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坦白
南風躲開巡邏守衛的視線,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等到他卸了偽裝,走到床邊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這被子鼓起來的一團是什么東西啊?
正在南風疑惑,準備謹慎解開,一探究竟的時候,里面的東西自己動了。
那囫圇的團子蛄蛹了一下,一只手伸出來,緊接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出現在南風眼中。
是慕辭熙,是笑得像個狗尾巴草的慕辭熙。
慕辭熙看到南風的時候,表情一下子亮了幾分。
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帶著驕傲的神色:“怎么樣?見到本世子有沒有很開心。”
像是被南風驚訝的表情愉悅到了,慕辭熙低低偷笑。
“你,你怎么在這兒?”怎么在我床上?
南風張了張嘴,后半句沒說出來,但全表現在臉上了。
“山不來就我,那只能我來就山咯!”
等著你小子爬本世子的床,只怕是要等到海枯石爛才能有點兒苗頭。
倒不如自己主動點兒。
追老婆嘛,要臉皮怎么能行呢。
“不過,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人家等你等得好辛苦。”慕辭熙說話的時候,委屈地撅起了小嘴,一副受了冷落的小媳婦樣。
“我”南風驚覺,慕辭熙在這兒多久了?
那他知道自己的行動嗎?
那自己剛才換裝的時候,他豈不是盡收眼底了嗎?
“愣著干什么,被窩本世子都暖好了,還不快上來。”
慕辭熙像是沒看到南風變了的臉色,他十分熱情地掀開被子,特意往里面讓了讓,把自己原先“暖”好的位置讓給南風。
目光灼灼的“嬌妻”急不可耐地伸出手來拉他,南風也就半推半就被拽上了床。
南風一躺下,慕辭熙就像個成了精的藤蔓一樣纏了上來。
“果然,還是這樣抱著最舒服。”
慕辭熙發出饜足的感嘆,也不顧自己那么大一只,把頭趴在南風的胸口,聽著南風胸腔中擂鼓版的心跳。
真像一只黏人的貓兒,好想要挼一下。
南風心里感嘆,意識回籠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揉上了慕辭熙腦袋。
害羞慢半拍的南風佯裝不經意地慢慢縮回手,想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
慕辭熙哪里肯放過他,伸手捉住南風想要逃跑的手,湊到唇邊輕吻,繼續添火加柴:“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南風只感覺到指尖碰到的地方很軟,薄唇張合沾到的濡濕激起一陣莫名的刺激和渴望。
“慕風,我可以親你嗎?”
慕辭熙支起身子,帶著欲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南風微張的嘴,準確地說,是誘人的唇。
說這話的時候,那魅惑的勾引眼神輕飄飄掃過南風的眼睛,又繼續盯著他的獵物。
兩人靠得極近,呼吸相交。
南風突然覺得好熱,他無意識地抿了一下唇,若隱若現的舌尖極其不明顯地飛快舔了一下下唇。
一點兒沒錯過的慕辭熙心里罵了一聲。
無意識的勾人,最具有魅惑性。
“我可以親你嗎?”
南風不回答,慕辭熙就執著地問,只是這次的聲音帶了些急躁。
看似溫柔,其實步步緊逼。
“嗯。”細若蚊聲的應答從南風的嘴里逸出。
慕辭熙的心理升騰起巨大的滿足和愉悅。
“這可是你說的。”
慕辭熙攥著南風的手一直沒松開,順勢舉過南風的頭頂固定住。
看著慕辭熙兩眼放光的模樣,南風覺得自己好像被哄騙上了床的無知少婦。
而慕辭熙就是那個裝作小媳婦的大尾巴狼。
明明剛才慕辭熙還是一副小媳婦的嬌妻做派,轉眼之間,攻守之勢異也。
盡管慕辭熙的姿勢十分的刺激,但是落下的吻卻是十分溫柔。
慕辭熙喜歡這種讓獵物慢慢淪陷的攻勢,他也很喜歡看南風被他親得迷迷糊糊的樣子,很可愛,也很迷人。
明明只是一個親吻,兩人都醉了。
糾纏間,南風的手觸及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一下子把他從溫柔鄉里猛拽了出來。
是那個裝著任務信息的竹筒!
之前明明是在他的暗匣里面,怎么會在他的枕頭下面?
南風的激情一下子退了大半。
這么說,是慕辭熙拿過來的?
那他一定是看到了!
“唔。”南風吃痛叫了一聲。
慕辭熙察覺到了他的不專心,在他的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懲罰他的走神。
在親吻的時候走神,這樣會顯得我們世子大人很遜耶。
但南風沒辦法再專心親吻了。
慕辭熙知道了他的任務。
而他現在知道了這件事情。
慕辭熙也預料到了他知道他知道了。
這就是他故意的。
慕辭熙沒有逼問南風,但是他也不掩飾自己發現南風秘密的小動作。
為了敦促南風對他坦白,慕辭熙甚至很有心機地將線索特意擺在南風看得見的地方。
就差直接寫張“我看到了”的字條放南風桌上。
南風糾結了一瞬,還是選擇告訴慕辭熙。
雖然這時候似乎不是很合適。
“慕辭熙,我有事情跟你說。”
眼看著慕辭熙意亂情迷,開始啃他的脖子,南風開口了。
正在興頭上被打擾是一件難受的事情。
慕辭熙也知道南風要說什么。
他不滿地啃了一口南風的喉結,惹得南風似爽似難受地悶哼一聲,這才滿意地住了嘴。
慕辭熙還是扒拉著南風,他依偎在南風的胸口,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南風胸口畫著圈:“你說吧!我聽著呢。”
這是慕辭熙第二次說這個話。
他想告訴南風,只要你愿意說,我一定愿意聽你說。
南風沒工夫管那只在胸口作亂的手,他斟酌了一下,緩慢開口。
“其實,那天晚上遇到的你和慕玦的時候,我在被人追殺,差點兒就死了。
是你和慕玦救了我。“說到這兒的時候,南風的語氣開始變得悠遠,似乎又回憶起了那個神奇的夜晚。
“我從小就被組織收養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在街上流浪。在組織里,我被培養成了一個殺手,我的任務就是習武,殺人,為組織殺人。在組織里,我的名字叫南風。”
南風住了話口。
南風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他相信慕辭熙一定知道。
殺人如麻的暗夜第一殺手,兇狠殘暴。
南風過,人頭落,桃花笑,命已薄。
江湖上關于他的流言從未停止過。
他在忐忑地等著慕辭熙的反應。
慕辭熙會怎么看他,會因此懼怕他嗎?
還是會覺得他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他還會還會喜歡他嗎?
第52章 拉燈
慕辭熙抱緊了南風,聲音里帶著平常的喜悅和贊揚。
“嗯,不愧是本世子看上的人,很厲害!”
南風愣了一下,他以為慕辭熙就算不質問他,至少也會疑惑一下。
可他就這么平淡地接受了?
還夸他?
語氣里還有些高興?
南風不合時宜地想起一些縱容的父母,孩子調皮搗蛋,也是會夸他做的好。
他這殺人放火的,慕辭熙還夸他厲害。
“怎么?你不高興嗎?”
“沒有。”南風感覺到了一種未有的心安。
在掩蓋這個身份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懸著一口氣。
哪怕南風知道慕辭熙也喜歡他,兩人是心意相通,也總覺得有些隔閡。
如今,才是真正的坦誠相愛。
南風想要抓著個什么東西,讓心里有些安慰,于是,他回抱住慕辭熙,徐徐開口,語氣就像下午慕辭熙跟他講述過去時一模一樣。
他現在也在向慕辭熙講述著他的過去。
“其實,那也不是我的名字,是那把劍的名字。
在暗暗夜里,只有拿到那把劍,才有名字。
我小時候在流浪,后來遇到林海,也就是我們之前的門主,被他撿回去了,他教了我很多東西,讓我習武,成為殺手。
最開始的時候,是在訓練營里,有很多很多的人,我們一起訓練,后來,互相殘殺。
因為林海說,只有最強的那個人才有資格留在暗夜。
我就拼了命地練習,不想被別人殺,就只能殺別人。
終于我成功了,我進入了暗夜,還拿到了南風劍,成了南風堂的堂主。
自從進了暗夜,我的生活就充滿了任務。
就好像,就好像我的人生就是為了這個,我就是為了殺人而生的。
就在遇到你們的那天晚上,暗夜分裂了。副門主林嵩和他的徒弟岑樓想要奪權。
他們提前策反了一些人,林海就只能離開了。
我的人生都是林海給的,我不能背叛他,但是我和岑樓也,也有些舊交,所以我就變成了一個很尷尬的身份。”
南風不想過多說他和岑樓的事情,在知道岑樓是蘇念之后,他一時還不知道怎么看待這個人。
“所以,你就一直跟著我們,做了本世子身邊的小侍衛。”慕辭熙好心地替他說下去,“我說呢,你一開始的時候怎么攆也攆不走。
你個小呆子。還好是本世子那日救了你,要是換了別人,只怕被別人賣了你還幫人數錢呢。”
慕辭熙捏了一把南風的腰。
嗔怨的話,卻到處透著心疼。
真是個傻子,別人給一點點兒的好處,就被傻傻的領走了。
林海救了他,他就死心塌地跟著林海,替林海賣命,刀尖舔血。
慕辭熙救了他,他就死乞白賴跟著,保護慕辭熙。
但其實,林海救他,一定不是因為林海突發了沒處宣泄的慈悲善心,到底還是有所圖謀。
只不過這條陰暗的路,南風如今走出來了,這成了一段已成定局的人生軌跡,所以他會覺得這些東西是林海給的。
但是說到底,這都是南風自己掙得的。
林海之所以能在過程中選擇他,不是因為偏愛,不是因為疼寵,只不過是因為他有價值。
如果南風沒有劍術的天賦,如果他沒有在人海中廝殺出來,那么他也只會是林海的諸多棄子之一。
幸存者偏差讓南風忽視了自己走來的艱難險阻,反而覺得自己應該對林海感恩戴德。
這樣的傻子,林海真的把他訓練成了一柄聽話的刀劍。
慕辭熙感覺就像有無數細小的針在他心頭上扎過,綿綿的心疼止不住一點兒。
“你沒有想過去找找自己的親人嗎。”慕辭熙靠在南風的肩頭,手撫上他的另一個肩膀,輕輕拍著。
“沒有。”南風心里也確實是這么想的,“我對親人什么的沒有記憶,我只記得小時候就在街上四處流浪,經常餓肚子,吃不飽也穿不暖。
或許我的親人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吧。就算在,只怕也不會想要我。“否則怎么會讓一個孩子流落街頭呢。
“我要你。”
慕辭熙聽到南風這樣說,有些難過。
他說完,一口親上南風。
這是一個安慰的吻,也是一個占有的吻。
哪怕以前沒有親人,以后都有我要你。
以前沒有人在乎,以后會有我在乎。
小傻子也是需要人疼的。
慕辭熙腹誹:還說林海救小南風不安好心呢,自己這也是有所圖謀啊。
只不過,慕辭熙圖的,是南風的心,還有他的身子。
原本輕柔的吻,慢慢在兩人的糾纏中變了味。
敞開心扉的南風也打消了諸多的顧忌,他笨拙地回應慕辭熙熱情的親吻。
慕辭熙這人就這樣。
你不理他還好,一回應,慕辭熙的狗尾巴搖得更歡了。
感受到有個難以言說的東西抵到自己下身的時候,南風僵硬了一下。
這就走火了?
慕辭熙這會沒了害羞的心思,恬不知恥地更進一步,蹭著南風,開口蠱惑:“好慕風,你惹的火,怎么辦?”
帶著情欲的聲音暗啞魅惑,尾音上揚繾綣。
哪怕知道了南風的身份,慕辭熙還是喜歡叫他慕風,總有一種他屬于他的感覺。
南風受不了慕辭熙撒嬌,更受不了他這樣蠱人地撒嬌。
他看著慕辭熙,有些不知所措。
要怎么辦?
對于歡愛之事,南風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做殺手,連自己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哪里還有什么心思放在男歡女愛的事情上。
而慕辭熙就不一樣了。
雖然已經二十四歲,還是個老處男,但是該有的不該有的理論,可是“學富五車”。
慕辭熙盯著南風的眼睛,手卻不安分地開始鉆進他的衣服里。
動作緩慢,窸窸窣窣地觸及到了溫熱的胸膛,便開始四處點火。
慕辭熙緊盯著南風的每一寸表情:“可以嗎?”
看到南風清冷的眼尾也慢慢染上癡迷的情欲,慕辭熙竊笑,溫柔覆上。
“我就當你同意了,我看你也睡不著,咱們做點兒有意思的事情。”
耽子拉燈。
第53章 事后
第二天一早,南風醒來的時候,一大片光滑裸露的肌膚映入眼簾——他正趴在慕辭熙的胸口。
慕辭熙的手正緊緊環著他的腰,南風小幅度掙扎了一下,卻牽扯到身后那難以言說的位置,除此之外,渾身都是酸軟的感覺,動一下都覺得難受。
南風到吸了一口涼氣。
都怪慕辭熙。
罪魁禍首被他的動作搞醒了,毫無愧疚之心地咧嘴笑了,側過身子將南風摟得更緊,手從被子里摸到他的后腰,力道適中地揉著。
“怎么樣,還難受嗎?”
南風不說話,伸出手拍在他的胸口。
慕辭熙捉住他的手,親了一口:“看來是為夫還不夠努力,讓你還有力氣謀害親夫。下次我一定盡力。”
“禽獸。”
南風小聲罵了一聲。
慕辭熙笑得更開心了。
“咳咳,世子,方才陛下差人來傳話,一會兒在行宮設下午宴,讓您過去赴宴。”
慕玦的聲音有些磕磕絆絆的尷尬,只想一股腦說完就走了。
慕玦昨晚眼睜睜看著慕辭熙鉆進了南風的被窩,然后被自己世子趕回去幫他圓謊。
此時用腳指頭想,他也知道里面是個什么光景。
慕玦在外面站了許久,依稀聽到點兒動靜,連忙把話傳完。
“知道了。”南風瞪大了眼睛,慕辭熙完全沒羞沒臊。
聽著慕辭熙有些暗啞的聲音,慕玦面色如血:“屬下,告退。”
離開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慕璟正好來找南風,看到慕玦從南風帳篷處走來,一臉異樣,忍不住開口問。
“慕玦,你怎么了?怎么臉紅成這樣?對了,南風起了嗎?我找他有事。”慕璟一點兒不壓低的聲音就這樣大喇喇地傳進了床上光著身子的兩人耳中。
“誒,你拉我做什么,什么事必須現在做?一定要我幫你嗎?好吧。”
慕玦的聲音低低的,慕璟的聲音倒是毫不掩飾,大聲得很。
聽著外面的人沒了動靜,南風才敢呼吸,一回頭,對上慕辭熙一眨不眨的雙眼。
“你怕什么,他們看見了又怎么樣?”
慕辭熙不以為然,甚至有些得意。
他早過了害羞的年紀,從決定抓著南風不放手的時候,他就沒想著對慕玦和慕璟他們隱瞞。
一是因為,他倆是近身伺候,一直在身邊,瞞也瞞不了多久;二是因為,慕辭熙并不覺得,他和南風的事情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不過是因為他喜歡的人,恰好是他。
慕辭熙也自信,慕玦和慕璟不會為此心有什么芥蒂。
但是南風不是,慕璟和慕玦知道他和慕辭熙有私情就已經讓南風覺得無顏面對倆人了,要是再讓他倆“抓奸在床”,只怕不出片刻,這兒就會多一個命案。
一個羞憤自盡的命案。
看著南風如臨大敵的模樣,慕辭熙升起了一個邪惡的想法,要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南風是他的人了,那南風就不好跑了。
所有人都會默認兩人的關系,而自己就會成為南風逃不開的烙印。
“你下去。”南風顧不得身體的酸痛,伸出腳蹬了一下慕辭熙的小腿。
“你翻臉不認人是吧。”慕辭熙夾住南風的腳,故作惡狠狠的模樣,在他胸口咬了一口,糊了南風左胸口涼涼的口水。
南風不自在地擦了擦:“你起來,我要穿衣服。”
兩人緊貼的身體在扭動間擦出熟悉的反應,但是南風擔心著被人發現,急著想要起來。
“你嫌棄我?”慕辭熙一秒變成泫然若泣的嬌弱美人,仿佛南風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愛演。
南風現在已經能習慣了慕辭熙時不時的戲精上身,面色不改地推搡著他。
“你就這樣穿!又不是沒見過。”
慕辭熙十分奔放地一揮手掀開被子,露出南風痕跡斑駁的身體。
南風驚呼一聲,伸手去拽被子,順便白了慕辭熙一眼。
喲呵,還驕橫起來了。
南風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可以無意識地對著慕辭熙情趣式地打鬧。
“那我先起。”
慕辭熙把被子還給南風,不知羞恥地直接裸身起來,赤腳趿拉著埋在衣服堆里的鞋子,從角落里取出兩身衣裳,將一套放在床上,自顧自理著另一件穿了起來。
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動作看得南風目瞪口呆。
怎么還有早就準備好的干凈衣服?
昨晚慕辭熙帶來的?還是兩套?
真是個早有預謀的禽獸。
想通了的南風瞪了一眼慕辭熙,用眼神譴責他不做人的行為,不小心下瞥,看到了某個不該看到的興奮的東西,臊得用被子蒙住頭。
眼不見心不燥。
慕辭熙好笑:“臉皮子薄成這樣。自己的,你又不吃虧,隨便看。”
南風手勁兒也不小,他身上抓啊,撓啊的痕跡也不少,四處都鐫刻著昨晚的戰績。
“你先歇會兒,我去給你取早膳。若是我回來,你還沒起,那我就當你是想要我給你穿衣服,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南風咬著被子,心里恨恨。
江湖傳言果然如此,男人的狗德行都是一樣的。
看來慕辭熙也逃不過。
怎么開了個葷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一副流氓做派。
還我風光霽月,矜貴端莊的世子殿下。
“蘇公子醒了!”
一早傳來的消息讓蘇瑾鈺懸了一夜的心終于落了地。
他顧不上早膳,立刻趕到秦太醫的住處。
“老爺,怎么不進去?!”尤晴如的語氣有些焦急地催促著。
蘇瑾鈺笑著應和著“就來”,心里卻覺得莫名的難過。
蘇念是因為救他才這樣的,突然那人醒了,他有種不知該怎么面對的復雜心緒。
“念兒,我的兒啊,你可算醒了,為娘這一晚擔心得睡也睡不好,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和你父親怎么辦啊。”
一看到蘇念,尤晴如立刻淚如雨下,伏在他的床邊哭成了個淚人。
“是孩兒不好,讓父父親母親擔心了。”
蘇念方才清醒,一句話說得有氣無力,實在動彈不得,只能用眼神示意被擠到一邊的落櫻,讓她把尤晴如攙起來。
“醒來了就好。”蘇瑾鈺有些動容,“是為父的錯,沒有保護好你。你且先在秦太醫這兒住著,把身子好好養好。”
第54章 蘇醒
“是,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蘇念抬起眼,看著蘇瑾鈺,眼神里清澈坦然。
蘇瑾鈺扭過頭,對著落櫻道:“秦太醫來看過沒有,公子的傷可還有什么要緊的。”
“秦太醫今兒清早來瞧過一次,那時候公子還沒醒,秦太醫把了脈,說是公子熬過了最兇險的時候,接下來好好將養著,慢慢恢復就好。”
落櫻拱手侍立回話。
蘇瑾鈺心里地石頭落了地,連連點頭。
“皇上駕到!”
正說著,門外傳來太監拉長了的高亢的聲音。
“恭迎陛下。”
不明所以,驚訝萬分,誠惶誠恐的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在一眾匍匐跪地的人中,梁熠大踏步走了進來。
“都起來吧。”梁熠托起前首的蘇瑾鈺的手臂,將他扶起來,“朕聽過丞相家的公子醒了,也算今早的第一個好消息,特來瞧瞧。”
“多謝陛下垂愛。”
蘇瑾鈺不動聲色地抽回被梁熠攥著的腕子,當著一眾人的面,不像樣子。
哪怕眾人都知道他和梁熠君臣親厚,但他心里有愧,就有一種心虛避諱的感覺,尤其是當著自己傷重的兒子。
梁熠微瞇了一下眼,順勢松開了手,目光掃過蘇瑾鈺低垂的頭和房間里的人。
床上的蘇念傷重在身,也掙扎著想要起來見禮。
“蘇公子就不必多禮了,好好躺著便是。”梁熠在太監極富眼力見的伺候中坐下,對著面色尷尬地蘇念擺了擺手。
“謝陛下。”蘇念的聲音似乎又沙啞了幾分,配合綿軟無力,萬分艱難的動作,倒是顯得虛弱不已。
“朕記得,負責救治的太醫是秦太醫吧,現在何處啊?”梁熠看著蘇念這病嬌嬌的模樣,皺了皺眉頭。
早就聞聲趕來的秦太醫趕緊上前回話。
把蘇念的傷情又細細說了一遍。
秦太醫并不知道南風半夜來給蘇念喂過藥的事情,今早診脈,對于蘇念的恢復能力也感到很驚奇,但心里也并未起疑,只當是自己看走了眼。
蘇念只是看著病弱,實際身體素質竟然還不錯。
“那就好。昨日,你為了救你父親,英勇無畏擋在瑾鈺其前面,蘇大人倒是教出了個好兒子。”梁熠打量的目光落在蘇念身上,“模樣出挑,品行端莊,想必才學也必然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是吧,瑾鈺!哈哈。”
梁熠爽朗大笑,余下的人也尷尬地表面上陪著笑。
梁熠和蘇瑾鈺關系好,表面上的調笑,但是也無人敢接話。
其他人沒有膽子,畢竟這是皇帝,玩笑話他說得,但是你回不得。
蘇瑾鈺心里怪異,梁熠不喜歡蘇念,這他一直知道,那現在這樣又是在做什么?
心里疑惑,但是面子上還是要接梁熠的話。
“陛下說笑了,瑾鈺不敢當,犬子更不敢受此贊譽。”
蘇念張皇失措的眼神在看到蘇瑾鈺出聲的一瞬仿佛找到了救星,滿面謙虛地附和著。
“這就是謙虛之詞了。瑾鈺當年的才學,那可是夫子都夸贊不已的。”梁熠說的是小時候一處上學時的事情,“朕看蘇公子,頗有幾分你年輕時候的模樣。”
梁熠這句話也不為過。
畢竟,蘇念一直是被尤晴如照著蘇瑾鈺的樣子教育的,凡是都是以蘇瑾鈺為范例,學了十幾年,早已不是形似,更多是神似。
“對了,今年的科舉,不知蘇公子參考了沒有。”
梁熠像是嘮家常一樣挑起了話頭。
一時間,蘇瑾鈺心里一慌,蘇念眼底拂過精明的暗芒。
“回陛下的話,小兒今年確實參加了科舉,不求多出人頭地,只要不名落孫山,讓我家老爺遭同僚取笑便罷了。”
見沒人應聲,尤晴如按捺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動,開了口。
她做夢都盼著蘇念能夠一舉奪魁,讓蘇家光耀門楣,讓她臉上風光。
更何況這是在天子面前的展示機會,若是梁熠能多看蘇念兩眼,那何愁以后的仕途官運啊!
“哦,原來如此,蘇夫人此話過謙了。明春殿試之時,朕便要好好看看蘇公子的才學。”梁熠玩笑著。
“陛下厚愛,蘇念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君子之志,甘為社稷黎庶傾注畢生所學。”
一席話,聲音輕,但話語里的精神很堅定。
在場的人都被這赤誠學子的熱血抱負感動到了,暗暗欽佩此子恐怕也非池中物。
蘇瑾鈺在說起來的時候,眼神就瞥向了一邊。
他的計劃里,沒有這些。
他不想讓蘇念進入官場,尤其是權力中心,梁熠把控的朝堂。
可是如今,他竭力想要組織有過多交集的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這里,高談闊論著未來。
聽著蘇念的話,蘇瑾鈺的內心也動搖了。
是的,他們說的沒錯。
蘇念是真的像他。
包括這少年意氣,揮斥方遒的模樣。
也像他。
他當年也是這樣對著自己的父親,對著梁熠,自信坦言,他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要梁熠君位固,他要北宸百姓安。
否定現在的蘇念就好像否定當年的自己一樣。
他說不出口。
再說了,蘇念如今才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蘇瑾鈺對蘇念滿腹愧疚,做不出心狠的事情。
“怎么,瑾鈺,你不高興?怕不是朕多夸了蘇念幾句,你拈酸吃醋了不成?”
看蘇瑾鈺躲開的眼神,梁熠打趣開口。
但是這句話落在旁人耳中都有種怪怪的感覺。
雖然那知道梁熠不拿蘇瑾鈺當外人,時常調侃,但這個詞語形容君臣賞識,怎么都怪怪的。
蘇瑾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樣,被梁熠的話嚇了一個激靈。
“陛下玩笑了,臣是怕念兒少不知事,兀自自大,讓陛下失望罷了。能參加科舉,若是僥幸有了成績,能為陛下盡職盡忠,為北宸盡心盡力,也是他的福氣。”
“玩笑話而已,瞧你認真的模樣。”梁熠笑嗔。
隨后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便要起身離開。
“恭送陛下!”
送走了梁熠,蘇瑾鈺感覺自己似是一下子喪盡了力氣。
梁熠的脾氣越發難以琢磨了。
今日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說,他決定放下對蘇念的芥蒂了?
蘇瑾鈺忍不住這樣想。
他不忍心給蘇念的熱血澆一盆冷水。
若是梁熠能放過他,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第55章
直到梁熠那邊派人來傳午宴,蘇瑾鈺夫婦才離開。
走之前,再三叮囑落櫻,照顧好蘇念。
蘇念眼看著父母走出去,耳邊的腳步聲也慢慢遠去,歸于寧靜。
“落櫻。”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落櫻趕緊跑到蘇念的床前。
“我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些什么,你把你知道的,細細和我說一遍。”
落櫻點點頭,把她知道的,聽說的,都給蘇念說了一遍。
“對了,我受傷時穿的那件衣服”當落櫻說到梁熠發了很大的火,整個獵場上上下下都緊繃著一根弦,在調查狼群襲擊的原因時,蘇念突然問道。
落櫻不解為什么蘇念會突然這么問。
但是她還是停下來回答:“公子當時傷得很重,秦太醫急著救治,便要奴婢幫著剪開了衣服。之后奴婢看著那衣服都被剪壞了,還被血沾染得沒有一處干凈地方,便吩咐小雪找個地方燒了埋了。”
蘇念以前在府里的時候,也總會受傷。
有時是被尤晴如打的,有時候落櫻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兒受的傷。
許多臟得狠的衣服,洗也洗不干凈,為了避免血腥氣和諸多的痕跡,蘇念都是叫他們燒了埋了。
所以這么多年,落櫻也自然會處理這些東西。
“嗯,好。”
“可是那衣服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公子如此掛念?”落櫻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她以為是那件衣服很金貴或是對蘇念有特別的意義,所以他才突然詢問,還擔心自己擅自燒了會被責備。
“沒事,一件衣服而已,沒什么。就算再金貴,沒了再做便是。”
蘇念心里踏實了幾分。
他知道獵場的西邊叢林茂盛,依著溪流的低凹處,圍欄常常被侵蝕,很容易壞。
而這次,他早就提前讓暗夜的人過去,一番動作,讓原本就不算安全的圍欄雪上加霜。
加上循著異香煩躁奔來的狼群的沖擊,那邊的圍欄早就是形同虛設。
而在獵場狼群攻擊的時候,為了引導頭狼的攻擊方向,蘇念那天赴宴,特意穿了被香料熏香過的衣服。
這才有了頭狼的有的放矢,目標攻擊。
那是一種能引誘野獸,讓他們發狂的香料,人的嗅覺對它并沒有那么敏感,但是嗅覺靈敏的野獸卻能在極遠的地方聞到它,由此發狂。
盡管那個味道很淡,但是畢竟吸引了那么龐大的狼群,還有他特意加工過的衣服。
所以蘇念也擔心被發現,若是被發現或被懷疑,到底是比較麻煩的事情。
蘇念一醒來就打算問個清楚,好不容易等到別人都走了,這才問出口。
得知結果,心里最后的石頭也落了地。
他對落櫻還是放心的,不然也不會容忍她在身邊伺候那么多年。
蘇念又假意問了些別的東西,掩飾著這不自然的問題,讓落櫻以為他只是想了解昏迷期間的事情,隨便問問。
而那邊,梁熠在行宮擺了午宴。
席間,到底還是說起了襲擊的事情。
底下的人報上來的結果,這就是一個意外。
獵場的西北圍欄被來勢洶洶的狼群沖壞了,早已看不出是本來的漏洞還是人為的破壞。
底下的調查的人也不想多事。
若是說了是人為,自己心里也沒底,沒法確定不說,還會惹得梁熠發火,更加費力調查。
干脆直接推了幾個替罪羊去承受梁熠的責難,只說是他們玩忽職守,沒有仔細檢查,圍欄失修,才讓狼群沖撞了宴會。
梁熠森冷地笑著,笑意讓人不寒而栗。
輕飄飄一句話,就把圍獵場的負責官員大大小小都入了獄。
等著他們的,也只有死路一條。
打完巴掌,立了威嚴,梁熠也要給一兩顆甜棗。
對著受傷的大臣人員一番安撫,賞賜了一番。
蘇念傷的最重,又有英勇救父的美名,是以賞賜也不少。
蘇念并不在場,這些都有蘇瑾鈺和尤晴如代領了。
尤晴如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聽著梁熠這樣當眾夸自己的孩子,還有這么多的賞賜。
她看著身側的蘇瑾鈺,心里有些狂熱的呼喊。
瑾鈺,你看看,這就是我們的兒子,他被我教導得多好!
他會出人頭地,會仕途得意,一切都像你一樣!
這是我們唯一的兒子,那么像你的兒子,你怎么就不能多看他一眼?!
多看我一眼?!
蘇瑾鈺并不知道這些熱烈的情緒,若是知道了,他恐怕也只會感到束手無策,萬般無奈。
他和尤晴如,注定只是一個死結。
蘇瑾鈺的目光,落在上首的梁熠身上。
梁熠笑得那么開心,他應該也是真的覺得蘇念也還不錯吧。
那么
這時候,蘇瑾鈺心里已經有了后悔的心意。
等他回到京都,他會去親自掃開自己給蘇念科舉設下的障礙。
“圍獵大會還有幾日,諸位愛卿歇息去吧。養好了精神才好在馬背展現自英姿和本事。眾愛卿先退下吧。
蘇大人留步,到朕行宮來覲見,朕有要事和蘇大人商量。”
其余的人齊聲恭送梁熠離開,對于梁熠找蘇瑾鈺也見怪不怪。
畢竟倆人表面上一直關系不錯。
慕辭熙掛念著南風,恨不得立刻長了翅膀飛回去陪著他。
慕辭熙和南風剛剛坦白心意,有了肌膚之親,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
早上伺候了南風吃了早膳,南風就嚷嚷著累,倒頭休息,慢慢睡了過去。
慕辭熙去到小廚房,取了自己早早交代廚子做好的菜,提著食盒,腳步輕盈地回了自己的帳篷。
這個廚子是慕辭熙自己從靖陽帶來的,做南方菜很有一手。
想象著南風吃著這些精致的小菜,聽著自己跟他講述靖陽的種種美好,兩人擁在一處,想象著以后一起回到靖陽的生活。
慕辭熙感覺自己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他發現自己現在很黏著南風,分開沒一會兒,心里就抓心撓肝地想他,想要見到他。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愛情吧。
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感覺到彼此的氣息就在身邊,就會覺得很安心。
慕辭熙回去的時候,南風還在睡覺。
畢竟,昨晚也是勞累了一晚。
慕辭熙笑嘻嘻親了他一口:“別睡了,再睡就成小豬了,起來吃飯。”
南風迷迷瞪瞪之間被親了一口,正是懵的時候,無意識嘟囔一聲:“不要。”
聲音帶著沒睡醒的軟糯睡意,聽得慕辭熙心都化了。
第56章
“給你帶了好吃的,快起來,到時候冷了就不好吃了。”
慕辭熙捏了捏南風的臉,順勢坐下,長臂一撈,連人帶被子裹進懷里。
“那我喂你吃好不好?”
慕辭熙把食盒放在床邊的小凳上攤開,取出吃食,用勺子挖了一勺,喂到南風嘴邊。
南風張嘴接了。
有人伺候,還是慕大世子屈尊降貴親自伺候,哪有不吃的道理。
兩人膩膩歪歪,一頓飯吃了許久。
吃完了飯,慕辭熙把碗筷收拾了交給門外的下人,便腳底抹油似的溜回來,爬上了南風的床——哦不,準確說是南風躺著的,慕辭熙的床。
動作行云流水,不帶一點兒猶豫。
南風如臨大敵,縮了縮身子。
“我又不吃你,你躲什么。你才好點兒,我也不是那么沒有分寸的人。”
慕辭熙佯裝生氣,故意去撓南風的癢癢。
南風扭著身子躲他作亂的手。
鬧了一番,慕辭熙就安安靜靜地把南風圈在懷里,一只手把玩著他的頭發。
“對了,今天午宴上,聽說,蘇公子已經醒了,應該算是挺過來了。你要去看看嗎?”
慕辭熙閑閑開口。
昨晚鬧狠了,饒是南風一直覺得自己的體質不錯,最后都滿身疲憊地沉沉睡去。
動情之時,也沒有說太多關于暗夜和回雁的事情。
今早早膳的時候,南風和慕辭熙說了許多。
關于暗夜和回雁,還有之前的許多隱瞞,包括岑樓設計讓他回去,以及他救下沈清意,把她送回來的事情
雖然很多事情和身份,慕辭熙早就有了隱隱的猜測和心證,但是聽南風告訴他又是另一回事。
他喜歡南風把他當做自己人,愿意對他傾吐他隱藏了很久的秘密,就像一只一直蜷縮著,以尖刺示人的刺猬,張開緊縮的四肢,收起尖刺,袒露出柔軟的肚皮。
但是南風也有沒有說的事情。
說起岑樓能讓南風回到慕辭熙身邊的原因,南風也不想說是因為要和岑樓做戲,故意騙他。
主要是他覺得這個做法本身就不好,不想讓慕辭熙覺得嫌棄,在愛人面前的一點兒自尊讓他不想多說。
慕辭熙猜測著說了句“苦肉計?”
南風以為慕辭熙說的是,他對岑樓用了苦肉計,才讓岑樓同意讓他回來。
南風于是就打著哈哈認下了。
南風也沒有告訴慕辭熙他和蘇念的關系,只說了他和岑樓是故交,說這次是岑樓交給他的任務,讓他保護蘇念而已。
他還沒有問過岑樓,岑樓也不知道自己發現了他的身份,他不想擅自告訴其他的人,哪怕這個人是慕辭熙。
南風也說不上,自己為什么對岑樓總有一種莫名的保護感。
慕辭熙對南風的說法也不疑有他,這才大喇喇地問他,要不要去看蘇念。
潛臺詞就是,你的任務對象,你要去看看嗎?
南風想了許久。
“要想那么久嗎?”
慕辭熙不滿地在南風肩頭啃了一口。
你就這么在乎那個不相干的男人?
“算了,不去了。”既然醒了,那依照岑樓的性子,應該也有準備,能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那就不去看他了。
“那還差不多。”
慕辭熙哼了一聲,下巴窩在南風的頸窩,呼出的熱氣密密地撒在南風的脖頸。
然而,慕辭熙的暗醋,南風壓根兒沒感覺。
他也擔心對蘇念過分的關心會引來慕辭熙的懷疑。
二人膩膩歪歪的,又是一個下午。
而那廂,尤晴如領了賞賜,便高興地說要去看蘇念,一點兒沒在意梁熠留下蘇瑾鈺,只當是有正事要商量,問了蘇瑾鈺要不要回來吃晚膳,得到回復就離開了。
蘇瑾鈺在李公公的指引下,來到了梁熠的房間。
因為這是行宮,自然沒有皇宮的派頭。
“蘇大人進去吧,陛下在里邊侯著您呢。”
李公公把蘇瑾鈺引到門口,便在門口立住了,只讓蘇瑾鈺自己進去。
蘇瑾鈺心里便有了幾分了解。
平時梁熠處理政務,都會讓李公公在旁邊伺候筆墨。
如今有什么事情,只有他們兩個談?
蘇瑾鈺走進去,從空無一人的正廳走過,從側首進去,后面便是簡易的書房。
梁熠正側臥在一旁的小榻上,看著手上的折子。
“參見陛下。”
蘇瑾鈺規規矩矩地行禮,只是這身子還沒來得及躬下去,便被梁熠起身一拉,被攥著腕子跌坐在他身上。
“只有你我二人,還說這些虛的做什么。”
梁熠說著,手已經輕車熟路地順著蘇瑾鈺的腰身,摸到了他的衣結,靈活的手指,急不可耐地解著他的衣服。
“陛下!”
蘇瑾鈺一聲驚呼,轉瞬被梁熠的唇封住。
梁熠似乎是帶著怒氣,也似乎是兩人真的很久沒做了,有一種急迫的粗暴。
蘇瑾鈺只覺得天地旋轉,已經被梁熠壓到了小榻上,衣衫半解。
“別讓朕生氣的話。瑾鈺,你知道的,我想聽什么。”
梁熠粗喘著,吻到蘇瑾鈺的脖頸。
兩人這么多年的額關系,做過無數次,對彼此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蘇瑾鈺當然知道,梁熠喜歡他在床上被他弄出的那些聲音,喜歡他帶著快樂和失神的哭腔,一聲一聲叫他“殿下”,叫他“阿熠”。
如今看來,梁熠并不是找他來談“正事”的。
但是蘇瑾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和梁熠說。
在梁熠極富技巧的挑逗之下,蘇瑾鈺也不意外地有了反應。
他一邊回應著梁熠的熱情,一邊斟酌著開口。
“殿下,你今天說的那些話,是真心的嗎?”
梁熠啃吻的動作滯了一瞬:“瑾鈺問的是哪些話?朕今天說了不少話呢。”
“就是就是關于念兒的那些。”
感覺到梁熠動作的停頓,蘇瑾鈺心里有一點兒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了。
“那是自然!”
梁熠飛快說道,快到讓蘇瑾鈺覺得他根本沒聽清自己說了什么。
原來是蘇念的事情!
呵!
念兒?
叫得還真是親切啊!
到底還是父子情深啊!
蘇瑾鈺,你明明知道朕不喜他,卻還是不惜
惹朕生氣,也要替他說好話。
你真是好樣的!
梁熠心里怒火滔天,但是嘴上飛快應他
但蘇瑾鈺知道他生氣了。
因為此時他的動作,不同于之前的迫切,而是帶著些懲罰的意味,重重碾過前胸的手掌帶給他的,不是酥爽,而是痛,火辣辣的痛。
他生氣是因為自己說了蘇念還是說了煞風景的話。
但是蘇瑾鈺咬了咬牙,還是繼續說了。
蘇念一直是兩人中間的一個避諱,平時,蘇瑾鈺總是主動避開,梁熠也不會主動說起。
只是,這樣的話,今日不說,以后也找不到什么機會說。
既然開了口,那就只能硬著頭皮上吧。
“殿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關于念兒的話,我也想過,讓他一輩子不進入仕途,最好一輩子都不出現在你的面前,這樣就能相安無事,可是這畢竟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你介懷的,是念兒的存在,但是無論他進不進入朝堂,他的存在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且,這有不是他的錯”
蘇瑾鈺軟著聲音和梁熠剖心置腹。
沒想到,反倒是更加刺激了梁熠。
梁熠住了手,直起身子,眼睛像狼一樣,緊緊盯著蘇瑾鈺,唇邊揚起嘲諷的笑:“不是他的錯?那是誰的錯?蘇瑾鈺?!是朕的錯嗎?
他的存在就是個錯誤!你卻告訴朕,不是他的錯!呵呵。”
蘇瑾鈺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梁熠這句話,像是一支利箭,刺穿了蘇瑾鈺的心臟。
留下一個巨大的窟窿,汩汩流血。
當年是他被尤晴如下了藥,是他和別人有了身體的關系,是他背叛了他和梁熠感情。
甚至就只是那一夜,讓尤晴如懷了孩子,讓蘇瑾鈺不得不娶了她。
可是這么多年了,他一直沒有碰過尤晴如,一直不知道以怎樣的面目去面對那個身體里流著他的血,卻不是迎著他的期待出生的蘇念。
當年梁熠就因為這件事,對他生了氣,也是梁熠這么多年,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
甚至讓這兩個人成為了彼此諱莫如深的傷口。
蘇瑾鈺心里悲涼。
可是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和梁熠保持著這樣不清不楚的不倫關系。
梁熠每次埋怨他,每次都會生氣,然后對他冷臉。
可是梁熠他自己呢?
他不也是后宮三千嗎?
蘇瑾鈺回憶起來被狼群襲擊的時候,明明那只狼沖著他來了,梁熠卻被姝貴妃的害怕絆住了,還是蘇念擋在自己身前。
如果沒有蘇念呢?
自己是不是會死?
那梁熠又在哪兒?
當初登基為帝,充納后宮的時候,梁熠說是先皇所逼加上自己背叛了他;納姝貴妃的時候,給她盛寵的時候,說是姝貴妃的氣質和蘇瑾鈺很像,那如今的偏愛又算什么。
梁熠一直在怪蘇瑾鈺,可是他自己又對他們的感情有多少的忠貞呢?
蘇瑾鈺感覺心里泛起一陣酸水,積攢已久的委屈和退讓他第一次有了想和梁熠對峙的沖動。
第57章
“是,是我的錯,梁熠,你就問心無愧嗎?”
蘇瑾鈺的聲音像是從胸腔里面憋出來的,帶著拼命積壓了很多年的無力和憤懣。
梁熠心驚,緊接著的是后知后覺的怒火。
這樣的蘇瑾鈺是梁熠不曾見過的模樣。
這也不是兩人第一次因為這個事情吵架,但是以往的交鋒中,蘇瑾鈺都是那個忍讓的角色。
因為蘇瑾鈺先失了約,所以蘇瑾鈺一直扮演著那個內疚的角色,也一直在忍讓著梁熠的脾氣。
作為曾經心意相通的人,梁熠對蘇瑾鈺的性子,自然是十分清楚。
他拿捏著他的愧疚,就以為可以拿捏他一輩子。
沒想到的是,蘇瑾鈺竟然反過來質問他。
久居上位的梁熠自然不喜歡直接被人拂了面子,也不喜歡一向弱勢的情人突然變得強勢和凌厲,更不喜歡自己成為理虧被質問的那一方。
惱羞成怒的梁熠怒目注視著蘇瑾鈺:“好,好,好!蘇瑾鈺,你為了你那個兒子,跟朕發火?
朕就知道,你心里還想著那個賤女人,還想著那個賤種。那你要怎么做?
為了他們,和朕決裂?好和他們一家團圓,和和美美?”
氣急了的梁熠急需一個怒火的出氣口。
他反思不到自己的錯誤。
他能察覺到一點兒蘇瑾鈺生氣的緣由,但是他不愿意去面對,也不敢去深思,只能把脾氣發在這兒。
他想聽到蘇瑾鈺說他錯了,說他不愛他那個所謂的妻兒,說他蘇瑾鈺只愛他梁熠!
但是蘇瑾鈺聽到這句話,瞬間有種莫名的無力感。
梁熠只會說這些話,哪怕說了很多遍,還是這些話。
他不是聽不懂自己的意思,只是不想解釋,只是還想讓自己低頭。
“是,我是,我身為一個父親,我一直不敢和自己的兒子親近分毫,如今我只是求你,求你放過他,求你不要遷怒他,到底還是我的罪過了?
這些話,你說了那么多年,可是你呢?你考慮過我面對著你的孩子,我是什么樣的心情嗎?
你明里暗里勸我輔佐梁羽站隊的時候,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蘇瑾鈺一刀一刀凌遲著自己的心臟,仿佛只要自己先劃得狠了,梁熠給的傷害就沒有那么痛了。
“你倒是慈父典范!那這么多年,在朕面前演父子疏離,夫妻離間的戲碼,倒是難為你了!”
梁熠氣極反笑,但是那不達眼底的笑意,讓蘇瑾鈺心里發涼。
這樣的梁熠,他上次見,還是梁熠發現他和尤晴如在一張床上的時候。
梁熠冷笑著,開始粗暴地拉扯著蘇瑾鈺的衣服。
這樣的情況下,蘇瑾鈺哪里還有這樣的心思,巴不得離他遠點兒,慌慌張張伸手拽著自己的衣衫。
可是他的力氣,哪里是梁熠的對手。
梁熠一手握住他的雙手,攥住腕子,壓在頭頂,高大的身子像一座山一樣壓了下來。
他俯身啃咬蘇瑾鈺的唇:“呵,他蘇念一個不該出現的雜種,也敢和皇子相提并論!”
蘇瑾鈺諸多的反抗動作在梁熠面前都變成了完全沒有威脅的撓癢癢。
梁熠一直手在蘇瑾鈺的身上游離,將他剝蒜一樣剝了個精光,然后手指直直侵入了閉塞的地方。
蘇瑾鈺痛呼,梁熠完全沒有往常的挑弄。
即將到來的泄憤式的情愛,讓他害怕。
蘇瑾鈺扭著身子,躲著他的手。
“你裝什么清高?
不想讓我碰你,那你準備留著給誰?
其他人知道你這個樣子嗎?尤晴如知道她的丈夫在朕的身下叫得有多歡嗎?”
梁熠一邊動作,一邊說著羞辱蘇瑾鈺的話。
看著蘇瑾鈺臉上難掩的痛苦的表情,梁熠說不上來是扳回一城的開心還是心疼的難過。
蘇瑾鈺忍不住自己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梁熠煩躁地罵了一聲,將蘇瑾鈺翻身過來——他不想看見他哭的樣子,不管他是為別人哭,還是被他的言語傷害而哭。
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梁熠一手仍舊壓著蘇瑾鈺的雙手,另一只手一把提起蘇瑾鈺的腰肢。
這樣的姿勢,其實蘇瑾鈺一直不喜歡,他覺得這個姿勢和動物沒有什么區別,只有性的宣泄。
在以前,梁熠會哄著他做,只當是兩人的情趣。
可是如今,這個樣子只剩下狼狽的屈辱。
梁熠草草摸了兩下,便收回了了手指,挺身深入的時候,他俯下身子咬著蘇瑾鈺的耳朵:“你別忘了,當初是你爬上了朕的床!你到死都是朕的人,誰也別想肖想!”
梁熠霸道地宣誓完主權,也不顧蘇瑾鈺的痛呼,大力動作起來。
暴力的闖入疼得蘇瑾鈺臉都皺在一起,仿佛要被劈成兩半。
但是這些身體上的痛,都抵不過心底的痛。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變得安靜,只有那一句“當初是你爬上了朕的床”在蘇瑾鈺的腦海里回蕩,一聲大過一聲,簡直要把他震聾了。
而那顆被他修修補補,掩蓋了諸多傷痕,看起來似乎光鮮亮麗的心也被這一道聲音震了個粉碎。
呵呵,爬上他的床!
當初兩情相悅的時候,梁熠在床上說了多少好聽的情話。
情濃之時,他摟著他,眉眼含笑說,他是他一輩子的珍寶,萬金不換,此生不渝。
情冷之時,他壓著他,躲開他的表情,不顧他的疼痛,說是他爬了他的床!
哈哈哈。
多么諷刺的結局啊!
蘇瑾鈺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心高氣傲的男人。
如果沒有和梁熠茍且,那他就是金科狀元,朝廷重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活成了多少男人夢寐以求地模樣。
而且,才學盛名之下的他,骨子里還是擺脫不掉讀書人的清高和傲氣。
梁熠罵他“爬床”,到底是深深地作踐了他。
被擺成這樣的姿勢侵犯,被用這樣的言語羞辱,蘇瑾鈺覺得自己建立的自以為的自尊,被梁熠輕飄飄一擊,擊得粉碎。
蘇瑾鈺感覺自己已經對身后的疼痛和心理的疼痛麻木了。
他靈魂飄在半空,冷眼看著這個荒唐的自己。
到底為什么,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第58章 暴露
察覺到蘇瑾鈺的身體在一瞬間僵硬了,所有的反抗更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力氣。
梁熠心里涌起莫名的心慌,他回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多過分。
梁熠趕忙退出來,把蘇瑾鈺的身子扳回來。
“瑾鈺,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你別這樣我給你道歉,是我不好,你別這樣。”蘇瑾鈺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破布娃娃,任由梁熠的搖晃,沒有一點兒回應,雙目失神,沒有一點兒聚焦,“你看著我,瑾鈺!”
梁熠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多想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很多時候,傷人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的一樣。
覆水難收,惡言也一樣。
“梁熠,咱倆該斷了。”
簡短的一句話,帶著死寂的平靜。
“不!我不允許!”
梁熠被這一句話炸出了巨大的惶恐,他狠狠把蘇瑾鈺揉進懷里。
但是哪怕懷里的人是那么真實,他還是感覺到攥緊的流沙慢慢從手指縫中一泄而盡,最終落得什么也沒有。
“瑾鈺,是我不好,我不該說這樣的話,我不該和你發脾氣,你說的我都答應。你想讓我不管蘇念,我就不管他,我再也不說他,也不會針對他。但是你要離開我,我死也不會答應。”
這會兒的話算什么,討好嗎?又有幾分真心呢?
聽到梁熠說不追究蘇念,蘇瑾鈺沒有一點兒高興,心死的人,再多的討好,也激不起一點兒水花。
“我不會離開你,只是我們都需要回到彼此應該在的位置上。像你我現在這樣,君不君,臣不臣的關系,本身就是一個謬誤,早應該回到正軌了。”
“什么正軌,什么狗屁的君臣!你和我交心時,朕非君,你非臣,如今你和我說君臣?”
當年梁熠和蘇瑾鈺之間最大的障礙便是先帝,連先帝都控制都跨過了,梁熠怎么可能放手。
年少情深,終究是走到了一條沒有出口的死胡同。
在時間的長河中,兩人也不知怎么就慢慢把相愛的路越走越窄了。
“貴妃娘娘,陛下和蘇大人在里面商量政事,您晚點兒再來吧!”
門口李公公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中清晰入耳。
緊接著是姝貴妃的聲音,語氣里帶著遺憾。
“好吧,本宮就先回去了,晚些時候等陛下得了空再來。”
聽著遠去的腳步,屋里的兩人都松了口氣。
盡管知道李公公不會讓她進來,但是此時的兩人身體赤裸,糾纏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荒唐。
梁熠低頭,蘇瑾鈺的臉上盡是嘲諷的神色。
“怎么,陛下這般傷了貴妃的心,只怕晚上要費些精力哄著吧。沒想到,我也是成了這見不得人的情婦做派了,呵!”
一句話,傷敵一千,自損一千。
但是看著梁熠一下子黑下來的臉,蘇瑾鈺心里卻莫名升起一股報復的快感。
“你何必這樣作踐自己,她們連你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
到底還是可以相比的,是吧。
“你還要做嗎?不做就放我回去吧。”
蘇瑾鈺看著遠遠的窗外,有一只停在枝頭的鳥兒,蹦蹦跳跳,走走停停,輕盈得仿佛精靈一般。
可是他注定不可能成為一只輕盈的鳥兒。
一股巨大的頹廢感將他包圍著,沉重地拖著他的腳,拖著他的心。
“不,朕不會放你走。”你要是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梁熠箍著蘇瑾鈺,一點兒不松手。
他用衣服裹起蘇瑾鈺,抱起,進到內室,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緊接著覆身而上。
極盡溫柔之間,蘇瑾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動。
梁熠欣喜,蘇瑾鈺卻更加悲涼。
瑾鈺還是愛我的,他只是一時生氣了,好好哄,我們還是可以回到以前。
蘇瑾鈺啊蘇瑾鈺,你真的淫蕩,都這樣了,你還能對著他有反應。
懷著各自的心事,全程無言,只有床吱嘎作響。
直到日頭下沉,霞色漫天,蘇瑾鈺才從梁熠的房里出來。
他擺擺手拒絕了李公公說要送他回去的提議,自己自虐般地感受著身體散架般的難受,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遠處快要看不到尾巴的日頭,像極了他和梁熠的愛情。
快要沉了啊!
“見過蘇大人!”
一個聲音打破了蘇瑾鈺的情緒的沉湎。
他抬頭,是宋靜霜。
她身邊的夢若姑姑在對著他行禮。
“見過皇后娘娘!”
“蘇大人不必多禮。想是才從陛下那里出來吧,蘇大人辛苦了。”
宋靜霜恰到好處地熟絡寒暄。
平平無奇的話,落在蘇瑾鈺耳中,嘲諷至極。
“本宮正好有事要去找陛下,就不和蘇大人閑談了。”
“恭送娘娘。”
蘇瑾鈺只想快點兒離開。
離開梁熠,離開梁熠的女人。
宋靜霜走出幾步,突然停住回頭,看向蘇瑾鈺離開的背影。
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似乎每一步都有些奇怪的扭曲。
而且,方才,蘇瑾鈺的神情也不算很好看。
“娘娘,怎么了?”
“沒事。”
只是有點兒奇怪,但是也說不上有什么奇怪。
“走吧。”
宋靜霜去的時候,梁熠正在后院的湯泉沐浴,李公公將宋靜霜領到正廳。
“皇后娘娘,您先在此刻稍等片刻,陛下一會兒就會過來。”
“無事,李公公自去忙便是,本宮稍等一會兒也無妨。”
李公公點頭地應著,使了個眼色,讓下人伺候著,便朝著后院去了。
宋靜霜正坐著,便有侍女上來奉茶。
“陛下這里熏的是什么香,怎么和宮里的不一樣?”
宋靜霜問道,只以為是下人們又偷懶,辦事不仔細。
行宮這邊的宮女,和皇宮帶來的宮女輪班,今天正是她們當值。
哪小宮女平時本就難見天顏,如今被皇后當著責問,一下子慌了神,“撲通”一聲跪下:“娘娘贖罪,奴婢是新當值的,不甚熟悉陛下的喜好,奴婢知錯,這就去拿來換下。”
得到宋靜霜首肯的宮女趕忙謝恩,跑著去取了熏香回來,便要給香爐換上。
不過十多歲的女孩兒,在一國之母的注視下做事情,到底心慌手抖。
“笨手笨腳的,你先下去吧。”
宋靜霜不想責難她,但也看不得她這樣的做事。
很快明白宋靜霜意思的夢若姑姑上前,接過那女孩兒手上的香料:“蠢笨的丫頭,這點兒事都做不好。”
在夢若姑姑給正廳換好之后,突然想到:“里間也是放錯了不曾?”
那丫頭心道遭了。
一看她的表情,夢若姑姑便知道她也放錯了。
“娘娘?這?”
“姑姑一道兒換了吧,等到陛下回來生氣了就不好了。”
宋靜霜看著那抖成篩子的女孩兒,心里嘆了口氣。
這要是被梁熠反應過來,責問她,只怕有幾個腦袋也不夠她掉的。
她真應該慶幸是自己發現了。
在夢若姑姑進去換香的時候,宋靜霜也起身走了進去。
梁熠的書房,書案干凈整潔,書架上書冊成片。
邊上一方小榻,一塊本該在上面的毯子滑落在地上。
宋靜霜上前,撿起那塊毯子,小心地疊好放在小榻上。
緊接著便是內室,但是,剛一進去,宋靜霜立刻止住了腳步。
內室的床上,被褥凌亂,深深的皺痕,交錯其間。
皇帝的床榻,一直有人伺候打掃,這里發生過什么,明眼人怎么看不出來。
更何況,早已經過人事的宋靜霜呢。
這樣子,看起來似乎沒有多久呢。
宋靜霜顫抖著手,去拉了一下那凌亂堆在一起的被褥,上面似乎還殘留溫熱的溫度。
“都出去,不該看到什么也別看!”
夢若姑姑在察覺到宋靜霜變了臉色的一瞬間,立刻對著侍候的小宮女道,把她們都都趕了出去。
沒有人有膽子跑到一國天子的床上顛鸞倒鳳。
那么那個人會是誰?
梁熠臨幸的那個人是誰?
他明明一下午都和蘇瑾鈺在一起商討國事,連姝貴妃都沒能進來探望過。
況且,自己來的路上才遇見了蘇瑾鈺從梁熠的行宮出來,那就證明蘇瑾鈺方才出來。
這么短的時間,能有誰?
宋靜霜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腦子里有一個駭人聽聞的想法突然浮現。
但隨即被她否定。
一個皇帝,一個丞相,怎么可能是那種關系。
梁熠也不像是好男風的人。
蘇瑾鈺就更不像有斷袖之癖。
但是她又突然間想起來。
蘇瑾鈺和梁熠一直關心很好。
甚至在梁熠還是太子之時,蘇瑾鈺就是他的太子陪讀。
在朝中,梁熠也一直很倚重蘇瑾鈺。
兩種想法在宋靜霜心里不斷打架,吵得她頭都要炸了。
焦灼的糾結,在看到掉落在床尾的一塊玉佩的時候有了答案。
那是一塊碧白交纏的玉佩,綴著簡單好看的編結,玉佩的表面,雕著一個好看的字“瑾”,可是看出似乎主人經常摩挲這塊玉,玉體光滑,細膩溫潤。
宋靜霜之間哆嗦著摸到那塊玉佩,將它撿了起來。
這時候,她的心里是巨浪滔天。
這塊玉,她見過一個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那塊玉上,雕的字樣是“熠”。
而她見到那塊玉佩的時候,是她剛剛嫁給梁熠的時候。
因為不小心碰了那塊玉,還被梁熠好一番責罰。
如今看來,這才是一對兒啊!
第59章
“娘娘!”
夢若姑姑看著宋靜霜幾乎要站不住的身子,緊忙上前扶住了她。
抓著夢若姑姑的手,宋靜霜終于找到了一個力量的支撐。
她緊緊閉了一下眼,依舊難掩臉上震驚和痛苦的神色。
良久,她睜開眼睛,眼底的諸多情緒已經被她壓下去了,她狠命握著那塊玉佩,指甲深深掐進肉里,用疼痛讓自己冷靜思考,應對眼前的局面。
“夢若,我沒事,冷靜一下就好。你只管扶著我,別讓旁人瞧出端倪。”
宋靜霜將那枚玉佩籠進袖子里,定了定神,在夢若的攙扶下走了出去,在正廳坐下。
“今日,是娘娘心慈,不予責罰。若是再有這樣的蠢事,仔細你們的皮。”
面對夢若的教誨,底下的小宮女忙不迭點頭應下。
心里都對宋靜霜的寬宏大量心懷感激。
“皇上駕到!”
隨著李公公的一聲長長的聲調。
梁熠大踏步走了進來。
“皇后怎么來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看著跪倒一片的人,梁熠沒有一點兒停留,在主位坐下,對著宋靜霜虛虛伸了個手,示意她起來。
“謝陛下。臣妾這次來找陛下。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再過幾日便是圍獵的結宴,因著今年的日子有些后延,也有點兒突發的情況。想問問陛下是否還按照往年的舊制操辦?”
宋靜霜一時不知道怎么面對梁熠,她感覺自己的身子還在發軟。
夢若姑姑十分默契地在她起身的時候,攙著她的身子。
“原來是這事。難為你跑一趟了。”梁熠對宋靜霜這點兒小事還要專門來問一遍有些不屑,“因為一點兒小事就改了祖制,豈不讓人笑話,一切照舊便是。”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梁熠抿了一下唇,目光落在宋靜霜身上。
“這是怎么了?”
“回陛下,娘娘今早起來出去賞花,吹了點兒冷風,有些身子不適,萬望陛下見諒。”
夢若極快地開口,似乎是生怕梁熠責怪宋靜霜御前失儀。
“既如此,那皇后便早些回去歇息吧。若是操辦結宴事務繁雜,也可叫姝貴妃幫襯些許,不必勉強自己。”
若是平時,宋靜霜一定會思忖,梁熠是不是想讓她放些權力給姝貴妃,有意抬舉她。
可是今天的她,早已沒了這個心思。
梁熠擺擺手,就想打發了宋靜霜離開。
“是,臣妾告退。”
走出了梁熠的行宮,回到自己的宮里,宋靜霜才感覺自己找回了一點兒對身體的掌控感。
夢若姑姑打發宮女沏了盞熱茶送來。
“娘娘!您先喝點兒熱茶暖暖身子,慢慢說。”
宋靜霜捧著那個杯子,眼神木木地看著前方,無言之間,眼淚驟然滑落。
當初,她和梁熠是先帝賜婚。
在那之前,宋靜霜和梁熠見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宋靜霜也并不喜歡梁熠。
可是她的意愿在這場賜婚中,是最無關緊要的。
先帝看中她,能讓她當太子妃,對于整個宋家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耀。
舉家歡慶的時候,她的委屈也合該讓步。
嫁給梁熠的時候,她也知道梁熠不喜歡她。
梁熠只是在新婚之夜的時候,喝得酩酊大醉,和她粗暴地行了房,自此再也沒有臨幸過她。
也是那一次,讓她懷上了孩子。
萬幸的是,那是皇子,還是梁熠的嫡長子,也算是上天的眷顧,讓她沒有恩寵傍身,也能在后宮站穩腳跟。
宋靜霜一直告訴自己,帝王之心,是最不可奢求的東西。
梁熠盡管不喜歡她,也要顧忌著先帝的面子,保住她的名分。
只要她還是太子妃,只要她還是皇后,她就能擔起家族的興盛,光耀家族的門楣,她就不在乎梁熠的心在哪兒。
可是,十幾歲就進入皇子后宅,二十來歲就位至中宮,可她終究也只是一個柔弱的少女。
她怎么沒有過年少的情愛幻想,卻要在深宮中,為了家族守著并不愛她的丈夫。
沒想到,上天卻和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老天爺玩味地看著她困在其中,最后告訴她,沒想到吧,梁熠是個斷袖!
和他茍且的人,還是朝中的重臣!
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若是梁熠只是養了一個小倌兒,嘗嘗新鮮,宋靜霜也不會有這么震驚和憤怒。
京都中也有不少上流的人去流雪閣找小倌兒尋歡作樂。
而梁熠是天子,天下的男男女女,他要什么人兒沒有。
但是宋靜霜知道,梁熠再荒唐,也不會為了一時歡愉,把一國丞相往床上帶!
何況,那塊玉佩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梁熠和蘇瑾鈺,絕不是簡簡單單的身體關系。
他們有定情之物,還是彼此珍視,保存了多年的定情之物!
“夢若,我真的是,呵呵,真的是失敗啊!”
宋靜霜語氣哽咽,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在這個荒唐的世界走不出去。
“小姐。”夢若姑姑摒退了其他人,輕輕撫上宋靜霜的肩膀。
夢若是和宋靜霜一同陪嫁過來的,這么多年,她陪著宋靜霜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她最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
乍一看到的時候,她也嚇了一跳,緊接著便是心疼。
若是她也慌了,那她家小姐要怎么辦啊?!
“夢若,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宋靜霜第一次露出了這樣無措的懵懂表情,被迫長大的人,做了那么久端莊的皇后,她第一次有了迷茫。
“小姐,這件事您也改變不了。您能做的,就是想好后面的路要怎么走。無論您做什么決定,奴婢都站在您這邊兒。”
宋靜霜抹了抹眼淚。
對啊,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呢?
怪天怪地,也改變不了半分的結果。
冷靜面對,想出一個對今后最有利的法子才是。
“娘娘,要不要告訴殿下,讓殿下想想怎么辦。”
“不可!”夢若才一開口,立刻被宋靜霜厲聲阻止。
這是梁熠的逆鱗,如今相安無事,那是因為梁熠還不知道她已經撞破了。
按照梁熠的脾氣,他決不允許任何人拿捏著他的把柄。
貿然告訴梁皓非,只會給他帶來危險。
宋靜霜甚至不敢去賭梁熠虎毒不食子的決心。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60章 交鋒
不過,夢若提起梁皓非,倒是讓宋靜霜有了一個想法。
“夢若,咱們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走了。”
宋靜霜說著,眼神堅定地看著夢若姑姑。
夢若姑姑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有了自己的決定,當即握住她的手:“無論如何,奴婢陪著您。”
宋靜霜俯首附耳在夢若耳邊說了許多,夢若表情驚訝了一瞬,最后轉為忠誠的堅定。
蘇瑾鈺回到自己的住處,推掉了尤晴如擺好的晚飯,自顧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將自己整個人悶在浴桶里的時候,蘇瑾鈺徹底放空了自己。
等到水都涼透了,外面伺候的小廝都來問了好幾遍之后,蘇瑾鈺才起身穿好衣服。
他下意識伸手去懷里摸玉佩,突然驚覺。
這熟悉的動作,既然都要斷了,玉佩還留著做什么,送還給梁熠吧。
沒想到,蘇瑾鈺連穿回來的那件舊衣裳都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那塊玉佩。
他回憶了一下,兩人顛鸞倒鳳之時,梁熠將他的衣服撕了丟下床去,他似乎聽到了一聲清脆得珠玉落地的聲音,當時來不及注意。
想來,應該是那塊玉佩吧。
這么說,那就是落在了梁熠那里。
蘇瑾鈺苦笑一聲,倒還省了他跑一趟的麻煩事。
如此,再無瓜葛就好。
梁皓非走進了蘇念的房間之前,本來積攢了諸多的疑問和質問,準備和他對峙。
但是當真的走進去,看到他一個人面無血色地虛弱倒在那里的時候,滿腹的話卻說不出了口。
“見過肅王殿下。恕蘇念不便親自下床行禮。”
“無妨,你好好歇著就是了。”
“不知肅王殿下此次前來,找蘇念是有什么事情嗎?”
梁皓非就這樣看著蘇念,并不開口。
為什么他能演的那么像?
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岑樓,梁皓非也會被他這樣純良無害的外表欺騙吧。
蘇念被梁皓非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發毛,突然有一種自己是帶著面具,以岑樓的身份和他對峙的感覺。
可是,梁皓非不應該知道這些。
此時在他面前的人,是蘇念,也只是蘇念。
“殿下?”
蘇念忍不住試探著開口,帶著疑惑的上揚語氣。
“其實,也沒什么事情,之前送公子過來救治,昨晚父皇便囑咐本王來看看,不巧那時候,公子還沒醒。今兒聽說公子醒了,本王恰好路過,便想著來看看你。”
“多謝殿下掛念,蘇念已經好多了。”
你爺倆倒是勤快,才送走一個大佛,又來一個。
只是我現在沒有這樣的心思和你們說些場面話。
蘇念心里怨念不少,面子上還是和和氣氣的樣子。
梁皓非心里糾結要不要直接揭開蘇念的面紗。
“對了,那日野狼襲擊的時候,有一個侍衛表現異常突出,對你也好像很是上心,不知是否與你有些舊識?”
梁皓非斟酌著自己的話,眼神一眨不眨盯著看蘇念的反應。
侍衛?
莫非他說的是南風?
蘇念的眼神一暗,轉瞬即逝。
但是沒有躲過梁皓非的眼睛。
“王爺說的是府上的侍衛嗎?當時人多繁雜,蘇念并未注意到。”
蘇念微微睜大了眼,眼里有些驚訝和疑惑。
梁皓非知道,這都是他的偽裝。
“是嘛?那人似乎是個練家子,功夫不錯。”明白過來蘇念是想要套他的話,梁皓非也不介意多放出些餌,“說起來,好像是靖陽王世子身邊的人,這么說,你可有些印象了?”
蘇念面上蹙眉思考。
心里也在飛速反應。
梁皓非這是什么意思?試探?
按照往常,肅王和蘇念的相處不該是這樣咄咄逼人。難道是他察覺到了什么?
“王爺這就難為我了。我一直是深居簡出,相熟的不過寥寥幾人,又怎么會和遠在靖陽的世子殿下的侍衛有淵源。蘇念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讓殿下有這樣的感覺。想是殿下猜錯了也未嘗可知。”
蘇念不痛不癢地回著梁皓非的試探。只要他裝死到底,梁皓非再懷疑也無濟于事。
梁皓非總不可能真的把南風綁了來,和蘇念當堂對峙。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真的對峙公堂,蘇念也相信南風不會蠢到直接說出他殺手的身份。
更何況,南風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岑樓。
念及此,蘇念的心理也多了幾分底氣。
梁皓非怎么沒聽懂蘇念的意思。
別說挑明他和慕辭熙的侍衛有故交,哪怕直接撕破臉皮說他是岑樓。
蘇念也只會氣定神閑地揚起溫和的笑意,慢吞吞地說,想是殿下猜錯了也未可知。
你可以把一只偷東西帶著贓物逃跑的老鼠逼到墻角,人贓并獲地揭穿他的本性。
但是你沒有辦法對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人說,你就是老鼠變的,你不是什么好人。
前者無從抵賴,后者拒不承認。
這就是梁皓非目前的處境。
“本王不過好奇而已。若是沒什么,那便是沒什么,只當本王想錯了便是。”梁皓非起身,從袖子里取出兩個小巧的藥盒子,放在蘇念的手上,“這是西域進貢的膏藥,對外創傷口有奇效,祛疤去痕效果也是最好不過的了,你就留著用吧。”
蘇念沒辦法拒絕,他此時的身份,梁皓非給什么他都得感恩戴德地收下:“多謝殿下賜藥,蘇念感恩萬分。”
見他收了藥膏,梁皓非點頭應下:“那你好好歇息。”
“恭送殿下。”
梁皓非走到門口,被他進門時的落櫻正和一旁的小廝搖著扇子煎藥,看到梁皓非,立刻
唯唯諾諾地跪倒在地,嘴里喊著“見過肅王殿下。”
梁皓非本來并不想理會,走出幾步又回過頭:“起來吧。你叫什么?”
“回殿下,奴婢叫落櫻。”
“就是你負責侍候蘇公子是吧?本王今日給你家公子留了藥膏,你每日給他上藥,一日兩次,若是誤了,拿你是問。”
“是,奴婢記下了。”
落櫻戰戰兢兢地應下了。
等到梁皓非走后,落櫻走進房里。
那兩盒藥膏被蘇念隨手放在了床上。
蘇念躺在床上,神色疲憊。
落櫻心里好奇,拿起那盒藥膏,打開細細看著。
“咦,公子,這盒藥膏怎么和之前公子帶回來那個那么像?長得像,味道也像。”
蘇念睜開眼,想了一下,回憶了許久,終于想起來落櫻說的是什么了。
那時候,他用岑樓的身份和梁皓非糾纏,被他掐了脖子,差點兒斷氣。
第三日,說是陪慕辭熙游湖,肅王邀請了一群公子哥,也包括蘇念。
實在推脫不掉,脖子上的掐痕又還未消,蘇念就帶了一個斗笠,只說染了風寒。
梁皓非面子上客氣了一番,回府的時候就差人給他送了些藥來。
本來也不是真的風寒,蘇念也沒在意,將藥一并扔給了落櫻讓她好生收著。
這么說起來,莫非是那時候?
可是這明明是外傷祛疤去痕的藥,梁皓非怎么會當風寒藥送給他了呢?
梁皓非對他的懷疑和試探竟然是從那么早就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