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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31

    林景純原以為樸風瀾只是客套一下, 沒想到他真的發了消費記錄過來。

    林景純立即轉了錢過去。

    那邊沒收,但也沒說話。

    林景純不懂他什么意圖,干脆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

    晚間果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人們沒想到雨來得如此迅速, 小孩連煙花也不放了, 趕緊跑到屋檐下避雨。

    林景純感嘆自己看了天氣預報,把早就備好的傘從包里拿了出來,撐開。

    又一通電話打過來。

    “你好, 請問是林女士嗎?”

    “是我,你是?”

    “是這樣的, 醫院登記了您的信息,您是林偉的家屬對嗎?”

    “嗯, 我是他女兒。”

    “病人因為摔倒住院, 但我們又檢查到他腦出血,所以需要過幾天手術, 現在跟家屬通知一聲,您這邊同意手術嗎?”

    林景純心里一緊, “當然同意,嚴重嗎?”

    “目前來看情況可觀,聽病人說您常年不在本市,所以這幾天還請您先不要離開, 手術需要家屬簽字,另外病人還需住院觀察。”

    林景純說:“我最近都會待在霧江。”

    “嗯, 那好,這邊通知了, 那我就先掛了。”

    “好的。”

    林景純腦海中又浮現出林偉的樣子,瘦弱, 眼神無光,明明四十幾歲,看起來像老了好多。這些年自己只跟他寄了錢,別的好像都沒有做到,她想要不就留在霧江,好好照顧林偉。

    來的時候她已經應聘當地雜志社的工作,她準備回去看看郵箱有沒有消息。

    晚上林景純回了玉屏巷的房子,打開燈,里面空蕩蕩的,雜亂無章。

    林景純嘆了口氣,去廚房拿掃把,她花了幾個小時把家里打掃了一遍,最后洗了個澡,才打開筆記本電腦。

    登上郵箱,正好雜志社已經發來一條信息,邀請林景純明天去面試。

    林景純有些高興,她忽然覺得留下來也挺好。落眼處是樸風瀾還沒有收款的記錄。

    林景純想了想,還是準備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錢我已經轉給你了,記得收,另外跟你說聲抱歉。】

    剛發完,沒想到那邊秒回:【就這么快想兩清?】

    什么意思?

    林景純疑惑,難道不是你先給我發的截圖嗎?

    不過她還是好脾氣回復道:【不是,本來就是我錯在先。】

    【之前的手術錢也一筆一筆打給我,不就是想兩清么?】

    那邊發完后,收了款,卻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林景純看著他的頭像發呆,有些滿腹心事地躺在床上。

    她想起自己去美國的第一個夏天,趙湘讓她讀了那邊的大學,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林景純一邊打工賺錢一邊讀書,省下來的錢都寄給了樸風瀾。

    她對不起他,也不想欠他。

    欠他很多,無法償還,只能先把眼前的彌補了。

    她只記得美國的夏天很熱很熱,而那個同樣熱烈的少年,收到自己打的錢的時候也這么憤怒嗎?

    *

    林景純第二天來了雜志社。

    出乎意料的,她順利進面入職,那邊說安排她實習期兩個月,需要做一些資料,但具體什么題材沒確定下來。

    她白天去工作,晚上就去看林偉。

    其中趙湘有打電話過來,她還是一副命令的語氣,“景純,我已經放任你幾年,如今你什么時候回美國?”

    林景純彼時站在林偉病房外,隔著門上的玻璃口看林偉,“爸生病了,馬上要手術,我暫時回不來。”

    “他又不是沒有家人,他弟弟妹妹不是還在嗎?你瞎操什么心。”

    趙湘說的弟弟妹妹是林景純的叔叔嬸嬸,她知道他們就住在霧江,可一次都沒有來過。

    “他再怎么說也是我爸爸。”

    趙湘依舊沒松口:“總之你處理好事情就回來。”

    掛了電話,林景純靠在墻邊,穿堂風而過,掠過肌膚,是冷的。趙湘即使再婚,愛情事業雙美滿,對她的掌控也越來越緊,緊得林景純快透不過氣。

    或許從她出生趙湘就幫她擬定了一條既定軌道,她只能在上面行走,不能有一絲偏移。

    林景純看著病床上躺著的林偉,不知道什么樣的路才是終點。

    *

    一來二去已經過了一周,林偉也做完了手術。

    林景純今天去雜志社,上頭交給她最近需要收集的題材。

    林景純打開一看,發現是關于賽車的。

    2018年,霧江興起了“賽車熱”,起因是霧江成為了一個賽車比賽據點,有專門的賽車場,規模比北京鳥巢還大。各車隊也逐漸升起,每次舉辦賽事居民都會去看,甚至還形成了一種彩票,賭哪個車隊會贏。

    林景純初來霧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正頭疼有什么渠道——

    下一秒,岑真的電話打了過來。

    自上次同學聚會后她們就沒有再見了,林景純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聽了她的電話。

    “喂,景純,最近有空嗎?”岑真率先道。

    林景純說:“我剛剛來雜志社不久,怎么了嗎?”

    “是這樣,上次我不是說和我男朋友請你吃飯嗎?想跟你約個時間。”

    “這么客氣,不用專門請我吃飯的。”

    “什么啊,我岑真說到做到好吧,你就說你什么時候有空吧!”

    林景純有點為難,“我剛剛接了一個任務,說是采訪賽車手什么的,恐怕沒有時間。”

    哪知岑真一聽燃了起來,“你早說啊,你忘了我男朋友是賽車手,到時候你問他不就好了。”

    林景純這才想起來岑真是從事賽車工作的,她想了想,最近忙得都忘了。

    仿佛找到了希望一般,林景純說:“那今天晚上見吧,可以嗎?”

    岑真說:“可以啊,不過今天他們有一場訓練,你下了班先過來吧,我在賽車場等你,新建的賽車場你知道吧?”

    “知道的,那我到時候過來。”

    *

    下了班,林景純取了外套,專門拿了一個記錄本放到包里,然后打車去了賽車場。

    今天通往賽車場的路似乎格外堵,林景純一邊看時間,一邊看前面的車流。

    司機從后視鏡那看了她一眼,“姑娘,你也是去看比賽的?”

    林景純愣了下,“什么比賽。”

    “賽車比賽啊,不然你去賽車場干什么?”

    林景純才想起來岑真說今晚有個訓練。

    林景純點點頭,“是。”

    “你喜歡哪個車隊啊?”司機也是閑著沒事,前面太堵了,熄了火,拉了會家常,“我比較喜歡逐牧車隊,里面的隊長,年紀輕輕就是f2賽車手了,以后肯定有望成為f1賽車手。“

    林景純其實不懂這些,但還是附和道:“其實我是去做采訪的。”

    “記者啊?那你見到那個隊長一定會迷上他的,很多女孩都喜歡他的。”

    林景純笑了笑沒說話。

    司機又給他說了一些有的沒的,最后林景純下車,司機還在說那個賽車手一表人才,她一定會喜歡。

    林景純覺得司機挺幽默,道了謝,走進了賽車場。

    此時里面正在進行一場你追我趕的比賽。

    賽車場里一架紅色的賽車一個漂亮的漂移,眾人立馬喝彩。

    接著紅色賽車又展示了一系列高難度動作,側跑,汽車飛越,180度甩尾,還有林景純在電視上看過的死亡之吻。

    歡呼聲一連接過一陣,堪比浪潮。

    林景純匆匆忙忙找了個地方坐下,觀看這場表演。

    去國外之后,她很少接觸這些,感覺快要和外界隔斷,再次坐到賽車場上,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看一場表演。

    只可惜時過境遷。

    不知道過了多久,比賽終于結束,林景純沒有看冠軍是誰,她起身去后面尋找岑真的身影。

    后面很多人,被保安圍著,說不讓進去。

    林景純被攔著,想給岑真打個電話。

    但這里太多人了,手機居然沒有信號。

    她有些著急,因為好像很多人已經離場了。

    “我朋友在里面工作,她讓我來的。”林景純說。

    保安面無表情,“你怎么證明?”

    林景純拿了胸前掛著的臨時記者證,“這個可以嗎?我是來采訪的。”

    “來采訪的人多了去了,你這個不知名的人是哪里的?”

    “……”

    林景純一時說不出話來,正準備還想說什么,身后傳來輕飄飄一句,“她是我帶來的。”

    聽到這個聲音,一陣頭皮發麻。

    賽車……

    她怎么忘了。

    樸風瀾是整個霧江最優秀的賽車手。

    保安一見來人,立馬放低姿態,“原來是樸先生帶來的記者,你們進去吧。”

    林景純走到前面,沒回頭,因為遇見樸風瀾,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相看兩沉默。

    “就這么對你救命恩人的?”

    他的聲音抓住了她,像一雙無形的手。

    林景純立馬停下腳步。

    大難臨頭,她還要怎么跑。

    她默默轉身,看著樸風瀾單手抱了個頭盔,脖子上掛了個閃閃發亮的金牌。

    看來又是第一。

    他似乎長高不少,曾經這個視角,她能到他肩膀,而現在抬頭只能面對他的胸膛。

    “恭喜啊,沒想到在這里碰見你……”

    林景純開口,寒暄一句。

    樸風瀾哼了聲,掃了眼她胸前的記者牌,沒說話。

    林景純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真是太奇怪了,她能感受到來自于他的注視。他身材挺拔,幾乎擋住她所有視線,正是這樣,她更感覺到壓抑。

    “我還有事,剛才謝謝你,我就先走了。”

    話落她準備離開,轉瞬又被他叫住,“你不是記者嗎?怎么不采訪第一名?”

    “我……”林景純想了想,“我主要是找其他人的。”

    這里只有男人,她找的其他人,是什么人?

    樸風瀾笑意變冷了點,“你是覺得我在故意攔你嗎?”

    接著,他又繼續說道,看似灑脫得很,“你放心,之前和你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年少不懂事,那時候的喜歡對我來說不過是一時消遣。”

    第32章 32

    驕傲如樸風瀾, 如果一個人對他一次次的逃離,那么這個人在他眼里,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林景純深諳這個道理。

    他們戀愛沒多長時間, 但她知道他是一個高傲的人, 隨著時間的增長, 這種養尊處優也愈演愈烈。

    面對他的話語,林景純無從開口。

    “對于之前的事情,無論怎么樣, 我都要跟你說聲抱歉,如果你不計前嫌, 我們還能做朋友。”

    最后她只能這么說,畢竟是她不告而別, 這么多年都沒有一個解釋。

    樸風瀾聽完冷嗤一聲, “誰要跟你做朋友?”

    “……”林景純一頓,她總是沒法接他的話。

    樸風瀾站在面前, 幾乎是一種審視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林景純頂住這種壓迫, 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那就不做。”

    樸風瀾被氣笑。

    兩人僵持之間,有人忽然喊了林景純的名字,“景純?”

    話落岑真立馬跑了過來,“我打你電話沒打通。”

    林景純說:“我手機沒信號了。”

    “原來是這樣。”說完, 岑真才看見眼前的樸風瀾,瞳孔瞬間放大, 眼神在兩人之間挪來挪去,“樸風瀾……你……”

    林景純以為她誤會什么了, 本想開口解釋,哪成想下一秒岑真就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你居然是逐牧車隊的!!!”

    樸風瀾只是簡單嗯了下。

    “難怪沒見過你,你之前一直在國外比賽吧。”

    還是嗯了下。

    看得出來他興致不高,即使是曾經的老同學面子也沒怎么給。

    岑真已經崇拜得不行,那可是逐牧啊,多么牛的車隊,沒想到樸風瀾是其中的成員。

    “正好我們要去聚聚,有景純,還有我男朋友,樸風瀾你也跟我們一起來吧。”岑真提議道。

    林景純聞言皺了皺眉。

    樸風瀾淡淡掃了她一眼,復又挪開,“不用,除了你是我高中同學,其他人我都不熟。”

    岑真也看了眼林景純,略顯尷尬,“啊……那好吧,那你忙吧。”

    樸風瀾也是直接轉身,“走了。”

    岑真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才拉住林景純問:“不是吧?他不認識你了?難道你不是他的高中同學?”

    盡管知道這樣的結局最好,不過林景純心口還是有點悶,只是笑笑,“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他本來就不用記著我。”

    岑真還在感慨物是人非。

    林景純拉了下她,“我們走吧,你收拾好了嗎?”

    岑真回過神,“好啦好啦,不說了,我們走吧。”

    *

    他們來了一家西餐廳。

    林景純這也是第一次見到管東澳。

    這個男人很高很瘦,帶著股痞帥,感覺很壞,這種壞是一種迷人的氣質,也成功吸引了岑真。

    不過,她總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人。

    “你好,我叫管東澳,岑真的男朋友。”管東澳伸出手。

    林景純回握,“你好,我叫林景純。”

    三個人坐下,管東澳又問林景純,“聽真真說你在收集關于賽車的事?”

    “是,我最近接了個題材,是關于賽車的。”

    這時牛排端上來了,管東澳一邊幫岑真切牛排,一邊漫不經心問:“那你想知道什么,盡管問我吧。”

    林景純拿出早就放在包里的記錄本,看了看兩人,“要不你們先吃。”

    岑真擺了下手,“哎呀你倆說正事吧,我來給你們切牛排。”

    林景純點了下頭,開門見山,“那你簡單介紹一下你的職業生涯吧。”

    管東澳挑了下眉,開始介紹,“我目前是f3車手,是7歲開始學賽車,開始學的是卡丁車,后來拿了不少獎項,17歲的時候進入到開放輪式賽車,再后來又去了歐洲,幾年后回到中國,我目前的目標是成為f2賽車手。”

    林景純很快把關鍵詞記了下來,忽然想起司機在車上跟她說的樸風瀾年紀輕輕就是f2賽車手了。

    她片刻走神,管東澳叫住她,“哪里沒聽清么?”

    “不好意思。”林景純反應過來,“你們主要的賽事是什么?”

    “看情況,多數是FIA舉辦的,拉力賽,錦標賽,房車賽都有。”

    林景純隨后又簡單問了一些。

    管東澳都一一回答。

    最后結束,林景純說了聲謝謝。

    岑真看著管東澳給自己切牛排,她要的七分熟,汁水從刀尖冒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誒,寶寶,你認不認識樸風瀾啊?”

    管東澳停下來,“知道。”

    “我去,我居然不知道你認識。”

    “我們不是剛談嗎?”管東澳笑,“怎么想起問他了?”

    “他是景純的……”岑真正準備說,又打住,“他很厲害啊,我一直聽說賽車界有個傳奇人物,但沒想到是他。”

    岑真很八卦,另一方面也想幫林景純多打聽一下,“你說說他唄,順便讓景純也記一下。”

    哪知管東澳聞言變了下臉色,“你直接去問他不就好了。”

    他的語氣像是吃醋,但又很奇怪,說不上來,岑真果真吃這一套,立馬抱住他,“不問不問,我們寶寶最厲害。”

    林景純:“……”

    原來是讓她來吃狗糧的。

    后面幾個人又聊了聊家常,接著醫院那邊給林景純打過來一個電話,說是林偉出現了一點狀況,要她過去一趟。

    林景純只好跟岑真告別,然后匆匆離開。

    岑真見林景純走了,抱著管東澳的胳膊撒嬌,“怎么還不理我呀?我再也不說樸風瀾了,你是醋壇子嗎?”

    管東澳拍了拍她的臉蛋,沒接話,“今晚去我那兒?”

    他的眼睛很撩,語氣也吊人,仿佛一不小心就會進入他的圈套。

    岑真臉紅了紅,雖然說成年人之間很正常,但她還是有點害羞,“不了吧,今晚我回家。”

    管東澳親了下她的唇瓣,“那聽你的。”

    *

    樸風瀾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已經不住水岸名邸,他的房子很多,有時候離哪里近就住哪兒。

    這次回的是一個高級公寓。

    鑰匙是指紋鎖,他打開后里面乍泄了一地暖光。

    有人?

    第一反應是這個。

    后面一個小孩子屁顛屁顛地跑出來抱住他,“哥哥。”

    樸風瀾眉頭一皺,這小屁孩怎么在他家?

    “你在這里干什么?”

    樸風瀾低頭看了她一眼。

    樸向月已經讀小學了,家里人都很寵愛她,她長得和樸風瀾很像,還很可愛,但樸風瀾對她談不上喜歡,一直對她不咸不淡。

    “爹地媽咪又去英國了,他們讓我在這里跟你玩。”樸向月仰起頭笑,嘴角有一個梨渦。

    “我照顧不了你,明天我把你也送走。”樸風瀾捏了下眉心,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到了杯水,把新拿的獎牌隨意放在桌子上。

    客廳很亮,照得金色獎牌都在發光。樸向月一向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噔噔噔跑過來,拿起獎牌,往自己脖子上戴。

    她這會美著呢,說要打電話,要給媽咪看,所以又跑到哥哥身邊,“我要打電話給媽咪。”

    樸風瀾懶得理她,“去睡覺。”

    樸向月不樂意了,“我要打電話給媽咪!”

    “她在飛機上,怎么接你的電話?”樸風瀾被逗樂了,“再不睡覺一會鬼來抓你了。”

    樸向月才不怕,一本正經道:”我是唯物主義,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哥哥,你太幼稚了。”

    樸風瀾被她擺譜,“你不就是個小鬼?懂得還挺多。”

    接著他已經不理她,本來就討厭這小孩,更沒有照顧她的理由。

    樸風瀾起身,繞開樸向月去洗澡。

    樸向月看著樸風瀾去衛生間,氣得在原地鼓起臉頰,“小氣鬼。”

    她一向古靈精怪,不做到某件事堅持不罷休,隨即她在房間里找呀找,最后在樸風瀾的外套里找到了手機。

    樸風瀾是沒有設置密碼的,樸向月很快撥到電話頁面,她記得媽咪的電話是182,但是后面是什么她忘記了,正當她哎呀一聲正頭疼的時候,電話界面跳轉出一個182開頭的號碼。

    于是她想也沒想就打了過去。

    *

    林偉做了手術之后,情緒時常不穩定。

    有時候會抓窗簾,有時候還會踢床,護士經常在林景純來了后跟她說08號床的病人太折磨了,隔壁的病人的投訴了好幾次。

    林景純只能不停道歉,還給林偉轉到了單人病房,剛剛安撫好林偉的情緒,就有一通電話打過來。

    是霧江的。

    她疑惑,除了岑真,她在霧江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了呀。

    不過她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一接通,她就聽見一個小女孩活潑亂跳地大喊,“媽咪!”

    林景純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小朋友,你是不是打錯了?”

    “沒有呀,這就是我媽咪的電話號碼。”

    “可我不是你媽咪呀。”林景純耐心道:“你就是打錯了。”

    “沒有,我才沒有呢!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我好難過,那個家伙對我一點都不好,嗚嗚嗚嗚……”

    說著樸向月就開始哭了起來。

    其實她也不喜歡樸風瀾,雖然是她親哥,長得好看打游戲還厲害,但是他不喜歡自己,自己也是不會喜歡他的!

    在樸風瀾面前她還會裝一下叫他哥哥,但是在媽咪這兒她就直接原形畢露叫那個家伙。

    林景純都徹底呆住了,她沒遇見這個情況,不知道怎么說。

    “你先別哭,你家里人呢?”

    樸向月哽咽了下,正準備說什么,電話又傳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樸向月,你拿著我的電話干什么?”

    樸向月眨了下眼,眼淚直掉,還沒反應過來,手機就被樸風瀾搶了過去。

    樸風瀾都沒看聯系人,因為他知道樸母在飛機上是接不通電話的。他一手擦拭著脖子上的水珠,一邊說:“抱歉啊,小孩兒貪玩按錯了。”

    這下,林景純聽清了是樸風瀾的聲音,她頓了下,“樸風瀾,你……”你了半天沒你出來,最后吞了下口水,“這是你的孩子?”

    第33章 33

    林景純仔細回想了一下。

    這個小女孩年齡不大, 聲音很稚嫩,聽起來只有幾歲的樣子。

    而她和樸風瀾分開六年快七年,他要是結婚有孩子也算正常。因為他像這樣的人, 一般認定什么事就會堅持下去, 要是成為他的伴侶, 一定也是百分百的認可。

    “林景純?”樸風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拉長了尾音,“是你。”

    林景純不慌不忙道:“你家孩子打錯了, 既然沒什么我就先掛了。”

    “我是什么洪水猛獸。”這句話像是疑問,又像是陳述。

    林景純沒聽懂, “為什么這么說。”

    “不然為什么你每次見我都躲。”

    “不是,我這里不太方便。”

    “和男朋友約會?”他話帶銳氣。

    “沒, 在醫院。”

    “……”

    樸風瀾沉默了, 半晌才開口:“生病了?”

    林景純剛要回答,遠處的護士叫她, “林女士,你父親又鬧起來了。”

    林景純心里一驚, 因為林偉已經被投訴好多次了,她怕他再吵到病人,于是心急火燎掛了電話,“醫生叫我了, 回頭再說吧。”

    接著是嘟嘟兩聲。

    樸向月這會兒被搶了手機,氣壞了, 樸風瀾簡直是個大壞蛋!都不讓她跟媽咪打電話,她氣沖沖跑到樸風瀾那兒準備討伐他。

    沒想到看到他沉下來的臉。

    樸風瀾手機屏幕還亮著, 保持著接通電話的姿勢,看見樸向月來了, 垂眼問了一句,“還有事?”

    他的眉眼很鋒利,笑時張揚淡時恐慌,樸向月被他震懾到,硬生生把臭家伙三個字咽了下去,轉眼笑靨如花,“既然媽咪沒有接,那我乖乖睡覺去好了……”

    說著走進樸風瀾的房間,樸向月還是小孩,在英國的家她有一屋子布娃娃,每天晚上都要抱著睡覺。

    今晚也是這樣,沒有布娃娃抱著睡覺她會睡不著,她在房間里面翻找了一下,還真找到了一只灰白色的兔子。

    兔子被保存得很好,很新,還有淡淡的香味,即使這個房子很久沒住人了上面也沒有灰塵,樸向月一眼就喜歡上了,決定今晚要抱著它入睡。

    “兔子乖,今晚我陪你睡覺。”

    樸向月抱著它爬上了床,一邊撫摸它一邊說悄悄話,“哥哥太兇了,我不想住這里了。”

    她一直念叨,下一秒樸風瀾開門進了房間。

    家里開了空調,樸風瀾只穿了一件薄色的白上衣,雙袖挽起,露出白而有力的手臂。

    他頭發還沒干,烏黑的發梢,水滴順著滴落,滑過那雙明亮的瞳眸,他看向樸向月,眼里的壓迫淡了點。

    樸向月被他嚇了一跳,立刻縮在被子里,“大哥別打我!我現在就睡覺!”

    樸風瀾盯著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樸向月把布娃娃慢慢往下藏。

    “我的東西?”

    “……”

    樸向月真的好怕他,戰戰兢兢拿了出來,“哥哥你也喜歡布娃娃嗎?”

    樸風瀾瞥了一眼,“不喜歡。”

    “那你為什么買這個兔子?不會是你喜歡的人跟你買的吧!”

    樸向月雖然才讀小學,但是也懂不少,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想給他買東西。

    樸風瀾沒接話,他走過去關了臺燈,示意樸向月睡覺。

    樸向月見樸風瀾沒有拿走布娃娃,于是抱著乖乖躺下,黑暗中她聽見樸風瀾很低的說了一句,像喃喃自語,但她聽不懂也不太能聽清,“她我也不喜歡了。”

    *

    林偉醒了,單人病房沒有屏風隔斷的那種窗簾,他抓不著,只能踢床。

    林景純趕到的時候,放腳的地方已經快被他踢壞了。

    林景純立即上前阻止,“爸,你干什么?”

    林偉似乎很痛苦的樣子,神智有點不清醒,見到林景純才清醒一點,“我剛剛頭太痛了。”

    林景純說著要按呼叫鈴,“那我叫醫生來,是不是手術后遺癥?你做了手術之后就一直有這個情況。”

    “不用。”林偉阻止了她,“不是手術后遺癥,是老毛病了。”

    “一直這樣怎么行,我害怕有什么問題,我們得檢查一下。”

    “我已經檢查過了,就是多年的老毛病。現在已經不痛了。”

    “可是……”

    林景純還想說什么,卻被林偉打斷,“今天你媽有沒有打電話來?”

    林景純剛想說沒有,但還是編了個謊,“打了,她問你手術怎么樣,我說你已經做完了。”

    林偉舒了口氣,“你媽咪還是關心我的。”

    林景純順著他的意思,“畢竟你們是夫妻。”

    “你是我女兒。”林偉沒來由說了句。

    “嗯。”

    “所以你不能放棄我,你要一直照顧我。”林偉盯著林景純說。

    “……”

    林景純忽然頭一陣眩暈。

    不過片刻,她又恢復了過來,這個反應讓她有些心悸。她給林偉倒了杯水,然后起身,“爸,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透透氣。”

    她不太喜歡聞醫院的味道,每每聞到消毒水就會想起那個沒有做成的手術。

    這是她的遺憾,也是她的心病。

    晚上很冷,林景純裹了裹外套走了出去。

    她站在住院部大門口,哈了口氣暖手,然后又放在口袋里,慢慢地走了出去。

    這個醫院的構造很像霧江六中,穿過一片林蔭小道就可以抵達大門。

    大門外是和六中一樣大街道,旁邊有個十字路口。

    林景純站在大門外看樹上掛著的燈籠,很奇怪,她沒有好好過一個年,也沒有好好吃過一次團圓飯,卻對這種紅彤彤的氛圍情有獨鐘。

    忽然,她眼神落下,看見馬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里面的人在抽煙,一只冷白的手捏著細長的煙,放在車窗玻璃上,青煙裊裊,那抹猩紅在暗色中明滅不定。

    林景純看了一會,總覺得莫名熟悉,但是霧江又有什么值得她熟悉的呢。

    她在這里待了一年不到,她從來都不屬于這里。

    接著她收回視線,重新看樹上的燈籠。

    過了好一會,天氣更加冷了起來,風呼呼刮過,林景純打了個噴嚏,又裹緊身上的衣服。她很瘦,清淡如霧,好像風都能吹走。

    終于她受不了這種寒冷,轉身回去了醫院。

    林偉又已經開始困了,昏昏欲睡,林景純給他重新擺了下枕頭,對他說道:“爸,你先睡吧,我要回去了。”

    林偉迷迷糊糊,還在說:“別回去,留下來,陪我。”

    林景純笑,“我明天還有工作,所以不能陪床,只能再請護工照顧你了。”

    “我不要護工,你叫趙湘來照顧我。”

    “她來不了。”

    “她在國外瀟灑了,留我一個人在醫院等死。”

    林景純知道他又犯糊涂了,“這不是還有我嗎?”

    “你也沒用。”

    林景純一頓,還是說道:“你睡吧,我走了,這段時間我工作很忙,只能讓護工照顧你了。”

    說完也沒管林偉怎么樣,拿起包就離開了病房。

    重新走到街上,林景純沒有打車,這里離玉屏巷不遠,她打算走回家,像六年前一樣。

    好像長大之后心境變了一點,她不再懼怕黑暗,只是很平靜地走這條路。

    走的曾經遇見醉酒漢的那條。

    這一路變化了許多,之前黑漆漆的道理開了許多商鋪,許是過年的原因,路上人也特別多。

    林景純看著這些變化,心里一陣感慨。

    最后她走到了玉屏巷附近,可這里還是黑的,霧江其他地方都在不斷發展,日新月異,可這片區域好像被遺忘了一般,還是老樣子。

    林景純進了巷子,她穿的短高跟,走在靜謐的夜里一陣響。

    隨即巷子兩旁亮了起來像在舞臺打光那樣亮。林景純愣了下,這種場景還是在她初中的時候,她才注意到這個巷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安裝了聲控燈。

    林景純下意識回眸。

    看著身后一片的燈光,也不經意看見之前停在醫院門口的那輛黑色轎車。

    好奇怪,那個車主也住在這里嗎?

    林景純一陣疑惑,不過沒有再多看,隨即她上了樓,樓房的燈也一層一層亮起。

    *

    “哥哥,這么晚了,我們還不回去嗎?”

    轎車的后座,樸向月抱著兔子,揉著惺忪睡眼。

    樸風瀾看了眼時間,隨意問道:“困了?”

    “是啊,平常媽咪叫我八點半就睡覺了。”

    “……”

    見樸風瀾不理自己,樸向月又說:“我們為什么要跟著那個姐姐呀?她自己一個人走夜路,好可憐的樣子,哥哥你是在保護她嗎?”

    樸風瀾搖下窗戶,重新點燃一根煙,眼霧中是他棱角分明的臉。

    “不是保護,是看她有多可憐。”

    樸向月被煙嗆了下,心里默默罵樸風瀾,但她不敢說,還是天真地問:“那她知道我們在看她嗎?”

    “不知道。”

    林景純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看她。

    看她一個人伶仃地站在熱鬧的街道。

    看她望向這邊,又挪開視線。

    看她的衣角被風吹得飄起來。

    看她單薄的身影轉身離開,消失在黑暗中。

    樸風瀾把煙放在唇邊,不自覺地捏了捏方向盤,同時也不自覺地想——

    她當年也是這樣離開的嗎?

    這種表情。

    這種身影。

    第34章 34

    林景純上交了管東澳提供的資料, 上面說還不夠,這次讓她全權接管賽車的題材。

    說最近霧江賽車圈將有一場大型的比賽,她必須全程參與紀錄。

    林景純一想到又要見到樸風瀾, 她就感覺到一陣頭疼。

    但他已經有孩子了, 應該已經成家了吧。想到這, 林景純心里好受了一些,看來自己當初的行為沒有給樸風瀾帶來什么負擔。

    接著林景純跟岑真說了這件事,岑真聽聞可高興了, 她特別喜歡林景純,一想到要天天跟她見面就開心。

    林景純性格好脾氣好, 特別長了一張及其漂亮的臉蛋,誰不喜歡美女呢, 跟美女做朋友都有一種小人得志的感覺。

    不過她最近很焦慮一件事情, 有點難以啟齒,林景純聽她在電話里面嘆氣, 主動問道:“發生了什么事嗎?怎么感覺你欲言又止的樣子。”

    岑真嘆了口氣,還是說了出來, “唉,有個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什么事?跟我還這么遮掩。”

    “就是,你知道我是初戀。但是管東澳他……”

    “他怎么了?”

    “他已經談過三次戀愛了,并且都發生過關系, 我知道對于成年人來說這很正常,但我還是有點介意, 心里總會去想那個畫面。我很喜歡他,難受也舍不得分手,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林景純沒遇見過這種情況,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介意, 只能安慰道:“如果舍不得,你珍惜當下就好了,既然喜歡他就隨心來。你要想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足以成為你的煩惱,只要他現在對你好、喜歡的是你就足夠了,你要過好自己的生活。”

    岑真感覺心里暢快了一點,“也許是我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吧。”

    “你沒錯,但人要學會的是放過自己,有些事情糾結沒有用。”

    岑真嘆了口氣,“景純,要是我有你這么豁達的心態就好了。”

    林景純笑了笑,“可能人生就是一場修行吧,走的路多了就看開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困住自己的是什么,家庭的重壓之下她都想不到戀愛,感覺這件事還很遙遠。

    “總之,謝謝你,景純。”

    岑真這樣說道。

    “我不能說服你什么,也不能跟你說沒事,只能說明天見。”

    林景純的聲音很溫柔,在夜里總會安撫人心。岑真感覺她真的很有魅力,點點頭,“明天見。”

    *

    林景純第二天再次來到了賽車場。

    這里都在為賽前做準備。

    她也不知道干什么,只能在周圍先轉轉。

    不知不覺走到了后面賽車手做準備的地方,她又想起了那天樸風瀾在自己身后。

    她下意識往后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一片。

    保安看見了她,招呼她道:“今天還是來做采訪嗎?”

    林景純說:“也不是,我就地取材。”

    “那行,你要進去就直接進去吧,反正我也認識你了。”

    林景純點點頭,“好。”

    她盯著場上飄揚的旗幟,忽然很好奇樸風瀾的這幾年。

    于是問道:“逐牧車隊的隊長一直都在霧江嗎?”

    保安睜大眼睛,“你不知道?”

    “是,他沒跟我說過。”

    “他是最近才來霧江的,之前一直在國外比賽,之所以我們都知道,因為他參加的國際賽都是代表中國霧江出席的。”保安一臉驕傲,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霧江人才輩出啊,他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原來是這樣。”林景純了然。

    “我想起來了。”保安說:“他是今年年初才來霧江的。”

    林景純聞言一怔,沒想到跟自己回國的時間一樣。

    但她覺得這只是巧合,沒再多想,她準備離開,卻被人叫住了名字。

    “林景純?”

    是一個女聲,林景純疑惑怎么會有人認識自己。

    說話的人走到她身邊,林景純這才看清這個人的長相,用兩個字來形容的話就是:明艷。烈焰紅唇,張揚十足,和林景純是完全不同的氣質。

    可林景純愣了好一會兒都不記得這個人。

    “不記得我了?”女人笑道:“我是你高中隔壁班的任雙月。”

    林景純想起了那么一點。

    “你在這里做什么?”任雙月問她。

    林景純如實回答,“我在雜志社工作,來這里做題材。”兩個人不太熟,話里話外全是寒暄,林景純也問道:“你呢?”

    任雙月指了指里面,“我在這里工作。”

    說著,她特意強調,“是逐牧車隊的一名領航員。”

    林景純夸她,“是嗎?那很厲害啊。”

    “我也坐過樸風瀾的副駕。”

    林景純不懂她為什么突然提樸風瀾,還是道:“他開車也很厲害吧。”

    “是,沒掉出過第一名。”任雙月盯著林景純,始終沒找到什么情緒的破綻,最后道:“你是樸風瀾前女友吧。”

    林景純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們這件事這么隱秘,在一起沒公開,分手了也沒跟誰提起過。

    任雙月兀自一笑。

    任雙月的哥哥是樸風瀾的好友,任雙月也跟著擠進了他們的圈子。

    在他們這兒,有誰不知道樸風瀾是霧江公子哥里最奪目的存在,有著光明的前途和頂尖的家世。宛如數九天的烈陽,最炙熱、也最耀眼。

    這個圈子里有超群出眾的人,當然也有紈绔子弟之流,大家聚在一起,明面合得來,背地誰也看不起誰。

    樸風瀾屬于前者。

    他整天都是在跑賽車,一心都撲在了上面。可傳聞說他眼高于頂,身邊人一個接一個地換,浪是真浪,混也是真混。

    有人問為什么,他從來沒有看見過樸風瀾身邊有過女人。

    傳謠者笑了,說樸風瀾相冊里沒有東西,只有一張照片。他幾年前曾看見過那張照片,是一個女孩,在海邊拍的。

    照片中女孩年紀看起來不大,穿著白色棉布裙,靜靜地看著海面。

    后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在聚會時一個富二代又瞥見樸風瀾手機里的那張舊照片。

    手機更新迭代,換了又換,唯有這張照片還存在于他的手機。

    他想到之前的傳聞,看著樸風瀾手機里年復一年妥善保存的女孩,笑他,“玩玩就得了,還真記這么久?”

    “……”

    對此,樸風瀾反應淡淡,看似是那沒心沒肺的做派。

    是啊,眼里沒他的人,記這么久干什么。

    可是當晚,二代在自家門口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肋骨都斷了兩根,在醫院躺了一個月。

    任雙月對這個事感到很好奇,她也想知道住在樸風瀾心里這么久的人是誰。

    于是她央求他哥哥,說自己想看照片,哥哥頭疼,他和樸風瀾確實是好兄弟,樸風瀾也會給他幾分面子,但他不想做這種事。

    后來任雙月一直纏著他,哥哥最后不知道在哪弄到照片,告訴她只能看一眼。

    任雙月答應了,只看一眼。

    只一眼,她就知道照片中的女孩是林景純。

    而林景純此時正站在自己面前。

    任雙月沒有理林景純“你怎么知道”的詢問,說:“反正你已經是過去式了,不足以成為我的煩惱。”

    林景純聽著這句話,總覺得有點熟悉……

    她知道任雙月不好招惹,也不想被她纏上,索性順著她的話說:“對,我和樸風瀾是年少不懂事,算不了什么,這都是老黃歷了。”

    任雙月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林景純這人,溫淡如水,好像什么事都提不起她的情緒。像一片死海,無波無瀾,丟入一顆石子也激不起任何水花。

    其實,這種人挺有趣的,任雙月倒像跟她交朋友,但她們是情敵,注定交不了朋友。

    最后,林景純再次開口,“你不要把我想成你的假想敵,我和樸風瀾是真的沒有關系了。你的對手另有其人,我想可能你沒機會了,因為他們已經修成正果了。”

    任雙月聞言愣住,“什么?什么修成正果?”

    林景純看著她,任雙月作為車隊的一員,難道不知道樸風瀾已經結婚并且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嗎?

    難道是隱婚?

    是了,像樸風瀾這樣的人,走到哪里都奪目,是不會讓喜歡的人暴露在公眾視野里的吧。

    林景純決定幫他隱瞞,“既然你喜歡樸風瀾,那你自己去發現吧,我言盡于此,剩下的靠你自己。”

    任雙月聽不懂林景純的話里有話,但她是遇事不會退縮的性格,“我一定會的,無論是誰我都會公平競爭。”

    林景純說:“如果你們在一起,那我祝你們幸福。”

    這是她的客套話,因為她接下來還要忙自己的事情。

    哪知剛一轉身,迎面就碰到了她們剛才談話的主角。

    他站在兩人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林景純小心觀察樸風瀾神色,發現他表情并沒什么波瀾,但很冷,有種生人勿近的氣息。林景純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這種情緒。

    林景純當下立馬想躲開,哪知樸風瀾從始至終都沒有分給她一個眼神,徑直略過她,走向任雙月,對任雙月說道:“今晚訓練結束后等我。”

    第35章 35

    林景純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她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 接著轉身。

    手機叮咚一聲,林景純拿出手機查看,是岑真發來的消息。

    【景純, 你在賽車場嗎?你來了的話能不能來后面找我一下。】

    林景純回復了一個【好】, 又重新進入了里面。

    這算起來其實是她第一次真正進來, 那天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完,而她到門口就已經找到了岑真。

    賽車手來來往往,他們穿了各隊的隊服, 這些都是快上場的人,全部高大挺拔, 林景純站在其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一進來這邊手機就沒有信號了, 她試圖在人群里找岑真。

    她氣質清絕, 賽車手們路過都往這邊多看了一眼。

    岑真也很快看見了林景純,她朝她喊, “景純!”

    林景純也看見了岑真,接著她往岑真的方向走去。

    “你跟我過來吧。”

    岑真拉著林景純走到一件器材室。

    里面好像擺放了很多賽車有關的東西, 有頭盔和衣服,還有一些防火防爆裝置。

    “景純,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啊,真的特別著急, 但是我現在走不開,我必須去前面。”

    岑真看起來確實很著急的樣子, 她額頭冒汗,臉也有些紅。

    林景純安撫她, “什么事,你說, 我現在有空的。”

    岑真指著地上一堆器材,“你可以幫我搬進去嗎?待會他們要的,我還沒歸類。”

    林景純大致掃了一眼,基本都是頭盔。

    她點點頭,“好,你去忙吧,這里交給我。”

    岑真狠狠抱了下她,“寶貝兒你真是幫我大忙了,回頭我請你吃飯啊。”

    林景純笑笑,看見岑真風風火火離開,接著挽了下袖子,開始搬器材。

    這個頭盔應該是有定制也有普通的,刻著名字和編號,一箱很重,林景純甚少干這種體力活,有點搬不起來,她把幾個拿出來妥善放在地上,接著繼續搬。

    她剛剛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燈在哪里,索性憑著一點微弱的光艱難挪步。架子上的器材都放滿了,她又走到了最里面放東西,如此來來回回,她已經精疲力盡。

    終于她搬完最后一箱,在地上坐了一會,想等會再出去。這時有路過的監管員看見器材室門沒鎖,他往里面探了個頭,發現沒人,嘀咕一句,“誰管的這個地方?怎么也不關門,里面的東西這么重要。”

    說完,門便“嘭”地一聲關住了。

    林景純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

    她立刻跑出去,但是腿一軟又狠狠栽在地上。

    這個腿疾已經很久沒有痛過了,而這一刻痛得如此清晰,仿佛一下就把她拉回六年前。

    她吃痛,慢慢蹲坐下來,發現不是假的,那個腳踝傷口處隱隱作痛。

    林景純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原本就沒信號此時正打不出去。

    靠呼救看來是不行的了,器材室的隔音很好,都是一等一的材料,林景純反正腳還疼著動不了,她干脆靠在一旁休息。

    許是太累,最后她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

    岑真在賽場記錄完后已經夕陽西下,她心里想著林景純那邊怎么樣了,不過她是很放心的,畢竟林景純做事一向靠譜,她一定晚上請林景純吃大餐。

    這不剛做完活動,她就馬不停蹄去找林景純。

    一到器材室門口,她才發現大門是緊閉的。

    岑真翻出手機,林景純也沒有發信息給她。

    “不可能走了啊……弄完景純一定會給我說的。這是去哪里了呢?”

    岑真自言自語道,決定打個電話給林景純。

    “喂,您好,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反復幾次后,岑真都有點慌了。后臺就這么大,林景純能去哪里?

    她里面跑去問保安,保安認得林景純,說好像沒有看見她出來過。

    此時已經是訓練尾聲,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可能人多了保安也沒有看見,岑真皺著眉,立即跑到外面打了個車到醫院。

    她知道林偉在哪個病床,于是立即過去。

    林偉看見她來了,還有點高興,“你是景純的朋友吧,快坐。”

    岑真哪里有心思坐,“叔叔,今天景純來醫院看你了嗎?”

    說到這個林偉臉色有點耷拉下來,“她說工作忙,已經好幾天沒來過醫院了,都是護工照顧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不要我這個父親了。”

    岑真只關注沒有來,客套的話也來不及說,“她可能是太忙了,叔叔你先休息,我這會兒有點事,改天再來看您。”

    岑真又立即打車到賽車場。

    林景純沒有去醫院,應該也不會回家,她的性格不是不打招呼就走的,特別手機還打不通,直覺告訴岑真,一定出了問題。

    到了賽車場,大門已經快關閉了,岑真立馬跑回去,“等一下,我還有東西在里面!”

    保安無奈地很,“快點啊,我還要回家吃飯呢。”

    岑真說不好意思,正要抬腳,視線里有一大群人從里面走來。

    其中為首的是——

    樸風瀾。

    岑真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幾乎是最高的,體態也是最好,賽車手都是條件優秀,但只要有樸風瀾的地方依舊獨占上風。

    “樸風瀾!”

    岑真對著前面大喊道。

    同行的人有人看熱鬧,他們見多了這種小女生對樸風瀾告白,什么場合都遇見過,所以這一位估計是在賽車場堵了很久了吧。

    樸風瀾自然認識岑真,他停下,“怎么了?”

    “你們是不是最后一波人從里面出來?你有沒有看見林景純啊?”

    樸風瀾沒什么太大反應,“下午見過。”

    意思是,下午之后就沒有見過了。

    岑真心急如焚,“她下午幫我在器材室整理東西,后來我忙完她就不見了,我有點擔心她出事了,她可不是不告而別的人啊。”

    樸風瀾似乎把重點落在了最后一句,“她不是最喜歡不告而別了么?”

    說完笑了下,他笑起來很好看,年少時是恣意,現在舉手投足之間都多了分矜貴,“既然這樣你報警吧,萬一真出了什么事呢?”

    岑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樸風瀾,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冷血。

    也難怪林景純不愿意再跟他有糾葛。

    據說畢業之后同學階級劃分就出來了,之前在一個班有些情分還能稱兄道弟,現在見面只能叫總裁、先生。

    樸風瀾是上層社會的人,他也離應屬于那個階級,即使再敘舊也是一種攀附。

    見岑真還站在原地,有人好意提醒,“是啊妹妹,要是人失蹤了就報警吧,里面確實沒人了,我們還要去晚間訓練,就先不耽誤你了,希望人沒事。”

    岑真回過神,說:“謝謝,我知道了。”接著頭也不回地進了賽車場。

    她到處跑,到處找,嘴里一直喊著林景純的名字,但是還是沒有人答應她。

    最后她走到器材室,忽然聽見背后有一陣腳步聲。

    她驚喜回頭,剛想說景純,沒想到面前站著的是剛才已經離開的樸風瀾。

    “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要去訓練嗎?”不過岑真還是很驚訝。

    樸風瀾沒有理她的詢問,直接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發現林景純不見的?”

    “就是下午,我記錄完數據之后,大概五點過……然后我回來找景純,發現這個門是鎖著的,東西也應該是搬完了,但我找不到她了。”

    “她沒有回家?”

    “沒有回家,我去醫院找了也找不到,電話也沒人接。”岑真越想越后怕,“我說了她不會不說就離開的。”

    樸風瀾又笑了下,有點涼。

    接著他的注意力放在門上,“這個門平時誰管?”

    岑真想了想,“監管員吧。”

    “她應該還在賽車場。”

    岑真睜大眼睛,“不會啊,我已經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沒有人。”

    天已經黑了,賽車場的電也關了,四周漆黑一片,樸風瀾這樣說,乍一聽還有些嚇人。

    樸風瀾又說:“她可能在那里面。”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器材室。

    “啊,難道被鎖里面了?”岑真說:“不會吧……”

    樸風瀾推論道:“估計是她剛剛搬完東西,監管員看門開著就隨手把門關了。你說她不會不告而別,電話打不通是手機沒信號。”

    岑真覺得樸風瀾的說法很有道理,“那這都多少個小時了……”

    她不敢想,心開始跳起來。

    樸風瀾說:“你有沒有鑰匙?”

    “沒有。”岑真搖搖頭,“那怎么辦?我去找保安大爺。”她還沒來得及抬腳,就聽見樸風瀾說——

    “沒有那就闖開。”

    接著她看見樸風瀾很快沖到門口,很快地嘭一聲,門開了。

    *

    林景純是被凍醒的。

    賽車場電關了之后室內就不供應熱了。年初的天一黑下來就開始轉涼,到晚上凍得人發寒。

    林景純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還在器材室。

    她有些驚慌,因為四周黑得什么都看不見,腳還有些疼,她想起睡著的時候還劇痛無比,之所以睡這么久,可能是因為疼暈過去了。

    看樣子賽車場已經沒人了,手機沒有信號,腳還疼著,她要怎么辦,一直待到明天白天嗎?

    林景純覺得黑暗在蔓延,身體因為沒有活動變得更冷。

    她開始有著急的跡象。

    不行,還是不能坐以待斃。

    她望著門的方向,試圖站起來,這時門好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發出一陣響動,下一秒,門在她面前打開了。

    林景純抬頭望去,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居高臨下。

    外面太黑,看不清他的臉,唯有月光將他的身影分割得淋漓盡致。

    接著,她的目光與之對視。

    只一眼,山摧海搖。

    第36章 36

    是他, 樸風瀾。

    樸風瀾也在此時看見了林景純。

    看見她完完整整的在自己面前,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此時林景純依靠著旁邊的架子站起來,那個架子上的箱子本就因為門的震動搖搖欲墜, 這會兒里面的東西直接從上面掉了下來。

    “快躲開!”

    樸風瀾立馬喊了一聲, 太黑了林景純幾乎不太能看得見, 她知道危險來臨,但腳一軟又是一陣刺痛。

    眼看著東西要砸下來,林景純下意識用手擋住。

    料想的疼痛并沒有席卷而來, 換來的是樸風瀾近在咫尺的一聲悶哼。林景純悄然睜開眼,一點灼熱的液體滴在她的手上。

    接著一股血腥味彌漫開來。

    是血, 樸風瀾受傷了!

    “啊!怎么回事!”

    接著手機的手電筒往這邊照來,一切發生得太快, 岑真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拿出手電筒往前面一看,看見樸風瀾的背部至手臂處是一大塊血跡。

    她嚇了一跳。

    林景純也慌了, 但是她站不起來,只能伸出手把樸風瀾托著, 害怕他倒下,“樸風瀾!”

    她喊他的名字,又叫岑真,“真真, 快打120!”

    *

    120很快把樸風瀾送往了醫院,因為林景純的腿傷又犯了, 所以一并也上了救護車。

    她在車上看著擔架上的樸風瀾,他還清醒著, 但眉頭微皺,一看就很疼的樣子。

    器材室那一箱掉下來的器材是一批舊的, 放了好久,已經生銹,銹跡斑斑的鋼塊砸下來,陷入他的背脊,林景純看著那卷凸的皮肉,觸目驚心。

    “樸風瀾……”

    她叫他的名字,語氣快要哭出來。

    她沒想過樸風瀾會出現在器材室,也沒想過義無反顧地救自己。他是賽車手,這雙手要握方向盤,這么重要,可現在卻為了她受這么重的傷。

    樸風瀾朝她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擔心我?”

    林景純重重點了下頭,感覺眼睛熱熱的。

    一見到他,就忍不住要落淚。

    樸風瀾還是笑,語氣吊兒郎當的,卻是在安慰她,“沒事兒,死不了。”

    林景純更難受了。

    她不想欠他,真的不想。

    她原以為自己能做到心無旁騖,但一看到樸風瀾為自己付出這么多內心就開始動搖。

    林景純看著樸風瀾,沒有再說話。醫生為樸風瀾消毒,血沾滿了他的衣袖。

    樸風瀾看著她沉默的樣子,繼續故作輕松道:“賽車場有我投資的股份,我只是不想有人在那出事而已,你別多想。”

    林景純看著他蒼白的臉,“你別說了。”

    她把頭轉到窗外,不去看他的傷口。

    樸風瀾笑了笑,靜靜看著她不說話的側臉。

    *

    到了醫院樸風瀾被推去了急救室,林景純也跟著去看了腳。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最近要多加休息,不要干重活,也不要走太多路。”

    看完腿,醫生囑咐道。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林景純拿著單子出去,正好岑真也打車趕了過來。

    “樸風瀾怎么樣了?”

    岑真看見林景純一個人在大廳,連忙跑了過去,這時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報告單,“景純,你也受傷了?”

    林景純說:“我的舊傷犯了,腿站不起來,不然我就可以躲開了。”她的眼神很黯然,也徹底陷入自責,“樸風瀾還在坐手術,正好我們一起上去吧。”

    岑真拍拍她的肩膀,“你不用太擔心,樸風瀾一定會沒事的。”

    林景純點點頭。

    一路上岑真都在給林景純找話題讓她輕松一點,“我給你說個冷笑話吧。”

    “……”

    “從前有個人嗓子疼,去醫院看大夫。大夫說你嗓子疼最近不要吃辣的了,然后那個人說和奶茶可以吧,大夫說喝一點點沒關系的,然后那個人說coco可以嗎?大夫說coco怎么了他也嗓子疼嗎?”

    林景純終于給了她一個反饋,“真的挺冷的。”

    兩人又繼續在急救室外面等待,然后有人給岑真打了個電話。岑真就在林景純面前接了起來,“喂?寶寶。”

    “寶貝,你在哪呢?今晚不是說約會嗎?我已經定好餐廳,老地方等你。”

    “我……我在醫院。”岑真說,她怎么忘記了,今天是她和管東澳約會的日子,“今天我有事,就被……”

    岑真還沒說完,林景純打斷她,“你去忙你的事吧,這里有我。”

    岑真愣愣看了林景純一眼,“那怎么行。”

    林景純說:“我們之間不講客氣的話,今天謝謝你真真,你已經幫我很多了,你去忙你的事吧。我正好也想單獨和樸風瀾說點話。”

    最后一句把岑真徹底勸住了。

    她點點頭,“那好吧。”又接著對著管東澳那邊說:“我現在過來。”

    管東澳說:“我開車來接你吧。”

    之后岑真走了,林景純一個人坐在手術室外面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林景純立即站起身,看見樸風瀾躺在床上。

    “醫生,他怎么樣了?”林景純問道。

    “失血過多,傷口創口面積很大,不過還好來得即使,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就是要住一段時間的院。”

    林景純聽了,心依然懸著,要住院的話,豈不是耽誤了他的訓練?

    林景純嘆了口氣,“麻煩了,現在轉病房吧。”

    她去住院部交了費,給樸風瀾安排了一個單獨的病房。

    她聯系不到他家里人,在他床邊靜靜候著。

    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醫院靜謐無人,蕭瑟無聲。盡頭的房間更是隱匿在角落中,不見天光。

    林景純覺得熱烈如樸風瀾,不應該屬于這里的。

    她坐在床邊,看著樸風瀾的臉,沒有什么血色,那雙鋒利的眉眼也變得平和。

    而一切都是因為她。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竟下起了下雨。

    氣溫驟降,林景純緩過神,起身去窗邊關窗戶。

    這陣雨,平緩、無聲。樹上已經掛滿新綠,林景純偶然意識到,已經是春天了啊。

    她在窗邊不自主感慨。

    直到一陣涼風吹過來,她才想起自己是要關窗戶的。

    關好后,她轉身,看見床上的樸風瀾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了,這雙眼睛正望著這邊。

    接著,對視。

    “你醒了?”林景純眉梢染上一絲驚喜。

    “要不要喝點水?”她走了過去。

    樸風瀾睡了很久,再醒來聲音都帶了一絲啞,“好。”

    林景純給他倒水,然后將水遞給他,但是發現他手上的傷,林景純心一凝,“我來喂你吧。”

    樸風瀾沒有拒絕。

    “有沒有感覺不舒服?要是有的話我叫醫生。”

    喂完水,林景純又體貼地問:“或者你餓不餓,我問問醫生你可以吃什么,我去買。”

    樸風瀾搖頭,“都不用。”

    過了一會他說:“你回去吧,這樣不用你了。”

    林景純道:“那怎么行,你是因為我受的傷,我必須在這里照顧你。”

    樸風瀾輕笑一聲,“在救護車上我還沒說明白嗎?”

    “救人是因為我是賽車場的股東,不是為你。”

    盡管他言語不友善,那林景純還能說什么呢,反正她知道自己欠他什么,也不會因為他的冷言冷語退縮。

    “我幫你叫家屬吧?”林景純換了個話題,“你住院,應該告訴他們一聲。”

    樸風瀾說:“不用,他們都不在國內。”

    林景純不敢打聽他的家事,但是那天聽電話,他不是還有一個孩子嗎?

    樸風瀾住院了,那孩子要找爸爸怎么辦。

    這樣想著,林景純也十分體貼地說了,“那你的孩子誰來照顧?她一個人在家會害怕吧,要不要我幫你接過來,我可以幫忙帶。”

    她說這些話都時候很誠懇,言語之間都是想彌補樸風瀾,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就連他什么時候結婚,妻子是誰也一點不好奇。

    樸風瀾看了她一眼,語氣變得更加不善,“有人照顧,你不用管。”

    林景純:“……”

    所以,他這是真的承認自己有孩子了?

    說到底,林景純還是有些感慨。不好奇是假的,她其實想知道樸風瀾的妻子是什么樣的人。

    但看他不愿多說的樣子,林景純覺得自己目前的身份也不應該去探究別人的事情,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僵滯。

    最后是樸風瀾先開口:“我休息一會,你回家吧,護工照顧我就行了。”

    林景純沒有說話,起了身。

    樸風瀾見她要走,漫不經意補充一句,“你也記得去看腿傷。”

    林景純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腿傷又犯了?

    “已經看過了,沒什么事。”林景純說。

    她想起林偉也在這個醫院,說起來她已經好多天沒有去看過了,正好樸風瀾要休息的話,她可以抽空去看一眼。

    于是她對樸風瀾說道:“那你先休息,我晚一點再來。”

    樸風瀾出聲,“叫你走,你還真走了?”

    “看來你也不是誠心想照顧我。”

    “……”

    林景純沒里他話里的嘲諷意味,怕他誤會什么,好脾氣解釋,“這個住院部還有一個病人,我順便去看看他。”

    樸風瀾聞言,還是不著痕跡的語氣,“病人?女人還是……”他停頓一下——

    “男人?”

    第37章 37

    樸風瀾這個人, 看向誰時誰心里總會有壓迫,因為看著他,心里的黑暗面好像就瞬間蕩然無存, 更別提撒謊了。

    林景純想說是林偉住院, 但是按照樸風瀾的性格肯定還會再繼續追詢, 她現在只想讓他好好休息,所以簡單了當的解釋,“就是個普通朋友, 我上去看一眼,等會再過來找你。”

    語氣不知怎的, 聽起來有點哄的意味。

    樸風瀾見她含糊其辭的樣子,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

    那個在西西弗瑙見過的男人。

    也是他把林景純帶走的。

    普通朋友。

    林景純在霧江, 除了岑真, 還能有什么朋友?

    看樸風瀾沒說話,林景純又出聲, “那我走了?”

    說完起身,卻在下一秒被樸風瀾叫住, “不準。”

    林景純:“?”

    “不準去。”

    “啊?”林景純以為自己沒聽清。

    “不準去。”樸風瀾確確實實又重復了一遍,“留下來陪我。”

    “……”

    林景純看著他,心跳不知道怎么加快了些。

    不懂他什么意思。

    “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曖昧了。”接著林景純道:“要不我叫任雙月來陪你?”

    她記得晚上的時候不是叫任雙月等他約會嗎?

    樸風瀾聞言發出一聲嗤笑。

    接著他問:“怎么?你吃醋了?”

    “不是。”林景純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再去和其他女生約會不太好吧。當然我沒有要評論你私生活的意思。”

    聽后,樸風瀾笑意更大, 但卻未達眼底。

    “林景純,你蠢得可以。”

    林景純覺得他好像有些生氣了, 冷冷的氣場,令她有點害怕。

    她本意并不是這樣。

    樸風瀾沒看她, 兀自開口:“我撒了兩個謊。”

    林景純訥訥,“什么?”

    “第一,那天給你打電話的小孩是我妹。”

    原來不是孩子……也難怪,林景純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他還有一個妹妹。

    “第二呢?”她不自覺問。

    樸風瀾沒再說:“你自己想。”

    “剛剛我說任雙月的事,不是想對你評頭論足,你別介意。”

    樸風瀾看著她,“要是我介意了呢。”

    他的話總是不明不白,繞是林景純再遲鈍,也能猜到樸風瀾的舉動是什么。

    她小心開口:“樸風瀾……你是不是,還對我抱有期待?”

    樸風瀾的臉色微不可查地停頓一下,卻還是被林景純捕捉到。她干什么非得在這個節骨眼提這個話題,話已出口后悔莫及。

    “算了,你當什么都沒有聽到吧。”她很快轉過身。

    “這么怕我?”

    樸風瀾看著林景純的舉動,沒有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反而問道:“林景純,你怕什么?”

    “我沒有。”林景純又慢吞吞轉過身。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是陷阱,誰見誰入局。

    樸風瀾的聲線淡淡,“我說過了,我和你的事已經是過去了,也不會非你不可,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無可替代?”

    林景純垂著頭,捏著袖子,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一瞬有點說不出的悵然。

    好像所有人都在走,只有她在原地一樣,她已經被光明拋棄了。這種拋棄不是情感上的困局,而是生活里的一種無奈。

    接著,她開口:“這樣就好,這樣就是最好的結果。”

    “我也覺得,于情于理我都對不起你,六年前我在北京不告而別,現在我應該向你道歉,我不奢求你的原諒,這樣說清楚,還能坐朋友就是最好。”

    “做朋友?”樸風瀾笑了。

    “是啊。”

    “你真的就這么容易可以放下。”他忽然這么來一句。

    林景純低下頭,還是說:”是。”

    他不說話了。

    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游走。她能明顯感覺到,樸風瀾情緒不高。

    他是病人,受了重傷,林景純是不想他心情不好影響傷口恢復,她走過去,又聽見樸風瀾說了句,“你的心真是石頭做的。”

    林景純也沒有說話,或許是吧,她不否認,可是喜歡又能怎么樣呢,非得糾結這個嗎?她的人生只能想,不能做,活像一個木偶。

    “對不起。”

    林景純又道了歉。

    “我不想聽這個。”樸風瀾忽然煩躁起來,“你走吧。”

    “去哪兒?”

    “你不是要看你的朋友嗎?”

    “我不去了。”林景純偷偷看他表情,“我在這里陪著你。”

    “別了吧。”樸風瀾的話有種嘲諷味,“我怕我舊情復燃。”

    他說話不中聽,林景純還是好脾性地受著了。她想,他不算壞,其實是個十足十的好人,他對她的好她記得,壞的人自始至終只有她罷了。

    她又湊近了一些,“你生氣了?”

    “沒”字還沒說出口,林景純忽然踩到地上滑了一下,整個人直直往樸風瀾身邊倒去。

    林景純不想壓到他的傷口,在關鍵時刻偏移了身體,一條腿跪在地上。

    樸風瀾眼疾手快把她穩住,輸液針卻因為猛烈動作掉落。

    林景純因為他扶住了自己,所幸沒有傷到哪里,而樸風瀾此時握著她的手腕,忽地眉頭一皺,因為他摸到一道鼓起的東西。

    接著他很快將她的手腕放到光下,只見白皙細嫩的手腕上有一道深而寬的疤痕。

    樸風瀾的眉毛擰得更緊,“什么時候受的傷?”

    林景純猛地縮回手,生怕他看見一樣,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沒什么,之前兼職不小心受的傷而已。”

    樸風瀾顯然不信,“兼職的活能割手腕?你當我三歲小孩?”

    林景純卻不愿意提及,她看見樸風瀾手上輸液針已經掉了,針口處開始有鮮血冒出,她立刻道:“你的針掉了,我去叫護士。”

    說完便匆匆而逃。

    后面護士小姐來了,她重新替樸風瀾輸液,又溫柔提醒到一些注意事項。看見樸風瀾,她不由多看了幾眼,因為難得遇到這么驚艷的人,看幾眼養眼都已經足夠,后面又待了好一會兒才走。

    護士一走,兩個人的氣氛又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林景純見樸風瀾有話要說的樣子,立馬找了個借口,“不早了,你要是想睡覺就早點休息吧,我現在出去轉一下,感覺消毒水的味道聞著不太習慣。”

    她連講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生怕樸風瀾再說什么,于是說完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之后林景純漫無目的地走著,剛才樸風瀾抓住她手腕問她的語氣和眼神,她歷歷在目。

    一股回憶也如潮水般席卷而來,把她帶回她最不愿意回憶的過去。

    已經不知道是去美國多久,趙湘事業上如日中天,晉升很快,漸漸那一段時間對林景純也很松懈。

    林景純難得有屬于自己的恣意,那時候一度過得很開心。

    轉折發生在一個星期天。

    那天晚上趙湘帶了一個當地男人回來,長著大胡子,一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樣子。

    趙湘告訴林景純這是她的新男朋友。

    也正是因為他,趙湘在公司才能晉升這么快。

    那天晚上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客廳忽然就吵起來了,說是因為美國佬出軌被趙湘抓住了,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東西扔了一地。

    其中美國佬指著正要勸架的林景純說了一句英文,“還不是因為你有一個這么大的女兒,所以我才要出軌找沒有結過婚生過孩子的女人。”

    “就是因為你有這么一個累贅,吃我的用我的,所以我決定不會再幫助你了!你等著被開除,滾回中國吧!”

    趙湘聽到這句話,像受了刺激一般,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去砍林景純。

    林景純下意識用手要躲,結果左手手腕被砍得手筋手骨都露出來了,一瞬間鮮血直流。

    那個美國佬也喝了酒,看見這個場景也上來一腳把林景純踹在地上,林景純的手正好磕在臺階上,手骨也骨折了,頭也磕在門上,頭和手的血一直流,蔓延著地板,整個房間都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看見這么多血,趙湘和美國佬頓了頓,趙湘這才冷靜下來。她放下菜刀,瞬間就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林景純從來沒有見過她這么狼狽過,還是因為一個男人。

    美國佬也怕出什么事,因為當地的法律很嚴格,他也感覺愧疚了,但兩個人還是沒有什么動作,像是被嚇傻了一樣。

    那時候林景純已經心如死灰,她也已經哭不出來了。愛她的只有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她掙扎著起來包扎傷口,那是多疼呢?已經想不起來了,可能已經麻木了,□□和心臟都是一種徹底的麻木。

    最后她叫了救護車,趙湘沒有來看她只是給她轉了一大筆錢。

    后來趙湘對她說:“景純你出去住吧,發生了這件事我已經沒有臉對你了,那天晚上是我被情緒沖昏了頭腦。你現在已經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以后我每個月都給你打錢,你不用再回家了。”

    自始至終,沒有人關心她受的傷,也沒人替她上過藥。

    林景純早已記不清被關心的感覺,或許曾經有,只是時間太久遠。這顆心、這具身體,已經淋了好多年的雨。

    而再后來,趙湘跟那個美國佬結婚了。

    林景純回憶起,有想哭的沖動,而她真的已經哭不出了。不為什么,只是心疼當時的自己。

    她找了一個長椅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周圍黑漆漆的一片,一眼看不到盡頭。

    摸著手腕上的舊傷口,這么多年了,還是一條這么丑這么深的疤,已經好不了了。

    她沉寂其中。忽地,手機亮了亮。

    她打開,看見是樸風瀾發來一條信息,上面只有一句話:【別亂轉悠了,快回來陪我。】

    第38章 38

    林景純到病房的時候不止樸風瀾一個人。

    還有一個護士在給他換水, 護士時不時看他,好像真的被他吸引到了一般。也是,像樸風瀾這樣的人, 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

    換完之后, 護士站在旁邊, 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樸風瀾看她一眼,“還有事?”

    護士一愣,像是鼓起巨大勇氣一般, “我可以要你一個聯系方式嗎?”

    樸風瀾這時看見門口的林景純。

    “恐怕不行。”

    他很自然地拒絕了。

    可能是第一次要別人聯系方式,護士臉一下變得特別紅, 也順著樸風瀾的目光看去,看見了站在那的林景純, 她很漂亮, 是那種一眼就忘不掉的漂亮,帶著絲清淡氣。

    護士一下子就明白了, 低下頭快速離開,“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

    林景純看著護士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她也是第一次見這種表白的場景,反應過來,“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很是時候。”樸風瀾道:“我正頭疼怎么跟她說。”

    林景純顯然不信, “你應該對這個場景都習慣了吧。”

    樸風瀾沒應聲,盯著她的臉看, 她的眼睛微紅,樸風瀾頓了下, 問道:“哭了?”

    林景純才意識到剛才在樓下回憶起往事可能紅了眼圈。

    她不自覺抹了下眼,否認道:“才沒有。”

    樸風瀾逗她, “是心疼我受傷了呢啊?”

    “……”

    這人,還是這么喜歡調侃她。

    林景純干脆不說話了。

    “不早了,你休息吧。”林景純坐在他的隔壁床,“醫生說了你要靜養的。”

    “我休息。”樸風瀾躺好,他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血色,醫生都說他失血過多,林景純也看見他流了這么多的血,一想到那個畫面就揪心。

    再看見他被紗布纏繞的手臂,下面傷口縱橫,林景純想到這,又想起了他之后的訓練,她是真的擔心。

    “我休息,那你呢?”樸風瀾接下來的話語打斷了林景純的沉思。

    林景純一怔,回他,“我先回家,每天早上再過來吧。”

    樸風瀾說:“我傷得很重。”

    林景純走到他身邊,著急道:“哪里不舒服嗎?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可能是吧。”

    “我去叫醫生。”

    “不用,緩一緩自然好。”

    “那怎么行,待會會感染的。”

    “我就怕傷得太重,晚上一不小心就死了。”

    林景純立馬說:“對,我去請個陪床。”

    “……”

    “別人我信不過。”樸風瀾又說。

    林景純是明白了,于情于理,她可以當這個陪床,萬一樸風瀾真的有什么情況,她會故意不去的。

    “那我先回家洗漱一下,今晚我在隔壁床睡吧。”林景純說。

    樸風瀾嗯了聲,好像有些勉為其難,“既然你想睡這,那就睡吧。”

    林景純忍不住笑了笑,“那我走了。”

    *

    岑真和管東澳去了鄰市梨北。

    吃了一家本幫菜后,管東澳喝了酒,說今晚就在梨北住吧。

    岑真車技不好,想了想只能同意。

    管東澳訂了一間宜必思的大床房。

    岑真穿著毛呢短裙,頭發燙成卷發,跟在他后面,有點心跳加快。

    成年人去酒店,她已經預料到后面要發生的事情了,但是心里還是有些芥蒂,想到管東澳已經不是第一次……

    她感覺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封建了,為什么接受不了別人的過去,但是腦海中又不停腦補那個畫面,有兩種思想在打架。

    后面進了房間,管東澳直接把岑真按在門上親。

    酒精的氣味在揮發,岑真雙手被他桎梏,被親得七葷八素。

    下一秒,管東澳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岑真驚呼一聲,抱著他的脖子,往床邊走去。

    管東澳把岑真扔在床上,然后附身下來親,岑真穿的長筒靴,也被管東澳拿掉了。

    岑真心里怦怦跳,但理智還存在,不,她不想這么早發生關系!

    這樣想著,她把管東澳推開,“我……我去洗澡!身上都是酒味。”

    管東澳按著她,“再親會兒。”

    “不。”

    “就一會兒。”

    終于,岑真掙脫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匆匆往衛生間去。

    她沖了個澡,后面管東澳也洗了澡,他洗完澡出來什么都沒穿,而岑真還穿著內搭。

    岑真覺得有些尷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難不發生一點關系。但她對于這個還是畢竟慎重的,于是只對管東澳說道:“我們睡覺吧。”

    管東澳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過去了。

    熄燈之后,一來二去已經是凌晨,兩個人躺在床上,過了一會,管東澳又開始不安分,湊到岑真旁邊又去親她。

    岑真其實很喜歡在黑暗里接吻,但是不想繼續下一步,她感覺自己都親累了,最后只想睡覺,可管東澳的聲音在她耳邊廝磨,“寶貝,我好難受。”

    “那我也沒有辦法。”岑真說。

    忽然,隔壁房間發出一些靡靡之音,特別大聲地在這個靜夜響起。

    岑真聽得耳朵燥熱,沒想到這個酒店這么不隔音。

    管東澳更難受了,“寶貝,我想要。”

    “不行。”岑真還是拒絕。

    管東澳的語氣有點忿忿,“你就喜歡逗我玩,每次在短信都跟我開玩笑,答應了又不做到。”

    他說的是岑真和他有時候會在wx發的一些逗弄性文字,可是情侶之間發點這種話不是很正常嗎?

    岑真有點死不了他,“我困了,要睡覺。”

    管東澳在一旁不說話。

    岑真察覺到他情緒不對,“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

    “你就是生氣了。”

    “……”管東澳語氣淡淡,“我只是覺得你言而無信。”

    岑真一下子坐起來,“我言而無信?你說帶我來梨北,目的就是為了開房吧?我不跟你睡覺,所以你生氣了。”

    她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這個男人。

    管東澳見她情緒不對,也起身去哄她,隔壁的動靜還在響,而且越來越肆無忌憚,岑真聽著尷尬,又倒下去用被子捂住耳朵。

    管東澳把她抱住,“寶貝,你聽我說解釋,我就是聽見隔壁的聲音會想到那個畫面,所以難受……”

    “什么畫面,為什么我想不到?”岑真說:“你是腦補你和你初戀,還是前任?”

    “我沒有。”

    岑真已經不想理他,扭過頭沒說話。

    *

    林景純洗漱完,拿了一點生活用品,又到了醫院。

    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樸風瀾還沒有睡覺,像在等她一樣。

    “還沒有休息嗎?”林景純走上前去問道。

    “這不是害怕被騙。”樸風瀾聲音懶洋洋的。

    林景純笑了,“我不會騙你的。我還欠你這么多。”

    說起來,人與人的緣分真奇怪,有些關系可以好久不見,也可以一見如故。像他們這種曾經親密再到陌生人再到坐下來心平氣和面對面交談的更是奇怪。

    “所以你只是在彌補我而已。”他聲音又開始冷起來。

    林景純沒聽出來什么端倪,把包里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對啊。”

    “我們睡覺吧。”

    弄完后,林景純坐在樸風瀾隔壁床,“我關燈。”

    樸風瀾嗯了聲。

    林景純關了燈,輕手輕腳躺在床上。

    旁邊是樸風瀾平穩的呼吸。

    林景純靜靜看著天花板,卻睡不著,她習慣性翻來覆去。

    忽然,樸風瀾問了她一句,“林景純,你在美國過得怎么樣?”

    林景純一愣,想起那些灰暗的曾經,心里一窒,但還是說:“挺好的。”

    樸風瀾說:“挺好的話,我就原諒你的不告而別。”

    林景純閉了閉眼,醫院對她來說,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其實很多時候她都能回憶起那天趙湘強行把她帶著的時候。

    如果那時候她再掙扎一番。

    如果那時候她等到了樸風瀾。

    如果如果。

    結局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結局是沒有如果。

    該承受的,還是會承受。

    一直生在泥淖,就不應該期待別人的救贖。

    ……

    樸風瀾感覺自己睡的這一覺,特別沉。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光已經大亮。

    他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鋪位,沒人。

    房間內一片安靜,就好像沒有人來過一樣。

    樸風瀾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喊了一聲,“林景純?”

    回應他的是窗外鳥雀的啁啾。

    他耐著性子在床上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人。

    他干脆拔了針,準備下床去。

    剛拔完,外面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林景純的聲音出現在門口,“樸風瀾?你怎么下床了?”

    樸風瀾抬眸看著門口,“你去哪里了?”

    林景純晃了下手里的保溫桶,“我去幫你打粥了。”

    樸風瀾哦了下,面無表情地躺回床上。

    林景純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針又掉了。

    “這是怎么回事?”

    樸風瀾不甚在意,“不小心弄掉了。”

    林景純嘆了口氣,“我去叫醫生。”

    來的還是那個護士,她看了看兩人,幫樸風瀾重新扎好針,最后意味不明地提醒一句,“病人的傷不是兒戲,怎么三番兩次就掉,年輕人火氣重我知道,但你們做事要有個度。”

    林景純:“……”

    什么意思,她怎么沒聽懂呢?

    反倒樸風瀾面不改色地說:“麻煩了,我們下次注意。”

    第39章 39

    護士走了后, 林景純坐到樸風瀾身邊,“今天感覺還好嗎?傷口疼不疼?”

    樸風瀾搖頭,“沒感覺。”

    林景純說:“今天我請假了, 留下來照顧你吧。”

    樸風瀾說:“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彌補。”

    林景純不解, “你是因為我受傷, 照顧你是我理所應當。”

    “總之,我說不用就是不用。”樸風瀾的性情真是陰晴不定,“你去上班吧。”

    林景純看著他, 嘆了口氣,也沒走。

    她知道樸風瀾在想什么, 無非就是覺得自己只是想要彌補他,他這個人是不需要同情和補償的。對就是對, 錯就是錯, 他向來驕傲,是不接受這些的。

    林景純覺得這個跟他性格完全相反。

    或許她其實并不了解他。

    林景純坐在他邊上, 又開始哄他,“那你喝粥吧, 昨晚都沒有吃什么東西。”

    樸風瀾不說話。

    林景純知道他在鬧脾氣,自顧自把粥拿起來,然后盛了一小碗,她沒有吹, 就靜靜晾了一會兒,然后遞給他, “吃吧。”

    樸風瀾瞥了她一眼。

    窗外有日光照進來,刻印著樸風瀾的側臉, 他的棱角很分明,像古希臘的雕塑。林景純走了這么多國家, 見過無數個面孔,樸風瀾的臉卻是不輸任何人的,甚至沒有人比得過他。

    即使他現在臉色毫無血色,也遮不住那清雋。

    林景純想起,有本書說過,男生的心理就是兒童心理學,你想哄一個男生就把他當小孩哄好了。

    于是林景純又舉到他身邊,“聽話。”

    樸風瀾不為所動。

    不奏效?

    林景純灰心了,她手都舉累了,想要縮回,結果下一秒樸風瀾就張口吃了。

    林景純一下子愉悅起來,“真乖,姐姐等會給你買糖吃。”

    “……”

    “……”

    一下子氣氛靜入了凝滯。

    林景純也反應過來……

    她剛剛說了什么?!!!

    真把樸風瀾當小孩了。

    她解釋,“我之前去幼兒園做義工,我就這么哄他們吃飯的,不好意思啊,代入了。”

    樸風瀾依舊沒說話。

    林景純已經習慣了,她面不改色地繼續喂他喝粥。

    忽然一陣敲門聲襲來,外面傳來有幾道討論的聲音。

    “是這里吧?”

    “就是啊。”

    “管他的,進去看看不記得了。”

    “不好吧,萬一走錯了多尷尬。”

    還沒等林景純回頭看,就有一堆人闖了進來。

    然后他們也看見林景純喂樸風瀾的這一幕,立刻發出唏噓——

    “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啊?”

    “唉,我們在苦逼訓練,隊長卻在享受。”

    “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樸風瀾看見來人,終于說話了,“滾。”

    “我們專門來看你,你怎么能叫我們滾呢?”

    “就是啊隊長,昨天明明說叫我們訓練,結果一轉頭就英雄救美去了。”

    林景純不知道那天樸風瀾來救自己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隱隱約約聽見他們說的話,也猜到了一些。

    見樸風瀾不理自己,有人看向了一旁的林景純。

    這個人說實在的確實好看,氣質很純凈,一眼就能被吸引。

    也難怪樸風瀾會丟下他們去救人。

    只是,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兄弟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樸風瀾手機照片里面的女人嗎?

    這么多年,樸風瀾對她一直念念不忘。

    于是立馬道:“原來是嫂子。”

    林景純一聽這個稱呼,嚇了一跳,“我不是。”

    “我們都知道你和樸隊的事,不是外人。”

    林景純辯解,“真的不是,只是高中同學而且。”

    兄弟挑眉,難不成還是暗戀?

    說完逗趣似的看向樸風瀾,搞什么,頂著個這么帥的臉搞暗戀。

    沒成想著一看,看見了樸風瀾變沉的臉。

    林景純還在解釋,“當時我們高中關系挺好的,沒想到在賽車場見面了,后面他來器材室找我,我連累他受傷了。”

    兄弟們都不敢接話了。

    因為他們怕樸風瀾生氣,樸風瀾生氣是很恐怖的,一言不合就讓他們做高強度訓練,一次訓練下來不緩個十天半個月是不行的。

    林景純注意到氣氛怪怪的,也沒說話了,她看向眾人,覺得自己一個外人待在這里不合適,萬一他們要討論比賽的事情呢,所以林景純對著他們道:“你們先聊吧,我先出去。”

    沒想到一道女聲叫住了她,“等一下。”

    林景純才發現任雙月也在,她站在個子高高的人群中,倒是把她擋住了。

    任雙月看著她,眼神淡淡的,“你出來一下。”

    林景純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她出去。

    任雙月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靠在墻上,雙臂抱著問林景純,“你那天說你和樸風瀾是過去式,不要把你當成情敵,我的對手另有其人,所以我的對手是你?”

    林景純不知道要怎么解釋,她覺得這件事確實是她不在理。

    “我那天不小心被關在器材室,我朋友來找我,但是我不知道后來為什么樸風瀾也來了。”

    任雙月笑了下,“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吧,因為你那個朋友找到樸風瀾告訴他你不見了,樸風瀾前腳說讓你朋友報警,后腳就跟了過去。”

    林景純一愣。

    原來是這樣……

    她聽見那天樸風瀾還說晚上訓練結束讓任雙月等他,可是因為自己的突發情況,讓兩個人的約會不得不取消,難怪任雙月會不開心。

    “抱歉啊,攪亂你們的約會了。”林景純說。

    “約會?”任雙月又笑,是那種面帶嘲諷的笑,“你以為他叫我是要約會,不過是讓我安排晚上的訓練罷了。”

    “……”

    任雙月又嘆了口氣,“這么多年,我還是贏不了你。”

    “什么意思?”林景純看向她。

    她其實隱約明白,或許樸風瀾真的還喜歡自己。但她想不明白,已經過了六年,兩千多天,為什么樸風瀾偏偏忘不了她。

    如果自己忘不掉他很正常,青春里能出現這么熱烈的一個人放在誰身上都會記很久,可是自己這么普通,他這么耀眼,卻也記了自己很久。

    “我們車隊在歐洲亞洲都比賽了很多次,巴黎、柏林、意大利、比利時……”任雙月看向她,“你都去過吧?”

    “斯洛文尼亞、塞浦路斯、安圭拉……還有一些國家,這里都沒有賽車,我們車隊不會去,但樸風瀾會去。”

    林景純徹底愣住,也講不出一句話來。

    任雙月繼續說:“這些年,你在哪,他就在哪。若不是他刻意地遇見你,你還真以為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特別的緣分嗎?他不想見你,就永遠不會出現在你的明天里。”

    最后她大喊,“林景純,我嫉妒你快要發瘋!”

    “可我……并不知道。”

    林景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覺,她一個人走了很久,漂泊了很久。但她去的地方,樸風瀾都去過,但都沒有打擾她。

    如果那次在西西弗瑙沒有暴亂的話,他們也許不會見面。如果她沒有回霧江照顧林偉,他們大概率也不會見面。

    又開始如果了。

    這么多證據都指向樸風瀾的情深義重。

    林景純垂了垂眸。

    “還有,你家的那條路,是樸風瀾投資的公司修的。”

    任雙月為什么知道呢?樸風瀾去過的地方,她也去過,樸風瀾眼里只有林景純,那她就是樸風瀾的守望者。

    她也一向驕傲,她愿意等,從高中時期她就喜歡樸風瀾,她不會放棄,誰都配不上她,她看上的人才是最好的。

    “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我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林景純說:“玉屏巷那條路很黑,每次放學回家我都很害怕,原來是樸風瀾把它修得這么亮。”

    “可是我和他,真的不可能了。我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也不會打擾到你追求他。這些天我在醫院照顧他只是因為他為我受的傷,我不會放讓他不管。”林景純說得有些艱難。

    任雙月問:“那傷好了之后呢?”

    “我和他保持距離,做普通朋友。不過也看他愿不愿意交我這個朋友。”

    任雙月說:“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林景純又說:“樸風瀾他不是物品,我不能左右他的想法,他想干什么和我都是沒有關系的,你喜歡他也只是你的事。”

    任雙月笑道:“我當然比你更清楚該怎么做。”

    “……”

    之后,任雙月走了。

    林景純也慢慢挪步準備回病房。

    只是抬腳的那一瞬間,似乎有千萬斤重。

    她走到拐角處,卻不期然地迎面遇上一個人,是樸風瀾!

    沒想到他站在這里,他身上還穿著病服,仍舊很高很挺拔,一下就擋住了林景純所有視線。

    林景純看著他,一下子怔住,喉嚨仿佛被堵住,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覺得渾身壓迫得有些悶熱。

    最后是樸風瀾先開口了,“我的存在對于你來說,是一個煩惱嗎?”

    他語氣冷冷的沒什么語調,林景純也知道他已經聽見她和任雙月的對話了。

    林景純小聲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還是說你就這么想跟我撇清關系?句句離不開報答?”

    一陣冷冽的風忽然吹散了兩個之間不斷高升的氣溫,如同冰火兩重天,樸風瀾的眼睛輕輕瞇起,林景純看見了里面毫不遮掩的……

    厭煩。

    “我……”

    林景純無話可說。

    樸風瀾沒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那雙烏黑透徹的眼眸中沉著流光,仿佛能將她瞬間看穿。

    他已經看穿她了。

    徹底。

    “既然這樣,那我就成全你,從此以后我們就當不認識。”

    說完,他便直接轉身,沒有一絲停留。

    第40章 40

    貪戀溫暖是人的天性。

    沒有人會不喜歡一個如同火光般, 如同太陽般的人。

    可喜歡就可以在一起嗎?

    喜歡就可以讓別人成為自己的避風港嗎?

    我不認同。

    我不愿意溫暖源變成污染源。跟我這樣深處泥潭的人待久了,也會沾滿濁點。

    在年少時,我經歷太多, 破碎的黑暗的崩潰的, 那些傷痕時刻在提醒我, 抽動我的神經,讓我知道自己在深淵最底層,不會出來。

    永永遠遠。

    ——《林景純的日記本》-

    那天之后, 林景純繳清了樸風瀾一切住院費用,沒有再去看望他。

    她也猜想, 他不會想見自己。

    但怎么說都是因為自己引起他受的傷,林景純到晚上還是悄然而至他的病房。

    里面有很多人, 男的女的, 都對樸風瀾關心備至,樸風瀾樂在其中, 像得依舊是那個張揚明亮的人,好像那天跟她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也是, 她只是他生活里的小插曲,微不足道。

    林景純看他很好的樣子,也轉身離開。

    病房內,隊員開始問樸風瀾, “怎么這幾天都不見你那個白月光啊?”

    他們隊內的關系都很好,平時開什么玩笑大家都不會在意。

    樸風瀾頓了下, 隨即換上個沒心沒肺的笑,“提她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是誰為了她受這么重的傷?現在裝作不熟啦?”隊員繼續打趣道:“你倆是不是吵架了,小情侶嘛, 我都懂。”

    樸風瀾沒理他,只是靜靜說了一句,“今晚你帶他們訓練,三個小時起步。”

    隊員立馬嚇得花容失色,“我錯了,樸隊,我再也不說了,你都受傷了,我們主心骨沒了,我們哪里還有干勁啊!”

    樸風瀾面無表情,“反抗再加一個小時。”

    隊員徹底不說話了。

    這么多年,他怎么會不了解樸風瀾呢?他一有情緒就會加強訓練,這次這么狠,看來是他內心積攢已久的情緒到達了臨界點。

    隊員仰天長嘆一口氣,終于理解到了那一句“天作孽猶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

    林偉的病房就在樸風瀾病房的下面。

    林景純今天也去看了林偉。

    林偉坐在病床上,這些天都是護工在照顧他,也照顧得很好,衣服干凈,面色帶了點紅潤。

    他一見林景純進來了,有點好奇,“你不是早上才來看過嗎?怎么又來了?”

    林景純一愣,“我早上沒有來過啊。”

    “早上你還給我擦臉,不是你嗎?”

    “……”林景純笑了笑,“應該是護工吧。”

    林偉想起來,“噢,是護工,你都好久沒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這個爸了。”

    轉眼間他又恢復從前那個語氣。

    林景純坐下來,“想吃水果嗎?”

    林偉不搭腔。

    林景純拿了一個蘋果,開始削皮,“我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太忙了,也發生了很多事,護工照顧你不是也挺好嗎?”

    林偉不理,“再忙能有你爸重要嗎?你的性子真是隨了你媽,冷血得很,要是我死在醫院你恐怕也不會掉一滴淚吧!”

    林景純拿起刀的手一頓,接著她把斷了的皮扔進垃圾桶,又繼續說:“人都是要死的,哭不哭又有什么區別呢。”

    林偉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林景純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林偉面前,“削好了,吃吧。”

    林偉一把把蘋果拍掉。

    蘋果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又鉆到了角落。

    林景純耐心地去把蘋果撿起來,然后在洗手池洗干凈,又重新遞給林偉,“爸,你不要再鬧了。”

    “我不吃。”林偉冷聲說。

    “你想怎么樣呢?”

    “我就一個愿望,叫你媽回來見我。”

    “她不會回來,她已經結婚了,已經把你忘了。”

    林偉聽不進這些,“叫她回來!她憑什么過得比我好!憑什么!”

    林景純見林偉已經瘋了,他可能就是一個沉默的瘋子,以前趙湘在的時候就會偽裝自己,一旦失去掌控所有的趙湘就失去了理智。

    林景純繼續說:“其實她從來都沒有打電話問過你的情況,都是我在騙你,你還不能認清現實嗎?過好自己不行嗎?我給你的錢夠用,你非要把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塌糊涂。”

    她也累了,一下子說了這么多。

    林偉開始砸東西,又把林景純放在柜子上的蘋果扔到墻上,砸了一個印記。

    “林景純,你敢騙我!你忘了你讀高中誰天天晚上十點去接你嗎?是我!”

    林景純聽到這句話更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她決定不管他了,她給錢就好,林偉想怎么樣是他的事情。

    她果斷拿起包,走之前對林偉說:“要不是看你和我有血緣關系,我不會留在霧江,也不會隔三差五來我不喜歡的醫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再這樣,我真的會放棄你。”

    *

    林景純快速離開了醫院,覺得自己再待下去真的會窒息。

    她走到一處空曠的地方,呼吸有點急促,她從包里翻出了治哮喘的藥,然后服下。她有輕微的哮喘,一旦情緒過激就會發病,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藥了,自從回了霧江。

    整理好情緒后,她見岑真給她打了一個電話,然后接起,“喂?真真?”

    “景純,你在哪里啊。”

    “我在醫院,怎么了嗎?”

    “醫院,你在樸風瀾那里嗎?”岑真問。

    聽到這個名字,林景純總覺得太過遙遠。

    “不是,在看我爸。”

    “叔叔好點了嗎?”

    “好多了。”

    “唉。”岑真嘆了口氣,“你下午有時間嗎,我想找你散散心。”

    林景純說:“可以啊,你說個地方,我今天下班之后來找你吧。”

    兩人相約在夜星。

    街上車水馬龍,仍然殘留著新年的味道,也依然寒風凜冽。

    林景純穿了一件天藍色羽絨服,卻還是覺得冷。

    她跟岑真見面后,兩人去了咖啡館,林景純要了一杯苦咖啡。

    岑真咋舌,“生活都這么苦了,你還喝苦咖啡,我喝不了,我來杯卡布奇諾吧。”

    林景純笑笑,看了眼窗外,“要是此刻下雪就好了,我記得見霧江上次下雪好像是高三那年吧,不知道今年有沒有下過。”

    岑真好奇說:“什么?霧江不是08年才下過一次雪嗎?都十年了吧?”

    林景純一頓 ,“11年年末不是下過一場大雪嗎?”

    “沒有的,要是下雪我也高興死了。”

    林景純慢慢回味那天,因為自己喜歡雪,所以是……樸風瀾降的人工雪?

    林景純摸著咖啡杯的指尖滾燙。

    所有的一切都是后知后覺。

    岑真見她不對,問她怎么了。

    林景純不著痕跡換了話題,“沒什么,對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

    岑真果然被她轉移了注意力,登時睜大眼睛,“哇靠,景純你太神了吧,這都能猜得準。”

    “不是我猜得準,是因為你一向心思都寫在臉上。”

    岑真聽完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苦惱,“唉,是啊,我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是不是太幼稚了啊。”

    林景純安慰她,“不幼稚,幼稚反而是件好事,成熟的人都是經歷過很多磨難的,幸福的人反而天真爛漫。”

    岑真覺得林景純簡直是自己的摯友,每句話都說到點子上,也十分理解自己的心情。

    咖啡上來了,她往里面加了塊方糖,開始攪動,然后嘆了口氣。

    “還是管東澳的事。”

    “怎么了?”林景純問。

    “他不是不是第一次嗎?我還是很介意,說服不了自己。”

    “啊。”

    “那天我們去了梨北,晚上他就說想要跟我睡覺,然后我拒絕了,感覺他有點生氣,我又感覺他是那種想占我便宜的人,因為這件事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說話了。”

    林景純說:“聽說開了葷的男人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可能你倆晚上睡在一起,他欲望就很強烈吧。”

    岑真噗嗤一聲,“開了葷的男人……景純你在哪里學的這些詞語。”

    林景純如實回答:“之前在網上看到的。”

    “唉,好內耗。”

    林景純說:“那你跟他分手吧。”

    岑真立馬說:“我舍不得,他是我初戀,初戀總是讓人難忘又悲傷。”

    “那你之前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嗎?”

    “知道,我們在一起之前他就坦白了。我本來想著談著玩玩,沒什么的,沒想到陷得越來越深。”岑真不知不覺又放了一塊方糖,“而且我還追問了他一些細節,現在越想越受不了。”

    “既然你喜歡,那就好好在一起吧,不要再想這些了。”林景純說:“互相喜歡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你們都互相喜歡,就不要被這種事情影響了。”

    岑真說:“是啊,除此之外他對我很好。”

    “有些人只是單相思,有些人互相喜歡也不能在一起,你遵守自己的內心準沒錯的。”

    岑真看著林景純,總感覺她身上也有淡淡的憂傷,“景純,這幾天你是不是也發生了什么事?”

    林景純笑道:“我沒事啊。”

    她仰頭喝了一杯苦咖啡,果然很苦,也是她喜歡的味道。

    “只要你過得好我就好,所以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說吧。”

    岑真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很珍惜。

    “我知道。你也要跟我說。”岑真看著林景純,喝著咖啡,有種把酒言歡的感覺。

    和岑真告別之后,林景純一直在想自己說的那一句,“有些人互相喜歡也不能在一起”,她也可以喜歡別人嗎?

    她這樣的人,也值得別人喜歡嗎?

    忽然她想起了樸風瀾,也不知道他的傷恢復的怎么樣了。

    不知不覺又走回醫院,林景純抬頭看著樸風瀾住的病房的那盞燈,決定上去看看。

    她走到門口,想只看一眼,猶豫很久才走過去,沒想到那個門是開的,床鋪也重新整理了。

    林景純一愣,叫住一旁路過的護士,“你好,請問這間病房的病人怎么不見了?”

    護士說:“啊,他好像辦理離院手續了。”

    “醫生不是說他這個傷至少要休息一個月嗎?”

    護士愣了下,隨即哦了聲,“對了,我想起來了,他不是退院,是轉到市中心的醫院了。”

    “好的,謝謝。”

    護士走后,林景純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病房外,看來樸風瀾真是厭極了她,連兩人待過的病房也不愿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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