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Chapter31
攥握著的手機隨著她的動作, 一不留神從手心滑落。手機在地毯上彈蹦起,磕上了凳腳,發(fā)出了一聲很輕微的‘嘭’。
像是提前引爆了個小小的炸彈。
聽到聲音, 周圻迅速將音量調(diào)到最小, 把聽筒壓在衣擺上,轉(zhuǎn)頭看過去,俯下身。
許念粥彎腰蹲下,抬手擋住,在那只大手要碰到手機的前一刻先撿了起來。
她站起身, 兩人視線交匯,她朝他笑了笑,指了下門口,無聲地告訴周圻,她先出去,不打擾他講電話。
她又解了腰上綁著的蝴蝶結(jié), 把貓尾巴放進(jìn)了他的懷里。
周圻反應(yīng)快,拽住了她經(jīng)過他身側(cè)的那只手, 把她的步子拉停。
他的手跟著她的右手一塊兒垂下,許念粥站定,扭頭, 還是笑,但似乎冷了一半。她伸出左手用力掰開了他扣緊的手指,繼而一聲不吭的往房門外走。
正欲轉(zhuǎn)身, 這次又被拉住了裙角, 左右晃了下。
強裝的狠心被擊的片甲不留。
許念粥屬實是拿他沒辦法, 無奈地垮下肩,走近。她拿起了他的手機, 發(fā)現(xiàn)通話已經(jīng)被掐斷,看見了上方備注是和周圻同姓的三字姓名,剛想幫忙點回?fù)埽透杏X到自己被抱住。
周圻單手圈過她的腿窩,另只搭在毛茸茸的尾巴上,揚眸看向她,乖順得不像話。
還是能感受得到的,他眼神中透出的那一絲委屈,許念粥微怔,食指懸在了屏幕上,她并沒有想怎樣,只是莫名涌上了些情緒。
她輕嘆了口氣,把手機遞還給了周圻:“快撥回去吧,應(yīng)該是真有急事。”
她不是發(fā)小孩子脾氣,不是不通情達(dá)理,只是想留給他們接電話的私人空間,也可能是想給自己心里僅留的那點空間喘口氣。
周圻安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指腹摩挲著她手腕因為瘦而格外凸起的骨頭:“那你別出去。”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商量的語氣。
“可我不想聽!”即便已經(jīng)猜到了是什么,許念粥還是脫口而出,頭次這么一字一頓,用加重提高的嗓音回他。
說完,她自己也怔了怔。
有點壓抑。
周圻站起來,‘嗯’了一聲,想將她拉過坐下:“你呆這兒,我出去接電話。”
迫切了些,他抓在她手腕上的力度使勁了不少。
“嘶……疼……”許念粥倒吸了口涼氣,稍稍蹙眉,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反手將他推坐了回去,她自己提步就往房門外走。
聽到身后迅速跟上的,踩在地毯里悶鈍的腳步聲,許念粥沒有回頭去看,剛握上門把手,一只胳膊倏的從后往前將她一把攔過,速度太快,她根本來不及閃躲,后背就跌進(jìn)了滾熱的胸膛。
周圻橫臂攬著她的腰,將她翻過身,壓在了門邊的墻面上。他卡住她的下巴,扳過,在她抿咬著的、柔軟的唇上,毫無預(yù)兆地壓下了一個極具侵略性的吻,他兇狠地沖撞,舌尖頂撬開她的唇縫。
他不讓她躲,更為暴戾地錮著。
許念粥不得已揚頭被迫承受急而猛的攻勢,手抵在兩人之間,她嶙峋背后的蝴蝶骨撞在了堅硬的墻上,裸露在外的肌膚與墻面不斷磨蹭,她吃痛,又同時感受著唇齒間他不停的加深用力索取,眼尾潮意漸起。
這或許不算吻,更像是一種啃嚙,像是一場小型的“搏斗”。
她去推他,掙扎,反而被箍得更緊,阻礙在他們之間的雙手被他鎖住,推到了頭頂上,她的手背碰觸著冰涼,身前卻完全迎貼上了滾燙。
他的手不知何時從她的肩膀處穿過,手臂抵開了令人生疼的磨擦,但卻更加直接,方便的讓他咬上了她的唇,將她用力扣向他自己,動物般兇猛。
算了,就這樣吧。
沒有任何勝算,許念粥不動了,除了偶爾喉間實在壓制不住而溢地的哼喘,她任由著他挑弄、啃咬,軟得一塌糊涂。
口腔里忽地蔓泛開一股咸澀的血腥味,她閉上了眼,像一根在風(fēng)中搖晃的蘆葦被徹底吹彎折了莖稈,然后被人撿起,將細(xì)長的莖稈打上了個結(jié),結(jié)會松彈開,又被用勁拉緊,又拉緊,又更拉緊。
沒有時間概念,她早就體會到了嚴(yán)重缺氧的窒息感了,只不過并未表現(xiàn)出來。也算是最后留下了點不一樣的生理上的難忘,不是么?她想。
周圻的心臟不停收縮。在剛剛看到許念粥掰開他的手,要跨出門的那一刻,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那年他媽媽也是這樣,出了門后,就再也沒能見上一面的驚慌。
他是害怕了,也是急切了,胸腔里像是堵了塊巨石,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發(fā)狠似的撕咬,想留住什么。
面頰淌過濕潤,他的一滴淚最終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微涼,許念粥的指尖遲鈍地蜷縮了下。她知道不是她的,因為她沒有睜眼,仰著臉,把飽含的酸澀牢牢蘊藏住。
許念粥愣了愣,眼皮發(fā)燙,淺淺出聲:“周圻。”
下一刻,她被他摟進(jìn)了懷里,她的臉埋在了他的肩膀中,感受著他輕微的振顫。
周圻眼眶布紅津潤,他把下巴輕輕擱在她的發(fā)頂,聲音在抖,連著說了好幾句的對不起、對不起。
許念粥的心里像是被剜走了一大塊。
她揚臉,注視著他晶亮的眼眸。
人的眼睛,是傷感的兩大洋的神色,泡沫,鹽,綠色,風(fēng),變幻不定。
許念粥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
“還疼嗎?”周圻先開口,問的或許是她的手腕、后背、嘴唇,亦或者是心。
但她好像什么都感覺不到,仍舊搖了搖頭。
被咬了一口的蘋果,缺失的那一塊怎么也補不上了。
周圻撫揉著許念粥的后腦勺,明明柔軟的頭發(fā)卻扎的他心疼。
許久,他擁緊了她,輕聲:“三天,三天后我就回來。”
果然,親口聽到還是不一樣。
前幾天說一定陪完剩下旅程的人,提早說了退出。
該難受一下的,可許念粥彎起了唇角,不搖頭了,她點點頭,同樣輕聲:“嗯,我知道了,沒事。”
她說沒事,推著他的手臂,拉開了點距離:“快打電話吧,你家里人還等著。”
又問:“你餓嗎?我出去煮點東西吃。”
她說話的聲音平靜軟和到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周圻一時心情復(fù)雜,想再說點什么,又被許念粥打斷。
門被輕輕帶上,套房的小廚房自帶了鍋具,許念粥往流理臺前的小冰箱走,早上周圻在農(nóng)貿(mào)市場買來的食材在里面,她放空狀態(tài)的將食材拿出,洗凈,燒水。
她做了兩碗以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就特別拿手的番茄煎蛋燜面,最后撒上了一小把的香菜。成品賣相都特別好,但就是她在煎蛋時分了心,手上被燙起兩個水泡。
許念粥沒喊一聲,沒皺一下眉,她去沖了涼水,然后挑破。
當(dāng)晚,訂的凌晨兩點多的飛機,還有五個小時左右。
留給兩人的共同時間還有三個小時。
周圻看她情緒不對勁,在吃完面后抱著她坐在沙發(fā)里一直找話題聊天,許念粥嫌他婆婆媽媽,拉著他去盥洗臺前,把不久前答應(yīng)他的事情給做了。
擠上,涂好剃須泡沫后,許念粥拿著電動剃須刀無從下手,猶猶豫豫了好久不知道從那個地方先開始,最后還是被周圻握著手嘗試了人生中第一次幫人刮胡子。
周圻看她抖得厲害的右手,鼓勵她:“熟能生巧,下次我就不帶著你了,你自己肯定也能刮好。”
許念粥笑笑,沒有說話,又一秒儼然,屏著口氣,小心轉(zhuǎn)動手腕。
終于刮好,她長吁一口氣,又仔細(xì)瞧著,在確定沒有刮出血絲后,懸著的心才算是最終穩(wěn)當(dāng)落地。
許念粥洗凈手,捧著他的臉,親了口,像是徒手掰開了個檸檬,她心里被酸得難受。
可她不是最能吃酸嗎?最喜歡吃酸嗎?
不能哭的,又不是小屁孩了。
不就三天?是啊,不就三天。
但她知道,其實更正確的句子應(yīng)該是:不,就三天了。
周圻需要整理收拾的東西不多,許念粥也來參和了一手。他本來說續(xù)個房,讓她訂了十天還剩兩天的房間到期后直接住在這里,被許念粥果斷拒絕了,她說我們到時候換個地方玩,再換個酒店吧。
許念粥從床上坐了起來,在包里拿出了張洗好的照片遞給了周圻。
是他第一次讓她覺得做夢可以不止是做夢的那天——
那天傍晚,過斑馬線時,她扭頭發(fā)現(xiàn)兩人的身影通過光的照映,在路面上印下了幅像是錯位親吻的影子畫面。
那時候,她臉紅的像是火燒云燒盡時最紅的那一抹。
而相片背后留下的那段話,許念粥在當(dāng)晚就拿水性筆寫了上去,晾干了好久,但到現(xiàn)在了還是隱約能蹭掉一些,擦花出重影。
但也不重要了。
許念粥跪坐著貼上去,學(xué)他那時壓低了聲音,落下灼灼目光:“要試試嗎?”
“什么?”這回?fù)Q周圻問出了這句話。
她心臟被掐得緊,卻在笑:“試試你想的,像剛剛影子里的那樣。”
周圻看了眼相片,臉上表情難辨,但應(yīng)該也是想起了什么。他挪開視線,將許念粥抱到了自己的身上,覆過她的后脖頸,吻了上去,唇舌推送,一下又一下,難舍難分。
人們永遠(yuǎn)無法預(yù)知某個片刻的價值,直到這個片刻成為了回憶。
在他的手指即將要埋進(jìn)去的時候,許念粥及時伸手按著了他,但還是打了個哆嗦,涌出份悸動的濕潤,她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嗓子啞:“再不走要誤機了。”
周圻說不會,拍拍她的腿,把她小心放倒在枕頭上,讓她把小腿肚掛在自己的肩膀上。
帶著熱溫的指腹剮蹭在了他熟悉的敏感位置。
許念粥不出意外的渾身戰(zhàn)栗,眼淚也借此機會一并流了出來。
他們一同出的門,下樓,在她房間門口,他們擁抱。
在周圻要開口時,許念粥都知道他要說什么了,像哄小孩子一樣,踮腳,去揉他的頭發(fā):“知道啦,沒事。”
周圻彎下腰,給她揉。他說,有事給他打電話,他一直都在。
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長發(fā)輕輕曳動,她沒有回頭。
回去之后,許念粥又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干脆坐了起來,雙手抱膝。
窗簾忘了拉,她扭頭,看十五前后的月亮又滿又圓。她牽強地彎了彎唇,眼熱,感嘆了句真好。
枕邊的手機亮起,許念粥拿過,是周圻發(fā)來說到機場了的消息。
她回:[嗯,起落平安。]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許念粥睡得迷迷糊糊,忽地驚醒,轉(zhuǎn)身想撈東西,卻撈了個空。
噢,她才想起來她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而他人在飛機上。那……那個花生企鵝呢?上次不是說藏在她這邊的嗎?
許念粥揉揉眼爬了起來,打開燈,找了一圈也還是沒發(fā)現(xiàn)。心慌感來得猝不及防,因為擁有過,所以害怕失去,可這種感覺特難熬。
她嘆了口氣,深呼吸,坐在床沿,強壓下眩暈感,溫柔地同自己聊天,告訴自己沒關(guān)系,拜托自己不要難受,會好的,說不定睡一覺起來,找不到的東西就突然出現(xiàn)了。
她需要經(jīng)常自恰。
但她……睡不著,盯著天花板,又感覺回到了很早之前失眠的夜晚。
對了,藥,許念粥躋上拖鞋,往行李箱邊快步走去,原先放藥的網(wǎng)布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張紙條:盡量少吃,下面列舉了幾樣有助于睡眠的健康食材,最底下還有句‘親測有效’。
她仔細(xì)多看了幾遍,再站起來時,腿麻了,血液往腦門上涌,她傾身,扶住了桌面。
去寶石山看日出,是許念粥突發(fā)奇想的一件事。
反正睡不著,那不如去消耗自己,她喜歡將時間填滿,去做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以此來短暫忘記不開心。
步行到山底約五十分鐘,路線并不復(fù)雜,出酒店后直走,在第三個紅路燈路口左轉(zhuǎn),繼續(xù)直走,在看見西湖后的右手邊會有一個顯眼的指示標(biāo)。
也還有個近路,一直直走,在某一站的地鐵口的左手邊,有條小路。
在凌晨三點半,看完地圖,許念粥背上背包,帶了條有線耳機出了門。
路上霧蒙蒙的,黑黢黢的天色中透了點花青,只不過沿途冷清,關(guān)了門的商鋪和獨自前行的她,還有陪著她的,她自己的影子。
耳機里不是播放的什么熱血搖滾流行曲目,而是低緩慢節(jié)奏,和這街道似乎一般清冷的輕音樂。
當(dāng)然,許念粥也會提心吊膽著會不會突然從某個街角沖出來一個蒙面的陌生人,手里還揮著兩根棍棒,她會時不時轉(zhuǎn)頭,異想著周圻會出現(xiàn)在身后。
但要是真出現(xiàn)了,那該多可怖啊。
想到這兒,她想笑,扯了扯嘴角,卻發(fā)現(xiàn)笑不出來了,反撲而來的是更加悲涼的情緒,也許是和夜晚有關(guān),但也許這才是真正她吧,無底洞的喪,無緣無故的悲愴。
她承認(rèn),是她懦弱了,是她在逃避,越喜歡越逃避。矛盾。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當(dāng)別人愈發(fā)的對她好,她就愈發(fā)會產(chǎn)生一種不配得感,害怕自己會辜負(fù)別人的付出。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地愛自己。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晚上那會兒的笑不是發(fā)自心底的,不過是她習(xí)慣了,習(xí)慣于在別人面前保持微笑,習(xí)慣于說‘算了’、‘沒事’、‘好的’……,習(xí)慣于不想給別人造成麻煩。
她都知道,她全部都知道。
她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她沒辦法,沒辦法一下說服自己。
兩條路重疊的部分走完了,許念粥在考慮繼續(xù)往前直走還是左轉(zhuǎn)。
周圻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
機場里,他剛出了機艙門,恢復(fù)信號,不小心點進(jìn)了微信步數(shù)這一欄,看到了許念粥這個點還在不斷累積的步數(shù),他心一緊。
漫長的等候音,他心里滑過了很多想法,心臟顫得厲害。
終于。
——“喂。”
周圻長長舒了口氣:“你還沒睡嗎?去哪兒啦?”
“嗯,”電話里聲音嗡嗡的,“我,我去寶石山看日出了。”
聽到電話里傳來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響,他擔(dān)心:“一個人步行去的?”
“嗯……”
“周圻。”許念粥在電話那頭低低地喊住他。
周圻應(yīng)她,心里驀地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航站樓里響起了一陣中英文的語音播報,電話中也跟著沉默。
他握著手機跟著人流往外走,等她開口。
“周圻,我想說……”那端,許念粥攥緊耳機線,手指絞著,她低下頭,“三天后你不用為了誰再回來,我說過的,我不會拿任何什么關(guān)系來綁住你,你已經(jīng)多停留很多天了,也該回程了,我也該走了。”
她的語調(diào)很柔軟,但卻那樣扎心。周圻的腳步停住,深呼吸了口氣:“你怎么了?”
許念粥搖了搖頭,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看不見,她輕聲回:“沒怎么了。”
也就是這時,她聽到那邊的機場環(huán)境音漸漸安靜了下來,她猜他應(yīng)該特地找了個拐角處。
“許念粥……”
“……嗯。”
“我們,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
許念粥一頓,哽咽著去做惡人:“沒有。”
周圻很快接上:“朋友也不是嗎?”
像是想起了什么,許念粥自我嘲解,不算太正面地回:“你其實也早就知道了,我從這個月底之后的半年要去哪里了吧?”
周圻沒辦法否認(rèn),坦誠說:“是。”
許念粥繼續(xù)慢慢說:“微博關(guān)注了快三年的朋友,我還要謝謝你對我發(fā)布內(nèi)容的認(rèn)可。”
昨晚許念粥在看到他手機屏幕上彈出的特別關(guān)注后,愣了好久。她對著昵稱去搜索了下用戶,才發(fā)現(xiàn)周圻竟在三年前就關(guān)注了自己,那時候疫情,減少外出,她的英語試卷講解視頻和學(xué)習(xí)筆記分享在那段時間發(fā)布得頻繁。
昨晚那會兒她為自己真的能幫助到別人而發(fā)自心底的開心。
可后來,她猛地想到了自己轉(zhuǎn)發(fā)過的支教內(nèi)容,盡管她的微博里從未發(fā)過自己的正臉照片,可結(jié)合著最近的發(fā)布來看,再加上她收到郵件那天他的反常,她猜周圻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微博的皮下就是她,而他也早就已經(jīng)看到了那條內(nèi)容。
……
周圻不明白:“所以這和我來找你是有什么關(guān)連嗎?”
也是在周欣菡轉(zhuǎn)發(fā)給他那條鏈接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有在關(guān)注的博主是許念粥,不過這幾個月他太過忙碌,才錯過了那么多。
許念粥盡量平靜地闡述:“或許沒有吧,但是我們就——”
“噔”
電話被掛斷,許念粥的心也咯噔了下。以為是自己誤觸,她拿下手機看了一眼,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對方。
眼前的這條路幽深不見底,僅僅留了路口的幾盞微黯的路燈。
一陣強風(fēng)刮過,‘嘩啦’聲激得許念粥猛然抬起頭,卻對上了石階上幾雙綠油放光的眼瞳,緊接著閃過好多道黑影,她本來就精神高度緊繃,怔懵著,這下全身起了層雞皮疙瘩,后背發(fā)涼冒汗,被嚇到腿軟差點癱坐下,喉嚨里堵著,連尖叫都發(fā)不出聲。
一瞬間的靈魂出竅,許念粥僵在原地久久不敢動。
路燈殘影下,她孤伶地站著,像是卷碎紙,被冷風(fēng)吹得一圈一圈散開,而刮走的那些東西怎么也抓不住。
好不容易晃過神,又想到了剛剛被掛斷的電話,許念粥的胸腔里頃刻翻涌起陣陣澀意,眼淚‘吧嗒’一下流了下來。
她是睜著眼的,一眨也沒眨。灼燒著,卻止不住地傾瀉。
良久,許念粥才慢慢蹲了下來,把頭埋進(jìn)臂彎里。
其實那話她說出來就后悔了,她真的好沒本事,沒本事到只能在電話里,只能挑在他恰好不在的時候說出口。但又好像面對著他,她就沒辦法將那幾個字完整的說出口,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就咽了下去,有意避開。
可現(xiàn)在她說了,也等到了她想要的,他掛了電話,或許是另種方式的默認(rèn)。但為什么,她卻感覺這一刻才是真正的決堤。
算了……她又開始習(xí)慣性的這么想。
意識到這點后,許念粥閉上眼,晃了晃腦袋,想把這個想法甩出去。
她胡亂用手背抹掉了眼淚,緩緩站起,打算往回走,換成另一條主路-
出來的時候,周圻沒注意到他的手機電量實際上并不充足,加之在路上通話到最后的怔松,他完全忽略了低電量的提示音。
手邊沒有充電寶,周圻加快步子四處尋找電源充電口。
某趟航班剛落地,一波乘客從出口處涌出,他邊說著不好意思借過,邊匆匆擠過。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被無限拉長,可能只是過了一分鐘不到,但卻無比難熬。
充上電,屏幕上彈上來了好幾條消息,周圻沒等推送完,第一時間點進(jìn)了電話,回?fù)芰诉^去。一聲‘嘟’后,卻聽到了一聲機械的女聲提示音‘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措手不及,像是一下往心口灌進(jìn)了大量冷冽的水,他被嗆到胸腔起伏。
又以為是信號不好,周圻迅速點進(jìn)了微信。
直到看到許念粥發(fā)來消息后,他的喉嚨止不住的發(fā)緊,嗆,他快要被嗆死了。
她發(fā)了好幾條的謝謝你,對不起。
她說,這幾天謝謝你,不用來找我,我明天就走了,對不起。你很好,你值得遇到更好的。
她說,拜托你了,千萬別來找我。
這一刻,周圻竟然不敢去點語音通話,也不敢發(fā)一條消息,怕看到的是那個醒目刺眼的紅色感嘆號,怕被擊碎成齏粉。
凌晨,他和她一樣一夜未眠。周圻的眼眶中布滿紅血絲,發(fā)酸,垂在身側(cè)的那只手攥緊成拳。
明明亮著的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只用稍稍一劃,就能看到前半天,十個小時前,她還在因為那杯獼猴桃橙汁,而被他“逼”著發(fā)了好幾條的‘哥哥、哥哥’的消息。那會兒不滿意,她又被他壓進(jìn)了沙發(fā)里,揪著她腰上的那一圈癢癢肉,親耳聽了好多好多遍……
周圻垂下眼,心潮起伏,心臟好像被撕破出了一個破口,刮進(jìn)大風(fēng),刺痛,讓他難以呼吸。不受控的手指在顫,賭,他在賭,有那么幾秒的大腦空白,他心一橫,點下了那個“宣判”的按扭。
界面跳轉(zhuǎn)。
她沒刪,但,也同樣沒接-
東方既白,天露微微光。
許念粥雙手揣在兜里,盯著地面,發(fā)呆般的在街上走著,身后叮叮當(dāng)當(dāng)自行車的車鈴聲響了好久她才注意到,也是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自己走偏了路,漸漸往路中央走。
騎經(jīng)她身邊的那人很嚴(yán)肅地朝她嘀咕了句方言,許念粥聽不懂,只能扭頭說了聲抱歉。
這條路前幾天周圻帶她走過一遍,所以許念粥還勉強有點印象。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個拐角路口處,她抬頭,看到了那個寫著‘保俶塔前山路’的白綠色路牌。
山風(fēng)涼且猛,空氣潮濕而凜冽,路上還是昏暗,許念粥拿出手機,點開了手電筒,熄滅屏幕前,瞥見了右上角的飛機圖標(biāo),她嘆了口氣。
怕他回,更怕他不回。
往前走,依舊沒有人,她或許是最早登山的那一批。有些慌措的,可心里還有更亂的事將前個感受給蓋了過去。
徒步了好久,有些餓。
許念粥摸了摸背包,發(fā)現(xiàn)出門臨時,忘了把小零食往包里塞。她只能擰開水壺,猛猛灌了大半瓶。
經(jīng)過半山腰的書店,才見到一小群人,許念粥心里也安心了很多。她好像不知疲倦,沒有休憩,繼續(xù)往上,到了保俶塔前,五點半多鐘。
四周視野廣,她伏在面臨西湖的那面圍欄上,霧霾藍(lán)的天色與地平線以上還尚淺的絳紅色相交,可見斷橋。
該共賞的,旭日初升的前景。
許念粥攏緊防風(fēng)的外套,翻出相機,手指有些僵硬,她緩和了好一會,找好角度,拍下。
在她對著手掌心哈暖氣時,聽見身邊有人和她聊:“凌晨的山上是有些冷,應(yīng)該多穿點。”
許念粥猶豫著回頭,不認(rèn)識的一個男生,他笑著看她,朝她身側(cè)走來。走近了點,她發(fā)現(xiàn)他單邊臉頰上也有個非常淺的酒窩。
許念粥一愣,恍惚著往后退了兩步。
似乎看見了她挪動的步子,男生也不再往前走,停下:“一個人上來的嗎?”
她不自在地咽了咽,點點頭。
男生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指著一旁的□□峰:“上面據(jù)說是看日出的絕佳觀賞地,要不要趁人少早點上去?一起?”
“抱歉,”許念粥下意識地拒絕,心虛地環(huán)顧了一周,回過勁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想什么。風(fēng)吹進(jìn)眼睛里,她自嘲一笑,揉了揉眼,再次表明,“不用了,我等會兒再去。”
男生理解地頷首,并再次叮囑早點上去,不然等會兒人會很多。
許念粥很小聲地‘嗯’了句,扭回頭,看了眼手機屏幕,屏保還是周圻送她的那束花,她又?jǐn)Q過頭,竟覺得的那男生的背影也有那么點的相像。
她覺得自己真的瘋了,無奈又發(fā)笑。
六點零五分,半邊天,隱綽出現(xiàn)霞光銜金,許念粥往□□峰的方向走,坡體有些陡,她不太使得上力,在幾塊石頭前,費了好些勁才爬上去,有些晃,她只敢半蹲著。
果不其然,多了好多好多人,架著“炮仗”,甚至還有架小型的無人飛機。
都在等待。
蹲久了,許念粥想坐下,換腿的時候不穩(wěn),取下放在一邊的背包險些被蹭到滑下,身后遞上了一只手幫擋住了包,她轉(zhuǎn)頭剛想說謝謝,意外發(fā)現(xiàn)又是那個男生。
他把背包還過去:“小心點。”
許念粥說了句謝謝,訕訕接過,笑了笑。
男生把手機給她看:“APP上說的,大概還有二十三分鐘日出。”
許念粥偏頭看了眼,那款A(yù)PP界面上甚至能精確到秒數(shù),還有當(dāng)前濕度,PH值等等一切指標(biāo),不過她素來是不太完全相信和天氣相關(guān)的預(yù)報,只好就不掃興地說好的。
曙光刺破黑暗,有人站了起來。
山的那頭冒出半輪橙金,更多的人站了起來。
四十分鐘后,完整的紅色鎏金圓日出現(xiàn)在了天際。
耀眼,許念粥被亮地瞇起了眼睛。過去的幾小時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看到象征新日的扶光,她心里酸脹得很,長長舒了口氣后,她也站了起來。
可剛站起,甚至還沒站直,許念粥驀地感覺頭暈眼花,緊接著眼前一黑。
頓覺不妙,她想立刻原地坐下,可沒想到意識卻先一步繃斷,周圍的一切都在那刻消了音。
第三十二章
Chapter32
許念粥在發(fā)呆的時候, 曾經(jīng)天真地去想過很多哪些不會痛的死法,可最后想來想去,好像哪一種都會疼, 哪一種都有可能不那么徹底, 到最后會以更加痛楚的方式生活。
瀕死感之下,她像是一條離開水太久的魚,不知道該怎么去呼吸汲氧,魚鰓翕動,只是本能。徹底無意識前, 有那么一刻她非常平靜地想,就這樣,算了吧。
也就是在那時,許念粥的腦海中劃過了一件事。
小學(xué)那會兒,一群自以為很懂的小屁孩在某天放學(xué)圍在她身邊,指著她說‘略略略, 你媽媽不要你了’,‘你媽媽不要你了’, ‘你是克星’,‘你是大克星’……
那時許念粥一言不發(fā),只是站起來, 搬過樹下的一塊石頭,用力砸向了為首的那個小男生。那個小男生頭破了,流血了, 他媽媽不肯, 找她家里人要說法, 要賠償。
她呆在里屋,被她爸爸扇了重重的一個耳光, 沒站穩(wěn),直接一頭栽了下去,兩眼冒黑。她沒哭,才幾歲的小孩,想的卻也是:反正也沒人愛我,就這樣,算了吧。
但有人對現(xiàn)在的她和小時候的她說,你首先一定要好好愛自己,然后要相信,剩下缺失的那部分,一定會有人非常愿意補上……陪你也是我生活中無可取代的意義。
可也有個聲音在說,別再耽誤別人了。
最先回歸的是聽覺,耳邊嗡鳴,許念粥神思恍惚,腦子暈脹。
她嘗試張嘴,發(fā)不出聲,又動了動手指。
“醒了醒了!念念你還好嗎?”
一道熟悉溫柔的女聲將許念粥的心緒牽了回來,眼皮很重,像是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覺。她緩緩睜開眼,先看到的是一片潔白的天花板。
接著,視野中出現(xiàn)了周玥玥的臉。
許念粥呆呆地注視了會兒,沒太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混沌著又重新閉上了眼。
“欸欸,許念粥?!”
周玥玥見狀,又慌了,趕緊出門喊了護士醫(yī)生進(jìn)來,等檢查完了一遍許念粥的身體,確定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問題,只用再好好休息后,她才稍稍舒了口氣,搬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
模糊間,許念粥的腦子里不是空白一片,相反,她想了很多,也聽到自己是因為低血糖和低血壓并發(fā)而導(dǎo)致的突然昏迷,這是老毛病,之前出門時,她都會在包里備些糖和食物,不過剛好這天沒帶,再加上空腹徒步登山。
她只記得昏迷前好像有人扶了她一把,再后來是怎么下山的,誰送她來的醫(yī)院的,全然沒有半點印象,更別提是怎么聯(lián)系上她朋友的,以至于見到周玥玥的第一眼,她懵得很徹底。
許念粥緩了緩,用輸液的左手碰了碰在床邊的人,干澀著嗓子開口:“玥玥。”
“欸!我在,”聽到聲音,周玥玥猛地抬頭,滿臉欣慰驚喜,“你還難受嗎?”
許念粥笑著搖了搖頭,手肘撐床。
周玥玥見她想要坐起來,連忙放下手機,幫忙挽住腰,又拿過枕頭墊在她的身后:“慢點。”
許念粥面無血色,腦子發(fā)脹,但在看到周玥玥一連串緊張兮兮的動作后,撲哧一笑,表情也鮮活了不少,只是笑容幅度太大,腦袋產(chǎn)生了瞬間的充血感,她沒忍住皺了皺眉,‘嘶’了一聲。
完了,本來就緊張的人更緊張了,周玥玥后退了半步,雙手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摟著,僵在了原地。到最后反而變成了許念粥撫著她的胳膊,安慰道沒事沒事。
許念粥看了眼窗外,烈日當(dāng)空,轉(zhuǎn)回頭看向周玥玥,疑惑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個男生用你的手機打過來了個電話。”
“嗯?”
“就……”周玥玥把接過來的溫水遞了過去,“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叫,叫什么我給忘了,當(dāng)時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本來以為是周圻,可仔細(xì)聽聲音發(fā)現(xiàn)不是,就以為你被盜了手機,后來又一聽在什么醫(yī)院,我又剛好在附近,也就直接過來了,沒想到……”
她適時拍了拍胸脯:“嚇?biāo)牢伊水?dāng)時。”
男生?許念粥先想到了那個邀請她一塊兒上□□峰的男生。
“那個男生有留下什么聯(lián)系方式嗎?”
“你是和周圻吵架了嗎?”
兩人異口同聲,又同時收住了尾音。
怕周玥玥誤解什么,許念粥先開了口:“我是想看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感謝一下。”
床邊的手機震動了下,她聞聲看去,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
“我給你拿,”周玥玥也沒再追問,也沒說實際上那個男生留下的那張字條是被她有意給截胡了。她站起來,拿過一邊在抽屜里的包和手機,“但手機有點裂屏,當(dāng)時那個男生說,點進(jìn)最近通話里,有一半的通話記錄看不見,就撥通了最上面的那個。”
“你沒設(shè)鎖屏嗎?”她又問。
“設(shè)了的。”許念粥接過,說了聲謝謝。
“那怎么?”
“可能閉著眼也能識別吧……”許念粥有點心亂,聽周玥玥說到了最近通話,她想起自己最后一通電話是撥給的周圻,以為是他沒接,所以才打給的周玥玥。
手機屏的確碎了大塊,幸好還有電,許念粥解鎖開,發(fā)現(xiàn)最上端一片摔成了綠色卡屏,能看到時間,是下午一點,距離她看到日出,已經(jīng)過了六小時。
許念粥劫后余生般地嘆了口氣,點進(jìn)了最近通話,是最上排的三四個通話記錄看不到。
還好,她慶幸地想。
但很快,她竟又有那么一瞬間想讓這通電話是撥給的周圻,她想得到他的安慰。
被調(diào)回信號的手機微信上彈出了幾個小紅點,許念粥不敢點進(jìn)去,她有些無力,是她自己親手推開的,卻又妄想別人會下一次都無條件折回,都能從現(xiàn)在開始。
“沒有吵架,”許念粥想了想,按掉手機屏幕,還是回答了上個被隱匿了的問題,“他很好,和他呆在一起很舒服,但是——”
她垂下頭,沒再往后說。
周玥玥輕聲問:“那你還是喜歡他的吧?”
許念粥沒有立刻回復(fù),像是在確認(rèn)答案。
喜歡嗎?是喜歡的,只是她的喜歡在她自己阡陌縱橫的心里迷宮中走錯了一條路,她在嘗試著重新慢慢解開,她需要先和自己和解。在此之前,她不想讓任何人再受到傷害。
半響,她搖了搖頭,喃喃著擠出一句:“現(xiàn)在說這個好像不重要了。”
一小陣風(fēng)帶過,半掩的門輕輕‘吱呀’了一聲。
許念粥下意識地抬眸看去,卻意外瞥見門外一抹匆匆走過的身影。
她完全怔住,視線一直盯著門口的方向,心跳停了半拍。
還在許念粥發(fā)愣之際,一位醫(yī)生帶著護士和幾位實習(xí)醫(yī)生進(jìn)了病房,是對隔壁床進(jìn)行常規(guī)檢查。
門被最后一位進(jìn)來的醫(yī)生給關(guān)上,但她知道,這一下關(guān)上的,好像不止是門了。
房內(nèi)空間和氧氣被擠走了大半,許念粥胸悶,說不上來的氣短,像被無形的手給掐緊了呼吸。
她現(xiàn)在可能明白了自己之前有意避開他說的話,他是什么感受了。
也算是,扯平了吧。
忽然有些疲憊,許念粥閉上了眼,聽見周玥玥說出去接點水、買東西,她‘嗯’了聲,躺了回去。
但在周玥玥起身要走時,許念粥幾乎是下意識地拉住了她的衣擺。
周玥玥轉(zhuǎn)頭。
她垂下眼,低聲說:“幫我對他說句對不起。”
周玥玥愣住,往門口看了好幾眼,再低頭發(fā)現(xiàn)許念粥輸液的那只手的手背因為攥太用力而在冒血珠,皮膚也淤青了大片,她趕緊喊了隔壁床邊的醫(yī)生來處理,又俯身蹲下來,貼著她的耳郭心疼地說好。
許念粥勉強笑了笑,胡亂扯過被子,側(cè)身蜷縮著,卻怎么也再睡不著。
走廊里,周玥玥見周圻二十分鐘前才到的醫(yī)院,剛剛又發(fā)消息說要走,她坐電梯下樓,在一樓大廳內(nèi)攔住了他,操碎了心:“才剛來,就不進(jìn)去看看?”
周圻沒有直接回,把手上的袋子遞過去,只是說:“讓她好好休息吧。”
“真不進(jìn)去?”
周圻沒說話,內(nèi)心在猶豫。
周玥玥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問:“周欣菡怎么樣了?”
“手術(shù)挺成功的。”
“成功就好。”
兩人之間算是很遠(yuǎn)房很遠(yuǎn)房的親戚關(guān)系,平日里也不怎么聊生活上的事,他妹妹的近況也是在上午打完電話后,周玥玥才得知的。
沉默了好一會,周玥玥問:“那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怎么樣,不追了?”
周圻沒料到她會突然這么一問,用手背擋住嘴,偏頭輕輕咳嗽了聲。
在接到周玥玥電話的前半個小時,周欣菡剛從手術(shù)室中闖過一關(guān),先天性心臟病,被推進(jìn)ICU繼續(xù)觀察,他也沒想到下一刻就得知了許念粥突然昏迷的消息。
近四個小時后,他到的醫(yī)院,出了電梯后,按照給的病房號,一間一間找過去。才剛喘口氣,就聽到了許念粥的那一句話。
快兩天沒睡,他的臉色也不太好,說話鼻音很重。他也在極力克制住自己冒出來的,不太安的念頭。饒是再怎么懂她,知道或許這并非是她真實想說的話,可當(dāng)面對面真正聽到的那一下,他的心還是涼了半截,像是有什么東西從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
周圻擰了瓶水,抿了口,直接道:“追。”
稍頓,他又說:“但她可能也需要自己的時間,我可能也需要好好想想。”
他想給她時間和空間,想等她真正敞開心扉的那一天,而他也要想想該怎么繼續(xù)。
停了思緒,周圻艱澀開口:“別說我來過。”
“你們還真像啊,她醒來的第一句也是和我講別和你說,”周玥玥無奈地笑,又有些不忍心,“但她已經(jīng)知道你來了,她還讓我替她,對你說句對不起。”-
那臺被摔壞屏的手機,最終沒能撐過完整的一天,還不等許念粥第二天回去將里面的所有文件圖片拷貝出來,在當(dāng)晚屏幕徹底卡成碎屏,看不清,也點不了。
來不及備份的相片、聊天記錄和還未察看的消息,那些很多屬于“昨天”的東西,就這樣被鎖在了手機里,困在了一個九月。
許念粥去問過,可以換個原裝屏,還能正常使用,但她沒有立刻換,只是將手機卡取了出來,那就在未來的某個“明天”再換吧。
九月底,入山前,許念粥又去做了次全身體檢,她平時身體都健朗,那次暈倒算是個突發(fā)狀況。在收到體檢報告為正常的后兩天,她跟著大部隊進(jìn)了山里的一所小學(xué)。
許念粥運氣好,分配宿舍時,和最后剩下的一位很可愛的女生,兩個人住進(jìn)了四人間。
一人一個上下鋪雙床。
女生叫單欣嘉,她是從這個縣城出來的大學(xué)生,不同于許念粥的短期,她是打算長期在這所學(xué)校義教。適應(yīng)的也很快,當(dāng)晚,她整理完自己的床,打掃完宿舍,她還幫著許念粥一同鋪床。
倆姑娘都選的住在上鋪,說有安全感一些。只是踩著上下樓梯,會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輕微聲響。
單欣嘉同許念粥說,現(xiàn)在十月伊始還算好,等到了十一月,你會發(fā)現(xiàn)水龍頭不能直接用,不然你會有種被丟進(jìn)冰窖的爽感,熱水也要早點去打,很有可能到后面就沒有那么燙了。
許念粥從行李箱拿出毛絨玩偶往床上擺,被單欣嘉看到,她驚喜地哇了聲,許念粥看她喜歡,將另一個尺寸小的拿給了她。
其實在杭城的最后,整理行李時,許念粥才發(fā)現(xiàn)那花生企鵝被周圻塞到了行李箱的最底下,旁邊還多擺了兩個另外尺寸的小花生企鵝,一家三口,整整齊齊。
她低頭看著,情緒雜糅。
一天的勞頓結(jié)束,睡前,許念粥習(xí)慣性地蹭了蹭毛絨玩偶,安靜下來,她算了算,自己已經(jīng)快半個月沒有登陸微博,也沒有點進(jìn)周圻的微信頭像,換了個手機,一切全部從新開始,重新回到了最開始一個人的生活,一日復(fù)一日,但就又好像拿小刀在心墻上狠狠地刻了一刀,總會留下點時間帶不走的印痕。
許念粥翻了個身,下巴擱在手肘上。山區(qū)信號不太好,微信消息更新圈也轉(zhuǎn)了很久,自從她將所有的群都設(shè)置成了‘消息免打擾’,小紅點也就少了很多。
她給兩個好閨蜜報了個平安后點進(jìn)了朋友圈。
這邊的夜晚靜謐得不像話,棲鳥雜流聲。
許念粥應(yīng)景,發(fā)了個最簡單的夜晚emoji上去。太小的一個圖標(biāo),沒什么內(nèi)容,很容易被一下刷了過去,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隱秘的期待什么。
她戴上單邊耳機,隨機點進(jìn)了一首歌,一首鋼琴曲,意外記起了是在那晚最后一通電話前播放的曲目。
她扯了扯嘴角,把臉埋進(jìn)了枕頭里,沒想太久,還是選擇將那條被湮沒的朋友圈刪除。
有時候會發(fā)現(xiàn),人在真正想落淚時,是微笑著的,是不動聲色的。
但這一點微弱的啜吸聲,也被單欣嘉捕捉了去,她問:“粥粥,你是想家了嗎?”
許念粥轉(zhuǎn)頭,習(xí)慣性地說:“沒有呀,是風(fēng)油精辣到我眼睛了。”
話剛落,她一怔,驀地想到了那天她伏在周圻肩頭,嘴硬著說‘你是不是抹風(fēng)油精了?辣到我眼睛都流汗了’,而他只是笑著拍拍她的后背,安撫著她的情緒,任由她當(dāng)“圍巾”般摟緊的畫面。
“風(fēng)油精?”單欣嘉吸吸鼻子,“我怎么沒聞到啊?”
是啊,風(fēng)油精。許念粥被拽回了現(xiàn)實,趕緊拿出備在床側(cè)的那一小瓶,開蓋聞了聞。真的流出了更多的眼淚,許念粥裝模作樣地‘哇’地哭了一聲,惹的單欣嘉笑不可仰。
她也跟著又安靜地彎起了嘴角。
她知道,所有的人和那一段故事都會有離場結(jié)束的那天,哪怕當(dāng)時覺得可惜遺憾,還是向前看吧,她不能奢求太多。
那晚,睡得不算太踏實。
第二日,許念粥頂著哭腫的眼睛去見了新同學(xué)第一面。
天真的小同學(xué)蹦蹦跳跳地來,用磕巴的漢語問:“老師,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像兩個燈泡?”
許念粥摸摸他們的小腦袋:“燈泡多亮啊,老師是想看你們看得更清楚呀!”
她本科和研究生學(xué)的是英語相關(guān)的專業(yè),但在這邊,她擔(dān)任過除了英語之外所有的學(xué)科,只是偶爾低年紀(jì)的小同學(xué)們好奇到不行,她才教他們二十六個英文字母。
當(dāng)然,不看他們交上來歪七扭八的“小爬蟲”,其他的一切都很開心。
有時,許念粥會被邀請去附近的同學(xué)家里做客,吃熱騰騰,辣乎乎的家養(yǎng)燒烏雞,被辣到自然豐唇,家里的老人會塞給她一把一把抓的堅果、花生和自曬的柿餅、蜜桔,她也喝上了他們自釀的燒酒。
路口的狗狗有好幾只名叫‘小黃’、‘小黑’、‘小白’的,她和單欣嘉經(jīng)常站在路口喊一聲,看好幾條狗狗爭涌而來,不咬人,她蹲下來順毛,會時不時想到拆拆。
孩子們的眼睛也是她見過最亮的,最干凈清澈的,像一汪湖水,而他們被留守在山里,只能一點一點積著,等著水滿,才能溢出這座困住他們的大山。
他們的夸獎也甜,他們說‘粥粥老師真好看’、‘最喜歡粥粥老師了’、‘粥粥老師你陪陪我嘛’、‘粥粥老師……’。
來之前,許念粥囤夠了很多拍立得的相紙,她每天會拍幾張照片,洗出來,夾在筆記本里,再寫上一段話。不知不覺間,本子厚重了不少,心情也沉甸甸的,既有成就感,也有感慨。
十一月初,變天快,寒風(fēng)刺骨。
白日里,湛藍(lán)天色,時而濃云叆叇,時而艷陽。
沒有上帝視角,誰都會覺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早上許念粥穿著棉服出宿舍,依舊提早一點在教室里等趕路來上學(xué)的小同學(xué),在課前收到了幾個同學(xué)從家里捂來的水煮蛋,也在課上到一半,被陣敲門聲打斷,站在門口的學(xué)生臉頰紅了兩塊,不太流暢地解釋自己今天來遲的原因。
那天下午,許念粥和單欣嘉懶洋洋地坐在操場邊曬太陽,看著上體育課的幾班學(xué)生在踢毽子,跳橡皮筋,拍球。沒一會兒,被幾個熱情的小女生瞧見,非要來拉著她們一起。
許念粥站了起來,摩拳擦掌,低頭看了眼還窩在椅子里的單欣嘉:“去玩玩唄,凍死我了。”
“粥粥,”單欣嘉叫住了她,“你可能沒聽過我的一句至理名言,寧可凍死也不要動死。”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許念粥笑嘻嘻地假裝用手掌在耳邊做了個擴音的動作,二話不說將單欣嘉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拉著往操場中間跑。
學(xué)校有很多熱心公益資助,操場也像模像樣,橡膠跑道,還有個小型的籃球場。
許念粥剛拿上毽子,就看見校門口駛進(jìn)了輛小面包車,下來了兩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各自端著兩大箱子往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
許念粥用手肘碰了碰單欣嘉:“門口那些是送什么?書嗎?”
單欣嘉順著看了眼,猜道:“應(yīng)該是愛心人士寄來的物資吧?具體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這樣,那——”
“老師!”扎著雙麻花辮的小女生揚起頭,閃著亮晶晶的大眼,抬手在他們兩人之間晃了晃,打斷,“要開始比賽了!”
“哦哦哦,好好好。”
“開始開始。”
許念粥和單欣嘉互推了下肩,相覷一笑,分別加入了不同的兩組隊伍。
說起來也挺不好意思,兩人的加入并不是來提高某一隊的成績,到后來反而是在比誰更加拉跨,踢起毽子來,她們倆的四肢都生銹老化了一樣,沒有新安的好用。
輸?shù)貌环稚舷隆?br />
看那群小孩子心里氣鼓鼓的,但礙于身份,面上沒有太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插著個腰跺腳生悶氣。許念粥覺得他們可愛死了,也又非常自覺地拉著單欣嘉退出了比賽。
“我說什么來著,寧可凍死也不要動死。”某人洋洋得意。
“這不太久沒踢了么,正常正常,”許念粥開脫,“那我們?nèi)ヅ懿脚碜影桑@個我擅長。”
單欣嘉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就差撒手躲開。
看出來了,非常不愛動,許念粥低頭悶笑,再抬頭,看到一個剛剛正往教學(xué)樓走的工作人員正往她們倆在的方向直直走來,她順勢側(cè)過身子,讓出一條道,扭頭往另一邊看去。
正琢磨著是有什么事,她就聽見身前的人問:“您好,請問是許念粥,許小姐嗎?”
“嗯?”
“啊對,她是。”單欣嘉先替許念粥應(yīng)下。
“這個是給你的。”工作人員將一個長方形的硬殼紙箱遞了過去。
許念粥沒接,困惑地指向自己,眨眨眼:“我?”
見她自我懷疑,工作人員也同款存疑,扭頭去念紙箱上貼著的快遞標(biāo)簽確認(rèn):“您是許小姐吧?上面寫著收件人是許念粥,手機尾號是……”
“能麻煩說一下寄件人嗎?”單欣嘉先一步問了關(guān)鍵信息。
“噢,能,是——”工作人員拿食指指著寄件人那一行,轉(zhuǎn)過去給單欣嘉看,“是周先生,江城寄來的……”
只是聽到了‘周’字,有感應(yīng)似的,許念粥遽然抬頭,往小面包車的方向看了過去。
身旁的工作人員還在說:“剛搬進(jìn)去的那幾箱也都是這位周先生寄來的,不過這個包裹特別叮囑了要送到本人手上。”
聽完,單欣嘉點點頭:“這樣~”
“欸,那粥粥,你認(rèn)識這個江城的周先生嗎?”單欣嘉又問,扭過頭的瞬間,意外看到許念粥紅著眼眶凝著一處,她一下子就慌了,“粥粥?粥粥?你怎么了?”
第三十三章
Chapter33
許念粥被喚回神, 轉(zhuǎn)身,見單欣嘉正一面拆著包紙巾,一面從工作人員手中抱過硬殼紙箱卡在手肘間說著謝謝, 她趕緊幫忙接過禮盒, 捧好。
對上單欣嘉擔(dān)憂的神色,許念粥扯出了個微笑:“啊,我沒事,我沒事。”
她深吸一口氣,將空氣中的清冷氣息納入。
抓在禮盒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許念粥閉上眼,試圖清醒的自我消化掉剛才腦子里不切實際的想法。
隱約能看見的,小面包車?yán)锎_實坐著位戴口罩的男生。
但也只是恍惚了半秒,許念粥就認(rèn)了出來,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位寄來禮盒的周先生。
她想自己最后那次的那句話, 應(yīng)當(dāng)真是傷到他心尖兒上去了,千里迢迢趕來, 最后連面也沒照上,就趕著往回走。所以怎么還會為了她,再這么折騰一回?
但是, 他不是生氣了嗎?寄來這些東西算是什么意思?
又讓她存有念想,又讓她……
想他,想見到他, 想得心被刺撓著不止癢了一下。
“粥粥?粥粥?”單欣嘉抽出張紙巾, 捏著一角, 像揮手絹那樣在許念粥眼前晃了晃。
耳邊回蕩著學(xué)生們上體育課的歡鬧聲,許念粥心不在焉:“嗯?”
“就是——”單欣嘉本來還想再問一遍認(rèn)不認(rèn)識, 但看這她這會兒像極了剛戀愛,藏不住事兒的女生和男友鬧了小脾氣,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的反應(yīng),想來必定是相識,于是神神秘秘地湊上去:“這個,周先生,是你的誰啊?”
許念粥的腦袋‘嗡’了一下:“為什么這么問?”
“看你的反應(yīng),就感覺應(yīng)該不止是朋友間的那種認(rèn)識,好朋友間的話也還差點意思,倒更像是——”
知道單欣嘉要說什么,許念粥捂住了她的嘴:“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呀?”單欣嘉乘勝追擊地問。
什么關(guān)系?幾個月前對這個問題,她還自欺欺人的在做過最親密的事情后說著沒有關(guān)系。
可她現(xiàn)在說不出口了,不然也就不可能在這幾個月的某些時刻,會想要是他也在該多好;也就不會在某天的夢里,再次夢到兩人初遇的場景,醒來后,看著朦朧霧白的天色,然后開始發(fā)呆。
但現(xiàn)在他呢?會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這四個字囁嚅到嘴邊,許念粥沒有發(fā)聲。
她后悔當(dāng)初說了那些話。
還站在兩人面前的工作人員一副看破不說破的神情,了然地笑了笑,從兜里摸出只筆:“許小姐,先簽收一下吧。”
許念粥被迫從晃神的思緒中抽離,局促地‘哦’了聲,僵硬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員把快遞單收起,像是隨口一說:“那個周先生……”
許念粥提起口氣,抬頭。
“開始時說是要一起來的,但是在今天之前的一個月斷斷續(xù)續(xù)是生病的狀態(tài),所以最后才沒有跟過來。”
這一句話里只有兩個信息點,可許念粥微張著嘴,一直到工作人員叮囑完早點拆包裝,轉(zhuǎn)身要走時,她都不知道先確認(rèn)哪一個。
下午沒課,回到宿舍,拿起剪刀要拆開封膜前,許念粥一直都在想的都是他生病這一個月,她竟真的就消失了一個月,想的是等會兒打電話應(yīng)該說些什么……
還沒想完,她就先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
占滿一整盒,一大捧保水,包裝完好的卡布奇諾玫瑰,玫瑰花底下還壓著一沓塑封好的相片。
這下好了,她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聯(lián)系人,更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許念粥怔懵著看滿盒的花,好一會兒才拿起相片,心里酸酸脹脹的,道不明的感受。
最頂上那張拍的是夜晚星空,翻過來的背面,標(biāo)注了拍攝時間以及一小段話:今晚的同一片夜空。她又看了眼時間,恍然想起這是她來這所小學(xué)的第一晚,在朋友圈發(fā)出的僅兩分鐘不到的一條夜空小圖標(biāo)的內(nèi)容時間。
原來他看到了啊。
她轉(zhuǎn)過身,背倚在桌邊繼續(xù)慢慢往后翻:相片里有他記錄的學(xué)校里的貓學(xué)長、貓學(xué)姐;記錄的在某一刻的光影;記錄的那天他費勁一整天才寫了幾千字的論文,一段文字后還畫了一個哭臉的表情包;記錄的某天的日出、日落和藍(lán)調(diào)時刻……
他在認(rèn)真的和她分享每一天的生活。
忽然聽到身后訝然的高亢感嘆聲,許念粥木木地回頭,單欣嘉不久前上完課從教室里回來,正俯著身,掰著手指在數(shù)玫瑰花的數(shù)量,不小心數(shù)錯了,還轉(zhuǎn)回去重數(shù)。
“九七,九八,九九,”她數(shù)完,用力嗅了下,兩眼放光,“是九十九朵欸!粥粥,你知道為什么送花是九九朵,而很少直接送一百朵嗎?”
許念粥抿著唇搖搖頭。
“還有一朵,要等著收到花的那人親手插上,才算是真正的長長久久。”年輕人沒什么心眼,快步走上來,八卦地眨眼,“粥粥,給我看看姐夫長啥樣唄?”
許念粥一下被逗笑,無奈屈指敲她腦門:“別亂叫。”
單欣嘉瞇瞇眼,咧開嘴:“那你怎么眼眶紅紅的?”
按照平時,許念粥肯定會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但這次她好像突然間想明白了什么,只是垂下頭,淡淡道:“可能是想他了吧。”
花香沁人心脾,許念粥問這邊有沒有花瓶,要把花好好養(yǎng)起來。
一聽要插花,單欣嘉又好似有使不完的勁兒,她放下手里的教參,套上外套就往外走:“包有,我去找,你呆著就行,外面冷。”
許念粥又勾起了嘴角,這大半年,她有幸,遇到的人都好好。
屋內(nèi)重回安靜,許念粥將這一沓相片收進(jìn)了抽屜里。可等全部整理好,再看一眼手機時,她瞬間不會了呼吸,僵住了笑意,只剩下狂跳的心臟。
那天的電話是怎么不小心撥出去的許念粥不知道,但看看時間,已經(jīng)通話五分多鐘。
她完全愣住,想到剛才說的話,腦袋里像是塞了沾飽水的棉花,又沉又亂,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手比腦子快,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從兜里摸出耳機,戴上。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耳機里對方的呼吸聲噴在耳側(cè),又熱又癢,許念粥不得已取下耳機,揉了揉耳郭。
她長長,長長地舒了口氣,重新戴好,先慢慢開了口:“……周圻?”
“嗯,我在。”沒有一絲猶豫,他輕聲回她,是熟悉的語調(diào)。
許念粥盯著地面,心像是閉塞的山谷猛地敞開,無止休地卷入狂風(fēng)。她緩緩轉(zhuǎn)身,垂頭,把腦門磕在墻面上,找到自己的感知,悶聲道:“謝謝你送的東西,你、你……還好嗎?”
他沒回答,只是問:“你呢?還好嗎?”
他的聲音聽上去鼻音很重,沙啞,惹得她耳朵又癢了。
“我,我挺好的,”許念粥停頓,腳尖踢了踢墻角,“你怎么生病了?”
“病毒性感冒,被傳染了。”
“那你記得按時吃藥,多穿衣服,多吃飯……”呵出熱氣,墻邊的玻璃窗上起了層薄霧,她抬眸看見,用食指在上面畫圈,接著說,“多休息。”
“嗯,好。”
心里堵著口氣,那個圈越畫越亂。
“周圻……”許念粥又喊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想抓住什么,給誰一個答案。
這次不等他回復(fù),也不管任何事情,只是遵循著心底最本來,最真實的想法,她先一步輕聲開口,重復(fù)道:“我想你了……”
大概是她之前很少主動直白表達(dá)這類話語。隔著電話,許念粥看不見他的表情,也很難猜到情緒,只知道他又默然了好一會。
好長一會兒,長到許念粥心慌到在拿下電話看屏幕前,匆匆命令式地說了句,你這次不許先掛斷!
說完,看見顯示的依舊是正在通話中,想到剛才的反應(yīng),她又后知后覺地開始害羞。
可能是她的反應(yīng)動靜太過大條,周圻在電話里輕輕笑了聲:“我永遠(yuǎn)不會先掛你電話。”
“可你上次就先掛我了……”許念粥的聲息聽上去有些委屈,即便已經(jīng)從周玥玥那里“偶然”得知了上次他掛她電話是因為手機沒電,可她還是沒忍住小聲嘟囔了出來。
電話里消聲了片刻,緊接著響起了陣敲門聲。
周圻對她說等一下。
許念粥‘嗯’了聲,心跟著起伏,她知道自己之前的一些能撒出去的小憋屈是因為有特權(quán),可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竟還在想敲門的會不會是另一個和他同居了的女生。
十幾秒后,聽到聽筒的一聲‘喂’,許念粥下意識地問:“你是在自己家嗎?”
“不是,”他回,“在爸媽家。”
許念粥心猿意馬地點點頭應(yīng)聲,又隱約聽到了連續(xù)傳來點擊手機屏幕的輕微聲響,像是在做什么準(zhǔn)備。
下一刻,她的手機“叮”一下進(jìn)來了條短信,她看了眼,是有人往她的手機號里充值了一大筆錢。
許念粥握著手機想笑又茫然,問周圻:“你充的?這是干什么……”
“你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有更新微博了,”耳機里的聲音忽然變了向下沉的調(diào)子,“我只能猜是網(wǎng)不好。”
“啊嗯?”
他繼續(xù)說:“這件事,我也欠你一聲親口說的對不起。”
喑啞低沉的嗓音說出這樣鄭重的一句話,許念粥呼吸一緊,全往壞的方面想,對不起,是委婉地拒絕了她說的那句她想他了,而送她花、相片和剛剛的話費是看在相識一場,送給她的最后一個禮物,讓她以后不要再聯(lián)系他了。
還是晚了一步。
許念粥的心頭像被針扎了似的,又痛又麻,眼里的水悄悄漲了上來。她想說她知道了,卻聽見周圻喊了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許念粥垂下腦袋,聲音細(xì)若蚊聲。
“我也想你了。”一字一頓。
——“粥粥!我找到了好幾個花瓶,你看看……欸!”
同一時刻,單欣嘉興致勃勃地推門而入,眼瞧許念粥正在打電話,趕緊剎住了車,最后的幾個字緊急入肚,她咽了咽喉嚨,伸食指豎在嘴前,點著頭小心翼翼地貓腰挪步,把捧在懷里的花瓶輕輕放下。
許念粥的腦子還是混沌的,對著單欣嘉眨巴眨巴眼,對于電話里的那句話,她聽清了,又好像沒聽清。
她抿了抿唇,把耳機塞好貼緊耳朵,將音量調(diào)到最大:“你剛才說什么?”
單欣嘉這句以及之前一句響亮的話肯定是被周圻聽到了,因為許念粥聽他笑著喊了最前面的兩個字。
就像是耳語,他說,粥粥,我也想你了。
那晚睡前,許念粥登錄了微博,本來就卡的網(wǎng)絡(luò)被往上不斷疊加的消息給卡到崩退出了這個軟件。好半天才刷新完,她難得看到了消息界面每一欄都是999+的盛況。
點進(jìn)評論,發(fā)現(xiàn)居然有人從她的最早的那條自我介紹的‘黑歷史’開始翻看,一個一個表情包開始重新打卡,她又再看一眼頭像和昵稱,怎么有點眼熟?
許念粥窩在被子里,將這幾天拍到的有意思的照片上傳編輯,連發(fā)了兩篇九宮格。
在相冊里篩選照片時,她看著那些走出去拍到的高山曠野,成群牛羊以及學(xué)生洋溢著的被定格下來的笑臉,她又被治愈了一次。
微博底下很快增長了些點贊和評論:‘終于更新了!!’、‘失蹤人口終于回歸!!’、‘注意安全~’……
許念粥一看,果然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一個人。
單欣嘉見她還沒睡,想到傍晚飯后散步時,聽了她故事后的閑聊,單欣嘉側(cè)臥著,主動搭話:“粥粥,你還記得你最開始來的那天是怎么說的你自己嗎?”
“嗯?”許念粥放下手機,想了想,“有點忘了,你還記得啊?”
“我記得還挺深,”她說,“你是我印象中,唯一一個會反向介紹自己的人,會說自己性格很古怪,不太好相觸,會很負(fù)面,希望不要影響到你等等等等。”
“但你真的很好啊,你看我們相處的多好啊,你不要老是否定自己嘛。你是很好很好的人,當(dāng)然也值得更好啦!”
單欣嘉翻了個身,張開手臂,隔空給了許念粥一個擁抱,室內(nèi)響起了小小的動靜,不止是床板的窸窣聲,還有被愛的人正在豐盈的骨骼血肉。
在十二月中的某一日,早晨起來,許念粥看到窗外一片白茫,萬物銀裝素裹,純凈,深邃。
這是個會令人迷戀的季節(jié)。
江城很少下大雪,一般落下的雪很快就會消融,較難形成積雪,而她的大學(xué)又在南方,所以看到如此厚重的一團一團雪,許念粥激動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才不過五點,單欣嘉就被她給搖醒,聽聞是要去堆雪人,她笑著嗔她,瞧你這出息樣。
那天許念粥堆了好幾個小小的雪人,倆棗核兒做眼睛,胡蘿卜做鼻子,大片樹葉當(dāng)帽。她讓班級里的小同學(xué)都各自挑了個中意的,用拍立得留影了一張,洗出來送給他們。
最后這個活動從一個班,到了好幾個年級段,都排著整齊的隊,高年級的學(xué)生還會讓著弟弟妹妹,讓他們先。
校園里熱熱鬧鬧。
許念粥自己也拍了張,還給周圻P了張發(fā)過去,用的是他當(dāng)時在夕霞小筑附近被她抓拍下的那張“佛光普照”的搞怪半身照。
當(dāng)事人“恐嚇”著說等我來你就完了。
許念粥不怕,挑釁般的連發(fā)過去了兩個‘你過來啊’的表情包。
卡布奇諾玫瑰這次被養(yǎng)得很好,縱使許念粥是個‘鮮花殺手’,但也有單欣嘉在積極善后。
那幾日,學(xué)校又收到了筆愛心資金,修繕了部分破損的門窗,購入了一批小太陽電暖。許念粥也收到了好幾次周圻寄來的江城的伴手禮,照片和手寫信,作為交換,他不許她再一聲不吭地失聯(lián)好幾個月。
又是一年歲末,辭暮爾爾。
年底,元旦放假,幾天的假期,單欣嘉邀請許念粥去她家跨年。
許念粥笑著說好啊。
三十一號那晚,在單欣嘉的家里,許念粥和單爸單媽一同圍在桌前和面粉,包餃子。屋內(nèi)打著暖氣,開著電視,四個人的臉上都泛著紅暈,時不時聊上兩句,其樂融融。
倆小姑娘會在對方在因為注于看電視而包了個漏餡兒的餃子,在手指上沾面粉,往對方的臉上畫叉小白胡須,也會在包了幾排頂像模像樣的帶褶的餃子后相互炫耀。
餃子下鍋時,許念粥的圍裙兜里響起了陣電話鈴聲,依舊是默認(rèn)的小段旋律。她擦干凈手,離開廚房,伸手進(jìn)口袋。
室外風(fēng)大,許念粥解下圍裙,拿起掛在沙發(fā)上的羽絨服,和單欣嘉打了聲招呼,快步往陽臺上走。
夜幕低垂,樓下已經(jīng)有好多小朋友在玩仙女煙花棒,劃過一束一束金燦的光。許念粥趴在陽臺圍欄上,接起了電話。
“喂。”電話里的人應(yīng)得很快。
“嗯。”無論這幾個月接了多少次的電話,再聽到他的聲音還是會耳熱,許念粥無意識地搓搓耳朵。
“我本來是想快零點的時候再給你打電話的。”她說。
周圻笑了聲:“我本來也是,可我沒等住。”
許念粥的臉紅了一寸:“那……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也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周圻舉著電話,俯身,按下了打火機,“以及,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是哦,她的生日,一個在元旦,一直以來很少被單獨慶祝過的日子。
有人在放煙花,天穹中轟然迸裂開了金銀,光彩熠熠,漫天璀璨。點點火光映射在她的眼瞳中,像是有聲有色的電影膠片在眼前不停地閃爍變化。
許念粥捂著嘴聚攏聲音:“給你聽,我們這里已經(jīng)在放煙花了。”
“嗯,我在聽。”電話那頭,周圻的聲音里也被煙花吞沒得斷斷續(xù)續(xù)。
她愣了愣,問:“你那邊也正好在放?”
“正好。”他說。
心臟闃停了一下,許念粥仔細(xì)聽著兩邊的聲音。
她突然察覺到了什么,踮起腳,往樓下看:“你在哪兒?”
看著陽臺上冒出一個戴著帽子的小腦袋,周圻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路燈下,稍稍停頓,他揚起嘴角,對電話里的人說:“好久不見。”
許念粥福至心靈,一轉(zhuǎn)頭,直直對上了他的眼。
那棵老樹下,白熾燈的光線里,周圻穿著黑灰色大衣,靜靜地站定,笑著望向她。一旁的煙花未散,斑斕的光影打在他臉上,還有兩側(cè)的酒窩里。
他手里還拿著根點燃了的仙女棒,似乎在空中寫什么字,但她沒看太清。
泛著金光的幾片白絮飄落在她的眼睫上,化成了水滴,許念粥揉了揉眼,電話里是他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她沒掛,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就往樓下跑。
可等站在一樓樓梯口,許念粥看著眼前漸漸走近的人,在喘的氣息愈發(fā)混亂。他好像瘦了些,頭發(fā)短了點。太久沒見,她低下頭,緊張的往后挪了一步。
冷風(fēng)往她的脖子里鉆,可她卻覺得渾身茸茸地發(fā)燙,滾燙。
淺鵝黃的羽絨服寬松地罩在她身上,披在肩兩側(cè)的頭發(fā)將她的臉襯得更小。
周圻停步在許念粥的跟前,看她的雙腳左右來回踩,慢慢頂住了他的鞋尖。
忽地,脖頸碰觸到了柔軟,余光里,許念粥看見周圻將他的圍巾取下,掛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冷嗎?”他低頭問。
她都快冒煙了,哪里來的冷。
許念粥搖搖頭,倏的一下?lián)P眸,嘴唇險些蹭上他的,她連忙偏開臉,攥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收得更緊,耳鳴到耳邊只剩下亂序加快的心跳聲。
可偏偏剛剛那一下的碰觸……
像是讀懂了她的情愫,周圻張開雙臂。
等不及的春風(fēng)將她推進(jìn)他的懷里,許念粥撲到了他身上,聞著熟悉的香味,她鼻子酸酸的,慢慢抽出藏在口袋里的手,卻意外被擁得更緊。
是以為她要分開嗎?
許念粥用額頭蹭了蹭他胸口的位置,在半空中的指尖蜷縮著顫了一下,摟住了他的腰。
兩人緊貼相擁,許念粥閉著眼無法思考,完全不知道周圻何時松開了圈在她身上的手,反手去牽她的,只知道在他的手扣住她的手,指縫交迭時,她猛地感覺到有股熱浪拍了上來。
那一瞬,她就知道,她永遠(yuǎn)躲不了了。
說不出話,許念粥揚起頭看他,視線熱烈地交匯在一起,她的手心被他的拇指指腹不輕不重地捻磨了下。相纏的氣息加重,她咽了咽,目光游到了他的唇上,又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移開。
聲控?zé)舳碌叵纭?br />
就在黑暗的那秒,感覺到后腦勺被覆上了只手,許念粥立刻迎合著踮起了腳。周圻再次把她拉進(jìn)了懷里,兩人的臉貼得很近,鼻尖刮著鼻尖。
她的手本能地攀附上了他的脖子,卻先凌亂了呼吸,軟下身子,將臉埋在了他的鎖骨窩里,心跳又急又重,比門前空地上噼里啪啦放著的小鞭炮還要快還要響。
“不認(rèn)識了?”周圻揉著她的腦袋,開玩笑道。
許念粥眼熱,沒吱聲,只是捶了下他的背。
“我剛剛是差點不敢認(rèn),又變好看了。”
“……”
“你別說話!”
還是一樣的。
周圻會心而笑,捧過她的臉頰,吻在了她的額間。
樓上響起了壓制不住興奮的悶笑聲,許念粥心頭一凜,松開手,輕咳了聲,聲控?zé)趔E然亮起。
單欣嘉還沒來得及藏好就暴露在了光線下,她半蹲在樓梯口,快速舉起手上的購物袋擋住臉。
也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是早戀被抓到的錯覺,許念粥立馬伸長手臂,以一個‘大’字型擋在了周圻的身前,扭頭對身后的人小聲喃喃著你先走,你先走。
身后的人不僅沒走,還很熱心腸地幫她把快要掉的圍巾重新系好。
許念粥見周圻笑得意味深長,又多瞧了眼樓梯口蹲著,已然探出整個腦袋,朝她揮手說嗨的單欣嘉,好像懂了什么。
“咳,你們繼續(xù),你們繼續(xù),”單欣嘉樂呵著站起,往樓下走,變成了復(fù)讀機,“我就是去幫忙買個調(diào)味料,買個調(diào)味料。”
許念粥抓住了要跑走的人的胳膊:“你們……什么時候‘串通’上的?”
單欣嘉嘻嘻笑了聲,沒回答,扭頭又馬上變臉,對著周圻做出求救狀的哭喪臉:“姐夫,你快把她帶走吧,你快……唔。”
許念粥反應(yīng)過來,臉一燥,追著去撓她的腰,又被她靈活地扭著腰躲開,溜出去了好遠(yuǎn)。
站在原地,許念粥正胡亂搓著臉頰,想想等會該怎么說時,下一秒,周圻從背后貼近,將她裹進(jìn)了風(fēng)衣里,低緩著聲問:“所以,要跟我走嗎?”
第三十四章
Chapter34
悉數(shù)溫?zé)岢睗竦臍庀⒎飨蛩亩鷤?cè), 許念粥頓時手足無措,太久沒有這樣的接觸,她心跳得厲害。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僵硬, 還有微微地打顫, 周圻笑著摟好:“你在抖。”
他垂眸看她,問:“很緊張?”
“才沒有,是很冷!”許念粥急于否認(rèn),根本沒有意識到幾分鐘前搖頭說不冷的人也是她。
周圻勾唇無聲地笑了笑,彎腰, 埋首在她頸間,環(huán)在她腰身的手臂向后箍得更緊:“這樣呢?還冷嗎?”
他身上滾熱的溫度傳到她這兒,干凈好聞的香味將她徹底裹挾,許念粥的臉都在發(fā)熱,呼吸更加慌亂,她視線飄忽, 卻意外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戴著兩根黑色的細(xì)發(fā)繩。
心臟驟然墜空,許念粥喉嚨發(fā)干, 她吞咽下,扭過頭,唇角蹭上了他的面頰, 又不好意思地轉(zhuǎn)了回去。
她轱轆轉(zhuǎn)的眼神被周圻捕捉到,他悶笑了聲,沒有站直, 下巴依舊擱在她的肩膀上, 從后往前抱著。
他抬手取下了手腕上的兩根發(fā)繩, 又伸手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糖果和巧克力,憑感覺一并塞到了許念粥的手心里。
看清后, 許念粥的睫毛顫了顫,左手好像失了力。
周圻扣住她的手指:“這是給你的。”
“怕了,”他弱了聲,湊在她的頸側(cè)輕蹭,“很怕,很怕。”
有些癢,心飄了起來,許念粥情難自禁地抿了下唇,低頭偷笑,眼睛卻酸脹。
他說怕,他都還記得呢。
許念粥忽地有了某種勇氣,她把手上的東西都塞進(jìn)了自己的衣服兜里,趁周圻收回手的空隙,蹲下身,狡猾著躥逃出了他的懷里,往前快步走了幾米,在那頭的石砌階面上站定,然后轉(zhuǎn)身。
來了陣風(fēng),她的頭發(fā)和圍巾被吹得向后飄,許念粥伸手壓住攏好,再抬頭,周圻就站在對面,他的風(fēng)衣也被吹起,散開衣擺。
凝眸相望,她看到他臉上閃過了一霎的訝然,但旋即是了然地笑。
下著小雪,在呼出的熱氣氤氳中,許念粥模糊地看到周圻再次張開了手臂,熱烈地回應(yīng)著。
她眉眼彎彎,笑得很開心,同樣打開雙手,奔跑過去,蹦跳起,摟住了他的脖頸,雙腳勾在他的兩側(cè)腰際,周圻微微俯身,順勢托住了她的大腿,順著風(fēng),他兜住她轉(zhuǎn)了幾個圈。
沒料到他會突然的轉(zhuǎn)圈,許念粥小聲驚呼,嘴上說著別轉(zhuǎn),快放我下來,手上卻環(huán)得越來越緊,不是怕掉,而只是純粹的心口不一。
周圻抬眸看著她笑,看她的臉愈發(fā)紅透,然后閉眼,捏他的耳朵,拿她自己的額頭輕撞他的。
“那人我就先帶走了啊。”
暈頭轉(zhuǎn)向中,許念粥聽到周圻不知道對誰輕聲說了這一句,以為是碰到了買調(diào)味料回來的單欣嘉,她急忙把臉埋在他的毛衣里,露出一只眼睛,巡回四周,除了一旁較遠(yuǎn)空地上的小朋友,附近根本沒有人。
“你框我啊。”許念粥揪他頭發(fā)。
周圻抱著她往上舉了舉,沒回答,只說:“走了。”
這片街區(qū)她也不怎么熟悉,見周圻直直往一個方向走,許念粥突然反應(yīng)過來:“等等,我們?nèi)ツ模俊?br />
“車?yán)铮悴皇钦f很冷嗎?”
“車?yán)铮俊痹S念粥怔住,睜大眼睛,“你、你不會是從江城開過來的吧?”
“嗯。”
“十幾個小時呢,你你你……”她語不成調(diào)。
到車邊,周圻笑著看了她一眼,騰出一只手按下車鎖,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在許念粥保持微張著嘴的動作時,他抬手護在她的頭頂,將她一同抱坐了進(jìn)去。
他打開暖風(fēng)空調(diào),握住她泛涼的雙手,來回搓了搓,揚頭期待地問:“等你結(jié)束的那天,我也來接你,好不好?”
許念粥跨坐在他腿上,身體漸暖,后背開始冒汗。
她微微低頭,臉頰到鼻尖一片潮紅,心底翻涌。
她是個總會下意識拒絕別人好意的人,她沒有自信又很自卑,想著別人給你一分,你需要十分還回去。
但其實她也知道有人對她好,不是因為要她還。送你一束花,不是想讓你還一束,而是想看你開心,只是想讓你開心。
可她就是會習(xí)慣性地想要推遠(yuǎn),想逃避,就像之前對周圻那樣。
但這次她不想再拒絕了,就像剛剛那個飛奔而去,撲向他的擁抱,她想試一試,愿意試一試,將自己的心交出去試試,不要自我封鎖,自我打死結(jié)。
“好,我等你。”許念粥很認(rèn)真地說。
她抽回手,解下圍巾,蒙住了周圻因為她說出的話而目光漸漸幽深的眼睛。她貼近,撫上他的臉,吻在了他的酒窩上。
周圻環(huán)在她腰側(cè)的手臂漸漸箍緊,他用力將她摟在懷里,圍巾掉落,看到她的脖頸間冒出細(xì)汗,他用鼻尖蹭了蹭。
許念粥不自然地縮縮脖子,用氣聲說了句癢。
“熱不熱?”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手心。
她稍稍起身,點了點頭。
周圻看見她泛紅的耳垂,抬手捏了下,又被許念粥輕輕拍開。
她蹙起眉,嘟囔:“很癢……”
周圻要被她的小表情可愛死了,拇指從耳垂滑向她的后腦勺。他湊上去,輕擦著她的嘴唇,但就是沒有吻下,像是故意要蹭她癢癢。
許念粥向后仰頭,又被扣了回來,她的雙手撐在他的肩膀上,不上不下的欲念讓她將他推回了座椅背上。她換了個坐姿,跪坐在皮墊上,膝蓋慢慢往里挪,纖細(xì)的手指捧起他的臉,慢慢吻了下去。
身體有記憶,但也還是有些生疏,她嘴唇微張,抿弄著他的唇珠,細(xì)密咂啄聲混合著她心臟猛烈的跳動聲。
直到感覺到周圻在拉她羽絨服的拉鏈,她才想起了呼吸,喘著氣退開,臉憋到絳紅。
許念粥按住了周圻的手,深呼吸了兩下,剛準(zhǔn)備再貼上去時,卻先被封住唇瓣,頂開了齒關(guān)。
“不是說熱?”唇舌勾攪著,周圻的聲音有些含糊。
熱,是好熱,他的呼吸也熱得灼人。
許念粥胸腔起伏,松開了他的手,沒有停止接吻,她任由他將她的外套褪去。
他的手指穿進(jìn)她的發(fā)間,手掌穩(wěn)穩(wěn)托過她的腦后壓向自己,另只手滑向她的耳廓,再次用指腹一下一下捻揉著。
“唔……”許念粥癢到忍不住發(fā)出哼吟,她輕咬了下他的下唇表示不滿,又被周圻悶笑著含住了搗亂的舌尖,曖昧又兇狠地吮吻住。
吻了好久,她的嘴唇都要被吸破皮了。
周圻停了下來,揩去她眼尾的淚,啞聲問:“想我嗎?”
許念粥眼睛紅紅的,嘴唇也紅,她四肢發(fā)軟,額頭點在他的肩頭,大口喘息著‘嗯’了聲。
想,很想。
她身上穿的是件翻領(lǐng)衛(wèi)衣,被解了顆扣子,領(lǐng)口凌亂的偏向一側(cè),這幾個月瘦了些,她的鎖骨格外突出明顯。
周圻心疼地揉著她垂在身側(cè)的手,而后又用力吮在了她的鎖骨處。
尾骨一陣酥麻,許念粥驀地?fù)P頭,推他:“等會兒回去要被看到了……”
“回去?”周圻抵住她的手,依勢在她的側(cè)脖頸又蓋了兩個章。見她半瞇起眼,聳著單邊肩膀,他捏了捏她的臉頰,戲謔著重復(fù)了一遍:“等會兒回去?”
“不……不不不回,不回了,不回了。”
提繃著的蘋果肌被他的兩指指節(jié)夾住,許念粥笑著扭動想要躲開,完全沒有顧及到她自己現(xiàn)在是跨坐在男人的腿上,而身下的人的氣息明顯加重。
周圻按住她的腰,摟好,埋首在她頸邊,一言未發(fā),只是拍了拍她的背。
許念粥茫然地趴了下去,但很快就懂了,也沒再亂動,紅著臉偏過頭,右臉頰貼在他的毛衣上。
月光淡淡,安靜下來,周圍只剩下兩人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許念粥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一瞬懂了那種在喜歡的人懷里落下幸福的眼淚的感覺。
緩了好一會兒,周圻抬頭,溫聲道:“遲點兒帶你去個你喜歡的地方。”
“我喜歡的?”許念粥驀地偏頭,鎖在眼尾的淚滴一下滾落到了耳際。
“嗯?怎么哭了?”周圻慌了下,伸手去擦,哄人似的親了親她的鼻尖,“我還欠你一場共賞的日出。”
許念粥愣神地看著他。
自從來了這邊,許念粥漸漸作息規(guī)律,除去最開始的那幾天的不適應(yīng),再后來有暖心的小同學(xué)和相處融洽的朋友,她每天都很充實,失眠的次數(shù)也逐次減少。
很多時候睡眠時間足夠了,她就會醒的早,五點多,正是要日出的時刻。
學(xué)校后頭有座小山,也是她從單欣嘉口中得知的。于是,在能早起的日子里,她都會花二十來分鐘,什么也不做,就站在山坡上,看那片日出云海。
每天都有變化,但又好像沒什么變化。變化的是心境,不變的還是那日日從東邊升起的太陽。
怎么也看不膩,卻也總感覺缺了什么。
但她知道他說的那場是幾個月前的那次。
片刻,許念粥突然“獅子大開口”,故意微微皺眉,糾正道:“那你可不止欠我一場,你還欠我之后的無數(shù)無數(shù)場。”
她又自我肯定地‘嗯’了聲:“之后的無數(shù)無數(shù)場。”
周圻好半天沒說話,只是在她的眼睛里找答案。
很多時候他會跟不上許念粥的腳步,因為她總會在很多溫情的話后,再補充一句他意料之外的話來打破,所以這回他也在等,但卻很久沒有等到后半句。
許念粥看著遲遲沒答應(yīng)的某人,心底有些亂,但面上裝作無所謂:“這么小氣啊,行吧行吧,一場就一場,那后面的我再——”
話未完,她就直接被周圻撈過腰,壓在了方向盤上親,不給一點反應(yīng)的時間。他的右手虎口卡在她的下顎,動作極其強勢,唇舌卻是無盡柔軟。
許念粥睜著眼眨了眨,悶哼著抬手摟緊周圻的脖子。
回應(yīng)她的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吻。
他投入地吮著她的唇,分不清是誰的氣息比較紊亂,嘴唇一片潮濕,他黯啞著聲音試探性地問:“是我理解的意思嗎?”
許念粥被親懵了,回不過神,呆呆地凝著身前的人。
——“嗞”
——“嗞”
——“嗞”
放在副駕駛座的羽絨服口袋里連續(xù)響起了三聲信息震動提示音。
許念粥打了一個激靈,眼見周圻又要吻上來,她抬手擋在他的嘴前,好累好累,腦子里還缺氧呢。她晃了晃腦袋,大口大口呼吸,車內(nèi)溫度也太高,交換不到充足的氧氣,她扭頭,摸索著按下下降車窗的按鈕。
涼風(fēng)涌入,她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低下頭,抵著周圻的額頭休息,喘了會兒。
“男、朋、友。”許念粥有些拗口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她明明壓制不住嘴角,但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他一嘴:“人就一個,別弄傻了。”
言語真的很奇妙,就三個字,周圻獲得了巨大的滿足,感覺自己霎那回到了年少青澀心動時的虎勁兒,左手拼命按住右手,才沒有又緊貼著擁上去,再次剝奪她的氧氣。
他托著她的腰往前提了提,與她十指相交:“傻了我也要。”
“呸呸呸,胡說!這都快跨年了!”許念粥擰他手背,逼他跟著說了遍。
周圻好笑地學(xué)著,學(xué)完,又有些無奈地笑道:“我的計劃本來不是這樣的,是想更正式一點。”
“嗯?”
他看了眼時間:“是想等會兒零點給你過生日的時候,不是在這兒,然后——”
不等他說完,許念粥伸手揉搓上他的臉頰,對著他的眼睛:“真的真的,我不需要那些形式的啦,你在就是最重要的。”
她繼續(xù)猜:“不會是單欣嘉給你出謀劃策了吧?我說難怪這幾個月問了這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你是給了她什么好處?嗯啊?”
半響,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磕巴著又問:“等……等等,她、她好像還量了我的指圍,你……不會……你……”
像是被打中了靶心,周圻難得垂頭靦腆地笑了下:“是,戒指都買好了”
許念粥的手撐在他的胸膛前,明顯感受到他在說完這句話后,心跳頻率開始加快,她也跟著悸動,心跳如鼓,她努力平穩(wěn)語調(diào),顫著聲叫了他的名字。
周圻抬頭,眼眸深沉真摯。
這一下,許念粥看清了,他整張臉都通紅著,連耳根也在泛紅,比最開始在清吧見到的那次還要紅很多。
唔,她感覺自己都要被融化了,下意識地抬手呼嚕了下他的頭發(fā),湊身,在他的嘴巴上啄了一口。
坐回副駕駛,許念粥翻看著手機里的微信消息,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單欣嘉:[啊啊啊啊啊,姐夫真人比照片還要好看!!!好帥好帥!!!]
單欣嘉:[粥粥,你再幫我問問姐夫,能不能多介紹幾個像他這樣的男生給我啊~么么么么愛你愛你。]
單欣嘉:[你晚上還回來嗎?應(yīng)該不回來了吧?反正我已經(jīng)把家門焊死了,你進(jìn)不來的,嘿嘿嘿。]
周圻在開車,聞聲看了過來:“笑什么?”
他臉上的紅還沒消下去,許念粥現(xiàn)在是怎么看他怎么覺得他傻愣愣的好玩,她挪挪身子,整個人側(cè)倚在座椅上:“原來你是拿你身邊的優(yōu)質(zhì)資源來賄賂的我室友啊。”
她一邊回消息,一邊逗他:“還有沒有啊,再介紹介紹幾個給我唄,帥哥么,不嫌多的,欸欸欸——”
字還沒打完,手機就被人抽給走,許念粥一抬頭,果然看到了周圻一臉幽怨地看向自己。
她笑到不行,又不敢在路上太造次,趕緊解釋安慰:“還不是你的軍師要帥哥嘛,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向你開口,為了我姐妹的幸福,我只能犧牲一下我自己了。”
一路上,許念粥的手臂支在兩人間的扶手箱上,托著下巴看周圻握著她的手機打方向盤。
車子停在了酒店前的停車場,熄了火,被落下安全鎖。
“咔噠”一聲。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許念粥立刻斂回了點挑逗的笑意,收回身,解了安全帶,窩在座椅的最邊邊,舔了舔自己破皮紅腫的嘴唇。
“躲那么遠(yuǎn)干什么,”周圻也解了安全帶,偏頭,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她紅潤的唇上,笑了,“我又不會吃了你。”
“抱一個,手機就還給你。”他以一換一。
許念粥瞇眼看著眼前只差把‘陷阱’兩個字寫在臉上的男人,哭笑不得,迎上去,被他俯身抱住。還真只是抱,揉入身體里的擁抱,邊抱邊聽他不放心地說,怎么辦,我該怎么保住我的這張臉。
故意說出來給她聽的自言自語。
許念粥順勢扭頭咬他耳垂,笑著嗔他:“幾歲了?真的是。”
“跨完年二十七歲,”周圻認(rèn)真回她,又像是知道她接下來說的話,添補了句,“永遠(yuǎn)比你大一歲。”
“你又知道我想說你七歲了?”許念粥腦袋發(fā)熱,手從他的毛衣下擺伸了進(jìn)去,狠狠按住,“那我偏不說,六歲的我可不能做這種事。”
周圻沒動,抱著她,任由她開心探入。
掌心滾熱,上癮到一定程度,他按住了她的手。
“讓我再充會兒電。”許念粥不舍,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
周圻頓了頓,俄頃,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輕舐她的耳廓:“給你換個充法。感應(yīng)式的充電不夠,插口式的充電續(xù)航更久。”
上樓,房門被刷開,‘嘭’一下關(guān)上,許念粥毫不猶豫地拽過他的手,踮起腳,主動攀上他的脖子,拉他低頭,同他接吻。
沒開燈的室內(nèi)昏暗發(fā)冷,但身前的人如火爐,把一切烘烤得暖融融,還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周圻被她拽得向前趔趄下,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的腰,他悶笑著俯身,隨即迎合這個吻。
貼得嚴(yán)絲合縫,許念粥被他吮吻到節(jié)節(jié)退后,被抵在了墻面上。唇瓣張合,他稍稍偏過臉,吮吻得更深,一只手摟緊她,另只手摸索著將房卡插上,摸到燈的開關(guān)。
隨著燈光的亮起,許念粥喘著氣微微抬起眼睫,顫了顫,很快閉上。但下一秒,她又突然睜開,往四周看了圈。
室內(nèi)被布置的少女心滿滿,她愣了愣,又看了眼站在她身前的男人。
“你……”許念粥驚訝地感嘆,輕拉了“朵”太陽花氣球的細(xì)繩,想笑,眼眶又酸酸的,“她給你出的都是什么主意啊,這么粉,這么兒童。”但又好喜歡。
看到一旁的小桌子上還有兩玻璃杯,里面盛著醒好的酒,她莞爾,將細(xì)繩綁在他的手上,牽著走過去,抿了好幾口。
玻璃杯沿‘叮’的被輕碰了下。
許念粥扭頭,見周圻也端起要喝,她狡黠一笑,再次拽住了他的手:“不行,你喝了會上臉,你臉紅了,我就會更想——”
她藏了半句話,將剩下的酒幾口喝完,放下玻璃杯,反手將他推到了身后的床上。
周圻手腕上綁住的氣球跟著在空中晃蕩了下,他微微抬起頭,看她屈膝跪坐著,捉按住了他的手。
許念粥唇角還沾著點酒漬,瞇起眼笑了笑,把剛才的話補完:“你臉紅了,就會更想欺負(fù)你。”
臉頰兩側(cè)的碎發(fā)隨著她弓身散開,她趴下去,手肘撐在他的耳側(cè),看著他的眼睛,大膽地說道:“酒品嘗完了,我要品嘗你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隱約也能聽到夾雜著些輕微的顫抖。
周圻湊首吻掉了她嘴角的那滴酒,半躺半坐,眼里全是拿她沒辦法的愛意和笑意,他喉結(jié)輕滾:“只是你一個人的,你想怎么樣品嘗都可以。”
第三十五章
Chapter35
許念粥的心臟猛地劇烈顫動, 呼吸一下變得好重。她勾住周圻的脖頸,兩腿蜷著慢慢往上挪,嚴(yán)絲合縫地趴在他身上, 輕捧住他的臉, 看他眼瞳也晃動起帶著欲意的碎星。
她有些傻傻地笑了笑,低頭吻了下去。
手也不老實,許念粥邊吻邊脫周圻的衣服,丟到床的一邊,然后開始解她自己的翻領(lǐng)扣子, 手指有些發(fā)軟,使不上力,捻了好久沒有捻開,許念粥微微蹙眉,罷工,垂下手, 搭在了他的兩邊手臂上。
感受到她吻他的唇舌驀地加重了輾轉(zhuǎn),還帶著點小脾氣, 周圻抬眼看她,笑了,順勢緊密地吮咬, 他伸手,兩指不緊不慢地幫她解開扣子,指尖觸上了突起的脊骨, 微微一顫。
瘦了, 之前背上還有點肉, 現(xiàn)在瘦削了好多。
肌膚碰涼,許念粥不由地想睜開眼。沒料到一抬眼就看到了周圻凝著她的潮濕眼眸, 像是一潭柔情水,將她沾染透徹,她心臟驟停,氣息變得混亂,黏黏糊糊的。
不親了,她偏過頭,又立刻被周圻捏著臉頰掰了回來,他的手掌很大,許念粥的嘴巴被捏得鼓嘟起,更好親了。
勾纏了很久很久,許念粥整個人被親得軟軟綿綿,迷離,開始發(fā)暈,沒法思考,可身體好像很熟悉他的,她下意識動做。太久沒有親近,加上微醺的醉意,她每每稍一試探、觸碰,渾身就會戰(zhàn)栗,雖然不深,但也舒服得可怕。
聲音從鼻腔中哼了出來,她羞赧的把額頭抵在他的腦袋,扶著他的肩膀,急促地喘出氣,全然沒有了剛剛說想要欺負(fù)他的從容,臉快燒沸了。
但又細(xì)想來,好像在這件事上,每次只要是她來都會磨人的很,但他會耐足性子滿足她,只要是她想的,他絲毫不會急。
周圻撫過她的臉頰,看她淚眼婆娑卻緊閉著唇,他的拇指輕抬,伸進(jìn)她的嘴里,帶著些力道壓著攪弄了圈:“可以哭出聲來。”他好喜歡她的聲音,也好久沒聽到了。
許念粥看著他,不行了,撲到了他懷里,啜泣著搖了搖頭。
許念粥小聲地喊周圻的名字,指尖去剮蹭他的喉結(jié),換來的只是更重的氣息,但并沒有繼續(xù),直到她主動拉過他的耳朵,喚了好幾聲他想聽的稱呼,周圻才心滿意足的把她抱了起來,翻了個身,讓她躺著。他又拽過兩個氣球的細(xì)繩,連同自己手上的那根,都交纏繞在了她的雙手手腕,系緊,避免氣球跑走。
久違的熟悉感回來了,許念粥掀眼瞧他,是真的想哭,百感交集。
周圻埋首親了親,也是他熟悉的地方。
她的足尖瞬間繃緊,腳趾蜷起,想去抓他的頭發(fā),卻被細(xì)繩牽制住,不能動,夠不到。手上的氣球連續(xù)撲騰,上上下下,許念粥腿打顫,啞著聲:“好臟,還沒洗……唔……”
動作一下從溫柔變得兇起來,許念粥要逃的腰被掐住。到最后,只留下氣球與空氣相擦愈發(fā)加快、響亮的聲響以及她嗚嗚嗯嗯的哭嚀。
怎么求他都沒用。
視線模糊,許念粥的氣息還在抖,可一垂眼看到了周圻毛茸茸的發(fā)頂,還有他埋頭干活的樣子,驀地想到了什么,她莫名舒服地笑了下。
周圻抬起頭,他臉上淌的濕潤沒有比她臉上流的淚少。見許念粥紅著臉心虛地避開相視的目光,猜到她是憋了個小壞心思,他又低頭輕輕咬了一口。
還分在兩側(cè)的雙膝瞬間打直,意識清醒但也迷蒙,許念粥的腳在空中無助地踢蹬著。
周圻抽了紙巾,幫她擦完再擦自己的。他把她拉起來,撥開她沁濕的頭發(fā),吻了下她的額頭,擁住。
“要咬回來嗎?”他笑得有些壞。
許念粥完全思維放空,雙手圈在他的脖頸,目光渙散地盯著一處。好半天才回過神,他的話還在耳邊隱約回蕩,她沒有任何預(yù)兆地扭過頭,露出虎牙一口咬住。
那喉結(jié)上一圈不算淺的紅色細(xì)密齒印隨著周圻的吞咽上下滑動,這看的許念粥再次牙癢癢,很快又湊上去,在原來那圈齒痕的上面,又咬了個更深的。
見周圻不躲也不避,甚至面不改色,她用哭啞了的嗓子小聲問:“你不痛嗎?”
周圻偏頭,蹭上她的耳朵,笑著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答非所問但聲音溫柔:“等會兒就又是你咬了。”
許念粥愣了下,懂了,她漲紅著臉先咬在了他的側(cè)脖頸。
再次接受就比最開始那次容易很多,周圻慢慢幫她,任由她的指甲抓劃著他的背。完全填埋的那一刻,他額頭上隱忍的汗砸落在了她右肩蝴蝶紋身的位置上。
“其實快九月底,應(yīng)該是你回江城,去參加你表姐婚禮的那幾天,”周圻忽然說,“我在路上看到了你一次。”
感受到里面的跳動,許念粥皺起眉,含糊地‘啊嗯’了聲,上揚的語調(diào)表示驚訝疑惑。她確實在九月中下旬回了趟江城,統(tǒng)共就呆了兩天,出門了兩三次,怎么會這么湊巧?
她在昏暗光線中去尋周圻的眼睛,剛想問,心口先被他密不透風(fēng)的耳語給填滿。
“但我那個時候猜,你應(yīng)該不想讓我叫住你。”
身體不斷上下起伏,許念粥望著他晶亮的眸光好長一段時間,說不上話,也不知道說點什么,因為如果把時間倒撥回幾個月前,她那時應(yīng)該確實會這樣想。
“嗯……”又動了動,她低頭埋在了他的肩頭,腦子混沌,但對于他繼續(xù)說的話卻聽得很清,她呼出口氣,聲音帶了點哭腔,“嗯,不想……我怕我那個時候還會控制不住說一些讓你難受的話。”
周圻有些失了克制。
“我實際上是個很敏感內(nèi)耗的人……唔,”幾下突然的加重,許念粥頭皮發(fā)麻,閉上了眼,“也,不太擅長用正確的方式來表達(dá)喜歡和愛,我——”
“我會就夠了,”周圻毫不猶豫地接上,“我給你愛。”
許念粥的心重重‘撲通’一跳:“那我呢?要做什么?”
周圻吻她的耳廓:“你要好好愛你自己。”
在這一下強烈的感知中,許念粥好像哪里都滿了。
她不是一個在愛意和幸福滋養(yǎng)下長大的人,渴望愛,也逃避愛,為了能夠長大,她必須丟掉很多東西,但好像有人愿意撿起她一件一件落下的東西。
他并沒有說讓她愛他,而是讓她好好先愛自己,其次再是他。
許念粥側(cè)過臉,面頰靠在他的肩膀上,揚唇笑了笑。她摟得更緊了些,將她那有些難以說出口的話和想要努力去做的事,用更用力,更貼合的動作回應(yīng)著他。
……
十二點,新年伊始。
漫天的煙花將夜空點亮,許念粥癱軟著身子坐在床沿,注視著窗外的萬象更新。
又過了一年呢,她想,但過去的這一年卻擁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周圻從許念粥的背后覆了上來,將她攬入懷中,手臂環(huán)住腰身,下巴輕擱在她的頭頂,蹭了蹭。
像是觸碰到了什么開關(guān),許念粥忍不住笑著往他懷里縮,嗅到了兩人身上同樣的沐浴液清香,她很安心地闔上了眼。
就像兩塊本就相連的拼圖碎片,終會契合地拼接在一起。
指間忽地一涼,許念粥低頭,看到了枚戒指正套在了她的右手無名指上,是枚蝴蝶戒指,精致小巧。
“二十六歲生日快樂——”周圻撫上她的無名指,停頓,輕輕咳了聲,“女朋友。”
許念粥聽他認(rèn)真過頭的語調(diào),感受著他說完話后快速滾動的喉結(jié)振動,她抿嘴偷笑,一抬眸,當(dāng)真看到了他通紅的一張臉。
她不假思索地轉(zhuǎn)過身,勾住周圻的脖子,回吻。
兩個心率過快的人又摟貼著酣暢淋漓地做了幾次。
凌晨四點左右,窗外天色灰蒙蒙的,許念粥側(cè)躺著,耳邊是周圻熾熱的呼吸,身后是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她累到脫力,但睡不著。
周圻輕柔地吻了吻她的后背,又順著脊柱線繼續(xù)向下。
癢到不行,許念粥鬧著、笑著,翻了個身,重新鉆回到他的懷里。
柔軟包裹著堅硬,漸漸地,她有了困意,腦袋埋在他的臂彎里,嘴巴里喃喃地說著什么。
周圻沒有聽清她說的話,湊上去,卻意外與突然睜眼,懵懵上躥的許念粥來了個親密撞擊。
“唔……”許念粥一驚,吸了吸鼻子,抬手揉著頭頂?shù)耐瑫r也摸到了茸茸的小胡渣。
她立刻意識到了什么,小聲哎呦了下,往后挪了點,抬頭,對上周圻無奈泛笑的眼睛,她靠近,親了親他的下巴,緩解他的疼痛。周圻則緩緩揉撫著她的頭頂,調(diào)侃著稱贊說從未見過這么硬朗、飽滿的頭骨。
稀奇古怪的贊揚。
許念粥好笑的對他的腦門再次發(fā)起了進(jìn)攻。
睡眠時間嚴(yán)重不足的倆人,應(yīng)該瞇會兒的,但此刻也都沒了睡意。
許念粥歡愉地爬起來,要去看新年的第一場日出。周圻看她開心,也跟著開心,掀開被子,下床收拾。
酒店的地理位置好,附近有好幾處不錯的景點,周圻要帶她去的地方也就在不遠(yuǎn)處,步行前去就行。
那時許完愿還來不及吃的蛋糕,在出發(fā)前,兩人挖著吃完,快速補充能量。
室外下著雪,許念粥原先穿來的羽絨服外面,又被周圻監(jiān)督著套上了件他的。站在門邊的全身鏡前,她看著自己鼓囊囊的一圈,像個豎著放的橄欖球,橢圓且笨重。
許念粥又活動活動了腿,還有些發(fā)軟,于是見周圻走過來,她張開手臂,故意為難他,讓他抱變成一坨圓滾滾的她。
周圻二話不說,關(guān)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欸——”
見周圻如此輕松的連抱帶扛著將她托起,為難的目的沒達(dá)到,許念粥打直背,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有監(jiān)控,等會兒還要經(jīng)過大廳呢,會有人看見,剛才逗他玩的,讓他放她下來。
可晚了,上了“賊船”,就很難輕易地下船。
酒店大廳亮堂,被注視著,許念粥伏下身子,將通紅的臉藏進(jìn)了她自己的手臂里,腿向內(nèi)夾了下周圻的側(cè)腰,示意他走快點。
耳邊傳來他的一聲悶聲輕笑,周圻笑著將她向上掂了掂。許念粥半羞半惱地抬臉,正巧迎面揚過了一陣刺骨寒風(fēng),沒抹面霜,臉有些干,她只得又把頭埋了下去。
周圻偏頭看她,另只手伸進(jìn)了包里翻找,拿出來,他曲指輕輕戳了戳許念粥閉上眼,面向他的臉頰。她瘦是瘦了,但臉上的膠原蛋白還在,被壓出了小點的肉。
見沒睜眼,以為是睡了,周圻沒忍心叫第二次,在飄雪,他將她的羽絨服連帽往下壓了壓,收回手,繼續(xù)往前走。
“怎么了?”
許念粥睡眼惺忪,半瞇起眼,也同樣刮了刮周圻的臉,順便并攏有些冰涼涼的手指,狎昵試探著伸進(jìn)他的后脖頸衣領(lǐng)中,見他迅速縮起脖子,她噗呲一下笑了出來。
周圻拉過她做壞事的手,卡著她的胳肢窩將人托到了眼前。
許念粥見狀,順勢向后蹦,在周圻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就如金蟬脫殼般,從他懷里跳了出來,路面上有積雪,她穩(wěn)穩(wěn)落地。
一小撮的紅暈染開在她的雙頰,在她還為剛剛一連串完美動作而興奮時,周圻已然撕開了塑料包裝袋,三兩下給面前的大小孩戴上了口罩,又撣開圍巾,一圈又一圈給圍上,圍到只露出她的一雙眼睛。
許念粥扒拉開他的“報復(fù)”成果,大口呼吸,但又真的很暖和,她圍系的松了點,弄好,頭也不抬的就去踩周圻的鞋子,全被靈活地躲開。
從遠(yuǎn)處看,就像兩個人在跳某種永遠(yuǎn)猜不到下一步的舞。
周圻臉上的表情帶了種調(diào)笑的意味,作勢蹲下,要將她再次扛起,許念粥則假裝受驚往前跑,結(jié)果當(dāng)然還是不出意外地跑反了方向,又被牽著手往回走。
閑散著往山上走,許念粥大幅度的前后晃了晃握緊著的手,臉上洋溢起笑容。周圻放慢了步伐,轉(zhuǎn)頭看她,心尖也熱。
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可許念粥不敢轉(zhuǎn)頭,只是將圍巾往上拉了拉,撲簌著睫毛,不知為何,她一下潸然,也發(fā)現(xiàn)了她最近的感知變得更加柔軟,好像在些事情上變得容易哭了,直接了許多。
明明之前一個人的時候能很好的拴住自己;會很堅強,就算有事也會說著沒事;會在難受的時候找個理由蓋過去,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會……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睡醒,或許就是根本沒睡,許念粥的腦子不太清醒,迷迷糊糊間,她想到了一個詞,又急于想去求證。
半山腰的石階上,她往前快走了一步,站在上一級的臺階上,轉(zhuǎn)過身,視線基本與周圻持平。
周圻停下來,看她時不時地瞥自己一眼,囁嚅著雙唇,猜她有話要說。他笑著開口:“是不是有什么想問的?”
“沒有啊,”許念粥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反應(yīng)過來,她眨了眨眼,“有。”
“你問。”
“我是不是……”許念粥斟酌,“有、有點兒嘴硬啊?”
周圻怔愣了下,忽地想到她的前一句,他憋著笑低頭,吻在了她的嘴唇上:“哪里硬了,明明很軟啊。”
第三十六章
Chapter36
那天, 看完日出,兩人回去補了個長長的回籠覺。
許念粥睡的不算太安穩(wěn),好幾次夢魘, 夢中夢。
夢的最后, 她一直一直在奔跑,沒來由的一陣恐慌,她猛地睜開了眼,睡醒在了最會讓人感覺孤獨的傍晚,房間里黑漆漆的, 天色將暗未暗。
耳邊是周圻綿長平緩的呼吸,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還是和睡前一樣,在他的懷抱里,枕著他的手臂。
許念粥深深舒了口氣,又往后貼靠了點,蜷起身體, 垂頭去玩周圻環(huán)在她腰間的右手。她比劃了下他中指的指圍,又虛虛勾著小拇指。
捏了會兒, 許念粥重新閉上了眼,用雙手掌心包裹住他的手,指腹摩挲著他的胎記, 一下又一下地?fù)嵊|。她忽地想起了幾小時前在山上,在等一線赤粉色光亮穿透云層時,她同他的聊天。
那會兒, 兩人坐在石板凳上, 許念粥歪頭靠在周圻有意偏向她的肩膀上, 被他裹進(jìn)臂彎里。
她搓著他的手取暖,呼出口熱氣, 和他講她后面想好的打算,說她答應(yīng)了一個江城的妹妹,回去,年后開始幫忙補習(xí)高三英語,也正好能等到他畢業(yè)。
“我看過那妹妹的成績單,學(xué)習(xí)成績挺好的,和我那時是同所高中,也算是學(xué)妹啦,”許念粥側(cè)眸,“而且也姓周,你說巧不巧。”
“到時候我把地址發(fā)你,可能需要麻煩你提前踩踩點,幫我就近租個房子,當(dāng)然,也可以離你那兒近一點,這樣以后我們就能每天……”
周圻似乎有些意外,頓了一下,眼里漾開笑。
許念粥那時沒想太多,權(quán)當(dāng)以為是他聽到那句‘以后我們就能’而感到訝然,畢竟這是她之前拒絕過他的話,現(xiàn)在重新從她嘴里說出來。
許念粥被周圻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低頭來回捏著他的五指,聽見他說:“就住我那兒。”
她圓眸:“這不行,你不是和你爸媽住嗎?”
“我有自己住的地方。”
“那更不行了,我——”
沒等說完,許念粥后脖頸一緊,立刻就被他吻住。他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又問,住不住?
話被咽了回去,唇瓣被密不透風(fēng)地貼合纏繞,無規(guī)律地進(jìn)退,她瞬間變得迷迷糊糊。
周圻專門挑容易讓她發(fā)軟的親吻方式,每次她要回答,才剛張開嘴準(zhǔn)備發(fā)聲,唇舌就又被他堵住、舔吮,卻又來來回回地勾著她一定要回答。大早上這么激烈的親吻,許念粥實在抵抗不住,腦子不受控地跟著身體感覺走。
眼見有人要經(jīng)過,她趕忙用了點力推開,呼吸紊亂地同他對視,連連點頭說住住住住住。
周圻的計謀得逞,唇角微微上揚。
許念粥有些缺氧,哭笑不得的抬手去擦他嘴角上的口紅印:“你就不怕我賴著不走啊,到時候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
那最好,周圻邊說邊摟過她的腰,又給了一記溫柔的濕吻。
……
許念粥看著從窗簾縫中透進(jìn)來的暮色,這會兒竟提前有了一種歸家的實感,他們是在生活,是在某個休息日,兩人都沒有工作,相擁著午睡,一覺睡到了天黑,醒來后又鬧騰了會兒,然后猜拳決定誰去做晚飯。
她笑了起來,小心地移開周圻的手臂,掀開被子慢慢下床。
手背上指尖不斷地跳動停下,感受到懷里落了個空,周圻睜開了眼。
半睡醒中,他看著許念粥坐在床沿披上外衣,彎腰將掉在一邊的衣物撿起,穿著棉拖往窗邊走,拉開了點兩邊窗簾,伏在玻璃窗前看外面的夜晚雪景,她左腳腳尖點地,悠哉悠哉的左右擺動。
房間里很安靜,周圻裹著被子躺在床上望著,也沒說話,只是在許念粥重新拉好窗簾,要轉(zhuǎn)身之前先一步閉上了眼,保持原來熟睡的姿勢躺好,嘴角卻多一絲沒有藏住的笑意。
或許在這一刻,兩人都在享受同樣的靜謐。
許念粥鉆回被窩,面對面朝著,埋進(jìn)周圻的懷里。兩個光滑的身體相碰,就像貼上了個巨型的暖寶寶,她伸手摟住了他的腰,舒服到瞇起了眼。
很有安全感,也很好地壓下了點她腦海中再次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夢里的畫面。
周圻很自然的順勢抻長胳膊將她攬緊,鎖進(jìn)懷里。
“你醒啦!”許念粥揚頭,往上蹭了蹭。
昏暗里,她的鼻尖依舊紅紅的,眼睛明亮。
“怎么了?”周圻眼睫低垂,吻在了許念粥的額間,“是不是下午睡覺做噩夢了?”
不嘴硬了,許念粥點點頭:“你怎么知道?”
“你腿蹬了好幾下,也在很小聲的自言自語。”
“不好意思呀,打攪到你睡覺了,”許念粥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夢到我媽媽了,一直跑一直跑但一直一直追不上……”
這天零點的時候,她意外收到了她媽媽的短信,二十六年里,為數(shù)不多的祝福,先祝她的生日快樂,再是祝她元旦快樂。
有些時候,許念粥會很恨她的媽媽,為什么把她生下來,卻狠心離開她,讓她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但有時候也不會那么恨,只是會有些想念。
很多的夢是你的身體感受到了你的某份深刻的念想,去替你見了生活中你見不到,但卻朝思暮想的人。
周圻靜靜地凝著她,擁得更用力,吻掉了她滑落到鼻尖的淚。
這一下,許念粥驀地想到了他的媽媽,她心頭更酸,抬手攀住周圻的脖頸,回吻上了他還留有她余溫的唇。
她捧著他的臉,光線微弱,但兩人都能很清楚的互相看見對方的眼睛中的自己,有些脆弱的模樣。
都要好好的。
那是那天他們在無止盡對視后,對對方的唯一懇求。
元旦假期三天,最后一天的晚上,老師需要提早回學(xué)校。
吃過晚飯,周圻開車送許念粥和單欣嘉一同回去。
打開車門,單欣嘉見到許念粥的第一眼,‘哇’的感嘆了聲:“粥粥,你氣色變得好好!等等,戒指!姐夫你求婚啦?”
這兩個字,許念粥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是去捂周圻的耳朵,還是單欣嘉的嘴。
到最后她干脆用再說,就不給你推帥哥微信號的幼稚語氣來“威脅”單欣嘉。單欣嘉果然把嘴拉上了拉鏈,單方面初有成效后,許念粥洋洋得意的又閉上眼靠在座椅上裝睡。
分出心來時,她忽然覺得要是真有一個家也應(yīng)該挺好的。
周圻扭頭看“威脅人”許念粥,臉紅潤潤的,手搭在膝蓋上,標(biāo)準(zhǔn)乖巧的坐姿,睫毛一下一下眨顫著,他收回視線,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
他有些想象不出如此可愛的許老師是會怎樣嚴(yán)肅上課的,但能肯定的是,許老師一定能和學(xué)生打好非常良好的師生關(guān)系。
幾乎是無聲的一個笑,連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單欣嘉都沒聽到,沒想到被許念粥聽了去。
下一刻等紅燈時,周圻再轉(zhuǎn)眸,對上了許念粥用眼神發(fā)送‘笑什么?’的問句。
他打好轉(zhuǎn)向燈,刮刮她的臉,很認(rèn)真地回她:“沒有,我是在想等你過來以后,該怎樣把你丟掉的那么好些肉給補回來。”
以及,怎么給另枚在家備好的鉆戒。
這一年的除夕在二月九日,學(xué)校在一月底放假,而這批短期支教的老師在學(xué)生放假后,整理完教案和資料,再去相鄰村戶的幾位學(xué)生家拜個早年,也就完美完成了這次的支教活動。
在學(xué)生放假的那天,許念粥收到了班級里的學(xué)生,用不太熟練的中性筆寫的信,每一封都沒有涂掉的錯字和寫錯的拼音,她有些震驚,一問才得知,為了用中性筆寫好完整的一遍,他們前前后后書寫了好多好多次,用了好多好多張紙。
許念粥心疼又感動,問他們?yōu)槭裁床挥勉U筆寫呢?
學(xué)生舉手說,粥粥老師,鉛筆寫了容易被擦掉,中性筆就不會啦,這樣您看到這些信就會想起我們,我們也會永遠(yuǎn)記得您的。
結(jié)束的那天,許念粥在宿舍整理完行李箱,抬眼,看到站在對面的單欣嘉,眼眶布紅,這么大半年,許念粥第一次見她哭。
當(dāng)單欣嘉撲上來抱住她的時候,許念粥也忍不住了。
“別哭別哭,我還給你推微信,推多多的。”
單欣嘉破涕為笑,拍她背,搓她臉:“誰說要這個了。”
還是沒學(xué)會怎么告別,但又必須告別,不得不去告別。
又好像人的一生都在告別,不僅僅是對周圍的人和事,也是對自己的一場場或好或壞的告別,這是一輩子的命題。
走時的行李比來時的還多,大包小包,前一晚沒睡好加上失水過多,許念粥暈暈乎乎地站在學(xué)校大門口,轉(zhuǎn)身,想到剛來時也是在這么一個夕陽西下的時間,萬物籠罩在金色的光照下。
她拿出手機,在包里翻找自拍桿,想拍張同一位置的對比照。
卡好,點開相機,舉起,鏡頭還未反轉(zhuǎn),許念粥一抬眼,從鏡頭里看到了緩步走來的周圻,她心一跳,一下忘了接下來要做的事,又感覺神思已經(jīng)跳脫出去,奔跑向他。
“我來吧,是要拍照嗎?”見許念粥木訥地站著,周圻笑了笑,接過她手里的自拍桿。
許念粥眨眨眼,看了眼時間,咽了咽喉嚨:“你、你來早了好幾個小時啊。”
她心跳快到完全不輸跨年那天見到的他。
“這不正好嗎?不早。”周圻按回她懸在空中的手,往后退了幾步,蹲下找角度。
許念粥還恍惚在剛剛周圻一點一點靠近,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瞬間,直到聽見他在喊‘1,2,3’,她趕緊扯起一個微笑,手上動作也不自覺變得僵硬。
她后來想了想,還是跑過去,拉起周圻,在同樣的位置,共同拍了張合照。
這次在許念粥的強烈條件互換要求下,周圻才沒有再自己長途來接她。
坐在轉(zhuǎn)車的大巴上,許念粥深思熟路后,說,等她回去,她要重新學(xué)車,練車,這樣如果以后有長時間的自駕旅游,兩人可以輪換著開。
周圻沒問練車的事,只是問她想去哪兒?
“想去東北,”許念粥說,“還有西藏,還有內(nèi)蒙古,還有……”
他笑著看她掰著手指說完,默默記在心里,又見她哈欠連天,哄小孩一樣,揉揉她的太陽穴,摟著讓她先睡一覺。
上了飛機,短暫的顛簸過后,熄了燈,許念粥不困了,她從包里拿出視線準(zhǔn)備好的眼罩遞給了周圻,黑色的,和之前他用的是同一款。
“覺得蠻舒服,好入睡,就買了。”許念粥猜到周圻在停頓的片刻里想到了什么,也想問什么,提前做了解答。
記憶往前翻動,周圻看著許念粥故作警告意味的表情,嘴角越來越上揚,拆了包裝,他笑說:“我知道,不許叫。”
許念粥快繃不住了,好笑地抬手扯下他的眼罩:“快睡吧你!”
靠坐在窗邊,窗外是無邊的黑夜,云層厚重,在高空,沒能看到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許念粥拿出手機,調(diào)暗亮度,點進(jìn)了相冊。
很多時候她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戀舊的人,但卻很喜歡記錄,拍照,寫日記,時不時的往前翻看。她從包里拿出那本從九月底開始書寫的筆記本,打開小桌板,回看了眼第一頁的內(nèi)容,而后趴在上面把最后一天的日記給寫完。
剛好,也只剩下了最后一頁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那么的剛好。
他們很有默契,總能在某個時間段是一人清醒一人昏睡,將行李箱放在后備箱,‘嘎嗒’一聲關(guān)好車門,系好安全帶,再次換回許念粥耷拉下眼皮,只在車子開過長江大橋時,她稍稍睜了睜眼。
應(yīng)該是被橋上的某一閃而過的燈光給刺到,周圻聽許念粥輕聲‘哎呦’了下,稀里糊涂地說了句什么話。
他快速瞥了她一眼,看她窩在一邊,把手縮進(jìn)了袖子里,他將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得高了些。
到了小區(qū)樓下,周圻看許念粥的臉透出異常的紅,伸手用手背試探了一下她的額頭溫度,熱乎,但不是發(fā)燒的溫度,他笑著將她的雙層圍巾解開了點。
江城的冬天氣溫也不容小覷,下了車,再加上停車場的陰冷,許念粥沒忍住哆嗦了下,昏睡太久,身體比大腦先有了反應(yīng),她小跑著鉆進(jìn)電梯,搓著手,看著電梯的紅色數(shù)字上升,她才記起來這是去周圻的家噢。
對噢,是他的家……
許念粥‘噌’得一下扭頭看站在身后的人,周圻正推著她的粉色行李箱,見她突然的回頭,他放下手機,回望著她,向前走了幾步,牽住她的手。
沒戴手套,他的手也暖和的不像話,許念粥垂下頭,熱流從手腕流到全身,心跳也止不住的加快。他們牽過很多次手,親吻過很多次,做過很多次愛,但每一次都好像是第一次那般的心動和緊張。
周圻打開家門,許念粥先聞到了沁鼻的花香,燈打開,她扶著鞋柜脫鞋,屋內(nèi)裝修簡單但生活氣息很足,歪過頭,剛好看到了屋內(nèi)擺著的好幾盆綠植和盆花,長勢很好,花簇艷麗,一看就是被悉心照顧。
“你真的好會養(yǎng)花草啊。”許念粥感嘆。
周圻從鞋柜里拿出雙全新的女士拖鞋,他蹲下,抬頭看她四處張望,笑了笑:“腳。”
“啊。”許念粥愣了下,快速穿上。
鞋碼正合適,她穿著來回走,跺了跺。
“之前問過你的鞋碼,是買給你的。”
許念粥往前走了一步,聽到他的話,轉(zhuǎn)身,在周圻走過來的時候,一頭扎進(jìn)了他的懷里,很輕地‘嗯’了聲,揚起頭。還什么都沒問呢。
她的神情帶著有些困意的微醺朦朧,臉頰微紅,笑起來明眸皓齒,周圻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也似乎是在克制,該讓她先休息的。
但很快,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都崩陷。
周圻拉過她的手,將她手上提著袋子放在一邊,順手按下燈的開關(guān)。
屋內(nèi)倏的一下變暗,在許念粥還沒回過神時,周圻已經(jīng)將她抵在墻邊,捧過她的臉頰,側(cè)頭,有些力度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