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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17

    我的世界雨很大, 謝謝你為我撐傘。

    ——《林景純的日記本》-

    “我?guī)愠鰜淼模鸵獙δ阖撠煛!?br />
    這句話像一種誓言或隱喻,曖昧深切, 有種不可低估的份量。

    林景純昏迷之前就記得這句話, 再醒來時已經(jīng)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窗外天黑得徹底, 細細密密下起了雨,整個世界如同加了高斯模糊濾鏡一樣慢幀播放,雨滴落在窗上染開一片柔旖。

    空氣中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林景純聞著刺鼻,想動卻發(fā)現(xiàn)四肢乏力。她看見鹽水從滴管滑落, 再到下面,她看見有人趴在自己床邊。

    “!!!”

    林景純小弧度地倒吸一口氣, 沒想到這點動靜竟然吵醒了那個人。

    黑暗中他抬起頭, 正巧與林景純對視。

    即使看垂影就知道是誰,但面對那雙亮晶晶的眸子, 林景純還是忍不住吃驚了一番,“樸風瀾……”

    可能是睡得太久, 她的聲音有點啞,很小聲,帶著一絲拖沓的繾綣。

    “醒了?”

    樸風瀾的聲音也很困倦,但還是撐起身道:“我去叫醫(yī)生。”

    “不用。”林景純用僅剩的力氣拉住他的衣角, “我沒事,就是……有點渴。”

    樸風瀾看她一眼, 那雙細白的手拉著自己。莫名地,他眸色變沉了一分, 接著開口,“我給你倒水。”

    他倒了一杯溫水, 又把林景純搖起來。水遞給林景純時,兩人的指尖相觸,傳來酥酥麻麻的電流。

    “謝謝。”林景純低聲說,她已經(jīng)好多了,看樸風瀾還站在旁邊,她又道:“你坐吧。”

    樸風瀾也不推脫,徑直坐下,跟她講現(xiàn)在的情況,“學校那邊我已經(jīng)打電話說明情況了,老林應該會通知你家里人。走的時候我沒來得及拿你手機,你要是想打電話就拿我的手機打吧。”

    說完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給林景純,末了又起身,“我先出去一會兒,你有什么事就按呼叫鈴。”

    他把一切多安排得太好太妥帖,有那么一瞬間讓林景純有些無法適從。記憶里很少有人這樣關心自己,連普通的問候都缺乏,但在他這兒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點卻都能被照顧到。

    直到樸風瀾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林景純才回過神,打開了樸風瀾的手機。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設置了的,他并沒有密碼,滑動一下便彈開,頁面干干凈凈的,跟他的人一樣。

    林景純輸入了趙湘的電話號碼。

    連打好幾個,直到林景純都有些累了,那邊才很慢接起。

    “喂?你是?”趙湘在那頭問道。

    “媽媽,是我。”

    “景純?”

    “嗯……”

    “這是誰的手機啊?怎么不是你的號碼。”

    “是我同學的。”

    趙湘后知后覺啊了聲,“你們班主任跟我說你不在宿舍,你去哪里了?難道是跟這個同學玩去了?”語氣有種質(zhì)問的意思,又滔滔不絕道:“今晚我工作很忙,沒來得及去處理這件事,你不要讓我們操心,要是出去了就早點回宿舍。”

    她好像真的很忙,甚至都沒空責備林景純。林景純忽然梗住,然后緩緩說:“那您知道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嗎?”

    “你怎么了?”

    “我發(fā)燒了,被送到了醫(yī)院。”

    趙湘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隱隱約約有人交談的聲音傳出,她又開口,“那你沒事吧?我現(xiàn)在走不開,沒辦法過去,你今晚先找個護工,我明天再去看你。”

    林景純不知道該說什么,她一直對趙湘逆來順受,這次也不例外,拿著手機,她垂眸,“我沒事,您先忙吧。”

    電話掛了之后,林景純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昏迷的時候她還殘留一些記憶,室友的冷漠,宿管阿姨的不耐煩,她都記得,只是當時的自己太過無力,只能任由她們肆意說教。

    “叩叩。”

    突然門口有敲門聲。

    林景純循聲瞧去,發(fā)現(xiàn)是樸風瀾。

    “打完了?”他問。

    林景純試圖坐起來,樸風瀾加快了腳步,“別亂動。”

    聽他這么說,林景純淡淡笑了下,“我還沒這么脆弱呢。”

    “這不是擔心你。”

    樸風瀾隨口說道,又坐了下來。

    他沒有問林景純剛剛打電話說了什么,只是在那簡單的陪伴著。林景純目光望向前面,“我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樸風瀾挑眉,“你這是趕我走?”

    “不是,我怕你家里人擔心你。”

    “不會,他們不在家。”

    林景純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來找她,她已經(jīng)很感激了。只是她現(xiàn)在有些累,沒有太多心思現(xiàn)在去答謝他。

    “我媽媽等一會就過來了,你還是先回去吧。不然太晚了,影響你休息。”最后林景純說道。

    樸風瀾依舊沒同意,“那我等著阿姨來再走。”

    林景純閉了閉眼,“我不是因為跟你出去感冒的,是我自己晚上沒蓋好被子,所以不是你的責任,也不用對我負責。”

    最后一句算是對他那句話的回應。

    “我知道。”

    相反林景純的反應樸風瀾顯得很坦然,好像照顧她是天經(jīng)地義的一件事,“你放心,是我自己要來的,所以你也不用感到困擾。”

    窗外的雨還在滴滴答答地下,一刻不停,空氣中漫溢著雨后的泥土氣,濃郁不燥。林景純才醒不久,病房并沒有開燈,只有月光傾泄進來,暗淡中樸風瀾的眸子映得透亮。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像立在炙熱的火光里,坦蕩無邊。

    林景純忽然覺得有些難受。

    就好像自己一直在黑色潮水里游蕩,無望中看見一盞光,于是就迫切地想游到它身邊尋求倚仗。

    可倚仗別人是一件危險而困難的事。

    一不小心就會被拉入另一個漩渦,然后溺斃其中。

    林景純深諳這一點,并且對此避猶不及。

    她垂了垂眼眸,沒來由地問樸風瀾一句,“樸風瀾,我是不是真的很懦弱很沒用?只能任由別人欺負。”

    樸風瀾道:“不是。”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漂亮話我不會說,有些事情得你自己掂量。”

    林景純低著頭嘆息,好久之后才道:”好像我的世界一直在下雨,總是陰沉沉的,今天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撐傘了,讓我沒有再淋到雨。”

    “……”

    樸風瀾望著她,沒有說話。

    而林景純說完之后也沒再開口。

    樸風瀾以為她睡著了,正想湊過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下一秒她就開口,“樸風瀾,你離我近點,我有話跟你說。”

    這突如其來的話像一根線,無形牽引著樸風瀾。

    他聽話地上前靠了點,近得彼此的呼吸聲都快要聽見。

    林景純盯著他的臉龐,心里的較勁和尚未褪去的病意在作祟,鬼使神差的,她親了他一口,可能意識有些錯亂,她的吻只印在他的唇角。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樸風瀾只感覺到唇邊有一瞬的溫熱,如同蜻蜓點水,很快又挪開。

    他回過神,眼神落在林景純的唇上,又移到她的眼旁。

    兩人的視線在黑暗里交織著,眼神深處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在碰撞。

    樸風瀾不易察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喉結(jié),似乎那抹溫熱的觸感還在。接著他聽見林景純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那這算是邁出勇敢的一步嗎?”

    *

    終于雨停了,新的一周也開始了。

    文緯一大早來到教室,頗為無語地看著四周。

    不是,誰能告訴他怎么前后兩排就剩他自己了啊?!!

    有同學路過他的座位調(diào)侃他,“都要上課了你這里還空著,是不是代表你今個兒要獨守空房了啊?”

    文緯露出苦瓜臉,“他們不帶我玩兒。”

    直到上課鈴快響的時候,他才看見林景純和樸風瀾并排走進來。

    作為男人,第一直覺告訴文緯這倆人之前的氣氛——不簡單。他看看林景純,又看看樸風瀾,見他們都不說話,不得已發(fā)出疑問,“你倆咋了,怎么這么奇怪,老實交代一起去哪兒了?”

    林景純轉(zhuǎn)過頭解釋,“我昨天在醫(yī)院吊水,是樸風瀾陪的我。”

    文緯一臉震驚,忽然想起什么,“對,昨晚老林說你不在宿舍,我還打電話問樸風瀾來著,沒想到他把你找到了。”

    他又說:“可樸風瀾你昨天晚上不是在參加……”

    話沒說完,下一秒便被樸風瀾一記眼刀攔下,“上課了,別講話。”

    他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周身低氣壓。眉骨比平時還要桀驁,鋒利得讓人不敢多看。

    文緯對著林景純一副“什么情況”的表情。

    林景純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樸風瀾從早上就這樣了,她昨晚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睡著了,還睡得特別沉,直到樸風瀾的鬧鐘響了才醒,她也才發(fā)現(xiàn)樸風瀾一直陪了她一晚上。

    林景純一直道謝,出院就給樸風瀾買吃的刷公交,可樸風瀾始終興致不高的樣子。

    中途他倒是開口說了一句,問林景純還記不記得昨晚發(fā)生了什么,這一句把林景純問懵了,她只記得她給趙湘打了個電話,趙湘說要來看她可到出院也沒來。

    聽完林景純搖了搖頭,并問樸風瀾怎么了,哪知樸風瀾只是冷笑了聲,就再也沒搭理她。

    對此林景純也很無奈。

    但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樸風瀾不理自己她也就遠離他的那個性格了。

    她欠樸風瀾太多人情,并且還不知道怎么還。

    期間她好幾次跟樸風瀾主動說話,但樸風瀾還是愛搭不理的,大部分時間他都不在座位上,好像有意在躲她。

    終于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林景純見文緯沒去吃飯,便轉(zhuǎn)過頭來問他,“你上午說樸風瀾昨晚正在參加什么啊?”

    她上午就覺得不對勁了,文緯還沒說完就被樸風瀾打斷,難道是故意不想告訴她?

    果然,文緯支支吾吾的,“這個你自己問他吧,我也不清楚。”

    見他這樣,林景純也沒強求,只能說好吧。

    *

    林景純幾次碰壁之后,也沒有再把心思放在樸風瀾身上了。她最近學習很吃力,可能是轉(zhuǎn)校的原因,她有點跟不上六中的速度,所以一有空她就在座位上復習功課。

    白天樸風瀾回來的時候她還會問候他幾句,但是到了晚上她連頭都沒抬幾下,更別說往后看樸風瀾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晚自習,下了課,林景純收拾完書包就往宿舍趕,好像很急的樣子。

    樸風瀾坐在座位上面無表情的。

    文緯注意到他異樣,好奇地湊上前,“哥你咋了,怎么一天都不笑一下啊?”

    樸風瀾反問:“有什么能讓我開心的事嗎?”

    文緯想了想,“你不是最近競賽又獲獎了?”

    “……”樸風瀾沒有說話。

    他也收拾好了書包,單手提著站了起來,忽地叮囑一句,“最近降溫多穿點,別感冒發(fā)燒了,容易把腦子燒斷片兒。”

    文緯對樸風瀾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莫名,看了他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這哥到底受什么刺激,什么時候這么關心自己了?

    *

    說實話,林景純是有點畏懼回宿舍的。

    她本以為室友已經(jīng)收斂了一些,沒想到這只是她們的偽裝。可她也不能因此退縮,她抬著頭走進大門,正準備上樓的時候,這時有人叫住了她。

    “林景純是吧?”叫她的人是阿姨,看她的表情很是不善。

    林景純已經(jīng)沒什么耐心,但還是溫聲回答,“是我。”

    “你昨晚的事就想怎么普通的解決了?”

    “我也是受害者,阿姨想怎么樣呢。”

    “好歹跟我說聲對不起吧,進來直接就往樓上走了,我昨晚可是找了你一宿!”說完又嘀嘀咕咕道:“真沒見過這么怪的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遇見這么個學生。”

    林景純沒說話,她現(xiàn)在沒心情再去計較這么多,一個想法在她心里漸漸成為雛形,這樣想著,她轉(zhuǎn)身上了樓。

    阿姨又后面罵,“沒教養(yǎng)!”

    林景純繼續(xù)面不改色地進了401,大家都回來了,全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她。

    林景純一言不發(fā),做著自己的事。

    其中有人陰陽怪氣的竊竊私語,但林景純都忍過去了。她現(xiàn)在只求一個安穩(wěn)的夜晚。

    可有人卻坐不住了。

    林景純打完水,準備端到座位上去,她沒注意腳下,忽然有個人伸出一只腳,讓她一下子絆倒跌倒在地上,水也嘩啦啦的灑了一地。

    下一秒室友就譏笑,“哎呀,這是怎么了,這么弱不禁風呀?端個水都端不穩(wěn)。”

    其他人也跟著說:“人家還幻想著有白馬王子來救她呢。”

    “別裝了,你以為樸風瀾還會來啊?”

    “看這你這幅樣子就惡心。”

    林景純垂著頭,看著頭發(fā)上的水珠一點一滴落下,許多不好的回憶一股腦灌入腦海,可自始至終她什么話都沒有說。

    “她不會出什么事了吧,一動不動的。”

    “裝的唄,綠茶白蓮花一天到晚戲多的很。”

    “別管她了,她愛趴著就趴著吧,就是礙事礙眼,看著就煩。”

    刺耳的話還不斷傳入林景純耳朵里,她深吸一口氣,平復好心情后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看了看這些人,在心里判斷是誰剛剛故意伸出腳絆她。

    接著她撿起地上的盆子,又重新去水槽蓄滿水。

    室友看她以為她又重新接水去了,還在心里暗喜還真是一個受氣包,不料下一秒,冰冷的水鋪天蓋地往自己身上襲來。

    “啊啊啊!”

    宿舍里幾個女生都被潑了,她們慘叫著,瞪著眼看始作俑者。

    而林景純只是很淡的看著她們,這種淡可以說是一種涼,不冷也并不凍人,只像含了口雪,發(fā)出泠泠的涼意。

    “下雨了。”

    她說。

    女生實在受不了了,尖叫道:“你瘋了嗎?你就是一個瘋子!”

    說完就往林景純身上撲,而林景純反應很快,她迅速拿盆子擋了一下,“我就是瘋了。”

    過往如刺,一直插在心臟里面,永遠都拔不出來,每次一經(jīng)歷相似的場面,就插得更深,它想讓你疼,你就得疼。

    可她要一直忍受這些嗎?

    林景純看著她們,面色平靜,“既然和平相處不行,那你們怎么對我,我就怎么對你們。反正我也轉(zhuǎn)過很多次學了,大不了最后一年都別讀了。你們現(xiàn)在不用對我惡意這么大,因為從明天起,我就不住校了。”

    這是她唯一一次擅自做主,以往都是聽從趙湘安排,可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樸風瀾的影響,她想自己做決定,不想住校,不想一直囿于這種環(huán)境之下。

    林景純說完后女生們還是很不服氣,咬牙切齒地咒罵她。但又沒辦法,她們都是復讀生,鬧出點事挺麻煩,反正林景純明天也不在這兒了,就只能忍忍。

    這一夜大家睡得都各有心事。

    林景純輾轉(zhuǎn)難眠,她盯著手機頁面發(fā)呆,上面是她已經(jīng)編輯好的短信。第一次的先斬后奏對她來說有點忐忑,可她忽然想到什么,最后發(fā)了過去——

    【媽媽,我不想住校了,我想辦理走讀。】

    *

    宿舍的事情解決好了,可還有一個人需要哄。

    林景純還是想不明白樸風瀾為什么生氣,她決定今天把這件事問清楚。

    早上還是跟昨天一樣,都是文緯一直在講話,樸風瀾根本沒什么興頭,轉(zhuǎn)著筆,一句話也不說。

    好不容易到了大課間,林景純猶豫了下,準備轉(zhuǎn)過頭叫他,沒想到有人在門口喊道:“樸風瀾,有人找。”

    “還是三班那個美女哦。”

    接著林景純聽見后面有點動靜,樸風瀾不緊不慢起身,然后出去。林景純看著他的背影,掩飾性地喝了一口水,站起來拿著空杯子裝作去打水。

    樸風瀾和那個女生還是在之前那個老地方見面,林景純覺得正好,辦公室也在那,她正好可以在里面打水。

    不知道為什么,路過那個文科班的時候,她總感覺有人在望著自己,但往里看的時候卻什么都沒有。

    樸風瀾和那個女生已經(jīng)在聊了,他倆都是側(cè)著身的,沒有發(fā)現(xiàn)林景純這邊,林景純從門縫那看,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偷窺者。

    他們交談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樸風瀾,聽我哥說昨晚你退出了那個競賽,為什么?”

    女生看著樸風瀾說道,眉頭皺得很深。

    “家里有事。”樸風瀾都沒看她,言簡意賅的解釋。

    “什么事比這競賽還重要?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難得?”

    “知道。”

    “那你還放棄了?”

    “這是我的私事了吧。”

    “你為什么總是對我不理不睬的樣子,我真的受夠你了,每次都是我主動找你,你從來不會跟我找話題,而我問你也什么都不說。”女生像是爆發(fā)了一樣,連珠帶炮,“我就這么差嗎?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離開我被別人嘲笑了好久,說我把人帶來又留不住,你根本就不給我面子。”

    樸風瀾沉默了一會兒,又彎腰,與她對視,看似鄭重其事又帶著懶意地說道:“抱歉啊任雙月,你很好,是我的問題。”

    林景純在心里默默地想,原來這個女生叫任雙月……

    后來聽不見他們說了什么,忽然樸風瀾轉(zhuǎn)過身,林景純嚇了一跳,很快挪到一處擋住自己。

    樸風瀾似乎沒往這邊看,而是邁開腿離開了。

    看他們走了,林景純舒了口氣,才拿著水杯離開。

    “你是前天晚上那個女生?你在偷聽?”

    林景純剛走一步,后面就有人發(fā)話。

    林景純心里一驚,她剛剛不是跟著樸風瀾走了嗎?

    反應過來后,林景純背過身站在那,指著飲水機,“我只是下來打個水,無意撞見。”

    手指捏著杯蓋,她有點心虛。

    任雙月只是笑笑,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景純,她沒有穿校服,就穿了一條純色的裙子。不得不說她這樣的氣質(zhì)確實很少見,瑩澈干凈,十幾歲的年紀,就已經(jīng)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也難怪——樸風瀾會對她獨一份偏心。

    見她盯著自己看,林景純有一瞬不自在,她扯開話題,“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任雙月還是笑,留給她一個不確定的回答,“你猜。”

    林景純看他倆關系確實不一般,也像任雙月單方面的青睞,但這是林景純目前了解樸風瀾的唯一途徑,于是她死馬當活馬醫(yī),問道:“就是我有點好奇,樸風瀾生氣的話你一般怎么哄他的?”

    任雙月說:“他從來不生我氣。”

    “……”

    “我會給他買布娃娃,他對這個情有獨鐘。”最后任雙月說了這么一句。

    布娃娃嗎?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但林景純還是在心里記下了。

    *

    深夜,逐牧賽車俱樂部。

    意外的,今天樸風瀾沒有拿第一,跑了好幾圈,他都排在后面。

    相猛表示這終于到自己發(fā)揮的機會了,這晚上簡直是他的人生高光,次次都超了樸風瀾。

    這可是樸風瀾啊,賽車圈的top1,錦標賽的winner。

    結(jié)束后他得意洋洋的,靠著車朝樸風瀾示威,“怎么了,今晚怎么不行了啊。”

    樸風瀾取下頭盔,沒理他。

    相猛反而來勁了,走上前去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到底怎么了?跟我說說。”

    樸風瀾道:“沒事兒,是我我技不如人。”

    “這本來就不是你的正常水平,我還不了解你。”相猛見他這么反常,覺得老不對勁了,手搭在他肩上,“有人惹你了啊?”

    樸風瀾笑了下,意味不明。

    “是啊。”

    就在相猛還準備問的時候,聽見他說:“有人占了我便宜,但不想對我負責。”

    第18章 18

    “誰啊。”

    相猛挑了挑眉, 好奇死了,忽然想到什么,“就是那天晚上你讓我?guī)兔φ业哪枪媚铮俊?br />
    樸風瀾沒說話, 但相猛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

    “喲——”相猛發(fā)出世紀性調(diào)侃, “沒想到我們樸少爺也有墜入愛河的一天呢。”

    “聽哥一句勸, 既然喜歡就去追人家吧,好好談個戀愛,以后也別來賽車了, 霧江車神的稱號哥就勉為其難地繼承了。”他又苦口婆心勸道。

    樸風瀾:“滾。”

    相猛剛要開口還想說點什么,就看見樸風瀾此時已經(jīng)換了副表情, 姿態(tài)輕松地單手撐著欄桿,看著其他人在跑道上你追我趕, “逗你玩兒的, 還真聽進去了。”

    說完他朝相猛丟了個頭盔,“再來一圈。”

    “靠。”相猛接住, 發(fā)現(xiàn)樸風瀾已經(jīng)恢復了平常的樣子,看來這局他又得當炮灰了, 他嘆了口氣,還是跟了上去。

    “等等我啊。”

    *

    數(shù)學老師通知第二天晚上會有一次摸底考試,意味著晚上林景純不能提前請假收拾東西回去,所以她索性請了第一節(jié)課的假, 一大早就起來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箱子, 走的時候她沒有一點留戀,很快就離開了宿舍樓。

    出了校門林景純打了個車到玉屏巷, 之前趙湘給了她鑰匙,她打開門, 站在那擦了下汗,然后抬腳進去,碰巧看到趙湘回頭看這里。

    “景純,現(xiàn)在不是上課時間嗎?你怎么回來了?”

    林景純覺得趙湘應該是太忙了,所以才把她所有的事都拋之腦后。

    對此她又解釋了一遍,“我昨天跟您發(fā)短信說我不想住校了,所以今天就搬出來了。”

    趙湘有點吃驚,帶著不滿,“這么大個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沒有回復我,我以為你默認了。”

    “因為什么?為什么不想住校了?這才多久?”

    林景純隨便編了個謊,“我在宿舍學不進去,也不太能休息好……”

    “人家都能學進去為什么你學不進去?還有誰高中不是起早貪黑的。”趙湘看了眼時間,“來不及了,我得去上班了,你趕緊搬回去,不要這么不懂事行不行,最近怎么老給我添麻煩。”

    林景純感覺手心出了很多汗,她下意識就要退縮,可在最后她還是想爭取一下,“媽媽,我真的不想住校了,我和室友相處不好,壓力太大了。我行李都自己搬回來了,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她覺得再住下去會崩潰的,全是陰晦蔓延,見不到一絲光亮,稍有不慎又會想起初中那些黑暗的始末。

    許是林景純的神色太難以形容了,趙湘第一次見她不聽自己的話這么抗拒一件事情,也不由得心軟了點,但她沒表露出來,態(tài)度還是很強硬,“既然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不過我先警告你一句,晚上回來自己想辦法,我可沒有時間接你。”

    林景純頓時松了口氣,揚起這段時間第一個笑容,“我自己可以回來的。”

    趙湘走了后,林景純很快收拾好了一切,眼看還剩有時間,她想起昨天任雙月說的樸風瀾喜歡玩偶,于是她打車到銀泰城買了jellycat的一只兔子。

    這個兔子是灰白色的,可愛中帶點酷,林景純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它,第一反應就聯(lián)想到之前在書里看見的一句話——

    兔子不好惹。

    某人也同樣。

    林景純又贊同般地點點頭,結(jié)了賬后出了大門。她難得來商場逛一次,來了后竟然不想回去。看離請假時間還有一會兒,她索性放松自己繼續(xù)逛了下去。

    *

    早上九點半,教室。

    文緯總覺得他們這兒風水不好,前后不過四個人,從開學到現(xiàn)在就沒齊過幾回。

    這不,前面又整整齊齊地空著倆座位。

    雖然身邊還有一個人,但文緯壓根不敢惹這個爺。從早上來就淡淡地望著林景純的空座位,還是一副低氣壓的樣子。

    文緯總感覺樸風瀾這兩天怪怪的,但他也不敢問,話嘮硬生生快要憋出病來。

    “林景純也請假了,她不是住校嗎?”這氛圍實在太窒息了,終于,文緯邁出試探的一步。

    “不知道,她沒跟我說。”

    這是樸風瀾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聽起來卻跟平時沒什么兩樣。

    “這都快上第三節(jié)課了,可能這一上午都不會來了吧。”

    樸風瀾冷不丁地問:“你很關心她?”

    “啊。”文緯一頭霧水,“本著同班同學和人道主義,這不是應該的嘛。”

    樸風瀾:“……”

    話不投機半句多,就在氣氛略微僵持時,有人從哄鬧的教室緩緩走了進來。

    倆人同時抬頭看,發(fā)現(xiàn)是林景純來了,手上還提著一個袋子。

    林景純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正好也抬頭,對上的是樸風瀾的眼。而他也沒像昨天那樣冷漠,視線依舊不偏不躲。

    林景純朝他笑了笑。

    樸風瀾似乎有點動容,垂了下眸。

    接著林景純在自己位置坐下,現(xiàn)在是大課間休息的時間,她穩(wěn)定了下心神然后轉(zhuǎn)過頭,文緯似乎要說什么,但被她搶先一步,“樸風瀾,能出來一下嗎?我有話給你說。”

    過了一秒,樸風瀾嗯了聲然后起身。

    六中的教學樓跟其他學校的都不一樣,每個教室都格外有一個陽臺,這會外面沒人,兩人就一前一后出去了。

    積雨久晴的天,藍得澄明。這是四樓,從外眺望還能望見初升的太陽。

    “說吧。什么事?”

    樸風瀾看著底下濃郁的樹蔭,開門見山。

    林景純也不猶豫,把裝著玩偶的袋子遞到他面前,“這個,送給你。”

    樸風瀾挑了下眉,沒做聲地接過袋子打開看了一眼,一言不發(fā)。

    林景純盯著他的神色,有點忐忑。

    他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難道是不喜歡嗎?

    過了很久樸風瀾才說話,“誰告訴你我喜歡這個的?”聲音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

    林景純坦白,“我問的三班的任雙月。”

    樸風瀾忽地笑了一下,“你為什么不親自來問我?”

    “你們看起來關系很好,所以……”

    樸風瀾打斷她,“也是看起來,是你的猜測而已。”

    “啊?”

    “沒什么。”樸風瀾把袋子收了起來,終于在他身上又看見了蓬勃的朝氣,“禮物不錯,我挺喜歡。”

    說完就要轉(zhuǎn)身走,林景純又叫住他,“等等。”

    樸風瀾:“?”

    “那個,我不住校了。”不管有沒有必要,林景純覺得自己好像就想告訴他,“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天你不理我,但無論怎樣,還是謝謝你。”

    樸風瀾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回復她哪句話,最后他說:“沒生你氣。”

    *

    兩人一回到座位上就抵不住文緯的八卦之心。

    “樸風瀾手里拿的什么?這不是林景純剛剛提到教室的袋子嗎?”

    林景純大方承認,“這是我給他買的禮物。“

    文緯很不甘心,“什么禮物?為什么我沒有?”

    林景純繼續(xù)解釋,“對,這次是買給他一個人的,感謝他那天晚上的幫忙。”

    文緯道:“那天晚上?就是你不見了那天晚上?我也幫忙了啊,是我告訴樸風瀾你不見了的。”

    林景純啊了聲,“抱歉啊,我不知道,那我下次再給你買。”

    樸風瀾瞥她一眼,“你跟他道什么歉。”

    文緯見樸風瀾這么不待見自己,不敢有怨言,只能將苦水通通倒在林景純身上,不停哀嚎,一副苦情模樣,“林景純你變了,你不是最愛我的了,之前還給我買早餐,現(xiàn)在怎么可以這么對我,這落差感我受不了!”

    文緯的性格特別自來熟,這會兒說的話是分不清界限的,林景純第一次聽他說這樣夸張的字眼,一時間有點赧然。

    旁邊樸風瀾嗤笑一聲,“受不了就去跳樓啊。”

    文緯氣得拍桌,“樸風瀾!你什么態(tài)度?”

    “你覺得我能有什么態(tài)度?”

    話音落下,林景純正好往他這邊看去,兩人視線交匯在一起。他是肆無忌憚的目光,唇角的笑也越來越大。

    原本是嘲諷的笑,到她這兒卻好像換了一種味道。

    烈日當空,把玻璃窗染成暖黃色,霞光洋洋灑灑地垂落,樸風瀾迎著光坐著,身影輪廓渡上一層淺薄光暈。他的手摩挲著紙袋的邊緣,一下又一下,看起來心情好了許多,林景純也情不自禁被感染,嘴角微微上揚。

    樸風瀾沒生氣了。

    他好像……

    很好哄的樣子。

    文緯氣得說不出來話,又無可奈何,最后委屈巴巴地望向林景純,“林景純,你就這么忍心看著樸風瀾欺負我嗎?”

    林景純這時候心情也不錯,忍不住開了個玩笑,“忍心。”

    “你……你們……!”

    文緯還要說什么,這時有人大喊,“數(shù)學老師來了!”

    只見數(shù)學老師身著深色格子襯衫,抱著一摞卷子大步進來,“大家都快點回座位,這節(jié)課考試。”

    “啊?不是說晚上考嗎?“同學發(fā)出疑問。

    “好突然啊,我都沒準備好。”

    可老師根本沒搭理他們,徑直道:“課代表上來把卷子發(fā)下去。考兩節(jié)課,期間不下課,要去廁所的同學快去快回。”

    林景純很淡然接受了,安靜地在座位上等著發(fā)卷子。

    卷子到手的那一刻,林景純簡單翻閱了一下,發(fā)現(xiàn)最后一道壓軸題居然和上次文緯他們說可以用簡單方法解的那道差不多。

    與此同時那些同學發(fā)出了唏噓聲,聲音不大不小的議論,“草,這不和那個題類似嗎?直接套公式,這把穩(wěn)了啊。”

    林景純回想起在網(wǎng)上看的那個解法,腦海中同時浮現(xiàn)出樸風瀾在黑板上寫的解題步驟,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似乎察覺到什么,樸風瀾很快抬眸。

    林景純愣怔了一下。

    因為他的眼神里像是寫了四個字——

    勢在必得。

    “卷子發(fā)下來了就趕緊做,不要東張西望。”數(shù)學老師這時警告了一句。

    林景純也不敢再看,回過頭埋頭開始寫題。

    寫到最后一道大題的時候,林景純想都沒想,直接按照樸風瀾的方法寫了上去。

    終于下課了,文緯提議三個人一起去食堂吃飯,樸風瀾沒說話,像是同意,于是林景純也點點頭。

    林景純站在最前面,只打了一個清炒油麥菜,接著就去找座位,等他倆端著盤子出來的時候朝他們揮了揮手。

    “啊,你怎么吃這么素啊?考試這么費腦子,我都快餓死了。”文緯盤子里裝著滿滿的葷菜,二話不說就咧開腿坐在林景純旁邊,跟個大爺一樣。

    這幾天趙湘忙,沒給林景純這個星期生活費,再加上林景純這兩天來回打車,手上沒多少錢了,所以只點了一個菜,但她不想讓他們知道,只說:“嗯,我不是很餓。”

    文緯嘀咕一句,“小鳥胃。”

    樸風瀾這時走過來,看了眼林景純身旁,臉色不太好看,最后端著盤子在他倆對面坐了下來。

    “就吃這么點兒?”他問的是林景純。

    林景純道:“沒什么胃口。”

    樸風瀾哦了聲,沒什么太大的反應。林景純也沒再說話,開始埋頭扒飯。

    余光里樸風瀾一直沒動筷子,林景純注意到了,問他:“你怎么不吃啊?”

    “沒菜了,這幾個我都不喜歡。”

    林景純簡單掃了一眼,紅燒排骨,肉沫豆腐,糖醋里脊,青椒雞蛋……

    莫名咽了咽口水。

    “我看都挺好的。”

    這些她都很喜歡。

    樸風瀾挑眉,“那給你吃。”

    “啊。”林景純一時沒反應過來,下一秒樸風瀾便拿著她的筷子夾了好多菜在她碗里。

    林景純張了張嘴,這個筷子是她吃過的,他都不嫌棄她么?

    “愣著干什么,傻了?”

    忽然樸風瀾在她眼前揮了揮手,一股夾雜著菜香的松木味席卷而來。

    林景純看著碗里多出的菜,堆積得跟小山似的,低聲說了句謝謝。

    “反正也不愛吃,給你也不算浪費。”樸風瀾撐著頭,整個人看著懶懶的,“吃吧,我沒動過,干凈的。”

    “沒事,我又不嫌棄。”林景純下意識道。

    回過神來,她發(fā)覺有點曖昧了,而對面人眸光更甚。

    “嗯,我也是啊。”

    “……”

    林景純繼續(xù)低著頭吃飯,入口那一瞬間,味蕾被打開,昨晚沒吃飯,她確實很餓了。

    “誒,話說那個數(shù)學最后那道大題,跟上次在手機上看的那個一模一樣啊,往常這種題我只寫第一個問,沒想到今天寫滿了,不出意外我這次分肯定很高。”

    吃著飯,文緯突然想起了這個事,開始非主流起來,“我重生了,重生在一次數(shù)學測試上,這次我掌握了大題解法,立志要偷偷驚艷全班人。”

    林景純抬起頭,問了一句,“全班人不是都知道這個解法嗎?”

    文緯頓時一頭黑線。

    “意思你也是用的那個方法?”

    林景純搖搖頭,“不是。”

    “啊?那是什么?”

    “我就是平常解法,跟樸風瀾的一樣。”

    其實她也是不會的,但那天她在座位上把樸風瀾的解法抄了下來,回去慢慢看,之前不懂的地方忽然就懂了。她感嘆還有比教材解析還實用的方法,并不得不承認樸風瀾確實很厲害。

    “他的這么難……”文緯忍不住道,“我給你說的那個不好嗎?”

    林景純笑笑,“你的很好,樸風瀾的也沒錯。各有各的優(yōu)點,只不過我們選擇不同啦。”

    “我還是堅信我自己的,我是忠實的懶惰主義者。”

    樸風瀾慢悠悠補充一句,“你對自己定位倒挺清晰。”

    文緯無語,“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那我也相信我的比你更正確。”

    樸風瀾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帶著絕對的自信。

    林景純看著他,心里也默默覺得他會贏。

    *

    枯燥乏味的下午過去,不知不覺到了晚上,林景純看著外面越來越黑的天,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有十來塊錢了,明天還得買飯,所以今晚只能自己走回去。

    她不由得有些憂愁,感覺住校和不住校都不太順心。

    她一直盯著窗外,玻璃窗上忽然出現(xiàn)了樸風瀾的臉。

    他這會兒垂眸,像有目標似的盯著她,伸出手敲了敲窗戶,聲線清晰,“林景純,你怎么老在發(fā)呆?”

    林景純有些被嚇到,人瞬間精神了一點,看他單手垮著書包,問道:“你要去哪里嗎?”

    “嗯,去做實驗。”

    文緯在后面耳朵尖得很,聽見“實驗”這兩個字,立馬湊上前來,很大聲地說:“你不是被取消比賽的資格了嗎?”

    樸風瀾下一秒給他一個眼神,文緯嚇得立馬噤了聲。

    遭了遭了,忘記樸風瀾告訴他別跟林景純說,這下樸風瀾不得把他揍扁啊!

    林景純見兩人這樣,剛想問怎么了,轉(zhuǎn)眼間便被樸風瀾扯開話題,“你不住校了,今晚要不我送你回去?”

    他太游刃有余,一下子掌控了林景純?nèi)孔⒁饬ΑB勓运龘u搖頭,“不,不用了,我媽媽會來接我。”

    也不知道自己自尊心為什么這么強。那天晚上自己說媽媽要來,可卻一整晚都沒來,樸風瀾或許都知道,但不會戳破吧。

    果然樸風瀾只是點了下頭,“那行,那我就不管你了啊。”

    林景純覺得他這句話有些微妙,抿抿唇?jīng)]說什么,只朝他揮了下手,“嗯,拜拜。”

    樸風瀾走了以后,林景純越想越不對勁,轉(zhuǎn)身對文緯直截了當?shù)溃骸澳銊倓傉f樸風瀾被取消比賽資格了……是什么意思?”

    文緯剛才都被樸風瀾那眼神嚇死了,哪里還敢再說什么啊,小眼睛左飄右飄,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

    林景純見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反思自己這樣逼問是不是太過分了,干脆放棄了自己的疑問。

    “算了,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吧。”

    “好……”文緯懸著的心放下了一點。

    “是不是因為那天晚上樸風瀾正在做實驗,但是中途去找我了,所以被迫終止比賽了?”

    忽然林景純一語中的。

    好了,這下文緯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是這樣嗎?”林景純又問了一句。

    “……”

    見文緯不說話,林景純心里面更加肯定了這個答案。

    那天她就覺得好奇怪,文緯說樸風瀾在實驗室,今天又說他被取消參賽資格了,再怎么遲鈍,林景純也猜到了。

    文緯見瞞不住了,咬咬牙覺得林景純知道也不是什么壞事,不如說出來吧管他丫的!

    “你猜對了,就是這樣的。”文緯說:“他為了你放棄比賽。”

    說完這句話之后,文緯突然意識到——

    樸風瀾是不是喜歡林景純?

    不然以他凡事都勝券在握得第一的性格,怎么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這么一想,他猛地看向林景純。

    林景純此時處于呆滯的狀態(tài),烏黑的頭發(fā)垂在耳邊,看起來純潔無害。很明顯她也被文緯那句話震驚到了。

    樸風瀾為了她不得不放棄比賽。

    那她,該怎么回報他啊?

    欠得越來越多,怎么都還不完。

    “你怎么了?”看林景純神色不對,文緯問了句。

    “沒什么。”林景純說:“我知道了。”

    “你可別告訴樸風瀾是我跟你說的啊。”

    “嗯,是我自己不小心知道的。”

    “……”文緯沉默一會兒,“我沒給你開玩笑!”

    林景純心里挺亂的,不知道該說什么,胡亂點頭,“嗯吶。”

    文緯這才放心地叫她學習去。

    可林景純這會哪里還學得進去啊,好多問題充斥在腦袋里。樸風瀾為什么要這么做,這個比賽重要嗎?后果是什么?還能不能補救?

    最后她長長嘆了口氣,一直皺眉到放學。

    走校生十點就可以離開,所以林景純早早收拾好了書包,一步一步下臺階。

    門口全是家長來接學生的,分別站在門口,熙熙攘攘的特別熱鬧,但這熱鬧唯獨不屬于林景純。

    她甚至期待地看了一眼人群,不出所料沒有趙湘。

    林景純不自覺露出勉強的笑,捏著書包帶子大步從人群中離開。

    上午來的時候她熟悉了一下路線,憑記憶應該能回到家,于是她加快腳步,給自己輕哼著歌打氣,希望能快點到家。

    走得久了,有一截路開始沒人了,兩邊的商鋪差不多都關門抵戶的。路邊全是樹蔭,路燈微弱,導致四周很黑。

    林景純有些害怕走這種路,現(xiàn)在可能是十點半了,已經(jīng)不早了,她怕遇上醉漢和小混混。

    她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安慰,深吸一口氣,又加快了速度穿過這條街。

    好在一切都很順利,慢慢地,林景純也抵達了家門口。

    她上樓,卻發(fā)現(xiàn)家里面沒有人,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過了,難道趙湘在加班嗎?

    林景純放下了書包,手機已經(jīng)沒什么電了,她也沒怎么看,這會兒拿出來,竟然發(fā)現(xiàn)上面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全都是趙湘打來的。

    林景純連忙撥了過去,那邊呼叫在忙,林景純又打了一個才接起來。

    下一秒就是怒火沖天的質(zhì)問:“你去哪里了?”

    林景純愣了愣,不明所以,“我回家了啊。”

    “你怎么不接電話啊,你知不知道我在校門口等了你多久?”

    林景純沒想到趙湘來接自己了,可她早上不是說沒空來嗎……

    “我手機沒電了。”林景純訥訥道。

    “你到家了多久了?”

    “十來分鐘。”

    “真的是神經(jīng),你要把我氣死啊。”趙湘又抱怨道,聽語氣她生氣到了極致。

    林景純沒見過她生這么大的氣,心跳得很快,又感覺很委屈。

    趙湘繼續(xù)說:“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悶頭悶腦的,校也不住,朋友也沒有一個,可真厲害啊,有出息,一個人招呼都不打就摸著回來了。”

    朋友也沒有一個……

    這句話仿佛壓倒了林景純內(nèi)心最后的一道防線,使她潰不成軍。她沒想到自己在最親的人面前是這樣的,可她也不想這樣,家里總是搬家,她也只能跟著轉(zhuǎn)學,加上性格內(nèi)向,一直是獨來獨往沒朋友。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其實內(nèi)心難過得已經(jīng)溢出來。

    忽然感覺眼眶熱熱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林景純心里產(chǎn)生一股很強烈的憤怒。

    她把壓抑許久的情緒爆發(fā)出來,對著電話那頭道:“你又沒說要來接我,現(xiàn)在為什么還反過來罵我!”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她坐在沙發(fā)上抹了抹眼淚。看著茶幾上倒映的自己,頭發(fā)很凌亂,黏上了不少淚水,眼睛鼻子也紅紅的。看著看著,她突然就放過自己了,不是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嗎,為什么還要再難過呢。

    她默默起身,上樓洗漱,然后把門鎖了,平靜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沒過多久趙湘就回來了,她還是氣急敗壞的樣子,一進門就開始念叨,聲音大得三樓都可以聽見。

    林景純閉著眼,把被子往上提裹住了全身。

    不過好在趙湘只是在下面罵,沒有上來擰林景純的門。林景純包裹在黑暗中,甚至有些慶幸地想,至少自己下半夜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

    *

    樸風瀾做完了實驗便騎賽車回了家。道路兩邊路燈如串線似連著,爭先恐后發(fā)亮,他穿的校服,又帶著頭盔,身形優(yōu)越,馬達轟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很快他便到了霧江的一所住處——水岸名邸。

    水岸名邸是霧江的別墅區(qū),都是一些有頭面的人住這兒。他們幾代都是達官顯貴,子孫無不含著金湯匙出身,吃過最大的苦莫過于一杯冰美式。

    樸風瀾就是真真切切處在這座城市前列的人。

    這會兒他進了小區(qū),摘了頭盔,露出的五官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很立體張揚,是獨屬于少年的英俊,不陰柔也不內(nèi)斂。眉眼到鼻梁,唇齒到下頜,都熱烈正直。

    到了獨棟別墅有人為他打開鐵門,又對他說道太太和先生已經(jīng)回來了。

    樸風瀾點了下頭,五步并作三步進了大廳。

    果然樸父和樸母坐在沙發(fā)上,喝著茶,仿佛在聊著什么,見樸風瀾回來了,停下了手中的事。

    “回來了?”樸母問道。她是一個很溫和的女人,儀態(tài)綽約,氣質(zhì)上乘,仔細看樸風瀾與她眉眼有七分相似。

    “嗯。”樸風瀾也很隨意,走過去坐到他們對面,給自己也倒了杯水喝,“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的?”

    上個月英國的分公司出了點問題,樸父和樸母便雙雙赴往國外,今天才回來。

    “九點。你媽總是不放心你,最后一件事處理完就訂機票趕回來了。”樸父道。

    “我都多大了啊。”樸風瀾笑了笑。

    樸母:“多大都是我們的孩子。”

    樸家的氛圍很好,也沒有什么代溝,樸風瀾和他們聊了聊近來近往,算是嘮了下家常。

    樸母聽聞樸風瀾那個競賽被取消了,關心問:“是出什么事了嗎?為什么不能參加了?”

    樸風瀾腦海里閃過一個人的影子。

    上下滾動了一下喉結(jié),心里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的性子一直是有什么說什么,這會兒也如實相告,“擔心一同學,就翹實驗去找她了。”

    樸母聽完也只是笑笑,“是女同學嗎?”

    樸風瀾沒說話。

    樸母繼續(xù)說:“你果然長大了。”

    樸風瀾帶著無奈的笑,“我在您這兒到底有多幼稚。”

    “時間過得太快了,一時有些感慨。”樸母說完,又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呢?”

    “剛開始是沒想后果的,這幾天想明白了,上半年沒了還有下半年那場比賽,我現(xiàn)在就在準備。人生總是有其他路的,要是沒有我就硬闖出來。”

    話語從不退縮,有絕對信心。

    樸母贊賞地看了他良久,“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們都支持。”

    他們一向尊重樸風瀾所有的決定,也從未干涉,樸家對他是放養(yǎng)式教育,所以養(yǎng)成了他獨立隨意又恰到好處的性格。

    聊完之后,幾人互道晚安,樸風瀾回了房間,往常這個時候他倒頭就睡,現(xiàn)在卻出奇地有點失眠。

    輾轉(zhuǎn)幾次后他打開手機,找到聯(lián)系人文緯,給他發(fā)了條vx:【有沒有林景純聯(lián)系方式?】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挺擰巴,活像小女生心思,于是沒過一分鐘就撤回了。

    哪知文緯這家伙也是個夜貓子,不僅瞅見了,還立馬秒回:【沒有,咋了?你大半夜要人家聯(lián)系方式干嘛?】

    【想問她到家了沒。】

    言簡意賅。

    看見這句話,屏幕對面的文緯瞬間樂了,噗嗤一聲,在鍵盤上打字:【人家到?jīng)]到家關你什么事?怎么了,我們的樸大少爺擔心她啊?】

    【……】

    【有病。】

    樸風瀾開始后悔問他,也許自己一開始這個決定就是錯的,一到晚上腦子可能就不太清醒,要把渾身骨架子泡在水里才痛快。

    之后文緯如連珠炮般又發(fā)了很多,不過樸風瀾都沒再回復。

    他頭枕著雙臂,也睜著眼躺在床上。

    莫名地,眼前浮現(xiàn)自己走時林景純的臉,不由得想——

    她有平安回去么?

    有沒有人來接她?

    想了半天,樸風瀾忽然覺得自己真沒勁透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

    他樸風瀾,就是在擔心林景純。

    第19章 19

    第二天依舊是個艷陽天, 陽光燦爛而悠然。

    林景純卻不太好。

    今天早上她起來的時候趙湘雖然態(tài)度有些緩和,但還是冷冰冰的,丟下一句今晚你爸來接你就出門去上班了。

    林景純坐到餐桌旁吃早餐, 是一杯牛奶和幾片面包, 她特意吃得很飽, 因為怕中午太餓。趙湘匆忙的離開再加上昨天的不合讓她沒勇氣開口要生活費。

    再忍忍吧。

    她對自己說。

    這一整天她心情都有些低落,走在路上心不在焉的,發(fā)泄之后就是無盡的空虛。

    蔫巴到教室, 終于有了唯一讓她高興的事——

    岑真回來了。

    這姑娘狀態(tài)又恢復到她們第一天見面的樣子,生龍活虎的, 見林景純一進來就開始喊她,“景純!”

    林景純眼睛亮了亮, 走到座位旁邊坐下, “真真,你回來了?叔叔好了嗎?”

    岑真小雞啄米點頭, “好了好了,現(xiàn)在吃飯吃得倍兒香, 之前吃一碗,現(xiàn)在要吃三碗。”

    “那就好,這是我這些天給你記的筆記,你有空都看看吧, 不懂的就問我。”說完林景純遞給她一個本子。

    岑真看著這個感動死了,差點又要掉小珍珠, 她一把抱住林景純,“你真是太好了!我要是男的就跟你在一起了。”

    她倆臉湊得很近, 岑真這也才看見林景純眼睛有點腫,像是哭過, 于是擔心的問道:“景純,你怎么了?眼睛怎么這么腫?”

    林景純不想讓她擔心,搖搖頭道:“我沒事,就是昨晚有點沒睡好。”

    岑真有點懷疑,“真的嗎?”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嗎?”

    “真的……真的,真的。”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岑真打開林景純給的筆記本,哇塞又哇塞,“寶寶你的字真好看。”

    林景純笑,看見她心情都變好了很多。

    沒過多久,上課鈴響了。

    林景純下意識看了眼后面,空的,樸風瀾沒來。

    之后數(shù)學老師走了進來,林景純曾在辦公室見過他批閱卷子的速度,大刀闊斧的,很快就勾勾畫畫打了個分數(shù)。這不,抱著改好的卷子進來,瞬間壓迫力十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試卷判官。

    數(shù)學老師提了提厚厚的鏡片,開始發(fā)卷子,“樸風瀾,150分,第一名。”

    哪知第一步就卡殼。見沒人應,他問:“人呢?又去摸夜螺螄了?”

    文緯道:“他這節(jié)課請假,事假。”

    數(shù)學老師點了下頭,又加快語速繼續(xù)念,“xxx,148分,二名。”

    “xxx,145分,三名……”

    “……”

    最后念到林景純,“林景純,135分,七名。”

    林景純起身去拿卷子,拿完之后岑真在旁邊夸她,“景純你好厲害啊,這次我沒考,要是考的話可能就八九十分,吊車尾了。不知道這老頭為什么要把分數(shù)念出來還排名,知不知道我最后去拿都要尷尬死了。”

    林景純安慰她,“沒事,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一起進步,我會陪你到你名列前茅的那天。”

    “好,一起加油。”

    數(shù)學老師念完后,又語重心長地講了一大堆。最后道:“這次的大題,不知道某些人在哪里看的歪門邪道,統(tǒng)一給我寫的什么玩意兒,我可沒有教過你們這種寫法,寫那種沒學過的偏方公式的,通通給我把書上的正確公式抄一百遍。”

    眾人一陣唏噓,怎么錯了??!不可能啊!

    “另外我要表揚一下樸風瀾,雖然他不在,但你們要跟人家學學,在學的知識上又加以創(chuàng)新,比你們所認為的正確答案好千百倍。”

    話落,林景純仿佛就能想象樸風瀾聽到這句話時候的模樣,帶著意氣風發(fā)的笑,臉上盡是揮霍的恣意,“干掉正確答案,我就是正確答案。”

    有他在,好像都錯不了。

    “看來樸風瀾那天說的沒錯,要腳踏實地才行。”文緯無奈地趴在桌子上,擺爛。

    “唉,人比人氣死人。”

    岑真吐槽他,“你又不是人,你只是一條豬兒蟲。”

    “……”

    “死一邊去!”

    “瞅瞅你那損樣,說你豬兒蟲還不樂意了,都算是夸你了懂不?”

    “岑真,我給你臉了是不是,這幾天沒見你就是欠罵。”

    “管求你爹,是我就想罵你。”

    林景純看著他們又開始互懟了,有些忍俊不禁。好像生活也不是一潭死水,身邊的人都是調(diào)味劑。

    *

    一上午樸風瀾都沒來,中午休息的時候,林景純?yōu)榱耸″X沒打飯,只買了一個掉渣餅。

    她覺得自己今天數(shù)學考得不是很好,所以把樸風瀾桌子上的試卷拿到了陽臺上,準備邊吃邊看。

    “這里居然還可以這樣寫……”

    她恍然大悟,不知不覺感嘆樸風瀾真的太聰明了,好多題都是她沒見過的解法以及解析上都沒有,但又很通俗易懂。

    忽然風吹過,她手上的餅子掉了一塊在整潔的試卷上。林景純有點慌,害怕沾上油漬了,伸出手去那餅子,但試卷下面是空的,這個動作讓那小塊餅子順勢掉落下去。

    林景純往下看,發(fā)現(xiàn)餅子居然掉在了三樓的一個男生頭上。

    “!!!”她倒吸一口冷氣。

    那男生也在陽臺上看書,專心致志的,忽然感覺到頭上有什么東西,他摸了摸,發(fā)生是好多帶著餅香的碎渣。接著他抬起頭,正巧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

    林景純愣了愣,這個好像是樓下文科班的男生,看著很溫柔有書卷氣。

    “啊,同學,不好意思。你沒事吧?”林景純隔著一層樓的距離問他。

    那個男生搖搖頭,好像很害羞,耳朵都紅了一點。

    林景純想到什么,對他說了一句,“你在你教室門口等一下,我下來找你。”

    說著她就急忙跑回教室,從書包里拿了一包濕紙巾,然后又跑下樓。

    那個男生如約地站在門口。

    他耳朵很紅,甚至不太敢正眼看林景純,不過還是出來了。林景純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害羞,明明文科班女孩兒這么多,她忽然有種直覺,之前路過這個班的時候就是這個人在看自己。

    很快她搖搖頭,自己什么時候這么自戀了。

    “給你擦擦頭發(fā)吧,我吃的餅子可能有油。”林景純把濕紙巾遞給他,又道歉,“不好意思,風吹過來不小心砸中你了。”

    “沒事。”

    這是男生說的第一句話,卻遲遲沒有動作。

    林景純好心問:“需要我?guī)湍銌幔俊?br />
    “不用了。”男生臉也開始變紅。

    林景純盯著他看了會,居然有比自己還內(nèi)向的人……

    她沒再說什么,“好,既然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上去了?”

    男生沒有回答,林景純對他笑了笑,正準備離開,忽然又被他叫住,“等等。”

    林景純轉(zhuǎn)過身,透過他的鏡片看見他的眼神有些飄忽,接著他問道:“可以交個朋友嗎?”

    林景純沒有猶豫,“當然可以。”

    “我叫徐正陽。”

    林景純覺得他這個名字挺適合他的,也自我介紹道:“我叫林景純。”

    “我知道。”

    “啊?”

    “沒什么。”他很快澄清,又主動說:“你剛剛在樓上看書嗎?”

    “對。看我們今天考的數(shù)字卷子。”

    “我們也考了一樣的。”

    林景純反應過來,數(shù)學老師可能也教了他們班。

    “你不懂的可以問我,我就錯了一道選擇題。”

    “真的嗎?”林景純正好倒數(shù)第二道大題也不懂,看樸風瀾的也沒明白,現(xiàn)在遇見一個學霸,正好可以請教一下,“現(xiàn)在要上課了,我下午放學來找你問可以嗎?”

    “我來找你也可以。”徐正陽說。

    林景純覺得他好熱心,于是答應道:“好,那晚上見。”

    林景純上去午休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發(fā)現(xiàn)有人到自己桌子旁。她睜眼,看見桌子上擺了一盒糕點。

    “蘇州特色,路過給你帶了盒。”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樸風瀾回來了?

    林景純抬起頭,果然是他。他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領子微開,還能看見里面的鎖骨。中規(guī)中矩這詞不適合他,但就這么個校服還能被穿出高定的感覺。

    “你去蘇州了?”

    林景純有點驚訝,蘇州離霧江這么遠,他一個上午就回來了。

    “嗯,家里有事。”他回答很簡單,盯著那盒子,“吃唄。”

    林景純這才把注意力放在上面,這是一個很精致的木盒,里面全是蘇州特色糯嘰嘰的糕點。她正好中午沒吃飯……

    “謝謝你。”順手拿了一個放進嘴里,入口香氣四溢。

    “好吃嗎?”樸風瀾坐下,撐著頭看她,讓林景純頗有被投喂的錯覺。

    “挺好吃的。”她問:“你吃嗎?”

    “我吃過了,這是專門留給你的。”

    林景純沒想到樸風瀾出去一趟還能給自己帶這個,她忽然想到什么,啊了聲,“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樸風瀾抬眸,“嗯?”

    “數(shù)學卷子今天發(fā)下來了,你滿分,我中午拿著看了一下對的題,結(jié)果不小心讓上面沾了一點油……你介意嗎?”

    “介意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林景純愣住了。

    “我這個人強迫癥,看不得卷子上有油點子。”樸風瀾繼續(xù)說道,那雙瞳眸亮得分明,“所以你想怎么補償我?”

    林景純一時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補償,默了半晌道:“再給你買只兔子?”

    “你是覺得我很好欺負嗎?”

    林景純搖搖頭,“當然不是了。”她又說:“…那你想我怎么補償你?”

    “什么都可以?”

    這句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

    林景純略微緊張地點點頭,他要是想買什么的話,或許自己的錢都不夠。

    哪知樸風瀾忽然笑了下,“逗你玩兒的,還真當真了。”

    林景純:“?”

    “我是說,多大點事兒。”

    那什么才算大事呢?

    她又想到樸風瀾因為自己無法參賽,這件事宛如心頭刺,一想起就難以言喻。

    這時教室還沒什么人,兩個人聊天也沒有人聽見,所以林景純也很直接地問了出來,“你比賽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也很擔心后果是什么,能不能補救,其實你沒必要為了我……”

    她還沒說完便被樸風瀾打斷,沒想到他聽后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擔心什么啊,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窗外日光正盛,他迎著光,輪廓被勾勒得清晰。

    “比賽下半年還有一場呢,我一向?qū)ψ约汉苡行判模瑳]有把握的事情我不做。放棄上半年的比賽是我深思熟慮的事情,你別說自己不值得,沒什么比生命更值得,我不去找你萬一真發(fā)生點什么呢。”

    他語氣隱隱約約有哄的意味,像哄小孩兒一樣,讓林景純心里莫名平靜下來。

    過了很久,林景純特別認真地看著他,“你真好。”

    樸風瀾挑眉,覺得好笑,“你干嘛,突然說這話。”

    “我就是覺得,你脾氣好,成績也好,整個人就很好,很陽光,很耀眼。”

    十幾歲,正打開人生的扉頁,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以不淆世俗,也可以不拘繩墨,想做什么就隨心所欲地做了,一向不看來路不計后果。

    樸風瀾就是這樣的人。

    話落的下一秒,他很正經(jīng)地叫住她的名字,“林景純。”讓那股生機也渲染了她,“你也不差。”

    *

    下午放學樸風瀾外班有幾個好哥們來找他,他便悠哉悠哉出去了。

    教室空了大半,同學們?nèi)既ナ程贸燥埩恕a娼辛志凹円踩ィ志凹冋f自己不餓,等他們走了又吃了樸風瀾給的糕點填肚子,準備下去找徐正陽問問題,沒想到他卻已經(jīng)在外面走廊站著了。

    林景純有點受寵若驚,“你不吃飯嗎?”

    徐正陽沒下午這么靦腆了,但還是惜字如金,“已經(jīng)吃過了。”

    “噢噢。”林景純走到他身邊,他把試卷攤開在陽臺上,林景純見他的字跡跟他人一樣很清秀,再看分數(shù),果然只錯了一道選擇題。

    “哪里不會?”他問。

    “嗯……第十二題,十五題,還有倒數(shù)第二題。”

    林景純說完把手里的草稿本和筆遞給徐正陽,他接過,然后開始給林景純講題。

    下課的時候有不少同學嬉戲打鬧,林景純和徐正陽為了不被打擾特意走到了最里面的角落。

    徐正陽雖然靦腆,但講題的時候卻很認真,不知不覺已經(jīng)講了兩個題,林景純?nèi)减囗敚八赃@個a+b是12嗎?”

    “嗯。”

    “這一步是怎么來的啊?”

    徐正陽又細心給他講解,他真的很有耐心,整個過程沒有一點不耐煩。到最后的時候,林景純覺得題全部會了心情都變好了,她抱著草稿本走到后門,想著等會進教室方便點。

    兩人面對面站著在門口交談。

    林景純朝徐正陽道謝,“你講得好仔細,我全都明白了,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

    徐正陽淺笑,又恢復不好意思的樣子,“沒事。”

    “你是不是成績很好啊?”

    話落林景純覺得自己問得很白癡。

    “還好,不過你問我我都會給你解答的。”

    林景純眼睛亮了下,她落了好多功課,如果在不打擾徐正陽學習的情況下能請教他的話——

    林景純正要開口,徐正陽身后傳來一句略微不耐煩的聲音,“大晚上的熱死人了,堵在這里干嘛呢?”

    兩個人同時朝后面看去,樸風瀾抱著個球,似乎是剛打完回來,頭發(fā)看著潮潮的,臉微紅,眉頭緊皺。

    林景純還沒見過他這么不高興的樣子,愣了一下,給他讓道,“你要進去嗎?”

    “昂。”

    樸風瀾沒看她,反而視線落在了徐正陽身上。不是簡單的一瞥,徐正陽能感覺到,他在打量自己。

    從上到下的,審視。

    但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一只腳踏入了教室。

    林景純以為他進去了,還準備跟徐正陽說剛剛被打斷的話題,下一秒便被樸風瀾叫住名字。

    “林景純。”

    莫名地,這個聲音帶著一點壓迫感,即使他情緒不明顯。

    “快上晚自習了,還不進教室?”

    林景純看著陸陸續(xù)續(xù)回班的同學,意識到原來已經(jīng)很晚了,“啊,我再跟他說幾句,馬上進去。”

    聽起來是很敷衍的打發(fā),樸風瀾嗤了聲,沒有打算走的意思,這才正眼看徐正陽,語氣沒多少好意,“這誰?”

    林景純才想起來沒有跟他介紹,于是道:“這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朋友,徐正陽。他是19班的,和我們一個數(shù)學老師,他成績也很好,所以我問了他一些題。”

    接著她又朝徐正陽道:“他叫樸風瀾,是我后桌。”

    徐正陽說:“嗯,我認識。”

    “你怎么認識?”林景純好奇他自己什么都知道。

    “全校第一,經(jīng)常有在學校光榮榜上看見他的名字。”

    “哦,原來是這樣。”林景純恍悟,確實,樸風瀾算是這個學校的風云人物了,長得好成績也好。

    可樸風瀾淡淡道:“我不認識你。”

    徐正陽:“我名次不靠前,你不認識也正常。”

    “確實,我向來不會注意在我身后的人。”

    這句話高傲睥睨味拉滿。

    林景純不懂樸風瀾為什么好像對徐正陽有敵意,不知怎的,他今晚的火氣好像格外大。

    氣氛變得安靜,林景純打了個圓場,“要上課了,徐正陽你先回去吧,我們也進教室了。今天謝謝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

    “他有什么好需要找你的?”樸風瀾道:“你先管好自己。”

    林景純感到莫名,有點不滿,“怎么就沒有找我的地方?”

    徐正陽朝她笑,“我會的,那我先下樓了。”

    “好。”

    兩人揮了揮手說再見。

    林景純回頭時,發(fā)現(xiàn)樸風瀾都沒等她直接回了座位。

    林景純也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說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沒做,樸風瀾干嘛又這個態(tài)度……林景純也有點生悶氣,她也不要理樸風瀾了,她要重新把徐正陽講的題重新再做一遍。

    可她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不得不理樸風瀾——因為她剛剛拿的草稿本不小心拿成樸風瀾的了。

    “……”

    她慢吞吞地轉(zhuǎn)身,“樸風瀾,不好意思啊,剛剛我拿錯了你的草稿本,還撕了幾頁,你會不會不高興?”

    她想,如果樸風瀾介意,她可以撕幾張自己的給他,或者買個新的。

    但她覺得樸風瀾沒有這么小氣。

    最多說一句沒事。

    可樸風瀾卻漫不經(jīng)心道:“會啊。”

    林景純愣了愣,認為樸風瀾跟下午一樣在開玩笑。

    “認真的。”樸風瀾又道:“我的確不高興。”

    每次都能精準無誤地出乎林景純意料。

    “那我給你買個新的吧。”

    林景純拿他也沒辦法,確實是自己錯在先。

    樸風瀾好笑地看她一眼,“你是真不明白?”

    “什么?”

    “聽不懂就算了。”

    樸風瀾沒再看她,低頭開始做自己的題。

    林景純見他不理自己了,默默又轉(zhuǎn)過了身。

    他生的哪門子氣?那自己還要不要給他買新本子?

    林景純邊寫邊想,一邊還分心身后的樸風瀾。

    這會兒文緯吃飽喝足回來了,他一走近座位就看見樸風瀾的臭臉,問道:“你咋了?臉色這么不好?”

    他語氣不善,“有人沒經(jīng)過我同意用我的東西。”

    “誰啊,膽子這么大。”

    樸風瀾沒說話了。

    林景純在前面聽著,所以這表明,他是真的生氣了?

    林景純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心里盤算要怎么補償他。

    下了課,林景純主動轉(zhuǎn)過身,看見樸風瀾桌子上的水杯沒水了。

    她靈機一動,起身道:“我去幫你打水吧。”

    樸風瀾沒怎么在意地嗯了聲。

    林景純覺得他有時候難伺候極了,沒多說立馬走到飲水機那接水。

    飲水機的水不多了,她想著晚上樸風瀾也喝不了太多,就只接了半杯。

    接著她走到樸風瀾跟前,遞給他,“要現(xiàn)在喝嗎?”

    樸風瀾的瞳眸很黑,像黑曜石一樣剔透,白熾燈照下來,林景純見里面倒映的自己。

    樸風瀾遲遲沒接,林景純在心里嘆口氣,看來是不喝,她正要把他水杯放到桌子上時。忽然樸風瀾猝不及防地湊過來。

    下一秒。

    他用牙咬住了杯沿,把整個杯子叼了過去。

    林景純只感覺指尖有溫熱觸感蔓延,最后消失不見。

    她回過神,呆呆地看著樸風瀾。

    “不想給我喝就直說。”

    略帶囂張的語調(diào),配上鋒利的眉眼,他與生俱來的張揚盡顯。

    “我沒有不想給你喝。”

    這是什么話……

    “你現(xiàn)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林景純問。

    她見樸風瀾喝了一大口水,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卻遲遲沒有回復,他就愛怎么吊著她。

    “沒有,你還打算做什么嗎?”

    林景純覺得他有點得寸進尺,看穿了他其實根本沒在生氣,就是喜歡逗她罷了。

    “我打算做作業(yè)。”

    她丟給他這句話,徑直回了座位。

    *

    今晚的夜晚,林景純已經(jīng)沒有這么彷徨了,因為早上趙湘說過她爸爸會來接她。

    她心里有點期待,一想到別的事情心思就不在讀書上了。

    剛好老林進來了,說給大家放松一下看個電影,還買了一些零食招待大家。

    同學們直呼老林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老林說一句德行,問他們要看什么電影,說著要放一個勵志片鼓勵一下他們。大家都說好無聊,既然放松就看個好看的,于是在眾人的呼聲下選了法國的《怦然心動》。

    其實這部電影很多人都看過,無非是情竇初開和青春成長,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解。但不知怎的,大家一起圍坐之下,竟有不同的味道。

    老林說看完合個照,后面的同學不好拍,索性現(xiàn)在就把桌子挪一挪,補個空位,順便發(fā)零食。

    于是樸風瀾的桌子順理成章地搬到了林景純右手邊,意味著她要出去必須經(jīng)過樸風瀾。

    但兩人都沒有說話,林景純是有點生氣,其實也不是生氣,她就是不太想跟他說話。也沒人發(fā)現(xiàn)這邊的不對勁,大家都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樸風瀾依舊懶洋洋地撐著頭看電視,跟個沒事人一樣,他看起來對這種言情片沒什么興趣,心思不知道在哪兒,嘴里的口香糖嚼了又嚼。

    電影沒看多久就響起了下課鈴,同學們開始躁動,但礙于有些人還是在專心致志看電影,他們也不敢鬧得太大聲,只悄咪咪從后門鉆出去。

    林景純沒看過,這會看得有點入迷,忽然她發(fā)現(xiàn)門口有個熟悉的人影,她定睛一看,是徐正陽來找她了。

    兩人對視,徐正陽朝她招了下手,示意她出去。

    林景純原本想起身,但發(fā)現(xiàn)樸風瀾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他這會兒趴在桌子上,一雙眼閉著,似乎睡得很沉。

    但同時也擋住了林景純的去路。

    林景純想叫醒他,但看他的樣子又于心不忍。糾結(jié)了半天,她只好向門口的徐正陽露出抱歉的一笑,同時指了指樸風瀾。

    徐正陽見狀也不由得離開。

    后來上課了,同學們紛紛回了教室。樸風瀾也悠悠轉(zhuǎn)醒,看樣子是根本沒睡。

    林景純有點無奈。

    樸風瀾瞧見她的神情,若無其事道:“要出去?”

    林景純更加無奈,“沒事,現(xiàn)在不用了。”

    說完她繼續(xù)看電影。

    看到后面,男主扔了女主送的東西,后來男主外公對他說道理:有的人黯淡無光,有的人色澤艷麗,有的光彩照人。如果你有幸遇到一個陽光般燦爛的人,至此之后你的世界就只有她了。

    陽光般燦爛的人……不知怎的,林景純莫名想到樸風瀾。

    手臂此刻重力壓下,林景純轉(zhuǎn)頭看,發(fā)現(xiàn)是樸風瀾靠在她的小臂上又睡著了。

    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睡。

    林景純有點出神,如葦?shù)慕廾瓜拢冻鰷\淺剪影,也擋不住滿臉的傲氣。上天就是這么偏心,把最好的都給了一個人。

    忽地樸風瀾睜開眼,電影中的BGM同時響起,兩人的目光交匯得相得益彰。

    林景純與他相視過這么多次,難得地愣了一下。這個停頓有多長,像一同古老的輪船緩緩駛?cè)牒V醒耄苈⒑苈?br />
    林景純轉(zhuǎn)過頭,臉很罕見地紅了。

    樸風瀾也沒有動作。

    直到電影結(jié)束這份沉默才打破。

    樸風瀾起身,把桌子挪回原處,林景純也低頭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桌子上突然出現(xiàn)一道黑影。

    “把你電話給我。”她聽見樸風瀾說。

    林景純有些不解地抬頭,“你要我電話做什么?”

    “擔心你啊。”

    他說得過于直白,反而讓林景純一愣。

    “……”

    “怎么?不行?”

    林景純只好拿了張紙寫了自己的手機號然后遞給他。樸風瀾也寫了一張自己的給她,林景純盯著那串數(shù)字有點發(fā)呆。

    樸風瀾看了一眼,然后放進口袋里,漫不經(jīng)心問:“我送你?”

    林景純想,他這算不算是主動求和?

    但林景純拒絕了,“謝謝你的好意,我爸今晚來接我,你也早點回家吧。”

    樸風瀾點頭,“嗯,那行。”

    林景純跟他一起出的教室門,夏風拂過的夜晚,風里裹挾著他身上的氣息。

    這味道讓林景純莫名覺得安心。

    兩個人一步一臺階走著,林景純主動開口,“你還要去訓練嗎?”

    “嗯。”

    “幾點開始啊?”

    “十點半。”

    那他剛剛還說送自己,就不怕晚嗎。

    樸風瀾這時看她,“怎么了?”

    “沒什么。”林景純說:“覺得你還是挺辛苦的,下了課還要做許多事。”

    樸風瀾挑了下眉,“我這人閑不下來,忙起來是樂在其中。”

    “做喜歡的事的確會讓人開心。”

    “你以前學過舞吧?”樸風瀾忽然問。

    林景純感到詫異,“你怎么知道?”

    “猜的。”

    會跳舞的人身上有種出類拔萃的氣質(zhì)。

    聊到這個話題,林景純神色有些黯然,“不過已經(jīng)很久沒學了。”

    “因為什么?”

    “一時半會解釋不了,等我以后有機會再跟你說吧。”林景純臉上是勉強的笑,兩人剛好走到校門口,她對樸風瀾告別,“我先走了,明天見。”

    “行,到家發(fā)個信息。”

    和樸風瀾分開后,林景純在人群中找著林偉,走出人群后,她看見林偉在路口旁抽煙。

    林偉個不高,有些富態(tài),穿著條紋短袖,平底鞋表面的布已經(jīng)開裂。

    林景純走過去,叫他,“爸。”

    林偉轉(zhuǎn)過身,掐滅了煙頭,“你們放學挺晚的,我門口看了好久都沒看見你,索性在這兒來抽煙了。”

    林景純說:“我沒穿校服,應該挺好認的。”

    “嗯,也是。走吧,車停在對面。”

    “好。”

    剛好綠燈亮了,林景純下意識往左邊看車,一眼就瞥見還站在那的樸風瀾,他很高也很顯眼,眼神似乎一直盯著這邊,兩人不小心對視上,樸風瀾不著痕跡地挪眼到她身邊的林偉,過了一會才轉(zhuǎn)身離開。

    林景純頓了下,林偉立馬叫她,“愣著干什么呢,綠燈沒幾秒了,快走吧。”

    林景純回過神,加快腳步,“我來了。”

    *

    坐在車上,沒幾分鐘就到家了。林景純感慨要是每天都能坐就好了,她就不用一直走在陰暗的巷子了。

    林偉叫她下車,問了她為什么不住校了,林景純簡單說完,林偉只說:“不要總是忤逆你媽。”

    林景純沒說話,她和林偉不是很親。林偉是長途司機,經(jīng)常不在家,這次回來聽說要待挺久的,所以才有時間來接她。

    回家后,趙湘倒是沒再碎碎念了,林景純也正常上樓洗漱。反而林偉一回來就在樓底下黏著趙湘,他在趙湘面前一向是好丈夫角色,背后又老是對林景純吐槽趙湘強勢,對此林景純已經(jīng)見怪不怪,家里表面安靜祥和就好。

    洗漱完后林景純躺在床上,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好幾個未讀短信,全是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她擦著頭發(fā),才想起來忘記跟樸風瀾報備了。

    她點開,看見的第一句是:【回家了?】

    林景純趕緊回復:【剛剛到家,你呢?】

    【我也剛到。】

    那邊秒回。

    林景純不知道說什么了,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他剛回家,大概還要別的事情要忙。

    林景純這樣想著,關閉了手機,準備去吹頭發(fā)。

    手機叮咚一聲忽然又發(fā)來條短信。

    【今天開心嗎?】

    這一句看得林景純莫名其妙,她剛想問什么意思,發(fā)尾的水珠滴在屏幕上,模糊了字跡,下一秒那邊又發(fā)來幾條信息——

    【問那男的題,你開心嗎?】

    【嗯?】

    【為什么不來問我?】

    第20章 20

    今晚相猛在樸風瀾家睡, 起因是他模擬考成績出來了,他爸看了分數(shù)差點沒大義滅親,面對他爸的兇悍, 相猛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轉(zhuǎn)眼就逃到了水岸名邸。

    這家伙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兒, 但就是感覺新鮮,每次來都覺得特氣派,左看看右看看, 就是不睡覺。

    樸風瀾才從實驗室回來,有個題沒算出來, 頭快疼死了,壓根沒功夫伺候相猛。

    他朝他丟了套新的換洗衣服, “今晚你睡客房。”

    相猛:“我就不能跟你睡?”

    “我嫌棄。”

    “咱兄弟倆都有多少年沒一起睡了, 我記得上次睡覺還是在上次吧。”

    “嗯,你口水流了我一枕頭。”

    “你就只記得這么惡心的事兒。”

    樸風瀾冷冷一笑, “你也知道惡心。”

    相猛不理他,環(huán)視一周, “你爸媽不在家?”

    “在公司。”

    相猛打了個哈欠,“真好啊,一個人在家自由自在的,你不知道我爸這幾天回來我都沒活路了。”

    “你想住我這也行, 反正家人也沒人。”

    “沒騙我?”

    “嗯。”

    “還是你好。”相猛試圖拍他肩膀,沒想到樸風瀾直接躲開, 相猛皺眉,“你今晚為什么這么冷漠?”

    樸風瀾說:“我累了。”

    “不, 你是有其他人了。”相猛是很標準的英俊周正的長相,任誰也看不出這樣的他也會八卦, “我想起了,就是你那女同學吧。”

    樸風瀾:“你猜對了。”

    他從來不掩飾自己。喜歡、討厭誰都是一向明確的。

    但他也沒給相猛繼續(xù)八卦的機會,轉(zhuǎn)身上了樓。

    見相猛沒再跟上來,這樣也好。

    樸風瀾洗漱完,看了眼手機,沒消息。他本來就為競賽題頭疼,現(xiàn)在心情更加郁躁,眼前閃過林景純問徐正陽題的樣子,樸風瀾面無表情打了幾行字過去。

    “眉頭皺得這么緊,大半夜的誰惹你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破了周圍的低氣壓。

    相猛不知道什么時候上來了,他換上了樸風瀾的衣服,倒還挺合身。

    “不是讓你睡客房么?”樸風瀾甚至沒看他,烏黑的眼睛盯著手機。

    “著什么急,夜生活才剛剛開始。”相猛是經(jīng)常混酒吧的人,要不凌晨回去要不玩通宵,現(xiàn)在對他來說確實還太早了。

    他游走在樸風瀾的房間,看見桌子上居然擺了只兔子,還是特別細心包裹得很好。他頓時大吃一驚,把兔子拿了起來,“你不是最討厭布偶嗎?怎么房間還有這玩意兒。”

    樸風瀾瞥了一眼,“放回去。”

    “裝什么?不知道誰前段時間走在街上都不愿意路過這種店。”

    說起樸風瀾討厭布偶,是因為他還有個妹妹,一直養(yǎng)在國外,從小爸媽也在那邊帶她,而樸風瀾卻是跟著家里的阿姨生活。

    每次父母回來,總要帶一堆布娃娃哄他,樸風瀾嗤之以鼻,這些都是他妹妹喜歡的,而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喜歡什么。后來父母似乎意識到這個問題,逐漸回國開始彌補,盡管一家人目前很好,但樸風瀾對布娃娃的討厭已經(jīng)根深蒂固。

    至于這件事,是樸風瀾周圍人盡皆知的事情。

    樸風瀾這會兒還在看著手機屏幕,臉色說不上好,直到過了幾分鐘,對面?zhèn)鬟^來一條消息——

    【那我以后找你給我講題可以嗎?】

    也是在那一瞬間,樸風瀾不自覺勾了下唇角。

    他想,或許那個兔子不是自己,而是林景純。

    相猛抱著手臂看他奇怪反應,作為兄弟,也猜到了一些,用手肘戳了他下,“說吧,到底為什么破了例?”

    樸風瀾始終盯著手機,眼都沒抬一下,但能明顯感覺到他心情不錯,“因為她在我這兒,所有的標準都不值一提。”

    *

    這幾天過得都很順利,林景純覺得自己學習好像跟上了,心里的壓力不由減了一些。

    但她卻覺得和樸風瀾的關系有些微妙。

    自從那天晚上樸風瀾發(fā)了那幾條短信后,林景純確實這些天都有問他題。

    可樸風瀾性格卻和徐正陽截然相反,可能是異于常人的聰明,讓他在輔導林景純時會不由得說她笨。這讓林景純有點懷疑自己了,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

    “景純,這次數(shù)學模擬考你居然都140了,好厲害啊,是不是樸風瀾給你講題有了效果。”

    昨天又考了數(shù)學,今天成績就出來了,岑真看著林景純的試卷忍不住夸獎,這幾天樸風瀾輔導林景純她是看在眼里的。

    林景純也知道是樸風瀾的功勞,他講題很有一套,只是……林景純嘆了口氣,“但他嘴里含笨量太高,有點不敢讓他教了。”

    直到現(xiàn)在林景純還能回想起有天她多問了樸風瀾一遍書上的例題,他便略帶嘲意地看著自己,“你是笨蛋嗎?”

    “啊,可能這些題對他來說太簡單了吧。”岑真道。

    “應該是。”

    “不想讓我教,意思想讓樓下那男的教?”

    一道聲音打破兩人的談話。

    林景純回頭望,沒想到樸風瀾居然在后面,他剛從辦公室回來,手里拿著資料,挑眉看這,話尾都帶著鋒利。

    林景純被他這種眼神看著有點心虛,她說的是不敢,又不是不想……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解釋。

    “那是什么意思?”

    林景純正不知道要怎么解釋的時候,岑真叫住她,“景純,校門外開了一家鰻魚飯,放學我們?nèi)コ园伞!?br />
    林景純轉(zhuǎn)過頭,“我之前看美食視頻的時候看見過,感覺很好吃。但是我沒有吃過。”

    “啊,你沒吃過鰻魚飯啊,這可是沿海城市的特色。”

    “我以前住的城市沒有海,說起來我也沒有見過。”

    她一直想去的,海和雪對于生活在不南不北地方的孩子來說是一種執(zhí)念,可惜盡管來了霧江也一直沒有機會去看看。

    岑真又說:“那我們放學去吧。”

    林景純想了想,自己剩的錢不多,她要合理安排,恐怕就去不了了,于是說道:“我今天已經(jīng)買了面包了你先去試試好不好吃,下次我們在一起去吧。”

    岑真唉了聲,“好吧。”

    話落,上課鈴響了,不一會兒,老林走了進來。

    他身為班主任,到了高三復習階段,課講得不多,大多講一些道理,今天他也是坐在講臺中間,開始講事情,“最近我的扣扣號被人盜了,到處發(fā)消息找人借錢,你們都收到了吧。”

    有同學附和,“對,收到了,問我在不在,然后說借點錢。”

    林景純最近沒有登扣扣,不知道這個事情,一時間還挺驚訝的。

    老林又說:“但是某個同學,居然相信了,給騙子轉(zhuǎn)了兩百塊錢。”

    “你但凡動腦袋想一想,就知道我找誰借錢都不會借到你頭上。而且我搞投資的,怎么又會差這兩百塊錢?”

    班里同學一陣唏噓,紛紛討論誰啊。

    還沒唏噓完,下一秒又聽見老林提高音量——

    “你說是吧?文緯。”

    話落眾人都望了過來。

    樸風瀾意味深長看他,“原來是你啊。”

    文緯臉瞬間紅到爆炸,“我是看那個人說的太真實了,所以讓我姨發(fā)了兩百塊錢。”

    老林笑笑,又說:“錢我已經(jīng)退給你了,就當我被騙了兩百吧,不過你們下次要注意,比如備注都改得陌生一點,不要這么讓騙子一看關系就很好。”

    同學們表示都上了一課,又開始討論給對方的備注是什么。

    四周都討論得火熱,林景純沒參與進去,一直在寫題。

    文緯開始問樸風瀾,“你給我的備注是什么?”

    樸風瀾的視線從林景純身上移開,“沒備注。”

    “什么?就是我的昵稱?”

    “昂。”

    “樸風瀾你好樣的。”

    “這不是害怕你被騙么。”樸風瀾盯著他笑了一下,“是吧,兩百塊錢。”

    文緯頓時感覺自己被人踩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但是是自己吃虧在先,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

    晚上上晚自習的時候,林景純依舊沒去食堂吃飯,這幾天趙湘出差,沒有回家,而林偉是個把錢財全部上交的人,所以林景純也沒有問林偉要生活費。

    “車站那兒新開了壽司店。路過買了點兒,嘗嘗。”

    林景純正埋頭寫題,忽然頭頂又是黑壓壓的,伴隨著一股香氣。

    抬頭看見是樸風瀾提著一袋壽司。

    回想起來這幾天林景純沒有去吃飯的日子樸風瀾都變著花樣給她帶吃的。

    糕點、熱鹵拌飯、曹氏、袁記云餃、壽司……

    “你不吃嗎?”林景純問。

    “吃過了。”

    “謝謝啊。”林景純接過。

    她最近太拮據(jù)了,都不知道要買什么東西報答樸風瀾了。

    見她沒動作,樸風瀾挑眉,“吃啊,怕我下毒呢。”

    林景純搖搖頭,有些被他逗笑,“當然不是。”說完拿起一個鮪魚壽司,嘗了一口。

    樸風瀾撐著頭問她,“怎么樣?”

    他的眼睛很亮,里面全是漆黑的純澈。

    林景純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嗯,很好吃。”

    “我看看你手機。”樸風瀾忽然這么說。

    “啊?”

    “打個電話,我手機沒電了。”

    “好。”

    林景純后知后覺把手機翻出來給他。

    樸風瀾拿了手機,是上課才能帶的老年機。林景純見他隨意翻了翻,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沉沉的。

    “給你。”過了一會他把手機還給她。

    林景純問道:“你不是要打電話嗎?”

    “不打了,沒什么想打的。”他聲音里蘊藏著一絲不爽。

    林景純還想問什么,他已經(jīng)起身出教室了。

    林景純看著桌子上的壽司和還沒關屏幕的手機一臉懵。

    他這又是怎么了?

    林景純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是還在聯(lián)系人的界面。

    而按鍵指向了樸風瀾的號碼——

    那天晚上樸風瀾發(fā)消息過來之后,林景純保存了他的電話號碼,但是沒有給他備注。

    所以,樸風瀾是在為這個生氣嗎?

    怪自己沒有給他備注。

    想到這,林景純?nèi)滩蛔⌒ζ饋怼?br />
    *

    直到晚上快上課,樸風瀾才回教室。他一進來就在收拾東西,說了一句,“今晚去練賽車。”聲音不大不小,也不知道跟誰說的,語氣還是那樣張揚,聽起來應該是消氣了。

    雖然不確定他是不是對自己報備,林景純還是轉(zhuǎn)頭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樸風瀾說:“沒跟你說話。”

    林景純笑笑,好脾氣道:“可我想回答你啊。”

    樸風瀾哼了聲。

    林景純又補充,“備注我已經(jīng)改了,改成了你的名字。”

    “?”樸風瀾挑眉看她。

    “我知道你沒問我,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時候岑真和文緯都沒回來,林景純又小聲說:“別生氣了。”

    樸風瀾像是故意的,揚起一個笑,“我沒聽清。”

    林景純耐著性子,“我說你別生氣了。”

    “什么?”他像是逗貓咪一樣,怡然自得。

    可林景純受不了他了,“聽不清就算了。”

    “知道了。”樸風瀾單手拎起書包,另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摸了摸林景純的頭。

    林景純整個人忽地一顫。

    樸風瀾又說:“知道我給你備注的是什么嗎?”

    “什么?”

    “兔子。”

    林景純抬頭,“為什么?”

    “哪來這么多為什么。”他又笑。

    林景純不明白,“你這樣不怕被騙嗎?這樣騙子一看我們關系就不錯。”

    樸風瀾聳聳肩,滿臉無所謂,“如果是你的話,我寧愿被騙。”

    *

    這幾天都是林偉來接的林景純,所以林景純每晚都很安心。

    今天照舊出校園門的時候,林景純看了一圈,卻沒發(fā)現(xiàn)林偉的身影。

    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林景純看來電顯示是爸爸,接了起來,那邊說:“景純,今天晚上你自己回來吧,我就不來接你了。”

    林景純愣了下,有點沒反應過來,“啊。”

    “我想著每天開車有點浪費油錢,我走過來接你也挺累的。現(xiàn)在街上都還很熱鬧,應該沒什么事,你就自己走回來吧。”

    林景純知道,林偉只有趙湘在的時候才會裝裝樣子來接她,林景純也知道他一向利己,只是沒想到他這次坦誠得這么快。

    “好吧。”最后她只能這么說。

    掛了電話,林景純便重復之前那樣一個人扎入夜色。

    現(xiàn)在是十點十分,林景純還想早點回去洗個頭,所以選擇了一條近道。

    這條路她之前也走過,周圍的商鋪關得很早,路上沒什么人,路燈也黑黑的像是年久失修。

    林景純快步走著。

    忽然迎面走來一個搖搖晃晃、渾身酒氣的男人。

    林景純看見這個情形頓時警鈴大作。

    她低著頭,假裝沒有看見那人,往右邊走。

    她原以為會平安度過,誰知那個男人也往右,堵住了她的去路。

    “!!!”

    林景純強忍鎮(zhèn)定又往反方向走。

    男人也跟著往左。

    “小妹妹,害怕呀?”

    一股酒氣撲鼻的聲音在頭頂盤旋。

    林景純捏緊書包帶子,抬頭,“你想干什么?”

    “你的手都在抖,是真的害怕啊。”林景純這才看清他的長相,比林景純只高半個頭不到,皮膚黝黑,眉毛稀疏,穿著迷彩短袖。

    他繼續(xù)說道:“我剛剛在大老遠就看見你一個人了,才放學呢?沒人接你?”

    林景純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盤,只覺得很害怕,他從言語到長相都是不友善的。

    “馬上紅燈了,我要過馬路,麻煩讓一下。”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林景純要走到那里往左過馬路,于是迅速從男人身邊穿過。

    過馬路的時候她幾乎是帶跑的,祈禱那個人不要追上來。

    過去剛好已經(jīng)變成了紅燈,她剛準備抒口氣,下一秒肩上搭了只手上來,緊接著又是那充滿酒氣的聲音,“小妹妹,這么跑這么快干什么?我送你吧,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林景純心瞬間沉了下來。

    她想起自己八歲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坐車去市里面學芭蕾。當時她走在路上,也是一個陌生男人跟她講話,后面她跑,那個男人追了上來,也像現(xiàn)在一樣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按住她,然后問她要去哪里,說要帶她去玩,然后不顧她反抗把她往一個小巷子里面拉。

    不過好在她掙脫了,只不過這些年一直心有余悸。

    就像此時此刻,林景純也很快想起那段過去,心里的不適感愈演愈烈。

    “不用了,你不用再跟著我。不然我報警了。”林景純轉(zhuǎn)了個身掙脫他的掌心。

    她知道像這種人,自己越緊張對方就越興奮,所以她一直沒表現(xiàn)出特別過激的行為。

    可男人似乎跟沒聽見一樣,繼續(xù)跟著林景純走,邊走還變找話題。

    林景純只能冷靜地回答,與他保持適當?shù)木嚯x。

    “你剛剛不是跟我走的反方向嗎?為什么現(xiàn)在要走這邊。”

    男人小眼睛里滿是看不懂的笑,“說了送你啊。我不是壞人,你別怕。”

    “……”

    一路上要走到家門口,林景純不想讓他真的知道自己家地址了,于是道:“我的家就在前面,謝謝你送我回家,你也回去吧。”

    她做到很禮貌的回復,內(nèi)心希望男人快點走。

    男人聽了她這句話,瘋了一樣抓住林景純的肩膀,大聲吼道:“你騙我干什么?你家根本不在這里!”

    “啊!”林景純被抓得吃痛,眼前的男人徹底瘋狂,她感覺自己今天走不掉了。

    “你騙我干什么!你騙我干什么!很好玩嗎??!”

    男人一直在重復這句話,面目猙獰。

    林景純看著他的模樣,身體止不住地抖。

    男人還在一直吼叫,周圍沒有人,家家關門抵戶,林景純連想找個人幫忙都找不了。

    忽然她看見遠處有個24小時便利商店燈還亮著,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她趁男人不注意的間隙拼了命地往那跑。

    男人也緊隨其后,嘴里開始吐出不堪入耳的臟話。

    林景純看著光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終于,她摸到了門把。

    “叮咚——歡迎光臨——”

    機械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便利店的冷氣,林景純的心沉穩(wěn)了下來。

    好在,那個人沒有再追上來。

    林景純的心臟快要跳出來,她有些麻木,也很崩潰,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商店里亂逛。店員看她一直在店里徘徊,眼神變得有些不善,林景純后知后覺意識到這一點,去買了瓶冰糖雪梨打破尷尬。

    可她沒有出去,她怕那個男人在外面站著。林景純看著玻璃窗,玻璃窗倒映著自己。

    一張臉很紅,額頭上是細細密密的汗珠,眉間全是焦愁,頭發(fā)也沒有這么凌亂過。

    她想了想,拿起手機撥打了林偉的電話。

    嘟嘟幾聲,那邊很快接起,“喂,景純,怎么了?這么還沒有回來?”林偉好像在抽煙,語氣是那種放松的愜意。

    相反林景純就很不好了,她說:“爸,剛剛我遇見了一個變態(tài),他尾隨我,我害怕躲到紅旗便利店來了,你能來接我嗎?”

    林偉反應不大,“什么變態(tài),你沒有報警嗎?”

    “沒有。”

    “你等下,我現(xiàn)在過來。”

    掛了電話,林景純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兵荒馬亂的只是自己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偉終于到了。他身上也有一股酒氣,林景純聞到這個味道快應激了。

    “那個男人在哪里?”

    林景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沒有跟著我進來。”

    “我一路走過來也沒什么人。”林偉說:“走吧,他應該也走了。”

    林景純給自己做了好多的心里建設,才跟著林偉出去。

    一路上,她都還是很害怕,生怕那個男人從哪個地方蹦出來繼續(xù)吼叫。被抓住肩膀的疼痛仿佛沒有散去,畫面也歷歷在目。

    林偉看她東張西望的樣子,催促道:“別害怕了,可能就是有人喝酒撒酒瘋。”

    林景純沒說話。

    林偉問:“你今晚走的哪條路?”

    “有十字路口那條。”

    “難怪了,那條路都沒什么人,你以后不要走那條路了。”

    林景純又沒說話了,她腳步很慢,心里亂亂的。后怕的感覺持續(xù)不斷。

    林偉見她磨磨唧唧的,有點受不了,不由得說話重了點,“你不要疑神疑鬼了好不好,你看這大街上哪里有人?”

    林景純忽然就委屈了下來。

    別人的父母都生怕自己孩子出什么問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林偉不僅沒有擔心她,還說她疑神疑鬼。

    “……”

    林偉沒意識到自己哪里話說錯了,還是自顧自走著。

    林景純在原地站了一會,發(fā)現(xiàn)林偉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心里酸楚更深。

    可這有能怎么辦呢。

    她的爸爸就是這樣子的。

    林景純很快撫平自己的心情,這么多年來是她一直在治愈自己。

    接著她也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抬腳跟上了林偉的腳步。

    到家后,林偉也沒說什么關心的話,趙湘不在家他就更加肆無忌憚,桌子上還擺著沒有收拾的酒瓶,花生殼也剝得到處都是。他一進門就吩咐林景純說:“你把這里收拾一下。”

    林景純看著狼藉的桌子,就如同她這個人一樣。

    她這次沒有再懂事地點頭,而是扔下一句我還要做作業(yè)便上了樓。

    把房間門關上之后,林景純無力地蜷縮在地上。很久很久,她翻出手機,看著寥寥無幾的聯(lián)系人,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連個能夠傾訴的人都不曾有。

    手指按下下鍵,聯(lián)系人挪到了“樸風瀾”這里。

    這個名字仿佛自帶光芒一樣,平靜地躺在那,卻吸引人去點開。

    不知道為什么,林景純?nèi)滩蛔】蘖耍蹨I砸在手背上,鬼使神差向?qū)γ姘l(fā)了消息——

    【樸風瀾,我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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