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水中吻
日落時分, 木質(zhì)地板映著夕霞,泛著一層暖光,白皙的足踩在地板上, 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祝遙梔睡覺前脫了鞋襪,輕輕晃著小腿,等李眉砂走過來給她輸送靈息。
她忽然聞到了絲絲幽淡的香氣, 一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窗邊那些曇花都開了。
李眉砂面上罕見地浮現(xiàn)猶疑之色, 他緩步走來, 半跪在軟榻前, 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瘦骨玲瓏的足,指腹壓下來,摩挲被骨骼撐起的單薄皮肉。
“嗯?”祝遙梔疑惑地哼了一聲, 不客氣的踩了他的手好幾下。
李眉砂一點也不惱, 只是曲起指節(jié),輕輕抵著她的腳底。
有些癢,她半瞇起眼眸,踢了踢李眉砂的小腿, 就跟踢到鐵板一樣。
“要在這?”少年的聲音泛著一絲沙啞,修長的手指貼著她的足底滑過, 上面的薄繭摩擦脆弱柔軟的肌膚。
她忍不住把腳抬起來, 縮進裙擺下, 沒什么精氣神地說:“不然你想在哪?怎么這么多事。”
“你挑地方, 我都可以。”李眉砂說。
“那就在這。”祝遙梔瞪了他一眼, 不明白他為什么要突然扯這些有的沒的。
少年卻移開了視線, 拂袖關(guān)上門窗, 深色窗簾垂曳而下, 室內(nèi)一下子昏暗下來。
祝遙梔不太明白, 怎么這一次送靈息要做這些,但下一瞬她忽然被攬入一個熾熱寬厚的懷抱,衣袍落地發(fā)出輕微聲響,李眉砂脫了外袍,輕聲說:“來見你的時候我已經(jīng)施了凈塵訣。”
“嗯。”她不大在意這個,“等下我再去洗澡。”
畢竟去了一趟秉燭獄,還是要洗個澡。
“好。”李眉砂攬著她的肩,一開始只是只是虛虛環(huán)住,掌心隔著衣裳貼在她肩頭,試探地?fù)砭o了一些,見她沒有排斥才深深擁她入懷。
祝遙梔埋在他懷里,仰起臉問他:“這一次怎么這么磨蹭?”
“本來就急不得,你會不好受。”李眉砂聲音比平時要低一些,眼眸像是暗流洶涌的海面,視線落在她臉上,帶著隱隱的侵略性。
“也沒有不好受。”她倦怠地垂著眼,帶著些催促意味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快一點。”
因為身高差,所以她看見少年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然后輕柔的吻落了下來,細(xì)細(xì)碎碎地親吻她的發(fā)鬢,緩緩蔓延到眼角眉梢。
祝遙梔本來就有些困,這些直接被親懵了,有些茫然地問:“你親我干什么?”
直接給她靈息就可以了,為什么還要親她?
落在她眉尾上的吻頓了一下,少年低啞的聲線像是絲綢裹著滾燙沙礫拂過她耳畔:“不想讓你難受。”
她有些一頭霧水地問:“你這次要用嘴?”
其實也不是不行,只要啟唇也可以給她渡靈息。
李眉砂僵了一下,伸手撫過她散落下來的發(fā)絲,輕聲說:“也可以,只要你喜歡。”
“有點太黏糊了。”她嫌棄地說。
像之前一樣直接伸手覆在她后背不就行了。
“沒關(guān)系,”少年珍而重之的吻了吻她的臉頰,“我很樂意取悅你。”
“取悅我?”祝遙梔側(cè)過臉,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親吻,眨了眨眼說,“為什么要取悅我,我只是讓你給我靈息。”
“靈息…”李眉砂頓了一下,“你只是要我的靈息?”
“不然呢?”祝遙梔簡直莫名其妙,“我還能要你的什么?”
“要我的命。”李眉砂垂了眉眼,伸手覆在她后背,溫和靈息涌進她體內(nèi)。
靈脈被仔細(xì)溫養(yǎng),疲憊酸脹感逐漸散去,渾身像是泡進溫泉里,她舒坦地瞇起眼眸,無意識的靠在少年肩上。
李眉砂緩聲說:“你需要的靈息越來越多,照這個趨勢下去,晚上還要。”
“你就不能給我多一點?”她懶散地半睜著眼,“我晚上又不跟你過。”
“…你凈會氣我。”李眉砂冷了聲音,但掌中靈息仍然源源不斷地送進她身體里,“你的靈脈和丹府能夠承納的靈息有限,除非你提升修為,拓寬靈脈。”
祝遙梔搖了搖頭:“那沒辦法,短時間內(nèi)我的修為也沒辦法提高太多。”
她想了一下,問:“你能不能想辦法把你的靈息儲存起來,我需要的時候就能用。”
李眉砂說:“靈息離開本體,很快就會逸散,融為天地靈氣。要想長時間保存,那只有一種辦法。”
“什么?”祝遙梔下意識抬頭看他。
少年薄紅的眼皮顫了一下,輕聲說:“和我雙修。”
“……”祝遙梔怔了一下。這樣確實能存在她身上,而且不用她自己修煉就能提高修為,但是……
她稍微挪遠了一些,和李眉砂拉開距離,才說:“那算了,我還是睡覺吧。”
只要睡著了,就感覺不到累了。
片刻后李眉砂將手收回廣袖中,說:“你暫時無法接受更多。”
“哦,那就先這樣。”祝遙梔不管他,自己提了裙擺下了軟榻,光腳踩著地板上的夕霞,繞過屏風(fēng)進了浴室。
她洗完澡就躺上寢間的床榻,本來打算支棱起來修煉一會,浴室里的李眉砂忽然問:“你的衣裳要洗嗎?”
他一說,祝遙梔才想起來,她剛才隨手把衣服脫在浴室里。
“不用。”她有些尷尬,因為那堆衣裳里還包括內(nèi)襯的抹胸和小衣,讓別人洗未免太羞恥了。
李眉砂沒說話了。
祝遙梔躺在床上越想越尷尬,宿敵怎么不吱聲了,該不會真的在給她洗衣裳吧。
她騰地一下坐起來,揚聲問李眉砂:“我進去把我衣服拿出來,你沒意見吧?”
李眉砂:“…沒。”
祝遙梔忍不了,快步走去浴室,熱汽氤氳,白玉地磚上凝滿水汽,她看著自己剛才掛在屏風(fēng)上的衣裳,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她面無表情地把自己的衣裳拿下來,眼角余光瞥到浴池中的李眉砂,少年墨發(fā)散在水中,肌骨如冰川蘊玉,眉眼被水汽瀲滟,那點朱砂盈盈欲墜,像是水中的精怪。
祝遙梔繃著一張臉,不停地在心里默念,我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她本來想抱著自己那堆衣裳離開浴室,忽然想起剛才曲漣和她說的話,就問了一句:“你真要當(dāng)仙盟盟主?”
“嗯。”李眉砂話語一轉(zhuǎn),“明日我要送你一份禮物。”
“什么禮物?”祝遙梔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她完全無法預(yù)判李眉砂要做什么。
“你很快就會知道。”他并不明說。
祝遙梔背對著他,緩聲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天命不公,我知道你我原本的結(jié)局,我知道如何才能扭轉(zhuǎn)一切。”少年聲音沉靜,“但我不知,要如何才能留住你。”
祝遙梔渾身一僵,“這些事情,你是從哪里得知的?”
“墨天音,我看過她的記憶。燕家長老窺測天命,被她偷聽到了。”李眉砂說。
天命…祝遙梔悚然一驚,也就是說,李眉砂已然知曉原著劇情。
糟糕,這下她要完成任務(wù)就更難了。
李眉砂從容冷靜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如果實現(xiàn)了天道所向的結(jié)局,你會獲得什么?一開始我懷疑天道以性命要挾你,可你如此不愛惜自己,屢次為司空玉出生入死。”
“……”祝遙梔沒說話。
李眉砂緩了聲音,帶著安撫的意味:“如果是性命受到威脅,我能保護你,誰都無法傷害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你可以不喜歡我,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別走。”
可她偏偏不想留下來。不想“千年萬歲”,都留在這里。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祝遙梔斷然拒絕,轉(zhuǎn)身離開。
她還沒走幾步,有什么柔軟黏滑的物體纏上她的腳踝,忽然將她扯進了溫?zé)岢厮小?br />
祝遙梔輕呼一聲,措不及防墜入溫?zé)岢厮校麄人都被流水浸沒。
她在水中睜開眼,瞥見隨著水波漾開的銀發(fā),像是暈開的月華,星藍眼瞳綻出流蝶。
祝遙梔還沒反應(yīng)過來,熟悉的面容忽然拉近,柔軟的唇覆了上來,與她在水中接吻。
邪神親她的時候怎么都不閉眼的,她的思緒像被溫?zé)岢厮蓍_,漫無目的地發(fā)散著。
少年修長的手臂伸過來環(huán)住她的腰,另一手墊在她腦后,將她抵在暖玉池壁上親吻。
祝遙梔雙唇緊閉,所以這個吻只停留在她唇上,柔軟舌尖掃過她的唇瓣,緩慢描摹她柔和的唇鋒,再一點點仔細(xì)舔吻至唇角。
溫柔但不容拒絕的親吻。
她的長發(fā)在水中散開,被觸手和銀白發(fā)絲糾纏,衣裳展開如扇,每一道裙褶都舒展綻放。
祝遙梔有些窒息,伸手推了推邪神的肩,不出意外地推不開,甚至還被觸手纏住了手腕,被帶著環(huán)住了邪神的脖頸。
她別無選擇,只好張開了嘴,邪神給她渡氣,舌尖和細(xì)小的觸手也蔓延進來,幾乎要擠滿她的口腔。這樣的接吻深入得讓她渾身酥軟,舌葉被翻來覆去吮得酸麻,喉嚨深處被細(xì)密吸盤覆上,下意識收縮吞咽,被非人的怪物當(dāng)做回應(yīng),親吻越發(fā)熱烈。
柔軟的觸手舔吸她的眼角,祝遙梔才意識到她被吻得生理性地流淚。
可能邪神以為她真的被親哭了,所以結(jié)束了這個吻,轉(zhuǎn)而去吻她泛紅的眼尾。
祝遙梔一被放過,立刻掙扎著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仍然被邪神抱在懷中,彼此濕淋淋的發(fā)絲交織在一起,緊緊貼在她身上。
邪神低頭,親昵地蹭著她的臉頰。少女仍在平復(fù)氣息,雙唇微張,露出一點嫣紅舌尖,柔軟的,帶著她身上香甜的氣味。
怪物沒忍住側(cè)過臉親上去,將那點舌尖含進去,細(xì)細(xì)親吻,將她的氣息一點點吮吸入腹,卻永遠都不會滿足。
祝遙梔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抱住繼續(xù)接吻,漫長得像是永無止境,哪怕她沒什么反應(yīng),邪神也樂此不疲。
她不太明白為什么小怪物這么喜歡接吻,到底有什么好親的。他們接吻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小怪物的吻技進步神速,現(xiàn)在完全不會讓她難受,只會親得她渾身發(fā)軟。
空曠的浴室里親吻和吞咽的聲音格外明顯,水霧蒸騰,祝遙梔甚至被親得有些意識渙散,她都不知道這個漫長的接吻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
這次她吸取了教訓(xùn),立刻轉(zhuǎn)過頭抿緊嘴唇,以防被叼住舌尖繼續(xù)接吻。
“梔梔,我想要。”邪神不滿地蹭著她的頸窩,手指輕輕撓著她的后腰。
祝遙梔顫了幾下,抓住祂不安分的手指,清了清嗓子才說:“不要,我口好渴。”
快要被吸干了。
“那我喂你?”柔軟的唇貼著她抿緊的嘴角,細(xì)小的觸手蹭著她雙唇之間的縫隙,想要探進去。
那可不敢保證喂的是什么東西。
祝遙梔默不作聲地轉(zhuǎn)頭躲過,拿起池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仰頭喝了下去。
被拒絕的小怪物不太開心,報復(fù)似的咬了咬她的下巴,力道輕得連牙印都沒留下半個,很快就順著她的頸線一點點往下親,然后埋在她心口聽她仍未平息的心跳。
因為剛才的接吻,她的心跳急促又劇烈,快得像是心動怦然。
“梔梔的心跳得好快,像真的喜歡我一樣。”一想到這種可能,少年面上泛起潮紅,像是含了花色,病態(tài)又瑰麗。
祝遙梔放下茶盞,選擇無視祂這句話,只是伸手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雙唇。
觸手攀上來纏住她的手腕,邪神從她胸口抬頭,輕輕捧著她的臉頰輕聲說:“我?guī)湍闾蚋蓛簟!?br />
“不要。”祝遙梔并不想,說是這么說,等下絕對又抱著她親個沒完沒了。所以她自己舔了舔唇。
盡管她面無表情,但當(dāng)著邪神的面做這個動作,無異于是在明晃晃地勾引。
所以她又被親了。
祝遙梔不明白,她只是舔了個唇。
唇分時,她伸手推了推邪神,反被纏得更緊,小怪物就像沒骨頭一樣黏在她身上。
祝遙梔一本正經(jīng)的警告道:“不準(zhǔn)再親了,再親我就咬你。”
星藍眼瞳璨然亮起,帶著些躍躍欲試的神情,“梔梔要咬我?”
祂好像在說:還有這種好事?
“……”祝遙梔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聽她這么一說,邪神捧著她的臉,立刻就要親下去。
祝遙梔忙不迭轉(zhuǎn)過臉躲開,于是這個吻落在了她的耳后,然后她的耳垂就被含住,尖牙輕輕磨了幾下。
她投降地說:“先到外面去,我都要被泡皺了。”
然后她就被抱到寢間的床上,身上殘留的水汽都被觸手吸干,邪神貼在她背后,拿了軟巾給她擦頭發(fā),那些觸手卷起她的手指,翻出底下的吸盤,輕輕貼在她泡皺的指尖上。
祝遙梔摸到了些許微涼又黏滑的液體,然后她的手指就完好如初,連衣裙上的褶痕都被觸手仔仔細(xì)細(xì)地捋順了。
邪神將她的頭發(fā)擦干梳好,就埋在她的頸窩里吸她,毛絨絨的銀發(fā)鋪了她一身,連頭發(fā)絲都在吸她。
祝遙梔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伸手摸了一把順滑細(xì)軟的銀發(fā),果然看到發(fā)尾的花芽噼啪綻放。
本來這樣也沒什么,但是她開始感到困倦。但現(xiàn)在不是李眉砂陪在她身邊,小怪物有靈息這種東西嗎?
她不確定,只好開口詢問了一下:“你有沒有靈息?”
埋在她身上貼蹭不休的邪神抬起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才說:“靈息不是只有你們修士才有?”
好吧,看來只有李眉砂有。
那就難辦了。
邪神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低頭枕著她的肩問:“梔梔為什么需要靈息?”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有些提不起勁。”祝遙梔解釋了一下,“需要靈息才能好受一些。”
“我看看。”小怪物很擔(dān)心她,耳后探出的細(xì)長觸手貼在她脖頸上。
“梔梔的生命在被一點點抽取,但我找不到病兆所在。”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將她抱得更緊,觸手也將她纏繞卷裹。
祝遙梔也不知道為什么。
她沉吟道:“除了靈息,其實也有別的辦法,只是…”
她想起之前李眉砂輕聲說,和他雙修。
既然都是同一個人,那這個方法邪神當(dāng)然也可以用,但是,但是…嗯,她還不如睡覺,反正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不省人事:)
“只是什么?”邪神追問,“既然有辦法,為什么不用?”
“因為這個辦法…”祝遙梔哽了一下,到底沒說出來。
她想了一下,謹(jǐn)慎地問:“你身上有沒有什么,可以當(dāng)做靈息?”
“我也不清楚。”邪神蹭了蹭她,忽然說,“之前我的元陽可以被煉化,提升梔梔的修為,這個可以嗎?”
祝遙梔:“……”
她眉心一跳,斬釘截鐵地說:“不可以。”
那她明天可能會下不了床。
“梔梔怎么知道不可以?又沒有試過。”邪神輕輕掐了掐她的臉。
“我要先試試別的方法。”祝遙梔在祂懷里轉(zhuǎn)過身。
小怪物繼續(xù)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發(fā)旋上蹭了幾下,“一看到梔梔的臉,我就想親梔梔。”
祝遙梔還在思考,一般來說,靈息與靈力不同,靈息是更為精純的靈力,還會附帶修士的個人氣息。
不滿于她的走神,邪神捏著她的臉就親了下去。
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提醒了祝遙梔,也許可以試試能不能通過接吻來渡靈息。
所以這一次,她主動張開了雙唇,加深了這個吻。
很明顯,因為她絕無僅有的主動,邪神的親吻更加熱烈,連那些蜿蜒的觸手都在躁動。
祝遙梔抱著試一試的心思,有些生澀地吮吸,然后吞咽。
她只是想要靈息,但這個動作被邪神理解成回應(yīng),祂側(cè)過臉吻得更深,手掌輕撫她的背脊,指尖勾勒她清削的蝴蝶骨。
祝遙梔都不知道是誰起的意,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把小怪物壓在身下,手肘撐在祂身上方便借力。
親了片刻,她沒覺得身上有什么變化,仍是倦怠。好吧,這個方法行不通。
于是祝遙梔潦草結(jié)束了這個吻,她抬起頭,唇與唇黏連出水線。
少年瞳孔泛起瑰色,見她抬頭拉開距離,立刻不滿足地纏了上去,唇貼著她的唇低聲說:“梔梔,我還要。”
沒有靈息,她才不要。
祝遙梔側(cè)過臉躲過,然后將臉埋進祂頸間,將那些盤扣咬開。
周圍那些觸手像是收攏的花瓣一樣瞬間將她包裹起來,小怪物的體溫有時會很燙又很快降下來,像是因為她而失去控制。
祝遙梔伸手拉開祂的衣袍,心想剛才李眉砂明明是赤身浸在浴池中,怎么切換過來的邪神還是衣冠齊整。
既然接吻不是辦法,那就只能試試血液中有沒有她想要的靈息。
她沒有任何猶豫,低頭咬了上去,直接咬出血來。少年脖頸滾燙,但幽藍的血液卻是微涼的,嘗起來有些甜。
“梔梔,梔梔…”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喜歡,好喜歡梔梔。”
祝遙梔心想,好吧,看來小怪物真的喜歡被她咬。
她像吸血鬼一樣吸了一嘴血,咽下去后發(fā)現(xiàn),無事發(fā)生。
鑒定完畢,邪神的血里也沒有靈息。
那接下來該從何處下手?
她還在思索,手肘壓在邪神胸膛上一撐,支起半個身子,不小心就對上了邪神的視線。
小怪物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瞳孔充血泛紅,棱角軟化成心形。
怎么又…?
她后知后覺,她剛才又是主動親嘴又是咬衣扣還吸血的,小怪物該不會以為她在做某些事情的前搖準(zhǔn)備?
不確定,再看看。
少年玉白的臉上泛起潮紅,漂亮的眼眸微微瞇起,像是很享受她的主動親近,看她的眼神帶著毫不遮掩的侵占欲,像是毒蛇盯緊獵物,一邊看著她,一邊緩緩舔了舔唇。
像是要將她一口吞下。
很好,邪神確實想歪了,歪成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完了,其實她只是想要靈息,并不是想要這樣那樣啊。
而且,因為得不到靈息,她好困,困得像是加班到深夜然后回到家還要面對美艷妻子的養(yǎng)胃中年男人。
床榻上陷入了僵局,小怪物在想一些不可描述的東西,而她只想睡覺。
“梔梔,”邪神見她停了下來,環(huán)在她腰身的手沿著她的脊骨往上輕撫,帶著些許挑逗的意味,“繼續(xù)。”
也許是少年低沉沙啞的聲線,也許是怪物的指尖帶了什么魔力,她只覺一股酥麻感沿著脊髓竄進腦中,過電一樣。
但她還是很困。
祝遙梔困得又趴了回去,邪神以為她真的想繼續(xù)下去,還牽著她的手指,引導(dǎo)她去解開祂衣襟上的扣子。
綴玉嵌金的盤扣解開發(fā)出清晰可聞的啪嗒聲,祝遙梔聽得頭皮發(fā)麻。
箭在弦上,如果這時候她說她想睡覺,小怪物會不會氣得直接吃了她,當(dāng)然不是那種帶有血腥意義的吃,而是開袋即食。
第92章 登仙闕
祝遙梔驚恐地聽著扣子越解越多, 在被帶著伸向腰封時,她像是被開水燙到,嗖地一下縮回了自己的手。
“嗯?”邪神抓住她縮回去的爪子, 一邊咬著她的耳垂輕聲低語,“梔梔,下面又不會咬你。”
祝遙梔哽了一下, 愣是說不出話來。
確實不會咬她, 但是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還是饒了她吧。
寬大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 防止她又把手縮回去,然后面容綺麗的怪物把臉埋在她手心,輕蹭了幾下, 像是對她的氣息有某種癮。
而后少年抬眸, 緋紅眼尾一挑,看她的眼神粘稠得幾乎要拉絲,觸手纏住她的膝彎,拉開將她往上推。
浮起潮紅的臉頰仍然埋在她手心, 嫣紅舌尖從雙唇縫隙中一閃而過,話語帶著濕漉氣息鉆入她的指縫, “梔梔, 坐上來, 我好渴。”
頓時, 祝遙梔所有困意都被嚇得煙消云散, 她顫顫巍巍地把手縮了回來, 吶吶地說:“那那我給你倒杯茶。”
喝茶吧, 別喝她求求了。
她立刻轉(zhuǎn)過身想溜下榻, 手還沒摸到床簾, 就被觸手纏住腳踝拖了回去,“梔梔,我不要茶,要你。”
祝遙梔裝作聽不懂:“你不是說你口渴了嗎,口渴還是喝茶吧。”
邪神將她按進懷里,緩慢**她的耳朵,一字一字解釋清楚。
祂說到一半,祝遙梔就臊得不行,伸手捂住祂的嘴,小聲說:“這也太那個了。”
“哪個?”小怪物好奇地追問。
祝遙梔有點難以啟齒,只說:“太放肆了。”
邪神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地說:“那你可不可以放肆地對待我?”
非人的怪物當(dāng)然沒有什么羞恥心,言語直白而熱烈。
祝遙梔哽了一下,才說:“我是正經(jīng)人,不懂這些。”
“我可以教你的,梔梔。”邪神親了親她的鼻尖。
她緩緩地眨了眨眼,小怪物這是要教她怎么玩弄祂自己?
其實她知道,畢竟之前玩弄過宿敵。
她還在愣神,蒼白的指尖就輕輕撓了撓她的手心,邪神很直接地說:“我喜歡梔梔,喜歡被梔梔觸碰,任何地方都可以,就算是你的頭發(fā)碰到我,我都會很興/奮。”
祝遙梔掙扎了一下:“我的頭發(fā)有沒有知覺,我不知道。”
不是吧,真的在教她啊。
“所以我很喜歡梔梔的頭發(fā),”少年伸手撫過她的鬢發(fā),“就算梔梔不喜歡我,它們也會親近我。”
祝遙梔:“……”
她的頭發(fā)這么長又這么多,肯定會有一些落在小怪物身上,這不是她喜不喜歡就能決定的事情,她又沒有辦法讓自己的頭發(fā)飄起來。
而邪神的手掌貼上她的臉頰,輕輕揉了幾下,“好不容易多了一點肉,梔梔,只有我能把你養(yǎng)得好好的。”
祝遙梔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些日子她可以說是被小怪物反過來飼養(yǎng)了,好吃好喝地供著她,能不長肉才奇怪。
少年的手指移到她唇上,細(xì)細(xì)摩挲著,“好想被你親吻,梔梔,這給我一種你也喜歡我的錯覺。”
祂牽著她的手指不斷往下,非人的瑰麗身軀向她展開,“每一個地方,都在喜歡你。”
血液流動的聲音,勝過群星墜落的轟鳴,骨骼坍塌又生長,血肉想要沖破皮囊,將她纏繞包裹,融二為一。
像是這樣就能永不分離。
祝遙梔覺得再這樣下去會出事,所以她弱弱地出聲打斷:“我好困,想睡覺了。”
她不能用正常的方法從小怪物身上獲得靈息,那就算了,反正剛才李眉砂給過她不少,應(yīng)該能撐一段時間,就是倦怠了一些。
邪神掐了掐她的臉,有些不滿地說:“梔梔,我可是在說我有多喜歡你。”
“我知道,”她枕在祂胸腔上,“你不說也沒關(guān)系,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就夠了。”
她似乎聽見了一聲輕如落雪的哼笑,少年的胸膛像蝴蝶一樣震顫。
“晚安,梔梔。”
祝遙梔醒來的時候,抱著她的已經(jīng)換了一個人。
“感覺如何?”李眉砂的聲音輕而緩和,“你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在找到解決辦法之前,不要離開我。”
她睜開眼,這一覺睡得很飽,但骨子里還是滲出一絲絲的疲憊。
她支起身子靠坐床頭,抓了抓睡得毛毛躁躁的頭發(fā),打了個哈欠,才發(fā)現(xiàn)李眉砂穿得很端莊,玄袍朱衣,繁復(fù)刺繡在熹微天光下璀璨流金,衣襟和腰封上面的綴飾多得她都懶得細(xì)看。
“你穿得像是要去結(jié)婚。”祝遙梔伸手勾著他腰間環(huán)佩垂下的流蘇與絲絳,隨口打趣了一句。
“不是結(jié)婚,”李眉砂沒有一點幽默感地澄清,“是繼位。”
祝遙梔才想起來今天的事情,淡聲說了一句:“那你很快就是仙盟盟主了,恭喜。”
“無喜亦無悲。”少年話語淡漠。
她有些懶散地瞥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李眉砂罕見地沒有束發(fā),長發(fā)迤邐散下,更襯他容顏如玉,雪艷冰魂。
“你的發(fā)帶呢?”她勾起少年的一段發(fā)尾扯了幾下。
“還未加冠,”李眉砂說,“繼任仙盟盟主,受冠登玉闕,拂袖即是仙。”
“可我記得,你還未到及冠的年紀(jì)吧?”祝遙梔摸了摸下巴,“你好像只有十七歲?”
這么一說,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罪孽深重。還好這是在古代。
李眉砂“嗯”了一聲。
“那你比我小。”祝遙梔有些得意。從年齡上壓宿敵一頭也行。
李眉砂凝眸看著她,“那你能不能為我加冠?”
祝遙梔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金絲檀木托盤上的一頂華冠,只有玄素二色,如太極兩儀,質(zhì)地溫潤剔透,如玉似琉璃,雕琢成花瓣的形狀,像是蓮瓣,又像曇花。
“這是兩儀旃檀冠,受冠即是仙盟盟主。”李眉砂淡聲道,“我母親說過,‘兩儀乾坤觀自在,一生不負(fù)蒼生債’。”
既是仙盟盟主,應(yīng)蕩平孽物,澄清玉宇。
“事先說好,我可不太會。”祝遙梔叼了一把玉梳,將少年的長發(fā)撈到身后。
“沒關(guān)系,你可以慢慢來。”李眉砂坐姿挺直,雙手搭在膝上。
李眉砂的頭發(fā)細(xì)軟又順滑,摸起來像是上好的綢緞,就是莫名有些黏她的手。她擺弄了一會才順利將長發(fā)束冠,再簪上發(fā)簪固定。
“好了。”她拍了拍手,將那些還黏在她手上的發(fā)絲拍了下去。
李眉砂起身,束冠后眉眼之間就多了些威儀,但看向她的眼神仍然和緩,“繼任典禮不過是些繁文縟節(jié),你可以過段時間再來。”
“既然都是繁文縟節(jié),我為什么還要去?”祝遙梔懶得動,不是很想去。
少年回眸看她,緩聲吐字:“你不是想找司空玉?”
“……”祝遙梔渾身一僵。
李眉砂的語氣仍是淡而緩和:“先吃早膳吧,我會留著他的命,等你過來找我。”
寢間的房門被推開又很快被關(guān)上,玉冠華袍的少年身影逐漸離去。
燦爛晨曦落在她的裙擺上,祝遙梔靠坐床頭,輕輕揉了揉眉心。
她有種被算計得明明白白的無力感。
事到如今,先吃飯吧。
她洗漱了一下,就在鋪了鵝絨軟毯的榻上坐下,慢悠悠地吃著桌上的早餐,每一樣都符合她對好吃的想象,無論是咸甜還是口味,精準(zhǔn)得不可思議。
祝遙梔吃了一半就擱了筷子,斜倚著一窗明媚日光,百無聊賴地揪著窗下那些曇花。
把那些用靈力催開的花都薅禿了大半,她就聽見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隔著一窗花影,祝遙梔看到了匆匆而來的曲漣。
“曲姐姐,”她并不意外,“李眉砂讓你來找我?”
曲漣提起李眉砂的語氣恭敬了些許:“盟主在秉燭臺審判奸惡,讓我來請你過去。”
司空玉的命還捏在李眉砂手里,祝遙梔只好點頭,“走吧。”
如今黑霧散盡,祝遙梔才看清秉燭獄的全貌,黑鐵鑄造的十座殿宇森羅可怖,十殿中間是審判罪犯的白玉臺。
曲漣帶她踏過鐵索懸空的棧道,玉臺上層層青銅階通往至高處的座位,她都不用看,就知道上面坐著誰。
曲漣本來想帶她踏上青銅臺階,她拉住曲漣的衣袖,輕聲說:“曲姐姐,我跟你坐一塊。”
“可是……”曲漣有些猶豫。
“沒事的。”祝遙梔已經(jīng)拉著她,在玉臺周圍的石階上坐下,周圍都是仙門百家的靈修,看上去地位不低。
很快,墨天音和司空蘭都被押了上來,她們已然成了形貌詭異的孽物。
一旁的仙盟修士宣讀她們的罪行,從十七年前漠北燕家搜羅靈修剖靈根挖金丹一事,再到十年前鶴雪山莊造下的殺孽,當(dāng)然,為防止有人效仿,還是隱去了背后為了融合孽物血脈的原因。
眾人聽后皆是驚惶不已,痛斥其喪盡天良。
祝遙梔聽見身邊的曲漣小聲怒罵:“真是喪心病狂!一開始我還不敢相信,洛音長老怎會做出如此歹毒之事,直到我看到她殿中囚禁的靈修,全都死狀慘烈。”
有些阿諛奉承之人起身對著高座上的李眉砂拱手一拜:“盟主英明,還望將這等為非作歹之人當(dāng)場處決,以儆效尤,肅正不良之風(fēng)。”
李眉砂抬手壓下所有聲音,凜聲問:“司空蘭,你是否記得司空玉?”
司空蘭臉上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五官,顱骨中間綻開的囊泡收縮膨脹,像是在呼吸,嘶啞難聞的聲音傳了出來:“記得,呵呵呵,亓家僥幸活下來的小公子,一開始我還以為他能有什么好資質(zhì),所以我給他喂了繁衍之血,再挖出他的靈根,你們猜怎么著?他不過是區(qū)區(qū)雜靈根。”
“雜靈根?這怎么可能?”圍觀的修士質(zhì)疑道,“湘寧亓家一脈仙花入骨,都是資質(zhì)極佳的木靈根。”
祝遙梔皺眉,現(xiàn)在的司空玉,明明是和她一樣的冰靈根。
而司空蘭大笑著說:“因為司空玉不過是亓家的下人,當(dāng)年他們主仆二人想來投靠我,但我只要亓家公子,所以這賤奴起了歹心,殺了自己重傷的主子取而代之,一個賤奴膽敢愚弄我,我當(dāng)然好好地折磨了他一番。這個賤奴以為,我收他為義子是真的想要好好待他,哈哈哈,他不過是我用來——”
她剛想說出融合孽物血脈一事,刀光落下,迅疾如雷霆貫地,轟然聲響中,司空蘭化為灰燼消散。
祝遙梔有些回不過神來,所以,原著真正的男主早就死了,現(xiàn)在的司空玉不過是一個冒牌貨。
系統(tǒng)知道嗎?都說了湘寧亓家都是木靈根,而司空玉是冰靈根,系統(tǒng)不可能察覺不出端倪。
可是,既然司空玉早已被挖出了靈根,那他現(xiàn)在用的冰靈根,是怎么來的?
而墨天音見到司空蘭的下場,驚惶得幾欲瘋癲,她費力地嗆咳著,但就是說不了話。
然后她的后背突然像是脹滿的氣泡一樣破開,不屬于人的器官發(fā)出刺耳聲響:“你們這些無知之輩!你們以為你們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天命的玩物,還不快去殺了李眉砂,不然你們都得死在這里!”
圍觀的修士只嗤笑道:“都說人一旦墮為孽物就會瘋狂癡癲,這墨天音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祝遙梔心想,如果按照原著的劇情,李眉砂墮為孽物之后,確實會血洗仙盟,但現(xiàn)在,原著劇情僅供參考,一切以實際為準(zhǔn)。
她還在思索,忽然感受到了一道怨毒的目光,一抬頭就對上了墨天音的視線。
“霎雪劍祝遙梔,”墨天音盯著她,近乎嘶吼著說,“你憑什么還活著?你本來就該死在榴花汀!我只不過想把自己的命握在手里,最終也是這種下場,你以為你能好得到哪去?你遲早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咒罵還沒說完,李眉砂一刀斬落,刀光凜冽,如攜雷霆之怒,巨大的轟鳴聲后,她已經(jīng)破碎成風(fēng)中塵埃。
祝遙梔心頭一跳。耳邊還回蕩著墨天音的咒罵聲——
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垂下眼眸,很快冷靜了下來。
不一樣,她和墨天音不一樣,既然天命不公,那逆天改命就無可非議,區(qū)別在于墨天音為了一己之私不惜殘害靈修。
很快,幾個仙盟修士又押了一人上來,是司空玉。
青年身上的白衣浸滿血跡,形容憔悴,五官因為痛苦而扭曲,眼神有些渙散,時不時顫抖著,像是遭受了巨大的驚嚇。
他露出的手背上,有什么東西在黛青血管里鉆動,讓他抖如篩糠。細(xì)看之下,他的皮膚隱隱露出細(xì)細(xì)的裂隙。
顯然,李眉砂只是吊著他一條命,沒少折磨他。
祝遙梔忽然反應(yīng)過來,李眉砂之前很有可能把司空玉關(guān)在了鶴雪山莊,十年前司空玉被司空蘭剖靈根折磨的地方,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就難免想起那些痛苦的經(jīng)歷,所以他才會怕成這樣。
一旁的仙盟修士宣布他的累累罪行,包括殘害亓家血脈,利用繁衍血脈蠱惑人心,殘害無辜修士等等,罄竹難書。
周圍的修士紛紛震驚,相比剛才的墨天音和司空蘭,司空玉可以說是修為不高,又無權(quán)無勢,但犯下的罪行不遑多讓。
司空玉回過神來,事到如今他還不肯認(rèn)罪,企圖辯解,虛弱地說:“仙盟好大的威風(fēng),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可有證據(jù)?”
施語荷起身,紅著眼眶揚聲說:“我就是證據(jù)!諸位道友,此人簡直是衣冠禽獸!利用繁衍血脈欺我瞞我,在水月觀殘害我蒼漪宗弟子足足二十九人!只為了奪得借命花療傷。”
“我也可以指認(rèn),”另一名女修也站了起來,樣貌和聲音都有些熟悉,“我是試劍臺修士方輕蘿,之前前往榴花汀封印邪神時,我不知道為什么保護了司空玉一路,后來險些為了他豁出性命,現(xiàn)在想來也是被蠱惑了。”
祝遙梔想起來了,是當(dāng)初在禁地被她救下的那個女修,什么襄蘭方家的小姐。
陸陸續(xù)續(xù)還有幾名女修站出來,指出司空玉曾經(jīng)蠱惑她們,或讓她們盜竊宗門寶物給他,或是替他擋傷,總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圍的修士就說:“一個人說你有問題,也許可能是污蔑你嗎,但總不能一群人都說你有罪,你還是清白無辜的吧?”
“的確,嘖,沒想到看著人模人樣的,做的事情卻比孽物還要惡心!”
司空玉眼見他的風(fēng)評急轉(zhuǎn)而下,連忙說:“冤枉!你們之前都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為了我可以獻上一切,現(xiàn)在見我落魄了就紛紛落井下石,我不喜歡你們,難道就是我的錯?”
祝遙梔真的是第一次見到臉皮這么厚的人,居然觍著臉把人命關(guān)天的事情引到情情愛愛上面去。兒女私情,不了解的外人也就不好置喙。
司空玉接著狡辯:“人心易變,你們就是不想承認(rèn)自己水性楊花,所以只要把一切退到我身上就可以了,你們說我有孽物血脈,可我沒有任何異化之相,試問我是如何融入孽物血脈還能安然無事?”
他倒是頭腦靈活,懂得仙盟不會公開靈修融入孽物血脈的具體方法,完美地利用了這一點。
也確實有人疑惑道:“對啊,如果他身上真的有孽物之血,那為什么看起來沒有一丁點不像人的地方?”
司空玉轉(zhuǎn)而看向祝遙梔,淚眼朦朧地說:“師姐,相信我,從前都是我有眼無珠,不懂得珍惜你的心意,現(xiàn)在我只想對你好……”
同一時間,祝遙梔在識海里聽到了系統(tǒng)微弱的聲音:“救他,你快救他……”
周圍的修士或多或少都聽說過霎雪劍傳人癡戀司空玉一事,聞言頓時好奇地看了過來。
祝遙梔起身走向司空玉,那幾個仙盟修士沒有攔她。
她抬手召出了霎雪劍,劍光清澈無瑕,秉燭臺剎那間飄起飛雪。
她笑了一下,“你蠱惑我為你出生入死,還妄想奪我的霎雪劍,這就是對我好?”
系統(tǒng)的聲音孱弱得如絲如縷:“你救他,只要你幫他除去即將蘇醒的存續(xù)血脈,我就能送你回家,真的。”
司空玉淚流滿面,一邊哭一邊給她磕頭,“師姐,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當(dāng)然想回家,但也不想讓司空玉好過。
祝遙梔揚聲說:“諸位莫要聽信他的強詞奪理,要證明他身上有孽物血脈很簡單——”
她抬腳踩在司空玉腦袋上,狠狠將他那張臉踩進了地磚里,然后一劍砍下了司空玉的手腳。
“啊——”青年慘叫起來。
血色飛濺,眾目睽睽之下,司空玉的手腳又重新長了出來,完好無損,而被她砍下來的斷肢還在汩汩流血。
祝遙梔冷聲說:“如果不是豐盛血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眾修士立刻明白過來,“是啊,他還敢說自己身上沒有孽物血脈,簡直顛倒是非黑白!”
“難怪蠱惑了這么多人!不要臉也毫無良心的東西!”
祝遙梔抬腳一踹,將司空玉踹翻過來,他就像一條狗一樣磕頭求饒,“師姐,放過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
祝遙梔凜聲問:“既然你早就被司空蘭剖去靈根,那你現(xiàn)在的靈根從何而來?”
她心中已有猜測,畢竟是和她一樣的冰靈根啊。
“我,我……”司空玉臉色煞白,囁嚅著說不出話。
“從我身上挖的,是不是?”祝遙梔瞇了瞇眼眸,“你被司空蘭折磨得半死不活,僥幸逃了出來,是我救了你,把你帶上劍閣,結(jié)果你挖了我的靈根。”
“不、不是的,”司空玉辯解說,“是師尊,對,都是薛徊,是他讓我做的,他說只要挖一小部分,不會有什么影響。”
祝遙梔聽得幾欲作嘔。
她是穿書進來的,如果她是原主,她簡直恨不得把司空玉大卸八塊。
秉燭臺周圍的修士更加震怒:
“人家好心相救,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剖人靈根!”
“豈有此理,他簡直比墨天音和司空蘭還要喪盡天良!”
“我呸!這種狗東西也配稱為人?”
比起墨天音和司空蘭,他們當(dāng)然會更恨司空玉,畢竟修真界弱肉強食,多少人爭得頭破血流還求不得的機緣寶物,司空玉卻只要蠱惑人心就能輕松到手,更別提為他出生入死的女子幾乎都出自世家大族,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
一時群情激奮,眾人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有人按捺不住,提劍沖了上來,“反正他都沾染了豐盛血脈,砍斷手腳也能長好,我刺一劍也不會有什么事。”
祝遙梔沒有攔,仙盟修士也沒有阻止。
不過是咎由自取。泱泱蒼生,哪有可能損眾人機緣,來成就一介心術(shù)不正的豎子。企圖欺瞞眾人,就要做好被反噬的準(zhǔn)備。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出手,刀光劍影與靈力輝光此起彼伏,司空玉不停慘叫,鮮血橫流,斷肢落滿秉燭臺。
幾個仙盟修士忽然跪下行禮,“參見盟主。”
剛才祝遙梔沒有上去找他,那就換他來找她。
少年蒼白的手掌伸過來,覆上祝遙梔握劍的手,帶著她手起劍落,剖出了司空玉丹田中,那本就不屬于他的靈根。
那一小塊靈根無形無體,只是一小團濃郁靈光,散發(fā)冰雪清輝。
李眉砂伸手捧起那團冰雪靈光,聲音比漫天霜雪還要森寒:“死有余辜。”
他的手仍然覆在祝遙梔手背上,“殺了他。如果他是天命所向,那我就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身敗名裂,讓他淪為一枚棄子。”
“如果天命一定要選擇一個人,那為何不能是你?原本天道所向之人已死,你為何不能取而代之?”
李眉砂站在她身后,寬大的袖袍幾乎要將她籠入懷中,“我要你榮光加身,名動八方,讓這天下千秋萬載,披覆你的恩澤。”
原來這就是李眉砂說的,要送給她的禮物。
祝遙梔聽見識海中系統(tǒng)破碎而斷續(xù)的話語,像是奄奄一息:“救他……救救我……我是天道化身,我能送你回家……只要你除去存續(xù)血脈……”
祝遙梔在識海中說:“司空玉已經(jīng)身敗名裂,我會殺了他,取代他走完劇情。”
系統(tǒng):“可你……你只是……”
祝遙梔:“你沒有選擇的余地。”
她抬手揮劍,劍光凜冽澄明,霜雪華光照徹秉燭臺。
單憑她也許殺不了司空玉,但劍氣上附著了李眉砂的靈力,幽藍曇花在她劍鋒上綻放。
祝遙梔一連斬出數(shù)劍,飛光密集如驟雪,將她厭恨至極的司空玉切成碎尸萬段。
血肉碎塊很快發(fā)黑腐臭,爛成一灘污水。
司空玉,終于死了。
了結(jié)一樁事情,祝遙梔不由得暢快地輕呼了一口氣。
她在識海中問系統(tǒng):“所以接下來我只要推完原著劇情,你就會送我回家?”
系統(tǒng)的聲音孱弱地像是將斷未斷的懸絲:“對…”
祝遙梔警告它:“你最好別給我耍花招,不然你要的結(jié)局永遠不會到來。”
“我知道…”
李眉砂的聲音忽然傳來:“你在和誰說話?”
祝遙梔心頭一跳。
李眉砂居然聽得到她和系統(tǒng)的對話?他從什么時候聽到的?
祝遙梔心下細(xì)思極恐,不動聲色地說:“沒什么,你聽錯了。”
李眉砂沒有追問,他只是捧起那團霜雪凝光的靈根,說:“上面其他氣息,我已經(jīng)滌蕩干凈。”
祝遙梔搖了搖頭,“別人碰過的東西,我就不要了。鏡花海有不少地方黃沙漫天終年無雨,這塊靈根碎片不如拿去降一場雪。”
旁邊的修士一聽,頓時拱手說:“祝小姐大義!”
李眉砂垂下眼眸,聲音緩而凝澀:“好。”
祝遙梔還想跟系統(tǒng)商量接下來要做什么,但礙于李眉砂在,就抬步走遠。
雖然司空玉死了,也算是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但她總覺得有些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比如,她至今不知道劍閣背后是什么勢力,還有那天在水月觀幻境中想要殺她的人,是誰派來的。
飛雪簌簌,掩蓋了秉燭臺上的血腥污濁,圍觀的靈修出了一口惡氣,滿意地離去了。
華貴萬分的袍角沾染霜雪,李眉砂垂眸看著手中一支骨簪,光潤如墨玉,綴滿細(xì)碎白花,都只是還沒綻放的花芽。
這是骨骼雕成的發(fā)簪,是最接近他心臟的一塊骨骼。
榴花汀的那一夜,怪物剖下自己的外骨骼精雕細(xì)琢,以為這樣就能討得少女的歡心,但她沒有收下,后來這支發(fā)簪甚至落到了別人手里,幫他提升修為。
“別人碰過的東西,我就不要了。”
她方才說。
他看著少女逐漸遠去的背影,五指收攏,將手中骨簪生生捏碎,怪物的外骨骼是世上最堅硬的東西,碎片扎得他滿手是血,一滴一滴落在積雪上。
細(xì)碎的花芽蕩開,乘風(fēng)向少女飛去,在她身邊無聲綻放。
再也送不出去的愛意,不如化作漫天飛花。
第93章 枕艷骨
祝遙梔快步離開秉燭臺, 和李眉砂拉開距離,方便和系統(tǒng)商量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她順著鐵索懸橋掠出去好遠,識海里才傳來系統(tǒng)微弱的聲音:“存續(xù)血脈…你必須抹除。”
她問:“那我該怎么做?”
系統(tǒng)說:“你先去燕家, 有人會動手。”
漠北燕家…祝遙梔下意識就要御劍趕過去,但她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她的手就被隔著衣袖握住, 修長的五指將她的手腕攏在掌心。
“怎么來了這里?”李眉砂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 伸手輕輕拂去她鬢發(fā)上的殘雪。
“這里…”祝遙梔剛才匆匆遠離秉燭臺, 都沒注意自己來了什么地方。
現(xiàn)在一看, 才發(fā)現(xiàn)是仙盟最為恢宏的一座殿宇,之前他們來過,是仙盟盟主處理事務(wù)的正殿。
“你要進去么?”李眉砂問她。
“我進去做什么, ”她佯裝鎮(zhèn)定, 隨口扯了句沒分沒寸的話,“簒你的位?”
“篡位是臣子奪君主之位,你并非我的屬臣,你若是想要, 盟主之位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李眉砂還在挑她發(fā)上的雪瓣,話語清凌凌的, 碎玉落冰瓷。
“我可擔(dān)不起, ”祝遙梔故意說一些近乎曖味的話, 想要擾亂他, “如果我真的坐了你的位子, 那些人只會覺得我名不正言不順, 難聽點的, 還會說我是靠勾引你上位。”
李眉砂冷靜而嚴(yán)謹(jǐn), 唯一能擾亂他的只有和她有關(guān)的事情。
少年低著頭, 玉竹一樣漂亮的手指拈走她衣領(lǐng)間的半片殘雪,聞言頓了一下才說:“不會,在他們眼里我們是水火不容的宿敵,他們只會以為我有把柄在你手里。”
她“哦”了一聲,伸手將他鬢邊碎發(fā)撥到耳后,語氣捎了幾分狎昵:“他們只知道我們針鋒相對,但不知道我們私下里什么都做過。”
李眉砂輕輕握住她的手,稍微轉(zhuǎn)過頭將臉埋進她手心,表情還是清冷淡漠,只在眼底化開些許柔和情緒。
“如果你真的想要盟主之位,不該說的,我不會讓他們有膽量開口。”李眉砂淡聲說。
“我不想要。”她收回了手,手指掩進衣袖里,連指尖都沒有露出來。
“我知道,有野心的人不是你這種眼神,”李眉砂緩聲說,“我只在你眼里看到倦意,有些事情你可以讓我去做。”
祝遙梔一點也不信他。
剛才她只是想離開仙盟,李眉砂立刻追了上來,但她真正想要的,是徹底離開這個世界。她一旦透露這個意圖,無論是李眉砂還是邪神,都會無所不用其極地留住她,留在這個,祂可以完全掌控的世界。
她垂了眼眸,只說:“我還是回去睡覺算了。”
不過是一眨眼,她就回到了原來的寢間,日光正盛,窗下那些被她薅禿的曇花又開得鮮妍水靈。
祝遙梔懷疑它們能自己把花瓣撿起來再把自己拼好。
她踢掉鞋襪,直接躺倒在柔軟的床褥上,小腿搭在床沿晃了幾下。
床榻邊緣陷了下去,李眉砂坐下來,層疊袖袍鋪在床上,垂眸問她:“你還要靈息么?”
“暫時不用。”祝遙梔側(cè)過身,縮進床榻里邊。
她背對著李眉砂,思索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仙盟。
玉瓷被撥動的清脆聲響傳來,祝遙梔循聲看去,見李眉砂往一旁的青蓮抱月博山爐里放了香丸,清淺幽淡的熏香徐徐飄開,聞著讓人靜心凝神。
她問了一句:“你放了什么香?”
“晚波盈,寧心助眠之效,你睡一會,我去給你煎藥。”李眉砂拉起錦被蓋到她脖頸上,袖口鋪綴的金線輕輕摩擦過她雪膩的頸子,少女立刻拍開他的手。
他斂了眉眼,起身離去。
祝遙梔捏指掐訣,寢間的門窗瞬間緊閉,她踢開錦被,抄起床頭柜上的一盞茶水澆滅了熏香。
她在識海里問了問,系統(tǒng)毫無反應(yīng),李眉砂還是離她太近了。
她本來想走遠點,但又怕引起李眉砂的疑心。
現(xiàn)在這種情況有些棘手,李眉砂并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如影隨形,無論她去哪,他都會跟在她身邊。
而且李眉砂像是能聽到她和系統(tǒng)的談話,那就有可能阻止她回家。
所以,她要想完成任務(wù),那她就必須確保李眉砂不會干擾她的行動,不知道她去哪、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才無法阻止她。
可惜宿敵完全不睡覺。
要不……把他灌醉?也許可行。
但上次小怪物喝了那么多酒,也只是暈了一小片刻,她需要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去完成任務(wù)。
而且,最好是在入夜之前完成,邪神不知道給她喂了什么,似乎能夠隨時知道她在哪。
真麻煩,如果能讓李眉砂無緣無故得暈過去一兩天就好了。
祝遙梔看著自己的手鐲,又開始琢磨起那些邪魔外道。
她一連翻了幾卷古籍,都找不到什么能用的方法。
她還在抓耳撓腮,李眉砂已經(jīng)端著藥回來了。
他在榻上支起一張矮桌,將藥和蜜餞放在上面,瞥見她手中經(jīng)卷,話語溫淡地問了一句:“在看什么?”
“沒什么,話本子。”祝遙梔不動聲色地合上手中卷籍,支起身子慢悠悠喝藥。
她早有準(zhǔn)備,旁邊放了幾本真的話本,還是之前曲漣塞給她的,她都沒看過。
李眉砂垂下眼簾,瞥了一眼被她澆熄的香爐。
祝遙梔解釋了一句:“我不喜歡那個味道。”
“那我換一種。”
她喝完藥,含著一顆蜜棗去掉嘴里的藥味,繼續(xù)翻著手里的書卷。
李眉砂坐在床邊,隨手拿了一冊話本子。
他們都沒有說話,一時只有書頁翻動的細(xì)微聲響。
風(fēng)輕日暖,曇香幽淡,祝遙梔忽然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了李眉砂陪在她身邊,哪怕并不說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也很安寧愜意。
不過她還是想回家,和親友團聚。有意無意地,她并沒有和這個世界建立起太深切的聯(lián)系,所以并沒有很留戀。
片刻后,她終于找到了一個能用的法子。某本殘卷上載有一種咒術(shù),名為枕艷骨,能將人困在幻境中。傳說中一位仙君痛失愛人,就以愛人遺下的步搖為引,構(gòu)鑄了一個幻境,當(dāng)他思念愛人,就會投身幻境中,浮生一夢,猶見桃花面。
祝遙梔記下這個咒術(shù),一邊思量用什么做幻境的引子,一邊說:“如果你沒有這么喜歡我就好了。”
這樣他們都會省事很多,她能走完劇情回家,李眉砂也可以好好當(dāng)他的仙盟盟主。
李眉砂合起手中書卷,凝眸看著她,緩聲說:“我天性如此,悟道習(xí)武,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極致,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喜歡她,用命去喜歡她。
祝遙梔還是想勸他回頭是岸,“你才認(rèn)識我多久?為一場萍水相逢賠上一生,實在不值。”
“只需一眼,不善決斷的人才需浪費年歲。”他眼中的神情很平靜,平靜得像是一場宿命,話語輕緩,卻無可轉(zhuǎn)圜:“你不知我情深,又怎可替我斷言說不值?我這一生若不給你,只是了無生趣。”
她沒再說話了,勸不動,就像你無法拉住一個非要墜向深淵的人。
祝遙梔收回視線,無意間瞥見李眉砂手中話本的名字,很好,《曇溪霎雪》。
如果她沒有記錯,之前在魔宮寢殿,侍女就跟她提過一嘴,這冊話本就是在造謠她和李眉砂之間的愛恨情仇。
“你怎么看得下去?”她忍不住說。
“只是好奇。”李眉砂說。
祝遙梔一把搶過來塞進手鐲里,“你不準(zhǔn)看。”
李眉砂:“可我已經(jīng)看完了。”
“……”
有時候也挺討厭他這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談話間,祝遙梔已經(jīng)想好了用什么來當(dāng)幻境的引子,她向李眉砂伸手,“我之前給你的姻緣結(jié)呢?我再綴點東西上去。”
李眉砂沒有懷疑,解開衣襟將姻緣結(jié)拿給她。
祝遙梔接過來,裝模作樣地凝了幾瓣霜花點上去,不忘把他支開:“你去給我沏盞茶,我想喝。”
“好。”
她將床簾放下來,借著霜雪點綴的掩飾,細(xì)細(xì)將靈力附著在姻緣結(jié)上構(gòu)鑄幻境,暗自施下咒術(shù)。
一盞茶沏好,枕艷骨也施咒完成。
她接過李眉砂遞來的茶盞,一邊喝一邊細(xì)細(xì)打量手中的姻緣結(jié),繩結(jié)編得并不細(xì)致,有些地方甚至略顯潦草,被她綴上霜花遮掩了。
她放下茶盞,發(fā)現(xiàn)李眉砂的視線凝在姻緣結(jié)上,像是怕她收回去似的。
“別看了,還你就是了。”祝遙梔將姻緣結(jié)遞過去。
李眉砂捧著那個姻緣結(jié),指尖輕輕摩挲著她點上去的細(xì)碎霜雪,輕聲說:“好看。”
也就只有他夸得下去了。
祝遙梔躺下來,把自己滑進被子里,只探出個腦袋,說:“搶劫。”
李眉砂將姻緣結(jié)收好,淡聲回她一句:“要劫什么?”
祝遙梔即答:“靈息。”
反正不可能劫色。
李眉砂毫不意外,也在榻上躺了下來,伸手覆在她背上,溫?zé)嵴菩膶㈧`息渡進她體內(nèi)。
祝遙梔原本背對著他,但本著亂他心緒的目的,她干脆轉(zhuǎn)身貼進他懷里,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脖頸。
少年身軀明顯一僵,很快又放松下來。
祝遙梔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慢慢等待靈息充盈身軀。
她不知道前往燕家除去存續(xù)血脈要花多長時間,盡量多要一點靈息,充滿電再去。
李眉砂緩緩環(huán)住她的肩頸,擁著她輕聲問:“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劍閣百廢待興,事務(wù)繁雜,你若不想做,可以讓我處理。”
“嗯,你來,我一想到就頭疼。”祝遙梔隨口說,“如果有空,我更想去周游四海。”
“你的身體需要的靈息日漸增多,所以我不會離開你,你想去哪我都陪著你。”少年聲音輕緩。
“嗯。”祝遙梔囫圇應(yīng)了一聲。
她的身體……難道是因為她不屬于這里,所以待久了就會被損耗?
片刻后,靈息填補了周身靈脈的每一寸縫隙,覆在她背上的手掌也輕輕下移,環(huán)住她的腰身。
祝遙梔心想差不多了,就伸手在李眉砂胸前扒拉了幾下,將他的外袍褪了下去。
“不睡覺么?”少年與她附耳低語,尾音泛著絲絲沙啞。
“想睡你。”祝遙梔彎了彎唇角,手腳都開始不安分,眼底卻是清冷的。
李眉砂頓了一下,側(cè)過臉,清淺的吻落在她耳廓。
她當(dāng)然是故意撩撥的,雖然這有些無恥,但如果李眉砂沒有意亂情迷,她不可能得手。
其實她都不用刻意做什么,她只要倚在他懷里,半垂著眼,任由那些帶著些許生澀的親吻落在她的臉頰和脖頸上,一呼一吸間吐出的氣息輕如夜霧,絲絲縷縷裹住少年的心臟。
她抬手,指尖輕柔掠過他的胸膛,心臟在她指尖下急劇地泵動。
估摸著差不多了,祝遙梔輕緩流連的手指隔著衣襟摸索到夾層里的姻緣結(jié),凝出靈力引動咒術(shù)。
周圍的景象如同漣漪蕩開,一眨眼,她已經(jīng)身處一葉木舟上。
幻境里是晚上,月上中天,清輝如霜。木舟行過江心月影,月光和水波一起蕩開,周圍的蓮花也跟著搖曳生姿,暗香浮動。
祝遙梔定了定神,果然看到木舟上的李眉砂。
為了困住李眉砂,她自己也進了幻境,確保李眉砂真的沉湎于幻境后她再抽身離開。
“這是哪?”她故作驚訝地問。
李眉砂眼中掠過一絲茫然,很快他就說:“是蓮花縣,蓮花江上有一芙蕖觀,蓮花縣的婚俗是新婚男女要拜過觀中山神,才能成婚。但近日傳聞芙蕖觀中有水妖害人,我們才會過來除妖。”
祝遙梔“哦”了一聲,見少年穿了一身紅衣,她低頭一看,她身上也是一身婚服,還有鳳冠霞帔。
其實她構(gòu)鑄的幻境就是花好月圓新婚燕爾,不過李眉砂還是太了解她,知道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和他成婚,所以才有了這一出。
祝遙梔伸手摘了一個蓮蓬,剝了蓮子出來丟進嘴里,忘記去掉蓮心,苦得她臉都皺了起來。
看來她弄出來的幻境還挺逼真的。
然后她手里就被放了一顆飴糖,李眉砂說:“如果鳳冠太重,就不用戴了。”
祝遙梔扶了扶頭上的鳳冠,“戴著吧,不然也太假了。”
她擔(dān)心李眉砂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少年臉上神色如常,垂眸看著她在水中的倒影,眼底帶著些許柔軟情緒。
她這個幻境還是精準(zhǔn)戳中了李眉砂心中渴求,雖然是為了除妖假裝成親,但也是一場讓他無法醒來的美夢。
很快,木舟泊岸,江心的汀州上建起一座山神觀,觀中開滿了蓮花。
祝遙梔摸出一個紅蓋頭蓋上,然后說:“我看不清路了,你扶著我。”
“好。”
她挽著少年的臂彎,緩步從木舟上下來,因為視線被蓋頭遮住,只好低頭看著腳下,榴紅裙擺上繡了鳳凰與合歡花,隨著她的腳步輕緩搖曳,拂過遍地水池邊的蓮花,將蓮瓣帶到李眉砂的袍角上。
周圍很安靜,能聽到蓮瓣上的夜露滾入池水中的聲響,時不時有一尾魚躍出水面,發(fā)出清脆的叮咚聲。
李眉砂帶著她進了芙蕖觀中,觀中燃了香火,燭臺上放了幾盞蓮花浮燈,昏黃燭光映出一層溫柔暖色。
祝遙梔看見了幾雙大紅繡鞋,觀中還候著幾個喜婆,見他們進來紛紛恭賀道:
“哎喲,好生俊俏的郎君,新娘子眼光真好。”
“良辰吉日,恭祝二位喜結(jié)良緣。”
“佳偶天成,琴瑟和鳴。”
……
祝遙梔壓低聲音問身邊的李眉砂:“我們是不是該行三拜禮?”
“是,”李眉砂說,“三拜后還要洞房花燭,聽說那些新婚夫妻,都是在入洞房后被妖怪殺害。”
“那就先行三拜禮。”她點了點頭,鳳冠珠釵晃出輕響。
一旁的喜婆說:“一拜天地——”
他們攜手共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二人高堂皆不在此,只好略略一拜聊表此意。
第二拜結(jié)束后,祝遙梔被李眉砂扶起來,她聽見喜婆高聲說道:“夫妻對拜——”
最后一拜她沒有完成,夫妻對拜之前,她已經(jīng)離開枕艷骨的幻境。
蓮花香散去,祝遙梔再一眨眼,已經(jīng)回到了寢間的床榻上,李眉砂閉上雙目,還是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她掙開李眉砂的懷抱,整了整衣裳,然后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榻。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最后看了李眉砂一眼。少年面容如玉無瑕,眉眼輕舒,淡如薄櫻的唇彎起淺淡弧度。
婚禮各種習(xí)俗繁瑣莊重,三拜之后就是洞房花燭,還有用喜秤挑蓋頭、喝合巹酒等一系列婚俗,不愁拖不住他。
祝遙梔移開視線,舒了一口氣,最后輕聲說:“再見,保重。”
應(yīng)該再也不見了。
因為她很快就要回家了。
她抬手放下床簾,快步走出寢間,抬手施下禁制,而后御劍離開了仙盟。
縹緲云霧間的仙宮玉闕逐漸被她拋在身后,為了節(jié)省靈力,祝遙梔在半空中召出一座飛舟,直往漠北燕家而去。
飛舟在鏡花海落地,她下了飛舟,系統(tǒng)終于有了反應(yīng):“你先去燕家。”
祝遙梔打聽了燕家所在的位置,一邊趕過去一邊問:“你之前說的存續(xù)血脈是什么?”
系統(tǒng)說:“是這些外來孽物之中最危險的一脈,一旦蘇醒,這些孽物就會激發(fā)存續(xù)的本能,再也無法被殺死,為了存活下去不斷進食,將世間萬物吞噬,這里將成為千萬里荒野。”
再也無法被殺死……那簡直不敢想象。
“所以,存續(xù)血脈現(xiàn)在還沒有蘇醒。”她心下稍安。
“祂即將醒來,”系統(tǒng)說,“按照劇情,燕家長老會將祂喚醒。”
“又是這群敗類。”祝遙梔只覺腦殼疼,“之前他們已經(jīng)作過一次妖了,仙盟都不管管?”
系統(tǒng)說:“當(dāng)年涉事的長老幾乎都被李夢戈殺死,后來仙盟只是對燕家加以嚴(yán)管,總不能對所有人都趕盡殺絕。”
是這個理,但現(xiàn)在這不又出事了。
祝遙梔提氣輕身,步法疾如流星,很快就看到一座輝煌府邸,亭臺樓閣蔓延了一整道山脈,燕家不愧是修真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世家大族。
接近燕府時,她停了下來。
系統(tǒng)催促道:“你快去呀,還等什么?”
祝遙梔皺眉,“你是傻嗎?既然燕家那些長老都敢繼續(xù)為非作歹了,我直接過去阻止他們,肯定會打草驚蛇。”
她走進附近一家客棧,要了最靠近燕府的一個房間,坐在窗欞上觀察情況。
燕府門庭繁華,不少人進進出出,她還看到了仙盟修士,應(yīng)該是例行公事監(jiān)視燕家。
祝遙梔留意到一個細(xì)節(jié),除了侍者,那些進出的人都是靈修。
片刻后,她看到戲班子和歌姬舞伎被侍女領(lǐng)了進去,似乎今日府中設(shè)了宴席。
她心念一動,頓時有了混進去的主意。
祝遙梔翻了翻手鐲和儲物錦囊,找了一件和剛才那些歌姬舞伎差不多的裙裳換上,戴了面紗掩去面容,懷中再抱了一把琵琶。
趁沒人注意,她利落地翻出客棧,施施然抱著琵琶走去燕府。
門口的侍女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祝遙梔怯怯地說:“我剛才落了東西,我姐姐她們讓我趕緊取了再跟上來。”
“那你跟我過來。”侍女以為她真的是落單的歌姬,便將她引了進去。
祝遙梔跟在侍女身后,不動聲色地大量著四周,垂花拱門連著穿山游廊,庭院中滿是瓊花仙葩,檀木架上放著鏤空白玉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是正房大院,旁邊是給唱戲歌舞等下九流暫居的堂屋。
燕府確實氣派,但她見慣了更加恢弘壯觀的仙盟和魔宮,也就不足為奇了。
侍女指了指堂屋,趾高氣揚地吩咐道:“喏,過去,你們這些下九流的,沒有叫你們的時候就別出來了,免得沖撞了貴客。”
祝遙梔畏畏縮縮地點頭,在侍女轉(zhuǎn)身的時候舉起手里的琵琶將她砸暈過去,再將她拖進沒人的廂房,換上侍女的衣裳。
她施了易容的法術(shù),混進那些端著糕點茶水的侍者當(dāng)中,跟著他們走進了會客的正廳中。中間留出過道給歌舞者,兩邊的座位上各自架了屏風(fēng),隔絕外邊的窺探,也聽不見里邊的聲響。
祝遙梔看那些侍女都端著一壺酒走到屏風(fēng)里,就也學(xué)著端了酒,繞過屏風(fēng)去給靠后的客人送酒。
按照常識,離高處主座越遠的座位,賓客的身份就越一般,修為也不會太高,看不出她的偽裝。
第94章 棄華冠(可能掉san預(yù)警)
祝遙梔把酒放在桌上, 借機打量這位客人。
金丹期男修,就是臉色發(fā)虛,看上去有點像縱欲過度, 一臉萎靡不振,單手支著下頜,都快要睡了。
祝遙梔都看困了。
片刻后, 空靈悠遠的編鐘聲響起, 男修面上一喜, 立刻拿起她送來的那壺酒, 傾倒在桌上。
酒液沒有沾濕桌布,反倒是懸空浮起,凝成一面水鏡, 鏡面并不平滑, 而是布滿一個又一個的切面,每個切面都是在場客人的影像。
不過,祝遙梔留神數(shù)了一下,水鏡上的人, 比在場的賓客要少一些。
看來這群心懷鬼胎的人,是借著這場宴會做遮掩, 悄悄通風(fēng)報信。
水鏡中一個高冠博帶的男子率先開口:“諸位來此, 想必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 只要我們喚醒神明血脈,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盟, 也要被拽下來摔得粉碎。”
看他的衣著還有身后的華貴屏風(fēng), 應(yīng)該就是設(shè)宴的人。
另一個男修說:“當(dāng)然, 現(xiàn)在世間靈脈只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 就該摧毀了重建秩序。”
“呵, 燕家十幾年來一直遭受仙盟桎梏,這口氣憋了這么多年,是時候讓仙盟付出代價。”
祝遙梔聽得眉頭直皺,這些不知死活的玩意兒,都不清楚存續(xù)血脈蘇醒會帶來何種災(zāi)難。
宴會主人說:“諸君,酒壺中刻了洞天法訣,等會歌舞奏樂時,憑借靈力就能瞬移離開,注意別被仙盟的人察覺。”
然后水鏡消散,絲竹之聲很快響起。
祝遙梔一掌將面前的男修劈暈過去,然后凝了靈力甩進酒壺里。
光影漾開,下一瞬,她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一個石臺上。
這是一個空曠的地下洞穴,石壁上的燈火漸次燃起,照亮了周圍的景象。
石臺上大概有二三十人,除她之外,其他人都神情狂熱,為了不顯得格格不入,祝遙梔只好也裝了一下。
宴會主人說:“我翻看了大長老遺留的手札,最后的神明血脈就藏在地下深處,接下來我們只要找到它,喚醒它,新的修真界即將誕生,我們都將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其他人頓時振奮起來,恨不得立刻將其他人踩在腳下。
祝遙梔心想,嗯嗯,等你們被抓起來關(guān)到秉燭獄就老實了。
宴會主人走在最前面,手中燃起一簇掌心焰,順著層層疊疊的石階往下走。
石階螺旋向下,最深處一片幽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跟在這群人后面,走了許久,最前面那個男人才說:“到了。”
祝遙梔打起精神一看,最下方是一個洞窟。
宴會主人說:“這是隕星墜落之地,我們燕家是建立在星辰之上的高門貴族,怎可屈居于仙盟之下。”
各位修士燃起手中靈焰,照亮了下方的洞窟。
枯黑的細(xì)長之物如同荊棘般往外生長,像是無數(shù)血管,洞窟中間卻是空的。
“怎么什么都沒有?”宴會主人大驚失色,“這怎么可能?大長老的手札記載,隕星中有活物,之前還吃掉了好幾個家仆。”
有人質(zhì)疑地說:“燕家大長老早在十七年前就被李夢戈殺了,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會不會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宴會主人說:“不可能!這一處星降之地只記載于手札中,這么多年手札一直在我手中,不可能有別人得知。”
“可現(xiàn)在這里什么都沒有,要么隕星自己跑了,要么就是有人帶走了。”
祝遙梔大失所望,這群蠢貨搞了半天就讓她看這個?
系統(tǒng)在她識海中說:“這怎么可能,存續(xù)血脈被人帶走了。”
祝遙梔都快無語了,“所以我現(xiàn)在該做什么?”
能不能直接送她回家啊,她真的不想再摻和這些破事了。
這時,其中一個修士忽然拔劍,冷聲說:“全部拿下。”
上方的石階飛下來好幾道人影,都是紫袍朱衣的仙盟修士。
那個拔劍的修士卸去偽裝,赫然也是一個仙盟修士。
這些靈修頓時逃散開來,猶如一群驚弓之鳥。
“是仙盟!該死,怎么會有仙盟的人混進來?!”
祝遙梔都要笑了,她都能輕易混進來,更別說常年盯緊燕家人的仙盟修士。
真是服了,她不相信,就憑這些蠢東西,要如何喚醒存續(xù)血脈?
而那伙靈修見事情敗露,紛紛召出武器,“拼了,秉燭獄那種鬼地方,一旦進去可就出不來了!”
于是兩伙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祝遙梔本來想趁亂跑路,沒想到一個仙盟修士以為她是同伙,提著劍就朝她殺了過來。
她試圖澄清:“這位兄臺,其實我也是混進來查看情況的。”
仙盟修士說:“一并押入秉燭獄,自有人來審判你是否清白。”
祝遙梔嘖了一聲,只好同他周旋起來。
開玩笑,她都用了枕艷骨好不容易才背著李眉砂從仙盟溜出來,哪有再被抓回去的道理?
她沒用霎雪劍,一出劍就等于自爆身份,要是這時候李眉砂已經(jīng)識破了她的幻境,仙盟的人一旦認(rèn)出她再通風(fēng)報信,她就白逃了。
祝遙梔一邊應(yīng)付仙盟修士,一邊順著石階往上跑,這處洞穴布滿大大小小的洞窟,她一開始沒注意,直到某個洞窟中忽然伸出來一只手臂,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拽了進去。
祝遙梔悚然一驚,立刻就要開始反抗,溫和的女聲輕輕說:“別出聲,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你的。”
她轉(zhuǎn)身一看,洞窟中光線幽暗,她只依稀辨認(rèn)出女人的身形,清瘦纖細(xì)。
片刻后,女人說:“他們已經(jīng)走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不過謝謝了。”祝遙梔說。
女人沒說話,只是轉(zhuǎn)身往洞窟的另一個方向走,她手中像是拿了什么東西,在地上敲來敲去。
祝遙梔想了想,狗系統(tǒng)說的劇情已經(jīng)沒什么可取之處,她覺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她也走過去吧,跟在女人后面。
“你看不見?”祝遙梔想伸手扶她一把,女人卻躲開了她的手。
“不用。”細(xì)聽之下,她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帶了些許疏離。
走了一會,祝遙梔感受到了一絲絲的風(fēng),洞窟盡頭涌進來金燦燦的陽光,泥土堆成的臺階上長滿青苔。
她才看清楚女人眼睛上覆著白綾,手里拿著一根青竹竿,一邊敲著臺階一邊走上去。
祝遙梔也跟著走上地面,女人手中竹竿不知戳在了什么機巧之處,石磚錯動,將地下洞窟掩蓋起來。
這是一處別院,像是已經(jīng)荒廢許久,雜草都快有一人高了,圍著一口枯井。
祝遙梔問:“你平時住在這里?可是這里很荒涼。”
女子說:“十幾年前不斷有人被拖下井,尸骨無存,慢慢地就沒有人敢到這里來了。”
祝遙梔立刻聯(lián)想起來,因為地下的存續(xù)血脈要進食,所以才通過這口井將人拖下去吃掉。
她追問道:“人命關(guān)天之事,難道沒有人來查清楚嗎?”
“人命關(guān)天,你也知道人命關(guān)天啊。”女子雙目被白綾遮掩,但下半張臉露出詫異的神情,“你和我想的,倒是有些不一樣。”
“姑娘這是何意?”祝遙梔覺得這些話有些冒犯。
“沒什么。”女子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敲著竹竿往前走,“當(dāng)年這事確實鬧過一陣子,驚動了燕家大長老,他順著枯井下去,回來后閉關(guān)數(shù)月,出關(guān)時便聲稱自己窺得天命。”
祝遙梔怔了一下,所以是隕星讓燕家長老意外得知了原著劇情。
女子接著說:“后來他就犯下種種惡行,滅了湘寧亓家滿門,他跟我講了天命之下所有人的結(jié)局,他跟我說,‘云妝啊,伯父視你如己出,可你最后也要死于雷劫之下,你的靈根和金丹不如給伯父’。”
“你是,燕云妝?”祝遙梔反應(yīng)過來,十七年前,燕云妝被剖靈根挖金丹,還廢了一雙眼睛。
“我是。”燕云妝平靜地說下去,“當(dāng)年若不是我哥哥拼死救我,我早已死去。”
祝遙梔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來安慰她。
而燕云妝話語一轉(zhuǎn),問她:“你剛才有沒有見到下面是什么情況?”
祝遙梔說:“下面是空的,沒有隕星。”
“當(dāng)然是空的。”燕云妝說,“早在簪星著手調(diào)查燕家之前,你父親祝恒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端倪,他去過地下,將隕星帶回了劍閣。”
“什么?”祝遙梔睜大了雙眼。
“霎雪劍一脈冷情冷性,當(dāng)屬祝恒最甚。”燕云妝的語氣帶著些嘲諷,“他知道隕星里的東西一旦醒來,就會給天下蒼生帶來浩劫,他試過很多種方法,都無法殺死孽物血脈。最后他決定要給孽物血脈找一容器,讓不可名狀之物擁有人的形體,也擁有人的弱點,才能斬殺祂。本來他打算獻祭自己,但他修為太高,若是充當(dāng)孽物的容器,只怕難以殺死。”
祝遙梔忽然渾身發(fā)涼,“所以,他找的容器是……”
“是你。”燕云妝平靜地說,“你當(dāng)時不過是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孩,讓你充當(dāng)容器,只要殺死你,就能除去孽物血脈。所以祝恒抽去自己女兒的魂魄,將她當(dāng)作容納孽物血脈的容器。你母親想要阻止他,甚至不惜吞下隕星墮為孽物,可哪怕她將祝恒殺了,也只來得及護下女兒一縷殘魂。”
寒意冷徹骨髓,祝遙梔忽然感覺到一陣悲傷。
不,不對,這些明明不是她的經(jīng)歷,她是穿書者,她并不屬于這里!
她幾乎是立刻開口反駁:“不是我,你說的不是我。”
“你會這么以為,只是因為你母親耗盡生命給了你一場美夢。”燕云妝的語氣含了幾分悲憫,“你母親來自異世,所以她無法修煉,以為祝恒可以護她一生,卻沒想到祝恒會對她的女兒下此毒手,她想救你,可她沒有辦法,連她自己都只能變成一只孽物,在自我與人性消失之前,她給你編造了一場十多年的幻境。”
燕云妝輕嘆:“在幻境里,她做了她最想做的事情——看著自己的女兒長大成人。”
“……”祝遙梔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怎么可能呢?這十幾年來所有美好的生活,只是一場幻夢?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過缸中之腦的理論,如果把一個人的大腦放進玻璃缸中,使大腦保持一切正常的幻覺,這樣那個人就會以為,她真的有完整而美好的人生經(jīng)歷。
難道過去的十幾年里,她一邊遭受劍閣那些人的欺辱,一邊在幻境中逃避痛苦?
可她清楚地記得,她的家在小區(qū)三樓,夏天開滿玉蘭和槐花,她踩著林蔭道的花瓣和落葉,從被媽媽牽著去上幼兒園到拖著行李箱去上大學(xué)。
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冷靜下來,搖了搖頭說:“不,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我沒有必要騙你。你是不是想問,我是如何得知的?”燕云妝輕聲說,“因為你母親變成了一只孽物,是孽物就會被殺死,我只是恰好從它的尸體上看到了它的記憶。”
“你閉嘴!”祝遙梔紅了眼眶,“我媽媽不是!”
媽媽好好的,媽媽還在家里等她回去,她出車禍之前,媽媽還打電話跟她說找不到工作別著急,太累了就回家休息,沒關(guān)系,她可以一事無成。媽媽一直在等她回家啊。
燕云妝說:“你在劍閣的時候,我就想動手,可我那被孽物血脈逼瘋了的哥哥會護著你。去劍閣的時候他明明已經(jīng)絕望了,可他聽到了你的哭聲,他覺得他還能保護一個孩子,所以才為了你活下來……”
祝遙梔已經(jīng)有些聽不清楚她在講什么了。
她無法判斷燕云妝說的這些話的真假。
她真的是穿書過來的嗎?怎么會這么巧,這個世界的祝遙梔和她同名同姓,長得也一模一樣?
她有些頭暈?zāi)垦#嘣茒y的聲音也忽近忽遠,每個字都像是在飄:“存續(xù)血脈的權(quán)能是時間,如果你想要一朵花,祂就會在數(shù)月前種下一顆種子。你難道沒有懷疑過?那些和你接觸過的劍閣弟子,他們根本就不會死,還有死而復(fù)生的祝家老祖,你沒發(fā)現(xiàn)他離不開劍閣?因為你只能回溯你周圍的時間。”
之前被她忽略的事情,忽然找到了答案。
一開始在榴花汀的時候,她明明目睹那些劍閣弟子被邪神殺死,但后來他們又活了過來。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祝遙梔渾身止不住地發(fā)顫,她甚至想撲過去堵住燕云妝的嘴,但她忽然覺得自己在走向一個地方。
她感覺自己在不斷順著臺階往下,往地底下走,周圍越來越潮濕陰暗,水霧爬上她的肌膚,冰涼粘膩。
她好像一直在走,好像根本沒有跟著燕云妝回到地上,層層石階不斷往下,最深處的洞窟忽然融化開來,變成一片斑斕的氣泡,血管一樣的莖脈向四周延伸,模糊的血肉儒儒而動,從中伸出一只熟悉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那些飄滿玉蘭花的夏天,也是這樣的手摸著她的頭,
“別怕,媽媽在這里。”
——可是媽媽是假的啊。
祝遙梔在這一瞬間忽然頭腦發(fā)懵,如遭重錘。
她的頭發(fā)、指甲,她全身的血脈和骨骼,都好像不是她的了,都像是要從她身上游走,像是魚群渴望回到海洋。
也許,她最近總是感到困倦,她的身體在衰竭,只是因為,有什么東西要從她身上掙脫、醒來,不斷地榨取她的生命。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之前那些沾染孽物血脈的人都會陷入癲狂,她現(xiàn)在也快要瘋了。
甚至她一邊感知著不可名狀的一切,一邊還能聽到陸簪星跟燕云妝說:“你不必跟她講這么多,一旦精神崩潰,孽物血脈更容易蘇醒。”
燕云妝嘆氣:“如果不說清楚,我下不去手殺她,我下不了手。”
陸簪星說:“存續(xù)血脈就在她身上,沒有辦法,只能如此……”
“你握著劍的手在抖。”燕云妝說,“算了,反正我已經(jīng)將消息傳了出去,存續(xù)血脈必須抹殺,修真界將群起而攻之,她活不了。”
祝遙梔忽然很想回去,回到那些悶熱的夏天,躲在媽媽溫暖馨香的懷抱里,不要讓任何人找到她。
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
她不喜歡這里,她要回去,她要回家。
她在識海里大聲喝問:“你不是說能讓我回家?我要回去,我不想摻和這里的一切。”
系統(tǒng)的聲音聽起來很模糊:“我一開始綁定的是司空玉,本來以為讓他完成原著劇情就能修補殘存的天道……可是在榴花汀時,你殘缺的神魂忽然回歸,擺脫了司空玉的控制,所以我才不得不讀取你的記憶,佯裝是你的系統(tǒng)。”
“什么意思?”祝遙梔有些絕望,“殘缺的神魂,所以我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是不是真的。”
她也不知道,她無法辨清真假。
她輕輕說:“那如果,我一定要過往十幾年經(jīng)歷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她記得啊,她記得和媽媽擠在一間老舊的小區(qū)房里,她說等她找到工作就回家歇一下,媽媽還在等她,她走得很快,沒有看見岔路口開過來的車——
砰地一聲。
她的世界忽然暗了下來,全身劇痛,鮮血流了一地。
好痛,好痛。
祝遙梔甚至不清楚,這陣劇痛是車禍帶給她的,還是那些要殺了她的人。
周圍的聲音好嘈雜。她不想聽。
“存續(xù)血脈……蘇醒了?”
“該死的!就應(yīng)該快點殺了她!”
不可名狀的龐然巨物展開羽翼一般輕盈的腕肢,斑斕氣泡堆滿這座別院,爆開蠕動血肉。
靈力流轉(zhuǎn),無數(shù)刀光劍影攻向躺在血泊中的少女。
一把長刀破風(fēng)而來,釘在少女身前,蕩去所有靈力與劍氣。
李眉砂輕柔地抱起滿身鮮血的少女,他的手指無法抑制地輕顫,一邊迅速掐訣施下療傷法術(shù)。
他一手抱著懷中少女,另一手揮刀斬切,神情冷峻而肅殺。
刀光迅疾如潮水翻涌,將腕肢、氣泡與血肉斬開切碎。
沒有人看得清楚發(fā)生了什么,玄衣少年與不可名狀之物廝殺在一起,銀白觸手一閃而過。
也許只是片刻,也許過了許久。
天際殘陽如血,遍地都是斑斕血水。
李眉砂穩(wěn)穩(wěn)抱著懷中少女,眉眼比他手中刀鋒還要森寒可怖。
周圍那些人還是虎視眈眈地盯著被他護在懷中的少女。
“只有殺了她,才能徹底除去孽物血脈!”
“容器不死,孽物就有可能卷土重來!”
提劍沖上去的人都被幽藍刀光擊飛,無一例外。
陸簪星清喝一聲:“李眉砂,你在做什么?”
少年摘下發(fā)上的兩儀旃檀冠,用靈力送還給陸簪星,墨發(fā)散下,他漠然地說:“我只護一人。只此一人,即是我的蒼生。”
陸簪星頹然地閉上雙眼,“你這個怪物。”
李眉砂沒有看她,只是抱著少女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外邊也圍滿了人,殺陣張開,劍氣凜冽,所有鋒芒都指向他懷中的人。
玄衣少年立如修羅,清冷眉眼鋒芒畢露,“死于蒼生渡者,一身罪業(yè)皆被渡化,你們誰敢傷她,賜彼岸往生。”
有靈修怒喝一聲:“這是生死存亡之際,若容器不死,我們?nèi)紩荒跷锼核椋 ?br />
于是一眾修士圍攻而上,李眉砂揮刀,斬以雷霆之勢。
他的刀法更加讓人驚怖,寒芒乍現(xiàn)即收,爆開的刀光卻洶涌如海潮,沒有人能近他的身,更別說傷到他護在懷中的人。
曇釋刀法最后一階的蒼生渡,每一刀都沉斂極簡,萬法歸一,卻勢不可擋。
兵器閃過的冷光,鮮血飛濺,靈力凝起幽藍雨幕。
少年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像刀鋒切開人群,衣袍獵獵如旗。
殘暴,冷血,天生怪物。
毫無道德感,毫無同理心,毫無禮義廉恥。
他是怪物。
祂是怪物。
本來就是怪物。
怪物就是會不顧一切,永遠只站在祂愛的人這邊。
哪怕仇滿天下、與世為敵,也在所不惜。
第95章 就黏你
祝遙梔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躺在媽媽腿上, 聽著窗外雨聲,床頭燈昏黃的光線在雨天浮漾,整個世界都那么溫柔。
她回家了, 還養(yǎng)了一只小貓,毛絨絨的,很黏她, 撲在她身上不停地舔她。
但是她回不去了。
半夢半醒之際她聽到了沙沙雨聲, 近一點是收拾碗筷的聲音, 毛巾從水盆里拿起來然后擰干凈水的嘩嘩水聲。
然后溫?zé)彳浗碣N上她的臉, 擦洗的動作很輕柔。
她緩緩睜開雙眼,一開始只看見一片模糊的昏黃燈光,片刻后才看清楚李眉砂的臉。
他沒有束發(fā), 垂下來的長發(fā)在燭火下暈開流麗光澤, 發(fā)尾有些濕,像是匆忙洗漱后沒有擦干。
祝遙梔意識回籠,下意識就要掙扎起身,李眉砂按著她的肩, 輕輕止住她的動作,“別動, 你的傷剛包扎好。”
這一掙她才意識到身上細(xì)密的疼, 不由得皺起眉頭。
“別擔(dān)心, 靜養(yǎng)幾天就會好。”少年暖熱的指尖輕輕撫平她皺起的眉心。
“我……”她張了張嘴, 才發(fā)覺喉嚨干啞得厲害。
她下意識看向床頭柜上放著的茶水, 李眉砂見狀就拿起杯盞, 卻不是喂到她唇邊, 而是含了一口, 俯身唇貼著她的唇, 緩緩喂給她一口溫水,手指輕輕覆在她脖頸上,幫助她吞咽下去。
動作熟稔,在她醒來之前應(yīng)該也是這樣喂了不少次。
祝遙梔沒力氣推開他,甚至也沒什么感覺。
喂完后,李眉砂輕聲說:“你脖子上的傷口不能碰水,我怕你自己喝不小心。”
“嗯。”她淡淡應(yīng)了一聲,想起之前的事情,燕云妝說的那些話,眼中露出些許茫然的神色,“我是孽物血脈的容器,他們都要殺我……”
“不會,沒有人能傷害你。”少年語氣溫和,“別管這些,你先養(yǎng)好傷。”
祝遙梔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開眼眸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竹屋,不算大,陳設(shè)簡單,可能是燈火太溫柔,顯得有幾分溫馨。
“這是哪?”她問。
“飛花浦的山間竹屋,沒什么人,很清靜。”李眉砂說。
祝遙梔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你如果要護著我,就只能這樣?xùn)|躲西藏。”
她傷成這樣,只能臥床不起,一旦被靈修找上門來就很麻煩。
“你要是不喜歡這里,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再搬去別處。”李眉砂說完,將蓋在她身上的衾被往下拉了些許,“你肩上的傷口開裂了,我再上一遍藥。”
“嗯。”祝遙梔沒怎么在意,她只是覺得有些累。
中衣的衣扣被解開,衣領(lǐng)翻開扯到肩頭,她瞥見纏在她身上的層層棉布,肩上的滲出血絲來。
肩上的棉布被解開,然后李眉砂低下頭。
她怔了片刻,才意識到李眉砂在給她舔舐傷口,很輕柔地將溢出的鮮血舔去,少年抬起頭時,薄唇染上一抹嫣紅,再緩緩將唇上血漬舔干凈。
她回過神的時候,李眉砂已經(jīng)拿柔軟翎羽蘸了膏藥,涂抹上她的傷口,再裹上質(zhì)地輕薄細(xì)軟的棉布。
“我身上其他傷口,你也是這樣……”她頓了頓,忽然想起被毛絨絨的貓?zhí)蛄说膲簟?br />
“嗯。”李眉砂攏起她衣裳的手指一頓,低聲說,“我的涎液能治傷。”
之前她受傷,小怪物也會給她舔傷口。
“……”祝遙梔移開了視線,“算了,反正我沒什么感覺。”
李眉砂的聲音有些艱澀:“你的傷很嚴(yán)重,怕你太痛,我淡化了你的觸覺。”
“哦。”她不甚在意地應(yīng)了一聲。
她有些心如死灰,兩扇眼睫垂落,猶如干枯蝶翼。
像是被扔到暗沉海底,只能靠著回家這一點念想拼命往上游,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發(fā)現(xiàn)是什么都沒有。
祝遙梔閉上雙眼,輕聲說:“你之前問過我想要什么,現(xiàn)在我想要的已經(jīng)沒有了。”
只是一片虛幻的愿景。
溫?zé)岬恼菩母苍谒^頂,安撫地摸著她的腦袋,少年聲音被他自己壓輕放緩:“沒關(guān)系,來日方長。”
“不,你別這樣摸我。”她睜開雙眼,反感地就要掙開。
李眉砂怕她傷口又開裂,立刻收回了手,語氣里有幾分無措:“我不碰,你別動,別動。”
祝遙梔抿了唇,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確實堪憂,不過是小幅度地掙扎幾下,氣都喘不太勻,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溫?zé)岬能浗聿镣晁哪槪旨?xì)致地擦她的耳后和脖頸,然后少年動作微頓,輕聲說:“你睡覺時出了一身汗,不擦身的話,我擔(dān)心起疹子。”
畢竟她現(xiàn)在幾乎全身都包扎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嗯,你擦。”她沒什么所謂。
李眉砂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解開的衣裳疊好放在一側(cè),她聞到了清苦的藥香。
雨還在下,一時間屋里只有軟巾浸水又?jǐn)Q干的聲音。
桌上一盞燭火飄搖了幾下,祝遙梔的視線也跟著飄忽,從地上的斑駁竹影,到李眉砂清淡冷麗的面容,薄薄的眼皮泛著一層不明顯的緋紅。
她慢慢地反應(yīng)過來,他在給她擦洗身子這個舉動太過親密,除了那些包扎傷口的棉布,她身上并無遮攔。
就算是之前那些時候,她也鮮少一衣不著。
到底有些難為情,她側(cè)過臉閉上了雙眼。
“很快就好。”李眉砂的聲音還是很輕,“你身骨底子不好,未曾鍛體,五臟六腑尤為脆弱,養(yǎng)好身子之前,我會照顧你。”
“我知道。”祝遙梔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雖然觸覺沒有之前靈敏,但她又不是全然無知無覺,布巾質(zhì)地再細(xì)軟,擦過某些柔膩脆弱之處,她還是忍不住細(xì)細(xì)發(fā)顫。
很少有這樣完全展開又無能為力的時候。
確實很快就好,干凈的衣裳換了上來,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李眉砂在給她系抹胸的衣帶,紅色的細(xì)繩繞過脖頸,在后面打結(jié)。
她出聲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我還以為,枕艷骨的幻境可以困你再久一些。”
李眉砂的動作頓了一下,低眸緩聲說:“幻境太美,我很難靜下心。”
祝遙梔隨口一問:“三拜禮之后是什么?”
“入了洞房,你自己掀了蓋頭,和我喝了合巹酒,只喝了一口,你就說不好喝,然后去吃桌上的紅糖包子。”
他緩聲敘說,躍動的燭火映在少年眼底,化開一片溫柔暖色。
“確實是我做得出來的事情。”祝遙梔說。
畢竟是她自己構(gòu)鑄的幻境。
她想了想,問了一句:“然后呢?除妖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什么妖怪。”
“然后你摘了鳳冠霞帔,拉著我去江上泛舟,你在船尾踩水,江上開滿了蓮花。”李眉砂聲音和緩平靜,“后來我想留住你,你說你要去一個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那個地方也許并不存在,只是又一場幻境。
祝遙梔瞥見李眉砂手中那件榴紅軟煙羅裙裳,就說:“外裳就不用了,穿多了悶。”
“好。”李眉砂當(dāng)然順?biāo)囊猓瑢⒁律询B好放到一旁。
祝遙梔隔窗聽夜雨,半晌忽然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了。”
“嗯,你可以再睡一會。”李眉砂起身放下床簾,杏色輕紗被燭火映出簡淡花紋。
“可你怎么……”她的話語停頓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著少年墨緞一樣垂落的長發(fā)。
奇怪,李眉砂為什么還在?不應(yīng)該是小怪物嗎?
“怎么了?”少年轉(zhuǎn)身看向她,同時熄滅了屋里的燭火。
一片幽暗中,祝遙梔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沒什么。”她懶得管太多,隨便吧。
雨聲被門窗隔絕在外,衣袍錯動的聲響輕微若無,李眉砂脫了外袍,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蓋在她身上的衾被拉高了些許,一直蓋到她脖子的位置。
“睡吧,我守著你。”溫?zé)嵴菩妮p撫她的耳鬢。
少年的呼吸和心跳聲近在咫尺,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
其實他并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呼吸,但這樣做和她很像。
祝遙梔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半夜她忽然驚醒,窗外一道驚雷炸響,似要將天地都劈開。
她應(yīng)激地抖了一下,然后就被輕輕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李眉砂熟稔地輕拍她的后背,掌心撫著她的后腦勺。
很熟悉的動作,像之前媽媽哄她睡覺時一樣。
但她沒有想太多,還殘留在夢境的驚悸中,“我做了個噩夢……”
其實她都想不起來夢見了什么,只記住了自己的驚惶害怕。
“別怕,只是夢而已。”李眉砂輕聲安撫她,“夢都是假的。”
“假的,對……都是假的。”她疲倦地閉上眼。
輕柔的吻落在她眉心,帶著柔軟又不可拒絕的安撫之意。
幽藍靈光一閃而過,法陣隔絕了窗外的雷雨聲。
淺淡若無的熏香燃起,后半夜她總算睡得安穩(wěn)了些。
半夢半醒間,祝遙梔覺得臉上有些癢,她下意識想伸手去撓,手腕卻被什么柔軟黏滑之物纏住了。
她睜開眼,少年的面容離她很近,雙唇含了些許瀲滟水光,密而纖長的眼睫微不可察地輕顫了幾下。
也許是在給她喂水,也許是抑制不住地親她,她不是很想管。
祝遙梔動了動手指,纏在手腕上的東西也消失不見。
天亮了。
她問:“雨停了嗎?”
“還沒有。”李眉砂低頭,挺秀的鼻梁輕輕蹭著她的鼻尖,“有什么想吃的嗎?我去給你做。”
“都行。”祝遙梔興趣缺缺。
她還是躺著,看著少年走下床,一邊咬著發(fā)帶一邊攏起長發(fā),再利落地給自己束好發(fā)。
他又換回了發(fā)帶,而不是象征仙盟盟主之位的兩儀旃檀冠。
有些事情,他不說,祝遙梔也能猜到。
大好前程,何必為她斷送呢。
灶房在外面,她看不清李眉砂在忙活些什么。
許是再無驚雷作響,陣法撤下,雨打竹葉之聲瑯瑯動聽,天色昏晦,正是臥床貪睡的好時節(jié)。
她半闔著眼,沒什么睡意,也沒有什么想做的事。
幾縷發(fā)絲黏在臉上,因為手臂上落了傷,不好動手,只好把臉埋進軟枕里蹭了蹭。
蹭了半天沒蹭下來,反而更加亂七八糟了。
片刻后李眉砂端著熱氣騰騰的早膳進來,在床頭柜放下,傾身探過來,拂去她臉上的發(fā)絲,一邊細(xì)致理好她的鬢發(fā)一邊輕聲說:“你臉都紅了,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說一聲就好。”
祝遙梔沒說話。
她現(xiàn)在還能喘氣還能說話,但在李眉砂眼里,她好像一觸即碎。粥米煮得軟爛,里面的肉末和蛋花細(xì)碎得根本不用她嚼,像是在吃流食,湯就更不用說了。
里面可能摻了什么東西,因為她發(fā)覺李眉砂看著她吃下去時,眼里浮起一絲詭異的滿足感,眼尾也隱隱泛紅。
也許是靈息,也許是血肉。
其實之前,會給她做飯的是邪神,李眉砂只會給她煎藥。
更別說,這里荒山野嶺的,他做飯的食材是從哪里來的?只有邪神可以造物。
他們之間似乎不再涇渭分明。
祝遙梔并不在意,或者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會讓她在意了。
吃完早膳,她還是懨懨的,眼睫半垂不垂。
李眉砂收拾了碗筷,就在她床邊坐下,剝了一顆又一顆的葡萄喂給她,渾圓飽滿的果肉甜軟水潤,少年玉白的指尖沾了淋漓汁水。
她咀嚼,然后咽下,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李眉砂頓了一下。
祝遙梔干巴巴地說:“我只是不小心。”
“我知道。”他垂眸又剝了一顆葡萄,“還吃么?”
“吃。”
她吃完又睡了一下,醒來天色還是陰沉,雨天讓人不分日夜。
李眉砂坐在桌邊,背對著她,卸下自己手上的輕鎧手甲。
“我睡著的時候,你出去了?”祝遙梔問。
少年背影一僵,很快又恢復(fù)如常,緩聲說:“嗯,一點小事,不用在意。”
很可疑,但她是真的不在意。
她現(xiàn)在覺得一切都是淡淡的,提不起什么興致,愛咋咋地。
李眉砂將外袍脫了下來,走過來伸手覆在她額頭上,神色稍霽,“退燒了。”
“我什么時候發(fā)燒了?”祝遙梔一說,才覺得自己嘴里泛著清苦的藥味。
“一直在反反復(fù)復(fù),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很多了。”他緩聲勸慰,又拿軟巾擦了擦她額上的細(xì)汗。
“你不會覺得煩嗎?”祝遙梔歪了歪腦袋,“哪怕血緣至親,也是久病床前無孝子。”
她現(xiàn)在堪稱病弱,在她自己無意識的時候,也許她會發(fā)抖盜汗,心悸夢囈,傷口也許一遍又一遍地裂開,需要一遍又一遍地清洗、上藥和包扎。
李眉砂垂眸,溫?zé)崾终粕爝^來輕撫她的臉頰,指腹滑過清削的下顎骨,“我喜歡你依賴我,但還是更希望你快些好起來。”
他又去倒了一杯溫水,緩緩喂她喝了下去,喂完后又忍不住舔了舔她的唇,舌尖淺淺掃過,像是小貓喝水一樣。
少年氣息微亂,“你厭惡我這樣嗎?”
“隨便你。”祝遙梔無所謂道。
李眉砂怔了一下,而后說:“等你好一些,我們搬到熱鬧點的地方去。”
“嗯。”她臉上神情無波無瀾。
其實她不是覺得這里無聊,只是對她來說,現(xiàn)在去哪里,其實都一樣。
她盯著床頂發(fā)了一會呆,然后就聽到了水聲。
李眉砂在沐浴。
他一定是在她睡著的時候外出做了什么事,一旦沾染了別的氣味,他都會一點點洗去。
果然,片刻后,把自己洗干凈的李眉砂在她身旁躺下來,貼過來蹭了蹭她的鬢角,“如果你覺得無聊,我給你念話本?”
“不用。”她并無興趣,細(xì)細(xì)嗅了一下,發(fā)覺他還熏了香。
也許是為了掩蓋身上的血腥氣,也許是別的氣味。
“那你想做什么?”李眉砂順勢問她,又說,“只要不會傷到你自己,都可以。”
祝遙梔想了一下,最后搖了搖頭,“沒有,我什么都不想做。”
現(xiàn)在跟她聊天絕對很掃興,但李眉砂一點都不介意,只是摸著她的鬢發(fā)輕聲說:“沒關(guān)系,那就好好休息。”
他緩緩跟她說起一些事情,大多是玲瓏七闕的經(jīng)歷,大概是看了幾冊話本,他的敘述引人入勝,只不過祝遙梔沒注意聽。但就算她沒有回應(yīng),李眉砂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繼續(xù)往下說。
“枕艷骨幻境中的芙蕖觀并非空穴來風(fēng),確有此事,我去那里除過妖。”
祝遙梔問:“所以,為了把那妖怪引出來,你當(dāng)時也是和女修假裝成親?”
“沒有。”李眉砂很快說,“當(dāng)誘餌的另有其人。”
“哦。”祝遙梔并不意外。
李眉砂問她:“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和別人假成婚?我只喜歡你。”
“我知道了。”她懶懶地閉上眼睛。
少年修長的手臂伸過來環(huán)住她,熟稔地繞過她身上那些有傷的地方,又將腦袋埋進她的頸窩。
毛絨絨又熱乎乎的,祝遙梔說:“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別老是黏著我。”
“除了照顧你,我沒有別的事情。”李眉砂小幅度地蹭著她,輕聲說了一句,“就黏你。”
“算了,我也拿你沒辦法。”她閉眼,眼不見為凈。
沒多久祝遙梔又睡了過去。
第96章 忽如夢
一連幾日, 祝遙梔都是體弱嗜睡,不過就算睡著了也都是淺眠,多夢易醒, 每一次她心悸醒來,李眉砂都不厭其煩地將她擁入懷中,一邊安撫一邊哄她。
她并不記得那些讓她驚醒的夢, 醒來只覺眼角微濕, 又被溫柔細(xì)碎的吻舔去濕意。
李眉砂給她煎藥煎久了, 身上都帶著幽淡的草藥味, 聞久了有些苦澀。
她沒在意時間的流逝,也記不清究竟過了多久。
某一日她醒來,李眉砂已經(jīng)給她換好了藥, 一邊系上她的衣扣一邊說:“你的傷好多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祝遙梔一撩床簾,才發(fā)現(xiàn)換了一間屋子,是那種尋常百姓的房屋,青瓦白墻。
她問:“什么時候換的地方?”
“昨夜。”李眉砂扶她坐起來, 拿了玉梳給她梳理長發(fā),一邊說, “這處鎮(zhèn)子偏僻, 不到百戶人家, 沒有什么外來人。”
祝遙梔懶散地靠在床頭, 李眉砂給她穿上外裳, 還套了一件鵝絨襖子。
“怎么穿這么多?”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穿寢衣, 最多套一件中衣。
“入秋了, 怕你著涼。”李眉砂將她幾縷鬢發(fā)撩到耳后, 輕輕撥動她的耳墜。
“已經(jīng)入秋了?”她有些意外, “我居然在床上躺了這么久。”
李眉砂輕聲說:“所以,以后不要再受傷了。”
現(xiàn)在全天下都想要她死,這可不是她能決定的。
她沒應(yīng)聲,半瞇著眼坐著,如果不是李眉砂把她扶下床,她已經(jīng)沒骨頭一樣地滑進被窩里了。
門外圍了一圈竹籬,幾方菜畦,幾叢青竹,外邊是連片的池塘,日暮飛錦,采菱角的少女蕩著歸舟,在晚霞里低吟淺唱。
近處開滿蘆花,腳下的石板路盡頭是滿山楓紅。
這里很安靜,與世無爭的安靜。
晚風(fēng)拂過臉頰,祝遙梔的心也安靜下來。
歸舟泊岸,那些女孩子給她送了剛采下來的菱角,用寬大的芋葉包著。
她輕聲道謝,夕霞帶著白日的余溫,她覺得不冷,反而有些暖和。
李眉砂攙著她的手,緩聲說:“天下之大,總有你會喜歡的地方。”
祝遙梔輕輕搖了搖頭,“能讓我心安的地方,不在這里。”
少年垂下眼睫,只說:“風(fēng)大了,當(dāng)心些。”
“我還不至于弱到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說是這么說,但可能是因為在床上躺了太久,她沒走幾步就累得出了一身汗。
然后她就被抄著膝彎橫抱起來,穿過白羽一樣的蘆花叢,回屋后又躺回了床上。
“你身子還沒好全,不宜過多走動,慢慢來。”李眉砂脫下她的鞋襪,雪白的足輕易就被他的手?jǐn)n入掌心,腳趾泛著溫潤的桃花色,腳踝瘦骨玲瓏,被撐起的肌膚脆弱得惹人憐惜。
因為觸感被淡化,祝遙梔毫無所覺,她還倚在床頭撥弄那些剛被挖出來的菱角,帶著泥土的潮濕氣息。
李眉砂垂下眼睫,拉過錦被將她雙足掩得嚴(yán)實。
而后他起身,將她手中的菱角拿到一旁,再攏了她細(xì)瘦的手指,將她指尖沾染的泥土用凈塵訣一點點弄干凈。
“冷嗎?你的手有些涼。”少年將她雙手捧至唇邊呵氣,又將溫?zé)嵴菩馁N上她的雙頰,含了含她冰涼的耳尖。
她沒有排斥,眼中的神情很安靜,這樣親昵的動作并沒有引起什么情緒波動。
李眉砂就伸手緩緩環(huán)過她的肩,帶著些許試探之意,見她沒有抗拒才一點點將她擁入懷中。
“你瘦了好多。”他疼惜地?fù)徇^她削薄的蝴蝶骨,又蹭了蹭她的臉頰,“好不容易才長了一點肉,現(xiàn)在又沒了。”
祝遙梔沒說話,只是歪著腦袋枕在他肩上,慢慢打了個哈欠。
她自己也有些意外,她居然很平靜,只是一想起事情就忍不住犯困。
落日余光傾落一地,屋里都是清幽的熏香味,淡如竹上雨露,不細(xì)聞根本聞不出來。
她湊近,埋在李眉砂脖頸間嗅了幾下,發(fā)現(xiàn)他身上也是這種熏香味,和藥味混在一起,幾乎難以分辨。
“怎么了?”少年手指覆在她后頸上,隔著頭發(fā)輕按,像是在鼓勵她繼續(xù)親近下去。
“沒什么。”她說。
“那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給你煮蓮子羹。”李眉砂親了親她的鬢角。
祝遙梔并不想吃,“我睡覺的時候,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喂我吃了晚飯。”
“再吃一點也沒什么關(guān)系。”溫?zé)岬氖终迫嗔巳嗨暮竽X勺。
她搖頭,“不餓,不吃。”
她現(xiàn)在有些食不下咽,吃多了就想吐,之前她還在養(yǎng)傷吃得清淡,后來飲食上逐漸豐富,她也沒吃多少,平常的蜜餞和糕點,她幾乎沒動過。
“你當(dāng)然不餓,”李眉砂的語氣有些無奈,“我讓你辟谷了,但多吃點利于養(yǎng)身。”
“嗯嗯。”她根本沒留神去聽他講話,只是胡亂應(yīng)了一句,微微低著頭,靠在床頭上。
緋紅的裙裳襯得她的肌膚剔透如冰雪,可以看見底下的黛青血管,因為剛才那番走動,鼻尖沁出細(xì)汗,臉上也浮起不正常的薄紅,漂亮卻無情的美人眼低垂著,易碎而頹艷。
李眉砂拿起軟枕墊在她腰后,似是輕聲問了一句什么,尾音裹著絲絲顫抖。
她隨口應(yīng)了一聲,然后少年捧著她的臉吻了上來,從鬢角眉梢一點點含吻,指尖挑開她沾了水光的發(fā)絲。
祝遙梔才想起來,他剛才問的是:“我可不可以親你?”
雖然她同意了,但李眉砂知道她現(xiàn)在意志消沉,所以在親吻的時候微微掀起眼睫,小心翼翼地試探她的反應(yīng)。
唇畔傳來柔軟暖意,很輕柔,他像是在含吻一塊碎得快要融化的冰。濕熱舌尖輕掃她雙唇之間的縫隙,隱隱想探進去,加深這個吻。
親吻間,那股幽淡的熏香濃了些許。
祝遙梔并無什么反應(yīng),她甚至闔眼睡了過去。
隔日她醒過來,罕見的,李眉砂并不在。
她扶著床欄,緩緩下了榻,踩上柔軟地毯,李眉砂像是料到她不會好好穿上鞋襪,所以屋里鋪了一層厚實的織花絨毯。
她轉(zhuǎn)了一圈,并沒有在屋子里看到香爐,也不知道這股熏香從何而來。
聞著平心靜氣,但也容易犯困。
她推開窗透透風(fēng),趴在窗欞上,看見屋外菜畦上翩飛的蝴蝶。
天高云淡,看起來是個好天氣,她索性翻出窗外,赤足踩在石板路上,信步往外走,穿過蘆葦蕩,山路上遍布落葉和松針。
走遠了些許,祝遙梔聽見識海里傳來孱弱如絲的聲音:“救救我……這個世界快要崩塌了。”
哦,是系統(tǒng)。
她舉目遠眺,漫山楓葉燦如煙霞,山腳下綿延開金黃稻田,村舍升起炊煙,正值豐收佳節(jié)。
“這個世界好好的,你是不是又想騙我去給你賣命?”祝遙梔拂了拂衣袖上的落花,滿不在意道,“現(xiàn)在我可沒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不,你看到的都是幻象。”系統(tǒng)的聲音微弱近無,“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實的世界……是他故意讓你看到的,是——”
系統(tǒng)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聽到了輕輕的咔嚓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捏碎了。
祝遙梔手上還沾著米粒大小的桂花,她看到李眉砂站在她身前不遠的位置,少年眉眼間帶著幾分冰冷戾氣,看到她后又極快地垂下眼睫,遮掩得一絲不露。
他緊握的五指驀地松開,緊扣的手甲發(fā)出清脆聲響。
剛才的系統(tǒng)像是直接被他捏死了。
祝遙梔的視線輕輕掠過少年腰間長刀。
她其實很想問,他去做了什么,如果她眼前所見皆是幻象,那么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但她很清楚,李眉砂可能不會說。
他并非軟弱遲疑之人,一旦決定做某件事,自然算到了各種情況,如果她直接問,李眉砂可能會暫時應(yīng)付她,然后加強對她的控制,比如,接下來他不得已外出的時候,她不會再有機會清醒過來。
祝遙梔垂下眼簾,而李眉砂已經(jīng)神色如常地走到她身邊,熟稔地將她橫抱起來,輕聲說:“怎么不穿鞋?”
她沒回答,只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上的桂花簌簌掉落,“好聞嗎?我今晚想吃桂花糕。”
“好。”他自然應(yīng)下。
進了里屋,她坐在床榻上,李眉砂挽起她的裙裳,將她的腳放進木盆里輕輕擦洗,耐心地、不厭其煩地一點點擦掉她身上的其他痕跡。
祝遙梔嘴里含了一塊剛出爐的桂花糕,沒怎么嚼就化開了,不會很甜,拿捏得恰到好處。
她咽了小半塊,就覺得有些膩了,于是伸手抓著李眉砂的衣領(lǐng),在他驚訝的眼神中吻上他的唇。
她親得很潦草,沒有感情,更沒有技巧,只是探尋他張唇啟齒間幽淡的氣息,連桂花糕的甜香都無法遮掩的淡香。
一開始她以為是熏香,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不是,香氣是從李眉砂身上傳來的,更準(zhǔn)確來說,從他體內(nèi)。
李眉砂一開始僵了一下,很快就開始糾纏她的唇舌,含住那一丁點柔軟嫣紅吮吻。
祝遙梔沒有繼續(xù)下去,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退開,拉出一縷銀線,少年的唇緊追而上,細(xì)細(xì)舔去她唇上水漬。
她伸手將他推開,冷靜地說:“很多人想殺掉我,無論躲到哪里去,總會有人追殺過來,這也是你剛才出去的原因。”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說:“我一直不理解,你為何總是要在這些時候,和我談?wù)摕o關(guān)風(fēng)月之事。”
“我們之間并無風(fēng)月可談。”祝遙梔漠然道,“你身上的香最好撤下來,不然我會用一些極端的手段來維持清醒。”
“好,你不要沖動。”他面上白了一瞬。
周遭的淡香很快散去。
她確實不再犯困,但各種情緒也涌了上來。
迷茫、惶恐、哀傷……心臟快要被情緒的洪流撐破,泵開的血液也泛著說不清的酸澀。
她慢慢蜷縮起來,像那種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溫?zé)岬氖终圃囂街p撫她纖瘦的背脊,見她沒有抗拒,才慢慢將她擁進懷里,李眉砂輕聲說:“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做,對你才是好的。”
祝遙梔緩緩才說:“我也不知道我該怎么做。”
片刻后,她情緒穩(wěn)定了些許,坐到窗邊軟榻上,窗欞上放著一盤沒怎么動過的糕點,很精致,也很可口,但她沒什么心思去吃。
李眉砂又出去了,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也許是孽物,也許過來追殺她的靈修。
她有些懨懨的,直到窗欞搭上幾只小手,悄悄地拿走她放在上面的糕點。
祝遙梔無意阻攔,只是支起窗戶,瞧見幾個小孩子,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將那盤糕點一掃而盡。
“你們很餓嗎?”她問。
那幾個孩子沒有抬頭,她只看到了他們亂蓬蓬的腦袋。
“不餓。”有人說。
祝遙梔只當(dāng)做小孩子的自尊心,走去將桌上的點心蜜餞全部拿過來,放在窗欞上,“這些都可以吃。”
她拿了好幾盤,很快就被吃得一點都不剩。
這些孩子看上去很餓。
祝遙梔正想起身搜羅看看屋里還有沒有其他能吃的食物,緊閉的木門忽然被用力地踹開。
幾個修士提著劍走了進來,都是元嬰期以上的修為,他們身上還受了不少傷。
“她在這里!”
“為了破開這個幻境,我們可是折了不少人,還費了天大的勁才能拖住李眉砂。”
“殺了她,那些孽物就能去死了。”
“殺了她!”
“殺了她!”
祝遙梔怔住了,為他們的話,還有他們臉上憤怒而悲慟的神情。
她之前一直以為,存續(xù)血脈還在她體內(nèi),還沒有蘇醒。
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她不再需要李眉砂的靈息,是因為孽物血脈已經(jīng)醒來,脫離了她這個容器,掀起一場浩劫。
劍氣傾涌,攜著滔天怒火,如同赫赫風(fēng)雷。
祝遙梔并沒有躲,也沒有采取任何防御。
她只是看著窗外,劍氣蕩開,幻境的一小部分如鏡面裂開,她看見了荒野焦土,天空猩紅,群星從蒼穹墜落,形貌詭異的孽物啃著血肉模糊的尸體,剛才那幾個小孩子已經(jīng)死去,小小的尸體枯瘦如柴。
冰冷劍氣還來不及傷及她分毫,就被幽藍刀光截斷。
祝遙梔甚至沒有看清楚李眉砂做了什么,那幾個靈修就消失不見,像是隨手被他抹去。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吐。
但她腹中無物,吐不出什么,只是劇烈地嗆咳了起來。
李眉砂將她抱進懷里,輕拍著她的背脊。
祝遙梔止了嗆咳,眼前有些模糊,輕輕地問:“我該死嗎?”
可能平日里跟她要好的曲漣等人,現(xiàn)在也想殺了她吧。
“不是你的錯。”他抱著她的手臂一下子收緊,“是他們愚昧無知,存續(xù)血脈已經(jīng)不在你身上,如果殺死你就能將其扼殺,那些孽物會拼死保護你。這些人只是需要你來充當(dāng)憤怒的發(fā)泄口。”
少年的聲音很輕:“梔梔,你的生命是對我的恩賜,絕不是負(fù)罪。”
她急聲問:“那要如何才能殺死存續(xù)血脈?”
溫?zé)岬恼菩妮p撫她的頭頂,“等你再強大一些。”
祝遙梔五指緊握,她現(xiàn)在甚至連傷都沒有養(yǎng)好,什么都做不了。
李眉砂輕聲說:“我們搬去別的地方。”
她閉上雙眼,幾乎是氣若游絲地說:“能去哪里?這天下已經(jīng)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她咬了咬牙,顫聲問:“這里的人是不是,是不是已經(jīng)——”
她的話語有些哽咽,李眉砂只說:“我們?nèi)e的地方。”
祝遙梔說:“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挽回這一切?”
“有,但還不到時候。”少年安撫地吻了吻她頭上的發(fā)旋,“去別的地方,我可以救一些人。”
“嗯。”她點了點頭。
李眉砂抱著她,折桐葉化作孤舟,他們順著江流往下漂。
祝遙梔雙手抱膝,大多時候都在看著江面出神,夜幕降臨時,她就躺在少年腿上,看著天上的繁星,銀河懸空,如銀霜,如匹練,璀璨,卻不祥。
李眉砂垂眸,輕柔地用指尖描摹她的面容,然后點了點她的鼻尖。
她轉(zhuǎn)過身,將臉埋進少年腰腹間,悶聲說:“我好想回家。”
為什么不能反過來,這個世界才是一場隨時可以醒來的幻夢?
也許是一到夜晚,人的心防就會變得脆弱,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了很多東西,講她高中考試做不完的試卷,講她夏天傍晚會坐在陽臺一邊看落日一邊吃西瓜,講小區(qū)樓下的三花貓。
李眉砂聽得認(rèn)真,或者說,只要是她說的話,他都聽得很認(rèn)真。
她說著說著,忽然被抱起來輕輕吻了吻眼角,她才意識到她哭了。
她有些無措地抱緊了李眉砂,少年的懷抱溫暖寬厚,可以將她整個人包裹進去。
誰都找不到她。
后來她有些累,只是重復(fù)呢喃著同一句話:“我想回家…”
“為什么只是一場夢,為什么不能是真的。”
李眉砂輕拍著她的背哄她睡下,少年的聲音輕而緩和:“只要你想要,它就會是真的。”
第97章 雨濯世
祝遙梔醒來的時候, 她已經(jīng)躺到了柔軟舒適的床榻上,床簾放了兩層,一層輕紗一層鵝絨羅帳。
如果時令正常, 現(xiàn)在外邊已經(jīng)是秋風(fēng)蕭瑟,天氣逐漸寒涼。
她將兩重床簾卷起掛好,又是一間簡單的屋子, 和之前的大差不差, 桌上擺了膳食, 用法陣持溫。
李眉砂不在, 應(yīng)該是出去了,希望是去救人。
祝遙梔執(zhí)起筷子吃飯,今天吃的要多一些。
昨晚哭過一場, 堆積的情緒得到發(fā)泄, 已經(jīng)平靜多了。
她確實要提高實力,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吃完飯,她的識海里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你好,這里是穿書局0996號系統(tǒng), 你的上一任系統(tǒng)被不可控因素抹殺,現(xiàn)由我全權(quán)負(fù)責(zé)這個世界, 監(jiān)測到該世界即將崩塌, 請完成誅殺存續(xù)血脈這一任務(wù)。”
祝遙梔愣了一下, 新的系統(tǒng)?
她很快問:“所以, 我真的是穿書, 我原先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對么?”
系統(tǒng):“是。你的母親也是一名穿書者, 她的任務(wù)是攻略祝恒, 任務(wù)成功, 她唯一的愿望是將你帶走,代價是抹除與這里相關(guān)的一切記憶。但因為這個世界運轉(zhuǎn)的需要,你的魂魄被強行召回。”
“所以,只要我除去存續(xù)血脈,我就可以回家?”
“是。”
祝遙梔緩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心臟不可抑制地加快,都有些頭暈?zāi)垦F饋恚钦娴模募沂钦娴模瑡寢屢策在等她回家。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好得她忍不住懷疑起來,這一切是真實的嗎?順利得簡直有些詭異。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回想起昨晚李眉砂在她耳邊輕語:“只要你想要,它就會是真的。”
是真是假,她無法分清,但總好過繼續(xù)消沉下去。
祝遙梔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事到如今,她只能相信,這是真的。
她擱下筷子,因為短時間內(nèi)情緒低伏太大,站起來的時候都差點暈倒。
她一手撐在桌上,緩了一小片刻,再回到床上,盤坐修煉。
這些日子疏于修煉,靈力運轉(zhuǎn)過周身經(jīng)脈都有些生澀,不過很快就漸入佳境。
她運轉(zhuǎn)了幾個周天,發(fā)現(xiàn)此處天地靈氣稀薄,修煉起來事倍功半。
片刻后,祝遙梔召了霎雪劍出去外邊練劍。
一出門她才發(fā)現(xiàn),這件木屋搭建在山腰處,外邊是層疊的梯田,云霧渺遠,山葉橙紅,百里秋色盡收眼底。
因為心有所求,她難得認(rèn)真練劍,霜雪劍鋒將風(fēng)中落葉精準(zhǔn)地對半切開。
片刻后,蒼白勻亭的手指輕輕覆上她拿劍的手,李眉砂帶著她斬出一道劍招,“可以更快。”
祝遙梔認(rèn)認(rèn)真真練了兩個時辰的劍,李眉砂陪在她身邊,時不時和她對練。
她修煉到現(xiàn)在幾乎都是野路子,被提點幾句很快就悟出不少東西。
收劍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出了一身汗,粘膩透衣,身上厚實的裙裳尤為不適。
李眉砂拿了軟帕擦去她額上的汗水,緩聲說:“等會泡一下藥浴。”
她臥床太久,練劍需要全身發(fā)力,不泡藥浴明天起來估計一身酸痛。
“好。”祝遙梔進屋喝水歇了一下,李眉砂已經(jīng)備好了藥浴。
浴桶在屋里另一側(cè),架了屏風(fēng)隔開。
她并不介意,可能是前些天下不了床的時候都是李眉砂替她擦身換洗,她一開始確實有些尷尬,后面居然習(xí)慣了。
浴桶里熱汽蒸騰,帶著好聞的草木香,她解了衣裳,抬腿跨了進去,頓時舒坦得瞇起眼睛。
旁邊的架子上放了澡豆,花油和香胰子等洗浴用品,另外一層是疊得整齊的衣物和軟巾,還有茶水糕點。
祝遙梔一邊泡澡一邊拈起一塊鳳梨酥,嚼了幾口后問屏風(fēng)另一側(cè)的李眉砂:“你最近有修煉嗎?我下午打坐了一會,這里好像沒什么天地靈氣。”
李眉砂聲色沉穩(wěn):“孽物肆虐,諸天靈脈俱損,難有靈氣。”
她捏了捏眉心,“必須盡早除去存續(xù)血脈,但沒有天地靈氣,我修為又提不上來。”
簡直像是一種惡性循環(huán)。
李眉砂話語里帶了點勸慰之意:“慢慢來,心急無濟于事。”
她應(yīng)了一聲,潛進溫水中睜開眼睛,在水中一切聲響倏然遠去,透過青絲與花瓣,看著房梁上的屋瓦。
她忽然意識到還有一種修煉方法,就忽然浮出水面,在滴滴答答的水聲中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算了。
祝遙梔起身,換上了干凈的裙裳,細(xì)軟的布料透著曬足日光的暖香,緋色裙擺在燭火下鮮艷明媚。
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天李眉砂給她拿的裙裳都是榴花一樣的紅色,不過她也不介意。
她洗完澡就躺到床上去,盤坐修煉,雖然沒什么成效,但能增進一點是一點吧。
靈力運行好幾個周天后,她有些沮喪地睜開眼,修為的增進微乎其微。
屋里暗了下來,李眉砂可能以為她要睡覺,就將桌上的燭火拿到屏風(fēng)另一側(cè)。
他還在沐浴,燭光在屏風(fēng)上投下剪影,側(cè)臉線條清俊冷麗。
下一刻,少年起身穿衣,寬肩窄腰的身軀僅隔著一扇屏風(fēng),肌肉線條隨著穿衣的動作起伏舒展,像是雨夜里抽枝拔節(jié)的竹,帶著讓人移不開眼的張力。
他好像長高了一些,看上去也少了幾分青澀。
祝遙梔看著屏風(fēng)上的剪影,心想她如果自己打坐修煉,一整天下來修為也不見得長進多少,還不如雙修。
畢竟李眉砂從靈根到修為,都太契合她了,簡直像是生來就為了給她當(dāng)爐鼎……不對,她在想些什么。
她晃了晃腦袋,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從腦子里晃了出去。
她忍不住,沒事找事一樣地說:“你能不能穿快點,磨磨唧唧的。”
“好。”
很快,李眉砂穿戴整齊,拿著那盞燭火放到床頭柜上。
床榻邊緣陷下去一角,他坐下,輕聲問:“不睡覺么?今天已經(jīng)練了一下午的劍。”
“你哄小孩呢,這才練了多久。”她躺下去,晃了晃握劍的手,虎口處現(xiàn)在還有些酸麻。
然后她的手就被輕輕捧住,蒼白的指尖緩緩滑過她的手心。
明明是手指。但她覺得黏膩濕滑,還有細(xì)密的吮吸感,像是那些觸手。
等她回過神來,李眉砂已經(jīng)把她的手塞進了暖和的被子里,隔著被子輕輕撓了撓她的手心,“好了,睡覺吧。”
她忍不住說:“你真的像是在哄孩子一樣。”
少年微微彎起眼眸,伸手摸了摸她的鬢角,輕聲說:“乖乖。”
像小怪物一樣。
好吧,本來就是。
祝遙梔拍開他的手,“我明明比你大一歲。”
“年齡對怪物來說沒有意義,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生長至最強盛之時。”李眉砂俯身,為她捻了捻被角。
“你已經(jīng)知道了?”她有些意外。
“嗯。”少年頷首,“之前諸多無法理解的事物,以人的角度倒是很好讀懂。”
“比如?”她問。
“之前梔梔不讓我親這里,”他的指尖撫過她的唇,“是因為對你來說,這要比床笫之歡更為親密。”
“沒錯。”她輕輕閉上眼,“我覺得只有互相喜歡的人才會接吻。”
“還是不喜歡我?”微涼的發(fā)絲落在她臉側(cè),少年傾身而下,與她氣息交錯,說話間鼻尖擦過她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你很像了,梔梔。”
有心跳,有呼吸,也有脈搏,幾乎是一個,和她一樣的人。
祝遙梔輕呼一口氣。
實話實說,她就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入道修煉過,野路子走多了,歪門邪道用慣了。
所以這么活生生的一個爐鼎擺在她面前,還這么白給,她真的很難繼續(xù)老老實實地打坐修煉。
她閉著眼睛說:“不要勾引我,我是一個意志薄弱的人。”
然后她就被親了,輕而淺的一個吻印在她臉頰上,一觸即分。
祝遙梔瞬間睜開眼,李眉砂抬起頭,單手支著下頜撐在她上方。
他臉上依然清冷,但眼中情緒黏稠得化不開,眉心朱砂被燭火映得盈盈欲墜,像勾魂的艷鬼。
“好可愛,我一時忘情。”他說。
言行都直白了很多。
一開始她有點難以想象李眉砂這樣黏著她,但轉(zhuǎn)念一想,之前李眉砂不是不想,只是隱忍克制,但現(xiàn)在那些清規(guī)戒律對他來說已經(jīng)沒有意義。
現(xiàn)在唯一有用的是她的意愿。
祝遙梔面無表情地說:“熄燈,睡覺。”
“好。”
李眉砂并不意外,他撩開床簾,俯身吹熄了燭火。
屋里暗了下來,但她滿腦子都是燭光熄滅之前的畫面,少年將墨緞一樣的長發(fā)撩到耳后,露出白玉般的側(cè)臉,淡色雙唇輕啟呼出一口氣。
人一旦動了歪心思,好像就忍不住總是想到某些事情上去。
祝遙梔咬了咬牙,“你長這么好看干什么。”
李眉砂的聲音離她很近:“那你這么招我喜歡干什么。”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不干什么,睡覺。”
次日,祝遙梔一睜開眼就是練劍。
練到累了就去洗漱一番,再坐下來吃早飯。
太自律了,她高中都沒這么自律過。
她吃罷早飯,就坐在窗邊,看著遠山楓紅。
不久后李眉砂回來了,攜著一身還未散去的冰冷殺意,在見到她時,少年眉眼間的戾氣奇跡般消散,走過來合上窗戶,“秋風(fēng)漸起,別著涼了。”
祝遙梔問:“你去做什么了?”
“沒什么,處理掉一些不速之客。”他逐一摘下手甲,很快又說,“放心,我沒有殺人。”
她下了軟榻,只說:“撤掉幻境,我需要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李眉砂安靜地看著她,片刻后還是妥協(xié)了。
眼前似有浮光幻影消散。
祝遙梔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猩紅的天空,像是一層巨大的紅色血泡,山下還是層層疊疊的梯田,但莊稼和草木都是病懨懨的,村莊里還住著人,俱是神色驚惶,大多都在求神拜佛。
還好,這里暫時還沒有什么孽物。但又能維持多久呢?
她靜靜看了好一會,說:“其他地方,是不是比這里更糟。”
李眉砂在沐浴,聲音隔著蒸騰水汽:“他們還活著,有干凈的水,還有富足的食糧,但人心惶惶,無藥可醫(yī)。”
她知道,干凈的水源和充足的糧食,應(yīng)該是李眉砂的造物。
祝遙梔說:“我下山去看看。”
“好,”李眉砂沒有攔她,只說,“記得等下回來吃午飯。”
她順著山路往下走,阡陌交橫,田中長滿雜草也無人有心去理,很多人只是在喃喃自語,瘋癲癡狂,看起來并不清醒。
她的話語也無人回應(yīng)。
明明和無數(shù)人擦肩而過,但他們和她像是并不存在于同一個世界。
祝遙梔以為她能做些什么,但走了一圈下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唯余嘆息。
她揉了揉眉心,又走了回去。
門沒有關(guān),像是一直在等她回來。
祝遙梔進屋關(guān)門,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
李眉砂像是剛沐浴完,長發(fā)垂落一身,眼睫眉尾帶著潮濕水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白天的時候,他看上去要比昨晚清冷些許,也可能是因為昨晚是在床笫之間。
她還在胡思亂想,而李眉砂已經(jīng)走過來,伸手將她鬢邊發(fā)絲理好,輕聲說:“別急,慢慢來。”
可這一點都慢不得。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問:“你等下有空嗎?”
“有,怎么了?”他長睫微掀,眼中只倒映著她的身影。
“來雙修。”祝遙梔急于提升修為,其他的無所謂了。
李眉砂眼睫微顫,很快就看出她的意圖,垂下眼簾說:“不必勉強自己,等下你修煉時我給你渡靈息。”
“還是太慢了。”她并不滿意。
“先吃飯。”李眉砂將她按到桌前,力道雖輕,但不容拒絕。
祝遙梔有些郁悶,但因為上午練劍,就算辟谷了也覺得餓,憤憤地吃了兩碗飯。
吃完后她賊心不死,看著給她沏茶的李眉砂,認(rèn)真地說:“我現(xiàn)在不圖你靈息,我饞你修為——我是說,我饞你身子。”
糟糕,怎么一不留神把實話也給說了出來。
李眉砂沏好茶,蒼白修長的手指收回衣袖里,只說:“喝茶。”
“你逼我的。”
她幾步走過去,雙手按著李眉砂的肩,直接將人按倒在竹榻上。
“你知道,我是個喜歡走捷徑的人。”祝遙梔拿起那盞茶,然后抬腳就將桌案踢了下去。
沒了那張紅木小幾,竹榻上頓時寬敞了不少。
她跨坐其上,抬手傾斜了茶盞,將琥珀色的茶水倒在少年身上,洇濕他的衣袍。
祝遙梔居高臨下地垂著眼眸,不笑的時候眉眼間透著幾分冷艷,更別提她傷勢初愈,瘦骨支離,舉著茶盞的那只手腕骨玲瓏,瑩白肌膚冰雪一樣美麗,又易碎。
李眉砂看向她握著青玉盞的手,眼尾暈開一抹薄紅。
她說:“我很需要修為,你別介意。”
話音未落,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扣住雙手壓在榻上。
她彎了彎唇角,帶著些讓人心癢難耐的輕蔑,“你不是也很……唔。”
剩下的話被他壓上來的雙唇堵住。
她想了想,還是啟了唇齒,讓這個吻更加深入。
很快她就后悔了,李眉砂吻技太好,將糾纏推拉進她口中,抵在她舌葉下畫圈,時輕時重地舔舐她的上顎,她都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親得渾身發(fā)軟。
祝遙梔嘗試掙扎,不會換氣也就算了,還不小心嗆到了。
濕漉的吻輾轉(zhuǎn)而下,她仰起頭,優(yōu)美頸線伶仃脆弱。
“剛才遇到了多少人?”少年聲音泛啞,“你離他們太近了,好多氣味,別的氣味。”
她就只是問了幾句話,當(dāng)然,所有問題都得不到清醒的回答。
鎖骨被輕輕咬了幾下,她只淡聲說:“不要亂吃醋。”
親吻如同黏膩在她身上的濃霧,覆蓋掉其他氣息,“沒關(guān)系,我會一點點幫你弄干凈。”
沒有合歡蠱這樣的誘因,祝遙梔聽著窗外蕭瑟風(fēng)聲,面上幾乎沒有什么表情。
李眉砂抬頭,唇畔與她的腰身拉出一絲銀線,他垂了眼眸,細(xì)細(xì)打量她的神色。
云鬟霧鬢些許繚亂,少女臉上可以說是無動于衷,清減不少的容顏猶帶幾分病色,只有雙唇因為剛才的親吻嫣紅潤澤,她的眉眼冷靜,但裙裳層疊墜在地毯上,像是桃花紛落,冰肌玉骨綻出緋紅。
他忍不住垂首吻了吻她的眉眼,明明已經(jīng)像是被剝?nèi)チ送鈿ぃ瑓s還是鎮(zhèn)靜。
“你太慢了。”祝遙梔抬眸,平靜的語氣在他耳中竟也似一句輕嗔。
她滿心都是快點提升修為,前期太漫長在她看來并無意義。
清挺如竹節(jié)的手指輕輕撫上她耳墜上那顆玉珠,在她驟然急促起來的呼吸中附耳低語:“此事當(dāng)以取悅你為先,梔梔。”
細(xì)軟的發(fā)絲黏在她腰側(cè),他低首,她不由得弓身,欲逃而不能,兩股震顫如蝶翼。
她雙手被扣住,沒辦法狠狠在他肩上撓幾下,只能無所依憑地在他唇下戰(zhàn)栗。
片刻后,少年吻了吻她腿上的牙印,啞聲說:“下雨了。”
他的話語帶著咸濕的芬芳。
窗外雨聲驟起,由遠及近,將枝頭花簇濯得淋漓。
祝遙梔好半晌才回過神,橫眉瞪了他一眼。
“不要這樣看我,我會情難自抑。”他的聲音啞得泛起撩動心弦的磁性。
她沒說話,只是眼神里帶了些許催促的意味。
李眉砂沒有依她,只是輕輕地在她身上落吻,玉指穿花柔,指尖溫?zé)岫辛Γ帕艘幌峦龋胍汩_些許,卻被牢牢按住。
“這里,”他點了一下,摩挲著打圈,在她顫抖的呼吸中問她,“記住了么,這樣才能取悅你,不要像上次一樣。”
祝遙梔好想罵他。
他是不是在說她活很爛。
她抬腳踹了他一下,被他握住腳踝在足尖落下一吻。
窗外風(fēng)雨漸盛,屋內(nèi)光線昏暗下來,誰都沒有空去將桌上的燭火點了。
她猶如一片湖泊,他是困于湖泊上的孤舟,在最深處靠岸。
昏晦中只看得清彼此,雨聲掩蓋吟語如絲,混雜著靈與肉的顫動,愛欲編織如巢,要她沉湎,要她心安。
祝遙梔感覺自己一直被緊緊抱著,李眉砂恨不得將她嵌進身體里,像是一放開她就要死了。但明明快要死了的是她。
雨一直下,摧花凋葉,雨水像是要把這里傾滿。
她幾乎要意識模糊,溫?zé)嵴衬伒恼菩母苍谒じ拢倌曷曇舻蛦。瑠A雜著不穩(wěn)的喘息,“滿了。”
祝遙梔被喂了一口溫好的茶水,才緩聲說:“煉化,然后繼續(xù)。”
李眉砂閉了閉眼,眼尾挑著一抹緋色,“別急,你還有時間,我會給你時間。”
她彎了彎唇,“你也只在嘴上拒絕我。”
然后她彎起的唇角就被吻住,尖牙輕輕咬了咬她的唇,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暴雨滂沱,他們在雨聲中接吻。
第98章 何所愿
祝遙梔疲倦至極地半闔著眼。明明從始至終, 她都沒怎么費力氣,但仍是倦得連手指都不想抬起來。
李眉砂和她相反,簡直越來越意氣風(fēng)發(fā), 之前她一直以為怪物的極限和人不一樣,現(xiàn)在看來她還是太天真了,怪物沒有極限。
她想死。
但是她又想要修為。
只好忍了。
掌心覆在下腹, 幫她煉化, 這段時間對她來說就是休息, 靈力傾注在經(jīng)脈中, 每一寸都被盈滿。
李眉砂將她抱在懷里,肢體交纏,緊緊和她貼在一起, 像毒蛇纏繞獵物, 親吻從無間斷,太黏糊了,她煩得扭頭躲過,他就去親她的頭發(fā)。
雨天晦暗, 難辨昏曉,更別說她意識都是輕飄飄的, 根本分不清白天晚上。
蒼白手掌覆上來, 隔著皮肉輕輕揉了揉她的胃部, 李眉砂含著她的耳尖低語:“你該吃飯了。”
“累, 吃不下。”她輕聲喃喃, 一想到吃飯還要嚼就好累。
濕熱唇舌貼上她的唇, 粘稠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 帶著幽幽的甜味, 充饑解渴, 帶來詭異的飽腹感。
她掀了掀眼簾,側(cè)過臉問:“你給我喂了什么?”
他的吻只好落在她臉頰上,“我的血肉。”
一邊喂養(yǎng)她一邊取悅她。
“……”她哽了一下。
算了,不想說他,跟怪物說不清楚的。
雖然看不到,但祝遙梔感覺她渾身都被觸手纏緊包裹,濕膩黏滑。
她輕輕閉上雙眼,感受增長明顯的修為,滿意了。
她還沉浸在修為提高的心滿意足之中,忽然就被抱了起來。
“嗯?”她掀開眼簾,發(fā)現(xiàn)自己被李眉砂抱在懷里抵在窗上,少年的手臂卡著她的膝彎,讓她只剩下某個糟糕的借力點。
完了,煉化完就開始繼續(xù)折騰她了。
祝遙梔掙扎了一下,無果后放棄,就罵了一句:“你又發(fā)什么瘋?”
可惜她的聲音沒剩什么氣勢,反而起到反效果。
“梔梔,”他的聲音低啞如絲,隨著吐息鉆進她耳孔,“抱我,你只能抱我。”
他渴求她的觸碰。
她無力地倚在少年懷中,癱軟如被按入春泉中的花枝,只知淋漓綻放,搖曳飛濺,沒多久就只能伸手環(huán)著他的脖頸,顫聲吐氣。
她抓著他的長發(fā),小聲地說:“不要了。”
李眉砂一節(jié)一節(jié)地輕撫她的脊骨,玲瓏如蕾,撐起白膩肌膚,底下像是甜美糖漿,讓他沉迷。
“你還可以。”他含吻她的耳廓,“我感覺得到。”
“……”祝遙梔有些生無可戀,所以說不要招惹怪物。
后來她連意識都放浪于形骸之外,不清不楚地暈了一小會,再醒來已經(jīng)被抱到了浴桶里。
應(yīng)該已經(jīng)入夜了,屋里點了燭火,隔著屏風(fēng)透過來些許昏黃暖光。
李眉砂身上的寢衣穿得松垮,一手?jǐn)堉乐顾M水里,另一手挽起衣袖沒入水中,斂花拭露,指尖輕柔溫吞,“感覺如何?”
祝遙梔緩了一下,說:“快到元嬰中期了。”
只論效果的話,和李眉砂雙修確實是提升修為最快的捷徑。
少年頓了一下才說:“我是在問,你身上可還有什么不適?”
她說:“哪里都不適,比練劍還累。”
然后她就被抱起來放到榻上,李眉砂將她的耳垂含進去,話語因為親吻而黏糊了些許:“我再給你舔舔。”
祝遙梔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就當(dāng)作被一只大貓貓壓著舔毛。
她一趟到床上就想睡覺,但李眉砂像那些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完事了還得抱著她黏黏糊糊地親來蹭去,還要跟她說一些有的沒的。
她又累又困,閉著眼,很敷衍地應(yīng)和幾句。
“如果能早一點遇到你該有多好,之前那些年歲皆是虛度。”
“嗯嗯。”
“梔梔,你明天想吃什么?”
“嗯嗯。”
“梔梔,你會不會喜歡我?”
“嗯嗯。”
她根本就沒注意聽他在問什么,只胡亂地應(yīng)答。
這樣得來的肯定答復(fù)也足夠讓他歡欣,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頭發(fā)。
怪物滿腦子風(fēng)花雪月,祝遙梔滿腦子都是:修為,修為,還是修為。
次日,祝遙梔醒來,抄起霎雪劍就去刺還在院子里晾衣裳的李眉砂,劍鋒還沒碰到少年的脖頸,就被他并指捏住,還提醒了一句:“氣息再放輕一些。”
她提劍再斬,李眉砂一邊空手接她的劍一邊把衣裳晾好,然后才拔刀和她對練了片刻,主要是她一直在給他喂劍招,而他見招拆招。
連雨方晴,劍氣掀落了枝葉上殘留的雨水,劍光明盛如霓,她腳尖在地上一點,身影飛掠如燕,向長身玉立的少年刺去一劍。
長刀攔下這一劍,刀鋒輕輕劃過劍脊,帶著些許撩撥的意味。
祝遙梔橫他一眼,轉(zhuǎn)腕收劍,接過他遞來的軟帕擦了擦額上的汗,問他:“你是不是又要出去?”
“嗯,”他頷首,“很快就回來。”
她說:“我跟你一起去。”
李眉砂沒說什么。
群山另一邊的天空更加猙獰,倒懸的海水浮在空中,垂下無數(shù)蠕動之物,下面是無邊無際的荒野,被啃食得寸草不生,孽物如潮水侵吞四方,很快就要啃掉山脈。
李眉砂采取的措施簡單粗暴,殺到這些孽物不敢再進犯,將恐懼深深刻進血脈與本能。
不過,再恐懼也無法阻止存續(xù)的本能,這些孽物為了族群的長存,只會瘋狂進食和生長。
祝遙梔揮劍即斬,她發(fā)現(xiàn),存續(xù)血脈復(fù)蘇后,這些孽物完全殺不死,猶如春草蔓生,無窮無盡。
片刻后,李眉砂振刀蕩去刀刃上的血水,說:“它們暫時不會再往前。”
祝遙梔收起長劍,問他:“沒有修士找過來嗎?”
“沒這么快,還有幾個宗門撐了下來,如果有一天他們找到了這里,那就說明其他地方都失陷了。”少年聲音無悲無喜,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說:“那我們快些回去。”
李眉砂“嗯”了一聲:“給你做午膳。”
祝遙梔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我的意思是,抓緊時間雙修。”
回去時,她一進屋就反手關(guān)上門窗,李眉砂還要洗漱更衣,她沒什么耐心,直接越過屏風(fēng),抬腿跨進了浴桶里,漾起的水波久久不息。
李眉砂抱住她,輕聲說:“你還有很多時間,我可以等你。”
“你知道我沒什么耐心。”
祝遙梔總是冷著一張臉,像是李眉砂欠她好幾個大境界的修為。
“你總是這種表情。”他的掌心撫了上來,指腹按了按她的眼尾,不消片刻,這里會是一片情盛的紅滟。
“怎么,敗你興致?”她將濕漉的發(fā)絲拂到身后去。
“恰恰相反。”李眉砂吻上她的唇。
祝遙梔幾乎要忽略了時間流逝,她不是在練劍就是在跟李眉砂雙修,一天好像沒有多少時間是清醒的,不過修為一直在拔高就行。
有些時候她會下山去排查村舍里有沒有混進來的孽物,村民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太正常,但她也能發(fā)現(xiàn)一些細(xì)微的不同。比如她明明和李眉砂過了好幾個日夜,但山下只是過了半天。
李眉砂像是延長了和她在一起的時間。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這些村民神志不清,不辨昏曉。
時間的概念在日夜抵死糾纏中變得模糊,她不記得到底過了多久,她已經(jīng)能提劍和李眉砂打得有來有回。
后來她甚至能趁李眉砂不備,在他衣袖袍角劃一兩道。
不知道有意無意,李眉砂似乎一直在教她,怎么對他下殺招。
也可能是因為他精通諸武,千招萬法登峰造極,如果她能傷到他,就能勝過這世間一切。
刀劍交鋒發(fā)出清越嘯鳴,落葉紛飛,她已經(jīng)能憑借風(fēng)聲提前預(yù)判李眉砂的下一刀,旋身躲開,而后提劍迎了上去,當(dāng)然,李眉砂也會猜到她這一劍。霎雪劍和曇釋刀分開須臾,又糾纏了上去。
她越來越熟悉他的刀,甚至偶爾還會用出他的招式,自古刀劍不分家,以劍承刀法也不足為奇。
某一天,祝遙梔一擊不成后就收起長劍,有些可惜道:“差一點就能削你了。”
“慢慢來。”李眉砂像是有些意外,“你剛才用的是清明意。”
曇釋刀法第九階的清明意。
她“嗯”了一聲:“你教過我的,看過這么多遍,會點皮毛不是很正常。”
李眉砂緩聲說:“比我預(yù)料的要快。”
“那當(dāng)然,我從來沒有這么努力過。”祝遙梔扒拉著他的衣領(lǐng)迫他低頭,掰著他的臉說,“雙修。”
因為她是真的很想斬卻存續(xù)血脈,然后回家。
所以走上了一條從未設(shè)想的卷王之路,卷在了雙修上,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里,她都在和李眉砂廝纏,不知日夜。
某天她睡過去時做了一個夢。
深紅的天穹長滿眼睛,睜開了流下汩汩血水,群星與血肉纏繞下墜,孽物侵吞了天地。
她握著霎雪劍,一直在揮劍,一直在揮劍,但孽物洶涌成群。
仙門百家在孽物的肆虐下潰不成防,就連玲瓏七闕和仙盟也撐不了多久。十方魔教更甚,魔修體內(nèi)的孽物擠破了他們的軀殼,啃食他們的血肉。
無數(shù)人被孽物撕碎,進食,連骨骼都沒剩下。
幸存的靈修都逃了過來,涌入山下的村舍。
河流和井水爬滿了孽物,于是他們削山填平溪流,挖石堵上井口,失去了水源和糧食,連草皮和樹葉都不剩下,普通人無以為生,饑荒,疾病,甚至人相食。
四周都是孽物,無數(shù)修士前赴后繼,曲漣和應(yīng)泊川再也沒有回來。
陸簪星握劍的手長出了鱗片,她面不改色地削掉,一旁的李夢戈心痛如刀攪。
她無法抵御,艷麗的花羽從她身體里開出來,每一瓣都牽扯出血肉。
她一向驕傲,無法忍受自己變成孽物,所以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她讓李夢戈殺了她。
李夢戈揮刀,捧著愛人的頭顱,在遍地鮮血中吻上她的唇。
他輕聲說:“別怕,你永遠都像星星一樣。”
祝遙梔仍然在揮劍,但她殺不死那些該死的孽物。
燕霜客擋在她身前,張弓射箭保護她,最后一次。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反抗都被殘忍鎮(zhèn)壓,她也提不起劍了,渾身失力地半跪在地,握劍的手虎口撕裂,鮮血順著劍柄往下滴,鮮紅的血珠被蒼白的手指挑去。
面容殊艷的怪物舔去指尖鮮血,銀發(fā)藍瞳美麗得不可方物,只是輕念她的名字,面上就浮起潮紅,“梔梔,我會永遠陪著你。”
萬千觸手在她身旁盛放,一點點舔舐她身上的傷痕,讓她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整個世界的生命都被抽取,孽物在空殼里營巢,無數(shù)幼嗣浮上天空,像是點點螢火,絢爛如星河回旋。
幽藍蝴蝶停棲在她身上,花芽與觸手沿著衣領(lǐng)和袖口鉆進來,非人的怪物將她抱緊,纏繞她,擁吻她,恨不能合二為一。
合二為一。
祝遙梔猛然驚醒,眉眼冷麗的少年仍在與她廝纏不休,抵進最深處,合二為一。
她立刻就要掙開,卻被抱得更加緊,李眉砂緩聲在她耳邊問:“做噩夢了?”
少年眉間朱砂艷紅欲滴,她回過神,慢慢放松下來,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沒關(guān)系,只是夢。”他說,又親昵地吻了吻她有些蒼白的臉色,“還只是夢。”
只是夢。
只是夢嗎?
她忽然一把推開李眉砂,有些踉蹌地下了床,抓起屏風(fēng)上的衣物,穿上后就奪門而出。
祝遙梔有些驚惶地跑下山,沒有看到成群的孽物,還有干凈的水,充足的糧食,那些村民還沒有面黃肌瘦,易子而食,只是神色若癡若狂。
一盞又一盞的燈籠亮了起來,人們將燈盞放進河水里,跪在河邊虔誠許愿。
她心神未定,不知道誰往她手里塞了一盞燈籠,人群推搡著,推她到了河邊。
祝遙梔緩緩將燈盞放進河水里。
神靈在上。
她許愿,愿她能順利誅殺存續(xù)血脈,還天下太平,然后回家。
燈盞隨著河水飄遠,天色將暗。
她起身往回走,推門進屋,桌上擺了一桌飯菜,熱氣飄香,地毯上散亂的衣物也被收拾整齊,但李眉砂不見了。
祝遙梔有些意外,他去哪了?
她吃完了飯,留下了桌上那盞燈沒有熄滅,然后就躺到床上,一邊等一邊無聊地打坐修煉。
然而直到第二天,李眉砂都沒有回來。
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如果不是很快就會回來,為什么要不告而別?
祝遙梔繼續(xù)等了片刻,最終還是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想要自己去尋。
她還來不及御劍,就感受到了眾多外來的靈力,無數(shù)靈修御劍而來,勢如流星。
祝遙梔握緊了手中劍柄。
這些人,是來殺她的嗎?
第99章 夫妻對拜(尾聲)
祝遙梔提著霎雪劍, 看著那些修士如天星降落。
她的劍氣蕩開,山上就飄起了雪。
那一眾靈修不可能察覺不出她的劍氣,但他們忽略了她, 只在山下的阡陌間落地。
大多人都負(fù)了傷。
因為受了傷,所以暫時顧不上殺她?
她想起李眉砂說過的話,如果這些修士找到這里來, 那就說明這是最后的凈土, 他們已經(jīng)沒有別處可去。
祝遙梔越發(fā)疑惑, 直到陸簪星和李夢戈瞬移而至, 李夢戈撐開一把傘,為陸簪星遮雪。
“二位是來殺我?”祝遙梔倒不是很驚慌。
她對自己的修為已經(jīng)沒有什么概念,被李眉砂親自指教, 不會差到哪去。
“非也。”李夢戈搖了搖頭, “只是有一事相托。”
陸簪星直接說:“存續(xù)血脈已經(jīng)不在你身上,昨夜李眉砂向所有人傳遞了一個消息,祂吞噬了存續(xù)血脈,祂被孽物擁簇, 祂才是一切災(zāi)難的根源。”
祝遙梔一怔,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李眉砂此舉, 相當(dāng)于將她身上所有罪責(zé)都攬到自己身上。
難怪這些修士都不來殺她了。
“祝姑娘, ”李夢戈溫聲說, “犬子現(xiàn)在是眾矢之的, 千夫所指, 萬劍所向, 但他一定希望了結(jié)他的是你, 當(dāng)然, 現(xiàn)在也只有你能做到。”
祝遙梔瞬間反應(yīng)過來, 李眉砂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只懷著一個目的——
他要她親手殺了他。
所以教了她這么久,一招一式,都指向他的死穴。
他是在什么時候吞噬了存續(xù)血脈?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謀劃這一切?
他的不告而別更像是在說——
來找我。
然后殺了我。
祝遙梔的目光越過風(fēng)中飛雪,看向山下的村舍,這應(yīng)是人間最后的一片凈土,可是懸在頭頂?shù)纳n穹猩紅欲滴,隨時都可能降下災(zāi)禍。
所有人都會一一死去。
她握緊了手中長劍,在霜寒晨風(fēng)中輕輕一嘆,氣息凝成白霧,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輕聲問:“他在哪?”
李夢戈說:“只有你知道。”
祝遙梔驀地笑了一下,“我剛問完就知道了。”
她當(dāng)然知道李眉砂會去哪。
她召了一座飛舟,離開了這里,似輕云出岫,十里青山作別。
一翻過青山,她就像航行在無數(shù)孽物的巢穴之中,到處都是形貌奇詭的孽物,擁擠著,交織如潮。
它們自發(fā)地繞開她,像是在為她讓路。
祝遙梔徑直去了榴花汀。
她知道,李眉砂一定在這里等她。
榴花汀和她之前離開時幾乎沒有差別,被幽藍流水包裹,如一滴淚。
飛舟懸停,她縱身而下,落入蝴蝶與鳶尾花的懷抱。
榴花汀很安靜,這里沒有別的孽物,只有一片如夢似幻的幽藍色。
她提著劍往前走,腳下凝起冰霜,藻花羽葉被封凍,繡鞋踩上去發(fā)出清脆聲響。
她知道,是在之前的禁地。
沒過多久,她就看到一片銀白霜雪,引冰符上面的靈息全都被抽調(diào)出來,遍地冰棱叢生,如刀槍劍戟。
玄衣少年在冰霜中長身玉立,看著她的眼神很安靜,“你回來了,梔梔。”
他眉間那點朱砂已經(jīng)淺淡若無,發(fā)尾也泛起銀白,像是落滿了霜雪。
眉間點砂,大概就是仙盟施加的封印,要他斂盡邪相,處世為人,守禮克己。
祝遙梔看了他片刻,才問:“在漠北燕家,你做了什么?”
李眉砂說:“我斬殺了你體內(nèi)的存續(xù)血脈,但孽物之間沒有互相殘殺,只有進食,我殺了它,同時也就取代了它。”
他的指尖掠過眉間那點朱砂,“我借用封印嘗試壓制,但每一天都有無數(shù)人死去,這個世界很快就會被蛀空,變成一座殘骸。”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她似笑似嘆,“我一直以為,你會采取更加惡劣的手段,哪怕這里變成廢墟,你也會給我編織一場美夢,永遠困住我。”
少年眉眼沉靜,他輕聲說:“可是梔梔,你在哭啊,你抱著我喊媽媽。”
祝遙梔怔了一下。
之前她深陷噩夢,被她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著的,原來都是李眉砂。
她緩了呼吸,說:“你能把孽物驅(qū)逐出榴花汀,就不能命令它們停下嗎?”
“因為榴花汀早已淪為空殼,進食與掠奪是本能,哪怕殺了它們,它們也會一遍又一遍地卷土重來。”李眉砂凝眸望著她,“我也在抵抗我的本能。”
怪物如果喜歡一個人,總會忍不住想將她私藏,愛欲會為她筑巢,誰都無法搶走她。
他說:“梔梔,你記得昨晚那個夢嗎?存續(xù)的權(quán)能是時間,回溯過去,推演未來,如果你沒有殺我,噩夢就會成真。”
祝遙梔輕聲說:“你是故意讓我夢到的。”
“是,”他承認(rèn)道,“我推演了一次又一次,只有這樣才能抵達你想要的結(jié)局。”
她垂下眼簾,“所以你一直在教我如何殺你。在你的推演中,我真的下得了手嗎?”
“你會的。”李眉砂平靜地說,“應(yīng)泊川死了。”
她怔了一下。
他繼續(xù)說,話語淡漠:“曲漣也死了。”
“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人死去。”他似在提醒,一語誅心。
“……”祝遙梔瞬間握緊了手中長劍,眼眶都發(fā)紅。
李眉砂輕聲說:“你不忍見這些人死去,你想回家,我會實現(xiàn)你的愿望。”
她許過愿,在高樓,在河邊。
要斬孽物,要天下太平,要回家。
神靈不會實現(xiàn)她的愿望,但李眉砂會。
——可代價是,她必須殺了他。
祝遙梔不再猶豫,只說:“接劍。”
她提劍而上,霎雪劍蕩開凜冽冰霜,紅裙卻艷烈如火。
如往常一樣,長刀截住她的劍鋒,刀劍交鋒發(fā)出熟悉的清鳴,如昆山玉碎。
不過短短一個呼吸之間,他們已經(jīng)交手?jǐn)?shù)次。
刀光劍影蕩開,蝴蝶墜落,鳶尾破碎,至死也要葬在一地霜雪之中。
彼此的招式都太過熟悉,刻入骨血般熟悉。
祝遙梔耳中盡是刀劍的嘯鳴,靈力相撞又相融的轟然聲響。
她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些日子,他們對練,刀劍交鋒之后是靈肉廝纏,山居不知歲月。
但這一次,刀劍出鞘,勢必見血。
她高高躍起,又迅疾落下,如歸燕還巢,一劍劈在李眉砂的刀刃上。
霎雪劍與曇釋刀交錯在一起,刀劍互相角力時,他們離得很近,近得幾乎耳鬢廝磨。
這一刻祝遙梔忽然看清了李眉砂的表情。
少年身上并無殺意,眉眼之間也沒有絲毫戾氣,他反而輕輕笑了一聲:“后世會傳聞,我殺人無數(shù),我承天下罪孽,你誅我是人心所向,眾望所歸。”
“他們會尊你敬你,你會流芳百世,但只有我會陪你在青史里永垂不朽,霎雪劍與曇釋刀天生宿敵,你與我青史同頁,李眉砂會永遠陪著祝遙梔。”
在這之前,他一直淡漠,冷靜地用蕓蕓眾生逼出她對他的殺心,但他眼中始終平靜無波,直到此刻說出要與她共留青史,少年眉眼間倏然生出欣悅之色。
她第一次在李眉砂身上看出了幾分少年意氣,冷麗面容生動起來,原是如此耀眼。
他是怪物,從出生起就被封印、被虐待、被禁錮,所以他清冷死板,淡漠無情。
可原來他也有疏狂意氣,似冰川星海烈烈燃燒,燃成一捧火,鍛她手中劍。
他說得沒錯。
她與他天生宿敵,他們的名字永遠相伴相生,在青史里萬古長存。
祝遙梔轉(zhuǎn)腕提劍,與他拉開距離,又在下一瞬殺了上去,刀劍交錯,碰撞出金鐵轟鳴之聲,像是要砌在一起。
勢均力敵,并駕齊驅(qū)。
她能感覺自己周身靈力被急速抽調(diào),血液急劇升溫,像要沸騰起來。
心跳怦然。
怦然如心動。
少年眉眼燃燒般意氣煥發(fā),祝遙梔一劍刺下去,在他眉間劃出一道血痕。
這是交手這么多次以來,她第一次傷到他。
“很漂亮的一劍。”李眉砂說,鮮血流淌,本就昳麗的眉眼更添艷色。
祝遙梔一邊揮劍,一邊說:“這些日子以來,我并不記得我做過的每一個噩夢,但我知道你一定會入我的夢,你知道我牽掛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你完全可以造物,打造一模一樣的世界來騙我。”
李眉砂一刀蕩開她的劍氣,霜雪化開生出幽藍曇花,他說:“我愛你,你是自由的。”
他愛她,所以想要留住她。
他愛她,所以放她離開。
“你呀你。”她似是笑了一下,美人眼彎彎,漂亮得讓他心顫。
他們隔著刀光劍影對望,像是忽然生出了一種默契。
于是他們不再說話,空曠的禁地里只有刀劍相接的清脆聲響,混雜著靈力爆發(fā)的轟鳴。
祝遙梔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眼中只有李眉砂的身影,少年振衣出刀,染血的眉眼艷如鬼魅,映著刀劍的森冷寒光。
她眼中再無其他。
只是緊緊盯著李眉砂的每一個動作,極力找尋他的破綻。
她握劍的手近乎麻木,虎口和手指被震得酸痛。
不辨昏曉,不知日夜。
禁地里覆滿霜雪,冰雪之上開滿了曇花。
祝遙梔之前想象過,如果她能夠殺了李眉砂,那該是如何驚天動地的一劍。
但其實,最后一劍刺出去之時,她并沒有料到,她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她手中的霎雪劍刺進了李眉砂的心臟,同時,曇釋刀也橫上了她的脖頸,但沒有傷她,她只感覺到有什么柔軟的東西擦過她的臉頰。
是曇花瓣,刀刃上開了曇花。
她有一瞬間不知是哭是笑,她這一劍明明懷著必殺之意,被她一劍穿心的怪物卻只想給她送花。
她眼前蔓延開了大片大片的血色,鮮紅的血順著劍刃流了她一手,黏稠,腥甜。
祝遙梔愣住了,她一動也不動,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她不知道,原來一個人身上有這么多血可以流,遍地霜雪都被染得艷紅。
她下意識想伸手去捂住少年的心口,但她像是忽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又像是,連怎么抬手都忘記了。
李眉砂像是因為失血過多,緩緩跪了下去。
她還握著劍,渾身失力也被帶著跪著了下去。
“最后一拜……芙蕖觀的三拜禮,你還欠我最后一拜。”
李眉砂的聲音輕而嘶啞,有血不斷從他嘴角溢出來,字字如血。
他們刀劍相向地跪在冰雪上,長劍貫穿他的胸腔,刀刃在她頸邊綻開曇花。
是你死我活的宿敵,也是夫妻對拜的愛侶。
她知道了,她知道為什么這些日子李眉砂給她準(zhǔn)備的衣裙都是榴花一樣的紅色。
“梔梔,夫妻對拜之后,就是禮成。”
少年低頭,額頭與她的相抵。
祝遙梔顫著唇,每個字都顫不成聲:“你還沒有挑我的蓋頭,還沒有和我喝交杯酒,也沒有昭告天下……”
“你可以回家了。我只想你,記住我。”李眉砂的聲音越來越輕。
祝遙梔有種窒息的錯覺,她啟唇欲語,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說,太多、太多,但是都來不及、來不及。
李眉砂已經(jīng)無力維持他身上的封印,少年垂落在血泊上的長發(fā)銀白如雪,眼瞳中的星藍華光一點點熄滅下去。
可是祂雙眼彎起,冰涼的雙唇輕輕印上她的唇,唇貼著她的唇說:“梔梔,謝謝。”
——她之前教過祂的,說“謝謝”是因為感到開心、幸福。
怪物的一生到底算什么呢,無數(shù)人懼怕祂,連至親之人都想要殺掉祂,最后也死在愛人手中。
可祂說謝謝,再來千次萬次,祂也至死無悔。
——為了遇見她。
祝遙梔似有所覺,伸手想要緊緊抱住祂,但少年身軀倏然潰散成萬千流蝶,她的手穿過了幽藍蝶翼,只能看著那些蝴蝶被風(fēng)吹散,散做點點碎光。
霎雪劍和曇釋刀掉落在地,發(fā)出清脆聲響。
她閉上雙眼,頹然癱倒下去,枕著滿地血泊。
也許是這一戰(zhàn)曠日持久,她太累了,忽然想要睡一覺,剛闔上眼就茫茫然跌入夢鄉(xiāng)。
但她什么也沒有夢見。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看見了金燦燦的陽光,禁地里綠草如茵,落花紛墜,沒有一點幽藍色,連她身下的血水都消失不見。
她等了一會。
但是再也不會有非人的怪物一見到她就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什么都沒有。
祝遙梔緩緩起身,拾起地上的刀劍,仔細(xì)地在禁地里找了一圈,還是什么都沒有,只有鎖鏈被風(fēng)晃出輕響。
她閉目一嘆,只能走出了禁地。
讓她意外的是,榴花汀那些原本被孽物侵吞的城鎮(zhèn)又恢復(fù)了原狀,沿江的屋舍青瓦白墻,如同一幅鋪展開來的水墨畫,行人絡(luò)繹不絕。
她一開始還以為她看錯了,但直到她走過去,站在青石長街上,周圍人群熱鬧熙攘,還有小孩子扒拉她的裙擺,問她說有沒有糖。
她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乘飛舟離開榴花汀,目之所及一片風(fēng)輕日暖,成群的孽物已經(jīng)消失不見,河清海晏,天下安寧。
直到她回了之前那間山間小屋,陸簪星和李夢戈像是一直在等著她,還有曲漣和應(yīng)泊川。
他們跟她說了一些話,但祝遙梔有些魂不守舍,只聽清楚他們說,孽物退散,之前所有喪命的靈修和無辜百姓都死而復(fù)生。
她知道,存續(xù)血脈可以回溯,是李眉砂將他們救活。
難怪之前李眉砂一直說,他會等她,他會給她時間。
剩下的話祝遙梔都沒在意,她只是推開木門,失魂落魄一樣地進了屋里,反手關(guān)上門,把一切都隔絕在外。
她在床榻上坐下,有什么磕碰在床沿發(fā)出悶響,她垂眼一瞥,才發(fā)現(xiàn)自己緊緊抱著李眉砂的曇釋刀。
她有些怔然,輕輕握住青銅刀柄,沒有任何阻攔地抽出了這把令無數(shù)人聞風(fēng)喪膽的長刀。
漆黑刀刃在日光下泛著絲絲幽藍冷光,美麗卻森然。
她看見刀刃上自己的倒影,鬢發(fā)散亂,衣裙上沾了草葉和花瓣,熟悉的面容略顯清瘦,可為什么眉眼間那么悲傷,像是快要哭出來。
這時,祝遙梔識海里響起系統(tǒng)的聲音:“恭喜宿主完成任務(wù),是否需要現(xiàn)在將你傳送回原來的世界?”
“再等等,”她忽然不急著回家了,“我還要在這里待一會。”
系統(tǒng)說:“好,你的愿望可以隨時找我兌現(xiàn)。”
其實祝遙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她要留在這里。
還有什么可以留戀的呢?
亦或者她只是不死心,也許有一天,李眉砂會回來。
她不知道,她只是將曇釋刀按回了刀鞘中,一手?jǐn)堉L刀,視線落在屋中陳設(shè)上。
李眉砂臨走之前將一切收拾得齊整,床頭柜上還放著疊好的裙裳,窗邊竹榻中間的檀木小幾上備著一盞沏好的茶,只是已經(jīng)冷掉了。
她緩步走過去,拿過那盞茶一口飲盡,原來冷下來的茶會這么苦澀。
這時,她的房門忽然被敲響。
祝遙梔心頭一跳,很快又冷靜下來,如果是李眉砂回來了,根本不需要敲門。
她走過去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是陸簪星。
陸簪星微嘆著說:“天下劫后余生,修真界有許多事需要商議,你誅殺……你功高蓋世,有不少人推舉你為新一任的仙盟盟主。”
祝遙梔搖了搖頭,“再說吧,我沒心情。”
她就要關(guān)門,陸簪星又說:“或許,祂沒有這么容易就死,祂尚且幼弱時我無數(shù)次動過殺心,但祂都能活過來。”
祝遙梔垂眸看著手里的刀,只說:“不一樣,你是因為血緣,我是因為契約。”
陸簪星沒有再說什么。
后來,祝遙梔仔細(xì)地將屋中的東西一件一件收拾好放進納物手鐲,然后御劍去了玲瓏七闕的玉衡闕。
最高的仙山之上,是李眉砂平日居住的玉衡殿。
她進了殿中,里面的陳設(shè)簡單至極,基本沒有留下什么帶有個人風(fēng)格的物件。
當(dāng)然,陸簪星這個心如鐵石的女人對親生兒子并不在意,更不會留下什么。
祝遙梔坐在殿中玉榻上,深色垂簾都被她卷了上去,明耀日光將白玉殿映照得熏暖,淺淡的梅花香被風(fēng)捎了進來。
難以想象,明明有人曾在這里生活了十七年,但幾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那些被他救活的人也并不在意。
他們畏懼他,仰仗他,可能如今他死去,這些人反而會松了一口氣。
她聽見縹緲仙山中傳來一聲鶴鳴,卻反襯得四下更加幽靜。
她忍不住想。
之前那些年歲里,李眉砂坐在這里,看著殿外的遠山白鶴,會不會感到孤獨?
她不知道,現(xiàn)在也問不到答案。
祝遙梔沒想到,她在這個世界一留就是十年之久。
修士壽數(shù)悠長,結(jié)丹之后就會駐顏,十年一晃而過,倒不覺得有什么。
她后來還是當(dāng)了仙盟盟主,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不爽那些不如她的人騎到她頭上來。
一開始仙盟和劍閣的事務(wù)累加起來讓她心累,果斷培養(yǎng)左膀右臂然后把比較瑣碎的事務(wù)扔給他們,自己當(dāng)甩手掌柜,除了重要之事,其他一律不過問。
李眉砂的玉衡殿已經(jīng)被她改成了另一番模樣,到處都是她的東西,當(dāng)然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不會收拾自己,全交給侍女了。
她確實如同李眉砂希求的那樣,永遠記住了他。
十年來她的生活被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充斥豐盈,也遍覽天下美景,很多時候她都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了,卻總是很快又想起。
曇花夜雨,緋紅裙裳,相關(guān)的事情總是會讓她失神片刻。
某天曲漣成功渡劫,她就邀請曲漣下山同游,以表慶賀之意。
初冬的夜晚一片寂涼,她們泛舟過江,船上支起紅木桌案,擺了點心和茶水。
曲漣很開心,一連喝了好幾杯酒,倚在她身上說:“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我卡在元嬰后期這么久,總算是突破了。”
祝遙梔和她碰了一下杯,“恭喜。那趁著曲姐姐高興,我能不能和你商量個事,別再明里暗里給我塞畫像了。”
曲漣“哎呀”了一聲:“我是不忍心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嘛,都是些俊俏小郎君,你挑一個給你提鞋也成。”
祝遙梔:“算了。”
曲漣抱著她的手臂,撒嬌似的晃了晃,“我的盟主大人,你難道不知道,忘掉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另外找別人。我當(dāng)初卻是盼著你兩能成事,但現(xiàn)在倒希望你對他無意。”
祝遙梔說:“我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
曲漣輕哼一聲:“得了吧,你每次都這么說,還不是每到一個地方就立刻放靈息找人。”
祝遙梔沒說話,只是將手里那杯酒一飲而盡。
過了片刻,曲漣喝多了,都入冬了還非說水里有蓮花,甚至要跳進去撈。
祝遙梔沒辦法,只好讓船泊岸,拖著這醉鬼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店小二樂呵呵的,殷勤地說:“二位里邊請,這個時節(jié)會來菱鎮(zhèn)的可不多。”
她怔了一下,“你說這是,菱鎮(zhèn)?”
榴花汀的菱鎮(zhèn)。
趴在她身上的曲漣醉醺醺地說:“吶,你剛才還說已經(jīng)忘了,合著都把我約到榴花汀來了。”
祝遙梔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房里塞上床,喂了醒酒茶后就下樓,打算到處去走走。
剛跨出客棧的門檻,她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從她眼前路過。
她瞬間沖過去,拽住了對方的手。
那人回過頭,并不是李眉砂,只是平常的少年郎。
“……姑娘?”他有些詫異。
聲音也完全不一樣。
祝遙梔很快松開了手,“抱歉,我認(rèn)錯人了。”
她有些悵然若失地走開了,在街巷中漫無目的地閑逛。
夜色漸深,街上行人越漸稀疏,臨街的商鋪也陸陸續(xù)續(xù)打烊熄燈,周圍越來越暗。
回過神的時候,祝遙梔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不覺走到了河邊,她竟然還記得,菱鎮(zhèn)的水燈節(jié)要放河燈。
不過現(xiàn)在并不是水燈節(jié),水上當(dāng)然沒有浮燈。
她站了一會,此時無風(fēng),水面平滑如鏡,倒映中天明月。
水中泛起細(xì)碎流光,細(xì)看之下,她才發(fā)現(xiàn)是她放出去的靈息。
可惜放了這么多出去,也釣不到。
祝遙梔折返回了客棧,曲漣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推開窗想要散散酒氣,卻看到庭院里自己的靈息忽然少了一些。
她的呼吸驟然放輕,利落地翻窗而下,客棧的庭院不大,種了幾樹山茶,池塘里還有睡蓮。
那片池塘里,靈息凝成細(xì)細(xì)的霜雪,在夜里晶瑩剔透,像是一池子的星星。但那些霜雪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祝遙梔快步走近,蓮葉下伸出細(xì)長的銀白觸手,卷走幾片霜雪又縮了回去。
她半跪下來,幾乎是屏息凝視地伸出手,輕輕揭開了那片蓮葉。
她看到了毛絨絨的腦袋,銀發(fā)在水中散開,像是一把綢扇,察覺到遮在上面的蓮葉沒了,祂倏然鉆進水中,又探出半個腦袋,有些幼圓的星藍眼瞳盯著她看,一眨也不眨。
一看到是她,銀白發(fā)尾綻出細(xì)細(xì)碎碎的花。
是小怪物,但是,好小,還沒她手掌大,小小的一只觸手團子。
泡在水里的小怪物往她的方向探了探身,觸手伸上來想要卷她的手指,但是祂還碰不到,急得下面的觸手拍起了水花。
祝遙梔笑了一下,將手指往下伸,觸手歡快地纏上她的指尖,一碰到她就縮了回去,雙瞳也瞇了起來。
“嗯?”她一開始有些奇怪,很快就想明白了,“燙到你了?”
小怪物像是還沒能理解她的話,一聲都不吱,不過祂的雙瞳很快睜開,又繼續(xù)盯著她。
哪怕被她燙了一下,幾只銀白觸手又伸了上來,想要繼續(xù)卷她的手指。
祝遙梔指尖凝出些許靈息降**溫,讓那些觸手纏上來,另外幾只觸手卷走靈息凝出的霜花,放到嘴邊舔食。
沒有聽到熟悉的咔嚓聲,半晌她反應(yīng)過來,哦,小怪物可能還沒有長牙。
這樣一片霜花要吃好久,只能像是小貓喝水一樣慢慢舔。
祝遙梔有些昏了頭,差點說出一句你喜歡什么顏色的麻袋。
她拿出一個茶盞,舀了池水放到小怪物前面,小怪物很快鉆進她的茶杯里,觸手扒在杯沿,毛絨絨的腦袋墊在上面,靜靜看著她。
祂張了張嘴,緩緩?fù)鲁鰯嗬m(xù)的音節(jié):“梔、梔。”
祝遙梔捧起茶盞,輕輕地說:“李眉砂,歡迎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就到這里啦,剛好99章,那就祝小情侶99
我歇一會再給寶貝們碼番外啵啵,非常非常感謝所有讀者寶寶,鞠躬鞠躬再鞠躬,給你們磕頭。如果寶貝們有想看的番外,歡迎點梗!只要是我能寫的我就會寫(我菜我先說orz)再次感謝所有讀者,比心~
接下來的番外就是甜甜的飼養(yǎng)日常,還有現(xiàn)代篇之類的(初步設(shè)想,后續(xù)番外施工完成會在這里放個索引,寶貝們挑喜歡的看)
第100章 番外一(上)
榴花汀的客棧里, 祝遙梔捧著茶杯,輕快地順著旋梯往樓上走。
夜深了,除了在大堂里打瞌睡的店小二, 幾乎沒有什么人。
她手里的茶杯是之前李眉砂常用的青瓷盞,繪著清雅白梅,現(xiàn)在, 小怪物毛絨絨的腦袋擱在杯沿上, 細(xì)小的觸手一點點往下伸, 嘗試著要去觸碰她拿著茶杯的手指。
祝遙梔手上的靈息已經(jīng)散了, 正常的體溫對祂來說太燙了,于是那些觸手只是在她手上點了一下,又很快抬起來, 像小貓踩奶。
她低頭看了一眼, 小怪物的眼睛因為幼年期,有些圓,盯著她散落下來的一綹發(fā)絲看,發(fā)尾隨著腳步一晃一晃, 晃到哪祂就看到哪。
祝遙梔覺得有些好玩,就勾了自己的一段發(fā)尾, 像用逗貓棒逗貓一樣晃來晃去, 小怪物的眼睛亮起來, 伸出觸手纏卷她的發(fā)尾。
每次那些觸手要碰到她的頭發(fā), 她就會故意拿開, 小怪物的嘴角就會垮下去一點, 但是她一拿下來祂的眼睛又是亮晶晶的。
不過這樣屢次逗祂卻又不給祂, 小怪物就會仰著臉, 張嘴有些費力地叫著她的名字:“梔、梔…”
可能因為處在幼年, 聲線有些細(xì)弱,聽著有些委屈巴巴的。
“我在。”祝遙梔有些好笑,還是把那綹發(fā)絲給祂玩了。
細(xì)小的觸手扒拉著她的發(fā)尾,有些不小心落到水里,會被撈起來,輕輕地拍幾下,像是在安慰。
祝遙梔走回客棧的房間,曲漣還在床上睡覺,根據(jù)經(jīng)驗,這人會一直睡到隔天日上三竿的時候。
她放了垂簾和屏風(fēng)隔絕了里間的床榻,再把茶盞放到桌上,沒有點桌上的燭火,而是用靈力燃了掌心焰。
小怪物直勾勾地盯著她掌心的霜雪靈焰,臉上寫了兩個字:想吃。
“你先把我的靈息吃完。”祝遙梔伸手指了指那些還被觸手緊緊護在懷里的細(xì)碎霜花。
“唔。”祂像小孩子吃糖塊,只能含一部分進去,在嘴里慢慢化開。
祝遙梔將靈焰甩在桌上,單手支著下頜,看著正在努力吃她靈息的小怪物。
從剛才到現(xiàn)在,她跌宕起伏的心緒才平穩(wěn)了下來。
她找了太久,這一刻眾多情緒涌上心頭,讓整個胸腔都跟著酸脹。
她有很多話想說。
她想說,她背著他的刀走過很多地方,很多人一看到他的刀,就已經(jīng)明白了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
她想說,她也非草木,焉能無動于衷。
她想說,她會給他一個家。
最后最后,祝遙梔只是輕聲說:“曲姐姐說得對,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小怪物歪著腦袋,像是在努力理解她的話語,雖然聽不太懂,但還是彎起觸手尾端給她比了個心。
祝遙梔笑了一下,看著祂毛絨絨的腦袋,忍不住想揉一揉。
于是她伸出手,放在小怪物前面。
小怪物思考了一下,把那些靈息凝成的霜花都放在她的手心。
“我沒想要這個。”祝遙梔把霜花都放回去,落在青瓷盞中,又被觸手捧了回去。
她說她不要,于是小怪物眨了眨眼,將下巴擱在她手心上,腦袋蹭了蹭她的手。
祝遙梔揉了揉,手感很好,軟乎乎毛絨絨,像那種可愛掛件。
被揉了的小怪物很開心,眼睛瞇起好看的弧度。
祝遙梔揉了幾下,就拿出折子攤在桌上,開始處理起來,接下來她要帶著小怪物一起回家,隔一段時間再回來,得把積攢的公務(wù)解決了。
她一認(rèn)真做起事來心無雜念,直到后半夜聽見了咔嚓咔嚓的聲響。
“嗯?”祝遙梔從那一堆折子里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在她處理公務(wù)的時間,小怪物已經(jīng)吃掉了所有的靈息,甚至在杯盞周圍都啃了一圈。
“你長牙了?這么快。”她輕呼一聲。
很快,小怪物還有那些觸手已經(jīng)把茶杯啃完,杯里的水流在桌上,祂順著水流卷上她的手,貼在她手背上,被她的體溫燙到蜷縮起來,但還是不肯滑下去。
祝遙梔一手將那些公文折子護到腿上,另一手上凝了一層冰霜降溫,蜷縮的觸手又舒展開,像是綻放的花。
她哎了一聲:“我又不是故意冷落你的,是這些公務(wù)太煩人,等你恢復(fù)過來,我就抓你給我批折子。”
她晃了晃手里的折子,“喏,都是你的。”
小怪物張嘴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尾指,吐出兩個字:“我、的。”
祝遙梔輕聲哼笑一聲,又低頭去看公務(wù)了。
沒看一會,她手上就傳來被尖牙磨過的輕微觸感,不痛,反倒有些癢。
她抽空瞥了一眼,小怪物像是八爪魚一樣纏在她手上,不斷在她手上挑地方磨牙。
“你是不是口欲期?”祝遙梔覺得很有可能。
小怪物的回答是啃了啃她的指甲蓋,把上面的丹蔻舔掉,有幾只觸手已經(jīng)伸過去把桌上的水壺啃了。
在祂把桌子吃掉之前,祝遙梔從儲物錦囊里拿了幾碟糕點,“你還是吃這個吧。”
不消片刻,她身上所有的糕點零食都投喂給了小怪物。
祝遙梔愣是批折子批到了隔日天亮,直接通宵加班。
后半夜小怪物雖然還是黏在她身上,但已經(jīng)不怎么咬她了,也沒時不時就喚她名字。
她還在奇怪怎么這么老實,一看過去,發(fā)現(xiàn)小怪物有些蔫蔫地趴在她手上,見她看過去,就有氣無力地晃了晃觸手。
“你怎么了?”祝遙梔一拍腦袋,“哦,你是不是要泡水。”
她又拿了一個茶杯倒了點水,再把小怪物放進去,果然,一泡水祂就精神了,小動物一樣甩了甩腦袋,眼睛亮亮地繼續(xù)盯著她看。
“這仙盟盟主簡直不是人當(dāng)?shù)摹!弊_b梔起身伸了伸懶腰,拿起茶杯說,“走,吃早餐去。”
以防被人撞見,她將青玉蓋蓋在茶杯上,屈指在杯上敲了敲,“等會在出來哦。”
“唔。”
祝遙梔出了客棧,清晨時分街上的早點鋪子都出攤了,她一路走一路買下去。
這些年天下太平,這個時候有不少閑人在街上閑逛,提著鳥籠的盤著核桃的,還有人一邊侍弄門前花草一邊哼著戲曲。
祝遙梔看見前面一個姑娘肩上趴著一只乖巧的鸚鵡,還有人帶著小貓小狗的。
她摸了摸茶杯蓋,嗯,她也有貓貓。
片刻后,她在一家餛飩鋪子坐下來,把各式早膳全都放在桌上。
大姐端了幾碗混沌過來,看她這陣勢,目瞪口呆道:“這……姑娘,你吃得下這么多嗎?”
“吃得下的。”祝遙梔點頭,反正又不是她自己吃。
大姐放下她點的餛飩后就去忙活了,陸續(xù)有食客過來。
祝遙梔把茶杯放在那堆早點中間,借著油紙包的遮掩,乍一看也看不出來。
她拿掉青玉蓋,小怪物就探出腦袋,觸手卷上來想要扒拉她的手指。
“噓,你先吃飯。”祝遙梔指了指周圍那些早點。
于是無人在意的角落,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脑琰c飛快地消失不見。
祝遙梔吃了一碗餛飩,然后就單手支在下頜,默默看著小怪物干飯,還是那么能吃。
后來她又起身買了一堆早點,也被吃得一點都不剩。
“好了好了,再吃下去別人就沒早餐吃了。”祝遙梔及時把茶杯蓋了上去,“走,帶你回玉衡闕。”
她回去的時候,曲漣已經(jīng)醒了過來,見到她就湊了上來,“讓我瞧瞧你給我?guī)Я耸裁矗郏易钕矚g的豆腐腦。”
“拿去。”祝遙梔把豆腐腦遞過去。
曲漣看著她手里的茶杯,疑惑道:“你還給我沏了茶?不對啊,你什么時候還學(xué)會沏茶了?”
“吃你的飯去。”祝遙梔捏了捏她的臉,說,“我先回一趟玲瓏七闕。”
曲漣擺了擺手,“那我可不回去,我還要在外面逍遙幾天。”
祝遙梔別過她,就帶著小怪物回了玉衡闕。
她昨晚和曲漣出去鬼混,東西都沒怎么收,侍女也還沒來。床榻上被褥凌亂,上面還有幾瓣橘子皮,珠釵落了一地,屏風(fēng)和玉架上搭著各色裙裳。
祝遙梔把茶杯擱在床頭柜,沒什么負(fù)罪感地說:“你的房間已經(jīng)被我糟蹋了。”
小怪物探頭,觸手卷了茶杯蓋,放到嘴邊咔嚓咔嚓地嚼,對她的糟蹋照單全收。
侍女魚貫而入,不斷端來食物,祝遙梔躺在榻上,一邊投喂一邊看話本。
傍晚她去洗澡的時候,就把小怪物放進了庭院的池塘里,她自己去洗了個澡。
沐浴完出來,發(fā)現(xiàn)陸簪星和李夢戈也過來了。
陸簪星在沏茶,李夢戈想去撈池塘里的小怪物,沒撈到,還被甩了一身的水。
“你們來得真快。”祝遙梔下午剛剛傳音告知他們李眉砂回來的消息。
陸簪星瞥了一眼池塘的方向,說:“之前祂可沒有這么聽話。”
“現(xiàn)在挺好的。”祝遙梔走過去,剛把手伸進池水里,小怪物刷地一下扒拉住她的手纏了上來。
李夢戈有些好笑,“只聽說過女大不中留,沒想到這孩子從小到大都不中留。”
祝遙梔說:“他還小,你讓讓他。”
她發(fā)現(xiàn)才一會沒看,小怪物已經(jīng)大了一點,茶杯裝不下了,于是她拿了個寬口花瓶乘了點水,養(yǎng)魚一樣養(yǎng)著。
陸簪星說:“茶沏好了。”
祝遙梔就和李夢戈一起走過去,在院中石桌邊落座,幾樹白梅簌簌吹雪。
小怪物扒拉在花瓶邊,觸手卷著祝遙梔剛洗好的發(fā)絲玩。
陸簪星說:“真是一物降一物。如果祂不聽話,你只要——”
“他很聽話,”祝遙梔打斷她的鐵血教育,摸了摸小怪物毛絨絨的銀發(fā)說,“他只是一只能吃的小貓咪。”
陸簪星沉默了一瞬,才說:“當(dāng)心祂把玉衡闕吃了。”
小怪物不知道她在說什么,祂只是蹭著祝遙梔的手心。
祝遙梔說:“那就再建一個,沒什么大不了的。”
李夢戈溫和而笑:“若祂能早點遇到你,該有多好。”
她呷了一口茶,輕聲說:“沒關(guān)系,一直都不晚。”
不久后,祝遙梔帶著小怪物回了家,還好她原來世界的時間還暫停在她出車禍之前。
所以,一晃過神來,她就發(fā)現(xiàn)她還坐在宿舍里,桌上放著化妝品還有一套正裝。
她想起來,她還得去面試。
歸來仍是女大學(xué)生,除了找不到工作,其他都挺好的。
她望了一圈,三個室友都出去了,兩個去大城市跑招聘,另一個回家了。
也好,這樣就方便她把小怪物養(yǎng)在宿舍了。
她收拾了桌面,再將冰玉瓷瓶放上去,小怪物在看她隨手?jǐn)[在桌上的照片。
是她捧著花束的畢業(yè)照,笑得陽光燦爛,畢竟那個時候終于把畢業(yè)論文弄完了。
祝遙梔本人也很感慨:“好青春啊,在仙盟批折子批了十年,我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
她換了身上的衣服,把零食倒在桌上,然后拍著小怪物的腦袋說:“我出去一會,你不要亂跑。”
可憐見的,她還得坐地鐵去面試。
她的修為還在,甚至也能用靈力,但為了不上新聞頭條,做人還是低調(diào)點好。
擠地鐵的時候,她還得刷手機,臨時抱佛腳學(xué)點面試經(jīng)驗。
片刻后,她順利被刷了——在另一個世界當(dāng)領(lǐng)導(dǎo)當(dāng)太久,在面試的時候簡直是倒反天罡。
她直接點評貴公司這個項目如何如何,面試官都被她身上的氣勢唬住了,跟她說話都有點緊張。
不過每個公司想招的都是聽話的牛馬,像她這樣刺頭的,只會被淘汰。
沒品的東西,居然刷她。
祝遙梔又?jǐn)D了一趟地鐵回了學(xué)校,看著校門口一整排的小吃攤嘆氣,回去又得用簡歷去轟炸那些公司了。
事到如今,先吃飯吧。
她提著晚飯回了宿舍,小怪物一聽到動靜就朝她看了過來,一邊在咔嚓咔嚓嚼薯片。
“照你這食量,什么樣的家庭才能養(yǎng)得起你啊。”祝遙梔捏了捏祂的臉。
雖然她也可以回另一個世界繼續(xù)當(dāng)萬人之上的仙盟盟主,但專程回來就為了面試被刷也太癲了。
祝遙梔還在吃炒面,吃一半忽然想起來小怪物可以造物。
她把筷子插在面上,翻出幾張現(xiàn)金喂給了幾只觸手,然后她就得到了成百上千倍的現(xiàn)金。
印錢機道侶,愛了。
祝遙梔本來想立刻收拾東西回家,收一半她的頭發(fā)被輕輕扯了一下。
她回過頭看去,小怪物幽幽盯著她,像是在無聲地譴責(zé)她好就沒搭理祂了。
“我這不是在忙嘛。”祝遙梔戳了戳祂的臉,忽然想起來,“不對,你這樣可能過不了安檢,那我先在周邊租個房子。”
學(xué)校還是有些人多眼雜。
執(zhí)行力超強的她,看好房子后就把所有東西打包寄過去,打算明天再住進去。
她收拾得太快了,等到晚上爬著梯子上了床,才意識到床上只剩下床板。
躺在梆硬的床板上,祝遙梔自己都被自己氣笑了。
她搖了搖頭,抱著小怪物去宿舍樓天臺上看星星。
這學(xué)校在山區(qū),周圍很安靜,只剩下三兩蟬鳴,城市的霓虹燈很遠,只透出一點模糊的光暈。
她晃了晃腳,抬頭看著星空,笑著說:“你能不能找到,我們來的地方?”
銀白觸手伸過來,指了指某一顆星辰。
“太遠了,有些看不清,原來我們曾經(jīng)相隔這么遠。”祝遙梔輕聲說,長發(fā)被夜風(fēng)拂起,輕盈如羽。
觸手勾住她的尾指晃了晃,像是在拉鉤。
祝遙梔低眸,讀懂了祂的眼神——無論多遠,祂都會跨越星海來找她。
搬家很順利,她租的房子靠海,窗外就是蔚藍海洋。
“今晚的落日一定很好看。”祝遙梔還買了一個大型魚缸,然后把小怪物放了進去,銀發(fā)與觸手在水中舒展,瑰麗如流動的寶石。
她坐在飄窗上,指揮那些觸手把她的東西擺好,完全不用自己累死累活。
玻璃缸和飄窗靠得很近,小怪物探出水面,蹭到她懷里。
祝遙梔在點外賣,點了一大堆,反正小怪物什么都吃,都不用下樓扔包裝盒。
將食物撕碎后吞吃的是觸手,小怪物類人的上身貼在她懷里蹭來蹭去,像那些撒嬌的貓。
“你是不是吃得越多,長得越快。”她伸手摸了摸祂的眼睫,祂眨著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夾了一下她的指尖。
“有些癢。”她說。
怪物瞇起眼睛,側(cè)過頭將臉貼在她手心上,親昵地喚著她:“梔梔。”
窗外那輪夕陽慢慢沉入海平面,天空和海水的顏色逐漸變深,繁星開始閃爍。
祝遙梔挖著西瓜吃,吃了幾口以后就都喂給小怪物了。
她有些困,擔(dān)心她睡著后小怪物無聊,就拿了平板給祂玩音游,觸手啪啪點著屏幕,沒有一個是按不到的。
祝遙梔放心地睡著了,半夜醒來,她覺得身上很重。
她迷迷糊糊的想要將壓在身上的東西扯下去,扯不動,還被纏得更緊了。
祝遙梔睜開眼,對上那雙美麗詭譎的星藍眼瞳,觸手聚攏了纏繞在她身上。
天氣太熱,她穿著蠟染藍花吊帶和短褲,露出的其他地方都被觸手覆蓋,她順勢抓住貼在掌心的觸手,捏了捏,“你不怕燙了?”
“不怕。”清晰的吐字。
祝遙梔的頸窩被蹭得有些癢,她才發(fā)現(xiàn)窩在她身上的小怪物身形拔高了很多,也不需要一直浸在水里了。
“長得好快。”她用指尖撓了撓祂的下巴,像逗一只貓。
然后小怪物抬起臉,將她的手指含進口腔中,冰涼滑膩,舌尖像花一樣繞著她的手指綻放,然后咽得更深。
“我看看你的牙。”祝遙梔摸了摸祂嘴里那排尖牙,刺刺的,她只大略查看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嫣紅的唇舌纏了上來,“我?guī)湍悖蓛簟!?br />
她不甚在意地應(yīng)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那些細(xì)軟的銀發(fā),小怪物連體溫都和她相近了,很暖和,暖得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隔天,祝遙梔頂著一頭亂發(fā)去洗漱,小怪物黏在她身上,觸手卷了梳子幫她梳頭發(fā)。
她晃悠進了廚房,教了一下怎么使用各種家具后,她就只用坐在餐桌邊等飯吃就行。
餐桌上的桌布是她挑的,淺淡的米色,帶著小雛菊花紋,玻璃花瓶里插著那些白色的苞芽,她一戳就開花。
陽光太好,她枕在桌上嗅著花香,看著小怪物在廚房里給她做飯,觸手多就是方便,一邊切菜一邊煮湯,觸手卷著平底鍋給她煎蛋。
甚至擔(dān)心她無聊,還有一只觸手伸過來放在她手上,撓了撓她的手心,在她合攏了手指去抓的時候又一下子溜開,片刻后又吸在她手上,就這樣引著她不斷去捏它,像是在陪她玩。
祝遙梔愜意地趴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觸手玩,嘴里輕哼著不著調(diào)的曲子。
觸手抬起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梔梔,很開心。”
隔著廚房的玻璃門,小怪物現(xiàn)在的身形已經(jīng)接近少年時,像一段青竹。
“嗯,很開心。”祝遙梔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煩惱了,很快就可以回家,唔,等小怪物變得更像人一些。
片刻后,門鈴被按響。
祝遙梔還以為是外賣,趿著拖鞋走過去,一開門就被朋友抱了個滿懷,“快帶我看看你的新家。”
她才想起她昨晚順勢在閨蜜群里說了一下。
要是平時,祝遙梔當(dāng)然歡迎,但問題是現(xiàn)在小怪物還藏在家里。
她眉心一跳,先拉著朋友去了臥室,朋友坐在飄窗上看著海景,嘖嘖贊嘆:“你這也太爽了。”
祝遙梔趁她在看海景,連忙閃到廚房,讓小怪物先藏起來。
“她看不見。”小怪物還在給她煮面。
“她看不到你,但能看得到廚房里沒有人卻在做飯。”祝遙梔戳了戳祂。
“面記得放鹽。”小怪物扒拉在玻璃缸上,觸手指了指鍋里的面。
“行。”
祝遙梔抄起一個眼熟的罐子往面里加鹽,從她臥室里晃悠出來的朋友一把摟住她,“哎呦,你還會做飯了,讓我嘗嘗手藝!”
祝遙梔:“行吧,給你吃。”
“怎么不情不愿的,”朋友和她打鬧,“我親你一口好不好啊?”
“咦惹。”祝遙梔伸手把她按在椅子上,“你的嘴還是用來吃飯吧。”
“我最愛吃遙梔姐姐的軟飯了。”朋友和她打鬧。
“遙梔姐姐要你閉嘴。”祝遙梔把筷子遞給她。
朋友吃了一口,然后說:“你這面怎么比我的性生活還清湯寡水的?”
“嗯?”祝遙梔有些奇怪,“我明明放了鹽的。”
她走去廚房抄起那罐“鹽”,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哦,這不是鹽,是她的靈息,之前小怪物還小的時候,她就想喂魚一樣把這些靈息灑進水里。
祝遙梔收起靈息,對朋友說:“醬油在廚房里,自己來拿。”
“哎呀,這才幾步,你幫我拿過來唄。”
“澆你頭上。”祝遙梔放狠話,但還是把醬油給她拎過去。
朋友吃完了那碗面,忽然湊近了盯著她。
祝遙梔:“干嘛,我臉上貼著錢?”
朋友說:“奇怪,這才幾個月不見,我怎么覺得你氣色好了不少,面相也變了,看上去很滋潤。”
“有哪里不一樣?”祝遙梔特意變化了身形和容貌,因為在另一個世界她沒有刻意駐顏,要更成熟一些。
“嗯……”朋友撓了撓頭,忽然一拍腦袋,“哦,我知道該怎么說了,你還記不記得高中那會,你前桌和那個誰談戀愛,也是你這副嘴臉。”
祝遙梔哽了一下,“我這副嘴臉怎么你了?”
“沒什么,挺好的。”朋友聳了聳肩,“男人嘛,玩得開心就好,反正你這性格也吃不了虧。”
祝遙梔一時無言。
她只覺微涼的雙臂環(huán)在腰間,小怪物又貼在她身后,埋頭蹭她的頸窩。
還好她的朋友看不見。
沒過幾天,某日祝遙梔早上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有力的雙臂緊緊抱著她,輕撫她的脊背。
雖然隔了許久,她還是能夠熟稔地找到祂懷里最舒服的位置,連眼睛都不用睜開就蹭了進去。
她睡了回籠覺,睡足了才睜眼,看見鋪了一床的墨色長發(fā)。
“李眉砂。”她輕聲喚。
“我在。”
一隔十年,終有回應(yīng)。
祝遙梔不自覺地彎起眉眼,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綠絲絨窗簾灑了進來,落在少年鋪散的墨發(fā)上,她一伸手就能抓住,那樣暖,暖得心都要化開。
她支起身,坐在李眉砂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祂。
少年玉面如皎月,墨發(fā)被她抓亂,眼中噙著些許笑意,眉間朱砂已經(jīng)淡去,只留下一道艷紅劍痕。
好像更漂亮了。
祝遙梔笑了一下,然后輕聲問:“你知道這十年來,我每天醒來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嗎?”
“什么?”李眉砂勾著她的發(fā)尾。
“只要我想,就能隨時親到想親的人。”她攜著燦爛暖陽,低頭親吻祂眉間那道劍痕。
李眉砂深深擁住她,許久才輕聲說:“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他們對視了一眼,不必宣之于口,祝遙梔就后仰著躲過祂的吻,“等一下,我還沒刷牙。”
于是她被抱到了浴室,牙刷漱口杯毛巾等成雙成對的日常用品,終于被同步使用。
李眉砂伸手轉(zhuǎn)了一下水龍頭,給她換成了溫水。
祝遙梔忍不住說:“我們才搬過來幾天,感覺你都要比我熟悉這些東西。”
“不難。”李眉砂拿了梳子,梳她那一頭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fā)。
她低頭刷牙,忽然覺得頭上有些重,像是被戴了什么東西,抬頭看著鏡子,她頭上挽了一個簡潔優(yōu)雅的發(fā)髻,簪了一支黑色簪子,上面綴了細(xì)碎白花。
她伸手摸了摸,觸感細(xì)膩冰潤,有些熟悉,她很快就想起來了,是外骨骼。
“這支發(fā)簪…”祝遙梔有些遲疑,“你自己做的?”
“嗯,很早之前就想給你了。”李眉砂低頭,親吻落在她唇邊。
她彎了彎唇,“跟我一起去見媽媽。”
“嗯,梔梔要回家。”李眉砂輕撫她的鬢發(fā)。
祝遙梔看著祂輕聲說:“我已經(jīng)回家了。”
李眉砂怔了片刻,而后眉眼都彎起好看的弧度,很清很淺的笑容,如晴光照山雪。
接下來祝遙梔帶著李眉砂回了老家,一處臨山近水的小鎮(zhèn)。
媽媽和她記憶中的一樣,一進門就給了她一個擁抱,帶著玉蘭和陽光的馨香。
“這些日子是不是很辛苦?”媽媽捏了捏她的臉,“總覺得我們遙梔長大了很多。”
“還好。”祝遙梔笑笑。
媽媽看了看她身邊幫她拿行李的李眉砂,有些遲疑地問:“這位是…”
祝遙梔思考了一下,挑了一個比較適當(dāng)?shù)恼f辭:“嗯,是我男朋友,李眉砂。”
“阿姨好。”李眉砂頷首,長發(fā)束在腦后,一身得體的衣裝,黑色長風(fēng)衣修身筆挺。
“你好。”
媽媽看了祝遙梔一眼,說:“長這么好看,你是怎么騙來的?”
真是知女莫若母。
“是祂自己咬直鉤纏上來的。”祝遙梔舉雙手投降,“我這不是負(fù)責(zé)了嘛。”
媽媽笑了笑,“進來吧,我做飯去,你的男朋友有沒有什么忌口?”
祝遙梔說:“不用啦,我男朋友會做飯。”
李眉砂自覺地走去廚房,挽了衣袖洗手作羹湯。
非常二十四孝好男友。
祝遙梔坐在布藝沙發(fā)上,給桌上的花瓶換了含苞欲放的荷花,然后就給媽媽剝橘子。
媽媽捏了捏她的臉,壓低聲音跟她說:“你這男朋友怎么看起來比你還小?”
“呃,確實小了一點。”祝遙梔頓了一下,隨口敷衍了過去,“祂只是看起來比較小白臉。”
媽媽:“你在外面養(yǎng)小白臉?”
“……”祝遙梔眨了眨眼,立刻否認(rèn),“我沒有,我哪來的錢養(yǎng)小白臉?”
“也是,”媽媽順勢問她,“有合適的工作嗎?要不要在家里休息幾天,好的工作看緣分,慢慢來。”
祝遙梔默了一瞬,才說:“嗯,我找了個好工作。”
總不能直接攤牌說,她找了一個印錢機。
媽媽說:“那你什么時候去上班?”
“再多待幾天嘛。”祝遙梔窩在沙發(fā)上,“工作什么時候都做不完,能休息就多休息。”
走了這么多天,是該回仙盟處理一些事務(wù),但不急,反正死不了。
她靠在媽媽肩上,安心地閉上雙眼,廚房里傳來切菜的聲響,盛夏的蟬鳴透過紗簾傳進來。
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多年以來的愿望。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開學(xué)太忙了,番外寫得慢一些,鞠躬致歉
等番外更完再修文,感謝體諒
第101章 番外一(下)
幾天后, 祝遙梔回了修真界,畢竟她跟媽媽說了找到工作,總不能一直窩在家里。
她跟系統(tǒng)要的獎勵是隨時在兩個世界之間往返, 只是一轉(zhuǎn)眼,她和李眉砂就回了玉衡殿。
之前李眉砂在這里生活了十七年,幾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她在十年里添置了不少東西, 已經(jīng)成了她的房間。
李眉砂并不意外, 很自覺地開始給她收拾東西, 將床榻上雜七雜八的物件收好。
祝遙梔一回玉衡闕,幾道傳音就飛了過來,是仙盟和劍閣的事務(wù)。
已經(jīng)開始頭疼了。
她干脆將他們召去了正殿面談。
于是一整個下午, 祝遙梔都坐在主座上, 聽幾個屬下匯報各項重要事務(wù)。
她培養(yǎng)的幾個心腹皆是修為高超,因為這是在修真界,修為越高,皮相越是不俗。特別是一名出竅期的仙盟長老凌夜山, 因為駐顏,看上去仍是少年樣貌, 雪膚丹唇, 說話時盈盈含笑。
“…以上就是東州妖魔禍亂一事的始末, ”他簡明扼要地說完, 而后言笑晏晏道, “盟主意下如何?”
祝遙梔正在翻手里的卷宗, 并沒有抬頭, 只說:“你帶人去解決。”
“是。”凌夜山先是恭敬地應(yīng)下, 而后輕聲笑說了一句, “屬下害怕,能否請盟主與我同行?”
少年微低著頭,緩緩抬眸去看她,眼波瀲滟。
可惜祝遙梔的視線還是黏在卷宗上,“你都出竅期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雖然當(dāng)了十年之久的仙盟盟主,但如果不是事態(tài)嚴(yán)峻,基本沒有什么架子,因此這些關(guān)系好的下屬言行隨心了些。
凌夜山剛想說話,李眉砂已經(jīng)步入正殿,走動間袖袍錯動,玄衣颯沓。
有外人在場,祂身上就會自帶一種凜冽之氣,像是刀刃出鞘,叫人不敢直視。
凌夜山當(dāng)即住口,其他幾名下屬也一臉怔然。
李眉砂站在祝遙梔身后,冷冷看著凌夜山,凜聲道:“你若是無能,不如讓我去。”
凌夜山收起臉上笑意,眼中浮起探究之意,“李眉砂早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墮為孽物,被盟主親手?jǐn)貧ⅲ阍趺磿?br />
他的視線落在李眉砂眉間那道劍痕上,旋即了然道:“你不是他,只是很像。”
祝遙梔不置可否。
如果修真界一眾靈修得知李眉砂死而復(fù)生,也許會引起不必要的紛亂,畢竟十年前的末世之景太過驚駭,堪稱修羅地獄。
凌夜山勾唇一笑,“看來盟主真是思念故人,特意找了一個如此相像的。”
祝遙梔說:“你要這么想,我也沒有辦法。”
讓這些人以為她思念成疾找了替身,總好過把李眉砂回來的消息抖出來,嚇得無數(shù)人惶惶不可終日。
李眉砂沒說什么,因為背對著,她也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見祝遙梔沒有否認(rèn),凌夜山唇邊笑意更深:“盟主,要忘記一個人,最好還是另尋良人。”
這句話的暗示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
祝遙梔已經(jīng)感受到了李眉砂身上的殺意,她立刻擺手揮退了這些下屬,“都去干活。”
很快,正殿里就只剩下她和李眉砂。
銀白的觸手伸了過來,纏上她的腰身,祝遙梔還在看卷宗,一邊解釋道:“我只是擔(dān)心如果他們知道你回來,估計連睡覺都無法心安,所以只好委屈你當(dāng)一下自己的替身了。”
“我知道。”李眉砂傾身而下,攬住她的肩,幾乎要將她鎖在玉座上。
祝遙梔知道祂醋勁大,并不介意,繼續(xù)看著那些記錄了修真界要事的卷宗。
直到那幾份卷宗被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抽去,扔在一邊。
她單手支著下頜,眉眼彎彎地說:“雖然我也不想看,但我要是不工作的話,怎么養(yǎng)你?”
“不礙事,以后這些事我會替你處理。”李眉砂用指腹輕輕摩挲她彎起的眉眼,“你可以用我的錢養(yǎng)我。”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祝遙梔摸了摸下巴。
而李眉砂俯身細(xì)細(xì)打量著她,“梔梔,你變了一些。”
“嗯?哪里變了?”她有些不解。
“你沒有駐顏,”溫?zé)岬闹讣饷枘∷拿嫒荩瑥拿佳鄣奖羌猓俨溥^飽滿的唇珠,“更好看了。”
幽藍靈力凝出一面水鏡,祝遙梔抬眼看去,鏡中女子斜倚白玉座,云鬢花面,煙青羅裙迤邐至地,裙擺上綴著素雅白梅,與之前相比高了一點,不再清瘦支離,一肌一膚都泛著紅潤色澤。
此時將近入夜,殿中蓮花宮燈徐徐燃起,燈下看美人,眉眼皆可入畫。
祝遙梔摸了摸自己的臉,道:“之前還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看來,確實圓潤了不少。”
“好看,怎么樣都好看。”李眉砂低頭吻她。
不知是誰起的意,這個吻很快就變了味,細(xì)膩而纏綿。
她被吻得幾乎頭暈?zāi)垦#吭谧紊掀綇?fù)氣息,還好她平日以來絕不虧待自己,所以主座上鋪了一層細(xì)軟的絨毯。
細(xì)密的吻從耳尖吻到耳垂,含住那一點軟肉,磋磨成一顆珊瑚珠,水潤紅滟。
祝遙梔側(cè)過臉,才發(fā)現(xiàn)前面那面水鏡還在,而且李眉砂并沒有撤掉的意思。
她移開了視線,李眉砂的聲音鉆進她的耳孔:“不看么?梔梔在這種時候,漂亮得要我的命。”
“不看。”祝遙梔盡量目不斜視地盯著祂的臉,忍不住說,“你就是被那幾個人氣到了,我只是讓他們幫我做事而已,什么都沒有。”
她義正辭嚴(yán):“我是正經(jīng)人,才不搞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
李眉砂含著她的耳垂說:“你找替身。”
“……”祝遙梔一哽。
“我不在意世俗眼光,名不正言不順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李眉砂解下發(fā)帶,長發(fā)散落下來,絲絲拂過她的肌膚,“我只是有些嫉妒,梔梔,這幾個人你悉心培養(yǎng)了十年,無一例外。那個出竅期,三年前差點死在碧落海,還是你親自出手才將他救活。”
十年,祂嫉妒能夠與她相伴的十年。
山間多夜雨,殿外傳來簌簌雨聲,幽潭溪壑春潮水漲,枝頭梅瓣被濯透,濺在白玉階上。
李眉砂俯身,臂彎架住她的雙膝,彼此發(fā)絲交錯,祝遙梔神思迷亂了片刻,踩著少年的肩膀,有些不確定地問:“要在這里?”
“就在這。”寬大的手掌輕松扣住她的腳,瑩白的足蜷縮著,有力的指節(jié)曲起,抵著足底輕按。
不知道按到了何處竅穴,祝遙梔幾乎是酥了半邊身子,好半晌才聽見祂說了什么。
李眉砂放過唇下那點糜紅艷肉,附在她耳邊低語,每個字都潮漉如夜雨:“就在這,梔梔以后坐在這里的時候,會不會想起我這個‘替身’?”
果真是醋得厲害。
祝遙梔有些無奈,緩了片刻后才說:“他們把你當(dāng)替身就算了,你自己別當(dāng)真。”
“那我是你的什么?”李眉砂一邊問她,一邊俯身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燈火在搖曳,琉璃珠簾晃蕩不止,祝遙梔的視線也跟著起伏不定,她張嘴,沒有回答,只是一口咬在祂肩上。
是什么?是她哄騙來的道侶,是夫妻對拜過的宿敵。
“你是在向我要名分?”她有些無力地癱軟著,像是一片漫隨春風(fēng)的流云。
“沒關(guān)系,我不急。”觸手沿著她的膝彎蔓延向上,細(xì)密吸盤吮動著,緊貼熟透糜艷的果實,爭先恐后地吞食甜美漿液。
名正言順當(dāng)然好,但這樣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也足夠傾倒神魂。
夜色漸深,祝遙梔的神智幾欲被拋上九霄,她啟唇想叫停,又回想起剛才她就是開口說了,但她的聲音只是讓李眉砂更加忘情。
所以她只能伸手撓著少年的肩背,撓得用力了些許,李眉砂才停下來,啞聲問:“怎么了?”
祝遙梔搖了搖頭,輕聲說:“少折騰我,明天還要處理劍閣的事情。”
“我?guī)湍闾幚怼!崩蠲忌熬鸵^續(xù)。
她趕緊說:“我困了,要睡覺。”
李眉砂卻將她抱得更緊了,與她耳語著說:“那你不要撓我了,我忍不住。”
祝遙梔立刻撒開了手,她剛才一開始還不怕死地碰來碰去,后來就嘗到了后果,她的觸碰總是讓祂更加瘋狂。
后來還是被磋磨了好一會,才被抱去浴室。
緩了好一會,祝遙梔才反應(yīng)過來一件事,有些疑惑地問:“三年前我去碧落海救凌夜山那件事,你是如何得知?”
“我剛才看過了他們的記憶。”李眉砂還在親她,溫柔的吻細(xì)密得近乎粘膩。
“你能看到他們的記憶?”祝遙梔詫異,“那你豈不是也能看到我的?”
“可以。”李眉砂說。
“那你之前……”她頓了一下,“為什么不看我的?”
“怕你不高興。”祂低頭枕在她肩上,垂眸仔細(xì)地梳洗她散在水中的發(fā)絲。
“那確實會。”祝遙梔點了點頭。
還沒等到躺上床,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隔天醒來,祝遙梔原本想繼續(xù)睡的,但一想到劍閣那些等著她去處理的事務(wù),只好睜開了雙眼。
不出意外,她還是被李眉砂抱在懷里。
她嘗試動了一下,很快又老老實實地在床上躺好,閉著雙眼說:“怪你,我都起不來了。”
算了,還是繼續(xù)睡吧,那些事情等下再說,有傳音就當(dāng)做沒看到。
李眉砂像是知道她在苦惱什么,安撫地輕拍她的背脊,“劍閣的事務(wù)我都幫你處理好了,只余下兩三件要你自己拿主意。”
祝遙梔有些奇怪,“什么時候的事情?”
在她的印象里,昨晚并沒有做任何正事。
李眉砂說:“你睡覺的時候。”
她“哦”了一聲:“那還挺合適的。”
反正李眉砂不用睡覺,她入睡時,祂就可以順便把公務(wù)處理了。祝遙梔都可以想象到,李眉砂一邊幫她批那些折子,時不時還要留意她睡得如何,給她壓好被角,做噩夢了就抱在懷里仔細(xì)安撫。
祝遙梔輕聲說:“你昨晚是不是問我,你是我的什么。”
李眉砂說:“后面你回答過我,不過那種時候你說的話自己都會不記得。”
那確實,她為了早點解脫,什么話都說得出來。
祝遙梔彎了彎唇角,“那我現(xiàn)在回答你,無論多少個世界,你是我唯一會動心的。”
她又補了一句:“雖然我朋友說過,女人在床上的話不可以相信。”
李眉砂吻了吻她的唇,“我相信。”
祝遙梔忍不住感嘆:“所以啊,你生來就要被我騙得死死的。”
“是我心甘情愿。”
她輕聲說:“這一次是真的,不騙你。”
第102章 番外二(上)
祝遙梔對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意, 煩人的事情都丟給李眉砂處理,平日里都在游山玩水,無論在哪個世界, 日子都舒坦得不行。
某個夏日白晝,她躺在美人榻上,午睡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靈力凝出的霜雪。
李眉砂坐在旁邊, 給她剝一盤冰鎮(zhèn)荔枝。
暑熱正盛, 祝遙梔不得不凝冰降溫, 但往往她睡著了靈力就撤下, 又不能一下子用太多,畢竟她靈力極寒,容易傷身。
往往這種時候, 李眉砂就會故意降低體溫, 溫涼觸手也會纏著她貼蹭。
但今天,祝遙梔扒拉開那些冰涼的觸手,一臉正色地說:“等下我睡著了,你還是拿扇子給我扇風(fēng)。”
李眉砂有些不解, “我身上更涼快。”
“我知道,但還是用扇子吧。”她打了個哈欠, 閉上了眼睛。
之前幾天她確實會抱著李眉砂或者祂的觸手睡覺, 但天一熱就容易心浮氣躁, 更別說李眉砂存心勾引, 最后都會以她下不來床告終, 最離譜的一次, 她半個月都沒有踏出玉衡殿的寢間。
外界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她不但找替身, 還數(shù)日不出殿門, 簡直荒淫無度。
所以,還是搖扇子給她扇風(fēng)吧。
祝遙梔清心寡欲地閉眼。
可能是之前太放縱了,現(xiàn)在平靜下來,她居然有點睡不著。
她翻來覆去,然后就聽見李眉砂輕聲問:“怎么不睡?”
祝遙梔還是沒有睜開眼,“有些不習(xí)慣。”
微涼的手掌輕撫她的額頭,拭去她因為不停翻身出的汗,李眉砂說:“你靠過來,我哄你睡。”
“不了。”她心有余悸,覺得腰腿在隱隱酸痛。
“我又不會吃了你。”李眉砂的聲音隱隱含笑。
祝遙梔睜開眼瞥過去,因為夏季燥熱,李眉砂解下了外袍,云絲中衣看上去很好扒拉下來,衣領(lǐng)不系扣,露出的脖頸肌理如玉,她知道摸上去也和玉石一樣溫涼。
她又閉上眼,只說:“你穿成這樣,不就是為了勾引我。”
李眉砂只是用掌心貼了貼她的臉頰,“你的臉都熱紅了。”
祂的掌心溫涼,貼過來恰好緩解了燥熱,又不會太冷。
“……”
祝遙梔不想再一次數(shù)日不出殿門,所以她掐了一個歸夢訣,直接讓自己入睡。
歸夢訣其實是一種在必要時限制敵人的法訣,可以讓人陷入夢境,一段時間內(nèi)都無法醒來。
在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的情況下陷入夢境,也算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歸夢訣編織的夢境很真實。
祝遙梔一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躺在一張美人榻上,靈力凝出的冰霜縈繞周身,她手里還捏著一把鏤花折扇。
依舊是悶熱的夏日午后,盡管美人榻上的錦繡綢緞都撤下,換了散熱的冰絲玉席,但還是熱,連吹進來的風(fēng)都是燥熱的。
怎么夢里夢外都這么熱。
她甩著折扇,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一處很熟悉的宮殿,處處精雕細(xì)琢,穹頂垂下幽藍的琉璃宮燈。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一定來過這里。
祝遙梔還在思考這是什么地方,就聽見了輕而有節(jié)律的敲門聲,然后是熟悉的聲音:“殿下,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把人關(guān)在寢殿里了。”
殿下?真是久違的稱呼。
她知道這是哪了,是之前的魔宮,門外應(yīng)該就是那個膽小的侍女。
祝遙梔說:“進來。”
確實是那個長著耳羽的侍女,給她行禮后怯怯地站在一旁。
祝遙梔想起方才她說的話,就問:“我把誰關(guān)在寢殿了?”
侍女回答說:“是刀宗首席。”
祝遙梔不由得怔了一下。
細(xì)細(xì)想來,她當(dāng)年確實把李眉砂鎖起來過,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是在鏡花海,而不是魔宮寢殿。
不過既然都是夢境了,要什么邏輯。
她立刻下了美人榻,起身就要往寢殿的方向走。
侍女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又不敢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祝遙梔就問:“你想說什么盡管說,沒關(guān)系。”
侍女有些怯怯地說:“刀宗首席好顏色,殿下會有企圖不足為奇,只是,如果尊上知道……”
“別擔(dān)心,”祝遙梔說,“祂會知道的。”
不過這時候的李眉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和魔尊本質(zhì)上是同一人。
哎呀,這么一想,祝遙梔就生了幾分玩心。
侍女一聽她這么說,沒有被耳羽蓋住的下半張臉頓時一片慘白,“尊上一定會知道的,尊上無所不知,殿下您就此收手吧,把人綁到您和尊上的寢殿本來就說不過去……”
更別提她還要去做更過分的事情。
“沒事的,”祝遙梔并不害怕,“你們尊上這不是還沒回來嘛。”
“可是,這不太好,肯定會傳到尊上那里……”侍女仍想要勸阻她。
祝遙梔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那我都把人鎖到床上了,不做點什么豈不是太便宜李眉砂了。”
“這、這,”侍女急得臉都紅了,最后憋出來一句,“這不合禮數(shù)!”
祝遙梔忍不住笑了,“都魔教了,還講什么禮數(shù)。”
侍女急了,連忙說:“還請殿下三思而后行。”
祝遙梔擺了擺手,“沒關(guān)系,你要是實在害怕,就和我撇清關(guān)系,連累不到你的。”
“奴不是這個意思……”侍女想了一下,在她耳邊小小聲地說,“既然殿下決意如此,那就如此罷。只是,刀宗首席絕不是省油的燈,殿下采補他的時候,需小心些。”
小侍女完全站在她這邊。
祝遙梔有些好笑地點了點頭,“確實不是省油的燈。”
“聽說他殺了很多魔修,”侍女更加擔(dān)心了,建言獻策道,“要不殿下用一些手段先制住他,我聽其他的侍女說,桑毓長老對那些俊俏男修,都是先下藥再為所欲為。”
祝遙梔按了按眉心,“不愧是魔修……”
她擺手示意侍女退下,自己走去了寢殿。
重重殿門依次開啟,在她走進去后又緊緊閉上。
厚重窗簾垂下,遮蔽了日光,昏暗又悶熱。
隔著紅紗幔帳,隱約可以看見李眉砂在床上盤坐的身影,背脊挺直,只有冰雪鎖鏈垂落在華美地磚上。
祝遙梔赤足走過去,伸手撩開羅帳,對上少年清冷眉眼。
她有一瞬間的不習(xí)慣。
畢竟這個時候的李眉砂,目睹她為了司空玉險些送命,還和魔尊糾纏不清。
比起以后少了一些人夫感。
少年抿直了唇,本來就冷的臉看上去更冷了。
祝遙梔向他傾身,伸手輕輕拭去他唇邊血跡,“你的傷疼嗎?”
她還記得,這個時候她怒急攻心,口不擇言利用契約重創(chuàng)了他。
李眉砂怔了一下,纖長的眼睫如蝶翼顫動。
——祝遙梔的舉動自然而親昵,超乎他的預(yù)料,明明方才還和他敵對。
可他完全無法抗拒她的親近。
李眉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像是對自己的傷口并不在意,只是低聲問:“你對別人,也是這樣?”
祝遙梔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唇邊,聞言只眉尾一揚,“哪樣?”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李眉砂話語沉冷。
先摧毀,再憐惜。
“你是在控訴我玩弄人心?”她撇了撇嘴,“我無意如此傷你,這是意外。”
李眉砂沒有說話,面容和唇上都沒有什么血色,幾乎比她遞過去的白瓷杯盞還要蒼白。
“怎么不喝?放心,里面沒有下毒。”祝遙梔坐在床邊,離他又近了一些。
這時,寢殿外傳來侍女的聲音:“殿下,奴把你要的東西帶來了。”
她要了什么東西?
祝遙梔有些奇怪,就下了床走出去。
侍女雙手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了幾個瓷瓶。
“這是什么?”祝遙梔疑惑。
侍女說:“是藥,有撫春丹,紅綃破,亂情蠱……圣女殿下放心,只要用了這些藥,無論是多硬的骨頭,都會淪為您的裙下之臣。”
“……”祝遙梔又開始牙酸。
她剛才沒有直接拒絕,所以侍女以為她真的要采取一些手段來對付李眉砂。
侍女在她耳邊悄悄說:“殿下,您動作快些,采補完就先把人藏起來,以免等下被尊上撞見。”
“不,其實我……”祝遙梔試圖解釋清楚。
而侍女迅速將手中托盤塞給她就匆匆離去,留下一句“奴在外面守著,如果尊上回來,奴會立刻告知殿下。”
太忠心了,就算知道她要去做壞事,還幫她望風(fēng)。
祝遙梔還記掛著李眉砂的傷,也顧不上解釋,端著那些歹毒的藥就回了寢殿。
她隨手把東西放在桌上,快步走去撩開床帳坐下。
李眉砂在喝那杯她遞過去的水,那只骨節(jié)修長的手上還覆著手甲,腕上垂下的細(xì)長鎖鏈晃出輕響,他似是隨口問了一句:“里面放了什么藥?”
“你都聽見了?”祝遙梔彎了彎唇,“都知道我要給你下藥了,你還敢喝我給你的水?”
“你若是真的想,怎會只有區(qū)區(qū)一杯水。”李眉砂冷靜地說,“像是亂情蠱,只要摻入熏香中即可。”
她玩心愈重,輕輕“呀”了一聲:“你是在教我如何給你下藥?”
李眉砂垂下眼睫,“之前這些藥對我并無作用,但現(xiàn)在,我不確定。”
因為他之前不開情竅,這一類催情的藥物并不能亂他心緒,但現(xiàn)在——
“當(dāng)然有用。”祝遙梔低頭,從手鐲里找出療傷的丹藥,提醒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之前蛟龍發(fā)/情的信香就對你有影響。”
提起此事,李眉砂垂下眼睫,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祝遙梔還在找藥,只聽見他低聲說:“你若是想讓我意亂情迷,又何須這些藥物。”
祝遙梔一頓,才反應(yīng)過來因為暑熱難消,她穿得輕薄,云紋冰絲錦緞制成的裙裳被薄汗浸透。
她不語,將療傷的丹藥找齊后就說:“解衣,我給你上藥。”
“不用。”李眉砂拒絕,坐姿挺拔得有些僵硬。
“可你這次傷得很重。”祝遙梔說,“你大可放心,我現(xiàn)在處理傷口很仔細(xì)。”
李眉砂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殿門外忽然傳來侍女壓低了的聲音:“殿下,不好了,尊上回來了。”
第103章 番外二(中)
祝遙梔眉梢一揚。
侍女說魔尊回來了, 但現(xiàn)在明明還是午后,之前的小怪物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
況且,李眉砂還在床上躺著呢。
她下意識瞥了一眼, 李眉砂表情難看,臉色更加蒼白。
哎呀,這真是。
祝遙梔放下簾帳, 坐在床榻邊, 垂了眼眸打開藥瓶, 只說:“把衣服脫了吧。”
“你——”少年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咬牙切齒。
她晃了晃手里的藥瓶,“你在想什么?我說過了,只是給你上個藥。”
“……”李眉砂抿著唇, 纖長的眼睫垂落, 眼皮泛著薄紅。
祝遙梔有些興味,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人這么好玩。
她欺身上去,輕聲說:“你這不情不愿的,好像我要逼你就范一樣。”
李眉砂看著她, 只問:“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祝遙梔素白的指尖蘸了藥膏,抹在他脖頸上, 緩聲說,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和魔教同流合污?還是想問我為什么腳踏兩條船?”
她的語調(diào)放慢, 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聽上去格外地漫不經(jīng)心。
其實她只是更加關(guān)注他身上的那些傷口, 脖頸命門處一道劃痕, 正在不斷往外滲血。
祝遙梔發(fā)現(xiàn), 她這句話說完, 傷口滲出的血更多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 ”她將指尖上的血跡輕輕舔去,聲音輕輕的,“要是命都沒了,你拿什么來爭我?”
李眉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盯著她,寒聲說:“我會踏平魔域。”
祝遙梔有些想笑,好歹是忍住了,只是轉(zhuǎn)了腕從他手中掙開,把藥推了過去,“既然你不想脫衣服,那還是你自己給自己上藥吧。”
她起身想走,手指剛碰到床帳,還沒撩開,就被攔腰環(huán)住。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床頂垂下的琉璃玉珠發(fā)出清脆聲響,祝遙梔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壓在榻上,李眉砂覆在她身上,面容沉冷,眼眶都有些發(fā)紅,“他給了你什么?”
溫?zé)岬难阂坏我坏温湎聛恚湓谒膶嬕律希┌椎拿F綢緞襯得血跡落如紅梅。
都受重傷了還這么折騰,那些傷口本來就沒愈合,現(xiàn)在估計都撕裂了。
之前纏在他身上的鎖鏈也都嵌了進去,李眉砂似是毫無所覺,只盯著她的臉。
祝遙梔說:“你先上藥,我看著都疼。”
“你明明厭我,卻又如此輕易將這種話說出口。”李眉砂看著她的眼神越發(fā)晦暗不明。
“我這個時候確實厭你,不過……”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以吻封緘。
這個吻帶著點兇狠的意味,舔舐,吮吸,嚙咬,不放過每一寸。
祝遙梔嘗到了些許腥甜血氣,她下意識啟了唇齒,少年動作微僵,很快就加深了這個吻。
李眉砂含了她的舌尖,有些生澀地吮吻,手掌按在她的肩上,像是防止她掙開,見她并沒有掙扎之意,就轉(zhuǎn)為輕撫。
動作青澀得讓她覺得有些新奇。
想想也是,在這個時候,在彼此都清醒的情況下,他們幾乎沒有如此親近過。
她回應(yīng)了一下,于是少年的親吻愈發(fā)失控,齒列和她的磕碰了一下。
祝遙梔輕聲嘶氣,側(cè)過臉拉開些許距離,唇貼著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說:“我教你,你先閉上眼睛……”
相比起李眉砂,她熟稔多了,唇舌糾纏氣息相融,甚至還習(xí)慣性地解開了他的發(fā)帶。
墨發(fā)鋪散下來,祝遙梔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手指勾著那段發(fā)帶,不知道放到哪去。
李眉砂忽然抬起頭,眼尾余光往外一瞥,然后低頭一點點舔去她唇邊水漬,緩慢而仔細(xì)。
祝遙梔被親得有些頭暈?zāi)垦#沒緩過來,冷不防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梔梔。”
她眉心一跳,不是吧,來真的,邪神和李眉砂同時出現(xiàn)了?
不愧是夢,簡直毫無邏輯。
銀白的觸手從簾帳底下鉆進來,就要攀上床沿。
李眉砂已經(jīng)召出了長刀,一邊親吻她,一邊鋒芒畢露。
祝遙梔覺得他們要是真的打起來,場面會非常混亂,想想就讓她頭疼。
所以她扭頭躲過李眉砂的親吻,扣住他握刀的手腕,翻身將少年壓制在身下,凜冽長刀落入一床紅綃中,霜雪鎖鏈發(fā)出清脆聲響。
頎長身影不斷逼近,只隔著紅紗幔帳,祝遙梔連忙說:“等等,我衣裳還沒穿好。”
“我?guī)湍愦!?br />
那些觸手拉開床頭的抽屜,卷了裙裳遞過來,就要勾上她的手臂。
祝遙梔眼尖地瞥到李眉砂手中凝出的靈力,連忙將掌心貼上去制止,又捂住他的嘴,搖搖頭示意他別說話。
微涼的觸手卷上她的手臂,親昵地蹭了幾下。
李眉砂瞇起雙眸,眼神凌厲如刀。
祝遙梔連忙甩開那些觸手,只好說:“別,我會害羞的。”
害羞個鬼,她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感情騙子。
那些觸手乖乖退了出去,有一只還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
祝遙梔看著那件放到床上的天水碧煙羅裙,并不想穿,現(xiàn)在天熱,更別說她還壓在李眉砂身上,李眉砂估計氣得夠嗆,氣血翻涌,體溫上升,幾乎要燙到她。
害怕被看出端倪,她方才把床簾全都放了下來,堪稱密不透風(fēng),床榻之間只剩一片悶熱,她身上淺淡的熏香被悶得柔暖,但依舊掩蓋不了血腥氣。
祝遙梔攏了攏披散下來的長發(fā),發(fā)絲被汗水黏在背上,悶得她都擔(dān)心起熱痱。
“梔梔,過來些,我身上涼快。”邪神說。
祝遙梔是想過去,但她一過去,李眉砂絕對忍不了。光是聽到“梔梔”這個昵稱,少年眼中就凜冽生霜。
她想了一會,才找了個借口當(dāng)作緩兵之計:“我出了汗,想先沐浴。”
“那我抱你去浴室。”邪神的聲音親昵而自然。
祝遙梔覺得李眉砂身上的殺氣都要凝成實體了,她死死把人按著,又揚聲說:“不去浴室了,你給我打一盆水過來。”
觸手很聽話地給她端了一盆水,祝遙梔伸手進去試了試水溫,只覺得更熱了。
她本來就沒想洗漱,所以現(xiàn)在只是將軟巾泡進水中,擰干擦去李眉砂頸間的血跡,順手解開了他的衣袍。
“……”少年被她捂住嘴,只眼尾泛著淺淡嫣紅。
其實祝遙梔沒有多看也沒有多想,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那些不斷流血的傷口上。
“梔梔,你不理我。”觸手伸過來,纏上她的腳踝。
她就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現(xiàn)在還是白天,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梔梔用了歸夢訣,我也好奇會做什么夢。”邪神說。
哦,原來是入了她的夢。
“這樣。”祝遙梔一邊給李眉砂上藥,一邊說,“你以為我會做什么夢?”
“不確定,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可按理說,梔梔想要什么,我都給了。”
她想了想,“確實如此。”
他們之間的談話稀疏平常,但彼此的語氣透出一股熟稔,隔著床簾也似親密無間。
一種不容許任何人插入的熟稔。
李眉砂眼中愈發(fā)晦暗不明。
祝遙梔毫無所覺,仍然在給他處理傷口。
而簾外傳來瓶瓶罐罐被撥動的聲響,“梔梔,你想對我用這些?”
一開始祝遙梔還有些不明不白,轉(zhuǎn)頭過去見祂拿起桌上那些不可描述的藥,連忙否認(rèn):“沒有。”
侍女太懂事了,還以為她真的想把李眉砂當(dāng)爐鼎,給她送了一堆歹毒的藥來助她行不軌之事。
“這些是為了讓我動不了,”祂似是笑了一下,“可是梔梔,你如果自己來,總是到一半就沒了力氣。”
這句話曖味,卻尋常,要多親密,才能將調(diào)情之語習(xí)以為常?
李眉砂眸光暗沉,突然發(fā)力將壓制他的祝遙梔按在榻上,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
“你——”祝遙梔輕呼一聲,好了,她剛上了藥的傷口,全都撕裂開了。
這動靜不小,垂落的重重簾帳瞬間被掀開,琉璃宮鈴驟然發(fā)出聲響。
李眉砂埋在她脖頸間親吻,力道不輕,牙齒磨過她頸部動脈,像是要咬她。
不過祝遙梔已經(jīng)管不了他是想吻她還是想親她了,因為床帳被觸手撩開,她還沒看清楚邪神臉上是什么神情,眼前寒芒一閃,壓在她身上的李眉砂瞬間起身。
但還是有些來不及,少年臉上還是被劃了一道血痕,鮮紅的血珠卻落在祝遙梔眼睫上。
李眉砂卻挑起了唇角。
——祝遙梔原本就只穿了寢衣,折騰了幾下已經(jīng)散亂得不成體統(tǒng),露出的脖頸上都是剛才印上的吻痕。
為了方便上藥,李眉砂身上的衣袍也被她拉開,兩人皆是衣衫不整,又共處一榻,看上去就像什么都發(fā)生了一樣。
“梔梔,我一個不夠么?”銀發(fā)藍瞳的怪物話語幽幽。
幽藍靈力凝成極細(xì)的雨絲,將幾只蜿蜒過來的觸手切割,破碎流光落如星屑。
相似的眉眼同時盛滿殺意,床榻之上瞬間劍拔弩張。
祝遙梔有點想死。
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么就是有種被抓奸在床的心虛感。
“梔梔,殺了他也不會有什么影響。”邪神瞇了瞇眼眸。
畢竟這只是夢境。
李眉砂看著怪物與自己相似的容顏,眼神越發(fā)晦暗難明,冷厲得像是淬了毒。
他有能力與其同歸于盡。
祝遙梔輕咳一聲,小聲說:“你們能不能好好說話,我會害怕的,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可憐弱小無助的金丹期。”
她怕個鬼,這是她的夢。
但她現(xiàn)在一身凌亂地陷在被褥里,散開的鬢發(fā)襯得小臉瑩白,下巴尖尖,格外惹人憐惜。
她確實長了一張鬼話連篇也讓人深信不疑的臉。
邪神和李眉砂沒有說話,但兩者同一時間收斂了身上的殺氣。
祝遙梔松了一口氣。
這就對了,不要讓她后院起火嘛。
而針對她剛才說的話,邪神垂眸說:“梔梔,我可以和你雙修至元嬰。”
祂說得很直接而坦然。
這種話,現(xiàn)在的李眉砂絕對說不出來。
只見少年臉上又沉冷了幾分,直言道:“無恥。”
邪神:“你又清高到哪里去?”
如祂所言,李眉砂現(xiàn)在還壓在祝遙梔身上,長發(fā)與褪下的衣袍散在少女身上,露出的脖頸上一片緋紅痕跡。
“……”李眉砂不語,身上又多了幾分戾氣,但扣在祝遙梔腕上的手指又用力了幾分。
床榻上的空間狹小悶熱,祝遙梔無意識地啟唇吐氣,一身薄汗幾欲浸透衣裳,連身下柔軟的被褥也黏熱不適,她還被李眉砂壓著,只能徒勞地蹭動幾下。
于是邪神和李眉砂都朝她看了過來,目光掠過她露出的半截鎖骨,都變得晦暗不明。
“……”躺在床上的祝遙梔默默攏上自己的衣襟。
現(xiàn)在她很后悔,為什么只穿了一件寢衣。而且因為她怕熱,寢衣的料子輕薄如紗,被汗水浸濕,透出里面藕綠色的抹胸。
攀上床榻的銀白觸手隱隱躁動,發(fā)出細(xì)微的黏膩聲響。
她像是被群狼環(huán)伺。
祝遙梔后知后覺,她和他們共處一室,她有些危險。
第104章 番外二(下)
祝遙梔下意識想溜, 她弓了一下腰想翻身,但被李眉砂壓得死死的,沒逃跑成, 這個動作反而近乎挑逗。
“……”李眉砂看著她的眼神又幽深了幾分。
“別誤會,我沒想和你……”祝遙梔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邪神蒼白的指尖輕撩起她的一縷發(fā)絲, 輕聲說:“他如此無趣, 梔梔還是和我共赴——”
祂的話也沒能說完, 幽冷鋒芒一閃, 祂手上多了一道劃痕,撩起的青絲滑落下去,被少年的手指接住, 勾纏。
邪神看著那段被搶走的發(fā)絲, 眼眸危險地瞇起。
祝遙梔是真的想逃。
不至于吧,只不過是她的一縷頭發(fā),都能爭搶起來,更別說是她本人。
“其實我想……”她哽了一下, 覺得如果直接說想逃,不但李眉砂不會放過她, 邪神也會把她按回床上。
救命, 這兩者無論是誰, 都夠她消受的, 更別說同時。
所以話到嘴邊臨時拐了個彎, 她轉(zhuǎn)過臉對邪神說:“我的衣裳落在剛才的偏殿里, 你去幫我取好不好。”
害怕繼續(xù)這樣下去會出事, 所以她決定分開來哄。
銀白觸手指了指一旁的裙裳, “寢殿里就有衣裳。”
祝遙梔眨了眨眼, “可我想穿之前那件。”
她連借口都沒怎么用心,但眼角彎起的弧度鉤子一樣,讓人心癢癢。
邪神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圖,“梔梔想支開我?”
祝遙梔輕哼一聲,“那你去不去?”
邪神:“去。”
夢中夢外,他們之間太過熟稔,熟稔到祝遙梔無意識地言行親昵,這一聲輕哼罕見地帶了些許嬌嗔的意味。
李眉砂有一瞬愣怔,慢慢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絞。
成功支開了一個,祝遙梔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李眉砂,伸手勾了少年的尾指,“你先起來。”
李眉砂還是壓在她身上,沉沉看著她,忽然輕聲問:“之前那一次,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
“嗯?”她沒有反應(yīng)過來,“哪一次?”
“……”少年閉上眼,眼尾隱隱泛紅,只提醒道,“水月觀。”
他是指水月觀斬黑蛟之后那件事。
祝遙梔“哦”了一聲,誠懇地說:“那時我只是想早點離開。”
李眉砂眼睫一掀,幽幽看著她,“你那時如果不管我,我就不會變成這樣……”
這樣——妒火燒心。
“可是,你已經(jīng)這樣了啊。”她啟唇,話語如絲,云鬢花面,彎起的唇角噙著一抹散淡笑意。
李眉砂居高臨下地凝眸看她,緩緩問出一句:“你喜歡這張臉?”
“嗯,喜歡。”祝遙梔彎了彎眼睛。
“……”少年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沉可怖。
祝遙梔有些不明白,她都說了喜歡他,怎么還生氣了。
她還在納悶,忽然就只覺身上一沉,李眉砂壓下來,張口咬住她的耳垂。
氣勢很兇,但其實不怎么疼。
“你怎么還咬人?”祝遙梔是真的想不明白。
李眉砂低啞的聲音攜著滾燙呼吸一字字鉆進她的耳孔:“因為和祂相似的臉,你才肯碰我?”
可那一次,祝遙梔連他的衣襟都沒有解開,她并無興致,只是急于脫困。
祝遙梔聞言才反應(yīng)過來,李眉砂竟然以為他是邪神的替身。
在他眼中,她竟然是這種渣女。
她嘗試解釋了一下:“雖然是同一張臉,但其實你們并不太像……”
李眉砂又咬了她一口。
她于是閉嘴,好吧,多說多錯。
“跟我走好不好?”李眉砂埋在她鬢邊,聲音逐漸壓低放緩,輕緩得可以聽見他尾音的顫抖,“離開這里,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
祝遙梔玩心未消,故意刺他一句:“我以為你發(fā)現(xiàn)我和魔教廝混,會把我抓起來關(guān)到秉燭獄呢。”
“我的確想將你關(guān)起來,藏到一個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李眉砂啞聲說,末了又去含吻她的耳垂。
他將她擁緊,感受她身上的柔軟馨香,每一絲氣息都甘美如鴆酒,將他的心臟填滿又腐爛。
“那可不行。”祝遙梔提醒道,“祂快回來了。”
李眉砂卻還是將她死死抱住,俯首在她耳畔低語:“如果你舍不得這只怪物,我就殺了祂,將他煉成傀儡,但你永遠也不能離開我。”
祝遙梔怔了一下,李眉砂像是被她逼得有點反常。
不過她沒時間細(xì)想,畢竟邪神就快回來了,要是再被捉奸在床,她絕對沒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她伸手輕輕拍了拍李眉砂的肩,說:“你身上還有傷,去泡個藥浴。”
她都做好了哄勸的準(zhǔn)備,沒想到李眉砂居然干脆地同意了:“好。”
祝遙梔有些奇怪,這人怎么突然這么好說話?
但李眉砂已經(jīng)整了衣袍,起身走去浴室。
床榻上只剩下她一人,祝遙梔還有些不習(xí)慣。
不過她還沒自己清靜一會,邪神就抱著她落在偏殿的那件裙裳回來了。
觸手攀上床榻,將她纏緊擁裹,修長有力的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里。
毛絨絨的腦袋蹭進她的頸窩,祝遙梔拿起旁邊放著的冰鎮(zhèn)荔枝,剝了殼慢慢吃。
“梔梔,不穿衣么?”邪神捏了捏她的臉,“就知道你是要支開我。”
被點破的祝遙梔輕咳一聲,“不用,這天太熱了。”
還好邪神身上體溫低,不然她也不會老老實實窩在祂懷里。
觸手就將那件衣裙疊好放到一旁,邪神則是專注地看著她。
荔枝被剝?nèi)ぃ冻霈摪姿疂櫟墓猓倥氖种笢啬伻缬瘢戳酥碾p唇紅艷起來,鬢發(fā)散亂,一縷發(fā)絲貼在她側(cè)臉,美麗,又帶著幾分懶倦。
“梔梔,你還熱么?”邪神湊近,溫涼指尖輕揉她的耳垂。
“現(xiàn)在還好。”祝遙梔又剝了一個荔枝,“你要吃嗎?”
怪物的舌尖舔了一下她的耳孔,祂的聲音開始泛啞:“我想吃別的。”
祝遙梔嘴里還嚼著荔枝肉,冷不防聽到這么一句,一邊走神一邊嚼,不慎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頓時“嘶”了一聲。
“怎么了?”
她的臉很快就被捧起,溫涼如玉的手指從她唇間探進去,“我看看。”
“……”祝遙梔說不了話,只能等祂的指尖撫過口中那道傷口,那點刺痛才逐漸消散。
修勻指節(jié)抵過敏感的上顎,讓她生理性地眼眶泛紅。
她忍不住踢了祂一腳,被她的體溫煨熱的手指才終于撤出口中。
“梔梔,現(xiàn)在是我熱了。”邪神將她抵在床頭,低頭吻上她的雙唇。
寬大手掌將她細(xì)細(xì)丈量,話語在親吻間粘膩如絲:“夢境很真實,梔梔這個時候都沒有幾兩肉。”
確實真實。
相伴這些年來,祝遙梔對祂的親吻與愛撫逐漸習(xí)慣,但這具身軀明顯青澀,不過一個吻的時間,她就遍體酥軟,唇分時都有些回不過神。
直到身上一涼,那件輕薄如紗的寢衣被褪了下去,觸手如同潮水將她淹沒。
“等等,”祝遙梔找回了些許神智,“浴室里還有……”
“所以,梔梔可要小點聲。”黏稠細(xì)密的親吻落在她耳后,含著她的耳尖問,“這樣就不熱了,不是么?”
“……”祝遙梔無言以對。
她怕鬧出太大動靜,被浴室里的李眉砂察覺。
只能盡量放松下來,但邪神和那些觸手可不會放過她。貼身的衣物并未解下,觸手緊貼著鉆進去,細(xì)細(xì)吮吻每一寸肌膚。
手掌卡住她的膝彎,邪神低頭時銀發(fā)垂落在她腰腹。
祝遙梔往后縮,但她身后都是觸手,她無處可躲,只好拿起一顆荔枝,想要含了止住自己的聲音。
但她的意圖被看破了,玉骨清挺的手指伸過來扣住她的手,剝?nèi)ダ笾︴r紅的殼,柔軟多汁的內(nèi)里就掐于手心。
好像更熱了,全身的血液都在祂唇舌下激蕩,體溫急劇升高,她只放任自己沉湎進黏滑溫涼的觸手里。
祝遙梔竭力控制自己的聲音,邪神似乎在跟她較勁,越發(fā)用力地取悅她,想要逼出她的淺嗔低吟。
“梔梔,我想聽。”
“……”她想死。
片刻后,她實在受不住,啟唇想要制止,吐露的氣音輕軟柔和,絲縷如煙,她立刻住了嘴,那雙美人眼蒙上生理性的水汽,瀲滟欲泣。
指腹碾過她眼尾的水汽,美麗的非人之物仍然埋在她腰腹之下,輕輕吹了一口氣,連同話語也濕黏:“我才喝了幾口……”
祝遙梔聽得臉熱,輕嗔一聲:“不要說——”
她被迫開口的一瞬,就同時在祂的唇舌間綻放。
于是這句話的尾音徹底變了味,回繞在空曠的寢殿里。
身軀癱軟下來,像是被泡在溫水里舒展的花枝。
祝遙梔神智還有些渙散,忽然瞥見一抹凜冽寒光。
她回過神時,緊緊貼在她身上的邪神和那些觸手忽然拉開了距離。
轟然聲響中,她身下的床直接塌了。
祝遙梔落入了一個帶著草木清香的懷抱,李眉砂抱著她的手臂收緊,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靈力洶涌蕩開。
她回過神,扒拉開罩在身上的寬大外袍,探出腦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周圍已經(jīng)換了一個地方。
李眉砂橫抱著她,踢開了白玉殿門,殿中空曠,淡青紗簾飄飛,上面繡著清冷曇花。
“玉衡殿?”祝遙梔反應(yīng)過來,“你布了陣?”
難怪李眉砂之前那么爽快就去了浴室,原來是趁機布下法陣,將她直接帶走。
李眉砂面色森寒,一言不發(fā)地將她抱去了浴室,放在浴池中間的玉臺上,垂著眉眼拉開她身上的外袍。
少女鴉色的長發(fā)披了一身,襯得露出的肌膚更加瑩白,甚至他外袍上的墜飾都能壓出些許紅痕。
只剩下貼身的里衣。
少年額角青筋暴凸,沉身壓下,分開她的雙膝,指尖撫上她腿上的牙印。
祝遙梔倒是沒有什么羞慚之感,她面上花色未消,艷麗而又殘忍地提醒著他,她方才與怪物多么親密。
她坐在玉臺上,溫?zé)岢厮疀]上腰身,睫羽上還帶著幾分濕潤水汽。
李眉砂抬起手臂壓在她背上,將她壓進懷里,貼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除卻層疊裙裳,懷中少女纖弱柔細(xì),讓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再抱緊些,最好能夠嵌入他的血肉骨髓,這樣就誰也無法搶走了。
祝遙梔本來還有些回不過神,過分的歡愉讓她骨酥肉軟,而摩挲牙印的手指貼著白膩肌膚,并指而入。
她輕呼一聲,渾身失力一樣軟在他身上。
李眉砂在親她。
有些青澀的吻落在她耳后,然后是肩頸與鎖骨,溫?zé)崾终戚p而緩地?fù)徇^,帶起細(xì)微的戰(zhàn)栗。
浴室很安靜,熱汽蒸騰中只有溫泉漾開漣漪的聲音。
李眉砂離她很近,與她耳鬢廝磨,可以聽到少年漸重的呼吸聲。她實在太軟,太柔。
祝遙梔枕在他肩上,輕聲吐氣,親吻和撫弄都如此生澀,她彎了彎唇,“你怎么像是第一次似的。”
李眉砂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上次是你……”
“對,是我。”祝遙梔拖長了聲調(diào),“你不喜歡嗎?”
回答她的是少年急切而洶涌的吻,鼻尖擦著鼻尖唇舌糾纏。
李眉砂無論什么都學(xué)得很快,在某些事情上也一樣。
片刻后,祝遙梔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你沒有入魔,魔教能給你什么?”少年眼底一片猩紅,“若你只求一時歡愉,祂能給你的,我也一樣可以。”
李眉砂死死抱緊她,手指悍然將她推至絕頂,“我會加倍給你,只見到我,只聽到我,只感受我,忘掉其他。”
祝遙梔眼前模糊了片刻,手指抓著他的肩背,半晌都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李眉砂抬起她的臉,摩挲著她濕紅的眼尾,輕聲說:“這里只有你和我,你想要修為嗎?我可以給你,一直給。”
“你好像很生氣……”祝遙梔瞳孔還有些失焦,腦子也不太清楚,都沒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精準(zhǔn)踩在雷區(qū)上。
親眼看見心愛之人與別人茍且,他氣得都要瘋了。
李眉砂將她按在玉臺上,似是帶倒了什么瓶瓶罐罐,祝遙梔測過來拿看去,才發(fā)現(xiàn)是那些侍女給她的藥物,用途不可描述。
“你怎么連這些都傳送過來了?是不小心嗎?”她吶吶地問。
她沒想到,李眉砂卻當(dāng)著她的面,拿起一個紫玉瓶,將里面的丹藥吃了下去。
“你做什么?”祝遙梔睜大了雙眼。
這是能吃下去的嗎?
“你不是要給我用?”李眉砂神色疏淡,像是剛才只是喝了一杯茶,他平靜地說,“我確實無趣,你也確實厭我,所以你應(yīng)該更想看我沉湎愛欲無法自拔的模樣,不是么?”
祝遙梔還在驚訝之中,答不上話。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剛才邪神確實說過李眉砂無趣,但再雄競也不能給自己下藥吧。
而覆在她身上的李眉砂似在提醒她:“這是渡春丹,烈性情毒,還有一刻鐘。”
“我能逃嗎?”祝遙梔認(rèn)真地問。
糟了,玩火自焚了。
“遲了。”李眉砂輕聲說,眼尾開始浮起薄紅,“還有其他的,我們可以慢慢試。”
“你聽我解釋,”她覺得再玩下去她人要沒了,連忙說,“其實你和邪神是同一個人,我沒有腳踏兩條船,真的。”
少年只是沉靜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不覺得荒謬么?”
居然不信!
“是真的,”祝遙梔著急得額頭冒汗,“我沒有騙你……你聽我解釋,不要扒拉我,我就剩一件衣服。”
她解釋了一會,李眉砂并沒有相信的意思,只是一邊親吻她一邊提醒說:“你還剩半刻鐘。”
他的吻從鎖骨中間的凹陷處逐漸往下,輕而綿纏,像是濡濕的蝶翼,最終落入她丹府之下的溫巢。
于是剩下的半刻鐘里,祝遙梔根本無法思考。
李眉砂總是學(xué)得很快,在如何取悅她這方面也一樣。
玉床取材于上好的暖玉,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沒地方抓,只能撓李眉砂,撓著撓著李眉砂就把身上的衣袍脫了下來。
她雙手都被扣住,骨節(jié)挺拔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十指相扣的同時靈肉合一,發(fā)絲也糾纏在一起。
祝遙梔已經(jīng)想不了其他,李眉砂已經(jīng)太過了解她,全然知曉如何才能將她逼到極致。
她聽到一些柔艷入骨的聲音,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是她自己在咽聲吐氣。
水霧氤氳,玉泄泉流,她聽到少年沙啞的聲音,熱砂一樣灼過她的耳畔:“荔枝味。”
“什么?”她有些沒能聽清。
“你嘗起來是荔枝味的。”李眉砂親了親她的唇瓣,話語伴著好聽的低/喘。
他唇色瀲滟,潮漉,幾乎要粘膩成絲。
“你是說哪?”祝遙梔問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把這幾個字吞回去。
她在這種時候像沒有腦子一樣,只覺顛倒神魂。
李眉砂微怔,面上潮紅更甚,然后輕輕在她耳邊說:“也是甜的。”
祝遙梔閉嘴了。
漫長無盡,她忍不住想,為什么這個夢還不醒?
她的神智都要被攪散了,恍惚間感覺有一雙手撫了上來,溫柔流連,背后的玉臺像是融化了,觸手纏了上來,細(xì)密吮吻。
李眉砂的手還與她十指相扣,所以……她轉(zhuǎn)過頭,銀發(fā)藍瞳的怪物吻上她眼角沁出的水汽。
邪神與李眉砂對視了一眼,兩者都沒有空再去爭風(fēng)吃醋,轉(zhuǎn)而用實際行動來奪取她的注意力。
這個夢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祝遙梔轉(zhuǎn)過臉,剛想問邪神歸夢訣如何破解,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李眉砂掐著下頜將臉掰了回去,以吻封緘。
事實證明,歸夢訣這種被當(dāng)做對敵手段的符咒,還是不能輕易地對自己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