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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夜色如水。

    米花町的街道上不復白日的繁華,卻也不時有行人交談著經過,小巧的店鋪與居民樓交錯坐落,暖暖的燈光透過櫥窗灑落出來,與路燈昏黃的光芒融為一體,仿佛連客人們的歡笑熱鬧也要一并撲面而來。

    舒緩的鋼琴曲在精致的咖啡廳內靜靜流淌,一日的營業即將迎來尾聲,金發黑皮的青年熟練的將大門上掛著的“ OPEN”翻到了“ CLOSE”一面,而后又回到操作臺后,安靜又流暢的慢慢收拾著臺面。

    店里唯一的女服務生榎本小姐早已在安室透的堅持下先一步下班離開——畢竟米花町隔三差五就會發生點什么惡性案件,太晚了確實不太安全——熱鬧的店里已經空曠了下來,只剩下角落的六人桌上還坐著四個客人,慢慢享受著他們的晚餐。

    白色長發的青年坐姿懶散,松松垮垮的緗色和服中間露出大片精壯的胸膛,如一只散漫的狐,連切個牛排都十分漫不經心,隨意切兩下就送到嘴邊一口咬下,一邊嚼還一邊嘀嘀咕咕,抱怨這家店居然連油豆腐都沒有,實在是讓他十分失望;

    身邊的黑發青年隨便應了兩聲,卻明顯并未放在心上,長發在他腦后束成高高的馬尾,一身黑色的和服更顯得莊嚴肅穆,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如同古老的世家貴族,與咖啡廳的氛圍格格不入,卻十分熟練的使用著刀叉將面前的牛排切割成均勻的小塊,然后輕手輕腳的遞到對面,將那份還未動過的牛排交換過來;

    正和身邊人說著話的白衣的小姑娘頓了頓,回頭對他柔和的笑了笑,軟軟的道了聲謝,便拿叉子戳起剛好能一口一塊的牛排,乖乖巧巧的吃了起來。

    坐在她旁邊的眼鏡少年于是也跟著安靜了下來,卻是愁眉苦臉,垂頭喪氣,有一下沒一下的拿餐刀戳著自己的那份牛排,直將好好一整塊肉戳成了篩子也沒停下來,目光發虛不知看著何處,肉眼可見的滿臉都寫著“不開心”三個字。

    廢話,他能開心得起來嗎?

    對這次晚餐激動期待了那么久,連阿天都已經坐在旁邊了,就等著織田先生出現了,結果他卻忽然說不來了!

    不、來、了!

    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織田作之助!無賴派的領袖人物織田作之助!總算能夠有機會讓他和文豪共進晚餐的織田作之助,竟然忽然就說不來了!

    而且原因竟然還是“遇見了故人”?

    怎么可能。

    這里對他來說可是平行世界!跟織田作之助同一時代的文豪全都已經作古,他要去哪里再找個“故人”來偶遇哦?

    這分明就是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嫌他煩他不想再看見他了嘛嗚嗚嗚。

    QAQ

    ——要不然,難道太宰治還能從墳里蹦出來,和他一起去Lupin再喝一杯嗎?

    銀座,Bar Lupin。

    沉淀了時光的老牌酒吧籠罩在溫柔的燈光里,白發蒼蒼的調酒師安靜的擦拭著杯壁,悠揚的歌聲伴著輕緩的鋼琴從老舊的唱片機中流瀉而出,也流淌在吧臺前兩個年紀相仿的青年身邊。

    黑發的青年輕輕搖晃杯中琥珀色*的“教父”,側頭看一眼墻上掛著的三張黑白照片,便輕輕笑了起來。

    “真是一點也不像啊,這里的我們——雖然長得還挺像的吧~”

    褐發青年“唔”了一聲,也偏頭看了看那三張展露笑顏的照片,蔚藍的眼眸不免柔和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更加和平吧!

    所以“安吾”不用成為危險的三面間諜,“太宰”也不用年紀輕輕就加入黑手黨,而“他”也不會從小就手染鮮血,直至死亡,也無法洗脫一身的罪孽。

    太宰治就笑:“所以歸根結底,萬惡之源還是港口Mafia啊~”

    織田作之助認真想了想,贊同的點了點頭。

    太宰治就笑得更開心了。

    他倚著熟悉的臺面,喝著熟悉的酒液,偏頭便能看見熟悉的友人就在身側,恍惚間還以為這是夢境,又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絕不可能夢見這樣美好的畫面。

    這是現實。

    是他連在夢中也不敢奢望的,奇跡。

    “吶,織田作,我今年二十三了哦~”

    織田作之助微微一愣,而后有些嘆息又有些懷念的微笑道:“啊,都這么久了嗎……”

    “是呀~”

    太宰治輕快的應答著,又淺淺抿了一口酒,而后垂下眼簾,摩挲著漂亮的古典杯的杯沿,笑著輕聲說:“你走之后,我也很快脫離了港口Mafia ,之后就加入了武裝偵探社哦~”

    “武裝偵探社……?”

    “唔,一個游走于黑夜與白天之間的,維護橫濱和平的異能者組織吧!

    太宰治單手托腮,歪頭笑著看向織田作之助。

    “——是救人的一方哦!”

    織田作之助頓住,錯愕的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還記得,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手染鮮血的殺手不再沾染人命,只期待著平平無奇的微小奇跡,于是離開黑暗,收養無家可歸的稚童,保護著那些尚且純白的靈魂,也救贖著滿身罪孽的自己。

    然而罪孽如影隨形,曾一度沾染的黑暗永遠不可能輕易的離去,在逐漸到來的光明之前,他再度被推向絕望的深淵,看著無辜的生命在眼前熄滅,被業火吞噬殆盡。

    只留下了他。

    只留下了,最該去死,滿身罪孽的他。

    他才終于明白,原來自己,是不配得到任何救贖的。

    被黑暗所纏繞的人,又要如何給別人帶去光明?

    于是他選擇了死亡,選擇了同歸于盡。

    可黑暗之中,卻依舊放不下那個孤獨的少年。

    我并不想指引你什么,因為我并沒有那個資格。

    我只是,不想看見你獨自在黑暗之中彷徨哭泣,無人能夠聆聽。

    所以——

    “……到救人的那一方去吧,太宰!

    救人也好,殺人也罷,在你看來或許都沒有區別吧。

    但至少,不要像我一樣。

    不要成為像我一樣軟弱無趣,又毫無意義的人。

    我不配得到救贖,也不配拯救任何人。

    但是你可以。

    你能成為別人的光,太宰。

    “——你也是啊,織田作。”

    青年笑著看他,鳶色的眼眸含著認真的色彩,倒映著朦朧的燈光,如同星空墜入枯萎的林間,一點一點亮起生機。

    “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哦,織田作。”

    你可以拯救任何人。

    你可以成為別人的光。

    ——至少,我便是如此,才能從黑暗之中,仰望那盞光芒。

    蔚藍的眼眸似乎有一瞬的動搖。

    他看著那雙熟悉的,卻又比記憶之中更加成熟,也更加溫柔的鳶色眼睛,終于垂下眼簾,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有溫暖的笑意在唇角漾起,混入低沉的嗓音。

    “……可以跟我說說嗎,武裝偵探社的事情?”

    “當然啦~”

    太宰治便笑盈盈的,跟他輕快的說起了自己的記憶。

    那些正直的同事,那些離奇的案件,那些戰斗與犧牲,那些溫柔與無畏。

    織田作之助聽著他話語中不經意間的溫柔,看著容顏成熟的青年,卻仿佛看見了那個曾經孤獨的站在黑暗之中的孩子,身邊終于也有了溫暖的光影。

    ……真好。

    真的,太好了。

    他柔和了眉眼,仔細傾聽著他的講述,聽著那些瑣碎的日常,并未追問他一語帶過的為何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只在太宰治終于停下來時,認真的問了另一個問題。

    “那你現在到了這里,他們會擔心的吧?”

    太宰治端起酒杯的動作微妙的一頓。

    “……啊,那個沒關系,我已經功成身退了。”

    “功成身退?”

    織田作之助敏銳的意識到了什么,嚴肅的略微皺眉。

    可是太宰治卻沒有再說下去,也沒有直視織田作之助的眼睛,只笑著喝了口酒,瞇起眼睛掩飾住了眼底的情緒。

    沒辦法,那實在不是能跟織田作說的話題啊。

    要怎么跟他說呢?

    說自己孤身冒險和費奧多爾· D斗智斗勇,挖出對方的異能力,摧毀“天人五衰”,將對方連同多年的陰謀一起徹底埋葬的同時,自己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還是說自己謀劃多年算計了許多人才終于將森鷗外拽下那個位置,然后暗中推鴿派的中原中也上位緩沖,而當年那只狂犬芥川龍之介則成為了擁有漫長生命的守序分子,一躍坐上了干部之首,兼下任首領預備?

    或是說單純的小老虎被自己坑蒙拐騙帶進武裝偵探社,等社長福澤諭吉退休,國木田獨步繼任之后就成為了全社首席戰斗力,每天除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當個小偵探外,還要負責制衡芥川龍之介,并因異能力所帶來的特殊體質還會將這個平衡一直維持下去?

    ——抑或是告訴他,在完成了這一切之后,在橫濱的局勢總算能夠徹底平穩下來,未來終于不再一片混沌之后,自己是怎樣從港口Mafia的天臺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別了吧。

    光是想一想,都能猜到織田作會是怎樣糟糕的表情了。

    雖然織田作從來不會對他發火,太宰治也有信心不讓他發火,但他還是不愿意說這些破壞他們之間寧靜的空氣。

    與其說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說說安吾這些年越發向著種田長官靠近的發際線呢。

    織田作肯定很樂意聽的叭~

    于是太宰治愉快的下定了決心,巧妙的繞開話題,高高興興的和織田作之助說起了另一位不在這里的,每次見到他都要大把大把掉頭發的,可憐的社畜好友。

    織田作之助果然聽得十分認真,沒有再追問之前的話題。

    等他們終于聊得告一段落,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按照約定前往相隔不遠的米花町,到波洛咖啡廳去接人。

    然后便接到了一個滿臉怨念的江戶川柯南,目光好奇的小狐丸與淡定如山的太郎太刀,以及面帶淺笑目光溫和,一點也不為太宰治這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出現在織田作之助身邊感到意外的阿天。

    在得知對方的身份以及也想跟著回去本丸之后,她也只是偏頭看了看織田作之助,確定了他的表情,便非常干脆的點了點頭。

    “既然是作之助的朋友,當然可以呀!

    太宰治就笑瞇了眼睛,一把抱起阿天原地轉了幾個圈圈,特別浮夸的感謝小姑娘的善解人意。

    阿天起初還有些詫異,之后便笑得一臉無奈了。

    ……啊,又是一個把她當成人類幼童的孩子呀。

    等一行五人揮別江戶川柯南,身影逐漸消失在街頭之后,獨自留下的小少年也還沒能從怔忪之中回過神來。

    他只是站在已經打烊的咖啡廳門前,呆呆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太宰……治……”

    “……太宰……治?”

    “——太宰治?!”

    ——“東太宰,西織田”的那個,太宰治? !

    江戶川柯南就跟被什么蟄著了一樣,猛然回過神來。

    等等。

    等一下。

    雖然跟無賴派的另一位領軍人物同名,但這位太宰治顯然不太可能真的是從墳里蹦出來的那位文豪。

    而且織田先生還說了是“故人”。

    所以這位應該也是來自于平行世界才對。

    那,也就是說,織田先生明明是在一個自己都全然陌生的平行世界,卻還是遇見了曾經的朋友,還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現在還一起回同一個地方去住,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江戶川柯南捂住嘴,無聲的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睜得溜圓,大大的鏡片根本擋不住他眼中pikapika的星星。

    ——哇!

    這是什么小說一樣的奇跡重逢!

    嗑到了嗑到了!無賴派的友情是真的啊!

    搞不好要不了多久,他還能見證坂口安吾出現,無賴派三位領軍人物在平行世界重聚一堂的空前盛況哇! ! !

    不行不行,他要趕緊回家去找這三位文豪的手稿去。

    然后!

    等他們出現!就!

    要!簽!名!

    丶( ≧▽≦ )ノ☆

    第92章

    冰冷的燈光照出黑暗的一角,古典的小幾上擺放著年份久遠的酒器,精致的杯盞卻翻倒在小幾邊緣,溫熱的清酒灑在榻榻米上,一點難以言喻的醇香便在空氣之中悄然彌漫。

    然而跪坐在小幾之后的人卻只是抬頭看向對面的陰影,顯然已經沒有那個心情去享受這難得的酒香。

    “……你說什么?”

    腦袋上有著縫合線的黑發青年微微蹙眉,臉色很不好看。

    雖然他現在的身體本來就是具死了好幾年的尸體,就算在咒術的影響下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活動,本身臉色也算不上多好看就是了。

    ——但他此刻的臉色,尤為難看。

    “真人死了?”

    他凝視著與陰影幾乎融為一體的人影,近乎不可思議的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陰影之中的里梅無聲點頭。

    于是羂索的神色便更加陰沉了。

    羂索有個計劃。

    一個為此不惜拋棄自己原本的身體,一直靠著奪取別人的身軀而從平安時代存活至今的,偉大的計劃。

    為此他做出了許多謀劃,許多犧牲,一路步步為營,小心算計, 才終于捏住了幾張非常重要的牌。

    其中之一, 便是真人、漏瑚、花御、陀艮這四只特殊的特級咒靈。

    不,更確切的說是——真人。

    和漏瑚、花御、陀艮這樣誕生于人類對大地、森林、海洋的恐懼之中的,近乎于“精靈”的咒靈不同, 真人誕生于人類對人類的恐懼和憎恨,與其說它的存在接近“精靈”, 不如說它是“人類之惡的凝聚”要來得更為確切。

    那種埋藏于靈魂深處的,純粹的“惡”的結晶。

    正因如此,真人才擁有了能夠觸碰靈魂的術式。

    而羂索想要的就是這個。

    只可惜真人誕生的時間還不夠長,它對自身術式的發掘也還不夠完善,羂索想要掌控并充分利用它的力量,就要耐心等待它的成長。

    羂索本覺得這毫無問題,畢竟真人這家伙只要維持住自身靈魂不變,就基本等于不死之身,只要別碰上五條悟那個變態級別的特級咒術師,隨它想怎么浪都沒有關系。

    在羂索的計劃之中,真人的存在至關重要。

    比其余三個自以為和他是“合作關系”,實際早就是他掌中的棋子而不自知的特級咒靈,都要重要得多。

    所以他可以在得知花御被五條悟帶回咒術界后毫不慌亂,三言兩語安撫住躁動的漏瑚,借此機會向咒術界探出更多的觸角,甚至還能在真人想去找江戶川柯南和虎杖悠仁“玩一玩兒”順便摸索一下術式的運用時,輕輕松松幫忙調走對它威脅最大的五條悟,運籌帷幄,不慌不忙。

    可是現在,真人沒了。

    他最看好,最期待,像是呵護一棵小白菜一樣耐著性子等待對方茁壯成長的咒靈,沒了!

    ——早知如此,他就該提前一口把它吞了的!

    可惡。

    羂索要氣死了。

    時隔千年,他又再度感受到了當初每天每天都會被宿敵打亂步調,破壞自己的完美計劃,氣得他在心肌梗塞邊緣反復橫跳的感覺。

    誰!到底是誰干的好事!

    難道五條悟那家伙表面上被他調開了,實際卻看穿了他的計劃,暗中又折回來了嗎? !

    ……不,不對,冷靜一點。

    五條悟是什么性子他還不清楚嗎?

    那家伙要真有這個腦子,當年夏油杰也就不會……

    羂索微微低頭,蒼白的手指按著太陽穴,垂眸思索,表情逐漸平復了下來。

    “……是審神者嗎?”

    這問題里梅無法回答。他抵達那邊的時候,現場已經被咒術高專的人清理過一遍了,連真人搞出的那些改造人類的尸體都沒有留下,也就只剩下了一點咒力的“殘穢”讓他確定了真人的消散而已。

    好在羂索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羂索指尖抵著額側,垂眸細想著目前所能掌握的情報,很快便有了結論。

    “……看來這次接管這邊的審神者,還有點本事啊!

    羂索瞇起眼睛,又問里梅:“藍染先生那邊還有多久來著?”

    里梅面無表情的答道:“大約一個月!

    “一個月啊……”

    羂索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微微轉動手中的古董杯盞,低笑一聲。

    “是時候給他們找點樂子了。”

    “就從,五條悟開始吧!.

    “阿嚏——!”

    穿著便服的五條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病床上坐著的虎杖悠仁立即停住了原本要說的話語,有些驚奇的看著他:“誒?五條老師你感冒了嗎?”

    “嗯?怎么可能,我可是最強的哦!”五條悟推了推圓圓的墨鏡,一抬下巴,自信一笑,“肯定是哪個大美人在想我了啦!絕對噠!”

    同一間病房的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嘴角微微抽搐,都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看著自家老師的眼神仿佛在看智障,唯有虎杖悠仁一點也不懷疑的驚嘆兩聲,看向五條悟的眼睛滿是崇拜。

    “不愧是五條老師!連女人緣都這么好!”

    “那是當然的啦~”

    五條悟笑嘻嘻的重新趴回反坐的椅背上,又沖自己的學生點了點下巴。

    “來,接著說,你們找到了柯南,然后呢?”

    “啊,然后啊……”

    因為重傷住院了好幾天都沒法撰寫報告,于是只能口頭匯報的虎杖悠仁老老實實的重述了一遍當時的情況。

    五條悟表情漫不經心,聽得卻十分仔細,偶爾遇到虎杖悠仁記不清楚的,還會偏頭去問旁邊的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在他們的補充說明下逐漸完善心中的猜測。

    一直到聽見阿天突兀出現,輕易便聚集了數十個人的亡魂,并將遭到扭曲的他們恢復成原本的模樣時,他的表情才微微有了些變化。

    “……亡魂……”

    五條悟一手托腮,偏著腦袋,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

    難怪他一直都找不到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

    白發的青年輕輕勾起唇角,墨鏡的遮掩之下,絢麗若遠空的眼眸之中,逐漸浮出一絲淺淡的笑意.

    現世已是初冬時節,本丸卻依舊天氣晴好,和煦如春。

    因為近些天白蘭一直帶著大家擴建本丸更新設備的緣故,阿天也就沒怎么出陣,倒是旗木卡卡西接了個時之政府的特別調查任務,最近正帶隊長期出差中,已經有三四天沒有回來了。

    這本來并不是什么問題。

    旗木卡卡西的實力有目共睹,就算沒有阿天隨時提供鬼力,十天半個月的也完全不用擔心,而本丸這邊就更不用說了。

    在阿天勤勤懇懇的出陣之下,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如今已經有足足八十來位了,就算旗木卡卡西帶了滿員的六人小隊去長期出差,剩下的人要支撐起本丸的日常任務與繁雜的內務工作完全綽綽有余。

    然而頭疼的是,旗木卡卡西帶走了衛宮。

    不止衛宮,他連太鼓鐘貞宗也一起帶走了。

    原因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丸唯二兩個最擅長做飯的人,都被他帶走了。

    而且一走就是好幾天。

    余下的人中,壓切長谷部和藥研藤四郎的廚藝倒是都還不錯,大和守安定和堀川國廣也能幫著搭一把手。然而他們在熟練度上終究差了不少,一頓兩頓的還好,次數多了,難免就手忙腳亂起來了。

    畢竟,那可是足足八十多人份的料理啊。

    _(:з 」∠ )_

    幾刃的辛苦都被阿天看在了眼里,作為本丸年紀最大的“人”,她自然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理,于是就舉起了手,想要減輕一下他們的負擔。

    “其實我可以……”

    眾人一把給她摁了回去,目光慈祥無比,活像是看著想給大人幫忙的乖巧小朋友似的。

    “不用不用,主公你去玩就好,這點小事就交給我們啦!”

    阿天:“………………”

    唉,行叭。

    于是她就看著刀子精們一個個干勁十足的擼起袖子,但凡有空的都會跑去廚房幫上一把,或是切個菜,或是看個火,或是當個莫得感情的工具刃,一趟一趟的把大堆食材往廚房里搬去。

    要是技術好一點的,還能上手跟著做一兩個菜,比如簡單的熬鍋湯什么的,也算是分攤一下廚房組的壓力。

    太宰治就是這么一個自告奮勇跑去熬湯的選手。并且動作異常熟練,一看以前就沒少做這種事情,得到了廚房組的大力贊揚。

    然后當天晚上就一碗蘑菇湯放倒了大半個本丸。

    剩下小半個不是天生耐毒性高不容易放倒,就是已經暈暈乎乎的蹦了起來,從“人事不省”的狀態直接一躍而起,徹底進化成了“人間失智”的狀態。

    包括太宰治本人一起。

    唯一從頭到尾保持清醒的阿天:“………………”

    第二天一早,阿天就默默去了鍛造室,數出足夠的材料遞給了已經咸魚很久的小刀匠。

    當天中午,本丸終于迎來了傳說中的家政好手,熱愛風雅的文系打刀·歌仙兼定,以及刀劍男士第一主廚,和太鼓鐘貞宗廚藝師出同門的,重視儀容的帥氣太刀·燭臺切光忠。

    本丸眾刃紛紛落下了激動的淚水,并收回了打宰的手,滿懷期望的目送心心念念多時的同僚遠去,接手了恐怖的廚房工作。

    真的,太恐怖了嚶。

    有了兩位經驗豐富的主廚在,本丸的飲食水準終于恢復到了正軌。

    兩位主廚雖然擅長的方向不一樣,也沒有衛宮那么萬能,但同樣都很溺愛自家年幼的主公,除了做一些自己的拿手料理以外,也很愿意為了她而鉆研自己以前沒做過的料理,或是在原有基礎上改良口味,以及做些別的什么事情。

    于是當齊木楠雄時隔多日終于有時間過來蹭咖啡果凍……不是,終于有時間過來看望友人時,慣例會當做茶點送到他和阿天面前的衛宮牌咖啡果凍,就變成了一碟光忠牌牡丹餅。

    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雙手捧著杯抹茶,面無表情的抬頭,看向眼前永遠百花齊放春意盎然的庭院,毫無波瀾目光在其中一小片區域上微微一頓,便轉頭看向了坐在旁邊的阿天。

    【阿天小姐,冒昧問一下。請問那個,是個什么東西? 】

    “嗯?”

    阿天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抹茶,順著齊木楠雄的示意看向了那片無風自動的,開得格外茂盛的紅紅白白的花叢。

    ——如果它們真的能算是“花”的話。

    那一叢“花”約莫半人高,有著和向日葵極其相似的莖稈與葉片,然而在本該是花朵的部分卻并不是向日葵那樣的大型花盤,而是另一種紅白混雜的,大型的——

    金魚。

    而且還是特別胖的,腦袋上頂著一坨贅肉的,俗稱“獅子頭”的那種金魚。

    阿天輕輕的“啊”了一聲。

    “那個的話,應該也算是一種花吧,名字叫金魚草,是別人送給我的,好像是地獄的特產呢。”

    齊木楠雄;【………………】

    等一下,這句話槽點有點多,他一時都不知道該先吐槽哪個才好了。

    花?就那個仿佛把金魚和向日葵莖稈插在一起的玩意兒?

    那金魚明明都還在動的啊喂!搖頭擺尾的動的啊喂!

    這東西怎么看都是動物才對吧?你竟然說它是“花”? ? ?

    還有——“地獄的特產”又是什么鬼? !

    你們什么時候連地獄都有業務了?

    怎么他才幾天沒來,本丸的畫風都直通陰間了嗎? ? ?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的心情復雜,剛想委婉的問一下,恰好一陣風吹過,本就微微搖晃的一叢金魚草頓時加大了搖晃的幅度,一只只金魚花——姑且當它們是花吧——忽然瞪圓了睿智的雙眼,張開厚厚的嘴唇,齊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大叫聲。

    “噢——嘎——!”

    “噢——嘎——!”

    “噢——嘎——。!”

    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說真的,阿天小姐,送你這東西的人,該不會是姓克吧? 】

    比如克X魯什么的?

    ——這也太掉san了啊喂! ! !

    阿天茫然的歪了歪腦袋,顯然并不能理解齊木楠雄話中的深(tù)意(cáo),于是就認認真真的回答道:“不是呀,這是鬼燈前幾天托夏目送來的哦。”

    不過當時送來的是一包種子,并不是現在這樣子就是了。

    隨種子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封鬼燈的親筆信,措辭非常嚴肅恭敬,特意說起了之前她在現世見到的那只兩條尾巴的大橘貓,說是擔心下屬無狀,或有冒犯,因此特意送上一點地獄的特產,聊表心意,權當是代替大橘貓送來的“賠禮”了,希望她不要嫌棄云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阿天也不好拒絕,就收下了。

    她還在感慨多年不見,那位地獄的輔佐官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正經,歌仙兼定一聽說這是來自地獄的特產花卉種子,除了觀賞價值以外甚至還有食用價值,那顆熱愛風雅的心頓時就按捺不住了,于是便自告奮勇的接了過去,迫不及待的栽種了起來。

    歌仙兼定的確是位非常擅長各類家政的刀劍男士,尤其跟風雅有關的更是難不住他。

    在他的細心呵護之下,再有阿天的濃郁鬼力充斥本丸,大環境相較而言更加適合地獄植物生長的情況下,那包獨特的種子沒兩天就發芽抽條,一路長到了半人多高,然后終于在昨晚花苞成型,一夜綻放。

    ——幾十只胖頭金魚睜開睿智的雙眼,趴在花萼上搖頭擺尾,齊齊發出“嘎——嗷——”的叫聲。

    滿懷期待等著風雅的花朵開放的歌仙兼定:“……………………”

    歌仙兼定當場中傷,被緊急送去了很少用上的治療室。

    金魚草至此一開成名,每次有刃經過這里之時,都會忍不住加快腳步,對它們投去敬畏的眼神。

    尤其當它們齊聲鳴叫的時候,更是讓刃目光渙散,腳步虛浮,表情變幻莫測,仿佛正身處地獄。

    就這點而言,它們真是無愧于“地獄特產”的稱號了。

    阿天倒是對此毫無感覺,還能一如既往的坐在廊下喝茶賞花。

    而除了她以外,會毫不在意的接近金魚草的,大概就只有和她性格相似的織田作之助,以及太宰治和白蘭了。

    這倆不同領域的天才不知什么時候混到了一起,看見金魚草后頓時四眼放光,從植株的各個部位提取了大量樣本,還特別移植了幾株完整的金魚草抱去研究所里,關起門來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東西。

    ……唔,只要不是蘑菇就好了吧。

    記起當時的那鍋湯,阿天慢悠悠的想道。

    很顯然,有白蘭這個物理學的天才在,怎么也不可能讓他們的研究往蘑菇方向一路跑偏過去。

    沒過多久,白蘭便和太宰治順利出關,手里還拿著個奇奇怪怪的機械裝置,二話不說“ bia嘰”一下就給時空轉換器安上了。

    狐之助嚇了一跳,生怕他們把這么精密的儀器搞壞了,一路狂奔著過來找阿天,又癱在她懷里喘著氣跟著過去,然后才得知了這個和時空轉換器緊密相連的裝置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阿天你不是想找人嗎?”

    白蘭蹲在時空轉換器前,調試裝置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回頭對她笑得瞇起了眼睛。

    “這個裝置,就是能幫你找到人的東西哦~”

    阿天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她看看說完又轉回頭去繼續調試的白蘭,又看看旁邊雙手插兜笑瞇瞇的太宰治,張了張嘴,終于發出軟軟的聲音。

    “你們拿金魚草過去,竟然是為了制作這個裝置嗎?”

    白蘭和太宰治齊齊一頓。

    “……呃,不是。”

    “……我們只是想試試看,這東西做刺身好不好吃而已!

    阿天眨了眨眼。

    “那,好吃嗎?”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彎了眼睛。

    “超~~推薦的哦~!”

    阿天就笑了.

    調試裝置并沒有花費白蘭太多的時間。

    齊木楠雄還在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吃那一碟看起來就非常粘牙的牡丹餅時,白蘭就宣布已經調試完成,隨時都可以啟動裝置,開始搜尋定位了。

    因為阿天并不知道坂田銀時所在的那個世界的具體坐標,白蘭就給她設置了一個條件搜索功能,花費的時間當然比有針對性的定位要長一些,不過有他的技術擺在那里,再長也不會太過離譜,最多也就是一兩天的事情而已。

    “運氣好一點的話,今天晚飯的時候說不定就可以了哦~”

    阿天對此自是非常期待,索性就守在了院子里,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白蘭啟動裝置,又看著儀器自動運行,微光在時空轉換器與裝置之間緩慢徘徊,慢慢搜尋。

    緊張的情緒最容易感染他人,不僅本丸的眾刃都暗自期待了起來,連帶著早就知道阿天在找人的齊木楠雄都生出了些許好奇,于是他難得沒有吃完點心——他也沒能吃完那碟牡丹餅,太粘牙了——坐會兒就走,而是多留了一會兒,準備等到晚飯的時候,看看能不能見到阿天一直在尋找的那個異世界。

    這一等就等到了夕陽西垂,圍觀的刀子精們都換了好幾撥,搖搖晃晃的金魚草又沖著夕陽再次“噢——嘎——”的叫了起來。

    聲音實在是太過中氣十足,除了無所謂的阿天、齊木楠雄、太宰治外,其余的刀子精們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識痛苦面具,抬手捂住了耳朵。

    ——也正因如此,他們錯過了那一絲細微的,如同堅韌的布匹被巨力生生撕裂的裂帛之聲。

    “哇哦,你們這里的裝修風格還挺奇妙的嘛。”

    輕快的聲音突然響起,分明并不洪亮,卻輕而易舉便壓下了金魚草的“合唱”,清晰的傳入了阿天的耳中。

    太宰治微微挑眉,齊木楠雄眉頭微皺,其余眾刃也是心頭一驚,齊齊抬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聲音來自于空中,距離本丸庭院約十來米高的地方。

    一道裂隙突兀的出現在那里,仿佛晚霞遍布的天空忽然裂開了一道漆黑的口子。而這道口子之中,一個身材高挑一頭白發的墨鏡青年正姿態閑適的站在那里。

    注意到阿天的視線之后,他勾了勾唇角,帥裂蒼穹的臉上露出一個饒有興味的笑來。

    “你可真不好找啊——”

    “——咒靈!

    第93章

    云層堆疊, 風雪飄搖。

    光禿禿的枝干上積滿了白雪,凜冽的寒風卷動著雪花發出咆哮,兩個高挑的身影就站在冰天雪地的曠野正中,唇角含笑,不動如山,高深莫測的凝視著對方。

    這兩人,一個黑發微卷膚色蒼白,斯文的襯衫馬甲搭配著薄薄的駝色風衣,鳶色的眼眸仿佛盛著暗夜,一個白發搖曳墨鏡深沉,簡單的黑T長褲完全無礙于他的王者氣場,微微一笑便若煌煌驕陽。

    ——然后就被暴風雪齊刷刷糊了一臉,什么暗夜什么驕陽,瞬間都變成了半個雪雕。

    太宰治:“………………”

    五條悟:“………………”

    太宰治若無其事的抬起手,拍掉肩膀上的積雪,笑瞇瞇的看著對面說:“哦呀~真奇怪呢~這位不是傳說中什么攻擊都無法傷到你的最強咒術師嗎?怎么幾分鐘不見就這么拉了,連個暴風雪都避不開了呀~ ?”

    五條悟神色自若的抖了抖腦殼,甩開和白發融為一體的雪花,笑嘻嘻的歪了歪腦袋:“哎呀,這可真是讓人吃驚啊~算無遺策的心靈操控師竟然連這么明顯的暴風雪都無法預料,才穿這么一點就跑過來了嗎?小心會感冒哦~”

    太宰治笑瞇瞇:“謝謝關心,不過五條先生你才是,衣服穿那么少領子還開那么騷氣,小心漏風拉肚子哦~”

    五條悟笑嘻嘻:“放心吧,我體質好著呢,在我拉肚子之前,肯定是太宰君你首先雪山遇難,一睡不醒叭~畢竟你看起來就超弱的嘛!”

    太宰治:“哦呀真是不好意思誰讓我是頭腦派的呢五條先生你這樣的只會暴力解決問題的筋肉派肯定無法理解的吧呵呵呵!

    五條悟:“是啊畢竟我是除了性格以外一切都很完美包括頭腦也是全面發展的人設呢太宰君這么偏科我確實無法理解呢嘻嘻嘻。”

    遠遠看著他們倆互懟的齊木楠雄:【……………………】

    幼不幼稚啊,這兩個人。

    突然出現在這么個冰天雪地的異世界,拜托你們有點正常人的反應行嗎?

    ……啊,不對。

    ——這倆好像本來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來著。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的想。

    他努力無視面上笑瞇瞇心聲卻全是怎么算計五條悟neng死對方并且在他死前充分利用壓榨完最后一滴剩余價值絕不浪費的太宰·黑泥精·治,也假裝自己看不見一邊笑嘻嘻一邊在腦子里思考現狀五秒鐘便干脆放棄覺得還是找個機會直接開大撕裂空間回去比較*方便的五條·瘋批·悟,只一邊把暴風雪隔絕在外同時自體產熱免得凍僵,一邊認真的思考,到底是怎么變成這么個詭異的狀況的。

    分明前一分鐘,他們還全都在溫暖如春的本丸里.

    五條悟的突然出現,瞬間驚動了整個本丸。

    由于時間溯行軍的特殊性,為了保護審神者與刀劍付喪神的人/刃身安全,時之政府在構筑作為審神者大本營的“本丸”之時便并沒有選擇任何一個現世空間,也沒有選擇任何一條時間軸,而是找到了游離于所有時空之外的異空間,經過長年的不斷改造,這才建成了一個個獨一無二的“本丸”。

    這樣的本丸不僅防御性強,隱蔽性也極高,除了幾個固定的傳送裝置以外,任何方法都無法鎖定本丸的坐標,更無法抵達本丸之中。

    尤其在本丸迎來審神者之后,審神者的靈力——或者別的什么力量——便會取代時之政府的初始印記充斥整個本丸,將這里變成獨屬于審神者的“領域”,此后除非審神者自身允許,否則就算是通過傳送裝置,也絕不可能順利抵達某個本丸。

    本該是這樣的。

    然而阿天不一樣。

    她是鬼,就算現在有了身軀,也漸漸習慣了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可是幾千年為鬼的經歷卻也不可能這么簡單就會忘記。

    她習慣了獨自飄蕩,也習慣了和一切看不見她的生靈和平共存,習慣了不影響,不干涉,也習慣了去不留,來不阻。

    滂沱無邊的鬼力看似冰冷恐怖,實際卻并不具備任何攻擊與危險的本性。

    就如同看不見的風,雖會因為出現在冬日而變得凜冽寒冷,本質卻依舊與那帶著花香的春風相同,溫暖輕盈,無拘無束,從不會傷害任何存在,也不會拒絕任何生靈。

    所以超能力失控的齊木楠雄才會不偏不倚就出現在本丸,所以五條悟才能在遇到些許阻礙之后仍舊憑著自身近乎變態的實力成功來到了這里。

    還未懂得“拒絕”的阿天對此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認真思考他那聲“咒靈”叫的是誰,自己的本丸當中又哪里來的咒靈。

    其他人就沒有阿天這么淡定了。

    對他們而言,這就是一個實打實的入侵者。

    來者不善。

    本丸立時全員戒備,不管是有事的還是摸魚的,只要還在本丸的,全都提刀迅速趕來,以最快的速度將他們家的主公護在身后,同時包圍了這個不速之客。

    可惜最擅長遠距離攻擊的織田作之助和衛宮不在,不然他們就先一槍或一箭把這家伙從天上打下來了。

    不過現在也不差。

    就底下那層層疊疊有序列陣的模樣,除非五條悟永遠不降落不近身,否則絕對無法全身而退。

    五條悟會怕嗎?

    五條悟當然不會怕。

    他不僅不怕,還插著兜穩穩當當的站在空中俯瞰底下,笑嘻嘻的張嘴就開啟了嘲諷。

    “主公?你們在說什么呢?由負面情緒之中誕生構成的存在,就算擁有理智,也永遠不可能與生靈成為同伴。這一點,跟我們搶工作斬殺了無數咒靈的你們應該最清楚不過了吧,付喪神們?”

    他歪了歪腦袋,笑著沖抬頭看他的阿天抬了抬下巴。

    “——她就算長得再像人,不也是這樣一個誕生于詛咒的咒靈嘛?”

    阿天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刀子精們就先炸了。

    “你說什么?!”

    他們家主公!他們家獨自一人孤孤單單不知生活了多少年,卻依舊溫柔可愛純粹得刃心都要化了的主公!這家伙竟然敢說她是咒靈? !

    混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扁他! ! !

    于是小天狗輕靈一躍恍若飛翔,大白虎馱著銀發的少年撲向高空,一文字家的鳥兒們跟隨大哥靈巧穿梭于高大桃樹的枝頭,無數苦無從陰影之中有力擲出,成為最佳的掩護。

    更多擅長速攻身體輕盈的刀子精們欺身而上,就算是十來米的高空對他們也毫無難度,只在屋頂、樹木枝頭等處略一借力,便輕易抵達了預定之處,配合默契的向著膽敢對主公出言不遜之徒展開毫不留情的進攻!

    然而白發青年微微一笑,無時無刻不在發動的咒術悄然流轉,一切攻擊便都停在了咫尺之處,不得寸進。

    五條悟笑嘻嘻的:“哦呀,你們可都是有著神格的神明啊,怎么能這么容易動怒呢?我可是本著咒術師的職業道德和難得的良心在好心告訴你們真相誒,就算不感謝我,好歹態度也別這么差嘛~吶?”

    刀子精們冷冷睨他一眼,給出的回答是第一梯隊半點不戀戰的收手回落,卻也以自身為踏板,輔助第二梯隊一躍而上,利刃帶著寒光直逼白發青年而去。

    五條悟笑容不變,優哉游哉的繼續插著褲兜,剛想說一句“木大噠!”卻感覺身后一陣腥風突兀出現,危險的氣息向著脆弱的脖頸直撲而來。

    五條悟條件反射避讓了一下,那氣息卻如影隨形追擊而至,哪怕有無下限咒術凝滯攻擊,卻依舊傳來一股恐怖的巨力。

    真要硬碰硬也不是做不到,但五條悟還是無所謂的閃身避過,直接瞬移般的出現在了地面,徹底避開了第二梯隊的攻擊,然后回頭去看方才偷襲自己的東西,便挑眉笑了起來。

    “哇哦,連這種傳說中的妖怪都有嗎?你們這里還挺有趣的嘛~”

    宛如陰影構成的巨大怪獸睜著鮮紅的眼睛兇狠的瞪視著他,很快便縮小體型輕飄飄的落在矮個子的金發青年身邊,看似已經在兩次突襲之中有所破壞的陣型隨之略一調整,便嚴嚴實實的將五條悟圍困在了中間。

    刀劍化身的付喪神們理也不理青年輕浮的話語,只握著自己的本體利刃對準陣中的白發青年,殺意安靜沸騰。

    五條悟便苦惱似的嘆了口氣。

    “哎呀,你們怎么說不聽呢?那沒辦法了……”

    他隨手一推鼻梁上的墨鏡,抬起眼簾,張狂無比的咧嘴一笑。

    “——就陪你們玩玩吧!

    ——地面戰瞬間爆發。

    在戰術高手旗木卡卡西的長期指導下,本丸的刀劍男士們早已不再是當初只會六種死板陣型的普通刃了,如今的他們陣型更加靈活多變,彼此配合默契反應敏捷,再加上踏踏實實積累的豐富戰斗經驗,哪怕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再怎么變態,短時間內也能逼得他沒空發動大殺傷力的術式,勉強打了個平手出來。

    但是還不夠。

    站在阿天身邊并未參與這場戰斗的太宰治觀察著戰場上的一切,瞇起了眼睛。

    “這個人,很強哦。”

    不管發生什么都堅定守在阿天身邊的壓切長谷部聞言眉頭一皺,嚴肅道:“就算再強,我們也已經用陣困住他了,之后只要謹慎一些……”

    “沒用的哦~”太宰治笑著說,“在他面前,人數毫無意義,陣型能起的作用也少得可憐,要想真正對付他,只有用絕對的力量才行呀~”

    齊木楠雄:【……你看我做什么? 】

    太宰治笑瞇瞇的:“看齊木君你好看鴨~”

    能清清楚楚聽見阿天以外所有人的心聲,此刻就聽見太宰治心里笑嘻嘻的“動手嘛動手嘛趕緊動手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超能力嘛~”不停循環播放的齊木楠雄:【……………………】

    啊,好吵。

    他有些頭疼的皺了皺眉,覺得場上暫時還算可控,就沒急著動手,轉而看向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安靜的阿天。

    【阿天小姐,需要我出手嗎? 】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

    【那家伙就是五條悟。我記得他好像是你說過的那個小偵探……江戶川柯南的老師對吧? 】

    (江戶川柯南:?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個熱愛科學的普通偵探而已,才沒有這種瘋批老師啊!)

    阿天聞言從戰場上收回視線,側頭看向齊木楠雄,有些遲鈍的眨了下眼,然后恍然的“哦”了一聲。

    “原來是他呀!

    那個咒術界目前最強的人類。

    ——難怪,能看見幾分她的“本源”呀。

    阿天倒是還記得,對方不光跟江戶川柯南有關系,還是虎杖悠仁他們幾個的老師,那嚴格說起來,其實不算是他們的敵人來著。

    唔……那還是別讓齊木動手了吧。

    只是個不大不小的誤會而已,萬一齊木出手太重,把人打壞了就不好了呀。

    于是阿天說:“不用——”

    聲音剎那頓住,墨色眼眸微微轉動,看向了戰場反方向之處。

    本該位于戰場中心的白發青年不知如何出現在了花團錦簇的桃樹梢頭,對著阿天微微一笑,隨意的抬起了手指。

    ——術式反轉,“赫”。

    無形的力量流星般急射而來,不等任何人有所反應,便已精準逼近了少女的眉心。

    而后,驟然凝滯,

    下一瞬間,便如微光融入深沉的黑暗一般,于咫尺之處悄然湮滅,消失無蹤。

    五條悟眉梢一挑,笑了起來。

    “哦?看來你也有著有趣的術式嘛~”

    “……?”

    阿天疑惑的偏了偏腦袋。

    沒等她明白“術式”是什么意思,身邊終于反應過來的壓切長谷部便暴怒了起來。

    “你怎么敢——!!”

    忠誠的刀劍男士拔出護主的刀劍,冰冷的怒火燃進碧色的眼眸,兩位青年越眾而出,打刀掠起銳利的寒芒,向冒犯者閃電般齊斬而下!

    五條悟微微一笑,扣住手指。

    “虛式——”

    恐怖的畫面伴隨著心聲陡然流入腦海之中,齊木楠雄太陽穴突突直跳,也顧不得阿天未盡的制止,趕緊跟著抬起了手。

    這家伙真的是友軍嗎?怎么這么瘋的!

    哪有一言不合就開大的啊喂!

    啊啊,真是麻煩死了,他明明只是來看望一下阿天小姐他們順便蹭個甜點而已,怎么還能遇見這種事情的?

    按照五條悟的心聲畫面來估算,護住太宰先生他們應該沒問題,但是能量沖擊沒那么容易消解,本丸估計就……

    唉,只能之后用復原能力試試,看能不能讓時間回溯到破壞之前了。

    繁雜的想法不過轉瞬,粉發的少年已經面無表情的抬起手,就要發動自己的超能力,卻聽見身后的阿天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仿佛一陣寒風輕輕掠過,無形的力量轉瞬而至,在五條悟彈指落下最后一個字的瞬間,悄無聲息的包裹住了即將爆發的恐怖沖擊。

    而后無聲無息,于頃刻之間吞噬殆盡。

    五條悟眉梢微微一跳。

    “不行哦!

    白衣黑發的小姑娘站在庭院中央抬頭看他,澄澈的目光格外認真。

    “這里是大家耗費心血一點一滴建設起來的地方,是大家的家哦,你可不能破壞呀!

    ——打架可以,拆房子,絕對不行。

    五條悟錯愕一瞬,隨即大笑起來。

    山姥切國廣與壓切長谷部的攻擊已然逼近,他卻并不反擊,只靈巧的瞬移避開,趁著沒有刀劍男士在側,陡然出現在了阿天近前,微微俯身,饒有興趣的湊近。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多了啊!我說,要不然你……”

    “就算是試探,這也太過了哦~”

    笑瞇瞇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五條悟抬眼便看見一雙深不見底的鳶色眼睛,旋即便注意到了黑發青年手中拿著的一個像是遙控器一樣的玩意兒。

    ……嗯?遙控器?

    五條悟剛想細看,太宰治便笑瞇瞇的當著他的面,輕輕按了一下控制器上的按鈕。

    復數的機械運轉之聲猛然響了起來,雖然細微,卻因為從本丸各處同時響起的緣故而變得格外清晰。

    眨眼之間,本丸各處便紛紛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圓柱形的瓦當移開了薄片,憨態可掬的鯱獸轉動了身體,裝飾性的獸頭齊齊張開了嘴,吐出一截冰冷的金屬光澤,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屋舍建筑尚且如此,庭院之中的各種自動化澆灌系統、自動化除草機等機械物品更是瞬間變形,“咔吧”幾下就各自組合成了超現代的形狀,轉動方向齊齊對準了試圖靠近阿天的白發青年。

    五條悟目瞪口呆,阿天滿眼好奇,齊木楠雄的眼睛已經變成了一雙死魚眼,追過來的刀子精們則是眾臉懵比。

    怎、怎么肥四?

    小白給本丸改建增加的辣么多便利設施,怎么忽然都變成科幻電影里那些超現代的槍炮一樣的東西辣?

    這啥?

    星○大戰?還是變形○剛真實版? ? ?

    太宰治笑瞇瞇的拿著遙控器沖五條悟揮了揮手,坐在研究室里不動如山的白蘭一邊嚼著棉花糖一邊看著光屏上愕然的白發青年,笑得瞇起了紫水晶般的眼睛。

    “真是有趣的能力啊~”

    “——就是不知道,這種防護罩一樣的東西,能不能也擋得住光呢?”

    不起眼的按鈕輕輕按下,眾多從隱藏之中現身的武器瞬間充能,向著目標發射出了熾熱的光束。

    臥槽!光束武器? !

    真就跑到科幻電影去了啊喂!

    五條悟嚇了一跳,趕緊閃避。

    可惜他速度再快,終究也比不過光的速度。

    于是沒等他再度瞬移,便被一溜光束齊齊擊中,在沖擊之中直接大頭朝下飛了出去。

    武器的精準度非常優秀,說是打他,真就只打了他一個,人都飛出去老遠了,旁邊的花花草草乃至泥土塊都沒有受到半分波及。

    好在一直自動運轉的無下限術式緊急調換手動檔,勉勉強強擋住了光束當中蘊含的危險能量,不過隨之而來的沖擊力就完全無法緩解了。

    這其實很不正常,但五條悟嘗試的結果就是如此,只能歸結于武器的特殊性了。

    能設計出這種東西的人,一定是個天才吧……

    啊,真想把人拐回咒術界去,跟他一起改革啊。

    ——果然科技才是第一生產力嘛!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五條悟又高興了起來,也不等著自由落體了,轉而重新調整咒力發動咒術,就想飛回去逮住阿天和太宰治追問一下那個稀缺的人才到底是誰能不能跳槽一下。

    當面挖墻腳什么的,他可最喜歡了呢嘻嘻。

    可惜出自白蘭之手的武器效果并沒有那么容易就能破解,五條悟努力了一下也只是改變了自由落體的方向而已。

    他也不慌張,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落地姿勢,便興致勃勃的準備起了腹稿,打算一落地就向阿天帥氣的說明自己的實際來意,然后……

    白蘭:“!那家伙怎么往那邊去了?!”

    太宰治:“唔,竟然還能動嗎,看來比我推算的要強一些啊……”

    齊木楠雄:【……等等那個東西能碰的嗎? 】

    阿天:“大概……不能的吧?”

    阿天和齊木楠雄對視一眼,幾乎同時瞬移,出現在了五條悟即將落地的位置。

    ——也即是,無論外界戰斗得多么激烈,劇情反轉得多么戲劇化,都一直自顧自的悠悠轉動著光芒,慢慢搜尋著異世界的時空轉換器。

    可惜,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五條悟已經從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時空轉換器上。

    而且還特別精準的,連帶著那個外掛裝置也一起坐了下去。

    剛想帥氣開口就感覺屁股被硌了一下的五條悟:“……嗯?這啥?”

    時空轉換器:“……………………”

    時空轉換器頓時瘋了一樣的飛快閃爍了起來,溫吞的光芒變得如同閃電一般,在轉換器與外掛裝置直接急速流轉。

    下一秒,光芒猛然爆發,瞬間便籠罩了距離最近的阿天和齊木楠雄、隨后跟來的太宰治、以及一屁股坐在轉換器上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的五條悟。

    ——然后,他們就出現在了這里。

    陌生的異世界,冰天雪地.

    過于慘烈的倒霉回憶讓齊木楠雄心中嘆了口氣,抬眼一瞧發現太宰治和五條悟竟然還在堅強的頂著暴風雪繼續互懟,忍不住就又嘆了口氣。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去朋友家里串個門,超能力也安安穩穩的沒有暴走,竟然也能被迫穿越異世界的。

    還是組團穿越。

    更糟糕的是,他們穿過來的時候明明是四個人,落地之后卻只剩下了三個。

    ——阿天不見了。

    方圓五百里內,都看不見她的蹤影。

    也不知道她掉到哪里去了。

    冰天雪地的,她又沒多少生活經驗的樣子,就算性命無慮也會吃點苦頭的吧?

    還是得想個辦法趕緊找到她才行。

    否則時間久了,本丸的那群老父親還不知道會瘋成什么樣子呢……

    目光發虛的看著還在笑著互懟的宰三歲和悟三歲,耳邊回蕩著兩人密集得能一秒刷屏幾十頁的恐怖內心戲,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心中逐漸沉重。

    ……總感覺,任務艱巨啊.

    寒風攜著雪花吹動銀色的發絲,也吹動了那片即使在雪地之中也格外醒目的純白衣袍。

    纖瘦的身軀似乎有些茫然的站在風雪之中,烏黑的長發隨風搖曳,更襯得精致的面容格外白皙,近乎透明,虛幻得不似人類。

    銀發的少年停住腳步,久久凝視那身單薄古典的衣袍,純白的衣袂刺痛了埋藏于深處的記憶,也讓那雙冰雪沉凝般的雪青色眼眸愈發冰冷。

    修長的手指熟練按住腰間銀色的手丨槍,還帶著幾分少年清脆的嗓音壓得極低,仿佛從齒縫之間硬生生擠出來一般,攜著難以壓抑的恨意,穿透風雪,一字一頓落到她的耳邊。

    “……吸、血、鬼?!”

    阿天眨了眨眼,看著不遠處身量修長的陌生少年,墨色的眼中一片迷茫。

    “……?”

    第94章

    阿天有些迷茫。

    倒不是因為她又雙叒叕穿越到異世界這件事。

    畢竟她本身的工作就是在時間軸上的各個時空穿來穿去, 還三天兩頭就意外穿越一次異世界,單人的也好組團的也罷全部都叫她經歷過了一遍,再面對這種突發性穿越時也就都習慣了。

    阿天感到迷茫的是, 眼前這個銀發少年方才所說的話。

    他剛剛說, 吸血鬼?

    ——這是個什么品種的鬼呀?

    作為一個曾經飄遍陰陽兩界,連日本地獄都逛過幾個來回,無論什么樣的妖魔鬼怪都或多或少見識過的成年鬼,遇到這樣專業對口的困惑時,下意識的,阿天便在自己的記憶當中認真翻找了起來。

    可還沒等她想清楚哪一個鬼才是比較符合這個稱呼的,眼前手握銀色手丨槍,眼神警惕兇狠得像是只幼狼的少年便突地身子一晃,隨即一頭栽倒進了雪地里。

    阿天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空茫了一瞬,接著便嗅到了一絲混雜在寒風之中的淡淡血腥味。她順著氣味方向看向倒在積雪之中一動不動的少年,慢慢的,慢慢的,眨了眨眼睛。

    ……咦?

    這難道就是博多經常跟她說的那個……碰瓷?

    阿天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同時也回憶起了博多藤四郎抽空給她反復科普的各種關于金融方面的詐騙案例。

    以及面對這些層出不窮的詐騙手段,最基本的防范手段:無視。

    只要無視對方的一切舉動,不要相信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哪怕他們說得再怎么天花亂墜,也不可能騙走你一分錢啦!

    “那些騙子最喜歡找一看就很天真的人下手了!主公你要是遇到了這種事情,就當他們是空氣叭!然后記得聯系我們哦!我或者松井,或者本丸的誰都可以, 總之一定要聯系我們鴨!我們會非常完美的解決掉那些膽敢欺騙主公的詐騙犯……不是, 解決掉那些性質惡劣的詐騙案件噠!”

    說這話時,有著一頭淺棕色短發,帶著紅色方框眼鏡,總是抱著筆記本電腦敲個不停的短刀付喪神目光格外認真,笑容尤其燦爛,還特意沖她比了個大拇指,以示自己的決心與信心。

    并得到了在場所有刀子精的一致贊成。

    于是阿天便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后將這件事與“不能在外面亂吃東西,想吃的話回來讓衛宮做”“晚上不能超過十點半睡覺,尤其不能聽作之助講黑手黨睡前故事”“不能吃太宰給的任何食物”等要求并列為同等重要,認真記進了心里。

    現在,顯然就是要她實踐學習成果的時候了。

    這樣想著,阿天看著幾步之外的少年,便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北風依舊呼啦啦的吹,吹得雪花到處亂飄,也吹得少年發絲凌亂,阿天看著那頭柔軟的銀直短發,卻忽然想起了另一個柔軟蓬松的,天然卷的銀色小腦袋。

    她下意識停了下來。

    目光毫無阻礙的穿透風雪,看見了少年蒼白的面容,又在他哪怕失去意識也依舊緊蹙的眉心微微一頓。

    阿天想起這個少年看著自己時的眼神。

    警惕,兇狠,如同年幼的孤狼。

    如同,那個她一直試圖尋找的,瘦弱少年。

    阿天安靜的凝視他片刻,終是輕輕嘆了口氣.

    用鬼力構筑一個類似于五條悟的無下限咒術那樣的屏障十分容易,可這里畢竟是曠野,就算能隔絕風雪,也并不適合傷者休養。

    何況阿天仔細察看了一下,發現少年傷在腰側,傷口極深,像是被野獸撕裂一般,要是不采取有效的治療手段,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就會靈肉分離了。

    總之,不能把人放在這里。

    阿天想著,還是先隔絕了風雪,杜絕了繼續失溫的情況,又熟練的將定位信號通過隨身攜帶的聯絡器發回本丸,而后便學著齊木楠雄使用念力的方式用鬼力托起了少年,準備帶他去附近的醫院看看。

    這時,卻忽然接到了一則訊息。

    說是“一則訊息”或許并不準確,因為那消息并非來自于腕上的聯絡器,而是直接來自于腦中。

    【阿天小姐。 】

    熟悉的聲音讓阿天微微一頓,隨即眼睛便亮了起來。

    “齊木?你也來這邊了嗎?”

    【不止是我。我們總共來了四個人,另外兩個……是太宰先生和五條悟。 】

    齊木楠雄的聲音直接傳達到了阿天的腦中,聽起來還是慣常的平靜無波,但不知為何,在說到太宰治和五條悟的名字時,又隱約仿佛多出了些許微妙的沉重。

    然而阿天并沒有理解這句話究竟沉重在哪里,下意識就笑了起來:“啊,他們兩個也來啦?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齊木楠雄:【……嗯。 】

    于是阿天就高興的彎起了眼睛:“這樣啊,那真是太好啦!

    這樣的話等之后他們要匯合起來一同回本丸時就會方便很多,不用一個人一個人的慢慢找過去了呀!

    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沉默良久,似乎幽幽嘆了口氣。

    阿天:“……?”

    總覺得,他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阿天這么想的,也就這么問了。

    齊木楠雄:【……沒什么?傊,你現在的位置離我們這邊有點遠,差不多是日本最東到最西的距離吧,我的千里眼和傳心術都沒有距離限制所以能聯系得上你,但要想匯合的話,恐怕還得多花點時間才行了。 】

    阿天想了想:“唔,不能直接瞬移嗎?”

    【恐怕不行。我的瞬間移動只能讓我抵達曾經去過的地方,除非摘下抑制器。不過那樣的話超能力就比較容易失控……】

    誰知道會不會一不留神瞬移過頭,直接跑到外太空去呢?

    他自個兒倒是不會事,就是身邊這倆幼稚鬼,估計是要真變成鬼了吧。

    【總之我這邊不太可行。阿天小姐你呢? 】

    “啊,這個呀……”

    想起自己上次試圖從海里瞬移上岸,結果直接帶著織田作之助和白蘭從日本跑到了意大利去的事情,阿天有些苦惱的嘆了口氣。

    “我可能也不太行哦!

    這具身體,比她最初預計的還要難以契合啊。

    既然唯二的兩條捷徑都行不通,那也就只能按常規方法慢慢來了。

    值得安慰的是,這個異世界雖然有著“吸血鬼”這么不科學的存在,但整體科技水平卻和阿天管轄的那個現世差不多,各種交通工具都十分便利,即使錢幣什么的稍微有點波折,但也難不住萬能的楠雄A夢,一切順利的話,應該要不了幾天他們四個就能匯合了。

    說到這里,齊木楠雄微妙的頓了一下。

    【……你確定要把他們倆也一起帶回去嗎? 】

    阿天有些不解為什么他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誠實的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而后又好奇道:“為什么齊木你要這么問呢?”

    【唔……沒什么。 】

    隨意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齊木楠雄又和阿天說起了匯合的細節。

    他畢竟有傳心術,可以隨時聯絡阿天,定位有千里眼也不成問題,正好阿天又撿了個“孩子”需要照料一段時間,齊木楠雄便商量著由他帶著另外兩人過來找她,這樣他們兩邊都方便一點。

    阿天自然沒有意見,都乖巧的應了下來。

    齊木楠雄跟阿天約好定期聯絡的時間,又叮囑了幾句,便斷開了傳心術。

    剛收回心神,就聽見遠處傳來了兩個灌耳的魔音。

    “哇!五條君你快看!那座古堡里面竟然真的有吸血鬼誒!還是位漂亮的小姐姐鴨!”

    “嗯嗯看見了!,你別說,這吸血鬼長得還真挺漂亮的,不愧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啊——雖然比我還差了一點啦。”

    “是是,你除了性格和性別以外哪里都是完美的嘛……啊,快看,有個少年進去了。……哇哦,他向小姐姐跪下了耶。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被吸血鬼吸血之后就成為了她的仆人?”

    “什么?她竟然殘害未成年人嗎?!可惡!身為廣受學生愛戴的優秀人民教師,怎么能對這種惡行視而不見?走吧太宰君,讓我們去拯救可憐的少年叭!”

    說著如此義正辭嚴的話語,白發的青年眼睛卻是亮晶晶的,滿滿的都是躍躍欲試,連墨鏡都遮不住眼中搞事的光彩。

    和他肩并肩一起蹲在高處的黑發青年卻嚴肅的搖了搖頭。

    “……不,我拒絕。”

    五條悟:“嗯?”

    太宰治嚴肅的:“我要去拜訪那位美麗的吸血鬼小姐姐,告訴她我心中洶涌澎湃的愛意,然后——邀請她和我一起殉情鴨!”

    五條悟:“………………”

    五條悟豎起了大拇指:“真是非常有追求呢太宰君!很好,我找少年你找吸血鬼,四舍五入我們目標就是一致的啦!走嗎?”

    太宰治笑嘻嘻點頭:“走啊!”

    于是兩個人就從坡上一躍而起,歡快的朝著遠處隱隱亮著燭火的古堡撒丫子跑去。

    目睹了一切的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一臉冷漠的看著兩個背影一溜遠去,也不阻止他們,沒有高光的眼中卻帶著一種歷經磨難的淡淡的滄桑,同時再度開啟傳心術,象征性的給他們傳了句叮囑過去。

    【搞事情歸搞事情,這次別再拆房子了知道嗎?放火也不行,炸山更不行,動靜太大了我收拾起來很麻煩的,就算可以時間回溯也超麻煩的啊你們也稍微體諒一下我行嗎? 】

    ——萬一超能力用過頭了它又胡亂成長了怎么辦啊!

    他可不想每天醒來都發現自己夢中不小心毀滅了世界然后天天拯救世界啊喂! ! !

    兩人敷衍的應了兩聲,“哧溜”一下就看不見蹤影了。

    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神情嚴肅的按了按眉心,抬頭望天。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聯系上阿天之前的這段短暫時間中的豐富經歷告訴他,他的預感怕是又要成真了。

    ……啊啊,麻煩死了。

    ——所以說,為什么不能把這兩個問題兒童直接丟在異世界,讓他們自生自滅去。 ! .

    并不知道萬能的楠雄A夢已經被兩個在異世界瘋狂搞事的問題兒童折磨得想要變身冷血殺手辣手摧搞事精了,商定好了匯合事宜的阿天心情格外輕松,趁著四下無人直接帶著昏迷的少年飛了起來,快快的抵達了明亮的道路旁邊,然后規規矩矩的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她還記得不能嚇到普通人,還特意做了點掩飾,沒讓少年在鬼力托舉之下直接漂浮起來,而是抬手虛托他的背部和腿彎,做出一副親自抱起對方的假象,乖巧的將他往車上送。

    ——卻并不知道一個不到一米五的纖瘦小姑娘抱著個一米七幾的精瘦少年健步如飛,那樣的視覺沖擊比起少年憑空漂浮,實際也并沒有好到哪里去。

    好在,司機大叔是專業的。

    有著一顆堅韌心臟的司機大叔只震驚了一會兒就快速調整了過來,和藹的詢問阿天要去什么地方。

    阿天說:“麻煩帶我們去最近的醫院吧。他受了傷,需要醫生幫忙才行呀。”

    司機大叔聞言,下意識從后視鏡看了一眼。

    少年的失血狀態已經被阿天暫時止住了,這個角度正好看不見染血的部分,只能看見對方昏迷不醒的蒼白臉色而已。

    不過這也已經足夠嚴重了。

    于是司機大叔果斷點了點頭,語氣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放心吧小妹妹,交給我吧!我的車技可是秋名山上數得上號的!絕對又快又穩的把你們送到最好的醫院,讓最好的醫生幫你的哥哥看病的!”

    不等阿天解釋這并不是自己的哥哥,他就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十分鐘后,在熱情的司機大叔的幫助下,阿天扶著臉色似乎更加蒼白的少年從出租車上下來,抬頭看著眼前巍峨聳立的新宿中央醫院大樓,滿腦子都是恍惚的驚嘆。

    ……原來人類發明的過山車,也不一定非要有軌道才行的啊。

    真是太厲害了,人類。

    肅然起敬.jpg

    第95章

    夜。

    北風漸停, 雪花飄落。

    本不該在冬季綻放的櫻花不可思議的絢爛滿開,片*片纖弱的淡粉花瓣微微搖曳,又隨著寒冷的空氣飄然落下,伴著濃郁的血腥味一起,逐漸取代溫暖的氣息,一寸寸覆蓋了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客廳。

    銀發的小少年倒在地上,鮮血順著左側頸部的恐怖齒痕汩汩涌出,一點點帶走他的體溫,剝奪他的氣力,雪青色的眼眸卻不肯閉上,依舊執拗的凝視倒在血泊之中的年輕夫婦,凝視那個靜靜站在一旁,白衣白發的美麗女人。

    痛苦與絕望在胸腔之中靜靜翻涌,仇恨的火焰在眼眸之中愈燃愈烈,直要燒盡血肉,焚盡骨血,將每一寸靈魂燃燒殆盡。

    然而女人對此毫無所覺。

    她依舊那樣靜靜的垂眸看著血泊之中的小少年,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卻依舊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縹緲得像是虛幻的泡影,而后在另一個嬌小的身影靠近呼喚之時漠然轉身,看也不看那對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夫婦,于聲聲鈴音之中款款離去。

    嬌小的身影溫順的跟上,在隨之踏出大門的前一刻無聲回頭,最后看了一眼血泊中動彈不得的銀發少年,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隨即唇角淺淺揚起,露出一個一如既往的溫柔笑顏。

    “永別了,零。”.

    錐生零猛地睜開了眼睛。

    雪青色的眼眸之中還殘留著刻骨的痛苦,窒息般的絕望仿佛還沉沉壓在胸間,令他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息,胸膛急速的起伏不停。

    視野有一瞬間的模糊不清,令他甚至錯覺以為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個雪夜,但很快,柔和的光芒便將現實與噩夢割裂開來,讓他的思緒從混亂中迅速恢復清醒,劇烈跳動的心臟也逐漸恢復了平靜。

    錐生零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雪青色的眼中便又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靜了。

    他看了眼四周,意識到這里大概是醫院的病房,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時被換成了寬松的病號服,腕上還打著瓶吊水。

    淡淡的藥味傳至鼻尖,他掀開衣服看了一眼,果然之前在任務中被目標吸血鬼傷到的側腹已經被仔細包扎了起來,或許還有麻藥殘留的緣故,暫時感覺不到太過強烈的痛楚。

    錐生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醫院的。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完成任務回校的途中,因為戰斗留下的傷勢過于駭人,血跡甚至滲透了外衣,為免驚動普通人,他刻意挑選了無人的遠路,打算回到宿舍之后再自己隨便處理一下就行。

    然后……他怎么就到了這里了?

    錐生零想不明白,但這并不影響他不想在普通人的醫院里多待。

    不管是出于他“吸血鬼獵人”的身份,還是……另一重更加危險的身份。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拂過左側頸上的大片刺青,眸光微微一冷,又很快恢復正常。

    錐生零坐起身來,在床邊的椅子上找到了自己換下來的衣物,不知被誰疊得整整齊齊的,于是他隨手扯掉輸液管,拽過襯衫長褲就換了起來。

    身體的行動并不妨礙腦子的運轉,錐生零一邊脫掉病號服,一邊皺著眉頭又仔細回憶了一下,試圖想起來那之后到底都發生了什么。

    然而或許是當時失血過多的原因,后面的記憶有些模模糊糊的,不管他怎么努力去回想,都只想得起一片茫茫的雪原而已。

    ……不對,不止是雪原。

    錐生零扣扣子的手一頓,眉心皺紋不由自主的又加重了幾分。

    他好像……還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憑空出現在銀裝素裹的樹下,氣質虛幻得不似人類,穿著一身白色衣袍的人。

    那場景與記憶深處的畫面實在過于相似,以至于哪怕只是回想起來,也讓錐生零不自覺的收緊手指,面色沉凝。

    他知道,那個人當然不可能是當年的女吸血鬼。

    可是在茫茫雪原之中,能悄無聲息憑空出現的,顯然,也不可能是人類。

    這到底……

    “……傷口雖然很深,但好在沒有傷到內臟,我已經給他縫合好了,之后只要按時用藥,再靜養一段時間,應該很快就能痊愈了。”

    低沉的聲音由遠及近,隨著輕微的腳步聲一同來到了門口,打斷了錐生零的思緒。

    聽這個語氣,大概是幫他治療的醫生?

    錐生零下意識皺了皺眉,還沒想好要怎么面對對吸血鬼毫不知情的普通人醫生,房門便被人扭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頭發長及腿彎的高個男性走了進來,邊走還邊回頭去看身后的嬌小身影,表情柔和目光柔軟,嚴肅的聲音也帶上了十分明顯的安撫意味。

    “放心吧,你的哥哥不會有事的……嗯?”

    醫生的聲音一頓,終于注意到了站在床邊襯衫穿了一半,正在扣扣子的銀發少年,于是因為病人恢復清醒而剛準備說出口的欣慰話語就變成了不贊同的眼神,纖細的眉毛也輕輕皺了起來。

    “少年,你才剛醒,這是想做什么?”

    錐生零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而后繼續將扣子一粒?凵,將還未完全長開卻已充滿力量的身軀逐漸掩在薄薄的布料之下,清澈的聲音低沉平穩,不帶絲毫情緒。

    “如你所見,我已經沒事了。我想辦理出院手續,應該可以的吧——”

    他掃了一眼醫生胸前的名牌,疏離又不失禮貌的略一點頭。

    “——神宮寺醫生?”

    神宮寺寂雷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不建議你這樣做。你的傷口太深,縫合之后最好留院觀察一段時間,這期間需要靜養,不宜活動,如果貿然出院……”

    “沒關系,一切后果由我自負!

    少年說這話時神色格外冷靜,顯然并非一時沖動做出的決定。

    神宮寺寂雷雖然是他的主治醫生,卻也沒有阻止病患出院的權利,見他執意如此,最終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揉了揉跟在身旁的小姑娘的腦袋,讓她在這里陪著哥哥,他去給他們辦理出院手續,便開門出去了。

    錐生零還有些奇怪什么叫給“你們”辦理出院手續,還有“哥哥”又是怎么回事,就看見了在身高至少一米九幾的醫生離開之后,終于從他的無意識遮擋之下完全顯露出來的小姑娘。

    纖瘦的體格,不到一米五的個頭,烏黑的長馬尾,白色的衣袍。

    以及那格外明顯的,不似人類的虛幻氣息。

    錐生零眼睛倏然睜大,立即便認了出來。

    “是你?!”

    ——這不正是他在失去意識之前所見到的,憑空出現在雪原上的那個人嗎? !

    眼看少年瞬間就從平和的狀態變成了戒備警惕,渾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阿天難免有點困惑,但還是謹記神宮寺醫生的叮囑,諄諄勸阻道:“不行呀,你現在不能亂動,否則傷口會很容易崩開的呀。”

    錐生零并沒有因為她的關心就放松警惕,反而慢慢按住了腰間的對吸血鬼專用武器“血薔薇之槍”,謹慎的看著她道:“你是誰?”

    阿天誠實回答:“我叫阿天。”

    “……”錐生零皺眉,“我是問你的身份。你是……吸血鬼嗎?”

    這還是錐生零在面對對方是否是吸血鬼的問題時,頭一次這么遲疑。

    他有些困惑。

    出身于吸血鬼獵人世家的錐生零自小便極有天賦,力量強大,感知敏銳,無論對方偽裝得多好,他都能夠一眼看穿對方的真實身份,判斷對方到底是人類還是吸血鬼。

    可是這次不行。

    他無法判斷出這個乖巧可愛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

    甚至于,如果不是她本身無心隱藏,就像這樣沒有任何遮擋的直接站在他面前,他就連房間里多了個“人”都察覺不到。

    這感覺很奇怪。

    就好像站在那里的并不是某種生物,而是一株樹,一團云,乃至于一陣風,與周圍的一切渾然一體,無法分割察覺。

    她到底是什么?

    錐生零覺得困惑,阿天也覺得很困惑。

    ……吸血鬼?

    為什么這個孩子總覺得,她會是這種她以前都沒見過的鬼呢?

    阿天是個非常誠實的成年鬼,面對她也搞不懂怎么造成的誤會,她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才對。

    而且,連她都沒有見過的鬼,品種肯定非常獨特,數量也非常稀少吧?

    那她可不能隨便冒認呀。

    于是阿天搖了搖頭,非常認真的告訴少年。

    “不是哦,我并不是吸血鬼。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天生厲鬼而已呀。”

    雖然那已經算是過去的事情了吧,但這么說也不算錯啦。

    嗯。

    錐生零:“……………………”

    雖然打小就接觸吸血鬼,但普通人的學習也從沒落下過,從小到大成績一直常年高居榜首,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堪稱當代五講四美好少年的超級學霸·錐生·無神論者·零:“…………………………”

    “……哈?”

    ——你這畫風是不是不太對啊喂? !

    第96章

    錐生零并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鬼”這種東西。

    如果真的有“鬼”存在, 那就一定有“神”。

    可若是真的有“神”,他又怎么會經歷那般絕望的地獄,眼睜睜看著身邊的親人逐一離他而去?

    這個世界沒有神也沒有鬼。

    ——只有如吸血鬼那般,披著人皮的野獸而已。

    理所當然的, 錐生零并沒有把阿天的實話當真。

    但他也沒有再對她的身份繼續追問下去。

    就像他自己也有不愿告訴任何人的秘密一樣,這個小姑娘的身份,或許也是她不愿告訴別人的秘密呢?

    所以才會說出這樣拙劣的借口,想要隱瞞過去。

    ……算了。

    錐生零想。

    至少能確定她不是吸血鬼就夠了。

    于是錐生零放下了按著血薔薇之槍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自己的名字,又試著問起了自己失去意識之后的事情。

    這沒什么好隱瞞的,阿天全都告訴他了。

    錐生零雖然有想過把自己送來醫院的人或許是阿天,卻沒想到全程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雖然阿天說了是恰巧攔到了一位特別熱心車技特別好的司機開的出租車,他才得以在最短時間內就醫,但自己走的路自己清楚, 哪怕后面失血過多意識模糊了, 錐生零也估算得出來自己倒下的地方距離能行車的大路到底有多少距離。

    于是聽著阿天的簡單描述,他的腦海之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個才剛到他胸口的小姑娘頂著暴風雪,努力背著完全失去意識的他,在沒過腳踝的雪地之中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著遠處的微弱燈光艱難前行的畫面。

    錐生零:“………………”

    錐生零摸了摸自己隱隱作痛的良心,沉默片刻,還是低低的道了聲謝。

    “……謝謝!

    阿天歪著腦袋看他,眨了眨眼。

    她并沒有齊木楠雄的超能力,能知曉別人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卻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錐生零身上逐漸散去的敵意與戒備,以及話語之中的別扭與誠摯。

    ……啊,就連不習慣坦率這一點,都這么相似呀。

    這樣的認知令阿天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聲音也軟乎乎的,帶著點稚童的純然,和一種懷念的溫柔。

    “不客氣呀。”

    她笑著對那個銀發的少年如是說道。 .

    在神宮寺醫生的幫助下,錐生零順利辦理了出院手續,結清了一應花費,也補上了阿天替他墊付的部分診療費用。

    他本想就此和阿天告別,卻忽然想起小姑娘似乎一直是孤身一人,而且還是個人生地不熟的外來人士,于是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另一番意思。

    “……你住哪兒?反正我也沒事,先送你回去吧!

    阿天詫異了一瞬,旋即便笑著謝絕了他的好意:“謝謝你呀,零,不過不用啦。等我的同伴們過來,我們自然就會回去啦!

    ……原來她還有一起來的同伴的啊。

    也是,現在東京正處于政權交替的復雜階段,夜晚還不時有吸血鬼趁亂狩獵,就算是不熟悉東京狀況的外地人,也不可能心大到讓自家才十一二歲的小孩兒一個人在晚上到處晃蕩的吧。

    想著,錐生零稍稍松了口氣,面上倒是沒什么表情,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樣,嘴里卻下意識問道:“這樣啊,他們也在這家醫院嗎?”

    阿天搖了搖頭:“不在呀。”

    ……嗯?不在?

    “那他們現在在……?”

    阿天搖頭:“我也不知道呀。”

    錐生零皺了皺眉,覺得事情好像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他們有跟你說好什么時候過來接你嗎?”

    阿天回憶了一下之前齊木楠雄用傳心術跟她聯絡的內容,當時他只說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有點遠,正常乘坐交通工具應該會花不少時間,但具體需要多久還真沒有說,便再次誠實的搖了搖頭。

    “沒有呢!

    “…………”

    錐生零神色漸漸嚴肅,一個不妙的預感逐漸冒頭。

    “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能聯系上他們嗎?”

    阿天眨了眨眼,想想跟齊木楠雄約好的定期聯絡時間還沒到,于是繼續搖頭。

    錐生零沉默了。

    不知道同伴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面,也沒法及時聯系上對方。

    很好,確定了。

    ——她根本就是和同伴走散了啊!

    錐生零皺著眉頭,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現在怎么辦?

    小姑娘年紀不大,看得出來性子也很單純,就連找個借口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大擅長,要是就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混亂的東京,恐怕還沒等她的同伴們找過來,她就已經被人剝皮拆骨了吧。

    不行。

    不能把她留在這里。

    可要是跟他一起回去的話……

    想起黑主學園那些麻煩的家伙,錐生零有些煩躁的咋了下舌。

    ……算了,有他盯著,總歸比留在這里要來得好。

    想清楚了之后,錐生零便直接問阿天,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去他那邊暫住一段時間。

    他問得有些笨拙,明顯并不擅長向他人坦率表達自己的善意,可像以往那樣陰陽怪氣的又怕單純的小姑娘聽不懂,就只能別扭的一點點表明自己的意思。

    阿天起初有些詫異,等明白他是擔心她一個人會遇到危險后,便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雖然她并不會遇到什么危險,但能被人善意以待,總是令人開心的呀。

    于是小姑娘笑得彎起了眼睛,看著還在絞盡腦汁組織詞匯,試圖跟她描述住在那邊還有什么優勢之處的少年,坦率的向他點頭道謝。

    “那就麻煩你啦,零!

    錐生零聲音一頓,看著小姑娘微妙的與年紀不符的沉靜眼眸,與那毫不掩飾的純然笑容,下意識抬手擋了下臉,有些不習慣的別開了視線。

    “……哦!.

    黑主學園,一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東京郊外,占地面積極其廣闊,甚至直接包含了幾座山頭的私立名門學校。

    學園的教育體系之中包含了統稱“日間部”的初中部與高中部,教學制度和其他學校類似;同時還有個有別于所有普通學制的“夜間部”,只會在夜晚進行授課,里面為數不多的幾個學生都是世所罕見的天才精英。

    但這只是對外的形象而已。

    真實情況是——

    “夜間部的所有學生,其實都是以人血為食的吸血鬼!

    錐生零說著,抖開柔軟的被褥,幾下就在光禿禿的床板上鋪好,又去翻了一套嶄新的床上三件套出來,熟練的繼續往上鋪。

    這所學校的理事長黑主灰閻堅信人類能跟吸血鬼和平共處,因此才在多年以前創立了黑主學園,同時接收人類學生與年輕的吸血鬼,希望能構筑一個能讓雙方彼此接觸,彼此接受共存的橋梁。

    而錐生零,就是這所學校之中專門負責維護秩序,防止在吸血鬼與人類的接觸當中發生什么騷亂的,兩名風紀委員之一。

    阿天想起另一個世界當中某座同時容納了人類與妖怪的書院,明了的點點頭:“所以這里的學生,都知道學校里還有吸血鬼的嗎?”

    錐生零頓了一下:“……不,除了理事長,我,還有優姬——另一位風紀委員——以外,其他人類都不知道這里還有吸血鬼!

    阿天乖乖坐在一邊等著錐生零給她收拾新房間,聞言不禁困惑的歪了歪腦袋。

    “那是讓吸血鬼暫時隱瞞身份,先和普通人類一起上學,等雙方都習慣了再公布他們的存在嗎?”

    錐生零:“……也不是。夜間部的上課時間和日間部是分開的,一個晚上一個白天,并沒有接觸的機會!

    就算有,作為風紀委員的他們也會將那樣的機會及時扼殺。

    這是對普通人類的安全負責。

    可是阿天卻感覺更加困惑了,澄澈的墨色眼眸之中簡直裝滿了問號。

    “既不知道真實身份,也不允許他們互相接觸,那這樣的話,要怎么讓吸血鬼和人類彼此接觸、彼此接受共存呢?”

    錐生零慢慢撫平床單上的褶皺,有些諷刺的笑了一下。

    “誰知道呢!

    理事長的想法,他從來就搞不明白。

    不過對他而言,這樣反倒最好就是了。

    畢竟……

    錐生零看著自己蒼白得沒有血色的手指,用力抿了抿唇。

    ——他從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不覬覦人類鮮血,真心實意想和人類和平共處的吸血鬼存在。

    “好了,那些事情你不用管,也不用擔心。學校不放假的時候,我每天都會去夜間部巡邏,會盯著那些危險分子的,跟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晚上別一個人去宿舍外亂跑而已!

    錐生零鋪平被子,擺正枕頭,轉身看著乖巧坐在桌旁的阿天,忍不住柔和了眸光,抬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萬一實在想出門,記得叫我和你一起。知道了嗎?”

    阿天眨眨眼,乖乖點了點頭。

    錐生零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手去,抱起旁邊拆下來的床單被套的包裝袋,疊吧疊吧夾在胳膊底下,轉身往小小的單間外走去。

    “時間不早了,跑了這么久你也餓了吧。我去做飯,你有什么想吃的?”

    阿天不是挑食的鬼,自然沒什么特別的想法,聞言便表示自己吃什么都可以。

    錐生零就只能自個兒琢磨著什么料理適合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的口味,一邊熟練的挽起袖子,慢悠悠往廚房去了。

    阿天無事可做,也不亂跑,就坐在桌前托著下巴,透過潔凈的玻璃窗看著外面堆積起薄薄白雪的校園,腦中的困惑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所以這所學校,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呢?

    第97章

    不得不說, 錐生零真的是一個堪稱全能的少年。

    他今年17歲,剛上高一,不僅白天要去上課, 夜晚還得作為“風紀委員”巡邏校園, 全天候防備夜間部的吸血鬼學生搞事情的同時,還得防備不知情的普通學生主動跑去作死,遇到雙休節假期間還要接獵人協會的工作,出去收拾一波失去理智的吸血鬼,以此賺點生活費和學費。

    可以說, 一年365天,錐生零有360天都是在各種忙碌之中度過的。

    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常年保持各科成績名列前茅,生活技能直接全部點滿,料理手藝甚至堪比職業大廚,真的不可謂不是個奇跡了。

    也是阿天來得巧, 遇見錐生零那天恰巧是周六, 等折騰一宿回到黑主學園也不用忙于上課,錐生零這才能有閑心細細做了一桌好吃的來招待她。

    他也不知道阿天喜歡吃什么,就憑著印象把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大概會喜歡的日式料理法式料理中式料理都做了個遍。

    于是阿天這天的午餐就是鮮嫩多汁的漢堡肉, 搭配細膩香濃的奶油燉菜,外搭一份不算很辣的麻婆豆腐, 一份芝士味濃郁的洋蔥湯,以及一份裹滿奶油和草莓的可麗餅——作為飯后甜點。

    阿天很給面子的全部吃完了,并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謝謝你, 零, 這些都非常好吃哦!

    “……沒什么,合你的口味就好。”

    說著,錐生零的視線還是忍不住往阿天身上飄了一下,確定小姑娘吃了這么多真的一點都沒有被撐到,甚至就連小肚子都沒有鼓起來一丟丟后,他這才端著兩份空了的碗碟,一臉復雜的走向了廚房。

    他還以為自己一不留神做得有點多了,阿天這么點大肯定吃不完的呢,結果……

    想想最近隔三差五就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要減肥,不管面前有多少好吃的也都是淺嘗輒止的黑主優姬,再看看認認真真吃完全部,連一粒米都不愿意浪費的阿天,錐生零哪怕面上再怎么冷淡,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嘆息。

    也不知道在遇到他之前,這孩子一個人都吃了多少苦啊。

    以后要是有機會,還是給她多做些好吃的吧。

    ——瞧把孩子都餓成什么樣了啊。

    ……唉。

    因為體質的緣故,不管吃多少都不會覺得餓也不會覺得飽的阿天:……?.

    吃完東西緩了一會兒,錐生零也收拾好廚房了,就問阿天要不要出去轉轉。

    他雖然反復叮囑阿天晚上別一個人出門,但那也僅限于晚上而已,現在天色還亮著呢,她要是對黑主學園好奇想出去逛逛,他當然也不會有意見。

    畢竟他把人帶回來,也不是為了軟禁她的不是?

    阿天倒是覺得逛不逛都無所謂,不過既然錐生零都這樣提了,她也不會拒絕他的好意啦。

    于是錐生零就重新揣好銀色的手丨槍,想了想又找了條自己的圍巾給小姑娘圍上,便帶著她離開了宿舍。

    黑主學園的面積真的很大,粗略估計跟阿天的本丸也差不了多少。

    不過本丸大部分都是田地農場,以及占地面積最多的、還沒有開發過的自然山林,真正供人使用的建筑物并不算多,而黑主學園卻是以大大小小各種教學建筑為主,且風格更偏西式一些。

    積雪薄薄的堆積在高塔的尖頂,簇擁著形態各異的石像,冬日暖陽照射而下,便在墻壁上勾勒出斑駁的光影,恍若古老的歐洲城堡,穿越時空來到這里。

    因為是周日的關系,大部分住校的學生都趁這機會回了家,沒回家的也大都選擇到學校外面去呼吸自由的空氣,再順便逛個街購個物,或者小情侶悄咪咪約個會什么的,這會兒還留在學校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阿天跟著錐生零沿著石板主路走了許久,竟然都沒看到幾個人影。

    不過這并不會對錐生零和阿天造成什么影響。

    他們一個簡單介紹,一個認真聆聽,一路慢悠悠的走過肅穆的教學樓,途經古老的圖書館,繞過莊嚴的大禮堂,穿過現代與古典相結合的龐大體育館,甚至還去了普通公立學校所不會有的寬闊馬場,見到了錐生零親手養大的白馬莉莉。

    說來也奇怪,莉莉的性子一直很烈,除了錐生零以外誰也不理,哪怕是看顧馬場的老伯也得不到它的另眼相待,然而在面對初次見面的阿天時,它卻會主動選擇靠近,溫順的低頭去蹭她的臉頰,輕輕吐出溫熱的呼吸。

    錐生零有些意外。

    他看著笑盈盈的抬手輕撫白馬脖頸的阿天,眸光不覺漸漸柔和下來,就連臉上慣常的冷漠都淡去不少,嘴角悄悄勾起些許柔軟的弧度,像是透過那嬌小的身影,看到了什么珍藏的回憶。

    溫暖的,柔軟的,鮮活又明亮的。

    然而當他們來到一座看起來格外年代久遠的古堡狀建筑附近時,這一切便如鏡花水月般迅速褪去,銀發的少年緊繃著下巴,又恢復了初見的冷漠與尖銳。

    ——甚至于,比之前更甚。

    “……這里是月之寮!

    離高高的圍墻還有些距離,錐生零便停下了腳步,遠遠隔著大門的縫隙看向那座門窗緊閉的建筑物,銳利的目光仿佛能透過嚴絲合縫的窗簾看到里面的存在一般,聲音格外冷漠。

    “——夜間部的宿舍!

    ——也即是那些號稱“和平派”的,年輕吸血鬼的聚居處。

    錐生零覺得這種說法非?尚Α

    吸血鬼以人血為食,雖然也可以吃人類的食物,卻并不能從中獲取任何能量。這就意味著,在吸血鬼的眼中,人類永遠都只是它們的“食物”而已。

    而且還是遠遠弱小于它們的,想殺就殺,想宰就宰的,毫無威脅力的“食物”。

    它們或許會因為一時興起而和緩態度,甚至對某個人類溫柔關心,但那終究,也不過是一種對于寵物一樣的感情而已。

    吸血鬼不會愛人,更不可能和人類和平共處。

    它們是披著人皮的,精于偽裝的嗜血野獸。

    在它們展露獠牙之前,或許還能維持虛偽的和平,可一旦它們嘗過鮮血的滋味,便再也不可能繼續維持“人”的表象。

    錐生零很清楚這一點,也堅信這一點。

    他能夠忍耐至今都沒有對夜間部的吸血鬼動手,不過是因為他們暫時還沒有做出吸血的舉動,而容許他們待在這里的理事長對他又有恩而已。

    “這里面基本全是Level B的貴族吸血鬼,還有一個Level A的純血種——也就是血脈最純力量最強大的吸血鬼,那家伙……”

    錐生零說著微微一頓,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冰冷了,也或許是認為沒必要讓一個小姑娘知道太多嚇人的信息,于是稍微放緩了聲音,輕輕拍了下阿天的腦袋,有些生硬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總之,這里很危險。就算是白天,沒我陪著也千萬不要靠近這里,明白嗎?”

    見阿天一如既往的乖巧點頭,他這才微不可覺的笑了一下,又揉了揉她的發頂,便領著她往另一邊走去。

    離開之前,阿天又看了眼那座寂靜的建筑。

    清透的眼眸沉穩平靜,仿佛能穿透高高的圍墻,穿透建筑斑駁的墻壁,一直看到將陽光完全隔絕的房間,看到那片沉沉的黑暗。

    而后安靜的回過頭去,跟上了沐浴在陽光之中,刻意放慢腳步等她的銀發少年.

    傍晚時分,坐擁整個黑主學園——也包含錐生零和阿天所居住的這座宿舍樓在內——的理事長黑主灰閻,以及他的養女黑主優姬終于回到了舍內。

    因為有事,兩人今天幾乎一整天都在學校外面,不過錐生零從醫院回來之前就已經給黑主灰閻發了消息,跟他簡單說過了阿天的情況,這會兒看見陌生的小姑娘他也沒覺得吃驚,還特別和藹的跟她說了會兒話。

    然而之前完全沒聽過這件事的黑主優姬就不一樣了,她當場吃了一驚,然后眼睛“唰”的就亮起來了。

    “真的嗎?理事長……爸爸?我真的可以擁有這么可愛的妹妹嗎?!”

    黑主灰閻:“呃……優姬,你冷靜點,阿天只是在我們這里暫住,不是定居,更不是被我收養,所以她不是你的妹妹啦……”

    黑主優姬表示不聽不聽,開開心心的一把抱住了比她矮了快一頭的阿天,并且拿自個兒的臉親昵的蹭了蹭小姑娘柔軟的側臉。

    “太好啦!我一直想要個香香軟軟的妹妹呢,就跟阿天一模一樣噠!這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妹啊誒嘿嘿……歡迎你過來呀阿天,我是優姬哦!優姬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啦嘿嘿~ !”

    黑主灰閻在旁邊感到一陣好笑,錐生零則沒眼看的捂住了眼睛。

    阿天先是有些怔然,旋即感受到了少女身上純粹的善意,便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算了,隨這些孩子怎么想吧。

    包容的眼神.jpg

    第98章

    一轉眼間, 阿天就在黑主學園住了一周有余了。

    黑主灰閻是個挺好相處的人,成天樂呵呵的,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也從不生氣,對于黑主優姬和錐生零這兩個看著長大的小輩更是自帶一層傻爸爸的濾鏡,而對于年紀看起來更小的阿天,不說有多體貼關心吧,至少也是十分和藹的。

    有他這個理事長的關照在,阿天閑來無事時, 在學園里四處走動也就方便了不少。

    ——當然,都是白天。

    雖然阿天并不覺得這世界上還有什么鬼——或者別的什么——能對她造成威脅,但既然已經答應了錐生零,她自然也不會違背約定。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成年鬼,她可是非常重視和幼崽之間的承諾的呢!

    工作日的黑主學園十分熱鬧,阿天穿著一身與西裝類型的學生制服完全不同的寬袍大袖走在其間,按說應當格外引人注目才對,但不知為何,無論她走到哪里,都從沒有學生對她投去好奇的眼神,就好像根本看不見那么大個人似的。

    對此黑主優姬難免嘖嘖稱奇,笑說阿天是不是會什么忍者的隱身術之類的。

    阿天就會很認真的搖頭否定, 表示自己的身體結構和人類并不相同,無法提煉查克拉,所以其實并不會忍術呀。

    黑主優姬心大, 只把這話當成小朋友的天馬行空奇思妙想, 并沒有當真,但錐生零在聽見她說“身體結構和人類并不相同”時, 眸光卻是控制不住的微微一閃。

    他不可避免的聯想到了自己。

    同樣也是人類的模樣,卻早已與人類不再相同,甚至隨時有可能變成“怪物”的,自己。

    但他并沒有多問。

    他牢牢記得小姑娘寧可說自己是“厲鬼”也不愿透露自己真實身份的人設,平日里和她相處也盡量避開會涉及這些的話題。

    這做起來并不難。

    畢竟錐生零的校園生活實在是太過忙碌,白天夜晚都需要巡邏不說,時不時還得接個把獵人協會的任務到校外去剿滅犯事的吸血鬼,學校里那群“和平派”中的個別刺頭也需要他的武力震懾,搞得他每天白天* 上課的時候都在瘋狂補覺,直接把正經課程上成了睡眠教學,連會宿舍好好休息的時間都不太多,又哪來的時間跟阿天經常相處呢?

    要不是每天早上起來都能看到不重樣的精致早餐,冰箱里還有特意貼了標簽注明專門給她準備的各色點心,阿天都快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故意躲著自己了。

    也不怪阿天會這么想。

    來到黑主學園的第二天就是周一,出去的普通學生們都會回校上課,夜間部的吸血鬼學生也會開始活動,而身為擔負著監視吸血鬼,維持校園秩序職責的唯二的風紀委員之一,錐生零自然也義不容辭的穿上了校服帶上了銀槍,就要去進行每晚的巡邏工作。

    而就在一天之前,錐生零的肚子上還開著個大口子,一眼下去都快能看到內臟的那種。這才剛過了多久啊,他坐不住就算了,做做輕省的家務或者去外面慢慢晃悠就當是養傷期間適當活動了,可他竟然還想要出去巡邏?

    還是帶著槍隨時都有可能打一架的那種巡邏?

    本著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當初管了這個孩子,就得好好對他負責的成年鬼態度,阿天當場嚴肅起小臉,溫柔又堅定的制止了打算出門巡邏的錐生零。

    錐生零還從沒想過,自己還會被一個小不點給堵在門口。

    他先是有些迷惑,等搞清楚為什么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心中不覺柔軟下去,倒是認真的給阿天解釋自己已經沒事了,只是夜間巡邏而已對他來說并不會有什么問題。

    然而不管他怎么說,阿天都是微微皺著秀氣的眉頭,就那樣不贊同的瞧著他,就差沒在臉上寫下“不相信”三個字了。

    錐生零無可奈何,只能當場撩起衣擺,露出自己結實的腰腹線條以證清白。

    果然已經沒有任何傷痕存在。

    阿天很是驚異,又隱隱覺得這似乎不是普通人類所能有的恢復速度,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阻止,錐生零就趁這機會胡嚕了一把她的腦袋,便麻溜的跑進了夜色之中。

    阿天也只能就此作罷。

    她性子佛系,本就不是喜歡干涉別人生活的人,只是因為初次見面時少年的模樣實在過于慘烈,又總讓她想起故人,才不覺多了幾分關注。

    而今對方既然已經有所決定,她作為一個局外人,自然就不好再多說什么了。

    ……就這樣吧。

    阿天想。

    于是她重又沉下心來,微笑著聽黑主灰閻脫線的話題,聽黑主優姬活潑的說起各種校園趣事,偶爾漫無目的似的在校園中走走停停,最終來到無人的馬場,輕撫極通人性的白馬,和它靠坐在一起,靜靜陪伴即使在睡夢之中也總是緊皺眉頭,不愿露出一絲脆弱的銀發少年。

    陽光從馬廄間隙中灑落下來,為少年蒼白色的面龐添了幾分健康的血氣,也落入半閡的墨色眼眸之中,漾出些許溫柔的漣漪。

    溫暖,明亮,靜謐。

    這期間,齊木楠雄跟阿天聯系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她剛到黑主學園的當晚,他特意向阿天確認她的位置變動,核對完畢之后又告訴她,他們仨已經啟程往東京方向過來了,雖然是普通人的交通工具但也不算太慢,最遲一天之后就能跟她匯合。

    而第二次聯系,卻是在緊接著的次日中午。

    【……抱歉,阿天小姐。我想,我們明天應該到不了了。 】

    齊木楠雄的語氣還是那樣的平靜無波,恍若棒讀,然而在平靜之下,似乎又有著一絲絲不同尋常的情緒。

    像是……疲憊?

    阿天有些擔心的問了一下,齊木楠雄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跟她坦誠的說了出來。

    阿天沒感覺錯,他確實很疲憊。

    不是身體上的那種,而是精神上的。

    就,很心累。

    非常非常的心累。

    而導致他如此心累的罪魁禍首——當然就是和他同行的那兩個搞事精幼稚鬼了。

    齊木楠雄簡直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兩個作精。

    明明一開始的時候這倆還彼此看不順眼,你懟我一句我就要回十句,搞得好像水火不容似的,結果一轉頭就飛快的從針鋒相對變成了臭味相投,進而沆瀣一氣惺惺相惜。

    自打倆人配合著端了一個女吸血鬼的老窩,救下一個被女吸血鬼迷惑的(完全不想要他們救的)人類少年之后,他們便跟見到了香蕉林的猩猩一樣瞬間找到了樂趣,興致勃勃的就開始擴大地圖,聯手到處搞事情去了。

    齊木楠雄不是阻止不了他們。

    他超能力眾多,且每天都在不斷變強,能力之強甚至堪比神明,想要摁住兩個完全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那多容易啊。

    可太宰治和五條悟能是普通人嗎?

    ——那必然不是啊!

    就太宰治那個變態腦子,一天到晚跟彈幕刷屏似的,還是滾動得飛快根本看不清的刷屏,齊木楠雄稍微讀取一下都覺得腦闊痛;

    而五條悟不僅腦子相差無幾,還有一身不按常理出牌的變態戰斗力和打著打著就變身瘋批的難搞性格,更是讓齊木楠雄無語至極。

    他就是再怎么“堪比神明”,他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超能力者而已啊喂!

    他也是個人啊!

    他是一個還沒成年的,需要社會關愛的高中生。

    每天和變態腦子斗智斗勇,同時還要和變態戰斗力你追我逃,這倆還一直不嫌累的隨時隨地都能突然搞事,他能不覺得心累嗎? !

    真的,拜托了。

    他寧愿回去應付那群每天都在給他帶來災難的智障同學,也不想再管這兩個問題兒童了。 ! !

    如果阿天熟悉人類的人生百態,這會兒就能聽出來,齊木楠雄如今的狀態,就像是那些被熊孩子騷擾得不厭其煩,恨不得代替他們家家長揍死熊孩子的可憐人。

    可惜阿天并不熟悉這些。

    于是她只能溫聲勸慰齊木楠雄,讓他別太著急,太宰治和五條悟的事情本來就與他無關,不想管就別管啦,別累到自己了,實在不行就隨他們去好了,趕路的事情慢慢來也沒關系。

    反正她的聯絡器到現在都還沒有聯系上本丸,也不必急于這一時匯合啦。

    齊木楠雄很想說其實自己就能帶著他們仨一波回去,根本不用等著本丸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接通的聯絡,然后從那邊開啟時空門回去。

    但是想想他最近被搞事二人組弄得都快衰弱了的神經,又覺得搞不好穿越的時候超能力又會出點什么岔子,到時回去不成都還算輕的,這要是倒霉一點跑到什么能量暴動的時空裂縫里去,那可不就直接團滅全員GG了嗎?

    想想自己向來感人的運氣,齊木楠雄最終還是明智的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認真點頭,接受了阿天的這個建議。

    ——好的,從今天起,他就不管那倆熊孩子了!

    自己搞的事情,自己善后去啦!

    口亨! ! !

    聯絡的事情阿天沒瞞著錐生零,畢竟他一直都在為她和同伴失散的事情擔心,甚至剛帶她回來的時候還認真考慮過要用什么方法幫她在外面尋找一下。

    要不是當晚阿天就接到了齊木楠雄的聯絡,當場表演了一個自言自語式通話,他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怕是還會再多出一項工作出來。

    具體的聯系內容阿天不大會復述,錐生零也在刻意避免打聽他們同伴之間的隱私對話,因此他也就知道個大概,只知曉阿天有三個同伴,正在趕來接她的路上,只是半途因為某些原因耽擱了所以會晚一點才能到而已。

    錐生零覺得完全沒問題。

    只要她確實跟同伴聯系上,有人來接她回家,中間還需要多少時間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反正就算沒有理事長幫忙,他當獵人的工資也足夠養得起小姑娘很長一段時間的。

    錐生零冷著一張生人勿近的俊臉,一邊把抽時間做好的點心擺盤成年幼的孩子會喜歡的可愛形狀,一邊默默的想。

    不過……

    聽她的語氣,好像她的三個同伴,年紀都比她要小一點的樣子?

    錐生零微微皺了皺眉,腦子里“biu biu biu”的冒出了三個和阿天長得很像的,卻比她還要矮一截的,軟萌可愛的小豆丁的形象來。

    ……真的沒問題嘛?

    他難得有些懷疑。 .

    就這樣,小半個月過去了。

    錐生零還沒想好哪天家里的一個小豆丁變成四個小豆丁的話該怎么辦,黑主灰閻就先把他叫了過去,說是要拜托他下山去接兩個人回來。

    “……代課老師?”

    成天上班摸魚的黑主灰閻難得正兒八經的坐在辦公桌后,笑著點了點頭。

    “是的。擔任美術課的三原色老師家里臨時有事,負責思想品德教育的冰室零一老師又請了婚假,兩門課也不好就這么空著,所以只能由這兩位來暫代一段時間了!

    “我問的不是這個。”錐生零皺了皺眉,語氣有些不耐,“換代課老師是學校的正常人員變動,你隨便叫個人去接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把我叫過來?”

    他可是很忙的好嗎!

    好不容易才等到個不用上課不用巡邏不用去做獵人任務也不用陪優姬逛街的周日,他還想著放松一下,帶阿天出門四處逛逛呢!

    怎么轉眼又來壓榨他了啊喂? !

    黑主灰閻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因為這兩位代課老師,同時也會負責夜間部的課程啊!

    錐生零一驚:“你是說……?”

    黑主灰閻輕輕點頭,從抽屜里抽出兩份資料遞了過去。

    “——他們兩位,都是吸血鬼獵人!

    錐生零心中一凜,剛準備嚴肅的翻閱資料,一低頭就在資料最顯眼的地方,猝不及防的看見了兩個分外眼熟的名字。

    【S級獵人:太宰治】

    【S級獵人:五條悟】

    伴著這兩組極有分量的文字的,還有兩張高清正臉免冠二寸照。

    哪怕是證件照的死亡角度,也擋不住兩個神態自若的青年撲面而來的英俊帥氣,與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的高深莫測。

    錐生零:“…………”

    想起阿天曾經提過的那三個同伴的名字的錐生零:“……………………”

    ……比她年紀?

    ……軟萌可愛?

    ……小豆。 ? ?

    錐生零捏著兩份資料,死死盯著那倆怎么看怎么比他大了不少的青年照片,恍恍惚惚的抬起腦袋,兩眼空茫,懷疑人生。

    ——哈啊? ! !

    第99章

    不管錐生零多么懷疑人生,這兩位疑似和阿天的同伴同名的代課老師兼吸血鬼獵人還是一路順暢的抵達了黑主學園。

    還帶了個資料上沒寫的“家屬”——一個粉頭發的高中少年——一起過來。

    直到親眼看見阿天笑著跟他們說話,言談之間很是熟稔的樣子,錐生零才算是徹底確認了他們仨的身份。

    并再度懷疑起了人生。

    ——所以阿天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會把這仨最小也跟他同年,最大都二十八了的家伙,認定為比她年紀小的。

    錐生零的疑惑,阿天當然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單純的為能和他們重逢而感到高興,一直笑盈盈的,看著齊木楠雄和太宰治的目光格外柔軟,還踮起腳尖試圖拍拍齊木楠雄的腦袋,以安慰他這些天來的辛酸疲憊。

    可惜個子實在不夠,最后也只能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

    倒是太宰治學她的樣子伸出了大手,笑瞇瞇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有沒有想我呀~小阿天~?”

    阿天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好脾氣的應了一聲。

    五條悟看得有趣,也探頭探腦的擠過來湊熱鬧。太宰治笑瞇瞇的擋住他不讓他也來摸摸頭, 他就伸出一根手指, 一點也不見外的輕輕戳了戳小姑娘柔軟的臉頰,笑嘻嘻的問她。

    “那我呢?你有想我嗎小阿天~?”

    阿天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著那雙掩在毫不透光的墨鏡之后,宛如高遠天際般的澄澈眼眸,笑著反問了一句。

    “不打啦?”

    五條悟挑了挑眉,心知阿天問的是他之前堂而皇之的闖入本丸,主動挑釁眾刃跟他打架的事情——就這點而言,哪怕到了異世界,他跟阿天也應該還算是“敵對關系”來著。

    不過……

    五條悟笑嘻嘻的歪了歪腦袋:“本來就沒想真打的鴨~”

    不然以他的本事,就算沒法一次性解決那么多付喪神,但重傷其中一部分還是輕輕松松的,又怎么可能被整個本丸圍追堵截,以至于中了太宰治的誘敵之計,又被白蘭超出想象的高科技武器打個正著呢?

    ——正如太宰治當日所判斷的那樣,五條悟之前的舉動,只為“試探”而已。

    他會找到本丸,找到阿天,還那樣囂張又欠扁的當眾挑釁,并非真的打算將她當成“咒靈”除去,而是另有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嘛……

    “之前的事情抱歉啦!等回去后我想跟你稍微聊一下,可以嗎?”

    說這話時,五條悟依然是笑嘻嘻的沒個正形,語氣輕飄飄的,仿佛什么都沒有放在心上,這次也照例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但那雙若晴空般高遠深邃的眼眸深處,卻隱約浮現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與認真。

    能讀心的齊木楠雄依舊面無表情,對此毫不意外;不會讀心但光憑腦子就能堪比讀心外掛的太宰治也仍是笑瞇瞇的,顯然早就有所預料,懶得再給什么反應。

    而看起來最為稚嫩單純的阿天對此竟也毫不吃驚,依舊抬頭瞧著眼前的白發青年,墨色眼眸清澈寧靜,像是能透過有形的皮囊,看見更為深處的某種事物一般。

    某種,璀璨耀眼到幾乎刺目,仿佛能以此照亮一切黑暗之處,永遠不知疲憊,不敢疲憊的,無形之物。

    阿天溫和的笑了起來。

    “好呀!.

    通常來說,像黑主學園這樣水準的私立學校,招收老師都是比較嚴格的,哪怕是短期任教的代課老師,也必須得有優秀的教學資歷才行。

    更嚴格些的還得需要推薦信,或者當場教學展示,好讓校方負責人確定他們的教學水準,才能最終決定是否聘用對方。

    但太宰治和五條悟不一樣。

    真要按照正常流程來應聘的話,別的不說,光是“教學資歷”這一條,就足夠把他們倆全部刷下來了。

    所以他們倆走了個捷徑。

    先是稍微花了點時間找到隱藏起來的吸血鬼獵人協會總部,輕輕松松撈了個“ S級獵人”的資格回來,然后再打動(物理)協會高層,讓他們以“監察員”的身份前往黑主學園,表面上是去當老師,實際上則是代表獵人協會去巡查監視,以確定那些待在夜間部的吸血鬼學生的危險性。

    而更深層的原因嘛——當然是他們倆準備搞事情咯!

    當初那個被他們逮到的女吸血鬼身上可是透露出了許多有意思的東西呢,而那個死不悔改、自愿為吸血鬼所迷惑的人類少年更是分外有趣,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線索,不到故事中心的黑主學園來一趟,那豈不是太浪費了?

    況且過來這邊還可以跟小阿天匯合呢,順便還能讓齊木君疲憊的身心得到治愈,簡直一箭三雕,多棒鴨!

    齊木楠雄:……我到底為什么身心俱疲你倆心里真的沒點AC數嗎?

    太宰治&五條悟:無辜.jpg

    總而言之,兩人既然是以“監察員”的身份來到黑主學園,“代課老師”反而只是個幌子而已,黑主灰閻自然就不會對他們倆的入職流程卡得多嚴。

    何況他們倆還是阿天一直在等的同伴。

    有這層關系在,黑主灰閻就更不會為難他們,見到兩人之后也沒有太過嚴肅,只簡單問了問他們以前有沒有當過老師,又有什么樣的教學理念這樣比較基礎的問題。

    兩人都表示,他們都是當過老師的呢!

    至于教學理念嘛……

    太宰治:“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黑主灰閻:“??”

    五條悟:“嘛,耐心,包容,不要因為學生不夠聰明就生氣……然后讓他們記住一力降十會就行啦!”

    黑主灰閻:“???”

    黑主灰閻一臉茫然的重新翻看了一下兩份資料,確定了兩人各自負責的教學科目,抬頭看著他們,小心翼翼道:“那個……太宰老師負責的應該是美術對吧?五條老師負責的是思想品德沒錯吧?這兩門課……”

    你告訴我美術課要怎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還有思想品德課……

    ——思想品德還能“一力降十會”的?嗯? ? ?

    你這思想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吧五條老師!讓這樣的人去給學生上思想品德課真的大丈夫嗎? !

    黑主灰閻糾結了幾秒鐘,很想跟這倆業余教師提提意見,但轉念一想,又很快放棄了。

    算了算了,畢竟是成天就會打打殺殺的吸血鬼獵人,還能指望他們有多擅長教學呢?

    總歸也只是兩門副科而已,且三原老師和冰室老師最多下個月就能回來了,這點時間……就隨他們去吧。

    大不了就暫停日間部的這兩門課,專門給夜間部小班教學嘛!反正吸血鬼學生們扛得住,就算課程上得再糟糕也沒啥太大的問題。

    總不能教個美術還能教出鬼命來吧哈哈哈!.

    一天之后,黑主灰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

    ——教美術……原來真的能教出鬼命來的。 ! !

    ∑0 △ 0

    因為不放心這兩人的教學情況,在他們的第一堂課開上之時,黑主灰閻難得踏出辦公室,跑去夜間部的教室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見新來的太宰老師在講臺上邊畫邊說眉飛色舞,畫了些啥這角度也看不清,但是講臺之下——

    暗夜的帝王一言難盡,忠誠的隨扈震驚失語。

    橘發的高大少年痛苦捂臉,長發的千金小姐雙目發虛。

    棕發的纖細少年一頭栽倒在桌上一動不動,雙馬尾的嬌小少女抱緊懷中的兔子玩偶瑟瑟發抖不敢抬頭,深刻詮釋了什么叫“害怕.jpg” 。

    而總是見誰懟誰天不怕地不怕的金發傲嬌少年,則一馬當先的叉著雙手安詳躺平,碧色的雙眼瞅著虛空的某處,聲音特別飄渺,神色格外寧靜。

    “……啊,這就是天堂嗎……”

    黑主灰閻:? ? ? ! ! !

    你清醒一點啊藍堂同學!吸血鬼是不會上天堂的啊喂! ! !

    藍堂英:安詳.jpg

    黑主灰閻大驚失色,趕緊沖了進去,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肩膀大喊一聲:“角豆麻袋啊太宰老師!你到底都在教些什么——”

    太宰治順從轉身,笑瞇瞇的讓開了被他擋住大半的黑板:“咦?理事長你怎么來啦?”

    黑主灰閻:“……………………”

    黑主灰閻:“!。。。。 

    事后,據黑主學園理事長黑主灰閻回憶,那天晚上的遭遇,大概是他活了幾百年以來,哪怕是成為“傳說中的吸血鬼獵人”期間,都未曾經歷過的痛苦與絕望。

    嗚嗚嗚嗚老天鵝啊你為什么不讓我直接失憶得了啊! qwq.

    有了太宰治的恐怖對比,五條悟那粗暴直接得就差沒摁著一堆吸血鬼學生的腦袋讓他們記住五講四美三熱愛,不然就先笑瞇瞇的暴揍一頓,讓他們好好搞搞清楚黑主學園這條街,到底誰是爹的“思想品德教育課程”,竟然都顯得分外親切了起來。

    精神攻擊真的比物理攻擊恐怖多了!真的。 ! !

    QAQ

    吸血鬼學生們的校園生活一時變得水深火熱,甭管純血種的帝王還是想搞事的刺頭都不得不蔫頭耷腦的暫且安分了下來,就連每天傍晚固定的上課兼走秀都變得低調了許多。

    哪怕不知道他們吸血鬼的真身,卻也因為沉迷俊男美女無法自拔而定時定點蹲守他們的普通學生還是那樣的人山人海,但看見他們一改常態的全員冰山,疏離漠然,那些尖叫歡呼也不由自主的跟著弱了下去。

    然后默默捂住心口,內心激動流淚。

    嗚嗚嗚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學長學姐們都變得好憂郁的亞子,但是感覺他們更好看更有氣質了呢!

    今年的圣巧克力日,她們可以連學姐們的巧克力也一起準備嗎!

    憂郁成熟的大姐姐,她們可以! ! ! ≥ω≤

    并不想憂郁成熟的早園瑠佳&遠矢莉磨&星煉:“………………”

    吸血鬼們過的是什么日子,水深不深火熱不熱,錐生零是完全沒有興趣的。

    不過眼看一年一度的圣巧克力日來臨在即,學校的女生們本該又要為了給吸血鬼送巧克力而引發騷動手段百出,這次卻格外安分守己,連平日的應援活動都少了很多,無疑大大減輕了他這個“風紀委員”的工作壓力,于是對于太宰治和五條悟這倆一看就不靠譜的老師也就難得順眼了起來。

    哪怕倆人天天沒臉沒皮的跑來蹭他給阿天特制的晚飯和給齊木楠雄順手準備的甜點,錐生零也能心平氣和的多做兩份,而不是抱著雙手斜眼瞧著這倆半點沒有成年人自覺的幼稚鬼,對他們投以鄙夷的眼神了。

    真正因為這件事情而有些擔心的是黑主優姬。

    她一直很崇拜夜間部的玖蘭樞,哪怕明知他是吸血鬼,還是黑主學園之中唯一的一個純血種吸血鬼,而她又是維護學園中吸血鬼和人類平衡的風紀委員,對他的感情也沒有減弱半分。

    這固然有她幼時曾被對方救過性命的原因在,卻也少不了這些年的相處之下,切實的被對方的人格……鬼格魅力所吸引,而懵懂綻放的情竇初開。

    因為這份純粹的感情,當注意到英俊優雅的玖蘭樞眉宇之間那一抹淡淡的愁緒之時,黑主優姬難免就覺得有點擔心。

    并且不得不在心底悄悄承認,同學們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

    ——憂郁的樞學長真的更加帥氣了呢!

    ≥ω≤

    黑主優姬倒是找到機會問過玖蘭樞,想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煩惱的事情,而總是對她格外紳士格外庇護的玖蘭樞又怎么舍得讓她擔心?于是照舊溫柔的一語帶過,并巧妙的轉移話題,讓單純的少女很快忘記了這一茬,轉而思考起了即將來臨的圣巧克力日的事情。

    馬上就要到圣巧克力日了,她心中的本命也依舊沒有改變,然鵝她的廚藝比之去年也同樣分毫沒有見長……

    今年她,真的能做出滿含心意的本命巧克力送給樞學長嗎?

    _(:з 」∠ )_

    忐忑不安之中,所有學生翹首以盼的圣巧克力日逐漸臨近了。

    然而錐生零的身體,卻一日日差了下去。

    他未曾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每日該做的事情也半點沒有落下,好像一切如常,可糟糕的臉色卻難以掩蓋,精神也明顯沒有以前好。哪怕他總以太過忙碌睡眠不足為借口敷衍過去,阿天也依舊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

    尤其他越來越不敢直視阿天的眼睛,也刻意避開和黑主優姬的相處,而當夜深人靜之時,隔壁屬于少年的房間中卻越來越常響起,那死死壓抑在喉嚨深處的,痛苦萬分的低吟之時。

    阿天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詢問少年刻意藏起的隱秘。

    而正癱在只有他們四個的休息室沙發上邊看《完全自殺手冊》邊嗑瓜子兒的太宰治卻挑了挑眉,一眼就從她臉上看出了心中想法,便半點也不忌諱的,語氣輕快的說了出來。

    “不用問啦,他肯定是不想控制不住傷害到你,所以才刻意繞著你走啦~”

    “……不想傷害到我?”

    阿天微微錯愕,下意識看了過去。

    “啊,對哦,小阿天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太宰治說著,隨手翻了一頁書,單手托腮笑容淺淺,好似漫不經心,又仿佛諷刺一般。

    “——錐生君他啊,是被純血種所感染的,由人類墮落而成,隨時都會被吸血的渴望淹沒所有理智的——最低等級的吸血鬼哦!

    第100章

    錐生零的身世, 在吸血鬼獵人當中并不是個秘密。

    他出身于吸血鬼獵人名門,有一個天生體弱的雙胞胎弟弟,雙親皆是協會中的A級獵人, 而他自己更是從小就展露出了過人的天賦, 如無意外,日后定然也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吸血鬼獵人,甚至達到最頂尖的S級。

    可偏偏意外就這么發生了。

    四年前的一個雪夜,錐生家迎來了一個女吸血鬼。

    她說,錐生父母殺死了她的戀人。

    她說, 他們奪去了她的一切。

    所以,她也要來奪走他們的一切,為她逝去的戀人報仇。

    一邊說,一邊還靜靜的流淚,其語氣之哀愁幽怨,神色之悲痛決絕,仿佛她和她那個倒霉的Level D吸血鬼戀人是什么不被世人理解的苦命鴛鴦,而錐生父母則是迫害他們的十惡不赦的反派大惡人。

    先不說早就定下了一位和她同等級的吸血鬼未婚夫,轉頭卻又搞了個“真愛”出來的女吸血鬼這做法到底合不合適吧,就說錐生夫婦殺了她那個“真愛”這件事——他們有做錯什么嗎?

    是,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如今吸血鬼獵人和吸血鬼之間不再是不死不休的絕對局面, 在多重顧慮之后,雙方各退一步的情況下,甚至還能勉強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然而那畢竟只是“表面上”而已。

    無論吸血鬼的“元老院”如何約束麾下的吸血鬼們, 只要他們仍然需要吸食人血, 仍有奪取人命的可能,吸血鬼獵人便永遠不會消失, 也永遠不可能放下他們的職責。

    這種情況下,錐生夫婦盡職盡責,按照協會給他們提供的名單去獵殺一個危害人類的吸血鬼,有錯嗎?

    可是女吸血鬼不在乎。

    她只在乎這些低賤的人類玷污了她與“真愛”的純潔愛情,奪去了她的“真愛”的性命。

    于是她一邊哭一邊殺死了年輕的錐生夫婦,然后反手抓住年僅十三歲的錐生零,一口咬住了他的頸動脈。

    吸血鬼有四個等級。

    代表純血種的Level A ,代表貴族階級的Level B ,代表普通階層的Level D ,以及代表著從人類轉化而來的最低等級, Level D 。

    不是所有吸血鬼都能將人類轉化成吸血鬼的。

    唯有一種吸血鬼,在吸食人類血液的同時,能將那個被他們咬傷的人類進行轉化。

    ——Level A,純血種。

    那個殺害了錐生夫婦的女吸血鬼,那個名為緋櫻閑的女人,正是一位數量不過十指之數的,堪稱是吸血鬼中的“帝王”的,純血種吸血鬼。

    當少年從焚身般的灼熱與蝕骨的劇痛之中再度醒來之時,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一夜之間,他失去了溫柔慈祥的父母,失去了乖巧可愛的弟弟,失去了棲身之處,也失去了,“人類”的身份。

    多么可笑。

    堂堂吸血鬼獵人家族錐生家的唯一幸存者,竟然成了一個吸血鬼。

    一個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吸血的欲望淹沒所有理智,徹底淪為嗜血野獸的,最低等級的Level D 。

    吸血鬼是災害。

    輕易便能扭曲命運,讓人萬劫不復的災害。

    錐生零憎惡緋櫻閑,憎惡所有的吸血鬼,同樣,也憎惡著自身。

    哪怕他被送往黑主學園,來到開朗天真的黑主優姬身邊,在曾經的頂尖獵人黑主灰閻的看顧之下長大成人,甚至因對方的刻意為之而與夜間部的“和平派”吸血鬼們多有接觸,也依舊無法抹消他心中的憎惡。

    對人血的渴求是吸血鬼的本能,等級越低本能便越是強烈,難以自控。

    然而錐生零卻靠著自身的倔強與驚人的意志力生生挺了四年。

    整整四年當中,無論再怎么痛苦,再怎么瀕臨崩潰,他硬是一次也沒有吸食過人血。

    那是底線。

    那是他還能作為一個“人類”繼續活下去的,最后的底線。

    所以他一直刻意遠離所有人,不合群,不交流,身邊除了黑主父女和通人性的白馬莉莉以外,也就只有一個意外到來的阿天。

    他用冷漠在身邊筑起高墻,艱難維持著錐生的驕傲與人類的倔強。

    他不想變成嗜血的怪物。

    他不想失去自我。

    他不想,傷害任何人。

    可是吸血鬼的轉化無法停止。

    純血種的詛咒如附骨之疽,根深蒂固,無人可以破解。

    身體的痛苦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烈,渴血的本能不斷侵蝕著他的精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將折斷少年的驕傲,摧毀少年的執拗,在絕望與不甘之中,將他變成最為憎惡的模樣。

    吸血鬼順應本能吸食人血能得以存活。

    而,錐生零——

    ——啪嗒。

    黑色的棋子在黑白格上輕輕落下,發出些許細微的聲響。

    月光透過古典的窗戶灑落屋內,鍍在玖蘭樞烏黑的發梢,更襯得英俊的面容白得近乎透明,從容端坐的身軀卻大半隱在房間空曠的黑暗里,就連那優雅悅耳的低沉聲線,也仿佛來自于黑暗深處,直要將耀眼的光芒也拖入泥沼里去。

    “——游戲,開始了!

    啪嗒。

    黑色的“騎士”無畏前進,白色的“王”應聲倒下,安靜滾到了棋盤邊緣,滾到月色之下。

    同樣盈著月光的棕眸之中,卻只照出一片深不見底的,沒有盡頭的孤寂。 .

    圣巧克力日當天果然非常熱鬧。

    大早上開始就有女生聚集在月之寮外,哪怕明知夜間部只在晝夜交接之時才會從宿舍里出來,也還是禁不住懷揣希望而來,想要早一點看到他們,將裝滿自己心意的巧克力送到他們手里。

    好在夜間部連續數日的低氣壓沒有白費,本來膽子大* 到敢翻墻進去的女孩子們這次總算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只熱情滿滿的在月之寮圍墻外圍了厚厚一圈,不吵不鬧的翹首以盼,倒是讓大清早就緊張的跑來維持秩序的黑主優姬松了口氣。

    她拽著錐生零三兩步趕過去,又擺出風紀委員的身份勸了幾句。眼看快到上課時間了,月之寮仍是門窗緊閉,連窗簾都沒開個縫隙,眾人也只能遺憾的回到各自的班級,準備等到傍晚時分再來蹲點本命送出巧克力。

    黑主優姬頗感欣慰,錐生零卻沒什么表情,只依舊皺著一雙眉,俊臉滿滿的都是生人勿近,一邊照常和黑主優姬有一搭沒一搭的相互吐槽趕回教室,一邊卻悄悄拉開了和她的距離。

    說著說著便緊張起了自己能不能順利把巧克力送出去的黑主優姬正笑得害羞又憧憬,并沒有察覺到身后這點細微之處。

    傍晚放學,作為風紀委員的兩人又趕赴比早上更為熱鬧的月之寮前維持秩序,黑主優姬誤打誤撞將巧克力順利送到了玖蘭樞手里,整個人都雀躍得不行,就連發現錐生零不知道什么時候翹班提早回去了也沒覺得生氣。

    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節日的氛圍仿佛也還殘留在校園之中。

    冬日的陰沉難得褪去,天空一片晴朗,而從來不會在黃昏以前踏出月之寮的夜間部委員長玖蘭樞,竟頭一次出現在了陽光下的校園之中。

    恰巧撞見了這一幕的學生無不捂嘴低呼,激動萬分,恨不得立即沖上前去,向英俊帥氣高貴優雅的玖蘭學長表達昨日還未來得及同巧克力一并傳達出去的崇拜之情,卻又因那份過于完美的氣場望而卻步,最終只能臉頰通紅的駐足原地,看著對方逐漸靠近,又目送對方逐漸遠去,留戀不舍,久久難以平靜。

    玖蘭樞對此習以為常,在兩個隨扈的陪同下向著理事長的辦公室從容而去,中途卻遇到了剛上完課獨自出來的錐生零。

    錐生零本來臉色就不太好,這會兒又在大白天遇見了最不想見的純血種吸血鬼,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

    玖蘭樞面上卻并無多少變化,反而極有風度的對目光不善的銀發少年溫和點頭,在擦肩而過的瞬間,還有余裕微笑低語。

    “身體狀況還好嗎,錐生同學?”

    錐生零瞳孔驟縮,倏然回頭,雪青色的眼中滿是驚愕與敵意,玖蘭樞卻依舊笑得優雅和煦,還禮貌的對他說了句“請保重”,仿佛真就只是隨口關心一下同學的身體健康一樣,便不疾不徐的邁步離去。

    錐生零忍不住收緊了手指。

    他心里很煩躁。

    也很惶恐。

    吸血鬼的轉化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步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渴血的本能在自己體內蘇醒,瘋狂侵蝕著他的心智,催促他去破壞,去傷害,哪怕在劇烈發作的痛苦間隙短暫睡著,夢中也全是自己變成了嗜血的怪物,如同當年的緋櫻閑那般傷害自己身邊的人。

    他不想那樣。

    他不想傷害優姬,也不想傷害阿天。

    可是人的意志力,總是有極限的。

    為了不發生讓自己后悔終生的情況,錐生零不得不讓自己遠離所有的人,以巡邏為借口獨自待在無人的校園角落,盡量不去想那些讓他會感到憤怒與憎恨的畫面,努力控制著自己,忍耐著體內愈發劇烈的痛苦。

    然而他主動避讓了,卻架不住總有不長眼的吸血鬼特意跑來挑釁。

    而理由,竟然是因為玖蘭樞那個混蛋對他這個“區區人類”太過關心?

    哈啊? !

    這群白癡吸血鬼到底長沒長腦子的?脖子上頂著的那玩意兒難道是個魚缸嗎?隨便晃晃是不是還能有水哐當作響的啊?

    玖蘭樞那混蛋,對他關心?

    ——那特么分明就是嘲諷好吧! !

    錐生零本就心情煩躁,這下直接給氣笑了,甚至連對吸血鬼專用的血薔薇之槍都不用了,當場徒手上陣,眨眼之間便將兩個吸血鬼干翻在地。

    還準備繼續打下去時,黑主優姬卻跑了過來,大聲阻止了他們。

    錐生零本不想理會。

    然而人血的香氣順著微風傳入鼻間,勾動著屬于怪物的那一部分蠢蠢欲動,令他不由變了臉色。

    眼見吸血鬼們無趣的退去,他只來得及丟下一句“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便匆匆逃進了無人的辦公樓里。

    他甚至都來不及去找一間空著的辦公室,便一頭栽倒在了樓道當中。

    痛苦如滔天巨浪,驟然將他淹沒。

    錐生零咬緊牙關,蜷起身體,只覺一陣陣巖漿般的熾熱席卷了全身,燒灼著他的骨血,炙烤著他的靈魂,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愈發岌岌可危,就連視野都變得模糊不堪了起來。

    ……糟糕了。

    錐生零努力想要撐開重若千鈞的眼皮,艱難的想。

    ……他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意識如同海上風暴中的小舟,飄飄蕩蕩,浮浮沉沉,遠遠超出人類極限的嗅覺卻忽然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絲香甜無比的氣息,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落入了他的耳中。

    “……零?”

    像是在無邊的黑暗之中,驟然看見了一束光。

    比混沌的意識更快一步行動的,是嗜血的本能。

    少年倏然睜開眼睛,血色不知何時覆蓋了蒼青色的雙眸,他本能的伸出手去,如同禁錮一般,用力抱住了面前柔軟的身軀。

    模糊的視線終于看清了小姑娘微微驚訝的臉,墨色的眼眸清澈依舊,如同世界上最明晰的鏡子,倒映出一張他本該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面容。

    那是,吸血鬼的模樣。

    “……阿天……”

    眸光痛苦搖動,錐生零低聲呢喃,他比誰都清楚自己不能傷害眼前脆弱的女孩,應當立即松開雙手,將她推開,將她推到她的同伴身邊,讓他們保護她,不受自己這個怪物的傷害。

    可是,屬于吸血鬼的獠牙卻還是一點點顯露了出來。

    他看著那雙澄澈的眼睛,看著里面那只被嗜血的欲望逐漸淹沒的吸血鬼,最終只能顫抖的抬起手指,輕輕遮住了她的雙眼。

    “……不要……看我……”

    意識掙扎著,發出最后的,破碎的低語。

    “……對不起……”

    對不起,我明明,想要保護你。

    可我卻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無法改變,反而只會傷害你。

    對不起,阿天……

    ……一縷。

    意識沉沒了。

    顫抖得如同哭泣的聲音不再響起,灼熱的吐息果斷貼近了纖細的脖頸,舌尖輕輕舔舐細膩的肌膚,而后露出尖銳的獠牙,如野獸一般,向著散發著誘人香氣之處用力咬下,就要吸——

    吸血零:“…………”

    嗯?怎么咬不動?

    用點力,再咬一下——

    還是沒咬動。

    再用點力,再再咬一——

    ……等等他剛剛是不是聽到了牙崩了的聲音? ?

    吸血零:“……………………”

    吸血零:“??????”

    哪怕吸血鬼的本能已經徹底壓下理智占了上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那雙血色的眼中還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深深的,深深的迷茫。

    就像是一條歡天喜地的撲向香香軟軟的肉肉,卻一口咬住了裝著肉肉的金屬盆的邊邊,明明聞到香味就近在咫尺,卻怎么咬啊咬都咬不動,怎么吃都吃不到的,特別特別迷茫的狗狗。

    還有點點委屈。

    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無奈的輕笑。

    “……傻孩子!

    一雙細弱的手臂環過他的肋側,手掌輕輕覆在他的背脊,指尖安撫的輕觸他的發絲,溫柔的略微用力,將他勉強抱進小小的懷抱里。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零。”

    “你不是怪物。從來都不是。”

    “零是,比我見過的許多人,都要更加堅強,更加溫柔的人類!

    “所以——”

    似乎有某種清冷的事物順著溫暖的掌心流入他的身體,如同驟降的甘霖,壓下了瘋狂肆虐的燒灼與炙烤,也讓那雙血色的眼睛恢復了些許清明。

    然后,便撞入了一片溫柔廣闊,靜靜包容一切的墨色夜空之中。

    “不用害怕,零!

    “我沒有事,也不會有事。”

    “——我就在這里!

    銀發的少年睜大眼睛,怔怔看著眼前溫柔淺笑的女孩,蒼白的雙唇微微翕動,有什么話語就要掙脫混沌的思緒——

    ——卻忽然聽見背后傳來了兩道整齊劃一一本正經,卻藏都藏不住雀躍期待的輕快聲音。

    “就是現在!上鴨齊木君!”

    【……真是的,會變成什么樣我可不管啊。 】

    古井無波又帶著點破罐破摔的聲音傳入腦海的同時,一根手指也突如其來,輕輕點在了錐生零的肩頭。

    下一瞬,難言的滂沱巨力驟然席卷而至。

    身體再度失去了控制,少年猛地僵在了原地,意識恍惚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似乎有什么正在從體內抽離,同時又有什么一點點回到這具身體。

    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眨眼之后,禁錮盡消,渴血的本能徹底不見了蹤跡,錐生零只覺得天旋地轉,頭重腳輕,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然后就被小姑娘抬起手臂,穩穩地抱在了懷里。

    ……嗯?

    抱在……懷里?

    錐生零僵硬一瞬,難以置信的抬起腦袋,看著眼前面帶擔憂的小姑娘竟變得比自己還要高了一丟丟,又緩緩低頭,便看見了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學生制服,以及從長長的袖子里勉強露出一點點的,小小的手掌。

    半點槍繭都看不到的,白嫩柔軟的小小手掌。

    錐生零:“………………”

    剛清醒過來就眼睜睜瞧著自個兒從一米八幾變成了一米五都沒有的小豆丁的錐生零:“……………………”

    我以為我走的是玄幻劇本,結果居然是柯學劇情?

    ——小學生偵探,江戶川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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