女殿下教訓的是。”
其他魔修一聽見圣女殿下四個字,紛紛跪下行禮,恭敬萬分地說:“參見圣女殿下。”
祝遙梔踩著長劍施施然落地,瞥了他們一眼,然后問方楹:“魔教在鏡花海附近可有據點?”
方楹說:“有的,殿下。”
祝遙梔說:“那就先回去。”
畢竟李眉砂還在附近,她可不想又被宿敵追著殺。
而且她也不想回魔域,不然這一次施語荷就那么容易逃出去了。
“謹遵殿下吩咐。”
一個魔修從中裂開成兩半,黑霧噴涌而出,形成一道門。
祝遙梔有些嫌棄,但他們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乘飛舟離開水月觀,這簡直是主動邀請李眉砂上門殺人。
還好,一眨眼的時間,她就穿過了黑霧,眼前是寬闊庭院,中間的水池里種滿了蓮花。
祝遙梔指了指施語荷,直接說:“把她放了,不過別讓她找到這里。”
“是。”魔教的走狗向來如此,聽令照辦,完全不會多嘴問緣由。
立刻就有魔修用黑霧蒙蔽了施語荷的感知,將她帶走。
至于司空玉,呵,那她可就不會這么容易就放過。
幾個魔修搬來一張美人榻,祝遙梔坐上去,旁邊的侍女立刻給她搖扇扇風,端茶倒水,還擺了不少精致糕點。
祝遙梔屈指輕敲暖玉扶手,冷冷盯著地上渾身是血的司空玉,青年四肢都被綁了起來,因為一身劍傷,痛得像條狗一樣縮在地上。
系統在她識海里大喊大叫:“為什么你只放了施語荷?快點把司空玉也放了!這些魔修這么聽你的話,你完全可以把司空玉放了!”
祝遙梔:“可以是可以,但憑什么?”
她瞇起眼眸,緩緩打量司空玉。
她并不確定就算她按照系統說的做,把這本破書的劇情推完,系統真的會送她回家嗎?
剛才都能利用她去吸引蛟妖的注意,這狗系統的為人著實沒有一絲一毫的可信度。
她會讓系統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祝遙梔看著在場的幾個魔修,根據他們的衣冠服飾,應該都是十方魔教的高層。
她單手支著下頜,指著司空玉問那些魔修:“能不能給他弄點豐盛血脈。”
這樣一來,司空玉可就從大男主墮落成人人喊打的孽物了,而且他也打不死,可以讓施語荷一直殺一直殺。
也算解氣。
方楹說:“可以,不過很難保證等會他還能不能算得上是人。”
祝遙梔不管識海里系統的大聲警告,指著司空玉斷然下令:“按我說的做,快一點。”
“是。”方楹應下,另一個魔修很快遞上一塊斑斕流光的隕星。
司空玉面露驚恐,止不住地求饒:“圣女殿下,放過我,求求您放過我……”
祝遙梔嘴里含了一塊糯米糕,防止系統奪舍命令方楹停下。
如她所料,這狗系統確實想奪舍她,她的手腳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想要站起來朝司空玉撲過去。
祝遙梔死死抓住美人榻的扶手,和系統相抗衡,她已經被迫站了起來,另一只手想要掰開她抓緊扶手的五指。
還好,方楹依照她的吩咐,下手很快,不一會就把豐盛血脈融進了司空玉體內。
“啊啊啊!”司空玉在地上翻滾,痛苦得面無人色。
系統知道已經無力回天,停止了對祝遙梔的奪舍。
她松了一口氣,坐回美人榻時,才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她嚼了嚼口中的糯米糕,咽下去時聽見方楹疑惑地說:“奇怪,他身上并沒有出現任何異化之象,也沒有變成一灘血水。”
夢驚鵲幾步上前,觀察了一番后沉吟說:“他體內像是有另一道血脈,兩道血脈互斥,所以才痛得生不如死。”
祝遙梔看著渾身青筋暴凸的司空玉,“哦”了一聲:“你是說除了豐盛,他體內本來就有別的血脈?”
本來就該人人喊打啊。
夢驚鵲說:“是,看上去像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地上忽然漫上一層幽藍水霧,浩大靈力蕩開。
夢驚鵲面色一變,“不好,刀宗首席找過來了!”
祝遙梔嚇得直接從美人榻上站了起來。
喵了個咪的,宿敵怎么又殺了過來!
她下意識想換馬甲,遇事不決就切換身份,但她還沒來得及走到里邊去把面紗白袍脫下來,凜冽刀光瞬間掠至眼前,攜著雷霆之威,震落滿庭芳菲。
落花簌簌如雨,但沒有一片沾上玄衣少年的衣袖。
一眾魔修連忙擋了上去。
侍女驚慌失措,瑟瑟發抖地對祝遙梔說:“殿下,您趕緊離開這里。”
祝遙梔也很想跑路,但李眉砂跟瘋了一樣只盯著她,鬼魅一樣閃身掠至她身前,一刀劈了過來。
還好之前打過一架,祝遙梔有點經驗,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躲。
她匆匆躲過這一刀,那張美人榻被刀光碾碎,錦緞珠玉崩裂成風中碎屑。
祝遙梔閃身躲到那些魔修身后,那些魔修很快也反應過來,上前與李眉砂交戰,想盡可能地拖住這尊殺神。
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有幾個魔修被一刀挑飛,轟在他們身上的刀勢連帶著震倒了不知多少面墻壁。
祝遙梔剛想跑,系統就大聲叫道:“司空玉!李眉砂想連帶著司空玉也殺了!”
她看了過去,李眉砂冷冷瞥了司空玉一眼,說了一句“孽物”,話音未落,少年手中長刀已經劈了下去。
祝遙梔只好翻手甩過去幾道箭毒羽,黑羽撞上刀刃,讓這一刀偏離了幾分,只斬下了司空玉的一截衣袖。
沒辦法,哪怕有豐盛血脈,李眉砂也完全可以把司空玉殺了。
她不能失去和系統講條件的籌碼,所以不能讓司空玉真的死了。
李眉砂看出端倪,于是他將刀橫在司空玉脖頸上,冷冷看向她,漠然道:“不想他死的話,就滾過來。”
祝遙梔:“……”
好氣啊,她真的好想把宿敵打一頓。
第83章 封刀鞘
宿敵拿司空玉的性命威脅她。為了吊著那個賤人的命, 祝遙梔只好走上前去。
李眉砂手腕一轉,剛對準司空玉的刀鋒現在卻指著她。
少年眉眼森冷,話語也帶著肅殺之氣:“如何剔除繁衍血脈?”
祝遙梔怔了一下, 她沒想到李眉砂居然是為了這個。
她身后的魔修說:“首席,這個問題,你找任何一個繁衍血脈的魔修都知道。”
李眉砂的冷冷瞥過去:“說, 否則你們圣女就會身首異處。”
身首異處……
還有上次的爆心而亡……
祝遙梔感覺她已經在宿敵嘴里死了好幾次。
魔修不敢怠慢, 立刻說了出來:“只有在最為情動之時……”
祝遙梔趁著李眉砂的注意力被短暫地吸引過去, 立刻一腳把司空玉踹到方楹那邊去, 手中毒羽凝為刀刃,向李眉砂削了過去。
少年反應極快,一刀擋下她的羽刃, 刀刃一翻就將黑羽斬斷。
祝遙梔連忙收手后退。
還好, 方楹到底是條好狗,已經拖著司空玉到了另一邊。
祝遙梔真的很想躲到那些魔修身后,但李眉砂刀刀凌厲狠絕,她光是應付都來不及, 更別說逃走。
周圍也展開了刀陣,那些魔修短時間內根本沒法越過刀陣來解救她。
祝遙梔簡直想罵人, 她一邊躲著密集刀光, 一邊用箭毒羽和百骨絲這些從孽物身上薅的能力應付李眉砂。
還是霎雪劍趁手, 但她不敢用, 不然李眉砂就會發現她真的和魔教有染。
她總不能兩個身份都會被宿敵追殺到天涯海角吧!
刀光快而稠密, 像是一場暴雨, 祝遙梔躲閃得十分艱難, 有一刀迅疾掠過, 她躲閃不及, 后背不慎挨了這一刀。
祝遙梔輕嘶一聲,怒道:“我真想殺了你。”
她只是氣不過,沒想到玄衣少年身形一頓,血絲忽然從他唇角溢了出來。
鮮血滴答滴答往下流淌,因為李眉砂的衣袍是黑色的,所以看不太出來,但袖角袍擺滴落的血已經染紅了一地的落花。
祝遙梔很快反應過來,是契約!李眉砂和邪神是同一人,所以契約也會影響到李眉砂。
她很快說:“你不要死!我只是說一說。”
李眉砂像是受了重創,臉色蒼白,失力地半跪下來,一手撐著曇釋刀,脊背依然挺直。
周圍的刀陣也跟著破碎,那些魔修很快圍了上來。
有個魔修趁機攻了上去,手指彈出利爪,襲向李眉砂的心口。
祝遙梔怒喝:“住手!除了我,誰都不準傷他!”
魔修立刻收了手,但利爪劃開了少年的外袍,有什么從衣襟里落了下來,但又很快被少年緊緊抓在手心。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祝遙梔看得清楚,那是一個姻緣結。
她很快回想起來,之前在榴花汀的水燈節,她給邪神編過一個姻緣結。
她親手編織的姻緣結被李眉砂放在衣襟里,最貼近心臟的位置。
祝遙梔在這一瞬間,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李眉砂喜歡她。
李眉砂喜歡霎雪劍傳人祝遙梔。
原來宿敵喜歡她。
簡直荒謬得可笑,但她笑不出來。
而李眉砂握緊了手中的姻緣結,長刀撐地又站了起來,看著她的目光凜冽生霜。
“你想殺我?”祝遙梔的聲音不自覺放輕,“因為我對你的心上人下過手?還是你想從我這里得到剔除繁衍血脈的方法?”
她之前一直以為,李眉砂追殺她,僅僅因為她是魔教圣女,是他必須斬去的孽物。
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李眉砂沒有說話,眉眼冷厲肅殺,哪怕受了重傷,渾身氣勢依舊讓人不敢直視。
祝遙梔看著他,伸手摘下了面紗。
如她所料,少年睜大了雙眼,愕然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神情。
震驚,茫然,不知所措。
李眉砂握著刀柄的手指顫了一下,險些連本命刀都拿不穩。
“你礙了我很多事。”祝遙梔伸手覆在少年的手指上,隔著他的手握住他的刀,再將長刀插回他腰間的刀鞘中,封刀入鞘時發出一聲金鐵清鳴。
李眉砂沒有阻止她,因為太過驚愕,臉上一片空白,任她做任何事。
祝遙梔只覺手指一片濕黏,垂眼看去才發現滿手都是血,李眉砂的血。
近看才發現,少年渾身都是血,像是肌骨寸寸碎裂,連上挑的眼尾都沁著血跡。
他看上去又要碎了。
祝遙梔手指微動,冰靈力凝成鎖鏈,將李眉砂綁了起來。
然后她戴上面紗,轉身面對那群魔修,只說:“把他關起來。”
方楹問:“圣女殿下想把人關到哪去?尋常監獄可關不住刀宗首席。”
也是,還得她親自看著。
祝遙梔施了凈塵訣,把手上沾到的血跡弄干凈,然后才說:“關到我房間里。”
方楹:?
一眾魔修的臉色都有些古怪了起來。
把刀宗首席關到圣女殿下的房間?這不太好吧。
而且圣女殿下剛才還放話,除了她誰都不能傷到刀宗首席,眾所周知李眉砂是修真界美人榜第一,形貌確實舉世無雙,但圣女殿下這不是背著魔尊出軌嗎。
當然,他們什么都不敢問。
方楹走過去,還算客氣地對李眉砂說:“首席,勞你跟我走一趟。”
李眉砂沒看他,視線仍然落在祝遙梔身上,但少女朝著司空玉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閉了閉眼,沉默地跟著方楹離開了。
祝遙梔指著地上已經痛得昏迷過去的司空玉,問夢驚鵲:“你剛才說,他體內原本那道血脈是什么?”
夢驚鵲說:“應該是繁衍。”
祝遙梔冷冷一笑:“呵,難怪。”
難怪勾引了那么多女人為他獻上一切。
夢驚鵲沉吟著說:“很奇怪,這道血脈平日里一直隱匿,若不是今日打入豐盛血脈,大概沒有人看得出來。這種隱匿之法有些似曾相識,圣女殿下,容我去調查清楚再向您稟告。”
“可以。”祝遙梔點頭。
她知道,司空玉背后一定藏著些什么。
不過李眉砂一走,系統又開始吵她:“你怎么能對司空玉下豐盛血脈?你這是在害他墮為孽物!”
這貨本來就不能算是人。
祝遙梔沒理會系統,但這狗東西一直在她識海里大吵大鬧,吵得她腦殼疼。
她怒極反笑,指著地上的司空玉吩咐道:“把他放出去,再設法將他的位置透露給施語荷。”
她很想親手把司空玉打得半死不活,可惜現在系統不好糊弄了,她一動手系統就會開始奪舍,那就只好讓施語荷代勞了。
夢驚鵲說:“那倒不必,這小子和蒼漪宗大小姐有成對的相思引,無論他在哪,施語荷都找得到他。”
誰能想到,昔日的定情信物,今日卻成了索命符。
祝遙梔“哦”了一聲:“那你們可要告訴施語荷,他現在有豐盛血脈,可以盡情折磨他,反正死不了。”
施語荷現在那么恨司空玉,一定會一遍又一遍將他凌遲,每長好一寸血肉,就精準無誤地切下來。
“是。”夢驚鵲領命,讓魔修把司空玉拖走。
這么一來,祝遙梔只覺得系統吵得像是要把她的識海給炸了。
趁著系統還沒奪舍她,她趕緊瞬移回了自己的房間,魔修安排給她的是一座華美寬廣的庭院,她沒有時間細看,徑直步入寢間。
一推開門,識海里所有刺耳聲音都消失了。
李眉砂端坐在臨窗的竹榻上,哪怕被鎖鏈束縛,身姿也依舊清挺如松竹。
對祝遙梔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坐的地方離房門很近,可以讓系統在她一進門的時候就閉嘴,還她一個清靜。
她緩緩舒了一口氣,反手把兩扇房門闔上,然后靠在門上瞥著李眉砂,問了一句:“你的傷如何了?”
應該好不到哪去,她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聲音有些嘶啞地問:“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祝遙梔歪了歪腦袋。
李眉砂的唇色淡得幾近蒼白,但唇角又被血漬染紅,“魔教險惡萬分,你為了什么甘愿落到如此境地?為了…司空玉?”
少年眼中隱隱閃過一抹痛色。
祝遙梔笑了,“你剛才說要讓我身首異處,之前還說要我爆心而亡,可不是這種語氣。”
她并不是個寬容的人,特別是對宿敵,只會更加睚眥必報。
李眉砂說:“因為我不知道是你…”
祝遙梔打斷他:“你的問題我不會回答,你有這閑工夫刨根問底,還不如養養自己的傷。”
她有些累了,感覺這一天都在連軸轉,所以一句話都不想多說,直接向最里面的床榻走去,一邊走一邊把面紗和白袍丟到地上,順手把外裳和鞋襪也脫了下來。
就在她準備撩開床簾、把自己摔進柔軟床褥里的時候,李眉砂的聲音從她背后傳來:“你的傷要上藥。”
“什么傷?”祝遙梔有些沒反應過來,回過頭看他。
“背上的。”李眉砂拿出了一個白玉瓷瓶放在桌上,“你過來些,我給你上藥。”
祝遙梔想起來了,她剛才后背上確實被李眉砂給劃了一刀。
“你傷的,確實得你來上藥。”
后背那種位置,她自己涂藥也不方便。
祝遙梔在竹榻另一邊坐下,將頭發拂開,又將中衣往下拉,估摸著應該差不多露出那道傷口。最里邊的抹胸就不用了,背上只有系帶。
早在她拉開中衣的時候,李眉砂已經用靈力將門窗都關緊了,窗簾也遮得嚴實,甚至還下了禁制。
祝遙梔單手支在檀木桌上,半閉著眼睛說:“其實也不用,沒我的命令,他們不敢到這來。”
她感覺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輕掃過她的背脊,冰涼藥膏緩解了傷口的刺痛。
她轉過頭,才發現李眉砂手里拿著一片羽毛,細軟絨羽沾了藥膏,涂抹上她的傷口。
見她回眸,少年抬眼看來,視線相觸的一瞬,祝遙梔又回過頭,看著桌上的茶盞,李眉砂給她沏了一盞茶,茶水是溫柔的琥珀色,青瓷茶杯如煙雨春山,杯上繪了幾枝素淡白梅。
祝遙梔回想起剛才對視時少年的眼神,很安靜,眼底帶著點柔軟的憐惜。
就因為她受了點傷?其實并不算嚴重,被之前李眉砂給她的瓔珞項鏈擋了一下,只是見了血。
明明現在他自己身上的傷更嚴重,應該都是致命傷。但李眉砂像是只在意她身上這道無關緊要的傷口。
知道宿敵喜歡她后,很多以前看起來莫名其妙的事情現在都得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比如李眉砂為什么要坐在這里,因為竹榻臨窗,又靠近房門,她一回來,他就能看到。
祝遙梔干脆趴在桌上,閉著眼輕聲說:“你會受這么嚴重的傷是因為我。”
“我猜到了。”李眉砂并不意外。
她把臉埋進自己手臂里,聲音有些悶:“喜歡我可沒有什么好下場。”
“我不求好下場。”少年聲音沉靜,每個字都無可轉圜。
她不由得側過臉,回眸看了他一眼。
縛在少年腕上的鎖鏈發出輕微聲響,如碎冰叩玉。
祝遙梔說:“你明明能掙開。”
李眉砂很平靜:“我求而不得,掙開亦是作繭自縛。”
好吧,看來她根本不需要將他關起來,是他自己不想離開。
祝遙梔趴在桌上,快要睡著時,李眉砂就說:“好了。”
“嗯。”她連眼睛都沒睜開,想要直接就這樣午睡一會。
李眉砂的聲音有些不自在:“你的衣裳,穿好。”
祝遙梔有些迷糊地抬起頭,發現少年已經別過臉去,只耳尖紅了一小片。
剛才為了方便上藥,她就將中衣解了下來,挽到臂彎間。
“天熱,不想穿。”祝遙梔又趴了回去。
鏡花海毗鄰炎熱大漠,現在又是晌午,她剛才還出了一身汗,是真的不想穿得里三層外三層。
李眉砂頓了一下,才說:“你去床上睡。”
祝遙梔采納了他的建議,起身攏了攏衣裳,踩著地毯走了幾步,還是回過頭問:“你的傷勢如何?”
李眉砂說:“還好。”
他的神情依舊平靜,帶著點淡漠,看不出傷勢輕重。
祝遙梔不太敢信他說的還好,還是折返回去,伸手搭在他腕上,指尖凝了靈力涌入他的身軀。
然后祝遙梔嚇得睡意都消散了。
李眉砂周身靈脈幾乎破碎,但又在絲絲縷縷地愈合,恢復得很快,但傷勢太嚴重,估計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痊愈。
祝遙梔生出些許愧疚,伸手輕輕抹去他眼尾血跡,少年纖長的眼睫震顫了幾下,像是單薄的蝶翼。
黑色衣袍遮掩了血跡,近看才發現袖角在滴血,地毯上濺開猩紅血色,很快又被李眉砂用靈力抹去。
她伸手抓住那片衣袖,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你要不去處理一下傷口,整得像我虐待你一樣。”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要我幫忙嗎?”
“不用。”李眉砂抬手收回了自己的衣袖,幽藍靈光一閃而過,她手上沾染的血跡就消失不見。
祝遙梔看著少年走進浴室,忍不住摩挲了幾下手指,已經沒有了那種沾了血跡的濕黏感。
其實她不是很介意。
她把中衣也脫了,隨手扔在地毯上,撩開床簾躺下去。
還是很熱,熱得她凝了冰靈力降溫才睡得著。
原本祝遙梔睡得好好的,結果被系統吵醒。
識海里充滿尖銳聲音,估計司空玉被施語荷殺得將死未死只剩一口氣,系統才這么激動。
她揉了揉眉心,心想為什么李眉砂在她身邊,她還會被系統折磨?
祝遙梔被吵得受不了,一把扯開輕紗床簾,發現李眉砂清理好傷口,又坐回臨窗的竹榻上。
少年有些措不及防地移開了視線。
竹榻距離她睡的床有一段距離,而且李眉砂現在還受了傷,所以系統才這么囂張。
她揉著太陽穴說:“李眉砂,你過來。”
少年從竹榻上起身,緩步走來,伸手將被她扯開的床簾又放了下去。
他一靠近,識海里系統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做噩夢了?”李眉砂的聲音很輕。
“不是,但也差不多。你不要離我太遠。”祝遙梔又躺下去,長長舒了一口氣。
李眉砂沒應聲,只是在床邊盤坐了下來,背對著她。
祝遙梔單手支著下頜,看著宿敵挺直如刀的脊背,他換了一身衣袍,但還是黑色,不過腰封上的刀和玉簡都收了起來,還有手上的護腕和輕鎧手甲。
像是一只主動收起所有爪牙的困獸。
“李眉砂,”祝遙梔伸手勾住他脖頸上的鎖鏈,赤足踩在他肩上,“你不上床,是有什么心事嗎?”
她可沒興趣苛待一個傷患。
少年蒼白卻有力的手指扣住她的腳踝,聲音緩而低沉:“你不會不知道邀請一個男人同寢,是什么意思。”
他們之間的關系猶如一團亂麻,刀劍相對過,也抵死糾纏過。
“你都受傷了。”祝遙梔并不擔心這個,又不是沒睡過。
她手指一圈圈地繞著鎖鏈,指尖很快抵上少年的脖頸,沿著頸上那圈鎖鏈漫不經心地觸碰,又忽然按住少年的喉結。
祝遙梔輕聲說:“上來。”
她手心攏住的喉結上下滾動。
有契約在,哪怕李眉砂并不情愿,也只能和她同榻。
祝遙梔瞥了他一眼,少年平躺在榻上,雙眼闔上,似在閉目養神。
她有些好奇地問:“你會睡覺嗎?”
反正小怪物不會,頂多喝醉了被她親暈過去。
果然,李眉砂也說:“不會。”
祝遙梔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就沒再說什么。
她本來蓋著一層輕薄錦被,但因為李眉砂也在床上,她就將那些冰靈力收了起來。
所以她又熱得一腳把被子踢開。
熱得睡不著,光是躺在床上又實在無聊,祝遙梔只好側過身打量李眉砂。
燦爛午陽透過輕紗床簾,在少年身上投下浮光與剪影,眼睫與鬢發勾著細碎光影,漂亮得不可思議。
祝遙梔伸手,將他的發帶解了下來,墨緞一樣的長發散開,遮去他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就顯得柔和了些許,因為受傷,還添了幾分易碎的病色。
李眉砂眼睫顫了一下,但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
祝遙梔盯著他脖頸露出的那片冷白肌膚,忍不住喃喃:“我總覺得你身上沒有這么熱。”
她不但說,還直接上手試了一下,發現李眉砂的體溫確實要低一些,摸上去像是冰涼的玉石。
祝遙梔熱得不行,挪近了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確實涼快了一些。
她看見李眉砂搭在床邊的手指顫了一下。
“……你做什么?”
他說話時胸腔振動,喉結也在起伏。
祝遙梔干脆把手也搭了上去,“你身上涼快。”
李眉砂不吭聲了,像是任由她為所欲為。
她把手心貼上他的脖頸,說:“你能不能把衣服脫了,都被我貼熱了。”
李眉砂:“不能。”
“為什么?”祝遙梔不解,“哪有人睡覺連外袍都不脫?”
李眉砂:“我不睡覺。”
祝遙梔起了點逆反心理,直接伸手開始扒拉他的衣襟,還沒摸到衣扣,就被李眉砂伸手扣住了雙手手腕。
“別掙扎,你也不想傷口撕裂吧?”她歪了歪腦袋。
李眉砂眸色一黯,“我會處理血跡,不會弄臟你。”
祝遙梔微怔。
她才發覺李眉砂誤會了。大概是之前她撞見他處理傷口時第一反應是關了窗戶,還有在水月觀掀開他的衣襟又很快蓋了回去,所以李眉砂以為,她嫌棄他身上的傷痕和血跡。
“我不在意這些。”她戳了戳李眉砂的臉,“不過你確實生了一副好皮相,要是再受傷就太可惜了。”
李眉砂睜開眼看她,“你喜歡皮相好的?”
“當然。”祝遙梔并不否認,“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好看的?”
他垂下眼睫,“只要皮相好的,你就會喜歡?”
“大概吧。”祝遙梔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
李眉砂閉上雙眼,一語未發。
“生氣了?”祝遙梔拿手指戳他臉頰,沒反應。
發覺少年抿直了雙唇,她就拿指腹壓上他的唇,很柔軟,偏淡的唇色被她壓得泛紅,像是在她指尖綻開的桃花。
祝遙梔玩了一會,李眉砂還是沒什么反應。
“真生氣了?”她干脆雙手捧住少年的臉頰,沒輕沒重地揉了幾下,把鬢邊碎發都揉得炸了起來。
說實話,手感很好,好玩,愛玩。
李眉砂還是沒有阻止,只是眼睫輕顫了幾下。
祝遙梔玩夠了,手剛從他臉上抬起來,李眉砂就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轉過頭主動將臉埋進了她手心。
她眨了眨眼。
她忽然發現,宿敵很像那種看上去高冷的貓貓,雖然被摸的時候沒有什么反應,但一旦收回手就會伸出爪子扒拉你的手試圖挽留。
第84章 金屋藏
祝遙梔將手心貼在李眉砂臉上, 借他的臉降溫。
李眉砂閉著眼睛,只是在她的手略微移開一點時,就會繼續貼上來, 無意中像是在蹭她的手心。
少年墨發繚亂,臉上浮著薄紅,雖然是被她揉出來的, 看起來殺傷力削減了不少。
祝遙梔問:“你不把我抓去仙盟蹲大牢么, 首席。”
李眉砂連眼睛都沒睜開, “你并無罪行, 也并非孽物。”
她摸了摸下巴,“可我應該也算不上什么清純無辜的好人。”
李眉砂睜開眼瞥著她,說:“無妨, 仙盟不管始亂終棄。”
祝遙梔:“……”
有點膝蓋中箭了。
“聽不見, 我要睡覺了。”她閉眼就開始裝死。
一開始祝遙梔只是想裝一下,沒想到真的睡了過去。
不過只睡了片刻就醒過來,她有些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的睡姿不太雅觀。可能是因為太熱, 她把李眉砂當做大型抱枕一樣抱著,腿也搭了上去。
鑒于宿敵是個傷患, 她立刻把腿收了回來, “有沒有壓到你的傷?”
“沒有。”李眉砂閉著眼, 平靜地說, “已經好多了。”
“這么快?”祝遙梔有些不敢置信, 伸手去探他的脈搏, 發現他的靈脈確實恢復了大半。
好快, 難怪讓這些魔修聞風喪膽。
她的愧疚心很快就所剩無幾, 畢竟這是宿敵, 又不是小怪物。
祝遙梔側臥著,伸手捻了捻他的眼睫,沒事找事一樣地問:“你為什么一直閉著眼睛?又不睡覺。”
李眉砂語氣微慍:“你把衣裳穿好。”
“我衣裳怎么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也就露個胳膊露個小腿的,要是沒穿書,天氣一熱穿得更加涼快。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說:“非禮勿視,你還是多點防人之心。”
她笑了一下,陰陽怪氣道:“沒關系,你那么能忍。”
一開始竭力忍耐的是他,最后食髓知味的也是他。
李眉砂沉默,耳尖不太明顯地紅了一小片。
祝遙梔換了一件輕薄的中衣,又說:“非禮勿視,那我可不可以看你?”
李眉砂:“……”
“不說話我可就當做默認了。”她玩心頓起,伸手摸進少年的衣襟,正想解開上面的盤扣,就被扣住了手腕。
李眉砂長睫一掀,幽幽看著她。
祝遙梔轉了轉手腕,“我只是想拿我的姻緣結。”
李眉砂眼皮顫了一下,“你要拿回去?”
“怎么,你舍不得?”祝遙梔唇角微彎,“如果我就要要拿回來呢?”
李眉砂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片刻后了然地說:“你其實并不在意,你只是想讓我痛苦。”
他渾身是血也要緊緊攥在手心里的,他珍而重之的,在她眼中大概只是一個隨手送出去的物件。
少年的眼神帶著點兇戾。
“算了,你要就留著。”祝遙梔收回了手。
李眉砂卻緩聲說:“你有沒有聽過那些傳聞?你癡戀師弟多年,又與游輕容有牽扯,甚至修真界都知道,魔尊對圣女寵愛有加,共居寢殿。”
他眸光沉沉,語氣平靜得近乎死寂:“如果你想讓我痛苦,你已經贏了,我生不如死。”
祝遙梔擺了擺手,“前兩個就算了,我看不上。至于魔尊,那可不是我的事情。”
李眉砂沉聲問:“所以,你和魔尊是什么關系?”
祝遙梔眉眼彎起,“如果我說我們是道侶,你信不信?”
李眉砂眸光黯了下去,一片死氣沉沉。
片刻后,他又說:“道侶合籍要昭告天下,仙魔殊途,何況是孽物,你們如果真的結為道侶,天道會降下雷劫。”
祝遙梔笑了一下,“反應倒是挺快。”
李眉砂凝眸看著她,“我只是覺得,你并不會與任何人確立如此親密的關系。”
祝遙梔:“你說得沒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宿敵對她知根知底,甚至比邪神還要了解她,畢竟同樣是人,欲/望滿身。
李眉砂說:“魔尊絕非善類,也不可能容忍你與我共臥一榻。”
“你是在擔心我?”祝遙梔攤開手,“我只是把你關起來,又不是在和你偷情。”
李眉砂眸光沉冷,“是么,現在我是你的階下囚,也是你的枕邊人。”
祝遙梔怔了一下,然后說:“你少強詞奪理,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早就把你踹下床。”
李眉砂:“可以是監獄,也可以是其他任何地方,可偏偏你把我關在這里,你覺得那些魔修會怎么看你?”
剛才一片混亂,祝遙梔倒是真的沒有考慮這一點,她自然是不用管那些魔修在想什么,但今晚邪神一回來,知道了肯定又要醋。
她想想就覺得有些頭疼。
李眉砂細致觀察她的表情,很快就得出結論:“你擔心被魔尊知曉。”
“對,”祝遙梔歪頭枕著他的肩,輕聲說,“首席會幫我隱瞞嗎?”
“我不是好性子的人,”少年語氣漸冷,“你把我當成什么了?”
因為本來就是同一個人,祝遙梔毫無負罪感,扁了扁嘴說:“可是,如果被魔尊知道,我沒有什么好下場。”
估計要哄好久才能哄好。
“……”
李眉砂沉默良久,才說:“那你小心些。”
《我不是好性子的人》《那你小心些》
祝遙梔有些想笑,但努力憋住了。她極力壓住上揚的嘴角,以防被李眉砂看出來,她把臉埋進少年的頸窩。
無意間看上去,她像是害怕到縮在李眉砂身上,就差瑟瑟發抖了。
李眉砂不知道暗自腦補了些什么,問她:“他們是否知曉你的身份?”
祝遙梔說:“魔尊知道,那些魔修不知道。”
“霎雪劍和曇釋刀天生敵對,你可以說你把我關在這里只是為了羞辱我。”李眉砂停頓了片刻,才沉聲說,“魔尊肯幫你隱瞞身份,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低,只要你別露餡,他不會為難你。”
祝遙梔輕輕“嗯”了一聲。心想宿敵倒是看得挺透徹。
哎呀,不止答應幫她隱瞞,甚至開始給她出謀劃策了。
李眉砂輕聲問她:“為什么?正邪不兩立,你現在雖能從中斡旋,一旦暴露身份也容易腹背受敵,你想要什么,何必如此辛苦。”
祝遙梔說:“如果我說為了魔尊,你信不信?”
“不信。”李眉砂平靜地說,“你不是會溺于情愛的人,或者說,你對誰都漫不經心。”
祝遙梔抬頭,單手支起下頜,半瞇著眼眸說:“所以我不喜歡你,你都快把我摸透了。”
邪神還算好哄,宿敵…還是算了吧。
她的長發有一半散落在李眉砂身上,少年伸手,骨骼細長的手指卷著她的發絲,輕聲說:“你想要什么?魔尊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祝遙梔把自己的頭發勾了回來,順手撩到耳后,“我不說的話,首席會對我嚴刑逼供嗎?要對我用碎骨釘還是讓我爆心而亡?”
李眉砂有些無奈地說:“好記仇。”
祝遙梔:“你不喜歡?”
“…沒說不喜歡。”
就這樣強行轉移了話題,祝遙梔又低頭枕在他肩上。
她確實對什么都不上心,她只想盡快離開這里回家,這個把柄捏在系統那里,她還可以利用司空玉制衡一二。如果她能不能回家的把柄被捏在邪神或者李眉砂手里,她簡直不敢想象,她大概會被關起來,那就不好玩了。
雖然有契約,但是讓她閉嘴說不了話的方法太多了。
祝遙梔垂下眼簾,伸手勾著李眉砂衣扣垂下的流蘇把玩,一邊想,如果換做她是邪神,一定會把自己想要的東西牢牢抓住。
所以她才不敢賭。
她還思緒飄飛,冷不防聽到李眉砂輕聲問:“還疼么?”
“什么?”祝遙梔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么。
少年語氣平靜:“之前你說腰疼,腿也疼,還有——”
祝遙梔瞪他一眼,“你閉嘴,我就不疼。”
是剛才幫他疏解情毒的時候,她不想繼續所以隨便扯的借口。在這方面李眉砂要比邪神好糊弄,她說什么基本都信。
這么一提,她忍不住想起之前的事情,就忍不住腰身發軟,殘留的身體記憶一下子涌了上來。
因為她現在也枕在李眉砂肩上,恍惚間視線還在晃動不休。
祝遙梔搖了搖頭,把這些記憶全都打包清空。她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像是埋在少年頸窩蹭了好幾下。
李眉砂聲音輕了些許:“要上藥嗎?”
祝遙梔:“…閉嘴。”
一旦安靜下來,兩人靠得極近,耳畔都是呼吸和心跳的聲音,慢慢地變成和她同樣的步調,像是她生命的回音。
這時,房門忽然被敲響,熟悉的女聲傳來:“圣女殿下,您需要奴伺候嗎?”
哦,是那個在魔宮寢殿伺候她的侍女。
祝遙梔越過李眉砂,起身下了床榻,順手把兩層床簾全都放下來。
她說:“去準備些人族能吃的食物,清淡一點。”
“是。”侍女恭敬應下,雙目被耳羽遮蔽,什么都不敢看。
不多時,桌上就擺了不少清粥小菜,還有幾盅羹湯。
侍女站在桌旁,雖然看不見,但時不時把臉轉向床榻那邊,顯然知道床上藏了人。
祝遙梔看出她的心思,就問了一句:“你有話要說?”
侍女就低頭附在她耳邊低聲說:“殿下,您怎能讓刀宗首席上您的床?要是尊上知道了怎么辦?”
祝遙梔說:“這屋里又不止一張床,我只是把他鎖在床上,又沒做什么。”
侍女是個好糊弄的侍女,沒有懷疑她,只是說:“殿下還是小心些,刀宗首席已經殺了我們不少圣女,要不我還是讓方楹長老給您另外準備一座庭院?”
祝遙梔說:“不用,我得看著他。”
“也是,剛才一眾教主和長老都攔不住他,只有殿下能把人制服。”侍女對此深信不疑,“還是要殿下看管。”
祝遙梔在桌邊坐下,盛了一碗白貝絲瓜湯,但沒有要喝的意思。
侍女想了又想,又附耳對她說:“殿下,雖然刀宗首席是難得的爐鼎,但向來不近女色,您若是用強,當心把人逼急了反而傷到你。”
祝遙梔聽得怔了一下,她這個魔教圣女在他們眼里就是這種好色之輩?好吧,都魔教了,確實不能期待什么道德良知。
侍女之前跟她聊八卦的時候,也講過魔教風氣開放,不少夫妻私下里玩得跟什么一樣。
但是,玩得再花也跟她沒有關系,難道在他們眼里,她這個圣女連魔尊都敢綠?
不行,祝遙梔覺得她需要控制一下輿論,不然今晚要是被邪神知道了,她就沒什么好果子吃了。
于是她對侍女說:“你下去,把方楹叫過來,讓他在隔壁等我。”
“是。”侍女退下了。
祝遙梔就對對床簾后面的李眉砂說:“你要不要下來吃點東西?”
床簾被撩動,珠玉流蘇相碰發出凌凌清音。
她把剛才盛的那碗湯推給剛坐下的李眉砂,“放心,她不會下毒的。”
李眉砂接過去,卻不急著喝湯,只是說:“你應該避人耳目。”
“沒關系,魔尊不在。”祝遙梔雙手搭在桌上,低頭枕在手臂上,眼簾半闔著。
有些奇怪,她明明剛才睡了一覺,怎么現在還是覺得困倦。
難道是之前和宿敵做恨累到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想到這,她忍不住幽幽地盯著李眉砂。
宿敵看上去氣色好了不少,沒有剛才的蒼白易碎之感,看上去又能殺一窩魔修。
李眉砂對上她的視線,緩聲說:“你不覺得,剛才那個侍女言語之間太過放肆?”
祝遙梔懶得回想,只說:“還好吧,她也沒說什么不該說的。”
李眉砂舉筷的動作一頓,“你確定?她方才說,你要對我這個爐鼎用強。”
祝遙梔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那她也沒說錯什么,理論上我確實可以,實踐上我也強堿過你。”
“……”李眉砂微怔,然后眼尾開始泛紅。
祝遙梔趴在桌上,困得開始胡說八道:“我看你也挺爽的,可能你就喜歡被我強迫。”
“……”
她整張臉都埋在手臂上,沒有管宿敵是什么反應。
只聽得見銀筷掉在瓷盤上的清脆聲響,片刻后他才開口,少年清冷的聲線有些不穩:“我并非不情愿,沒有這種說法。”
祝遙梔:“哦,那就算合堿。”
她是真敢說,絲毫不顧別人死活。
許久后,李眉砂沉聲說:“不如我去將那些魔修滅口。”
“省省吧,別把動靜鬧得太大。”祝遙梔連打了幾個哈欠,喃喃著說,“你是不是一邊做一邊給我下了什么藥,我好困。”
“沒有。”李眉砂反問她,“你覺得我需要用藥?”
祝遙梔認真地說:“你不用,是我需要。”
沒有合歡蠱這些東西,她就沒有什么興致,一開始太折磨了,還好宿敵命硬,沒被她掐死。
他們這對宿敵真是,連做恨都跟干架一樣。
“你不需要。”少年聲音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我不至于如此沒用。”
祝遙梔回過神,才發覺這話題聊著聊著越發詭異了起來。
這時,侍女在門外說:“殿下,方楹長老到了。”
祝遙梔站起來,還是有些困,鬼迷日眼地就想走人。
李眉砂立刻提醒她:“把衣裳穿好。”
她垂眼看了一下,才發現自己連中衣都穿得松松垮垮的。
嘖,煩死這些里三層外三層的封建人了。
祝遙梔慢吞吞穿戴整齊,才推門走了出去。
繞過開滿繁花的長廊,楓紅紗衣的少年在庭院中等她。
她一走過去,方楹就彎身行禮,“見過圣女殿下。”
庭中陽光正好,曬得她微微瞇起雙眼,更困了。
祝遙梔想快點把事情解決,就問:“我囚禁刀宗首席的事情是不是已經傳出去了?”
方楹回答:“是,不止是魔域,修真界也知曉了。”
她有些牙酸,“仙盟沒什么反應?”
方楹:“沒有,李夢戈破開封印,仙盟已經自顧不暇了。”
祝遙梔想了想,說:“你替我把消息傳出去,就說我只是貪圖李眉砂的修為。”
方楹沉默了一瞬,忍不住說:“可是,魔修如果貪圖正道修士的修為,一般都是將其制成爐鼎,用了又用。”
祝遙梔更加牙酸了,問他:“那現在做什么能挽救我的風評,其他人倒是沒什么,但是魔尊……”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方楹:“……”
沉默片刻后,他很誠懇地說:“殿下,您現在跑還來得及。除非你在尊上回來之前把刀宗首席殺了。”
祝遙梔擺手,“不行,這兩個都不行。”
她跑到哪里邪神都找得到她,另一方面,她也不可能真的對李眉砂下手。
也不知道能不能跟邪神攤牌說祂和李眉砂就是同一個人,且不說小怪物會不會相信,她總覺得這事情背后水很深。
方楹嘆氣,“可是殿下都把人關起來了,無論是貪圖修為或是其他的,總得有一個理由。”
祝遙梔:“我就不能單純只是為了羞辱他?”
方楹:“還有什么比把刀宗首席當做爐鼎更能羞辱他的?”
祝遙梔:“……”
簡直越抹越黑。
方楹思索了一下,然后說:“或許,我可以把消息放出去,說殿下是為了將他制成傀儡,為魔教所用。”
祝遙梔點頭:“行吧,聽著比爐鼎正經些。”
這時候的陽光已經沒有剛才那么熱了,她坐在院中藤椅上,只覺得這個溫度睡午覺剛剛好。
方楹有些猶豫地說:“我見殿下似是困倦,您真的將刀宗首席煉做爐鼎了?”
祝遙梔一本正經地說:“這簡直是危言聳聽,我可是正道修士。”
方楹:“只要是修士都能用雙修之法進行采補,您是冰靈根,對您來說,刀宗首席確實是最佳的爐鼎。”
祝遙梔:“我是這種人嗎?”
方楹:“殿下勿怪,這在魔教很常見,只提升修為,不談情愛。”
他還說:“我倒是知道不少法子,可以讓殿下采補地更加事半功倍。”
停停停,她又不是真的想要采補宿敵。
祝遙梔擺了擺手,“你還是趕緊下去把消息散布一下。”
“是。”方楹行禮后就退下了。
祝遙梔拂落身上的幾瓣棠花,起身走了回去。
還沒進寢間,侍女就在回廊上將一個桃木盒遞給她,“殿下,方楹長老讓我拿給您的。”
“這什么東西?”祝遙梔接過,打開后發現又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物品。
而侍女還在認真地回答她的問題:“皆是有助于雙修之物,比如金風玉露,這是最烈的情藥,哪怕刀宗首席再不情愿,也只能淪為您的裙下之臣。”
這是能說的嗎?
祝遙梔剛想伸手捂住侍女的嘴,卻發現侍女忽然渾身一顫,愣了一小會,然后又對她行了一次禮,“見過圣女殿下。”
她有些奇怪,侍女“看”到她手中的木盒,就問:“需要幫您拿嗎?”
祝遙梔試探著說:“你知道這里面的是什么嗎?”
侍女搖了搖頭:“奴不知。”
祝遙梔“哦”了一聲,擺手讓她退下。
侍女離開的時候,祝遙梔聽見了她的低語:“奇怪,剛才我明明在庭院那邊拜見長老,怎么突然又回來了?”
祝遙梔推門進了寢間,李眉砂還坐在桌邊,桌上的碗筷都被收拾下去,他又沏了茶。
見她回來,李眉砂就說:“你的侍女剛才被那個長老控制了心神。”
原來如此,方楹倒是想得周到,這樣邪神就不會知道她們的對話。
她有些困,隨便將手里的木盒放在桌上,就要上床睡覺。
李眉砂卻問她:“你真想用?”
“嗯?”她回過頭,忽然意識到盒里裝的是什么東西,頓時渾身一激靈。
她快步走回去,想把那個罪惡的木盒拿走,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剛才那些,你全都聽到了?”
李眉砂頷首,又說:“你若是想提升修為,雙修確實可以,僅靠雙修提升的修為猶如空中樓閣……”
祝遙梔打斷他,“我沒想和你雙修。”
李眉砂垂眸,“那你不想要修為?”
他說得風輕云淡,但那張臉又該死地好看,好看得像是一種不經意的蠱惑。
祝遙梔一哽,然后道心堅定地說:“我可以自己修煉。”
李眉砂語氣平靜:“我的靈根生來就能為你所用,和我雙修勝過你自己百倍。”
祝遙梔單手撐在桌面上,傾身向他靠近,“你在勾引我?”
“我只是闡述事實。”少年單手支起下頜,鼻尖幾乎要與她的相抵,眼神平靜卻隱含鋒芒,“既然你只信你自己,無論你想要什么,修為越高不是更容易得手?”
李眉砂執掌刑罰,向來洞察人心,一旦她露出任何破綻,他就能將她剖開,一點點掌握內里。
太了解她了,了解得讓她有些討厭。
祝遙梔退開些許,輕描淡寫地說:“可惜我困了。”
她確實想要修為,但就是不想和宿敵做恨。
【作者有話要說】
祝各位寶寶七夕快樂呀,我和鍵盤過(bushi)
(來點無聊的if,僅供娛樂,不支持插足別人感情)
假如讓他當三
邪神:把原配吃了
李眉砂:寧死不屈后每天在家冷臉洗內褲
第85章 破元嬰
祝遙梔撐在桌上的手收了回來, 骨節勻亭的手指卻勾住她的發尾,李眉砂緩聲說:“除了雙修,我也有別的方法幫你。”
“我很心動, 但我困了。”她轉身去床上睡覺,衣裳和鞋襪脫得亂七八糟。
她闔上雙眼,聽到了些許輕微聲響, 睜開眼一看, 李眉砂將她丟了一地的衣裳折好放在床頭柜上, 還是和以前一樣冷著臉, 長發被發帶高束,發尾蕩了幾下。
像貓尾巴。
她伸手抓住少年的發尾一拽,李眉砂就順勢在床邊坐下, 床榻陷下一角。
“怎么了?”
“沒事, 欺負你一下。”
祝遙梔半闔著眼睛玩他的發尾,摸起來像是上好的綢緞,毫無枯澀之感。玩著玩著,她覺得手里的發絲像是浸了水似的, 越來越軟。
她抬眼一瞥,少年坐姿挺直, 但耳尖泛紅。她猜想, 李眉砂和邪神一樣, 頭發是有知覺的。
她只玩了一會就睡了過去。
那段發尾還被她抓在手里, 墨緞一樣順滑的發絲緩緩纏住她的手指, 有些伸過去卷住她的鬢發, 輕柔勾纏搖晃, 像是蛇類交尾, 只是那些屬于另一人的發絲毫無反應。
蒼白手指伸過來, 輕輕挑起她的鬢發,然后少年垂首,落下了一個輕柔至極的吻。
祝遙梔迷迷糊糊間,只覺得渾身像是被浸泡在溫泉里,盈滿柔和似水的暖意。她清醒過來后,意識到一股充沛的靈力在溫養她的周身經脈。
她睜開眼,看到眼前閃過幽藍靈光,李眉砂伸手輕輕覆在她頭頂,溫和又純粹的靈力涌入靈臺,游遍靈脈后匯入丹府,讓她全身都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服。
“這就是你說的方法?”她掀了掀眼睫。
“嗯。”李眉砂傾身過來,一縷長發落在她臉頰上,“雙修后,我的靈力只要加以煉化,就能直接給你。”
換言之,她可以不用自己修煉。
“你怎么比我還急?”祝遙梔睨著他。
“我只是猜想,你是否有什么把柄落在魔尊手中,那我助你提升修為,你就能盡快擺脫他。”
她將臉上的發絲拂開,狀似隨意地說:“那你就不擔心,我修為上去了,也會擺脫你。”
李眉砂說:“你的修為如果想超過我,像這樣的方法要花很長時間,就算是雙修,也要好幾年。”
祝遙梔無語了一瞬,“你說的好幾年,是不是只考慮雙修,其他什么都不做。”
卷成這樣,大可不必。
李眉砂面容平靜,“可以閉關。”
誰家好人閉關就為了日日夜夜顛鸞倒鳳啊?
她光是想想都覺得牙酸,“沒有人可以一天天的只做這種事情。”
他發現宿敵在這個方面的常識,幾乎為零。也是,玲瓏七闕畢竟是正經宗門,藏經閣的雙修之法論述得再詳細,也只是浮光掠影,不可能真的講清楚床笫之歡。
“你不可以么?”李眉砂居然問。
祝遙梔:“……”
她認真地說:“我會死。我需要睡覺,需要吃飯,還要到處玩。”
李眉砂就說:“那你繼續睡,我不吵你。”
“我不困了。”祝遙梔坐起來,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精神了不少。
柔和的靈力縈繞在她周圍,像是輕靈的水霧,黏而不膩。
她拍了拍覆在頭上的手掌,李眉砂就收回了手,問:“你現在想做什么?想吃飯?還是玩?”
“不,我得做正事了。”祝遙梔仔細想了一下,說,“我的下屬建議我在魔尊回來之前殺掉你,被我否了,但我發現,我只要把你放走就行,然后說是你自己逃脫了。”
李眉砂冷靜地說:“你就不怕我找到你師弟,將他殺了?反正他現在是孽物。”
她怔了一下,很快就說:“你不應該先去處理仙盟的事情么。”
李眉砂卻說:“你怕他死,他身上有何玄機?讓你必須保護他。”
祝遙梔反應過來,他前面那句話只是一種試探。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在試探她。
她真是睡迷糊了,竟然忘了之前她被迫暴露身份,還有把李眉砂囚禁起來,就是為了吊著司空玉的命。
“如果這是在下棋,你會輸得很慘,”李眉砂的聲音很輕,“你有太多破綻了,魔尊,還有你的師弟。”
“可惜我不下棋。”祝遙梔伸手一把抓住少年脖頸上的鎖鏈,瞇著眼眸道,“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你現在是我的階下囚。”
“你的眼神認真了。”微涼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的下眼瞼,李眉砂的聲音還是很輕,“卻是因為別人,我會嫉妒。”
“誰管你嫉不嫉妒?”祝遙梔手指收緊,冰雪鎖鏈在少年脖頸上勒出紅痕。
她警告道:“你最好別背著我做什么事情。”
李眉砂某種意義上要比邪神更加可怕,因為他知道如何玩弄人心,知道如何逼出他想要的供詞,如何得到想要的結果。
少年被她勒住脖頸,聲音還是冷靜如常:“我之前猜錯了,比起魔尊,你真正的把柄在你師弟那里。”
祝遙梔被刺中要害,心里炸了一下,手指用力抓著鎖鏈,直接將李眉砂狠狠摜在床上。
床頂垂下的琉璃墜飾被晃動著發出清脆聲響,輕紗幔帳飄飛起來,上面的刺繡在日光下晃出斑駁剪影,一一落入少年平靜眼眸,如落深潭,不見一絲光亮。
祝遙梔心中越是慌亂,臉上的神情就越是緊繃,她抓著鎖鏈的手沒有松開,甚至越收越緊,李眉砂的脖頸上已經被勒出絲絲血痕,臉上因為缺氧而浮紅,但他沒有掙扎,眼神也依然冷靜,像是已經看穿了她的驚惶。
反而是祝遙梔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她忽然意識到她中計了,在李眉砂提起司空玉時,她應該表現得漫不經心才是,包括現在,李眉砂一邊故意激怒她,一邊細致入微地觀察她,想要她露出更多破綻。
“你真討厭。”祝遙梔緩緩松開了手,鎖鏈落在少年鎖骨上,鮮紅血跡猶如冰雪中的點點梅花。
她才意識到,李眉砂沒有再穿那種高領的衣袍,盤扣也系得敷衍,被她一扯就開了。
正常人在快要被勒死卻死里逃生之后,一定會大口大口喘氣,但李眉砂呼吸平緩,絲毫沒受影響,只是脖頸留著鎖鏈印下的一圈紅痕,深可見血。
祝遙梔勾起他脖頸垂下的鎖鏈,將另一端綁在床頭,冷靜地說:“你以后別想離開我的視線。”
李眉砂“嗯”了一聲,沒有什么反對的意思,他只是說:“你如果要護你師弟,就不該把他是孽物的消息透露出去,仙盟不會放過他。”
其實祝遙梔只透露給了施語荷,但施語荷仇怨未消,她不一定會把獵物拱手相讓。再者,李夢戈已經夠仙盟那些人焦頭爛額了。
祝遙梔伸手摸著他頸間勒痕,說:“你還想套我的話。”
“我只是想知道,你受制于誰。”少年眉眼冷靜,手掌卻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摩挲她的指節,“告訴我,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不信你。”她冷聲說。
她沒那么傻,要是被宿敵捏住把柄,可比系統難應付多了。
李眉砂對她的抗拒并不意外,緩聲轉移了話題:“還要靈力么?”
祝遙梔忍不住問:“你審訊犯人的時候也是這樣嗎?步步緊逼,又以退為進。”
“并不是,我只是用他們的痛苦換取我想要的答案。”少年眉眼淡漠,輕輕攏住她的手,側過臉埋進她手心,說話時帶起潮熱氣息,“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祝遙梔抽回了自己的手,“你不問,但你會自己找答案。”
她不確定,她到底可以隱瞞李眉砂多久。
李眉砂捻了捻她垂落的青絲,緩聲說:“放松,你今天很累了,好好休息。”
她皺眉,“你是想趁我睡覺時做什么?”
“沒有。”他說。
祝遙梔也反應過來,“你如果想做什么,沒有必要等我睡覺才做。”
“所以好好睡覺。”
祝遙梔像那種懷疑枕邊人出軌的妻子一樣多疑,她俯身靠近,掐住李眉砂的脖子問:“你是不是已經背著我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少年眉眼沉靜,看不出絲毫情緒。
她并不相信,但修長的手臂環過她的肩,李眉砂輕緩地將她往懷里帶,幾乎沒用什么力氣,她完全可以掙開。
祝遙梔也沒掙開,枕在少年寬厚的懷抱里,只是雙手依然掐在他脖頸上。
李眉砂隨她掐著,伸手輕撫她的腦袋,從頭頂的發旋往下撫至發尾,掌心隔著萬千青絲和衣物摩挲她纖瘦的脊背,帶著幾分哄她睡覺的意味。
祝遙梔還是有些不放心,松開掐著他的手,忽然在手心凝了靈力,貼著他脖頸命門送了進去。
身下的少年身軀一僵,她將拇指按上去,指腹壓上浮凸滾動的喉結。
逸散的靈力凝成絲絲霜雪,帶著幾分清寒之氣,但李眉砂的體溫在升高,心跳和脈搏也在加快,血液在四肢百骸急速回流,眼尾都隱隱泛紅。
她并不意外,“你用我的引冰符用得太久,你的身體對我的靈息像是有癮一樣。”
“不止是靈息,是對你。”李眉砂臉上的神情冷靜得幾乎淡漠。
“哦。”祝遙梔見他這副不沾人間煙火的清冷模樣就有些來氣,手心貼著少年優美的頸線往下滑,指尖在他心口打圈,靈力流竄經脈,不懷好意地涌向下方。
她另一只手肘撐在他胸膛上,支起身子好整以暇地觀察著李眉砂身上的變化。
少年皎月般的面容逐漸泛起薄紅,眼睫連著薄薄的眼皮一起顫動,像是墨蝶棲在桃花瓣上,他額上出了一層細汗,浸濕了鬢發。
急促的呼吸凝出細密白霧,心跳和脈搏快得像是一場被她挑動的狂潮,體內的靈力也近乎瘋狂地追逐著她的靈息。
只有她的靈力是冷的,祝遙梔用指尖碾了碾他上挑的眼尾,紅得像是一抹艷血,她彎了彎眉眼,“李眉砂,你好燙。”
祝遙梔坐起來,曲起膝彎故意地壓了壓他的腰側,按在他心口上的手往下,順著繃緊的肌肉線條游移,放肆得近乎在褻/玩,指尖還貼著厚重腰封鉆進去。
有力的指節扣住她的手腕,像是要阻止,但還是縱容。
李眉砂氣息盡亂,眼中爬上血絲,瞳仁暗沉得可怖。
她笑了一下,“方楹那個蠢貨,哪里需要用上金風玉露那些東西,對你來說,我的靈息好用多了。”
少年沙啞的聲音捎著些無奈,“一眼足矣,用不上靈息。”
她之于他,是最烈的情毒,也是唯一的解藥。
周遭寂靜,萬物在熏暖日光下昏昏欲睡,連池上的蓮花都合攏了蓮瓣,祝遙梔耳邊只剩下凌亂的呼吸聲,摻著性/感的低口耑。
她看著被她撩動至意亂情迷的少年,毫無征兆地收回了手,也撤下了手中的靈息。
李眉砂像是被瞬間扼住了喉嚨,連喘息都吃力起來,青筋暴凸,像是一件易碎的冰裂紋瓷器。
他側過臉,汗水順著繃緊的下顎線往下滴落,落在鎖骨中央的凹陷處。
“你是不是很難受?”祝遙梔明知故問,眉眼彎起的弧度看得人心癢。
“……”少年側著臉,轉眸朝她看來,眼底蒙了一層血色。
這一眼像是艷鬼回眸,眼波流轉,上挑的眼尾鉤子一樣,欲說還休。
可惜祝遙梔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嘴上不饒人,故意說一些話來刺他:“你喜歡我這樣對你,不是么?高高在上的刀宗首席當太久,被我玩/弄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很新鮮?”
李眉砂一語未發,繚亂的喘息聲像是一尾渴水的魚。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輕晃了幾下,指尖凝著絲絲靈息,“想要么?那就告訴我你——”
話還沒說完,她忽然被扯了下去,寬大的手掌壓上她的后背,另一只掌住她的后腦勺,將她按了下去。
祝遙梔還沒反應過來,嘴唇就貼上他柔軟卻滾燙的雙唇,急切而毫無章法的親吻。
她怔了一下,沒有料到李眉砂會突然親她。畢竟宿敵剛才還在跟她說什么非禮勿視,被禮義廉恥規束得一板一眼的人,被逼急了也會做出如此失態之舉。
她很快回過神,推著少年的肩就想掙開,但李眉砂手勁太大,她根本掙脫不了。
他親得很用力,像是久困荒漠之人渴望甘泉,不要命一樣地吮吻,沒幾下就親得她唇上一片酸麻。
“你、”祝遙梔張嘴想要罵他這會的禮義廉恥都丟到哪去,但一啟唇就被趁虛而入,擠得她根本都說不了話。
她直接咬下去,血腥味在嘴里漫開,李眉砂的動作只頓了一下,又繼續親吻她,后面無論她怎么咬,他都像是感覺不到痛。
這個吻變得鮮血淋漓,像是一場撕咬,她幾下咬得狠了,兩人的牙齒碰到一起,疼得她都懵了一下。
后面她都沒力氣接著咬了,舌葉被吮得酸軟。她沒有什么接吻的經驗,不懂得如何換氣,因為缺氧有些發暈,反觀李眉砂倒是親吻得越來越得心應手,甚至還給她渡氣,以延長這個吻。
有時候她也挺恨宿敵學什么都很快,能把她親得渾身發軟。
唇分的時候,她還有些回不了神,李眉砂捧著她的臉,溫柔細致地將她唇上的血跡和水光一點點親掉。
祝遙梔反應過來,一下子推開他,下了床踩著地毯,把桌上那盞已經放涼了的茶喝了一口,嘴里的腥甜血氣才淡了下去。
她擦了擦嘴,瞥見李眉砂從床上坐起來,忙不迭說了一句:“你別過來。”
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豈有此理,剛才明明是她掌握主動權的。
李眉砂只是靠坐在床頭,晃了晃手上的鎖鏈,啞聲道:“我還被你綁在床上。”
“得了吧,”祝遙梔沒好氣地說,“你如果想要掙開,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隔著床簾凝眸看來,輕聲說:“你像一只被炸了毛的貓。”
祝遙梔:“豈有此理,你才是貓!”
李眉砂緩了呼吸,說:“你頭發亂了,我幫你梳。”
像是要給她順毛。
祝遙梔一開始并不想過去,半晌回過味來,不對啊,她怕什么?不就是被宿敵親了一下,她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她捧著茶盞,臭著臉坐回床上。
床簾被拂在一邊,微涼的玉梳沒入她發間,李眉砂的聲音隱隱還帶著些沙啞:“以后還是趁熱喝。”
她垂眼看著手里那杯茶,回想起來,這還是剛才李眉砂給她沏的。
“你管我,我就喜歡喝涼的。”她晃了晃手里的茶盞。
“你根基未穩,霎雪劍本就寒涼,飲食上還需注意些。”
祝遙梔不習慣他的關心,雖然這些關心并沒有什么惡意,也無關算計。但她就是不習慣。
她歪著腦袋靠在床頭,說:“我還是更習慣你說要讓我爆心而亡。”
“你還要念叨多久,”李眉砂有些無奈,“我把我自己送給你賠罪。”
祝遙梔呵了一聲:“我拒收。”
她想起之前的事情,就說:“你在我身上留了一道靈息,現在給我收回去。”
“現在不止一道。”他意有所指,“上午的時候,你沒清理干凈。”
祝遙梔反應過來,氣得臉白了又紅,差點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只恨她自己不會煉化精元,更不可能讓邪神幫她煉化,小怪物絕對一點就炸。
她只好轉頭看著宿敵,臭著臉說:“你會不會煉化?”
一轉過頭,她才發現李眉砂連發帶都有些松了,長發欲散不散,眼尾還帶著一抹沒有消退的潮紅。
平日里一絲不茍的人如今衣冠不整,當然,皆是拜她所賜。
李眉砂還在回答她的問題:“你是說采陽補陰之法?我在藏經閣看過。”
采陽補陰……這個說法讓祝遙梔有些牙酸,她揉著眉心說:“那你學以致用一下。”
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柔和靈力匯入,盈滿。
難以言說的感受,她忍不住弓起身子,后背就撞入少年仍然滾燙的胸懷。
李眉砂伸手攬住她,“靠過來些,放松,很快就好。”
騙人,根本就不快。
精純的靈力一波又一波將周身靈力撐開又涌入,并不痛,只是有些難言的酸脹,她半闔著眼,后仰著靠在他肩頭。
漸漸地她睡了過去。
醒來時她覺得身上有些粘膩,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窗外夕霞燦爛,整個寢間被映照成一種溫柔的暖色調。
她整個人都被李眉砂抱在懷里,枕在他臂彎里睡的。
李眉砂聲音平靜:“你方才突破元嬰了。”
“什么?”祝遙梔怔了一下。
怎么一覺醒來就元嬰期了?
她反應過來,“你幫我擋的雷劫?”
“嗯。”
好吧,仔細算下來,她好像沒有一場雷劫是自己挨過去的。
不過這也沒什么,反正她志不在問道成仙,她只想回家。
祝遙梔從他懷里坐起來,忍不住伸了伸懶腰,“我怎么覺得身上黏糊糊的。”
“每一次突破進境都是洗筋伐髓,雜質會排出體外,你可以去沐浴,我在浴池里加了靈藥。”李眉砂說。
祝遙梔起身下榻,想走去浴室,又回過頭警告他:“你別想趁我去沐浴做什么手腳。”
李眉砂瞥了一眼身上的鎖鏈,“你都把我鎖在床上了,我還能做什么?”
他又恢復了那種冷靜得近乎淡漠的神情。
祝遙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逼我時時刻刻看著你。”
“嗯。”李眉砂頷首,平靜地承認。
祝遙梔瞪他一眼,因為身上黏得難受,還是先去浴室沐浴。
浴池中的水溫正好,泛著清苦的藥香,還飄著花瓣。她靠在暖玉砌成的池壁上,覺得有些餓,就揚聲讓侍女給她送幾盤糕點。
不知道李眉砂在池水里放了什么靈藥,她只覺得渾身舒暢,每一道靈脈都舒展開,盈滿靈力。
祝遙梔趴在池邊,聽到簾外傳來聲響,應該是侍女給她送點心來了。
“進來吧。”她枕在手臂上,看都沒看一眼。
下一瞬,池水蕩漾開來,柔軟的觸手纏上來,毛絨絨的腦袋蹭上她的臉頰,“梔梔。”
祝遙梔渾身一僵。
救命,為什么進來的是邪神?她的小侍女呢?
這時,浴室的垂簾外,侍女恭敬地說:“殿下,您要的點心和茶水。”
“……”祝遙梔沉默。
好了,現在她成點心了。
銀白觸手伸過去,將侍女端著的點心卷了進來,放在她身前,觸手細長的尾端翹起來,在她臉上啪嘰親了一口,像是在提醒她可以吃了。
祝遙梔拈起一塊荷花酥,剛吃了一口,趴在她背上親她頭發的邪神就低聲問:“梔梔,你為什么要把人鎖在床上?”
“……”她立刻哽住。
明明就是同一人,為什么她會有一種被抓奸在床的窘迫感。
第86章 拋繡節
祝遙梔一口荷花酥哽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邪神還以為她噎住了,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
溫熱手掌貼了上來,只隔著披散在后背的發絲, 她忽然反應過來她是在沐浴,還好還穿著里衣。
一只觸手卷著茶杯遞到她唇邊,趁機嘬走她嘴角的糕點屑。
祝遙梔就著一口茶將那口荷花酥咽下, 然后把頭埋在自己手臂上, 心里默念我只是一只鴕鳥。
貼在她身后的邪神輕掐她的后頸, “梔梔, 我要聽你狡辯。”
啊呀,怎么就是狡辯了?
她抬起頭,單手支著下頜, 眉眼被水霧氤氳得瀲滟, “我只是把人鎖起來方便看管,這樣也不可以嗎?”
都怪宿敵給她沏的茶,現在已經腌入味了。
“只是這樣當然可以。”輕柔的吻落在她眉眼上,尖牙輕輕磨過她的眼尾, “只要不是圖其他的。”
“我能圖什么?”祝遙梔彎了彎眉眼,“論相貌他們皆不如你。”
“是么, 我沒看清楚他的相貌, 但修真界第一美人, 梔梔真的沒有非分之想?”
小怪物可能已經已經暗戳戳把李眉砂列入追殺名單了。
祝遙梔:“我是那種只看臉的人嗎?”
邪神:“梔梔還會看對你有沒有用, 比如修為。”
“…也不用說得這么現實。”雖然她好像確實就是這樣。
“我沒說這樣不好, ”少年從背后擁緊她, “只要我有利用價值, 梔梔就離不開我。財富, 名望, 地位,修為,無論梔梔要什么,我都能給你。”
“好有道理,我無法反駁。”她后仰著頭枕在邪神肩上,半闔著眼簾,“不過你說的,我暫時不需要。”
“那梔梔要不要仙盟?我可以打下來送給你。”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臉頰,語氣很平常,像是在問她要不要一支珠釵。
“不要。”祝遙梔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地說,“我要仙盟做什么?”
“我喜歡梔梔,所以梔梔要萬人之上。”怪物的邏輯毫不講理,“但要是把仙盟變成另一個魔宮,梔梔又不喜歡。”
仙盟在修真界的地位不用多說,這樣的存在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這本書的劇情肯定會受到影響。
祝遙梔擔心如果她表現得太過在意,反而刺激得小怪物一定要拿下仙盟。
所以她轉移了話題:“你不用想太多,只是因為把他關在別的地方不保險,一不留神就讓他跑了。”
“那我幫梔梔殺了他。”邪神低頭,臉頰蹭著她的,星藍眼瞳閃過寒芒。
“他可沒有那么好殺,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魔修死在他手里。”她摸了摸少年毛絨絨的銀發,像是在給貓順毛。
“確實難殺。剛才我找遍鏡花海,都沒有看見他。”邪神牽住她的手,把臉埋進她的手心里,蹭了幾下眼中的殺氣才平和下來。
“哦?”祝遙梔很驚訝地說,“我只是洗個澡的功夫,就讓他跑了。”
“那些鎖鏈還好好的,沒有被掙開的痕跡,不是梔梔把人藏起來了?”邪神很嚴謹。
祝遙梔:“……”
好有道理哦。
她矢口否認:“沒有,看來是我的鎖鏈根本鎖不住他,之前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
“是么。”小怪物還在蹭她的手心,像是貓貓離不開貓薄荷,“我只是覺得梔梔對他的態度很模糊,差點殺了他,偏偏又救了他。”
祝遙梔說:“我和他是宿敵,你應該知道他是誰。”
確實是宿敵,雖然莫名其妙地親嘴了,還做恨了。
“知道,仙盟的人。”邪神的語氣有點厭煩,所以干脆埋在她的頸窩里吸她。
細軟的銀發蹭得她有些癢,她報復地捏了捏前面的一只觸手,說:“霎雪劍和曇釋刀天生仇敵,我不可能喜歡宿敵。”
輕柔的吻落在她耳畔,邪神像是被她說服了,“梔梔如果喜歡他,就不會差點殺死他。”
她垂了眼簾,“我不喜歡,但也沒必要殺了他。”
“因為他是個好人?”
“算是吧。”祝遙梔回想了一下,李眉砂好像確實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對孽物和魔修比較極端,起到了非常獨到的震懾效果。
邪神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下巴蹭著她頭頂發旋,“所以梔梔會喜歡什么樣的?”
“你這樣的。”她彎了彎眉眼,順手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銀發,然后就摸到了滿手新綻的花芽。
“雖然知道梔梔是騙我的,但我還是很開心。”
小怪物很明顯被哄到了。
她差點沒說一句人人都怕你,可偏偏你最好哄。
當然她沒有說,她只是說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些魔修以己度人,覺得我把人關起來是貪圖修為。”
“修為?”邪神不以為意,“如果真的只圖修為,我也可以給,但梔梔從來都沒有主動要過我。”
“嗯,修為這種東西,還是順其自然吧,太過急功近利,容易被雷劈。”雖然她至今都不知道渡劫天雷是什么樣子,這修仙修得屬實有點離譜。
“但我有點嫉妒,”毛絨絨的腦袋不停地蹭她的頸窩,“我也想被梔梔關起來,每天照顧你,給你做飯洗衣裳,還有提升修為。”
祝遙梔聽得一愣又一愣。
還好,小怪物不知道她和李眉砂關起門來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但是,強制愛聽說過,愛被強制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牙酸地說:“你還是想一些比較正常的東西吧。”
邪神:“我想梔梔喜歡我,只要一點點就好。”
那可能,還是被她關起來概率大一點。
不過這種掃興的話,祝遙梔當然沒有說,她只是繼續吃點心,小怪物還有那些觸手把她當點心一樣親個不停。
總之雙方都吃到了想吃的。
吃完了最后一塊鳳梨酥,祝遙梔拍了拍纏在身上的觸手,對邪神說:“你先去外面等我。”
“我幫梔梔穿衣裳?”
“不行,我會害羞。”她還睜著眼,就開始說瞎話。
害羞是不可能害羞的,她只是擔心穿著穿著可能就穿到床上去了。
理由很扯淡,但沒關系,邪神會相信,并且可能是覺得她會害羞很可愛,又親了她好幾口才離開浴室。
祝遙梔把衣裳穿得整整齊齊才走出去,她穿得比之前的李眉砂還要嚴實,質疑宿敵,超越宿敵。
還好鏡花海晚上冷,不然她光是穿好衣裳,就得出一身汗,這澡直接白洗。
她一撩開琉璃珠簾,就被幾只觸手卷走,抱到邪神懷里,濕漉漉的長發被拿了軟巾細致擦干,期間被舔毛數次。
祝遙梔忍不住像那些剛從水里鉆出來的小動物一樣甩了甩頭發,她滿頭都是邪神身上那種清幽的花香,還甜絲絲的。
“梔梔好可愛。”
被親親抱抱的祝遙梔不明白,她有哪里可愛。
她瞥了一眼還留在雕花床欄上的鎖鏈,眼皮一跳,連忙收了起來。
輕柔的吻落在她耳畔,低沉嗓音鉆入她耳孔:“梔梔的修為提升了一些。”
“……”祝遙梔眉眼細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才發現,小怪物的聲音一低下去,簡直和李眉砂一模一樣。小怪物平時和她說話的語調要高一些,像是貓貓對喜歡的人就會用夾子音喵喵叫。該說不說,好像邪神一喚出“梔梔”這兩個字,后面無論說什么,語氣都會溫和些。
言歸正傳,對于莫名其妙突破元嬰這件事,祝遙梔必須給個解釋,不然這就有點坐實她拿李眉砂當爐鼎的謠言了。
于是她語氣陳懇地說:“我自己修上去的。”
“嗯,你身上沒有別的氣味。”小怪物相信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度雷劫的時候有沒有受傷?”
“沒有。”她搖了搖頭。
根本沒見過雷劫,直接睡過去。
“沒受傷就好。”邪神無比溺愛,“梔梔很厲害。”
祝遙梔:“……”
算了,沒有懷疑她和李眉砂之間純潔的宿敵關系就好。
她暗自松了一口氣,不過這口氣沒松多久,把她抱在懷里的邪神低頭枕在她肩上,“梔梔,我好像夢到你了。”
“夢到我怎么了?”祝遙梔有些意外,小怪物又不睡覺,她以為都不會做夢的。
此時她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直到邪神附在她耳邊低語:“夢到梔梔坐在我身上,好漂亮。”
祝遙梔哽住。
她怎么就沒想到,既然李眉砂有解蠱等相關記憶,邪神當然也有她和宿敵做恨的記憶。
“哦,是嗎,”她裝傻,“現在我也坐在你身上。”
“不是這樣,梔梔的耳墜一直晃。”潮熱唇舌含住她的耳垂。
祝遙梔只覺得耳邊一酥,她有些頭皮發麻地說:“長款的耳墜就是這樣,我走路的時候也晃。”
“所以我現在看到梔梔搖晃的耳墜,就忍不住回想起來。”舌尖倏然鉆入她的耳孔。
“你不準想。”她扭頭躲過,耳廓熱意燒上臉頰。
這兩個根本就是同一個人,某種意義上,這方面是共感。
“夢境似乎不能隨心所欲,”邪神不依不饒地含吻她的耳垂,“我想擁你入懷,想親你,想觸碰你,但我好像被鎖了起來。”
觸手也纏在她身上,細密地吮吻從衣領和袖口露出的肌膚,貼著羅襪黏滑地蹭她的足踝。
祝遙梔瞥見少年瞳孔深處漫開的猩紅艷色,覺得邪神也需要一沓引冰符。
邪神原本是從背后抱住她,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托著她的膝彎,她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在祂懷里轉了個身,被少年寬厚的胸懷蓋了一臉。
祝遙梔抬頭,一本正經地對邪神說:“你要分清楚夢境和現實。”
“所以梔梔要讓我知道,有什么區別。”有力的手掌托住她的膝彎,分開卡在身側,觸手纏上骨節玲瓏的腳踝。
哪怕魔尊華貴威儀的袍服衣冠齊整,她自己也裹得像顆粽子,但祝遙梔還是覺得很危。
層疊的華綢錦緞摩擦出窸窣聲響,她曲起手肘撐在邪神胸膛上,竭力拉開距離,“不用不用,沒什么區別的。”
“是么?”邪神捧起她的臉,輕而綿柔地吻她的面容,“我覺得夢里的梔梔一開始不是很開心。”
那是,她本來就是在跟宿敵冷臉做恨。
親吻蔓延至她的耳廓,少年嗓音泛著沙啞磁性,一字一字鉆入她耳孔:“梔梔,你好像連怎么用這種事取悅自己都不會。”
“不,我不想會。”她有些生無可戀,耳畔的感知擴散開來,她半邊身子都酥了。
她在心中默念,她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繁衍血脈還沒有被徹底剔除,再被這樣撩下去她沒辦法保證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祝遙梔板著臉說:“我是個意志薄弱的人,你不要再勾引我。”
然后她就被親了。
“你……”祝遙梔捂著快被親麻了的臉頰,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
窗外夕霞消散,夜色沉沉而降,誰都沒空去點燭火,寢間里一片昏暗。幽暗中銀發藍瞳的少年漂亮得讓人心弦震顫,睫羽勾著細碎瞳光,像是星海傾落冰川,玫瑰色的瞳孔是星空燃燒的心臟。
祝遙梔又被美貌硬控,回過神來她已經被邪神擁入懷中,少年嫣紅雙唇含住她的一縷發絲,面上泛起流麗緋色,愛欲灼艷欲滴,一邊伸手輕撫她臉頰一邊啞聲說,“梔梔,你既然把人鎖在床上,那就在這里要了我。”
所以果然還是吃醋了,并且醋得不輕。
祝遙梔在思考,這個時候如果說她餓了,小怪物會不會停止對她的勾引然后去給她做飯。
她還在想要找什么借口阻止,卻忽然聽到了外邊有什么砰然炸開的聲響。
她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外,煙花炸開,星辰似被撞碎,化做一捧又一捧的火樹銀花。
“外邊有人在放煙花。”祝遙梔裝作沒有看到邪神欲求不滿的幽幽目光,雙手捧臉說,“我們去看看?”
邪神:“……”
她像那種想方設法找借口拒絕美艷妻子的養胃中年男人。
雖然但是,最后祝遙梔還是如愿以償地出了門,畢竟邪神只會溺愛她。
小怪物一開始有些不情愿,熱鬧喧囂的煙火長街當然比不上和她單獨相處。
但祝遙梔主動牽了祂的手十指相扣,邪神就又被哄好了,繼續和她貼貼。
被親了好幾口后,她忍不住說:“有人在看你就別親我了。”
雖然她戴了面紗,但這種行為就很顯眼包啊。
邪神:“為什么?我都變換形貌了。”
祝遙梔面無表情地說:“我會害羞。”
并不會,她已經被親麻了,只是不想太引人注目。
小怪物好歹同意了,沒人的時候才會親她。
逛了片刻,祝遙梔才發現今晚是鏡花海的拋繡節,閨閣小姐會在搭好的高臺上將繡球拋給如意郎君,如果郎君有意,就能成就一段佳話。隨著年歲變遷,拋繡節并不局限于閨閣少女挑選夫婿,而是演變為有情人相伴夜游的佳節,也有贈送香囊環佩等習俗。
“差不多相當于情人節,難怪會放煙花。”她嘀咕一聲。
她話音未落,夜空中又綻開絢麗煙火,河邊是個好位置,因為不僅能看到煙花還能將倒影盡收眼底,所以早就擠滿了人。
來都來了,祝遙梔也跟著去湊熱鬧,不過圍在她前面的人太多了,她踮起腳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
雖然可以御劍,但無論是霎雪劍還是御劍看煙花這個行為,都太惹眼了,所以她還是在盡力踮腳尖。
下一瞬,她只覺得渾身一輕,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邪神肩上,視線驟然拔高,熱烈又璀璨的煙花一覽無余,火光在夜色中綻放,又在河水中倒映出另外一場視覺盛宴,萬物都在綻放,連心跳也跟著怦然。
輕柔夜風拂過她的臉頰,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天地正溫柔。
視野開闊起來,祝遙梔看到不遠處那些臨時搭建起來的高臺,鬢邊簪花的少女懷著美好憧憬拋下繡球,最高處的塔樓上不少人正在閉眼許愿,寄托祈愿的浮燈被放飛,照亮亙古長夜。
一只觸手伸上來,將雪白的花芽簪上她鬢邊,祝遙梔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她拍了拍那只觸手,輕聲問:“我看到那邊可以放天燈,要不要去看看?”
“好。”
祝遙梔本來想從邪神肩上下來,但她一跳下來,就被邪神單手抱在懷里,“梔梔不想被我抱?”
“也不是。”她將被風拂動的面紗壓了壓,“我只是覺得有點引人注目。”
邪神抬了手,寬大的袖袍將她的身影遮擋了大半,“總覺得有人想把梔梔搶走。”
祝遙梔戳了戳祂的臉,“我感覺是更想搶走你,剛才路過的時候,有好多家小姐想把繡球拋給你。”
“所以我牽著梔梔走開了。”少年垂首輕吻她的眉心,“沒有什么東西能夠從你身邊搶走我,我永遠是你的,只是你的。”
“我知道。”
祝遙梔并沒有什么回應,她只是移開了視線,去看街邊那些糖糕蜜餞。
凡是她的視線停留過的東西,都會被邪神買下來送給她。
實在太多了,她吃了一小口紅糖餅,就膩得不行,于是掰下來悄悄喂給那些觸手。
然后邪神低頭,一口咬掉了她手里剩下的紅糖餅。
好吧,小怪物連自己觸手的醋也吃。
一路走過去,祝遙梔吃也吃飽了,首飾香料各種小玩意也買了不少,才到那座放燈的塔樓。
塔樓上賣燈和筆墨的阿婆打量著她,慈愛地說:“好標志的小娘子,難怪你家郎君抱著不撒手。”
“婆婆莫要打趣我了,我戴著面紗。”祝遙梔好笑地搖了搖頭,買了兩盞燈。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老婆子我活到這把歲數,看人的眼光還是準的。”阿婆把燈籠和筆墨遞給她,“祝二位百年好合。”
邪神說:“不止百年,要千年萬歲,永不分離。”
阿婆笑說:“好,二位天長地久。”
祝遙梔沒吱聲,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她能盡快回家,離開這個世界。
但小怪物滿意了,抱著她走去放燈的地方。
放燈之前要先在燈紙上寫下愿望,祝遙梔剛提筆蘸墨,毛絨絨的腦袋就擱在她肩上,“梔梔要許什么愿?”
“你別看,看了就不靈了。”她伸手捂住少年雙眼。
“為什么不靈?”
“可能是,愿望只能給神靈看見吧。”她隨口扯了個借口。
“這么多人許愿,神靈真的會看到?”
“心誠則靈。”
眼睫在她手心里顫動,像是甘愿被她抓住的蝴蝶,“梔梔不如向我許愿,我只看你一人的愿望,也一定會幫你實現。”
那可不一定。邪神剛才還和那個賣燈的阿婆爭辯,百年太短,要和她永不離分,可是她決意要離開。
祝遙梔想了想,把手移開,“那你要看就看吧。”
她提筆,只寫下了短短一行字:萬事如意。
不顯山不露水。
邪神垂下眼睫,眸光微黯,卻也沒有追問。
她將手里的筆遞過去,“到你寫了。”
“好。”少年提筆,字跡蒼勁挺拔,漂亮如墨梅開在燈紙上。
祝遙梔原以為,小怪物會許什么和她長長久久這樣的愿望,但邪神寫下的是:梔梔得償所愿。
她怔了一下。
那兩盞燈籠被點燃,昏黃火光溫暖明燦,燈紙膨脹圓滿,乘風飄向夜空。
其實這些燈飛不了多遠,燈油燃盡就會墜落,但她還是忍不住期待了一下。
后來被抱下去的時候,祝遙梔就開始有些困倦,她環住邪神的脖頸,閉上眼睛說:“我困了,先回去吧。”
“好。”
她迷迷糊糊地蹭了幾下,在少年懷里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還沒回去就已經睡著了。
邪神抱著懷中少女回到之前那座庭院,侍女候在寢間房門前,行禮輕聲說:“尊上,夢驚鵲有事要向圣女殿下稟報。”
“讓他過來。”
“是。”
邪神坐在床榻上,仍然將睡夢中的少女抱在懷里,蒼白指尖溫柔撫過她的耳朵,指尖綻出的花瓣落在她耳中,然后祂安撫地輕拍少女的背脊,“睡吧,不會吵到你的。”
很快,夢驚鵲在寢間門前跪下行禮。
邪神:“說吧,你查到了什么。”
“是。”夢驚鵲畢恭畢敬地往下說,“之前圣女殿下命我調查司空玉,此人原本不姓司空,而是姓亓,亓家原本是漠北燕家的附屬,十七年前被滅門,他是亓家唯一幸存的血脈。
“后來他被司空蘭收留,才改了姓氏。司空蘭十年前被仙盟判入秉燭獄,罪名并未公開,但傳聞她將眾多根骨不凡的靈修剖金丹挖靈根。”
邪神問:“那他后來為何去了劍閣?”
夢驚鵲說:“據屬下查到的消息,他是被祝家大小姐所救,順勢拜入劍閣。但蹊蹺的是,他的靈根應該已經被司空蘭剖去了才是,為何還能入道修煉?”
邪神冷聲說:“他的靈力,和梔梔很像。”
祂懷里的少女翻了個身,模糊地嘟囔了什么,祂身上殺意盡數斂去,將人抱在懷里,安撫地輕拍后背。
第87章 青瓷盞
夜色漸深, 拋繡節的喧囂已經遠去。
寢間里沒點燭火,只有蝶翼扇動時灑下的幽微藍光。
夢驚鵲繼續說:“司空玉身上隱而不發的繁衍血脈,也許和當年燕家內亂有關, 十七年前燕家聲稱掌握了將天外奇物與靈修融合之法,那些靈修不僅不會發生任何非人的異化,還能提高資質, 一時無數人趨之若鶩。
“不過這種方法已經被仙盟封禁, 無人得知。之后就是燕家孿生兄妹一瘋一殘, 陸簪星隕落漠北。李夢戈為復活陸簪星不惜承納天演血脈,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讓道侶起死回生。”
邪神沒說什么,只是垂眸專注地看著懷中少女,伸手理了理她的鬢發。
夢驚鵲有些誠惶誠恐地說:“若是圣女殿下得知這些事, 一定會設法查清當年的真相, 但此事背后牽涉諸多,或有危險。”
邪神只說:“一群螻蟻,若能直接碾死,該有多省事。”
“……”夢驚鵲跪在門外, 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 他才敢問:“尊上, 如果圣女問起, 屬下可要如實相告?”
邪神:“我自會告訴她。”
夢驚鵲很清楚這句話的潛意思:輪不到你跟她說話。
他很自覺地行禮告退了。
他走后, 剛才還說要把一群螻蟻碾死的某位邪神低頭, 與懷中少女臉貼著臉, 鼻尖抵著鼻尖輕輕蹭了一下, “梔梔, 外面危險, 來我這里。”
祝遙梔一覺睡醒已經天亮了,邪神不在她身邊,她被柔軟被褥裹得嚴嚴實實。
哪怕睡了一覺,她還是覺得有些疲乏,懨懨地閉著眼,不想起床。
她覺得有什么軟軟的東西貼在她耳朵上,一摸是雪白的花瓣,邪神和夢驚鵲的對話傳進她識海中。
司空蘭…剖靈根挖金丹…還有十七年前燕家的事情。
祝遙梔有些想不通,為什么司空玉從靈根到靈力都和她這么像。
這些信息太散亂了,缺少一根能夠串聯起前后因果的線。
她還在苦思冥想自己有沒有忽略什么,系統的聲音驟然響起:“亓家怎么會被滅門?劇情怎么從一開始就崩了?”
祝遙梔“哦”了一聲:“所以司空玉原本的身世是什么樣的?”
系統:“就那種常見的逆襲流,原本天資出眾,卻因為家道中落不得不投靠司空蘭,因為天賦異稟被排擠陷害,不得已投奔劍閣,最后成功復仇,斬殺司空蘭,振興家族。”
祝遙梔:“很遺憾,現在司空蘭人在秉燭獄,亓家也化為烏有了。而且我看不出這人哪里天資出眾天賦異稟。”
系統:“沒關系,這些都不重要,只要男主最后——”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片刻后,祝遙梔聽見輕紗床簾被掀動發出的輕微聲響,床榻陷下去一角。
她連眼睛都沒睜開就知道是李眉砂。因為如果是小怪物,已經纏上來將她抱個滿懷。
不過,李眉砂身上為什么這么冷?她裹在被子里都能感受到涼意。
她抱著被子,睡意朦朧地叨叨:“你怎么冷得跟死了好幾天一樣。”
“我浸了冰水。”少年的聲音捎著一絲沙啞。
哦,昨晚確實差一點她就又得去喝養生茶了。
“嗯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打算繼續睡覺。
卻聽見李眉砂冷言冷語地說:“你不繼續把我綁起來?”
“你還喜歡上了?”祝遙梔睜開眼睛,隔著床簾看見少年挺拔的身影。
一撩開床簾,明晃晃的天光涌入眼眶,她下意識瞇了瞇眼,微涼的手掌覆在她眼前,為她遮去日光。
適應了之后,祝遙梔拍開他的手,伸了伸懶腰,聽見自己的身子骨拉伸后的噼啪輕響,這一覺睡得確實有些久了。
但還是有些困。
她打了個哈欠,發現床邊坐著的李眉砂神情有點愕然,慢慢地眼中積起一層郁色。
“你這什么眼神?”她懶懶倚在床頭。
“你昨晚…”少年聲音凝澀,冷麗眉眼生出暗色,死死盯著她。
“嗯?”祝遙梔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她睡得衣裳凌亂,因為被裹得太嚴實,所以半夢半醒間衣扣也被她自己解得七七八八。
“不就是衣服亂了點,怎么你了?”她有些不解。
李眉砂沉著臉召出一面水鏡。
祝遙梔看過去,才發現自己肩頸上一片曖味緋色,一連串的吻痕像是開在冰肌雪骨上的桃花,露出的小半截鎖骨上也是,這樣就很容易給人一種錯覺,被衣裳遮蓋的其他地方也是這樣的紅痕。
細密得像是堆疊的落花,任何一寸肌膚都沒有放過。
她神色淡淡地說:“哦,原來你是在意這個。”
“你昨晚和魔尊…”李眉砂臉上的神情難看到了極點,額角青筋隱現,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殺人。
祝遙梔眉眼彎了一下,她不喜歡宿敵臉上那種淡漠又掌控一切的表情,還是看宿敵破防有意思。破防,而且是破大防。
她猜想李眉砂想說“茍合”之類的說辭,但他被禮義廉恥約束久了,哪怕再生氣也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
哎呀,其實昨天晚上只是親了抱了而已,其他事情一點都沒做。不過光是親親抱抱,就足夠李眉砂破防了,因為印象中,祝遙梔沒怎么讓他碰過,哪怕最親密的時候,他們身上的衣裳大半還好好的。
“我做什么,難道還要向你報備?”祝遙梔把頭發撩到耳后,才發現耳廓連著后頸一整片肌膚也是遍布紅痕。
小怪物有多能親她是知道的,更別說那些長滿吸盤的觸手。現在她有點懷疑邪神是故意的,故意留下痕跡就是要給李眉砂看見。
他們非要自己醋自己,她也沒有辦法。
“……”李眉砂見狀,眼瞼被妒火燒紅,雙眸幽深不見底,暗沉得近乎危險,像是要把她一點點拆吃入腹。
祝遙梔完全不在怕的,還歪著腦袋挑釁地說:“你知不知道,昨晚是鏡花海的拋繡節,閨中少女會把繡球拋給喜歡的人,你猜猜我拋給誰了?”
“祝遙梔。”李眉砂罕見地連名帶姓叫她,話語冰涼隱怒,“我做不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不介意踏平魔域,十方魔教不過一群孽物。”
“做不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你干脆兩只眼睛都閉上。”她彎唇笑了一下,“我記得你上次從魔域殺到魔宮,那你有沒有進過魔尊的寢殿——”
她還沒說完,忽然就被李眉砂壓到榻上,雙手手腕都被扣住,腰腿也被壓得嚴嚴實實。
少年單手扣住她雙腕,另一手覆在她頸間,冰涼指腹細細碾過上面的吻痕,像是要將其一一抹去。
祝遙梔掙扎了幾下,沒有掙開分毫,覆在她身上的李眉砂堪稱紋絲不動。還好李眉砂身上的霜冷寒氣已經消融了,不然高低得冰她一下。
李眉砂指尖凝出靈力,讓那些紅痕逐漸淡去,直至消失。
脖頸間的靈力有些涼,絲絲沁入體內,很快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些靈力在她的靈脈中急速奔流,牽引她的心跳和脈搏,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我警告過你,多一些防人之心。”李眉砂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紅。
祝遙梔張嘴想罵他無恥,忽然想起她昨天也對宿敵用過這招,而且她還更加無恥地上下其手。
罵人的話只好哽在喉頭,她掙扎無果,只好瞪了李眉砂幾眼。
靈力一點點撐開她周身靈脈,往下匯入丹府,持續不斷地溫養她,又擅自挑動她的呼吸心跳。
祝遙梔不困了,壞處是她出了一身汗,薄汗透衣,露出的肌膚珠瑩玉潤。
“放開我,我要去沐浴。”她一邊瞪人一邊說。
“你昨天泡藥浴的時辰不夠,剛突破元嬰需要大量靈力溫養。”李眉砂手掌下移,覆在她丹田的位置。
“……”祝遙梔無法反駁,她自己也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在隱隱渴求李眉砂的靈力。
片刻后,熟悉的靈力盈滿丹府,但仍覺不夠。
李眉砂卻收回了手,垂下眼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全身上下的經脈還沉浸在靈力的滋養中,如此強大而純粹的靈力,比泡藥浴更舒服,可偏偏身上那人沒再繼續給她了。
“去泡藥浴。”李眉砂與她拉開距離,面容沉冷。
祝遙梔想踹他一腳,但有些腿軟,只好作罷。
她恨恨地下床去了浴室,池水熱氣氤氳,清苦藥香帶著濃郁的草木氣息。
泡了片刻,她才換好衣裳走出浴室,目不斜視地走到桌邊將早膳吃了,背對著坐在床榻上的李眉砂。
一碗南瓜小米粥喝了大半,侍女就來輕輕敲她的房門:“圣女殿下,夢驚鵲有事稟告。”
難道是有關司空玉的情報?
祝遙梔支棱起來,說:“讓他去庭院里等我。”
她想起上次她和方楹的談話都被李眉砂聽得一字不剩,就補了一句:“遠一些的庭院。”
“是。”侍女應聲退下。
祝遙梔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一碟棗泥酥,才起身出門,自始至終沒看李眉砂一眼。
她戴了面紗,信步繞過曲折回廊,走去一座偏遠庭院,粉黛云肩的夢驚鵲跪拜行禮,“屬下參見圣女殿下。”
“說吧,什么事。”祝遙梔坐在一架秋千上。
“啟稟殿下,李夢戈攻破了仙盟七七四十九重防御法陣,軟禁了陸簪星,現在仙盟和整個修真界群龍無首,正是我們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夢驚鵲說。
祝遙梔怔了一下,她沒想到李夢戈的速度這么快。
而系統在她識海里說:“接下來會由李眉砂繼任仙盟盟主,他墮為孽物,再被司空玉殺掉……”
祝遙梔打斷它:“你覺得司空玉要如何才能做到?這兩人要是對上,司空玉連李眉砂的衣角都碰不到就會暴斃。更何況你家大男主現在是孽物,修真界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系統說:“修真界還不知道這件事,只要繼續隱瞞就可以了。”
她沒接話,只是問:“所以,原著最后的結局是什么?”
系統說:“男主司空玉斬殺孽物最后的存續血脈,扶正被群星侵蝕的天道,還天下太平。”
祝遙梔評價了一下:“聽上去像是癡人說夢。”
而夢驚鵲見她沉默不語,斟酌著說:“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祝遙梔:“說。”
“如殿下所料,施語荷殺了司空玉一天一夜,黎山客棧鮮血橫流,她凌遲下來的血肉遍地都是,道路滑不可行。”夢驚鵲說。
施語荷確實敢愛敢恨。
祝遙梔聽得解氣,可惜系統開始在她識海里尖叫。
夢驚鵲繼續說:“施語荷并沒有透露消息,只有她知道司空玉身上有豐盛血脈。”
祝遙梔能理解,消息一旦傳出去,仙盟就會把司空玉押如秉燭獄,哪里能讓施語荷殺個盡興。
她被吵得受不了,剛想讓夢驚鵲退下,他卻說:“司空玉不見了,起初我以為施語荷把人藏了起來,但她也在找人。”
祝遙梔怔了一下,“不見了?怎么會不見了?”
夢驚鵲低頭說:“屬下不知,找遍了整個鏡花海也不見其蹤跡,能在我們和蒼漪宗眼皮底下將人帶走,修為定是不俗。”
系統更吵了:“現在男主生死未卜,萬一他出了什么事,這個世界崩塌了怎么辦?你就永遠回不了家了。”
“閉嘴!”
祝遙梔簡直腦殼疼,她揉著太陽穴,擺手示意夢驚鵲退下,她幾乎是立刻折返回去。
因為有李眉砂在,所以一走進寢殿,系統尖銳的聲音才消停下來。
耳邊還殘留著嗡鳴聲,祝遙梔緩了片刻才意識清明。
很奇怪,明明只是出去了一小會,她又開始困倦了起來,渾身都有些乏力。
這不對勁。她現在的修為已經不低,身體素質怎么可能弱成這樣?
李眉砂又坐在臨窗的竹榻上,垂眸沏茶,茶煙朦朧,少年眉間朱砂艷如血滴,面容淡漠冷麗,透著幾分不可侵犯的矜貴。
祝遙梔靠在門邊,冷靜地打量著他。
李眉砂沏茶的動作行云流水,一舉一動都端雅清正,賞心悅目,但她沒心思欣賞。
冷靜,淡漠,置身事外。
但誰能越過蒼漪宗和數個高階魔修,把司空玉帶走?
現在仙盟和修真界亂成這樣,應該不會有什么高修為大能專門跑到鏡花海來抓一個司空玉。
所以她懷疑是李眉砂下的手。
她還是太低估宿敵了。
但這種事情無法避免,就算她把司空玉藏起來,無論是邪神還是李眉砂,都可以把人找到抓起來。
祝遙梔閉了閉眼,瞬間斂去眸中所有猜疑之色,神色如常地走過去,坐在竹榻另一邊。
中間支起的檀木桌上擺了精致的青瓷茶杯,茶水盛滿一盞,清香沁脾。
她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拿,在她的指尖碰到杯盞之前,李眉砂卻伸手將那杯茶拿走了,她的手指只是擦過少年的手背。
李眉砂:“沒說要給你。”
祝遙梔:“……”
好想打他。
不喝就不喝,誰稀罕。
“難道只準你氣我?”李眉砂垂下眼眸,轉了轉手中杯盞,里面的茶水平穩如鏡面。
“你還在生氣?”她有些訝然,“至于么?”
都是同一個人,她又沒有腳踏兩條船。
少年冷冷看著她。
好吧,至于,很至于。
祝遙梔單手撐在桌上揉了揉眉心,不知道為什么,她只是剛才看了李眉砂手里那杯茶一眼,就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平日里她也沒有這么想喝,不然之前李眉砂給她沏了好幾盞,她都視而不見。
青瓷繪白梅的茶杯忽然被放在她身前,杯底磕在檀木桌面上發出沉悶聲響。
這是,又給她了?
李眉砂收回手,沉聲問:“為什么?你明明不喜歡魔尊,為何還與他廝混?”
祝遙梔一時嘴快,直接說:“那我也不喜歡你,不還是和你糾纏到了一起?”
李眉砂面上冷意更甚,看著她的眼神幽深又寂涼。
她低頭,默默喝茶,上好的靈茶唇齒留香,但除了茶香,她還嘗到了一絲絲若有似無的甜味。
“你在茶里放了糖?”她問。
應該沒有這種沏茶手法吧,又不是奶茶。
“我的血。”少年聲色幽冷,“精血中蘊含靈息最多,別浪費。”
“……”祝遙梔頓時覺得手里的茶有些燙手。
一口茶含在嘴里,她還是沒有勇氣當著李眉砂的面吐出來,只好咽了下去。
她的語氣盡量委婉:“其實你可以早一點跟我說清楚。”
那她一開始就不會伸手去拿了。
“你會喝的。”李眉砂對她的抗拒并不意外,話鋒一轉,“你自己沒有發現么?你的身體正在逐漸衰弱,如果沒有我給你渡靈息,你會覺得疲憊。”
祝遙梔怔了一下。
原來最近她的疲乏是有原因的。
她有些茫然地說:“我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難道是系統在給她下黑手?還是有別的原因?
李眉砂像是在惱她讓自己落入如此境地,眼底的疼惜之色卻欲蓋彌彰,“你到底在和什么做交易?他們能給你什么?”
“……”
祝遙梔沉默,只低頭把剩下的茶喝了。
李眉砂沒有騙她,喝完茶后她確實精神了一些。
她的沉默估計讓李眉砂更加生氣了,少年搭在桌上的手指骨節泛白,手背上青筋隱現。
片刻后,她忍不住問:“除了你的靈息,還有沒有別的方法?”
“沒有。”李眉砂聲色皆冷,“因為我們雙修過,你的身體不會排斥我的靈息。”
祝遙梔頓時牙酸了起來。
作孽啊,以后她不就離不開宿敵的靈息了?還是得盡早找到原因,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她還在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李眉砂已經拂袖起身。
“你去哪?”祝遙梔連忙問,她是真怕宿敵去把司空玉給一刀捅死。
李眉砂只答:“給你煎藥。”
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不是說只能依靠靈息嗎?后來她想起來,還有該死的繁衍血脈沒有剔除干凈。
后來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被搖醒的時候,她都有些迷糊,一勺藥已經喂到了嘴邊。
然后她就被苦得清醒了過來,立刻伸手去拿蜜餞。
一碗藥下肚,祝遙梔已經徹底清醒,太苦了,怎么比她的命還苦。
只能用良藥苦口來安慰自己了。
“你不害怕么?”李眉砂聲音漸緩,“沒有哪個人能忍受自己日漸虛弱。”
她輕輕嗯了一聲,“還好。”
真的還好,比起車禍來說,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李眉砂看著她的眼神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宿敵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她這么刺頭的罪犯,軟硬不吃,撬不出一點供詞。
她支棱了一會,又開始有些犯困,于是伸手扒拉著李眉砂的衣袖搖晃了幾下,“靈息,我要靈息。”
她聽見少年仍然捎著冷意的聲線:“你先把事情告訴我,我再給你。”
祝遙梔搖搖頭,“不要,你就不能平白無故地給我靈息嗎?我是學生,白送我。”
李眉砂提醒她:“我還在生氣。”
“還氣呢?”她想了一下,“我下次會記得把痕跡消了。”
“還有下次?”李眉砂冷聲。
“……”
真是多說多錯,她干脆閉嘴了。
李眉砂:“繼續說,我在聽。”
祝遙梔沉默了一會,“不說你又不滿意,等會說了,你又不開心。”
唉,男人。
“你沒有分清楚主次,”李眉砂冷冷瞥她,“我更氣的是你不愛惜自己。”
可惜,他就算給劃了重點,祝遙梔還是只能空著卷子并且把桌子掀了:“這我無話可說,你死心吧。”
李眉砂冷臉收回了手,連衣袖都不給她扒拉了。
祝遙梔矜持一笑,然后一腳把隔在兩人中間的桌子踢開,直接撲了上去。
李眉砂措不及防,直接被她撲倒在竹榻上。
祝遙梔目標明確,拉開他的衣領就咬了上去,李眉砂一僵,但沒有推開她。
牙齒咬開皮肉,涌出的鮮血帶著豐沛靈息,她竟然覺得甘甜如飴。
片刻后,祝遙梔神清氣爽地下了竹榻。
李眉砂自始至終一語不發。
她走去桌邊倒了一杯水,給自己漱了口,無意間回過頭,只見李眉砂靠坐在窗邊,鬢發被她弄得亂了些許,襯得側臉蒼白如玉,頸間咬痕還在溢血,血絲沿著精致鎖骨往下淌。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那些提上裙子就不認人的渣女。
好吧,她確實是。
所以她還是走了回去,將昨晚拋繡節留下的鬢邊簪花摘下來,放入少年手心,“拋繡節快樂,雖然已經遲了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李眉砂:被拿捏得死死的:)
第88章 玉衡闕
那支簪花是祝遙梔昨晚自己做的, 梔子、曇花還有茉莉,再用冰靈力封凍,反正她覺得很漂亮。
李眉砂垂眸, 手指撫過那朵被冰霜永凍的梔子花,緩聲說:“拋繡節只有男子給女子送簪花。”
唉,湊合吧, 又不是真的郎有情妾有意。
她說:“那我看見有女孩子送香囊的, 你自己去買一個吧, 反正這些花也香香的, 放進香囊里也差不多。”
李眉砂意有所指地說:“女子只會給意中人送香囊。”
祝遙梔莫名其妙:“我又沒送,我是讓你自己去買。”
“……”少年目光幽幽。
祝遙梔當做沒看到,交疊雙腿坐在竹榻上, 后背靠在窗格上, 坐姿舒緩愜意。
她手上凝了靈力,掐指捏訣施了一個治療法術,因為是最基礎的法術,所以那個傷口只是凝了血。
學藝不精是這樣的。
李眉砂倒是沒在意, 他似乎很喜歡留著她弄出來的痕跡。
她視線下移,發現李眉砂召出曇釋刀, 將那支簪花嵌進了刀鐔里。
她還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把長刀, 刀柄和刀鐔都是青銅, 上面的雕刻古拙蒼美, 鏤空處開了冰霜凝結的花, 花瓣下是漆黑的刀刃, 泛著幽藍華光。
她摸了摸下巴說:“你不覺得不太合適嗎?也不是不好看, 就是有點太引人注目了。你的刀修真界那些人想必都認識, 等會一看到這些花, 就要開始傳謠言了,看起來就是女孩子送的。”
李眉砂:“我會澄清,不是謠言。”
祝遙梔:“……”
感覺宿敵恨不得把她的名字紋在刀上,讓全天下都知道他們糾纏不清。
她感覺這么一打岔,李眉砂面色稍霽,好像沒那么生氣了。
她剛想試探一下司空玉的下落,但李眉砂太精了,她沒有把握能套出有用的信息,畢竟之前被邪神騙過一次鬼哭獄。
所以,祝遙梔只是問:“你知道仙盟的事情嗎?”
她猜想,司空玉很有可能就被李眉砂關在仙盟,不妨先去仙盟看看。
李眉砂說:“知道。”
“那你不回去救你母親?”她有些奇怪。
都不回去清君側的嗎?
“她隱瞞了許多,而且,她是自己棄了盟主之位。”李眉砂神色淡漠,“不急,還有魚沒上鉤。”
他是不急,但祝遙梔很急。
雖然她在盡量做好表情管理,但李眉砂好像一眼就看清楚她在想什么,“你想去仙盟?”
有這么明顯嗎?
祝遙梔嘴硬:“也沒有很想去。”
李眉砂瞥她一眼,“那就先不去。”
宿敵絕對是故意的!
她說:“那我就要去,你知道,我就愛跟你對著干。”
“只是為了和我對著干?”李眉砂輕輕瞥她一眼,“我怎么覺得你另有所圖?”
祝遙梔神情誠懇:“我圖你,行了吧。”
既然李眉砂和邪神是同一個人,那應該也吃直球,哪怕她打的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直球。
果然,李眉砂連語氣都緩和了不少:“圖我什么?”
她的神情更加誠懇了:“圖你的靈息。”
李眉砂:“那我在這里也可以給你,何必去仙盟。”
該死的,怎么又繞了回來。她是真恨李眉砂這種嚴謹的邏輯,就不能為她意亂情迷頭腦發昏嗎?
她有些牙酸道:“難道比起回仙盟,你更愿意被我關在這里?”
李眉砂:“你昨天還說,我不能離開你的視線。”
“……”祝遙梔氣結。
她一開始想把李眉砂鎖在身邊,就是為了盯緊他,但現在司空玉人都不見了,如果真是李眉砂做的,那她盯再緊也沒用,李眉砂可以一邊給她沏茶,一邊暗中殺人如切菜。
她擺了擺手,“現在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管你了。”
李眉砂淡聲說:“你就不怕我壞了你的事?”
祝遙梔冷冷“呵”了一聲:“你這么大本事,可以一邊被我鎖在床上,一邊背著我不知道做什么事。”
李眉砂說:“你可以和我坦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她曲起手肘撞開窗戶,看著窗外明媚天光說:“我不說,你自己也會查。”
“但我不確定,我的手段是否會損害你的利益。”
李眉砂伸手,輕輕拈去她發上一瓣落花。
祝遙梔抓住他的手指,修長的指節細細一顫,那瓣花拂過她的眉梢落下來,“那你會停手嗎?”
“理由,”他的指尖輕輕摩挲她手心紛亂的紋路,“給我停手的理由,我無法忍受,你的安危掌握在別人手里。”
“那我也不想我想要的被你捏在手里。”祝遙梔收回了手。
她很清楚,上位者的愛欲和掌控欲同生共長,越是喜歡她就越要將她緊緊抓在手里。
李眉砂沒有否認。
一時無話,只有風中飛花落在窗欞上的輕微聲響。
祝遙梔忽然瞥見她的儲物錦囊閃過一抹靈光,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打開錦囊,發現是她的弟子令。
上面浮現出曲漣的名字。
她接了傳音,“曲姐姐,怎么了?”
“你在哪呀?因為仙盟出了事,就由玲瓏七闕掌門召開會議,邀請各個宗門派人前來共商對策,你要代表劍閣出席嗎?”
祝遙梔想了一下,說:“好,我還在鏡花海,等會就去玲瓏七闕。”
曲漣又說:“你在鏡花海,那你知道大師兄的情況嗎?傳聞他落入魔教圣女手中,這妖女還要將他煉做傀儡任她驅使!”
“……”魔教圣女本人祝遙梔沉默了一下。
這個消息還是她讓方楹放出去的。
她下意識看了旁邊的李眉砂一眼,少年神情淡漠,對此好像沒有什么意見。
像是一種默認。
她想了想,跟曲漣說:“我不太清楚,鏡花海不小,不知道魔教潛伏在何處。”
曲漣:“也是,魔教太能藏了,我們也找過,但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祝遙梔意思意思地說了一句:“我多留意一下。”
而曲漣說:“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傳聞不太可信,魔教妖女哪來的本事,能把我們大師兄煉成傀儡?還有小道消息說,那妖女是饞大師兄的修為,才把人扣下來的。可惡,這不是把大師兄當作爐鼎嗎!”
祝遙梔哽住。
事實上,李眉砂不僅真的給她當爐鼎,還是自愿的,雖然會冷著臉,以為她腳踏兩條船。
曲漣還在說:“爐鼎什么的絕對是謠言!大師兄那種性子,魔教妖女都還沒碰他,就被他一刀斬下頭顱。”
祝遙梔覺得自己的脖子出現了一陣幻痛,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嗯,還健在就好。
李眉砂冷冷瞥了那枚弟子令一眼。
曲漣不知道她正在當著魔教圣女和他們大師兄的面大聲蛐蛐:“奇了怪了,那魔教妖女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把大師兄扣下來?也沒聽說她修為多高,難道是用了美人計?”
很快她又說:“也不可能啊,大師兄向來不近女色,更別說他嫉惡如仇,怎么可能被一個妖女蠱惑了?”
祝遙梔:“……這也不好說。”
不近女色,呵呵。
曲漣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大師兄真的被那妖女勾引了?可是聽說那妖女還和魔尊糾纏不清,數日不出殿門。大師兄那么心高氣傲的人,這不是相當于在給那妖女做外室嗎?”
李眉砂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擔心后院起火,祝遙梔趕緊制止曲漣再往下說:“這些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
曲漣:“魔教的野史。”
祝遙梔:“又野又史。”
她再重申一遍,她沒有腳踏兩條船,也沒有和魔尊數日不出殿門。
曲漣還在說:“不敢想象,雖然大師兄確實有本事和魔尊搶女人,但這也太禁忌了。”
祝遙梔:“……曲姐姐,你不覺得相比之下,還是煉成傀儡更有可信度嗎?”
曲漣提出合理質疑:“可是大師兄那種修為,要煉成傀儡除非身死魂消,抽去三魂七魄才能做到,他的命燈還好好的。”
祝遙梔無法反駁:“……如果我有他的消息,我再跟你說。”
“好,回玲瓏七闕再聊。”
祝遙梔收起弟子令,起身就要走。
她還沒走到門邊,李眉砂幽幽說:“你不解釋一下?”
“解釋什么?”她有些頭皮發麻。
“數日不出殿門。”
祝遙梔:“不是,你別聽曲漣瞎說,真的沒有這回事,我也沒拿你當外室。”
李眉砂涼涼地“哦”了一聲:“那你拿我當什么?”
祝遙梔即答:“宿敵啊,我們不需要其他亂七八糟的關系。”
李眉砂:“宿敵就可以不負責?”
祝遙梔:“……”
無論是李眉砂對她負責,還是讓她負責,都太可怕了。
她直接轉移了話題:“我要去玲瓏七闕,你去不去?”
李眉砂面色不善:“那些養外室的,沒有一個像你這么敷衍。”
也是,那些背著正室在外面偷偷養情人的,不說金屋藏嬌,起碼金銀細軟是不缺的,不僅好吃好喝地供著,還要時不時哄一下,聽聽外室的心慌不慌。
祝遙梔面無表情:“那你去報官啊。把你睡了、把你當爐鼎用了又用的是魔教圣女,關我祝遙梔什么事。”
她說完就推開了門,直接召了一座飛舟,輕靈地跳了上去。
李眉砂當然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她,直接瞬移到她的飛舟上。
祝遙梔一進船艙的雅間,就看到他正在將那些輕鎧護腕和手甲一一佩戴整齊,領扣也系得一絲不茍,她咬出來的那個傷口已經被遮得嚴嚴實實。
她若無其事地在雅間坐下,摸出昨晚沒吃完的糕點和小食,就是吃的時候有些如芒在背。
她身后傳來金甲輕扣桌面的聲響,她都能想象李眉砂屈指敲著桌面的景象。
“仙盟的情況兇多吉少,你急著過去,是要做什么?”少年的聲音清冷又低沉,像是寒潭雪水。
祝遙梔隨口敷衍了一句:“誰說我要去仙盟了?我明明要去玲瓏七闕找曲姐姐。”
其實去玲瓏七闕也就是為了去仙盟,兩人心知肚明。
李眉砂見她敷衍,也就沒再多問。
片刻后他輕聲說:“有時候,我也會想要將你牢牢鎖在身邊。”
祝遙梔后背發毛,她將嘴里的山楂糕嚼了嚼咽下,說:“你什么地位我什么身份?傳出去像什么樣子?”
李眉砂:“無妨,反正我的名聲已經被你毀了,不是么?圣女殿下。”
祝遙梔:“……那我的名聲還好好的,你還是讓我留得清白在人間吧。”
李眉砂:“會被我抓了關起來的當然是魔教圣女,關你祝遙梔什么事?”
祝遙梔:“……”
怎么學她說話啊!
她不想再說什么了,感覺說什么最后都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憤憤不平地埋頭吃糕點。
片刻后,一杯茶被靈力托著送到她面前,李眉砂的聲音聽著還是冷冷的:“別被噎著。”
祝遙梔一邊和喝茶,一邊覺得,李眉砂其實也算世家子弟的楷模,守禮得近乎刻板,這樣的人應該做不出囚禁她這種出格的行為。
應該吧?話還是不能說得太滿。
片刻后,飛舟已經接近玲瓏七闕,她挑起窗簾,往下俯瞰,熟悉的連綿青山,杏靄流玉。
祝遙梔不想等會被看到和李眉砂從同一座飛舟下來,于是她自己御劍先走了。
在山門前收劍落地,周圍停落了不少華蓋轎輦,托轎的仙鶴停下來剔羽,各宗的尊者長老互相寒暄。
祝遙梔不想摻和,越過他們,踏上山門后的層層石階,因為修為上去了,比上次要輕松不少。
她一邊走,一邊用弟子令和曲漣傳音,約了中午一起吃飯。
不幸的是,一和李眉砂拉開距離,系統就開始哭天喊地:“司空玉現在下落不明,你趕快去找他啊!”
祝遙梔白眼一翻,“不然你以為我來這里干嘛?你少煩我,我還能想想要從何找起。”
系統好歹沒再吵她了。
祝遙梔說:“你之前不是還能感知他的位置,怎么現在找不到了?”
系統說:“這一次不行,抓走他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我無法感應位置。”
祝遙梔:“那就閉嘴,廢物。”
很快,腳下的石階走到盡頭,她看到了候在竹亭中的曲漣,曲漣一見著她,就走過來挽住她的手臂,“可算等到你了。”
祝遙梔笑笑,“勞曲姐姐久等,中午這頓我請。”
曲漣說:“好,我們打火鍋去。”
她們要了一個雅間,曲漣一邊把肉菜倒進辣鍋一邊說:“我剛才看到大師兄了,他看起來挺好的,就是臉色有點臭,看來那些個傳聞都是子虛烏有。”
祝遙梔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人沒事就好”。
曲漣說:“還好還好,我還是希望拿下大師兄的人是你。”
祝遙梔夾了一筷子豆芽,咽下去的時候聽到這句話差點沒給嗆死,火鍋的辣油嗆在嗓子里,咳得她兩眼通紅。
“哎,小心些。”曲漣連忙給她倒水。
祝遙梔緩過來,有氣無力地說:“不了,我拿不下。”
防止曲漣再將她和李眉砂湊一對,她連忙轉移了話題:“曲姐姐,你會畫真言符嗎?”
多虧了上次陸簪星給她用了,她才知道修真界還有這種好東西。她可以用真言符去暗算李眉砂,套出司空玉的下落。
“會。”曲漣點點頭,“真言符還算好上手,要我教你嗎?”
“不了不了,我只有冰靈符畫得順手。”祝遙梔搖了搖頭,說,“那你能不能給我一張?多少靈石好說。”
“不用啦,我們什么交情,還談什么靈石。”曲漣直接爽快地送了她一張真言符。
“謝謝曲姐姐。”
“不用客氣,”曲漣擺了擺手,好奇地問,“你拿真言符做什么?之前也有師妹找我要過,她說她追的師兄太木頭了,怎么暗示都聽不明白,所以她打算直接用真言符問對方是否對她有意。”
祝遙梔沒有說實話,只是語焉不詳地說:“要找一個人問事情,他不肯直接告訴我,只好用真言符了。”
曲漣雙手捧臉,“我再給你一張,你能不能直接去問大師兄喜不喜歡你?”
其實不用問,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祝遙梔:“算了吧,我連他住哪里都不知道。”
曲漣說:“他就在玉衡闕,最高那座仙山上的玉衡殿是他平日里處理事務的地方。”
玉衡闕……祝遙梔握緊手里的真言符,決定等下就過去,她必須盡快將主動權掌握到自己手里。
吃完飯,曲漣挽著她的手臂散步消食,一邊和她將最近新出的那些話本,很多都在造謠她和李眉砂之間的愛恨情仇。
街上有不少修士,閑聊聲傳了過來:
“唉,你們聽說了嗎?大師兄從鏡花海回來了。”
“這我早就知道了,什么被魔教妖女煉成傀儡當作爐鼎,這些謠言全都不攻自破。”
“這當然不用多說,問題是有人留意到,他的曇釋刀上居然嵌了花,一看就是女修送的。”
“這……難道說,大師兄有心上人了?”
“哪個女修能被大師兄看上啊?”
曲漣一臉驚訝,挽著她的手搖了搖,“天哪,都把對方送的花明晃晃嵌在刀上,大師兄肯定喜歡她,那你怎么辦?”
祝遙梔:“不怎么辦。”
早知道不送了,太招搖了。
曲漣還在替她心碎,“可我真的覺得你和大師兄很配。”
她的聲音沒收住,一下子引得眾人側目。
“哎,這不是劍閣的祝大小姐?”
“得了吧,霎雪劍和曇釋刀千百年來針鋒相對,這兩人怎么可能看對眼?”
“就是,誰會喜歡自己的宿敵啊?”
祝遙梔:“……”
在外人眼里,他們這對宿敵刀劍相向,但誰能想到他們背地里不但親嘴還做恨。
更別提,等下她還要去找宿敵要點靈息,順便下真言符。
曲漣聽得很生氣,可偏偏她又無法反駁,只好拉著祝遙梔走了。
曲漣帶她去了玲瓏七闕給各個宗門安排的住所,可巧,也在玉衡闕。
“因為玉衡闕有大師兄坐鎮,所以各宗議事的地點也選在玉衡殿。”曲漣解釋了一下。
祝遙梔的住所在周圍的仙山,離玉衡殿有一段距離。
曲漣帶她進了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原本是安排給劍閣的,不過只有你出席,所以這座庭院都是你的。”
也好,清靜。
曲漣下午還要上課,所以沒有久留,與她告別后就踏著落花離開了。
祝遙梔沒有浪費時間,立刻御劍去了玉衡殿所在的仙山。
玉衡闕這幾座仙山景色素淡清幽,做常見的就是一樹又一樹的白梅,枝干瘦骨嶙峋,更顯得枝頭梅花玲瓏清絕。
仙山下有幾個修士把守,見到她例行盤問了幾句,就將她放了進去。
祝遙梔踏過懸崖峭壁間的棧道,御劍凌空,直入玉衡殿。
白玉雕砌的殿宇恢弘又雅致,梅花紛墜如雪,但空無一人。
祝遙梔繞過正殿往后走,玉衡殿后是空寂仙山,她一踏入山中石階,就感受到了禁制。
熟悉的靈力,應該是李眉砂設下的禁制,不過沒有阻攔她。
她順著石階往前走,白梅紛繁,梅樹中有一方清泉,少年肩背線條挺拔有力,在枯瘦梅枝中露出一片如玉的肌骨。
衣袍整齊疊放在一邊,曇釋刀放在山石上,祝遙梔猜想,李眉砂應該是練完刀然后沐浴。
她走過去,繡鞋踩在枯枝和松針上發出輕微聲響。
浸在泉水中的李眉砂很快回頭看來,冰雪眉眼帶上細微的情緒,“非禮勿視,我說過的。”
“那又怎樣?”
祝遙梔直接跨進山泉里,冰涼泉水一直浸到她鎖骨。
青絲和裙裳在水中散開,像是一幅瑰艷的美人圖,她身上已經落滿了梅花,反觀李眉砂,片花不沾身,她本來想伸手拂去花瓣,發現都無處下手。
祝遙梔的算盤很簡單,她如果直接對李眉砂使用真言符,靈符還沒打進去就會被靈力蕩開,所以她得趁其不備出其不意。而宿敵只有在某些時候才會卸下防備,比如和她做恨的時候。
但不到迫不得已她實在不想再來一次,所以把宿敵撩得差不多就行了。
她伸手,被泉水浸濕的指尖撫上少年頸間仍未淡去的咬痕,“要不要我再咬一次?”
水跡順著指尖滴落至他的鎖骨上,緩緩滑過蒼白細膩的肌理,最后滴入水面,發出清脆聲響。
李眉砂扣住她的手腕,聲線仍然清冷:“你想要我的靈息?”
“要。”她貼近了些許,伸手拂開水面上的落花,漣漪一圈圈蕩開,漾在少年的胸膛上。
雖然她真正的目的是用真言符套話,但觸手可得的靈息,不要白不要。
第89章 仙盟
李眉砂扣住她的手, 微涼指尖搭在她脈搏上,少年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你的身體暫時不需要我的靈息。”
祝遙梔是真不喜歡他的體察入微,她連撒謊都很難, 她扁了扁嘴說:“那我就不能多要一點,有備無患。”
李眉砂冷冷瞥過來,“你要去哪?”
“沒有。”她聳肩, “雖然我也不愿意, 但這段時間我不會離開你的。”
她的語氣不是很好, 但這話又實在中聽, 少年面色稍緩,“你放心,如果你需要靈息, 就算你不來, 我也會去找你。”
祝遙梔忽地彎了眉眼,漂亮話張口就來:“如果我說,不是為了靈息,我就是想見你呢?”
“這里, 變快了。”扣在她腕上的手指張開,牽著她的手按上溫熱胸膛, 心臟隔著皮肉急促跳動, 少年的話語引起胸腔震顫, 像是有無數蝴蝶在里面振翅。
祝遙梔怔了一下才說:“其實你也不是不開情竅。”
雖然講情話也是一板一眼。
李眉砂薄唇微動, 似乎想要說什么, 但祝遙梔忽然靠近, 幾乎就要貼在他懷里, 按在他胸膛上的手也往下, 順著線條分明的肌理滑到他腰側。
少年身軀僵了一下, 呼吸也亂了。
祝遙梔垂眸,視線落在他腰間那枚印記上,鮮紅的梔子花血一樣艷麗,隔著泉水看過去,像是在隨著水波舒展綻放。
她才反應過來,之前她根本不用費心思試探,直接看契約的標記就行。
她手指微動,有些好奇地碰了碰她印下的標記,然后就發現那李眉砂的腰腹瞬間繃緊了。
“怎么這么大反應?”祝遙梔一開始還以為是契約的原因,所以她有些使壞地碰了碰其他地方,少年身軀繃緊,腰背如勁弓滿弦,碰多了甚至開始細細戰栗。
她仰頭一看,李眉砂閉著眼,眼皮到眼尾浮起漂亮的薄紅,下顎線繃得死緊。
祝遙梔慢慢地反應過來,無論是邪神還是李眉砂,她其實都沒怎么觸碰過對方的身體,哪怕最親密的時候,頂多抓幾下咬幾下。
好像她很嫌棄似的。
其實她并不排斥,細膩肌理摸起來有一種玉石般的溫涼感,被她觸碰過的地方會隱隱泛紅,呼吸,心跳,脈搏都在回應她。
喜歡她的觸碰,甚至是渴求。
祝遙梔伸到他背后的手輕輕轉了一下手腕,就取出了手鐲里的真言符,指尖凝出靈力,調動符紋。
——就在她快要將真言符打入李眉砂體內時,幽藍靈光一閃,她手中的靈符忽然憑空消失。
糟糕,敗露了。
祝遙梔立刻就想溜,修長有力的手臂攔腰環住她,按在她背后,牢牢將她壓進懷里。
她咬了咬牙,“你都臉紅心跳了,怎么還時刻防著我?”
“如果不是另有所圖,你不會親近我。”李眉砂剛緩和下來的聲音又冷得能掉冰碴子。
祝遙梔:“…那還真是被你猜對了。”
她被迫貼在少年懷里,鼻端都是幽淡的冷香,像是梅花上的新雪。
她掙扎了一下,“這樣不好吧,你不是說非禮勿視。”
李眉砂:“無妨,你又不想負責。”
她哽了一下才說:“有時候人也不必活得太明白。”
“我就算裝聾作啞,你也不見得會對我好。”
祝遙梔:“……”
說不過,她閉嘴行了吧。
李眉砂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靈符,話語又冷了幾分:“真言符?你想從我這里問出什么?”
“……”祝遙梔沒有回答,只是掙扎著想從他懷里逃脫。但該死的,李眉砂力氣太大,她掙不開。
李眉砂的聲音離她很近:“你可以直接問我,不用真言符。”
祝遙梔停止掙扎,緩了氣息后冷靜地問:“司空玉是你抓走的,對么?”
“是。”他直接承認。
“你想威脅我?”祝遙梔的聲音沉下來。
“我只是想要真相。”李眉砂伸手擁著她,寬大手掌輕撫她的長發,“你對誰都有所隱瞞,這樣不累么?”
熟悉的靈息從后背源源不斷地涌進周身經脈,溫暖而柔和,一點點迫使她放松下來。
“我樂意,你管不著。”她想掙扎,但四肢百骸仍然沉浸在靈息的溫養中,像泡進蜜罐里,提不起勁,只是小幅度地動彈幾下,反倒像是在李眉砂懷里貼蹭。
“你知道我會不擇手段。”李眉砂指尖靈力匯入那張真言符,“我也有不少問題要問你。”
祝遙梔睜大了雙眼,完了,之前陸簪星問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問題,但李眉砂知她甚深,這不得把她老底都摸透了。;
她掙扎起來,但真言符化作一道靈芒,鉆進了她體內。
祝遙梔瞬間遍體發涼,額上也沁出一層冷汗。
不行,冷靜,她還有機會擺脫。
察覺到她的僵硬,注入她身體的靈息更加溫和,柔柔撫過她每一寸靈脈。
“你究竟喜歡誰?”李眉砂問。
祝遙梔答道:“誰都不喜歡。”
她其實有些意外,李眉砂居然會問這個,不過真言符又不是問一個問題就失效了,接下來的時間,足夠他把一切都問清楚。
李眉砂輕聲說:“和我想的一樣。”
他忍不住垂眸,被他困在懷中的少女斂去了所有虛情假意,那雙美人眼近乎冷漠,鬢上幾瓣白梅,襯得她緊閉的唇格外嫣紅柔軟。
縱是無情也動人。
祝遙梔鎮靜下來,忽然雙手環住李眉砂的腰,毫無征兆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李眉砂一下子僵住。這一吻輕巧,像飛花擦過臉頰,帶著少女身上淺淡的馨香。
祝遙梔趁機推開他,縱身躍出山泉,召了霎雪劍就要離開,但她還沒御劍,浩大靈力忽然蕩開,梅花簌簌落下,禁制將這里封鎖,她走不了。
能容許她安然踏入的禁制,當然也是禁錮她的囚籠。
她握緊手中長劍,站在石階上,靜靜看著落花墜滿一地,她的衣裳還在往下滴水。
片刻后,修長有力的手臂伸過來環住她的腰,溫熱寬厚的胸懷緊緊貼上來,靈力將她衣裳上殘留的水跡抹去。
李眉砂從背后抱住她,輕聲說:“留在我身邊,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
祝遙梔掙開他的懷抱,抬手轉腕,霎雪劍橫上少年的脖頸,衣領松垮,并未收斂的劍氣已經在他頸間劃出血絲。
“你接下來的問題我不想回答,”被逼入這種境地,她的話語鋒芒畢露,“所以抱歉,我會讓你說不了話。”
話音未落,霜雪劍氣凜冽蕩開,劍鋒毫不留情地劃過李眉砂的喉結,被他并指捏住。
祝遙梔提劍一收,又斬了下去,逼得李眉砂不得不召來曇釋刀和她見招拆招,沒有任何殺意,僅僅只是化解她的一招一式。
劍氣滌蕩,滿山梅花幾乎落盡,被風吹成一場哀艷的雪。
她招招狠厲,李眉砂照單全收,她的靈力與劍氣如同冰川傾覆,但李眉砂像是無邊無際的深淵,包容她的一切。
祝遙梔打得越來越瘋,劍光密集如同深海魚群的鱗光,霜雪落滿仙山,無數梅枝被卷落,連帶著山石都被轟然破碎。
后山幾乎要被她拆了一大半,但李眉砂巋然不動,玄色衣袍在風中獵獵如旗。
盡管她已經是元嬰期,丹府中的靈力也并非取之不盡,更別說這樣近乎泄憤的打法,靈力很快就被消耗殆盡,渾身經脈因為靈力急速抽出而輕微脹痛。
力竭時,長刀壓著劍刃將她壓在梅樹上,梅花落了她一身。
祝遙梔虎口酸麻,雙手握劍,不甘示弱地與他角力。
李眉砂緩聲問:“你為什么要護著司空玉?沒有你,他早已死了不下千百次。”
祝遙梔不想回答,但她還是聽見了自己平靜無波的聲音:“因為這是系統給我的任務,我必須確保他活下去,直到結局。”
完了,把狗日的系統都給抖了出來。
“系統?”李眉砂有些疑惑地重復了一遍,不過他只問,“什么結局?”
祝遙梔回答:“斬殺所有孽物,扶正天道,還天下太平。”
李眉砂追問:“所以你要的結局,和司空玉有何關系?”
祝遙梔狠狠瞪著他,但迫于真言符,只好實話實說:“他會證道飛升,這個世界是一本書,他是主角,自然是天道所向。”
“一本書?”李眉砂對此倒是沒有什么意外,“三千宇宙,一粒塵沙,六合之外,此世不過夢幻泡影。”
祝遙梔渾身都被汗水打濕,她生怕李眉砂再追問下去,就會發現她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許就會斬斷她回家的路。
她冷靜下來,故意說了一句:“司空玉是主角,其他人并不重要。”
如她所料,少年眼底浮起一層陰郁之色,“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幫他得道飛升,一介宵小竟也配得上這萬丈榮光。”
祝遙梔見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司空玉身上,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而微涼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李眉砂輕聲說:“你也許是被他蠱惑了,他身上有繁衍血脈,自從你救了他,讓他拜入劍閣之后,你為他數次出生入死,為他闖過十七個秘境,為他擋過九次致命傷……這十年來,你在無數的傳聞里對他一往情深。”
祝遙梔聽得都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李眉砂會查得這么清楚,事無巨細地掌握她的所有信息。
“你要的結局也許和他并無必然聯系,他不配。”少年垂首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萬人敬仰的無上殊榮,我會給你。”
“你想做什么?”祝遙梔心覺不對,連聲追問,“你到底把司空玉藏在哪?”
李眉砂沒有回答她,只說:“何謂天道所向?若這天道要你為一介宵小獻上一切,天道亦可斬去。”
少年面容平靜,哪怕說著斬卻天道的狂妄之語。
這一刻,祝遙梔才意識到他和邪神確實同為一體,一樣冰冷又高高在上的眼神,萬物皆為螻蟻。
她有些頹然地收起霎雪劍,靠在一樹枯瘦白梅上,垂下眼簾冷淡地說:“你問完了沒?”
然后她就被李眉砂橫抱起來,周圍景象瞬間變幻,轉眼間她已經被抱進了溫泉中,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
李眉砂伸手覆在她背上,解了真言符,一邊給她輸送靈息一邊輕聲問:“等下玉衡殿各宗議事,你要去嗎?”
“要。”祝遙梔說完就開始閉目養神。
李眉砂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默地給她靈息,慢慢地溫泉中蒸騰起幽淡的草木清香,是之前泡藥浴的那些靈藥。
片刻后她恢復過來,就說:“你先去玉衡殿,我換身衣服。”
“好。”
祝遙梔沐浴穿衣,踏著白玉地磚出了浴室。
拂開垂簾,寢殿的檀木桌上放了一盞剛沏好的茶,祝遙梔拿起來一口飲盡,召出水鏡順手挽了發髻,將茶盞隨手一扔,轉而去了正殿。
玉衡殿中各宗高層均已入座,她挑了一個位置坐下,李眉砂高居主座,連玲瓏七闕的掌門都居側座。
也是,不說他殺了多少魔修,單憑他上次從魔教手中一天奪回一個宗門,就足夠這些人奉他為尊了。
她是最后一個入席的,自然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低聲議論她:“修為不高,擺譜倒是擺得挺大。”
“那沒辦法,劍閣和刀宗向來不對付。”
“剛才玉衡仙山鬧出那么大的動靜,估計這兩人又打上了。”
“宿敵是這樣的。”
祝遙梔當作沒聽到,只專心吃著面前的糕點,玲瓏七闕出手向來闊綽,桌上擺了各種精致點心。
而李眉砂只冷冷一瞥,那些議論的人就紛紛收聲。
刀宗掌門看了李眉砂一眼,見他頷首才起身說:“諸位不遠萬里共聚于此,實為鄙宗之幸,為謀定天下,還望諸位建言獻策。”
“掌門客氣了,晚輩敬您一杯。”
都是些客套話,祝遙梔連聽都不想聽,只顧著嚼嘴里的桂花糕。
很顯然,李眉砂不想聽這些廢話,直接說:“仙盟如今孽物盤踞,我會先行開路。”
地位越高越怕死,這些人不一定敢去,但他們去不去,對李眉砂來說,區別微乎其微。
有人問:“仙盟的防御法陣,還能設法重啟嗎?也許還能阻擋孽物侵襲。”
“如今那些孽物在仙盟之中,外部的防御法陣是要防誰啊?”
“那仙盟里肯定還有不少修士,比如洛音長老,只要我們與他們匯合,勝算就會大些。”
祝遙梔聽得簡直想笑,仙盟里面的內鬼說不定比孽物還多,墨天音更不是什么好東西,有時候信息差足以致命。
刀宗掌門說:“諸位有所不知,仙盟中出了不少于孽物沆瀣一氣的叛徒,有些修士身承孽物血脈,但不會被察覺。”
“竟有此事?”一眾靈修驚嘆出聲。
這時,祝遙梔忽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這會不會與十七年前漠北燕家內亂有關?當年燕家幾位長老聲稱能讓靈修融合孽物血脈,卻不會發生任何異化,所以我們才無法察覺。”
她循聲看去,是合歡宗的人,剛才說話的是游輕容。
在場的靈修一聽,頓時大驚失色:“這、這可是禁術!”
“一切消息都被仙盟封禁,至今都沒有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
游輕容則說:“別看我,我不知道,當年我被歹人算計,被綁去燕家,差點被挖了靈根,幸好得燕大俠相救。”
“挖靈根?聽說十年前鶴雪山莊的莊主司空蘭,也是因為剖金丹挖靈根,才被仙盟押入秉燭獄,難道這其中有什么聯系?”
“十七年前的燕家,再到十年前的司空蘭,還有近日的仙盟叛徒,這背后也許就是同一伙人。”
“可是,十七年前,李夢戈痛失摯愛,一人一刀殺進燕家宗祠,已經將那些為非作歹之徒當著燕家先祖的面斬殺殆盡了。”
“那他自己不都墮為孽物了?”
“唉,若是燕霜客沒有瘋,也許就可以問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
都是些毫無價值的話,李眉砂不想浪費時間,冷聲說:“我先行一步,諸位自便。”
正殿中大多人都松了一口氣,其實他們都不敢做出頭鳥,只等著李眉砂去撕開孽物的包圍圈,但這些人都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哪里好意思直接說出口。
祝遙梔聽到旁邊一位女修低聲說:“一個個的一把年紀,怎么有臉讓一個十七歲的后生打頭陣。”
另一人說:“你在這站著說話不腰疼,有種你去打頭陣?”
女修頓時噤聲。
“呵,你為他說話,他也不會在意,他何曾將我們放在眼里?”
李眉砂就是這種性子,實力強悍但不屑于圓滑處世,要么就干脆像邪神一樣成為魔域之尊掌控人心向背,不然難免到處樹敵。
祝遙梔慢吞吞吃掉最后一塊桂花糕,這才起身離席。
她順著剛才的路回了寢殿,李眉砂坐在桌邊,又給她沏了一盞茶,像是一直在等她。
祝遙梔也不客氣,伸手拿了一口悶。
李眉砂緩了語氣說:“此行歸期難料,我先給你足夠多的靈息……”
祝遙梔打斷他:“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李眉砂已經掌握了司空玉這個籌碼,要是再掌握更多,她就越危險。
“你不必冒險,”李眉砂不太贊同,“我得到的情報都會告知你。”
“我就要去。”她意已決。
李眉砂沒有忤逆她:“好,但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如果是李眉砂自己去,估計一人一刀直接殺過去,但捎上祝遙梔,兩人便乘了一座飛舟。
仙盟距離玲瓏七闕不遠,飛舟扶搖直上,撥開層層浮云,塵世遠去,高天之中浮起瓊樓玉宇,猶如傳說中的天上白玉京。
只不過,整個仙盟籠罩著濃稠黑霧,近看才發現是密密麻麻的孽物。
祝遙梔召出霎雪劍,下意識就要動手,但李眉砂伸手輕輕按在她肩上,將她按回美人榻上,“我來就好,別臟了你的手。”
她就繼續躺在榻上,看著李眉砂站在船頭,將所有攀上船舷的孽物擊殺。
刀光稠密如雨,將孽物切割破碎,再沖刷干凈,血肉骨骼的碎片飄灑在風中,像是一場詭艷的細雪。
少年揮刀的動作干凈利落,又摧枯拉朽,腰背發力,身體線條舒張有力。
祝遙梔覺得還挺有看頭的,順便還能學個一招半式。
李眉砂的動作很快,約莫半個時辰,飛舟已經撕開了孽物的重圍,駛入仙盟。
她施施然下了美人榻,走去船頭一看,恢弘殿宇爬滿絲絲縷縷的黑霧,尸骨與鮮血遍地都是,天空中滿是盤踞的孽物,遮擋了日光,顯得格外陰森。
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祝遙梔險些暈厥,身旁的李眉砂見狀,就用靈力在周圍凝出一個無形屏障。
祝遙梔這才好受些。
他們從巨大的骨架中走過,黑霧中鉆出兩只孽物,像浮空的水母,淡藍的觸肢飄逸如紗,說話時頭部像花一樣鼓脹又盛開:“公子,主人有請。”
李眉砂的回應是一刀斬斷了它們的頭。
輕紗一樣的觸肢在地上卷啊卷,找到頭部重新放了回去,繼續說:“公子,主人有請。”
李眉砂面無表情地提刀打算再斬,祝遙梔按住他的手,“不如先跟過去看看?”
“好。”李眉砂沒有異議。
見他們跟上來,兩只水母就飄在他們前面,為他們引路。
繞過一道又一道的浮空連廊,最終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宇,看形制是仙盟的主殿。
引路的浮空水母鉆回黑霧里,兩扇白玉殿門徐徐開啟。
穹頂爬滿形貌各異的孽物,螢火一樣的幽光此起彼伏,照亮了空曠的殿宇。
祝遙梔抬頭,高處的主座上是熟悉的身影,白袍紅衣的男子面容冶麗,廣袖垂如流云。
果然是李夢戈。
李夢戈審視的目光落在李眉砂身上,神情溫柔:“之前我一直在想,你會更像你娘多一些還是會更像我,現在看來還是更像你娘,別像我。”
李眉砂沒什么反應,只是默不作聲地擋在祝遙梔身前。
這個動作讓李夢戈的視線落在祝遙梔身上,“哦?怎么會是霎雪劍的小丫頭。”
既然李夢戈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祝遙梔就禮貌性地點點頭:“前輩。”
李夢戈笑了一下,眼睛彎起漂亮弧度,“你比你爹順眼多了。”
“……”這話祝遙梔屬實不知道怎么回。
李眉砂一直沒說話,李夢戈就說:“你這性子也想你娘,當年她領我去陸府見父母時,也是這樣一聲不吭。”
“……”祝遙梔無語了一瞬。
她和李眉砂一個拿著劍一個提著刀,哪里像是來見父母的?
第90章 窺天命
李夢戈的態度十分親和, 甚至還在跟他們開玩笑,雖然一點都不好笑。
李眉砂冷聲:“墮為孽物者,即是罔顧人倫, 你我并無關系。”
“你說話和你娘一樣不好聽。”李夢戈臉上還是溫柔含笑,“我作為你爹,有些事還是能做主的, 比如, 把你許給你身邊的小姑娘?”
祝遙梔怔了一下, 這是能說許就許的嗎?
李眉砂已經直接一刀斬了過去。
刀光森寒, 李夢戈也召出一把長刀,擋下了這一刀,一擊未成, 但余威震開, 揚起李夢戈的長發,他只在發尾束了緞帶,綴著的紅葉流蘇翩然飛舞。
殿中垂下的琉璃燈燭光搖晃,孽物驚惶四散。
李夢戈收刀, 隨手將長刀放在座位旁,語氣仍是溫和:“就算是切磋也要移步別處, 這可是你娘平日里處理事務的地方。”
有一說一, 祝遙梔覺得, 他脾氣還挺好, 情緒穩定。
她拉住李眉砂的手, 示意他先別急著打打殺殺, 李眉砂就將手中的曇釋刀收回刀鞘中。
李夢戈留意到這個細節, 輕聲哼笑:“小姑娘, 難得犬子對你百依百順。”
“前輩莫要說笑。”祝遙梔斟酌了一下才問, “可否請教前輩一件事,我有個朋友,差點被燕家剖去靈根…”
擔心刺激到李夢戈,所以她盡量避免提及十七年前陸簪星身死漠北之事。
但李夢戈卻直言:“你是想問十七年前漠北燕家一事?”
祝遙梔看著他放在旁邊的那把長刀,有些不敢問。李眉砂看出她的疑慮,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有宿敵撐腰,她點頭承認:“是,如果前輩不愿回想,就當我沒問。”
“好心的小姑娘。”李夢戈面上情緒還算平和,“十七年前,燕家聲稱的與天外隕星相融之法,其實是將無辜靈修作為犧牲品,強行讓他們將隕星吞入腹中,任由他們病變、異化,在他們化為一灘血水之前剖出靈根和金丹,就算是普通人,只要移入這些靈根和金丹,就能成為帶有神明血脈的靈修,除非剖根取丹,無法被察覺。”
如此鮮血淋漓的真相。
難怪當年陸簪星和燕霜客要拼命阻止,仙盟徹底封禁此事,估計也是為了杜絕有人效仿。
李眉砂冷靜追問:“當年你做了什么,讓母親死而復生。”
祝遙梔沒想到他這么直接,毫無顧忌地扎自己親爹痛處。
李夢戈眼中閃過一抹悲傷之色,他看著李眉砂,只說:“你娘將你教成這樣,我不確定我如果將真相告知你,是否會違背她的意愿,所以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李眉砂就問:“墨天音在哪?”
“你也想殺她?她在秉燭獄。”李夢戈伸手輕扣長刀的刀柄,“我最近才發現,她與很多事都有牽扯。當年你娘和燕家兄妹原本打算暗中調查此事,燕家卻早有準備,將他們引入殺陣。當年向燕家告密的人,就是墨天音。”
他揚唇微笑,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我給她喂了豐盛血脈,殺了她很多次,現在還沒長全,你還是耐心等等,別嚇到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祝遙梔:“……”
好吧,她確實看不了太血腥的場面。
李夢戈對李眉砂說:“這十七年來仙盟早已不干不凈,墨天音還妄想拿你娘來威脅我,不過被你娘一劍剖出了金丹。看到你娘對別人也這么狠,我心里好受多了。”
祝遙梔聽這話,覺得仙盟里面像墨天音這種人,恐怕還不少。
李眉砂問:“其他人在何處?”
“你娘叫我不準動他們,做丈夫的當然要對妻子的話唯命是從。”李夢戈笑吟吟地,一提起陸簪星就格外溫柔。
祝遙梔心想,這是個妻控。
而李夢戈已經起身,收起長刀,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袖一邊說:“愛妻近日心情不佳,我要去陪她,就先和你們聊到這。”
他的身影繞過屏風,很快消失不見。
祝遙梔又看到那些并不傷人的浮空水母,就問:“這些孽物是什么血脈?”
李眉砂答道:“天演。”
她有些好奇地問:“這一血脈的孽物不傷人嗎?”
“并非如此,天演一脈演化最快,適應了修士的靈力法訣之后,甚至比斗爭一脈還要棘手。”李眉砂說。
祝遙梔抬起頭,發現穹頂上那些在孽物緩緩靠近,像他們圍了過來,但并沒有任何攻擊意圖,螢火般的幽光繞著他們盤旋。
她往旁邊走了幾步,發現準確來說,這些孽物是在向李眉砂靠近。
她忍不住說:“好奇怪,它們不應該害怕你么?”
李眉砂沉吟道:“只要是天演一脈的孽物,皆是如此,之前也是。”
螢火盤旋,萬千孽物像是在朝拜,花瓣與鱗羽相互摩擦,發出愉悅的嘶鳴。
祝遙梔想了想,說:“我們去秉燭獄看看?要是太可怕的話,我就閉上眼睛。”
其實她是在懷疑,李眉砂會不會把司空玉也關在秉燭獄?
“好。”李眉砂頷首,帶著她走出正殿。
繞過好幾道浮空連廊,有時祝遙梔還能看見黑霧中掀動羽鰭的孽物,像是海霧中的巨獸。
整個仙盟已經淪為孽物的巢床。
她忍不住說:“這么多孽物,處理起來會很麻煩。”
李眉砂說:“還好,只是不能保證仙盟也完好無損。”
祝遙梔:“……”
李眉砂一動手,仙盟估計要被他拆了。
她忽然看到幾個仙盟修士被孽物包圍,下意識想要召劍下去幫忙,李眉砂淡聲說:“他們不是人。”
“嗯?”祝遙梔定睛一看,那幾個修士哪怕被咬斷手腳,也能很快就能生長出新的。
一想到這些人的靈根金丹都是從無辜的靈修身上挖來的,她就收起了無謂的同情心,咎由自取,沒什么好說的。
秉燭獄十殿森嚴,不過被無數孽物盤踞,里面不斷傳來凄厲慘叫,有人的聲音,也有孽物的嘶鳴。
李眉砂提刀暴斬,很快就從這些孽物當中清出一條道路來,周圍的孽物都被刀光震懾,不敢再上前來。
祝遙梔也殺了一些孽物,就當練劍了,有些孽物實在棘手,李眉砂就會幫她補刀。
他們并肩走入陰暗幽深的監牢里,李眉砂帶著她駕輕就熟地走到最里面的一間水牢里。
因為一片幽暗,祝遙梔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形,只聽到了嘶啞的慘叫和凌亂的水花聲。
李眉砂說:“你先別看,臟。”
祝遙梔“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說:“那我去別的地方等你。”
李眉砂只說:“不要踏出秉燭獄。”
“嗯。”她應了一聲,幾步走遠。
祝遙梔燃起掌心焰,順著過道往兩旁張望,禁制隔開,監牢里的孽物扭曲蠕動,也有不成人形的罪人。
像是一座血腥詭異的陳列館。
孽物還好,她立刻移開視線不敢細看,但如果是人,她還要仔細辨認那些血肉模糊的肢體,來確定是不是司空玉。
后來她就發現,只要她伸手一碰那重禁制,上面就會浮現出幾行字,記錄那些罪人的姓名和罪行。
司空玉還沒找到,但是她發現了關押司空蘭的監牢。
祝遙梔指尖輕點禁制,視線掃過浮現的字跡。司空蘭原本是燕家的一名長老,也參與了當年殘害靈修之事,僥幸從李夢戈刀下逃生,在北州建立鶴雪山莊,繼續踐踏人命,十年前伏誅。
雖然她想知道司空玉相關的事情,但她又不懂如何審訊罪犯,只好作罷。
祝遙梔繼續往下走,都沒有看到司空玉。
隨著她越走越遠,識海里就傳來系統的聲音:“你這是在哪?”
“仙盟的秉燭獄,”祝遙梔問它,“你能不能感應到司空玉的位置?”
“我不知道他的位置,也無法感應。”系統說。
“嘖,廢物。”祝遙梔只好繼續找下去。
系統說:“按照劇情,李眉砂應該肅清仙盟孽物,繼任仙盟盟主。”
她有些好奇地問:“那李夢戈和陸簪星呢?”
系統:“后續李眉砂墮為孽物,仙盟的人無一幸存。”
祝遙梔怔了一下。
水牢里,只剩軀干的女人聽到腳步聲,下意識蜷曲進陰影里。
墻壁上金燈燃起,熾如烈火的燭光照亮了這間水牢,墻上還有殘留的刀痕,墨天音幾乎只剩一團模糊的肉塊。
李眉砂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冷聲道:“接下來的問題你最好如實回答。”
“首席……”墨天音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誰,立刻嘶啞地說,“快救我,李夢戈把我關在這里,是他引來了孽物,他還囚禁了你母親。”
李眉砂只問:“你原本是燕家長老的側室,因為不堪受虐出逃,被我母親救下,但你卻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了她,為什么?”
墨天音沉默了,她立刻明白了,李眉砂并不是來救她出去,而是為了審問她。
“我說過,如實回答。”李眉砂腰間的血紅玉簡閃過紅芒,抬手將細如雨絲的金針打入了墨天音體內,水牢里頓時響起凄厲慘絕的痛叫聲。
墨天音知道他的手段,只好虛弱地說:“燕家那些長老不過是一群畜生,連自己的族人都能算計。我確實感恩你母親的恩情,原本也打算回燕家那個魔窟幫他們,可你知道我聽到了什么嗎?燕家的大長老借助隕星窺測天命,天命會讓一個豎子得道飛升,我們不過是一群可悲的陪襯,每個人的命運早已注定。我和你娘都會死在漠北,我為什么要認命?
“燕家那群喪盡天良的人也不認命,所以直接出手屠了湘寧亓家滿門。按照天命,首席你也會被那個豎子殺死,哦,還有霎雪劍那個小姑娘,她原本應該死在榴花汀的,那個豎子會繼承劍閣,繼承她的霎雪劍。天命何其不公,叫一介豎子名揚四海,我們卻要埋進青史塵埃。”
她費力地抬起頭,仰望著水牢外的玄衣少年,朝他伸出手:“首席救我,我知曉天命,只要你救我,我就能助你成就大業。”
李眉砂只說:“可惜搜魂和真言符無法對孽物生效,不然我一定會讓你把所有事情都吐出來。”
“孽物……”墨天音低低地笑了一聲,“我是孽物,首席以為,你又是什么東西?”
她已然明白,李眉砂絕無可能救她出去,殘缺不全的臉上只剩下怨毒神情。
墨天音痛得幾乎要失去理智,面容扭曲似要大聲嘲笑,但她只是咳出一口漆黑流膿的血:“首席啊首席,你知道當年李夢戈是如何復活陸簪星的嗎?陸簪星是死在了漠北,但她那時已經懷有身孕,她最后的靈力用來護著腹中胎兒,所以李夢戈趕過去時,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有一息尚存……”
“呵呵,”她一邊低笑,一邊咳出破碎內臟,“李夢戈這個瘋子,他給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打入了孽物血脈,利用胎兒來供養母體,所以陸簪星才能死而復生……李眉砂,你還沒生下來,就已經是一個怪物了啊。”
李眉砂沒有說話,像是在分辨她話中的真假。
“你不信?你也不想想,你娘拼死都要護住的孩子,生下來卻變成了一只怪物,所以你娘才會這么恨你爹。”墨天音抬頭仰望他,語氣惡毒地說,“你根本就沒有什么夜游之癥,只是一入夜就會變成怪物。陸簪星本來想趁你尚且幼弱時殺掉你,可她還是不忍心,所以只是想把你封印起來,因為她下不了手,那就只好由我代勞了。”
她幾乎是面目猙獰地往下說:“一開始封印很有效,只要把你身上那些不像人的附肢切掉,你看起來確實人模人樣,可惜你這樣的怪物恢復得太快,導致封印一入夜就會失效。
“陸簪星時不時會后悔留下你,所以她總是隔三差五就給你喂毒,可惜那些見血封喉的天下奇毒,都殺不死你這只怪物……你知道誅邪箭是什么嗎?只是你母親的一滴心頭血,孽物會被血緣牽制,她如果要你的命,你就必須死!”
“可惜啊,你本來就該死在榴花汀……呵呵呵,聽懂了么?李眉砂,你根本就不是人,和你比起來我算什么,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那些孽物會成群向你涌來,不是想殺你,它們只是以為它們的神明被困在你這副軀殼中,想要朝拜,想要聆聽神諭。你甚至不需要動手殺它們,你只需要命令它們去死。”
李眉砂一語未發。
他忽然聽清楚了那些奇異的聲響,群星流動,生命綻放,繁復而燦爛,孽物翕張柔軟的觸肢,無數的感知正在回饋給他,不遠萬里,甚至跨越時空。
心跳和脈搏在下墜,落入逆流的暴雨,一切都在轟然坍塌,然后重組。
他想起之前那些被他斬殺過的魔教圣女和圣子,以身為繭孵化的神明,全都死在他刀下。祂們被他殺死,也喂養了他。
銀白觸肢蜿蜒,怪物抱緊懷中的少女,與她抵死糾纏。
怪物從少女身上抬起頭。他看見了自己的臉。
“李眉砂,墨天音還是很嚇人嗎?”少女的聲音響起,驟然喚回了他的神智。
祝遙梔找了一圈,還是沒有在秉燭獄中看到司空玉,只好放棄,又走了回來。
墻上的金色燭火瞬間熄滅,水牢又是一片黑暗。
李眉砂很快說:“你別看。”
“哦。”祝遙梔在距離水牢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步。
水牢中的墨天音像是察覺了什么,聲音微弱也要嘲諷著說:“你喜歡她?那她知不知道你其實是——”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寒光掠過,碎骨釘貫穿了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聲音。
周圍都是孽物的嘶鳴聲,祝遙梔都沒聽清墨天音剛才說了什么。
于是她問李眉砂:“墨天音交待了什么?劍閣的事情和她有關嗎?”
李眉砂說:“我調查過,那架古琴之前就失竊了,這更像是障眼法。”
祝遙梔蹙眉。也是,如果真的是墨天音派人刺殺她,應該不至于這么蠢,明晃晃地用一架辨識度如此高的古琴,藏在背后的人更像是利用這架古琴,將他們的注意力引到墨天音身上去。
她有些失望地嘆氣,“算了,先離開這吧,太滲人了。”
祝遙梔走出秉燭獄,李眉砂走在她身后,忽然說:“他們走了。”
“誰?”她沒反應過來。
李眉砂說:“陸簪星和李夢戈。”
“你是說,他們離開了仙盟?”祝遙梔有些意外,這和系統跟她說的劇情走向并不一樣。
“對,就在剛才。”李眉砂回答她。
祝遙梔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他們會去哪。”
李眉砂并不關心,他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撫云絲制作不易,那把古琴是墨天音特地做來送給燕家小姐燕云妝,還沒送出去就失竊了。”
“燕云妝?她和墨天音關系很好?”祝遙梔只知道,燕云妝是燕霜客的孿生妹妹。
“并不,只是當年若不是她告密,燕云妝也不會被剖去靈根金丹,還被挖了雙目,她也許是愧疚。”李眉砂說。
“唉。”祝遙梔忍不住輕嘆,原本都是為了行俠仗義,卻沒有好下場。
談話間,李眉砂已經將她引至一座白玉殿,黑霧盤踞,萬千孽物翕張花瓣一樣的柔軟肢體。
他忽然伸手輕輕覆在她眼前,“等我一會。”
祝遙梔只聽見密集又細微的破碎聲。
片刻后,少年移開手掌,周圍的霧氣和孽物都被清空,連一絲碎片都沒有留下。
李眉砂說:“你在這里休息片刻,我去將仙盟的孽物肅清。”
“嗯。”她應了一聲,抬步向殿中走去。
這座宮殿應該是李眉砂的住所,庭院里種了淡雅白梅,廊下是未開的曇花,清幽寂靜。
祝遙梔又開始覺得有些疲憊,懶得走去里邊的寢間,就躺在窗邊的軟榻上睡著了。
睡夢中她忽然被搖晃了幾下,她睜開眼,看到了曲漣。
“終于醒了,”曲漣掐了掐她的臉,“睡得可真香。”
祝遙梔還是覺得困倦,就揉了揉眉心問:“李眉砂呢?”
她需要他的靈息。
她身上的疲乏好像更加嚴重了,現在手腳都有些發酸。
“大師兄還在正殿和各宗尊者議事,他讓我先來陪你玩。”曲漣繼續搓她的臉,“我真覺得大師兄對你挺上心的,這是怕你無聊呢。”
祝遙梔倦懶地垂下眼簾,“他只是讓你來看看我還在不在這里。”
要是她跑了,曲漣肯定會告訴李眉砂。
“他在忙什么?”祝遙梔有些奇怪,李眉砂估計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抽不開身,不然早就過來煩她了。
“仙盟的孽物剛被肅清,各宗派人過來,要重建秩序,還要籌備明日的繼位典禮。”曲漣掰了掰手指頭,“總之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祝遙梔微怔,“你是說,李眉砂要繼任仙盟盟主?”
“是啊。”曲漣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些心有余悸地說,“你不知道,方才各個宗門的飛舟懸停在仙盟周圍,所有人都目睹大師兄是如何斬殺那些孽物,他繼任盟主之位,無人敢有異議。”
祝遙梔并不意外:“是這樣。”
曲漣見她還窩在軟榻上沒起來,就躺下來挨了過去,“真有這么舒服?讓我也躺躺。”
這張軟榻只是供臨時歇息用的,所以并不寬大,怕曲漣掉下去,祝遙梔就伸手虛虛環住她。
曲漣說:“你身上香香的,要不今晚你來我房間睡。”
這時,少年清冷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做什么?”
是李眉砂。
祝遙梔懶散地說了一句:“你來得真不是時候。”
曲漣倒是一下子竄了起來,立正站好,低頭恭敬地說:“大師兄。”
“應泊川在找你。”李眉砂一句話就把她支開。
“那我先走了。”曲漣怵他,一溜煙跑沒影了。
祝遙梔斜倚在榻上,有些無語地說:“你怎么連女孩子的醋也要吃。”
李眉砂:“你今晚要去找她睡覺?”
“關你什么事。”祝遙梔覺得有些口渴,就坐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李眉砂轉身往浴室走。
祝遙梔還需要他的靈息,就出聲叫住他:“你等等,我想要。”
她懶得多說幾個字,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有多么微妙。
李眉砂身形一頓,下意識回眸看她。
環繞在仙盟上方的黑霧已經散去,夕陽將一切都暈染成溫暖的柔金色,午睡方醒的少女倚在踏上,被花枝和窗格篩落的霞光在她身上影影綽綽,衣襟微亂,露出半截清瘦鎖骨,一縷發絲卷了進去。
他忽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祝遙梔等了一會,李眉砂卻移開了視線,只說:“現在還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她有些莫名其妙,“白天有什么影響?”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說:“……我先去沐浴焚香。”
祝遙梔其實已經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但她不是很在意,“沒關系,你過來。”
她只是想要靈息,又不是饞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