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觀哥:有妖!
另一邊,剛斥巨資買完蛋糕的司巍藿從車上下來,提著兩柄一臂長的短劍從路燈下跑過,寒風(fēng)瑟瑟,人影綽綽。
別在耳上的無線耳機里傳出林摹丑的聲音,一反平時的玩世不恭,鋒芒畢露:“報坐標(biāo)。”
“北緯……草!我在槐花巷,再走二十米就是觀家!”司巍藿忍不住爆粗口。
“知道了,凌洛會過去協(xié)助你。”林摹丑語調(diào)不變,“你能感應(yīng)到那道氣息此刻的方位嗎?可以的話先將它堵住,別讓它跑進觀家驚擾兩位先生。”
“……你說晚了。”司巍藿痛苦地摁住耳機,“你猜我現(xiàn)在停在誰家門口?”
“……”
耳機內(nèi)靜默半晌,傳出凌洛溫和的嗓音:“老子不想知道。”
月上中天,圓如銀盤,灑落如霜如霧的輝光。
觀家小院里,懸在半空的彩燈忽明忽暗,閃爍炫目,雖然卯足了勁發(fā)光發(fā)亮,卻非但無法提高能見度,反而影響視物范圍,看什么都覺影影幢幢。
黑暗處的土層凸起一條土堆,如同活物一般閃轉(zhuǎn)騰挪,轉(zhuǎn)折絲滑,悄無聲息地來到臺階下,拾級而上,至門檻處才停,隱沒在墻縫之間。
客廳中傳來臨卿和的聲音。
“牛肉卷燙熟了,曉,你是壽星你先吃,我分你一半!”
臨卿和邊說邊將牛肉全部撈進瓷盤,先撥一半倒進觀昏曉的料碗,然后轉(zhuǎn)身去調(diào)新的蘸料。
前后半分鐘的功夫,他再回頭,就發(fā)現(xiàn)盤里的另一半牛肉不翼而飛。
臨卿和眨眨眼:“曉,你把我那份肉夾走了?”
觀昏曉抬起頭,咽下口感脆韌的口蘑,疑惑道:“什么?”
“我的牛肉不見了。”臨卿和翻過盤子示意他看,幾滴湯汁沿著盤底緩緩流下,“剛剛我撈上來的時候不是給你分了一半,另外一半留在盤子里嗎?”
觀昏曉揚了揚下巴:“是啊,你分我的那半我還沒動,喏,就在這兒放著呢。”
臨卿和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見料碗里堆砌了一座牛肉小山,肉片褶皺里泛著熱氣,全然沒被動過。
他擱下盤子,在地上、桌子底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一無所獲,茫然撓頭道:“你沒拿,也沒灑在附近,那我的肉呢?變成蝴蝶飛走了?”
觀昏曉無奈搖頭,瞥向天竅:“天竅,你看到他的……天竅?”
他轉(zhuǎn)過頭,身邊空無一貓,就連裝著魚肉、淋滿醬汁,鋪了一片辣鍋里煮出來的娃娃菜的貓食盆都不見蹤影。
若不是桌面上沾著兩個用油漬印上去的貓爪印,觀昏曉會以為貓和食盆都從沒出現(xiàn)過。
表兄弟兩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客廳中一時安靜得只聽得見湯底沸騰的咕嘟聲。
廳門外,門檻下的地板裂紋中緩慢地涌出絲絲縷縷的黑氣,凝聚成拇指粗細的無臉長蟲,通體漆黑,并不凝練,唯有一雙慘白的眼睛撐得很大,猶如實質(zhì)。
眼睛下方裂開一條縫隙,是它的嘴巴。它打了個麻辣牛肉味的飽嗝,肚子部分漲大圓鼓,蠕動了好一陣才消下去。
它從門檻邊伸出頭,環(huán)顧客廳,望著四處找肉的臨傻狍子輕蔑地咧開嘴角,旋即把目光放到觀昏曉身上。
“天竅,你去哪兒了?怎么把碗也一起端走了?”
觀昏曉離開座位,由于天竅這次離開留了個爪信,他倒不怎么擔(dān)心,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地走到門邊念叨了兩句。
他的手搭在門框上,指尖壓著斑駁的木紋無意識輕叩。
紋路里滲出黑煙,眼看就要碰觸到他圓潤的指甲……
“呼——”
一陣猛烈冰冷的風(fēng)撲面而來,觀昏曉猝不及防被吹得倒退兩步,耳邊掠過一聲短促如裂帛的尖叫,快得好像是他的錯覺。
他怔了怔,不及多想就正好撞在臨卿和的背上,兩人差點摔成一團。
“哇,好大的風(fēng)!”臨卿和扶了表弟一把,伸長脖子看了眼天色,月亮隱入漆黑的云層,云邊隨風(fēng)浮動不祥的光暈,讓他縮了縮脖子,“祁縣冬天會下臺風(fēng)或者暴雨嗎?我看這天好像要來暴風(fēng)雨了。”
“……”
觀昏曉揉揉耳根,狐疑地左顧右盼,尋找那聲不知是真是幻的尖叫來源,隨口回答道:“暴雨有過,臺風(fēng)沒有。”
“那……誒!”
臨卿和還想再問,冷不防聽見廚房方向傳來東西打翻的聲響,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到自家表弟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觀昏曉快步?jīng)_進廚房,燈本就開著,他四下環(huán)顧,立刻看見料理臺上的調(diào)料罐倒了一片,辣椒粉、胡椒粉混合,空氣中滿是刺鼻古怪的辛味。
他走上前去,兩種粉末上各有半個貓爪印,爪印前亦各有一條細細的劃痕。
天竅行事細心,不會無緣無故打翻調(diào)料瓶,它是……在追什么東西嗎?
心頭有個念頭呼之欲出,觀昏曉轉(zhuǎn)身跑出廚房,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在院子里仔仔細細找了許久。
看他神情嚴肅,臨卿和也不多問,陪在他身后給他打燈。
片刻后,觀昏曉在鳥架上又找到半個沾著辣椒粉的貓腳印,順著腳印延伸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正在微微搖晃的彩燈電線。
天竅踏著彩燈掠過半空,落地時爪墊上寒光一閃,撲抓向地上那條雖小卻靈活的黑影,可惜撲了個空。
它及時散去爪上力道,輕飄飄地懸在低空,爪勁只吹起一陣煙塵,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那道黑影卻已經(jīng)隱入彩燈創(chuàng)造的凌亂光影,以它貓身的實力,很難快速將其找出。
在天竅皺眉之際,觀昏曉則突然眉頭一展:“表哥,把彩燈拆了。”
“啊?哦哦!”
不明所以但聽勸的臨卿和連忙照做,兄弟兩人關(guān)掉彩燈,費了點功夫才拆下所有電線,院子里光源少了,反倒顯得比之前更加亮堂。
臨卿和不敢吱聲。
“呼……”
四周又起了風(fēng),從觀昏曉耳畔擦過,有毛茸茸的刺扎感,蹭得他耳垂發(fā)癢。
他看向風(fēng)吹去的方向,冷翠的茉莉花枝正輕輕搖曳,幾片葉子上濺開星星點點的黑點,散發(fā)著腐墨的朽臭味。
“砰!”
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fēng),這次直接吹開關(guān)得不緊的院門,門板撞在墻上,來回反彈又撞了兩下,發(fā)出重重的砰啪聲。
“……”
觀昏曉捋了捋被風(fēng)吹亂的鬢角。
如果他沒產(chǎn)生幻覺,剛才這陣風(fēng)是避開了他們嗎?
“阿嚏!——”
臨卿和冷不防打了個噴嚏,哆哆嗦嗦地裹緊衣服,頂著一頭前衛(wèi)時尚的雞窩發(fā)型,顫巍巍說:“曉啊,我怎么感覺今天晚上陰風(fēng)陣陣的?要不咱回屋去吧。”
觀昏曉瞥他一眼,默默把猜測里的那個“們”字掐掉。
“表哥,你先回去,我出門看看。”
“出門?”臨卿和不解,“找貓嗎?”
“算是吧……找到的未必是貓。”
后半句話壓低了音量,觀昏曉沖仍在困惑的表哥擺手:“放心,我不會去太久,你先把剩下的食材涮了,我回來就能吃。”
“行吧。那你可要快點回來,火鍋菜涼了就沒有那個味兒了。”臨卿和叮囑道。
“知道知道,我比你有經(jīng)驗。”
觀昏曉帶上門出去,垂眸一瞧,果然又在地板上發(fā)現(xiàn)了幾個沾著調(diào)料粉的爪印。不過看粉末的厚度,差不多要消耗光了,最后一個爪印停在巷口,卻不是往外,而是往回撤。
也就是說……天竅此時還在槐花巷里?
觀昏曉站在巷口望向來路,幾十米長的窄巷一眼就能看盡,高矮不一的民宅在地上投下錯落的陰影,犬牙差互,猶如靜止的剪影畫。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天竅從屋頂撲將下地,踩斷那條細長黑影的半截身體,將之按成一攤腐臭的黑水,再以妖力蒸發(fā)干凈。
月亮從云層邊邊露出一角,使得四下光線越發(fā)復(fù)雜,那縮水大半的小東西也愈發(fā)難找。
墨影蟲,從古墓壁畫、傳世古畫中誕生的精怪,性格頑劣兇殘,恣意妄為,速度極快,善于藏匿行蹤,生命力頑強,屬于實力不強大,但惹上了很麻煩的邪物。
近些年出土的古墓少,墨影蟲幾乎已經(jīng)絕跡,僅存的寥寥幾只不是在特物局的陳列柜里,就是藏在名山大川中,沒有出來惹事的,這只是哪里來的鐵頭娃?
天竅攥了攥爪子,目光如炬,一遍遍掃過槐花巷的各個角落,越找越不耐煩,眉間的褶皺能夾死蒼蠅。
半晌,它終于放棄“和平”解決打算,身體迎風(fēng)化羽,褪去凡胎,露出本相人身。
一襲青藍長袍,滿頭如瀑黑發(fā),尖長如貍的耳朵在風(fēng)中抖了抖,瑰麗的紫瞳變成獸類的豎瞳,冰冷且?guī)е鴼C。
這時,月亮終于破開云層,碩大圓滿的一輪自他背后升起,清輝滿溢,勾勒他翻飛的衣袂與長發(fā),卻將他的面容隱去。
他站在觀家屋頂上,抬起右手,掌心聚起紫光,光芒中雷霆閃爍,一束電光悍然劈落,曲折蜿蜒,循著空氣中那抹淺淡如無的邪氣逶迤蔓延,精準命中藏身在地縫間的墨影蟲。
“啪!”
觀昏曉忽然聽到一聲摔炮炸開般的輕響,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那處,就見自家斜對面的槐樹底下冒起一縷青煙,散發(fā)著和茉莉花上的黑點相同的腐臭。
他不假思索地走了過去。
墨影蟲爬出地縫,原本纖長的身軀此時只剩一顆頭顱,邊快速蠕動飛跑邊大口大口哇哇吐黑煙,幾乎榨干種族潛能,才在被閃電余波徹底弄死之前逃出其籠罩范圍。
“頂級大妖的……妖、妖力閃電?”它的嘴縫一張一合,發(fā)出無聲的咆哮:“這破地方怎么會有這種等級的大妖?草!早知道就跟那幾個特物局的傻缺離開了!我現(xiàn)在跟蠢蛋們有什么區(qū)別!”
怒罵之余,墨影蟲的速度一點不敢降低,問就是大妖已經(jīng)循著閃電軌跡追了過來,那種如芒在背的危機感不停扎著它的后腦勺,猶如鞭策駿馬的鞭子,讓它不能不跑。
可惜,它還沒跑出幾步,一只42碼的拖孩就當(dāng)頭踩了下來,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死死地將它踩在腳底,動彈不得。
恐怖的殺意如海潮洶涌而來,只差一點就要壓到身上,墨影蟲顧不上其他,張開嘴巴大吸一口氣,腦袋像吹了氣似的快速膨脹開來,滾滾黑煙溢出口腔,覆在觀昏曉的鞋底,邊沿鋒利的鋸齒直往他的腳踝咬去。
觀昏曉走到冒煙的位置,只看見幾條交錯的縫隙,煙柱就是從裂隙交錯點中伸出,仿佛地板下住著一戶小人,那煙則是他們做飯時升起的炊煙。
他又走近兩步,突然好像踩到了什么小異物,硌得腳底板生疼,腳踝也被不知哪里吹來的涼風(fēng)刮過,陰冷刺骨。
然而不等他反應(yīng),熟悉的風(fēng)霎時撲面而至,狂亂的風(fēng)吹得兩邊人家門窗劇顫,晾衣架吱呀作響,掀起嗆鼻的灰塵,卻在落到他身上溫柔地分開,如溪水過石自然分流,只留下點點雪粒在皮膚上化開的沁涼。
不是錯覺,這一瞬間,觀昏曉真的看到了月輪外擴,月光大盛的奇景,濃烈的銀灰潑在身上時,他甚至條件反射地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就像小時候站在岸上等海浪撲打那樣。
視覺關(guān)閉后,他的其他感官自然而然放大了很多——他聽見衣袂在風(fēng)中飛揚舒卷的輕響,聞到清冽如初雪融化的味道,感受到冰涼的發(fā)絲掠過面頰和鼻尖的刺癢。
有人正在與他擦身而過!
觀昏曉下意識睜眼,抬手朝身旁一抓,蜷起的五指卻只握住空蕩蕩的空氣,唯有水流般的微風(fēng)從掌心淌過。
他回過身,見月光猶如銀帶鋪向遠處,光芒最盛的地方依稀映出一道影子,殘缺不全的輪廓在風(fēng)里不斷變換,他努力瞪大眼,也只能分辨出衣擺與頭發(fā)的位置。
但他一眨眼,那影子就不見了,銀帶般的月光亦不復(fù)存在,陰云遮住了重歸消瘦的月輪。
觀昏曉動了動腿,硌著腳底的異物感連同地上的裂縫與煙氣一起消失。
他忍不住追出兩步,很快就停下,暗笑自己心思雜亂,無端地為風(fēng)、月、地上沙礫碎石等尋常事物添上太多想象。
人偶爾會生出自己是世界中心的錯覺,認為一切常態(tài)、異狀都是圍著自己轉(zhuǎn),實則不然。
觀昏曉撣撣衣袖,頓了頓,沒來由地開口:“辦完事就回來吃飯吧,菜要涼了。”
說完,他沒給自己思考的時間,轉(zhuǎn)身就往家走。不經(jīng)意抬頭,卻在放棄幻想后猝然看見此生難忘的一幕——
他看見碩大的月盤自觀家后方升起,月色如洗,勾勒出屋頂那道頎長身影。
那人背對他站著,袍袖舒卷,長發(fā)翻飛,隱隱露出異于常人的尖長耳尖。他拎著一截掙扎扭動的黑影高舉過頭,素白指尖一用力,那黑影便煙消云散。
觀昏曉心神一晃,再定睛看去,月亮與人影皆已消散,如同他錯看的假象。
可他的大腦,他的五感,他怦怦直跳的心臟都在瘋狂提醒他,那奇瑰的一幕不是錯看,更不是幻覺,而是他親眼所見,切切實實發(fā)生過的真實事件!
觀昏曉捂住胸口,掌下的心臟跳動之劇烈,似乎要沖破胸腔蹦出來,因為腦供血太足,他甚至感到了一絲眩暈。
良久之后,他才從牙縫間擠出倆字:“……媽耶。”
奈何本人沒文化,一句媽耶行天下。
……
“曉,你怎么了?從回來起就一直魂不守舍。你在外面看到什么了?”
臨卿和把涮好的牛羊肉、豬肝、鴨腸等一股腦堆到觀昏曉碗里,自己撈了塊白蘿卜咬一口,邊嚼邊呼熱氣邊問。
大只且富有存在感的表哥讓觀昏曉回過神來,在他熱情的投喂下,總算有種回到人間的實在感,擺脫了那幕奇幻場景的糾纏。
他吃著裹滿調(diào)料的鴨腸,不忘將切成長條絲狀的土豆下進鍋底,攪拌幾下燙熟,撈上來當(dāng)面條平替。
“沒什么,我只是在算存款。”觀昏曉把語調(diào)放得沉而慢,顯得分外專注,“我想約稿,將不久前看到的東西畫下來,當(dāng)做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臨卿和眉毛一挑,八卦兮兮地湊近:“你看見啥了?天上有地下無的超級大美人還是誰家的奇葩事?”
觀昏曉停筷,認真望進他的眼睛:“如果啊,我是說如果。”
“嗯。”
“我說我看見了妖怪,你信嗎?”
“……”
迎著表弟飽含期待的目光,臨卿和十動然默——十分動容然而沉默。
他清清嗓子,斟酌了十秒鐘,才小心翼翼地問:“曉啊,過兩天就是元旦,要不我陪你去醫(yī)院做個體檢?”
“滾去吃你的蘿卜。”
“好嘞!”
觀昏曉白他一眼,夾起吹得半涼的牛肝送入口中,剛嚼兩下,就見天竅跳過門檻小跑過來,嘴里叼著消失的飯碗輕巧地蹦上桌面,臉不紅氣不喘,先埋頭鏟了一大口魚肉拌飯。
“叼著碗干什么去了?”觀昏曉揉揉它的耳尖,摸到一片涼意。
“喵嗚——”
天竅吃得再急也沒落下吃相,并且依舊對他有問必答。
觀昏曉琢磨一下它的語意:“你是說你出去打架了?”
“喵嗚喵嗚。”
“跟誰打?”
天竅看了一眼臨卿和盤里的蛋黃醬,而后鼓起面龐,炸開毛發(fā),壓低嗓音呼嚕呼嚕兩聲。
觀昏曉秒懂:“是橘哥啊,它怎么你了?”
天竅擺出撲抓老鼠的姿態(tài),尾巴一甩拍在他手背上,又一甩擦過旁邊小桌上的蛋糕盒。
觀昏曉艱難地理解:“它……想抓老鼠……給我當(dāng)生日禮物?”
“喵!”天竅立起身拍拍爪子,眼中滿是贊賞。
觀昏曉忍俊不禁:“橘哥噸位那么大,你打贏了?”
天竅小爪子一捏,手臂上毛發(fā)豎起,根根分明,充滿了爆炸性力量。
觀昏曉哈哈大笑,給它夾清湯鍋里燙熟的牛肉以資鼓勵,也沒有追問為什么出去打架還要帶碗。
就當(dāng)它是用了心理戰(zhàn)術(shù),借一碗飯擊潰對面的心理防線吧。
一人一貓樂呵呵美滋滋地繼續(xù)吃飯,獨留全程圍觀的臨卿和看傻了眼。
不是,那只貓比比劃劃的干啥呢?
不是,表弟你咋看出來這么復(fù)雜的意思的?
不是,你倆到底是貓成精了還是人返祖了?交流溝通這么絲滑的嗎?
臨卿和看不懂且大受震撼,但突如其來的靈感糊了他一臉,又讓他覺得這種相處模式看不看得懂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劇本的男女主線!又有!素材了!
表哥轉(zhuǎn)過彎來,頓時渾身上下熱情洋溢,先倒了杯可樂放到觀昏曉手邊,再給天竅盛湯。
“來來來,我敬你們!”他樂得見牙不見眼,“這大喜的日子你看看……總之,感謝,感謝啊!”
天竅:“?”
這缺心眼的人類又犯什么病了?
觀昏曉:“……”
這懶狗肯定又拿他們當(dāng)素材了!
……
吃完火鍋,觀昏曉許愿、切蛋糕,兩人一貓各吃了一小塊,感慨完兩千塊的蛋糕確實味道出眾,就將剩下的放入冰箱冷藏,留作明天的早餐。
表哥被發(fā)配廚房刷鍋洗碗,觀昏曉吃飽喝足,懶病又犯了,靠坐在躺椅上懶洋洋地刷手機,一條一條回復(fù)朋友們的生日祝福。
天竅趴在他胸口打盹,給他當(dāng)了會兒熱水袋后忽然耳朵一轉(zhuǎn),掀開眼皮。
它站起身,抖抖毛,在觀昏曉身上抻直爪子,伸了兩個懶腰,伸長脖子蹭蹭他的下巴,長長地喵一聲。
觀昏曉人不動,抬起密密的睫毛,黑瞳深邃慵懶:“又要出門帶你的貓貓隊打江山?”
天竅支起暖融融的耳朵,側(cè)頭貼著他的臉好一通磨蹭。
觀昏曉被它蹭笑了,騰出左手壓住它小小的身軀:“行行,別撒嬌,想去就去吧。夜里天冷,記得早點回來。”
“喵!”
天竅輕快地答應(yīng)一聲,四爪連彈蹦下地去,一溜煙跑出了院子。
臨卿和從廚房窗子里瞧見這幕,吐槽道:“表弟,你養(yǎng)的是貓還是兔子?”
觀昏曉頭也不抬:“兔子貓吧。表哥你快點洗,洗完過來陪我打排位。”
“行,你是壽星你最大,等著啊!”
觀昏曉與臨卿和的對話被拋在身后,天竅出了槐花巷,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看見停在不遠處樹蔭底下的跑車后,索性停在原地。
不多時,車門向左側(cè)滑開,凌洛、司巍藿、林摹丑三人偷感很重地下車,仿佛犯錯的小學(xué)生般推推搡搡地來到天竅身前,垂頭縮肩,不發(fā)一言。
對著他們,天竅便沒有在觀昏曉跟前時的好臉色,變回人身,穿著觀昏曉同款米色休閑服,戴上妖力所化的眼鏡,彬彬有禮,儒雅隨和。
他推了下鏡框中央,細長的金鏈在鬢邊微微搖晃,晃出冰冷光芒,與他的神情一樣冷漠。
“特物局的工作是拒妖邪于人類世界之外,員工守則第一條是什么,誰還記得?”
天竅冷冰冰的語氣讓三人心內(nèi)打了個寒顫,不敢耽擱,異口同聲地低聲背誦:“任何情況下不得坐視妖邪闖入人群密集地,包括但不限于市中心、商業(yè)區(qū)、居民區(qū)等。如果執(zhí)行任務(wù)過程中,任務(wù)目標(biāo)闖入上述任意場所,任務(wù)小隊全責(zé)。”
天竅頷首:“我是名義上的退休人員,但在名冊里,我依舊是你們的隊長,是你們所在的外勤戰(zhàn)斗小組的一員。遇到墨影蟲這種棘手的,一般人解決不了的妖邪,為什么不立刻通知我,請求協(xié)助?”
“對不起隊長!我們知道錯了!”林摹丑當(dāng)即換了稱呼。
司巍藿連連點頭:“我們以為憑我們的能力和裝備,解決一條乙級的墨影蟲綽綽有余……還是我們太自大了,我、我回去就寫檢討!”
凌洛也跟著點頭。
其實他們不通知天竅,主要原因是不想打擾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但天竅現(xiàn)在亮出的是領(lǐng)導(dǎo)的身份,不可能接受這種理由,所以他們便也識趣地沒提。
“檢討就算了,把時間用在更有意義的事上吧。”天竅放緩了語氣,“那條墨影蟲是怎么回事?詳細說說。”
見他不追究,三人立馬精神一振,你一言我一語地把事情掰開了揉碎了,給他講得明明白白。
原來那墨影蟲是剛誕生的精怪,誕生之地和載體也很微妙,是特物局一卷珍藏多年的古畫。那幅畫足有三百年歷史,出自前朝封妖世家最后一名傳人之手,是封印妖邪的利器和容具。
五百年前,天下大亂之際,戰(zhàn)爭帶來了人族長達一百二十年的混亂苦痛,也成了滋生、孕育妖邪的溫床。
值此亂世,南方忽然有一個封妖世家橫空出世,世家中人擅書畫,出自他們之手的字畫天然克制妖邪精怪,效果比符箓更強,并且附帶封印作用,是當(dāng)時人族對抗妖邪的主力。
山河平定后,妖邪絕蹤,封妖世家順應(yīng)時代出世,自然也跟隨時代安排而沒落。至三百年前,家族中只剩一名傳人,那人無妻無子,清貧一生,享年二十五歲,除去一屋子畫作以外什么都沒留下,包括家族傳承。
自此以后,世上的封妖字畫便用一卷少一卷,成了真正的無價之寶。縱然是舉全國之力建設(shè)的特物局,也只有十幅藏品,其中三幅損毀,兩幅各自封印了兩只妖邪,能用的唯剩下五幅,是局長的命根子。
那只墨影蟲就誕生于損毀的其中一幅畫。
“原來是他的作品,難怪那只蟲子生命力如此頑強。”天竅若有所思,“行了,你們不必自責(zé),墨影蟲本就不好對付,雖然是乙級妖邪,難纏程度卻還要在一些甲級之上。下回再發(fā)生類似的事,記得及時通知我,不要再發(fā)生今晚這樣的情況!”
“是,隊長!”
談完正事,天竅周身凌厲的氣場肉眼可見地柔和下來,林摹丑拍拍胸口壓驚,給司巍藿使了個眼色。
司巍藿心領(lǐng)神會,連忙上前道:“隊長,你剛剛是不是用出了本相?我看那槐花巷里……”
說著,他頓了頓,凌洛與林摹丑便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巷子,就見空氣中彌漫著常人看不到的深紫濃霧,霧氣最重的地方是觀家,那里的霧氣甚至幻化成了天竅的本體模樣,似貓似貍,威風(fēng)凜凜,尾巴緊緊卷著那棟屋子,發(fā)現(xiàn)他們看來,還回了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
兩人猛然一縮脖子——噫!真霸道!觀先生以后有福了!
天竅沒理會他們古怪的神色,反應(yīng)平淡地道:“嗯,不用本相逮不住它。你們帶妖力清除器了嗎?處理一下。”
“帶了帶了!在車上,我馬上去拿!”
“我去幫忙!”
司巍藿與林摹丑毫不猶豫地攬下這樁美差,凌洛連嘴都沒來得及張,他們就已經(jīng)跑回了車旁。
被留下的凌洛此刻的狀態(tài)就如同他的名字——風(fēng)吹黃葉,枯凋零落。
真是謝謝他們九族了。
凌洛輕咳一聲,沒話找話:“隊長……你的傷都好了?”
“還差一點。”天竅仰頭望月,“本來過了這個月圓就能痊愈,不過剛剛用出本相又引妖力動蕩,恐怕要多養(yǎng)半個月。”
妖邪只有兩個修行境界,一是凡胎,二是本相。對于大妖而言,這兩個境界是并存的。
凡胎階段的妖邪實力強弱不一,被特物局劃分為丁到乙三級,沒開靈眼的普通人看不到它們,卻能被它們所傷,這也是很多都市怪談、鄉(xiāng)野異事的源頭。
本相階段的妖邪則相當(dāng)于脫胎換骨,褪去原先種族的桎梏,不僅能被人眼觀視,實力也會遠遠超過上個境界。
天竅在特物局執(zhí)行的最后一個任務(wù)就是擒捉一頭本相境的怨妖,他的傷正是因此而來。
“半個月啊……沒事,您已經(jīng)是退休人員,有的是時間養(yǎng)傷。別的事不用操心,交給我們就好。”
說到這里,凌洛冷不防被天竅瞥一眼,想起墨影蟲的事,干巴巴補充道:“實在處理不了的我們就上報,申請協(xié)助,也會立刻通知您。”
天竅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兩人說話間,司巍藿和林摹丑已經(jīng)將神似攝影機的儀器架好,開始清理槐花巷中濃厚得化不開的霧氣。
凌洛忽然想到一件事,問:“隊長,這里是居民區(qū),你使用本相時沒有被人看到吧?”
“沒有……應(yīng)該沒有。”天竅眉心微皺,“那時巷子里只有昏曉一人,開啟本相后我同時施展了蔽體術(shù),他應(yīng)該看不到。”
聞言,凌洛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到天竅的手機提示音響了一聲。
他掏出手機查看,幾秒后,平靜從容的表情僵成了灰白色。
凌洛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他看到了。”天竅摘下眼鏡,眼神灰暗:“我的本相。”
凌洛:“……”
所以為什么只有他要在這里受這種苦?
……
兩個月畫了二十二張超高精度私稿,無一翻車,締造繪江河手速和平均水平傳說的“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已經(jīng)有兩天沒發(fā)動態(tài),也沒上傳新例圖了。
他的粉絲被他慣久了,兩天不見就寂寞得慌,雖然他從不回復(fù)觀昏曉以外的人,但美麗的例圖就是最大的情緒價值,因此粉絲們還是在動態(tài)下求他趕緊回來,甚至于@起了觀昏曉,讓他出來當(dāng)一回姜太公,把太太釣出來。
觀昏曉自然不會干這種事,他與六竅也沒其他人想的那么熟,除去評論互動,他們平常幾乎不交流。
把后臺的消息提示都點掉,觀昏曉打開了六竅的邀請界面,填寫新的邀請表。
或許是因為方才那一幕沖擊太大,平時打字不算快的他今天鍵盤點得飛起,在“詳細要求”一欄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多字,將所有能回憶起的細節(jié)都塞了進去,力求還原。
好不容易寫完要求,點擊發(fā)送的那一秒,觀昏曉長出一口氣,退出界面開新游戲,把上一局挨打挨到自閉的表哥拉進隊伍,帶他繼續(xù)沖鋒。
六竅的約稿邀請很多,每月的十個稿位在龐大的約稿人群面前只是杯水車薪,加上他從不公布接稿規(guī)則,所以每個發(fā)邀請的人都帶著買彩票撞大運的心理——能中最好,中不了也不傷心,畢竟是小概率事件。
觀昏曉自然也是這個心態(tài)。
不過,他沒奢望立刻就中,不代表畫手不會不給他開后門。
他的邀請發(fā)出去不到半分鐘,就被畫手拆開了,并給了他一記重錘。
“隊長,您不是說開了蔽體術(shù)嗎?那他是……怎么看見的?”
林摹丑和司巍藿清完妖氣回來,得知還有個麻煩等著他們解決,人都麻了。
天竅沒吭聲,周身紫霧一閃,掩去身形:“你們能看到我嗎?”
三人望著身前的空氣,用力搖頭。
天竅重新現(xiàn)出身影:“我雖然不精通隱匿類術(shù)法,但能屏蔽你們的感官,就一定能屏蔽他的——我確信在追殺墨影蟲時用了蔽體術(shù)。”
凌洛咽下質(zhì)疑的話,說道:“其實他看到也沒關(guān)系,您想跟他在一起,以后總要讓他看到的。而且這種事說出去沒人會信,普通民眾只會覺得他眼花或是在做夢,問題不大,您別擔(dān)心。”
司巍藿?jīng)_他豎起大拇指,附和道:“是這個理兒。與其日后突然告訴他,讓他受到驚嚇,不如從現(xiàn)在開始鋪墊。您不是說他猜到您的身份了嗎?溫水煮青蛙,這會兒也該提高水溫了。”
林摹丑接上話頭:“而且他看到您的本相后,第一反應(yīng)不是害怕,而是覺得好看想要約稿,說明他對這種靈異玄怪之事并不排斥畏懼,對您的本相更是充滿好感!隊長,這是好事啊!”
三人輪番上陣,角度各異,硬是將天竅妖身泄露這樣的大事說成無關(guān)緊要、可以接受、應(yīng)該高興的尋常小事。
天竅忽然覺得這三個菜兮兮的隊友挺招人喜歡,定了定神,擺手道:“好了,你們不用費心替我找借口。身份泄露的事我會自行處理,你們今晚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三人相互對視一眼,暗暗松了口氣。
“那我們先走了,有事您聯(lián)絡(luò)。”司巍藿笑瞇瞇道,“對了,我送去的蛋糕觀先生還喜歡嗎?”
提到觀昏曉,天竅眼神一柔:“他很喜歡,多謝。”
“不客氣不客氣,喜歡就好!”
隊友們勾肩搭背地離開后,天竅坐到街邊長椅上,斟酌片刻,才打開與觀昏曉的私聊界面回復(fù)。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你這次的要求很詳細,可以畫。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我能問問你為什么會想到這樣的場景嗎?這種超自然畫面畫出來會有些妖氣。
繪娘消息欄彈出來時,觀昏曉在游戲里戰(zhàn)得正酣,看到回復(fù)人的ID,他險些錯手開空大,影響本來是穩(wěn)贏的戰(zhàn)局。
他緩了緩神,開分屏,一邊給戰(zhàn)場收尾一邊回復(fù):我說我是看到的,太太你信嗎?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信。
觀黑白:這么相信我?你不問問我是在哪兒看到的嗎?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我不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如果你愿意說,我會聽。
觀黑白:太太你太認真了。好吧,我是在夢里看到的,醒來后覺得這一幕很……特別,就想約一幅稿子紀念。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特別?
觀黑白:對,比起好看,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特別。就像一個酷愛志怪靈異之事的人有一天親眼看看到了妖怪、鬼魂,一面覺得自己在做夢,一面又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和想象的錯位那種特別。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嗯,我理解了。放心,我會畫出你想要的“現(xiàn)實與想象錯位”的感覺。
觀黑白:感謝太太!
觀黑白:這是接稿了的意思嗎?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對,不過我想換個接稿方式。
觀黑白:什么?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我開稿兩個月,畫了十張非稿件類例圖,再有兩張就能達到繪江河的出實體畫集的要求。我希望你能將這幅畫授權(quán)給我,讓我收錄進畫集,作為交換,我免你約稿的費用。
看到這條回復(fù),觀昏曉像個彈簧似的彈坐起身。
觀黑白:太太你確定?這可是雙贏——我贏兩次——的事!
又能收獲高價精細稿,又能被收錄進極具收藏意義的第一本畫集,說贏兩次都是客氣了。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確定。我是創(chuàng)作者,靈感和好點子對我而言比錢重要,而且大多數(shù)時候,它們息息相關(guān)。
觀黑白:好!那我就含淚賺太太一張高價稿吧!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抱抱]
結(jié)束交談,觀昏曉盯著屏幕上的戰(zhàn)績圖陷入沉思。
以前不覺得,今天看來,六竅是不是對他有點太……特別了?
“他不會是暗戀我吧?”觀昏曉開了個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玩笑。
耳尖的臨卿和聞言,顧不上自己墊底的人頭數(shù),湊上去八卦:“暗戀你?誰?我認識嗎?男的女的?”
“爬。”
觀昏曉一臉嫌棄地推開這傻狍子。
蘛口兮口湍口√L
第23章 貓逗人
臨睡之前,天竅還沒回來,觀昏曉估摸著它貴貓事忙,估計又得忙到深夜,便不特意等它,鎖門關(guān)燈,只留一半窗戶。
一輪滿月掛在窗頭,瘦骨伶仃,微微泛黃,全然不似觀昏曉看見的奇幻一幕里那么飽滿碩大。
不知怎么,他心里隱隱有些失望,倚在床頭刷了會兒繪江河首頁,收藏了幾幅例圖之后,無意中點開某位十萬粉大畫手新發(fā)的動態(tài),關(guān)于出畫集的。
又是畫集?剛才六竅也提到了畫集。
觀昏曉好奇地閱讀起帖子,幾百字中有一半是感謝粉絲朋友,另一半是畫集的銷售方式和購買優(yōu)惠。直至翻到最底下,他才找到需要的東西——繪江河畫手激勵計劃。
繪江河每個月都有活動,有扶持底層畫手的,有給約稿人送優(yōu)惠的,也有全站式大活動,這個激勵計劃就是最后一種。
馬上就到年底,年度總結(jié)出來之后,滿足激勵計劃各項條件的畫手可以向平臺申請公費出畫集,既出版前各種準備費用由平臺出,畫手只負責(zé)挑選足夠數(shù)量的作品,設(shè)計好排版交上去即可。
想加入這個計劃,必須滿足粉絲數(shù)大于十萬,當(dāng)年非稿件類作品大于等于十二,成交數(shù)大于等于二十,稿件收入大于等于十萬等條件,算是專門面向中高層畫手的活動。
當(dāng)然,畫集也是分等級的,平臺會針對申請出版的畫手進行全維度評估,裁定她們最終能拿到多少出版資金。評估條件并不公開,但大致符合畫手的熱度和水平。
以六竅的水平,至少可以申請到第二檔資金。出版申請截至本月中,月底前如果能完成排版設(shè)計,次月上旬就能出樣品、開始印刷,最遲中旬就可以開售了。
觀昏曉越發(fā)覺得自己賺大了。
那可是六竅的第一版畫集,以他的粉絲數(shù)量和路人粉厚度,肯定能賣出不少,他約的稿子居然可以在上面占據(jù)一席之地,這也太爽了吧!
誒不對,他約的是私稿,人家還不收錢,嚴格意義上應(yīng)該不能算是他的稿件。
沒關(guān)系,即使不是,就沖稿件構(gòu)圖和意境是他想的,這畫登上畫集也是他的榮耀。
觀昏曉插上充電器,把手機擱在床頭充電,拉高被子躺下,側(cè)身面朝窗戶的方向。
淡黃的月光透進玻璃窗,在他面上留下斑駁爍動的光影,仿佛搖曳的水痕,讓他好似躺在水里。
月影漸漸西斜,夜色深深,天竅一夜未歸,他也一整夜都沒翻身。
這晚,觀昏曉又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怪夢。
次日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觀昏曉翻到正面,手臂順勢搭向旁邊的枕頭,落下時碰到的卻不是枕面,而是一團毛絨絨軟綿綿的活物。
“喵嗚……”
像按下了開關(guān),觀昏曉的手捏捏那毛坨坨,它就輕輕叫一聲,聲線軟糯中帶著一絲沙啞,透著徹夜未眠的疲倦。
“回來了?”他眼也不睜,轉(zhuǎn)身面向天竅,很快,它就把額頭湊過來與他的貼貼。
觀昏曉蹭蹭它腦袋上細軟的毛:“睡個懶覺吧,我陪你。”
“miu~”
一人一貓?zhí)稍诔抗忾g,頭抵著頭再次睡去。觀昏曉的手臂環(huán)著天竅的身體,呼吸和心跳漸漸趨于一致。
樓下,表哥邊喝早茶邊打字,順便等樓上那對主寵下來吃他特意早起買的早餐。
這一等就從七點等到十一點,早餐放涼也放過了,他的男女主結(jié)局都寫完并修了三遍,觀昏曉和天竅才精神抖擻地下來。
“賴床是吧?”他咕噥,“行,我把這一段也寫進結(jié)局里去,讓觀眾批判你們!”
“嘟囔什么呢?”
觀昏曉的聲音冷不防在耳邊炸響,臨卿和條件反射地壓下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純良一笑:“沒說什么啊,我抱怨呢。”
觀昏曉拿起面包片咬了一口,疑惑地挑眉:“抱怨?”
“抱怨你們啊。”臨卿和指指桌上的早點,“我難得起個大早給你們買早餐,結(jié)果你們硬是睡到了現(xiàn)在,把早餐變成餐前餐后甜點,你說我該不該抱怨?”
“該,該。下次我給你補上。”
觀昏曉點頭,三兩口吃掉面包,又拿起一個蛋黃酥掰開,自己吃半個,剩下半個喂進兔子似的蹦下樓梯的天竅嘴里。
可算糊弄過去了。
臨卿和松了口氣,抱起電腦往樓上走:“別吃了,一會兒下館子,我請客。”
觀昏曉倚在桌邊,小腿交疊,上身微弓,略略修身的上衣勾勒出他勁瘦的腰線。
他撥了撥頭發(fā),懶散地問:“去哪兒吃?”
表哥的大嗓門從書房里傳來:“廣場旁邊新開了一家烤魚店,也賣牛蛙!新店有優(yōu)惠,都是小包間還能帶寵物,我昨天晚上正好搶了張大額券,今天用掉!”
“烤魚,牛蛙……”
觀昏曉眼神一轉(zhuǎn),落到趴窩在地,將蛋黃酥擱在前爪上,啃嚼得耳朵一抖一抖的天竅,彎腰拍拍它寬厚不少的后背。
“沒吃過牛蛙吧?等下帶你嘗嘗。”
天竅歪頭想了想,扯著耳朵,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牛蛙是青蛙的一種嗎?長那么丑能下得去嘴?你們?nèi)祟悓τ诔缘降子兄鯓拥膱?zhí)念啊?
怪不得特物局不愿意將妖怪的存在公布出去,他們可能不是怕人類接受不了,是怕他們接受得太好,再給妖怪一點養(yǎng)殖上桌的產(chǎn)業(yè)鏈震撼。
以后的妖怪收錄冊里怕不都是某某妖生于哪哪哪,肉質(zhì)鮮嫩,食之大補,養(yǎng)殖不易之類的內(nèi)容。
人妖和平靠特物局,這話果然不是說說而已。
看著天竅陷入沉思,耳尖上絨毛像天線般微微抖動的模樣,觀昏曉勾了勾嘴角。
“牛蛙不是青蛙,長得神似而已。”他揉揉天竅的耳朵,“牛蛙味道不錯——我給你點個小份微辣,配著烤魚吃?”
天竅癟嘴,抬頭眼巴巴地看他。
觀昏曉忍笑:“這么嫌棄啊?”
天竅用力點頭。
“好吧,那你吃烤魚,我和表哥兩種一起吃。”觀昏曉薄唇微勾,眉宇間那點痞氣再次冒頭,“等一下可別后悔。”
天竅信誓旦旦地一揮爪——絕不后悔!
兩個小時后,天竅一口烤魚一口牛蛙,化身貓貓牌鏟車,埋頭苦吃。
旁邊,觀昏曉開著手機,循環(huán)播放它那聲“絕不后悔”的貓叫,鎮(zhèn)定而優(yōu)雅地剔著魚刺。
臨卿和笑到裂開。
……
又到年底總結(jié)的日子,觀昏曉和兩個投遞員忙活了一天,清退積壓郵件、催繳大客戶欠款、整理一年的報表,到下班都還沒忙完,不得不額外無償加半個小時的班。
臨近下班的時候,上回來寄畫的小年輕又帶著兩幅畫過來,依舊是上次的地址,只不過收件人變了,變成一個網(wǎng)名——這錢掙的不如吔屎。
觀昏曉嘴角抽動,見狀,凌洛無奈道:“這是我們領(lǐng)導(dǎo)收快遞的御用名稱,想笑就笑吧,我們已經(jīng)笑過好幾輪了。”
貨架上,聽到這話的天竅動了動團子般的身體,把腦袋埋進前爪,耳朵耷拉得嚴嚴實實。
不忍細聽,不忍卒睹。
“沒什么,挺有特點的,很多工作干起來確實跟吔屎差不多,拿的那都不是工資,是人身安全賠償款和精神損失費。”觀昏曉接過兩只木盒,上面熟悉的醇厚木香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母親,有些懷念,“老規(guī)矩,我要打開檢查一下。”
凌洛點點頭,摘下右耳的耳釘開鎖。
觀昏曉直嘬牙花:“朋友,咱們就不能拿正經(jīng)鑰匙開一次鎖嗎?”
凌洛微微一笑:“只要有夢想,生活處處是鑰匙。”
觀昏曉:“……”
鑒定為上班上瘋了。
可以理解,上班人的怨氣比鬼都重,有誰不瘋呢?
盒子里是兩幅新畫,和上一幅一樣是臨摹作品,內(nèi)容大差不差,一幅是秋霜紫菊,一幅是白雪紅雪,筆觸凌厲鋒銳,猶如出鞘的刀。
不知為何,觀昏曉總感覺這兩幅畫不該是這種肅殺意境,但他不是職業(yè)鑒賞家,所以沒有隨意評價。
踩著五點二十九分五十九秒的死線做完收寄,觀昏曉在心里瘋狂贊美自己,將保價四萬的寶貝疙瘩交到投遞員手里,然后封發(fā)、簽退、打報表、關(guān)電腦,一氣呵成。
天竅見狀,從快遞架跳到他肩上,尾巴一卷,勾住他的后頸。
它常常如此,觀昏曉已經(jīng)習(xí)慣了,并不覺得有什么。
知道內(nèi)情的凌洛見了,不由得摸摸鼻尖,重復(fù)昨晚的想法——真霸道,觀先生下半輩子有福了。
“先生,我們要關(guān)門了,還不走嗎?”
凌洛聞聲抬眼,目光從高冷的天竅身上滑過,停在觀昏曉英俊的臉上片刻,點頭離開。
冬日天黑得早,今天又是12月31號,街上早早就開了燈。路邊大大小小的店鋪皆張燈結(jié)彩,遠處廣場上音樂震天響,廣場中央的大熒幕上亮起跨年倒計時,熒幕下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天邊還有一線橙紅霞光,正掛在觀昏曉回家的方向。他與天竅慢慢踱步,與滿街興高采烈準備跨年的人擦身而過,轉(zhuǎn)過街口時還遇上了發(fā)傳單的熊熊玩偶,從她手中接過兩張傳單和一個氣球。
觀昏曉把氣球綁在天竅腰上,笑道:“你這么輕,可別被氣球帶走了……誒誒誒!”
話音未落,他剛松開手,天竅就被氣球帶得飛上了半空。恰有一陣風(fēng)吹過,將它吹得掠向前方,它掛在氣球線上,垂著爪子揚著頭,一臉無辜地眨巴眼睛。
本就不安靜的大街忽然更加熱鬧了起來,一個工服還沒來得及脫的俊美男人追著飛到空中的氣球貓跑,衣擺飛揚,大長腿邁得嗖嗖的,可就是追不上。
人們看著他哈哈大笑,不幫忙還搗亂,故意戳著半空那只黑毛團子的肚皮,將它戳得更遠。
夕陽如水,月色初升。
天竅驅(qū)使著風(fēng)將自己吹往家的方向,望著一心一意奔向自己的觀昏曉,心想——
快了,快了。
再有三天,我就能以本相真身與你相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的更新時間在十二點、十五點這兩個時間點,取決于我啥時回寫完[貓頭]日常文不好寫,我想盡量寫得有趣一點[比心]
第24章 跨年夜
觀家的跨年夜一向冷清。
以前觀昏曉獨自生活,每到這夜,都是搬個躺椅躺院子里,一面刷手機,看網(wǎng)友們熱熱鬧鬧地分享生活,一面等中心廣場放煙花,蹭蹭國家送的喜氣。
今年多了只貓和一個表哥,家里居然少見的鬧騰起來,尤其是表哥,一個人能倒騰出千軍萬馬的動靜。
“你剛剛是不是故意逗我?”
“喵~”
“別說是風(fēng),普通的風(fēng)我能追不上你?”
“喵嗚~”
“我憑空污貓清白?你自己不掂掂你有多重?沒想過這小氣球根本帶不起你?”
“喵喵喵!”
“你就是胖墩墩的,看,一捏一把肉。”
“喵嗚嗚……”
“裝可憐。”
一人一貓“吵”了一路回來,剛打開家門,就被震得停下腳步。
只見不大的院子里滿是喜氣洋洋的紅,鳥架綁上了紅綢帶,水缸貼上了紅剪紙,新移栽的棗樹和青翠的茉莉也掛上懸著裝飾小燈籠的紅線,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不是跨年夜,而是要辦喜酒。
“曉,你回來得正好,來來,我這兒缺兩張窗花,買少了,你幫我剪兩張!”
表哥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出客廳,將一個小藤籃子塞給觀昏曉,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沒跑成,被觀昏曉兩根手指捏住后領(lǐng),輕輕松松地拽了回來。
“農(nóng)歷新年沒到,貼什么窗花?”觀昏曉環(huán)顧四周,好看的長眉蹙起,“距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到時這些紅帶子紅燈籠早就褪色了,你難道還想再布置一遍?”
臨卿和滿不在意:“布置就布置唄,又不麻煩,我一個人就能完成。放心,等過年你只需做好年夜飯,其他的事都交給我!”
說完,他拍拍胸脯以示堅定。
觀昏曉卻不為所動,輕飄飄地問:“包括大掃除?”
“大……”臨卿和頓了一下,上揚的語調(diào)急促向下拐彎,“……掃除嘛,是家庭活動,自然要每個人都參與進來!不過清潔工具我給你包了,不用你出錢出力。”
觀昏曉不置可否地嗤笑,松開了關(guān)鍵時刻鬼精鬼精的表哥的領(lǐng)子,抱著籃子走向旁邊的小方桌。
桌上堆了不少雜物,表哥殷勤地給他騰出地來,他隨手把東西放上去,拿起剪刀和裁好的紅紙。
“想剪什么花樣?”
“你看著剪唄,好看就行。”臨卿和擺擺手,眼神一斜落到天竅身上,霎時橫眉立目,“貓坨子,快點從他肩膀上下來!你那么沉,影響他干活!”
天竅瞪大雙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它就這么一丁點大,憑什么說它沉?!
退一萬步講,觀昏曉說就算了,他做什么貓陛下都不在意,但臨卿和個佞臣哪兒來這種誹謗的膽子?憑他是妖妃外戚?!
天竅跳下觀昏曉的肩膀,身形一閃,整只貓如同閃電般飛馳出去,在半空留下一道黑色的殘影。
殘影未褪,兩只貓貓拳便直挺挺地砸在臨卿和面上,將他捶得一個趔趄,捂著臉瞪圓了雙眼。
一貓一人開始在院子里上演全武行,從前院打到客廳,再從一樓打上二樓,武德之充沛,精力之旺盛,簡直跟過年前四處扔摔炮的熊孩子相差無幾。
跟他倆一比,老老實實坐著剪紙的觀昏曉感覺自己已經(jīng)七老八十了,果然心態(tài)年輕才是真的年輕。
他歪歪扭扭地靠著椅背,懶散地轉(zhuǎn)了會兒剪刀,一時不知道該剪什么,索性按亮手機屏幕,盯著新?lián)Q的鎖屏找靈感。
鎖屏圖是六竅太太為他無償畫的那幅幻想圖,圖上一截屋頂,一輪碩月,一道衣袂紛飛的人影,筆觸細膩,用色大膽,構(gòu)成了極端真實可觸的場景與人物,又淡掃幾筆,勾勒出鏡花水月般的意境,真正做到了他承諾的“現(xiàn)實與想象錯位”的感覺。
從這幅畫中可以看出,六竅的畫工進步了,尤其在配色方面,突破了以往偏保守、和諧的桎梏,既能做到細致入微的刻畫,也有大開大合的沖擊。
正因如此,他日漸升高的稿費并未拖累粉絲和約稿人數(shù)量增長的速度,外站已經(jīng)開了很多搶他稿位如同中五百萬的帖子。
觀昏曉想想自己約的兩張圖,一張是抽獎得的,一張是用創(chuàng)意換的,心頭不禁生出幾分異樣感覺。
他今年往后的運氣不會都用在這兩幅畫上了吧?
這樣一想,觀昏曉忍不住打了寒噤。
不過,雖然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觀昏曉卻并不后悔,認真欣賞畫作細節(jié),直到找到靈感才摁滅屏幕。
將紅紙疊了幾折,他依舊是散漫倚靠椅背的姿態(tài),還把左腿搭到右膝上,重新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地開剪。
略顯粗鈍的刀刃劃開紙張,在他手下猶如神兵利器,轉(zhuǎn)彎折向無比絲滑,毫無停滯頓澀。
碎紙屑簌簌落下,不多時,一張兩個巴掌大的長方形窗花就完成了。
觀昏曉小心地展開紅紙,壓平折痕,從左到右查看——三五枝梅花,兩三只喜鵲,一輪圓月,一個窗框。窗框里是放著柿餅、糖盤的小圓桌,桌旁站著兩人,其中一個肩上有貓。
平面的窗花剪出了立體感。
“天竅,表哥,打完了沒有?”觀昏曉滿意地抖抖腳尖,“打完了就出來幫我想第二張窗花的素材,不然我就把你們打架的場景剪進去了啊!”
屋子里傳來一陣下樓的腳步聲,幾秒鐘后,門邊探出兩顆頭。
“喵嗚?”
“第二張?”
……
是夜,餐桌上出現(xiàn)了柿餅和糖盤,是表哥買的。
他堅持觀昏曉把這些剪進窗戶是因為潛意識里饞了,專門從街邊的小店里買了一些回來。
觀昏曉拗不過他,只能點頭承認他說得對。
祁縣是南方小縣城,保留了不少舊時代的習(xí)俗,近年新歷跨年夜流行起來后,很多人將農(nóng)歷新年的習(xí)俗一并搬了過來,比如放鞭炮、吃團圓飯等等,今年也不例外。
一入夜,附近就響起了鞭炮聲,此起彼伏,不密集但也不間斷,就像約好的一般。
槐花巷里也有人放,放著是小掛鞭,聲響脆亮醒神,卻不會特別吵鬧,煙霧也不大。
觀昏曉沒有放鞭炮的習(xí)慣,天竅聽力超群,也聽不慣這種響亮集中的爆破聲,臨卿和便不勉強,買了幾個筒狀仙女棒,擱地上點燃,會噴出銀色與紅色的長長火星,能放很久。
“好看吧?”臨卿和笑道,“這玩意兒可貴了,跨年夜先放幾個,過年的時候我再多買一些,放一整晚!”
觀昏曉這回沒跟他抬杠,點頭道:“好看,古時候的火樹銀花也不過如此了。”
天竅耳朵一轉(zhuǎn),扭頭看向他。
煙花炫麗,燦爛奪目,在觀昏曉臉上打下明滅的光彩,將他的五官輪廓雕琢得英俊分明,卻是更加凸顯他眼中古井無波的沉靜。
兩人一貓在臺階上排排坐,看仙女棒,聽鞭炮聲,等跨年煙花。
人間越喧鬧,心里就越靜。
轉(zhuǎn)眼間數(shù)個小時過去,零點剛到,廣場方向就傳來“咻咻咻”的破空聲,緊接著一朵朵煙花在夜空中炸開,點亮黯淡的月彎和稀疏星辰。
有些犯困的觀昏曉精神一振,攏住趴在自己腿上的毛團子,將它耳朵捂住。可惜煙花多,聲音大,還是從指縫里鉆了進去,吵醒本就只是淺眠的天竅。
“喵……”
天竅低啞地“喵”了一聲,在他腿上抻直前爪伸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見狀,觀昏曉揉揉它的腦袋,拿過柿餅撕開塑封袋,給它掰下一小塊。
它低頭叼住,帶著些許倒刺的柔軟舌尖從他指節(jié)卷過。
喂東西的人不覺得怎么,吃東西的貓卻耳廓泛紅,向后抿緊,柿餅在嘴里含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嚼,甜得牙疼。
周圍太暗,它又是黑貓,觀昏曉沒有注意到它的表情變換,自顧自啃著柿餅,跟表哥互道新年快樂,然后上微信回復(fù)朋友們的問候。
這時,手機狀態(tài)欄突然彈出一條來自繪江河的推送消息,他點開一看,是繪娘官方發(fā)的。
繪娘:新年伊始,繪娘來給小可愛們發(fā)福利啦!轉(zhuǎn)發(fā)這條動態(tài),新年第一天抽取二十位幸運小可愛贈送隨機畫集,畫集目錄如圖,悄悄說一句:轉(zhuǎn)發(fā)的時候可以許愿哦!
沒被抽中的小可愛也不用灰心,獎池中所有畫集均會在1月1日上午九點登陸繪娘的櫥窗,參與預(yù)售的小可愛可以用半價購買最喜歡的一本,其余畫集也享九折優(yōu)惠!
關(guān)注繪娘,關(guān)注新年新資訊!
觀昏曉將帖子拉到最下方,從獎池目錄里找到了六竅的新畫集——《江春舊年》。
他的畫集預(yù)覽圖雖然不在第一張,封面和排版設(shè)計卻是風(fēng)格最亮眼、最突出的,尤其是那設(shè)計成小貍貓圖案的簽名,又可愛又鮮亮,萌得人心肝顫。
轉(zhuǎn)發(fā)區(qū)嗷嗷叫著許愿的多是他的畫集,還指名要親簽版,觀昏曉也趕緊轉(zhuǎn)了一條,然后戳進預(yù)售櫥窗點了收藏和開售提醒。
就在這時,狀態(tài)欄又彈出了一條特別關(guān)注人的消息推送,不用想也知道,六竅來了!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轉(zhuǎn)發(fā)本條動態(tài),畫集預(yù)售開啟后抽取五人送畫集普通版,三人送畫集普簽版,兩人送畫集親簽版。
預(yù)售地點:[櫥窗鏈接]
預(yù)售前一百名購買者有親簽,一百零一名到三百名有電子普簽,前五千名送普簽明信片(未收錄畫作)。感謝大家支持。
觀昏曉興奮地瞪大眼,一把抱向腿上的貓:“天竅!他的畫集出……天竅?”
手掌落了個空,他低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愛偷跑的貓團子又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只在他身邊放了一朵野花作為提醒。
觀昏曉四下尋找無果,無奈地搖搖頭,將目光轉(zhuǎn)回手機屏幕上,就見半分鐘前發(fā)的抽獎動態(tài),這會兒轉(zhuǎn)發(fā)數(shù)已經(jīng)突破了兩萬。
顧不上其他,他趕緊轉(zhuǎn)發(fā)帖子,并同步評論。
觀黑白:許愿親簽!
評論一發(fā)出,不到三十秒,就蓋了幾百條回復(fù),源頭自然是最初那條——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回復(fù)觀黑白:會有的。
六竅的粉絲們對此見怪不怪,在觀昏曉評論下當(dāng)面蛐蛐。
不吃鴿子:我說怎么前兩個選項都是單數(shù),到親簽這里卻硬生生多出一個名額,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吧?[壞笑]
天麻鴿子湯:看破不說破,你這樣讓太太和觀哥多尷尬?[叼花狗頭]
琴棋書畫鴿:明目張膽的偏愛啊,賭一個親簽名額之一是觀哥的![吃瓜貓貓頭]
油鹽醬醋鴿:這種不可能有第二個選項的賭局不開也罷。世界紛紛擾擾,我只想靜靜地嗑一口觀竅糖。[摘墨鏡歪嘴鴿]
這就是愛情:我就知道一定會有人嗑這對CP!補要落下我!帶我上車啊!帶我上車啊![追火車奔跑貓]
槐花巷外,天竅看著嗑CP的那幾條評論勾起嘴角,輕聲道:“有品。”
第25章 見面
畫集九點開售,繪娘十點開獎,六竅的抽獎帖設(shè)置得比官方晚了兩個小時,中午十二點才開。
毫不意外,兩個親簽名額,觀昏曉赫然在列。
抽獎結(jié)果出來,不止是六竅的粉絲,就連觀昏曉自己都不怎么意外。可能因為六竅給他的特殊待遇太多太明顯,在開獎前生出“一定有一個親簽是專門為我準備”的想法時,他甚至并不覺得自己自戀,反而隱隱有些期待。
而六竅果然沒有讓他的期待落空。
午休時間,三花和大橘叫走了它們的老大,觀昏曉只能孤零零地獨自吃午飯,莫名感覺食不知味。
所幸接連響起的手機提示音很快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力,他邊啃炸排骨邊按亮屏幕,六竅的ID躍入眼簾。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恭喜你獲得親簽畫集一本,現(xiàn)在你有兩個兌獎途徑。
觀昏曉懵了。
觀黑白:兩個?太太你又要給我什么驚喜?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畫集正在印刷當(dāng)中,出版社給我寄了少量樣品,是畫手特供精裝版,你馬上就能拿到,只不過要跟我面交。這是第一個途徑。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第二個途徑是和其他中獎?wù)咭粯樱鹊秸桨l(fā)貨日我再把獎品寄給你。
觀黑白:……
觀黑白:太太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就等著我選第一條路呢?
發(fā)出這條消息后,觀昏曉心臟緊縮,如同被一只大手攥住,居然難得緊張起來。
他這個鋼鐵痞漢居然還有緊張的一天,說出去怕是得把表哥的后槽牙笑掉。
那邊回得很快很直白:是的。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親簽抽獎名額只有一個,你的那個是我專門加上,黑幕給你的。
觀黑白:……太太,你這樣會讓我誤會。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誤會什么?[貓貓歪頭]
觀黑白:誤會你對我有意思啊!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啊……
看到屏幕上那個微妙的省略號,觀昏曉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以為自己真是犯了自戀毛病,正要補救。
這時,那邊發(fā)來了新消息。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那我澄清一下,這不是誤會。
觀昏曉:“……?”
筷子“嗒啦”一聲掉在桌子上,他顧不上撿,將臉懟到手機屏幕近處,恨不得鉆進去,把那幾個字砸碎了細品。
六竅說的意思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如果不是那個意思,那他說的什么意思?
觀昏曉揉揉后頸,露出為難的神情,手指懸在鍵盤上,半晌也落不下去。
好在六竅長手,會自己問:怎么樣?要面交嗎?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我想見你。
“嘶……”
觀昏曉牙疼似的倒吸一口涼氣,震驚之余忽然又有種沒來由的熟悉感——這種直白直給還挺會撩的說話風(fēng)格,怎么跟他養(yǎng)的那只貓妖有點像?
但這一念頭剛升起,就被觀昏曉無情掐滅。
拿人和對比這種事,屬實是既不尊重人也不尊重貓了。
觀昏曉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人,斜靠著椅背想了想,很快就做出決定。
觀黑白:好。我去見你還是你來見我?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我去找你。地址和時間由你定。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我在南水城祁縣采風(fēng),年前都有時間。
觀昏曉:“……”
好熟悉的地名,熟悉得有點刻意了。
但要說人家是特意調(diào)查他的位置,故意來這堵他,似乎也……犯不上?
觀昏曉搓了搓臉,手指在桌面上輕叩幾下,猶豫片刻后給出答復(fù)。
觀黑白:太太,你現(xiàn)在把畫集帶在身邊嗎?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帶著。
觀黑白:我也在祁縣,現(xiàn)在正好有一個小時左右的空閑。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好,你想在哪里見面?
觀黑白:長安路119號,云間茶館。
觀黑白:我馬上到。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嗯,我已經(jīng)到附近了。
觀昏曉放下手機,三兩下扒完飯,拎著餐盒跑出休息室,路過柜臺時順手抽了兩張紙巾擦嘴,然后和餐盒一并扔進垃圾桶。
關(guān)門落鎖,掛上休息時間暫停營業(yè)的牌子,觀昏曉騎著共享單車風(fēng)馳電掣地掠了出去。寒風(fēng)吹起他的大衣下擺,薄而寬松的工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窄瘦的腰線與利落的肌肉線條。
在呼嘯的風(fēng)聲中,自行車停靠于茶館邊上的非機動車停車位里,他跳下座椅,快步走進茶館。
正值午休,又是大冬天,茶館里沒幾個人,連平常愛到這里喝茶下棋的大爺們都不見蹤影。
觀昏曉剛進門,還沒來得及縱覽全局,眼神就像被磁鐵吸過去一般不由自主地看向窗邊位置。
溫暖的日光從木格窗中細細密密地滲漏入內(nèi),在桌邊人身上灑下散淡朦朧的光影,將他頎長身形與優(yōu)越五官勾描如畫,仿佛坐在那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卷明月朗照的淡墨山水。
那人端著青瓷茶杯,一舉一動皆透出優(yōu)雅的古韻。仿佛察覺觀昏曉的目光,他抬眸看來,眼底瑰麗的紫色流光溢彩,流露出的不是陌生或驚詫,而是一種大抵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熟稔。
毫無征兆的,觀昏曉心頭浮現(xiàn)出兩個字——六竅。
觀昏曉略略調(diào)整氣息,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視線掃過那人對面的同款瓷杯,用肯定的口吻道:“六竅太太?”
話音未落,對著現(xiàn)實中人,還是個男人喊“太太”的古怪感霎時襲上心頭,他抿起薄唇,不自然地摳摳鼻尖。
“連青酌,我的名字。”男人看出他的尷尬,微笑著接話,長睫往下壓了壓,再掀開,瞳色變成了幽靜的黑,只有在某些角度才會被光線折射出一點紫色,“請坐。”
觀昏曉點頭坐下。
他散漫慣了,在這古時君子一樣儒雅的人面前也并不遮掩,支著下頜,以一種不會令人感到冒犯的目光上下打量連青酌,不笑時微冷的神情與眼神都帶著幾分凌厲的侵略性,所幸長了一張與之配套的英俊面孔,所以不惹人厭。
連青酌任他看夠了,才笑瞇瞇地取出用牛皮紙包著的畫集,卻不馬上給他,而是沖他面前的茶杯點點下巴。
“你先把茶喝了暖一暖,我再將畫集給你。”
觀昏曉長眉一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過來添水的阿姨笑著說:“這是藥茶,我們茶館的特產(chǎn),冬天喝了益氣補身,別的地方都沒有呢。這一壺茶可不便宜,別浪費了你朋友的一片好心。”
觀昏曉:“……”
阿姨,您真有眼力見。
連青酌輕笑,笑聲震出低沉的尾音,消解了兩人之間略顯劍拔弩張的生疏。
“對,”他點頭笑道,“別浪費了朋友的一番好意。”
觀昏曉無奈地端起杯子,將半溫的茶一飲而盡。益氣補身的效果他喝不出來,不過茶水漫過喉管,確實在胸腔里洇開了淡淡的暖意。
見狀,連青酌才如約將畫集推給他。
“我打開看看?”觀昏曉拿過畫集,手指卡在牛皮紙縫隙里,抬眼看向?qū)γ妗?br />
連青酌頷首:“請便。”
他不緊不慢地提壺添茶,看似在欣賞青綠色的茶水,實則余光一直牽掛在觀昏曉身上。
看他拆開牛皮紙,扯去外面的塑封膜,看著封面上的一樹繁花,與蜷趴在樹根上的“小貍貓”軟了眉眼,露出淺淡笑意。
連青酌活了這么多年,生死歷遍,卻沒有一時一刻感受過如此刻這般充盈心間的滿足與欣然。
就像稚童磕磕絆絆,終于得到那一句期待已久的夸獎。
觀昏曉并不知曉對面之人心里的風(fēng)起云涌,指著那只小貍貓笑問:“太……連先生,這是你設(shè)計的簽名嗎?也太可愛了!”
小貍貓身上墨跡未干,明明是鋼筆的筆鋒,卻硬生生寫出了毛筆的質(zhì)感。
他嘖了一聲,搖頭道:“我第一次見到這么不上鏡的簽名,電子簽把你的簽名拍丑了。”
連青酌忍俊不禁:“多謝夸獎,我也這么覺得,所以專門為你留了一本親簽。”
觀昏曉一愣。
連青酌又從包里取出一本已經(jīng)拆過的畫集,與他手中那本一樣,封面邊沿到書脊位置有細密繁復(fù)的鎏金花紋。
“畫手特供版畫集只有兩本,你我各自擁有一本。以后如果再出畫集,也是同樣。”
聽到這里,觀昏曉覺出不對了,一抬頭就直挺挺撞進連青酌的眼睛。他依舊笑得溫和有禮,眼神卻隱約透著壓迫感,就像林中猛獸在窺視心儀的獵物,沉靜、狡黠,還有志在必得的算計。
“……”
觀昏曉收回認為他是君子的評價。
放下畫集,觀昏曉十指相扣搭在封面上,與他四目相對,毫不退卻,認真詢問早已準備好的問題:“連先生……不,六竅太太,關(guān)于之前的私聊內(nèi)容,我有個問題不吐不快。”
連青酌似是早知道他要說什么,端起茶杯微微一笑:“你問。”
他的目光柔和了下去,給觀昏曉的壓迫感卻愈加深重。
觀昏曉抬起杯底一角輕磕杯托:“你那句‘不是誤會’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意思是,我確實對你有意思。”連青酌笑吟吟說完,向他舉杯,然后把茶水飲盡。
他舉止從容,姿態(tài)瀟灑,直白,熱烈,配上那副面容,任誰此時坐在他對面,都不免心旌神搖。
觀昏曉卻早過了會被皮相打動的年紀,板著臉不為所動:“為什么?我對你沒有印象,我們肯定不認識,也沒見過。”
“見過啊,不止一次。”連青酌漫不經(jīng)心道。
觀昏曉不解:“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連青酌拿出手機點了幾下,將屏幕翻到他面前,上面是兩張例圖拼接,一張是騎車掠過林蔭大道的少年,一張是雨中撐傘的男人背影。
觀昏曉手指一松,杯子輕輕砸回杯托,發(fā)出響亮的一聲。
他愕然道:“這兩張畫……”
“畫的都是你。”連青酌放下手機,瓷白的指尖落到他手背上方,虛點了點,眼睛微彎,“一見鐘情,你相信嗎?”
“……”
他的手指分明沒有碰到自己,觀昏曉卻覺得手背仿佛被細軟的貓尾巴掃過,莫名的刺癢感扎進血肉,滲入骨頭,讓他觸電似的縮回手。
看著他鎮(zhèn)靜冷淡的神色裂開,露出真實可親的驚愕、困惑和慌亂,連青酌滿意地收回手,倚著靠背,戴上金絲眼鏡,又按了按鏡框中央,掩去眼底的一部分興奮。
從儒雅君子到斯文敗類,只用了一瞬間。
他說:“你不相信無妨,我相信就好。”
第26章 拉扯
“不出意外的話,我以后會長住祁縣。這里地方不大,我們可能會在任何時刻、任何角落偶遇,所以,加個好友嗎?”
連青酌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的語氣讓人難以拒絕,觀昏曉心情復(fù)雜地看了他半晌,撲哧笑了一聲。
“連先生,你確定是偶遇?”
“也未必。”連青酌誠實道,“如果實在偶遇不上,我會主動去找你。”
又是一記命中眉心的直球,觀昏曉捏捏鼻骨,在他目光灼灼的注視下掏出手機,跟他加了微信。
“我不常用這類社交軟件,所以沒事不用給我發(fā)太多信息,我可能看不到。”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道。
連青酌嘴角掠過一抹笑弧:“如果有事呢?”
觀昏曉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機,散漫地道:“那就打微信電話吧。”
連青酌煞有介事地點頭:“好,我記下了。”
話至此處無言,連青酌到柜臺結(jié)賬,觀昏曉抱著畫集走出茶館,跨坐在調(diào)到最高的座椅上,一腳踩著腳蹬子,另一腳輕松地斜支著地面。
連青酌走出茶館,見他還沒走,眼神微訝:“在等我嗎?”
“嗯。”寒風(fēng)吹開觀昏曉額前碎發(fā),露出一雙深邃英俊的眉眼,寧靜內(nèi)斂,“出于禮貌,跟你道個別。”
連青酌走到近前,抬手搭在單車把手上,離他的手只有毫米之差:“真的只是因為禮貌?”
手指蜷了蜷,這回觀昏曉沒有躲開,而是大大方方地勾唇一笑:“當(dāng)然。我從小就是有禮貌、講文明的好孩子,一個學(xué)期要在作文里扶十次老奶奶過馬路,自然不會忘記這種基本禮儀。”
連青酌抿嘴悶笑,收回手:“好,好。那有禮貌,講文明的觀同學(xué)騎車小心,我們下次再見。”
“……再見。”
觀昏曉擺擺手,調(diào)轉(zhuǎn)車頭騎過馬路,沿著街邊騎了一陣,才發(fā)現(xiàn)路走反了。
從沒有丟過這么大臉的觀哥:我是沙壁嗎?
回到快遞點,距離午后正式營業(yè)時間只剩一分鐘不到,觀昏曉脫去大衣窩進自己的龍椅,手機在指間轉(zhuǎn)了又轉(zhuǎn),還是沒忍住按亮了。
狀態(tài)欄果然有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小酌一生:我馬上就要十五萬粉了,你覺得要不要在給粉絲的福利抽獎的獎品里加上一輛自行車?
觀昏曉剛翹起的二郎腿馬上放了下去,坐得板直板直,用最快手速回復(fù):我覺得大可不必!現(xiàn)在沒什么人騎自行車了,抽這個你不如直接折現(xiàn)!
小酌一生:好主意,那就讓抽到這個獎品的人自己選擇要車還是折現(xiàn)。
觀黑白:……
觀黑白:[你是這個].jpg
觀昏曉用力磨牙。
他當(dāng)然猜得出這輛單車是為誰準備的,抽獎開始后大概率……不,是一定會直接黑幕給他。
但連青酌不說,他主動拒絕,就會顯得很奇怪,很自以為是,很不矜持,哪怕他們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從小浸淫到大的語言環(huán)境也讓他很難做出這種事。
觀昏曉冷笑著打字:六竅太太,我記得你表白的時候挺直白的,這會兒怎么拐彎抹角起來了?
小酌一生:哦?我怎么拐彎抹角了?
觀黑白: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我愛騎單車,又不自己買一輛,非要天天花幾塊錢掃逐漸退出市場的共享單車?
小酌一生:看來我們有緣又有默契,我的想法你居然能猜得這么精準。[貓貓微笑]
觀昏曉縮回手指,免得一不小心就打出“你再給我裝”這幾個字。
他用拇指指甲按了按食指第二個指節(jié)側(cè)面,些許刺痛令他大腦清醒,斟酌著詞句回復(fù):你就說想不想知道吧。
小酌一生:當(dāng)然想知道,我提單車就是為了這兩件事,只是本來沒想好怎么問。你能自行猜到我很高興。
觀昏曉撇嘴。
觀黑白:沒什么特殊原因。以前我總是騎單車上下學(xué),那單車是學(xué)校門衛(wèi)大爺借給我的老古董,二八大杠知道吧?就是那個。時間長了就習(xí)慣了,不想買,買來一天騎不了兩次,我心疼錢。
小酌一生:你騎那么久的共享單車,花的錢夠買好幾輛山地自行車了吧?
觀黑白:一次一兩塊,沒有花錢的實感所以不心疼。唉,當(dāng)代人的老毛病了。線上支付興起后,地上掉的一塊錢紙幣、鋼镚都沒什么人撿,何況是網(wǎng)上花出去的呢。
小酌一生:這樣啊……
觀黑白:所以,下次有問題麻煩直接問,我這個人比較遲鈍,不是每次都能猜到你的想法。
看到“遲鈍”二字,街邊長椅上坐著的連青酌輕笑出聲。
他倚著扶手托住下巴,單手打字:你遲鈍,還能精準猜中我的心思,倘若不遲鈍,豈不是一見面就要把我底細揭光?
不等那邊回答,連青酌又發(fā)出一條消息:或者說……你只對我不遲鈍?
消息發(fā)出去半分鐘后,對面才發(fā)來一串省略號,仿佛因他的大言不慚震驚失神到現(xiàn)在。
連青酌笑瞇瞇地繼續(xù)打字:我會讓你養(yǎng)成勤用社交軟件的習(xí)慣的,這次就是預(yù)演。
小酌一生:我想,有禮貌、講文明觀同學(xué)一定不會已讀不回吧?
觀同學(xué)……觀同學(xué)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裝死,眼不見心不煩。
……
觀昏曉沒有回復(fù),對面也沒再發(fā)新消息過來,點到為止的度拿捏得十分精準。
下午沒幾個客戶,觀昏曉在快遞點中踱來踱去,一會兒洗個杯子,一會兒整理下快遞架,一會兒清點報表數(shù)量,一會兒整理物料。
如此這般折騰了好幾個小時,觀昏曉猛地停下腳步,往架子上一靠,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第一次覺得,有個像連青酌這樣厲害的追求者也不是什么好事。
厲害,對,厲害。
無論是直接表明心意亂他方寸,以退為進讓他敞開心門,還是兩次蜻蜓點水般的撩撥,都是情場老手都很難完美復(fù)刻的高端操作。
觀昏曉要是再年輕個三五歲,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快被拿下了,所幸年齡彌補了他在感情閱歷上的不足,這才讓他守住防線,最多就是有些煩躁。
不過,連青酌最高明的還不是這些手段,而是他故意通過這些手段打消觀昏曉的戒備,讓觀昏曉順著他的思路走,繼而忘記了……跟自己告白的是個男人這件事,并且令他在反應(yīng)過來后也并不因此產(chǎn)生排斥和惡感。
高手!這位絕對是足以跟海王海后們?nèi)A山論劍的頂級高手!
“算了。”觀昏曉喃喃道,“生活無聊,看你還能玩出什么花活。”
正說著,他余光一瞥,就見玻璃門被一顆黑圓黑圓的小腦袋頂開,天竅昂首挺胸地從外面走了進來,抖抖毛,瞄準他的方向,一個原地起跳——
被他一個箭步躲開。
落到冰冷的地板上時,天竅明顯懵了一下,扭頭看向觀昏曉,滿眼的不解和控訴。
觀昏曉硬起心腸,屈指敲了敲桌面:“說吧貓大爺,你這大半天不見貓影,是干什么去了?不會是找小母貓談戀愛去了吧?”
天竅鼓臉睨他——是談戀愛去了,但不是跟小母貓。
觀昏曉沒看明白它眼神的意思,痛心疾首道:“你知不知道剛才我都經(jīng)歷了什么?要是有你在,我能那么被動嗎?”
天竅斜開眼神——那不就是因為有我在你才被動的嗎?再說了,你哪兒被動了?明明主動權(quán)一直掌握在你手里。
觀昏曉彎腰拎起它的后頸皮,想到初遇時被它用一朵花撩到的事,將它提溜到眼前,嘆著氣道:“寶貝兒,答應(yīng)我一件事。”
天竅轉(zhuǎn)轉(zhuǎn)耳朵,努力將表情調(diào)整成懵懂無辜。
觀昏曉繼續(xù)道:“以后千萬不要當(dāng)情場高手,天賦型也不行,真當(dāng)上了也別讓我看出來,我現(xiàn)在對這個類型的活物過敏!”
天竅眨眨眼,這下是真聽不懂了。
觀昏曉嘆了口氣,迎上它充滿靈性的雙眼,堵塞在心的情緒終于找到出口,往椅子上一坐,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和連青酌見面的事,以及見面之后自己的一系列猜想。
天竅趴在他腿上認真聽講,聽他剖析自己的一舉一動背后的深意,準確地翻出那些小巧思小心計,耳尖一抖一抖,尾巴一甩一甩,把臉埋進爪子都擋不住嘴角上揚。
觀昏曉無奈地捏住它不安分的尾巴:“天竅,我怎么覺得你越聽越高興了呢?”
“唔。”
天竅發(fā)出一聲甕里甕氣的貓叫,下一秒就被提溜起來,與觀昏曉四目相對。
觀昏曉狐疑道:“你樂成這樣,該不會是他……”
天竅尾巴用力向內(nèi)卷成一個彎鉤,緊張得毛發(fā)炸開。
“……的靈魂知己吧?”
它的尾巴又放了下去。
天竅是不打算一直瞞著觀昏曉自己的真實身份,但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暴露。
喜歡我的人是我收養(yǎng)的貓,天天對我親親摟摟抱抱——
哇!想想就是地獄開局!以后他們就算真在一起了,觀昏曉每提一次這事它就得去跪一次搓紅薯板,還得跪在水缸旁邊,接收那個欠揍的錦鯉嘲諷的目光。
不行,必須等到他們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之后才能告訴他!
天竅暗暗下定決心,然后扭頭跳上他肩膀用力蹭他的臉。
“喵嗚喵嗚喵嗚……”
“又撒嬌!”
一人一貓在店里玩笑,在觀昏曉又一次喜提領(lǐng)導(dǎo)“上班不許擼貓”的警告的同時,店外的林摹丑長出一口氣,沖不遠處的跑車比了個“OK”。
跑車車窗下?lián)u,司巍藿的手從中伸出,也回了個“OK”。
副駕駛座上,凌洛支著畫板,上面夾著一張做舊的布帛,正在揮毫潑墨,臨摹手機屏幕上的圖片。
如果觀昏曉此時在這里,一定能認出這張未完成的帛畫和他之前寄走的那幾張風(fēng)格一致,就連作畫用的布帛都是一樣的材質(zhì)、大小和制作工藝。
凌洛問身邊的人:“怎么樣?”
“連先生和觀先生的初次會面圓滿成功。”司巍藿答道,又不由得感慨,“感謝觀先生!要不是他,我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連先生的真名。”
“別急著因為一點小事就感激。”凌洛微微勾起嘴角,“日子還長,我怕你感謝不過來。”
司巍藿拍著方向盤笑道:“對,你說得對!”
第27章 烤魚
觀昏曉在做夢。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卻醒不過來,也動彈不得,像是被釘死在相框中的蝴蝶標(biāo)本,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tài)發(fā)展,看著時間流逝,看著……自己被一擁而上的黑霧吞噬、撕碎。
猛地睜開眼,觀昏曉彈坐起身,冷汗順著眉骨滑過眼皮,掛在睫毛上,又自睫尖滴落。
原本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的天竅被甩到了被子上,迷迷糊糊地爬起甩了甩頭,見他臉上隱隱露出倉皇恐懼之色,睡意頓時散了大半,跳到他肩頭溫柔磨蹭他的臉,尾巴在他背上輕拍,帶著安撫意味。
“……沒事,做了個……”觀昏曉抹掉額頭上的汗水,揉揉貓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你剛才窩在我胸前睡覺?”
“唔?”
天竅歪頭,滿眼寫著“不可以嗎”四個大字,恃寵而驕得理直氣壯。
觀昏曉板臉:“你太沉了,壓得我做了一夜噩夢。”
天竅貓眼圓睜,紫色瞳仁在夜里反射的亮光像激光一般打在他臉上——你怎么憑空污喵清白!
它跳回被子,像彈簧玩具般在被子上使勁蹦跶,蹦出一個淺淺的凹坑,然后用尾巴尖指著示意他看。
觀昏曉悶笑著將它摟進懷里,親親它后扯的耳朵:“知道了,你不胖,你只是毛茸茸的。剛才跟你開玩笑呢。”
說完,他抱著天竅躺回原位,疲倦地閉上眼睛。
天竅一怔,忽然意識到,他說自己胖可能是玩笑,但做噩夢卻是真的。
他已經(jīng)連續(xù)做了很多天噩夢了,可之前并沒有半夜驚醒過,難道……他的狀況在加重?
天竅從觀昏曉胸口滑下來,鉆到他肩窩里蜷下,暖融融軟乎乎的貓團將溫度分給他一半,撫慰他緊繃到不住抽痛的神經(jīng)。
觀昏曉咕噥了一句自己都聽不清的話,抬手摸摸身旁的貓,頭一歪便跌入夢鄉(xiāng),呼吸綿長。
等他睡熟,天竅才小心翼翼揚頭,伸爪貼在他微皺的眉心。
依然感應(yīng)不到妖氣、邪氣。
之前臨卿和帶他去做過體檢,連精神科和心理科都去了,據(jù)說各項指標(biāo)一切正常。
不是身體原因,不是心理原因,和妖邪無關(guān)。
那他到底為什么噩夢纏身?
天竅想了想,悄無聲息地跳到床下,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見那條串著自己妖力結(jié)晶的手仍帶在他手上,便放心地跳窗離開。
片刻后,祁縣唯一一家星級酒店的頂層豪華套房被人敲響房門,司巍藿三人已經(jīng)各自睡下,卻硬生生被那繞著耳朵打轉(zhuǎn)的敲門聲吵醒,穿著睡衣踩著拖鞋頂著一頭雞窩拉開房門,看見和自己一樣不高興的小伙伴們后,心情奇妙地好了很多。
“誰啊大晚上的,我沒叫客房服……握草!”
司巍藿擰開大門,嘴里不耐煩的叨叨在看到門外站著的人后,立馬跟感嘆詞的尾音一塊嚼碎了咽下肚去。
站在他身后,沒來得及的抱怨的凌洛和林摹丑醒得不能再醒,暗暗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嘴快說些不該說的,并為沖鋒在前的倒霉孩子捏了把冷汗。
倒霉孩子扯了扯凌亂的睡衣,連忙將門外的老大恭恭敬敬請進屋里,邊在前頭引路邊問:“隊長深夜造訪一定有要事,您盡管吩咐,我們肯定給您辦得漂漂亮亮!”
“對對!”
“沒錯。”
旁邊兩人跟著附和。
連青酌坐在沙發(fā)上,身上卷著微冷的妖力,耳朵尖長,隱隱露出妖形,可見他化形時有多倉促。
但饒是如此緊張的時刻,他依舊被三人如臨大敵的模樣弄得哭笑不得。
“不用緊張,只是來問你們點事。你們知道哪里有冉遺魚或植楮嗎?”
聞言,三人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茫然。
但老大發(fā)問不能不答,一番思索后,還是見識廣博的凌洛先回答道:“植楮和冉遺魚是山海經(jīng)中記載的藥材和食材,前者出自中山經(jīng),經(jīng)特物局確認已經(jīng)滅絕,現(xiàn)存的同名植物都是后人謬傳。后者出自西次四經(jīng),少見,但局長家里養(yǎng)了幾只……”
他話音未落,就見連青酌倏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只扔下一句“打擾了,休息吧”,便化光消散。
“呃……”司巍藿撓撓亂糟糟的頭發(fā),“老大半夜把我們吵醒,就為了問這個?”
“植楮、冉遺魚,食之不瞇……就是讓人免受噩夢侵擾的意思。”林摹丑腦筋轉(zhuǎn)得快,一轉(zhuǎn)念就猜出了答案,“不會是他家那位做噩夢了吧?”
司巍藿瞪大雙眼,良久才指著大門說:“昏君啊!”
凌洛:“……有本事你當(dāng)面說。”
司巍藿:“……”
那不成,他還想活。
夜色過半,橫跨三省一個來回的連青酌風(fēng)塵仆仆歸來,輕點額心施展蔽體術(shù),身形如風(fēng)地掠入房中。
彼時,觀昏曉依然熟睡,也依然睡不安穩(wěn),眉頭皺得比他離開時更緊,右手緊緊攥著手串下方的妖力結(jié)晶,仿佛在從中汲取力量。
夢中的場景又變了個樣,唯一不變的是那些鋪天蓋地、遮月蔽日的黑霧。
霧氣中心如沸騰的水般翻滾著,不斷伸出一顆顆頭顱、一條條手臂,掙扎哀嚎,凄厲慘烈,仿佛地獄中的油鍋圖景。
黑霧之間端坐著唯一一道完整的身影,他背對觀昏曉,長發(fā)及地,慘白的單衣包裹著單薄細瘦的身軀,皮膚像蒸騰的寒氣,底下是森然骨架,讓人不難想象他的面容有多恐怖。
“我怎么……找不到你了……”
“你、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我知道錯了……”
空氣中浮起若有似無的哭聲,帶著哭腔的沙啞男音縈繞在觀昏曉耳畔,讓他沒來由地心頭劇痛,只有用力攥緊右手,才能從這排山倒海的痛苦中保持清醒。
然而那哭聲仍舊陰魂不散地纏著他,引誘他,令他不受控制地抬腳走向人影所在的地方,張口回應(yīng)——
“唔……”
仿佛有什么無形卻輕柔的東西掩上觀昏曉的嘴唇,將他的聲音堵了回去,只發(fā)出簡短的氣聲。
身前的人影卻仿佛捕捉到了這點細微聲音,猛然回頭。
倏爾霧氣大盛,天地合攏,遮住他的面容與身形,也將觀昏曉從噩夢中彈了出去。
他掀起眼簾,許是剛睜眼,眼睛還未適應(yīng)現(xiàn)實中的光線,他看見眼前有一片彩色的光圈,猶如陽光下的肥皂泡般暈開、破碎,灑下水流般的波光。
光芒間依稀映出一張半透明的臉,從他面前退開,在他唇上蹭過溫軟的暖意。
觀昏曉眨眨眼,定睛一看,頓時什么光暈,什么臉,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只是他的幻覺罷了。
但這幻覺出現(xiàn)的時機正巧,將他從噩夢中帶出的慌亂心悸沖散大半。
觀昏曉翻過身,摟住窩在自己肩窩里酣睡的黑色糯米糍貓蹭了蹭,咂咂嘴,在似真似幻的烤魚香氣中咕噥道:“萬能的貓貓神啊,請保佑我不再做噩夢吧,本信徒明天就給你上供鹽酥小魚干……”
他把臉埋在天竅溫暖的毛毛里,并未發(fā)現(xiàn)這只本該睡熟了的貓團正把耳朵壓得低低的,粉白的耳廓漫起一片紅暈。
……
次日,臨卿和起了個大早,準備去山上采風(fēng)。那里有個小農(nóng)家樂飯店,他想實地體驗一下小縣城里的農(nóng)村生活,好為自家女主那還沒開始就快要崩殂的劇情線取材打樣。
他連早餐都不打算吃,要留著肚子充分感受農(nóng)村大鍋飯的風(fēng)味,然而一下樓就被廚房方向飄來的酥香味香了個跟頭,人在前頭走,腦子在后邊追地進了廚房。
彼時,觀昏曉正哼著愉悅的小曲同時開兩個鍋煎魚,一個做糖醋鯉魚,魚肉炸制金黃,邊緣酥脆,頭尾向上翹起,是非常標(biāo)準的做法。
另一個則是將鯽魚兩面煎至微熟,然后倒入陶罐中熬魚湯,再用剩下的油炸一些一指長的小魚——喂貓。
臨卿和咽了咽口水,踱到料理臺邊上,和精神抖擻地支棱著耳朵的天竅站一邊,小心問道:“表弟,今天的早餐……吃這么浮夸呢?”
“這是早午飯,一頓當(dāng)兩頓吃。”
觀昏曉瞥他一眼,笑瞇瞇地將炸好的小魚倒進盤子,夾起一條喂給天竅,而后撤鍋騰出位置,將一只小號陶甕放了上去。
“中午不煮飯了,喝粥,鮮蝦蛤蜊粥。”
臨卿和眼睛一亮:“鮮蝦粥好啊,再加上蛤蜊,可以說是鮮上加鮮!表弟你沒吃早飯吧?要不要我去買杯豆?jié){給你墊墊肚子。”
“不用,做完飯,我油煙也吃飽了。”觀昏曉轉(zhuǎn)身拿調(diào)料,無意間瞥見他登山鞋、沖鋒衣、大背包一應(yīng)俱全,挑眉道:“表哥,你要出門?”
“沒有啊!”臨卿和一口否認,“我這是……搭配,對,搭配而已。”
什么農(nóng)家樂,什么大鍋飯,有表弟煮的粥熬的湯做的魚好吃嗎?
這事兒他用腳都知道怎么選。
為了一口吃的,臨卿和毅然將嗷嗷待哺的劇本和男女主拋之腦后。
料理臺上,天竅優(yōu)雅地叼起鹽酥小魚干三兩下啃碎,還不忘白他一眼。
破壞他們二人世界的討厭人類!
臨卿和被它瞪得一縮脖子,又覺得自己不該被一只巴掌大點的小貓嚇到,于是惡向膽邊生,伸手試圖貓口奪食。
但他的手還沒碰到盤子里的小魚,就見剛啃完一條魚的天竅抬爪,彈出鋒利雪亮的爪尖,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如同劍客擦劍般從容地舔了舔。
臨卿和“咻”地縮回手,若無其事地吹了聲口哨,從冰箱里摸出一顆橘子。
“誒這橘子真甜,表弟你要不要來一瓣解膩?”
“不要。”觀昏曉無情拒絕,“表哥,你去幫我買瓶醬油回來,要生抽。”
“哦哦,好。”臨卿和扭頭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搔搔頭,好奇地問:“表弟,你今天怎么想起來做全魚宴?是突然想吃還是就想喂貓?”
“這個嘛……”
觀昏曉咂咂嘴,口中混雜著薄荷牙膏氣味的烤魚味仍舊在舌尖流連不去,讓他莫名的對魚很有食欲。
但這個解釋太唯心,他懶得說,只催促道:“我就是早起看見水缸里那條死咸魚心煩,心血來潮而已。快去吧,一會兒我要做蒸魚蘸料。”
“馬上!馬上!”
另一邊,豪華套房內(nèi),繼半夜被老大吵醒之后,司巍藿三人又點亮了周六一大早被頂頭上司吵醒的成就。
電腦屏幕上,視頻通話的右下角冒出三張睡眼惺忪的臉,看樂了對面端著搪瓷缸嗦面的男人。
他一頭如雪的白發(fā),臉卻很年輕,面頰光滑無皺,顴骨與眉骨略高,將一雙灰藍色眼眸壓得深邃沉靜。
“局長早……”
“早……”
“哈欠……早。”
三人懶洋洋地同他打招呼,態(tài)度是和面對連青酌時截然不同的散漫隨性。
男人挑了挑花白的長眉,笑道:“你們仨現(xiàn)在的表情,扔消消樂里能被消除知道嗎?”
說完,他伸筷子夾起一片烤魚,送入口中。
林摹丑揉揉眼睛:“局長,你最近不是在養(yǎng)生嗎?哪個蒙古大夫給你開的早餐吃面配烤魚的食譜?”
“你們老大咯。”局長,安岳襄聳肩,“昨天大半夜闖進我家里,撈了我一條冉遺魚烤了卻不全帶走,只片走魚腹和魚尾上最嫩的兩塊肉。你們也知道我不喜歡浪費,那烤都烤了,總得吃了吧?”
“……”
三人默然,腦子里那根警惕的神經(jīng)開始抽動。
果然,下一秒他們平易近人的局長便露出一抹慈祥笑容,溫柔地問:“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誰告訴連青酌那小……我家中養(yǎng)了冉遺魚?”
凌洛:“……”
對啊,是誰呢?
第28章 追求(一)
十點半,觀家三口吃了一頓豐盛的早午飯,各自找地方消食。
表哥出門招貓逗狗,美其名曰取材,其實就是閑逛。觀昏曉將躺椅搬到院子中央陽光最好的位置,和天竅一起躺著曬太陽。
周末無事,觀昏曉照舊各個平臺躥,批閱完所有社交平臺的奏折,才慢吞吞點開繪江河。
昨夜到今天,繪娘給他彈了無數(shù)條消息提示,因為連青酌的緣故,他故意忽略,一條也沒打開。
但他知道,這種事越逃避越尷尬,何況他是被表白的人,天然立于不敗之地,實在沒什么可躲的。
這樣一想,觀昏曉心氣順了,擼著天竅軟絨絨的背毛點掉后臺紅點,繼而打開特別關(guān)注人新發(fā)的兩條動態(tài),準備好好欣賞美麗的新例圖。
然而例圖確實是正經(jīng)例圖,配字卻令他如同濕手摸電線,麻了。
第一條動態(tài)發(fā)表于昨天下午三點,配圖是兩張彩鉛速寫。一張繪制了掩在煙云間的古色古香的茶館,一張描摹了由外向內(nèi)視角的茶館窗景,木格窗明暗不定的格子間隱隱勾勒出兩道相談甚歡的身影。
配字:與心上人見面,他果然心缺一竅。
觀昏曉:“……”
說他一竅不通呢。
第二條動態(tài)發(fā)表于今天上午九點,定時發(fā)送,配圖是一張水墨人物,飄逸的線條與寫意洇染勾勒出一道氣質(zhì)灑脫的頎長背影,斜灑下的淡金日光半攏著他微側(cè)的眉目,看不清全貌,卻給人一種這人肯定長得非常好看的感覺。
配字:曉看天色暮看云。
觀昏曉盯著這句略顯眼熟的詩看了半晌,上網(wǎng)搜索,搜索結(jié)果是唐寅的《一剪梅》。
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觀昏曉抬手捂臉,指縫間露出的肌膚漸漸浮起淡薄的紅暈。
天竅趴在他腿上,仰頭望著他同樣微微泛紅的耳廓,愜意地甩起了尾巴。
觀昏曉最喜歡他的畫,用畫表白,果然是妙計。
自這條動態(tài)開始,連青酌向觀昏曉發(fā)動了猛烈的追求攻勢,還分了無形有形兩個類別。
無形攻勢自然就是一天一條定時發(fā)送的表白動態(tài),據(jù)觀昏曉估計,他可能把漢樂府和唐詩宋詞元曲都翻了個遍,表白的詩詞從不重樣,而且?guī)缀醵际谴蟊娚儆薪佑|的冷僻句子,觀昏曉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出自哪個地方,還得自己去查。
剛開始觀昏曉以為他是隨便選的詞句,直到看見表哥為了寫男主給女主表白的橋段,上網(wǎng)查找情話好詞好句,才福至心靈,意識到這些詩詞其實也是連青酌寫給自己的情書——短小精悍、直抒胸臆,卻又隱晦而點到為止的情書。
他查找詩句的出處、含義,便是在拆開情書的信封,閱讀其中內(nèi)容,以將單方面的表白變?yōu)殡p向互動,使滯澀于一人心口的情感在兩人之間流動。
換句話說,他每查一次出處,就是在與連青酌心靈交流一次。連青酌甚至不用出現(xiàn)在面前,不用重復(fù)“我喜歡你”、“我在追你”之類的話,就能讓他自己將這些意識鑿進心中。
想明白這點后,觀昏曉有些無奈地吐槽道:“你哪兒來這么多巧思?難道是情場高手的天賦?”
每當(dāng)這時,天竅就會在旁邊嘚嘚瑟瑟地抖耳朵,拍尾巴,繞著他轉(zhuǎn)圈磨蹭,以示對他“夸獎”的回應(yīng)。
觀昏曉雖然不明所以,卻也總會摟著它蹭蹭毛,疑惑于它怎么又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
至于有形攻勢,則是那些人不出現(xiàn),卻永遠都可以精準送到他身邊的禮物。
第一份禮物是早餐外賣,出現(xiàn)在連青酌表白后的第一個周一。
那天,觀昏曉因為起晚了,早餐都沒來得及買就急吼吼地沖到快遞點,剛打卡簽到清點完進口郵件,又連著來了好幾個寄大件貨物的顧客,讓他忙得滿頭大汗,差點犯低血壓。
觀昏曉后來回憶起今天的事,總感覺老天爺也在幫他,他點的早餐送過來時,觀昏曉甚至沒想起來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工作地點的,狼吞虎咽吃完,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好像不該收他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雪中送炭的緣故,觀昏曉沒怎么在意他調(diào)查自己的事。也正因如此,讓他認為送早餐是追人的好方法,這份早餐外賣便一直沒再停過。
第二份禮物是巧合,或者說,是觀昏曉視角下的巧合。
表白那天之后,連青酌曾給他發(fā)過幾次消息,見他沒回,便識趣地不再打擾。
觀昏曉在線上冷著他,線下提起他的次數(shù)卻沒少過,并且傾訴對象是自家的小貓團子,仗著人家不會說話,嘴跟漏勺似的什么都往外倒。
巧合發(fā)生的前夕,連青酌發(fā)了新動態(tài),配圖是一幅工筆蘭草,配字是《詩經(jīng)陳風(fēng)澤陂》里的“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觀昏曉查到這是一首女子思念心上人的詩后,跟天竅吐槽半天他的不講究,念著念著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將整條動態(tài)截圖保存,留作紀念。
至于為什么要保存,觀昏曉也有話說。
他們以后不一定能做戀人,但說不定可以結(jié)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條動態(tài)到時就是嘲笑他的最好素材,不保存可能后悔一輩子。
天竅靜靜聽他胡扯,眼底滿是笑意,入冬后越發(fā)厚長的毛發(fā)微微蓬松炸起,每一根毛尖都透出愉悅的氣息。
吐槽之余,觀昏曉還隨口說到了最近困擾自己的事——臨近過年,正是年貨采購高峰期,觀昏曉買的兩箱砂糖橘因為郵路不暢快遞積壓嚴重爛掉了,店家的貨剛好賣完,新貨得等兩天才能上,他又不想再費錢費心去篩選新的商家,只能等著。
“唉,過年不吃砂糖橘還有年味嗎?”
觀昏曉抱著天竅坐在門前臺階上,下巴抵著它的腦門輕輕磨蹭,它也乖乖壓低耳朵任他折騰,順便接收他傾倒的情緒垃圾。
觀昏曉蹭夠了,把半張臉埋進它軟綿綿的背部:“我小時候的記憶早已模糊了,很多事都記不起來,很多人也面目不清,唯獨過年要吃砂糖橘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細節(jié)一直記到了現(xiàn)在。大概是因為第一次吃到這種水果就被驚艷了很久,也可能是……”
可能是他吃的第一個砂糖橘,是母親親自為他剝的,橘肉上還殘留著母親指尖洗不干凈的檀香。
天竅不知道他的未盡之言,卻聽出他語氣中的悵然,扭頭親了親他的下巴。長長的胡須掃過他唇角與鼻尖,仿佛落下兩個一觸即離的吻。
觀昏曉那天有點著涼,吃了預(yù)防的藥腦袋暈乎乎的,所以比平常多愁善感了些。等睡一覺起來病氣全退,他又恢復(fù)成了平時那個沒心沒肺的鋼鐵硬漢,把沒買到砂糖橘的遺憾拋之腦后。
但第二天,兩箱裝在泡沫箱里的砂糖橘就被同城友商送到了快遞點,快遞小哥看他的眼神充滿深意,讓他一邊簽名收貨,一邊頭皮發(fā)麻。
送走投遞員,觀昏曉用剪刀劃開封在泡沫箱邊沿的膠帶,打開箱蓋一看,里面裝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僮樱砥そ瘘S鮮亮,蓬松好剝,還帶著水珠與梗葉,新鮮得仿佛剛從樹上摘下。
他剝開一個嘗了嘗,果肉飽滿汁多,清甜可口,比他常在網(wǎng)上買的那家品質(zhì)更好。
這個時節(jié)的砂糖橘可不便宜,網(wǎng)上一箱四斤要30出頭,市場單斤能賣到十塊以上,觀昏曉也是因此不想到水果市場買。
這兩箱橘子加起來至少三十斤,按照最低市價,再加上同城速運的快遞費,怎么也得三四百了。
三四百啊……
觀昏曉“嘖”了一聲,余光突然瞥見箱子角落里夾著的卡片,拿出一瞧,上面是一列豎體字,蒼勁有度,風(fēng)骨卓然。
——香霧噀人驚半破,清泉流齒怯初嘗。朋友所贈,分你一半。
落款是個草書“酌”字。
“行文像君子,實人像無賴。”觀昏曉點點從蘇軾的《浣溪沙詠橘》中摘抄出的詞句,輕哼一聲,微揚的尾音卻輕瀉笑意,“這就是你不出面的原因嗎?”
貨架上,天竅抬爪撓撓發(fā)癢的耳根,貓貓嘴微微上揚。
——當(dāng)然不是。
情場高手的心你別猜。
觀昏曉沒猜,當(dāng)然也猜不中,拿出幾顆橘子擱在辦公桌上,把泡沫箱蓋好,給連青酌發(fā)了條消息。
觀黑白:謝謝你的砂糖橘,心意領(lǐng)了,下次不用。
觀黑白:你的早餐外賣也是。
消息發(fā)出去后,連青酌很久沒回,估計是在忙著趕稿,觀昏曉懷著一絲微妙的心情關(guān)掉手機,抓過一只橘子剝開。
天竅扒在貨架邊沿,探頭看他打完字,沉默地吃著橘子,豎起尾巴尖左右晃了晃,若有所思地瞇眼。
他不高興么?
消息是上午發(fā)的,回復(fù)是下午來的,觀昏曉任由屏幕亮著,申領(lǐng)完缺少的物料才拿過手機查看。
小酌一生:不客氣,你喜歡就好,我下次還送。
小酌一生:你不喜歡我今天選的這家早餐店?那我明天換一家。
他短短兩句話,就讓觀昏曉深切體會到了對牛彈琴的感覺。
觀黑白:不用你送,我自己會買。
觀黑白:而且你買的早餐太花哨,那天快遞小哥給我送了十幾道早茶餐點,我吃到最后一道時,菜都涼了。
這次連青酌回得很快。
小酌一生:早茶種類多而量少,十幾道菜其實吃不了幾口。不過送餐需要時間,菜涼了是個大問題,下回我?guī)闳サ昀锍栽趺礃樱?br />
觀黑白:我是這個意思嗎?
觀黑白:你是不是在已讀亂回?
小酌一生:學(xué)會接受別人的好意是一種修行,如果你不適應(yīng),可以先將我當(dāng)成你的朋友,朋友送你東西很正常,實在過意不去回禮就好。
觀黑白:將你當(dāng)成……朋友?
小酌一生:嗯,當(dāng)成,而不是真的。
觀黑白:……?
小酌一生:我可不想做你的朋友。
觀黑白:……
觀黑白:你果然是在已讀亂回。
觀昏曉好氣又好笑地扔下手機,摩挲著下巴琢磨反制之法,不能老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但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他還是第一時間拿起來查看。
小酌一生:我不清楚你的口味,如果你嫌我買的早餐不好吃,可以點菜。
觀昏曉:“……”
觀黑白:沒嫌!你說得我像個不識好歹的渣男。
小酌一生:沒關(guān)系,我不嫌棄你。所以,要點菜嗎?
店里莫名憋氣得很,觀昏曉從辦公椅上跳起來,走到門口邊透氣邊打字,力氣大到指甲將屏幕敲出了工地施工聲。
觀黑白:不點!你再已讀亂回我拉黑了啊!
消息剛發(fā)出去,觀昏曉就聽見旁邊角落里傳出“叮咚”一聲,是某個牌子的手機特有的消息提示音。
嗯,對,就是他用的這款小眾游戲機。
聲音傳來的角落是與隔壁街相通的轉(zhuǎn)角,但因為道路狹窄,電動車都騎不過去,平常少有人走。
觀昏曉好奇地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想看看是誰在那里,正要走到轉(zhuǎn)角處時,手里的手機突然一震。
小酌一生:無妨,我有小號。
小酌一生:很多很多小號。
觀昏曉氣樂了,停下腳步開始醞釀如何懟回去。
這時,轉(zhuǎn)角處突然探出一顆貓頭,蹭了滿身灰的天竅小跑出來,在他褲腿上蹭掉臉上的灰塵。
“又鉆哪兒去了?弄得臟兮兮的,晚上回去洗澡。”觀昏曉瞥它一眼,“對了,你剛剛從那邊過來,有沒有看到什么人?”
天竅揚起腦袋,瞪得溜圓的貓兒眼滿是無辜與疑惑。
觀昏曉也沒多想,正要彎腰撈它,卻見它一扭臉,又躥回那條小路,追著剛從下水道里跑出的一只老鼠攆。
他無奈笑道:“貓大俠,行俠仗義完記得漱口洗爪,不然別往我身上爬!”
“喵嗚!”
清亮的貓叫消失在觀昏曉看不到的轉(zhuǎn)角,那里靜靜躺著一只手機,亮著的屏幕上跳出新的微信消息。
一只貓爪伸來,按下了靜音鍵。
觀黑白:你有一百個小號我也能全部拒絕你的好友申請。
第29章 追求(二)
和連青酌的互懟持續(xù)到了下班時分,要不是剛好掃了眼時間,觀昏曉都沒意識到竟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他單手做封發(fā)、打報表,另一手則翻看聊天記錄,滿屏毫無重點、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對話令他哭笑不得,心頭升起某種浪費了時間卻也并不后悔的奇妙感覺。
關(guān)掉電腦,觀昏曉支著下巴滑動屏幕,目光定格在最后一條消息上。
那是一張手繪表情包,出自發(fā)消息的人之手,鉛筆描繪的小黑貓腦袋上頂起一只錢袋,星星眼喵出“請吃飯”這三個可愛的圓體字。
觀昏曉心里的指針在“是”和“否”之間來回晃動,最后停在后者跟前。但拒絕的句子還沒編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便席卷而來,使他抬起的指尖瑟縮了一下。
久無凡心可動的觀陛下反應(yīng)卻很敏銳,覺察這一點后驚異地叩叩桌面。
連先生這潤物細無聲的本領(lǐng)還真是爐火純青,這就把種子種在他心里了?
觀昏曉好笑,回復(fù)道:暫時不行。
小酌一生:那什么時候行?
觀黑白:再聊兩天吧,確認你不是只為皮相,也確認我不是一時興起。
小酌一生:好。
小酌一生:嗯?什么叫確認你不是一時興起?你興起什么了?
觀黑白:有事,下了。
小酌一生:[貓貓打滾]
小酌一生:[貓貓耍賴]
小酌一生:[貓貓淚眼汪汪]
無視對面的表情包轟炸并淡定存圖,直到他消停下來,觀昏曉才真的退出微信,壓了壓不自覺上揚的嘴角。
關(guān)好快遞點的電器門窗,他站在門口等了片刻,在五點十五分時,才見天竅從旁邊的轉(zhuǎn)角跑出,腳步輕快,毛發(fā)微蓬,大眼睛彎成了小月牙,樂得門牙都呲出來了。
觀昏曉好奇又好笑地迎上前去,在它原地蹦起想跳進自己懷里時,又跟拍皮球似的輕拍它腦門讓它落下去。
天竅端坐下來,尾巴一卷,圓墩墩的身體與圓乎乎的腦殼像兩顆拼接的毛球,純黑色毛發(fā)越發(fā)襯得一對紫眼睛圓亮顯眼,滿眼寫著“不讓抱抱,我要鬧了”。
“漱口沒有?”觀昏曉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爪子洗了嗎?”
天竅一愣,恍然想起先前追著老鼠離開的事,連忙抖抖毛,精神抖擻地開始自證。
它先是抬起兩只前爪,攢緊的肉墊像小梅花一樣綻開,粉粉嫩嫩,干干凈凈,沒有半點血跡和老鼠毛。
緊接著張開嘴巴,向他全方位展示自己的一口白牙,同樣沒有血跡,沒有碎肉,沒有毛發(fā)。
觀昏曉忍著笑意等它展示完,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扶著腰笑得前仰后合。
意識到被耍還被嘲笑的天竅“憤怒”地跳起揮拳,“重重”砸在他膝蓋上,然后順勢借力跳進他張開的臂彎。
“喵嗚!”
“好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不過你的牙齒長得又白又整齊,真的吃過老鼠嗎?”
“啊嗚啊嗚!嗷——”
“一口一個?”
“喵——”
“知道了,你沒吃,就是幫著小弟們狩獵對吧?”
“喵嗚嗚——”
“嗯,夸你。”
一人一貓聊著天散步回家,沿途上你一言我一喵有來有回,引來不少路人善意的視線和笑聲。
快遞點隔壁,生意日漸冷清的私房菜館里,服務(wù)員小妹邊支起今日特價菜的木牌邊嘆氣,咕噥道:“辣雞老板不努力,我要什么時候才能擁有一只屬于自己的貓啊……”
槐花巷附近,一輛面包車停靠在樹蔭底下,車窗半拉,隱約反射出鏡片亮光,細看才知道是有人舉著望遠鏡逡巡四周。
驀的,一道修長身影步入觀測范圍,簡單的工服加大衣勾勒得他身姿筆挺,腰窄腿長。
拿著望遠鏡的特物局局長安某人嘖嘖稱贊:“看這臉蛋,看這身段,看這腿,普通倍數(shù)的望遠鏡居然差點裝不下……你們老大眼光是好啊,比你們好多了。”
司巍藿三人縮手縮腳地擠在后座,鵪鶉似的耷著頭,聽到這話敷衍地應(yīng)了兩聲,卻仗著他看不到狠狠翻了個白眼。
林摹丑嘟囔道:“您老可悠著點,別離太近。那位是普通人,萬一不小心給他招來危險,老大能把你家拆了。”
安岳襄聳聳肩,不以為然地道:“知道知道,我怎么會給他招危險,我保護他還來不及。今天過來就是認認門,認認人,以后有事可以及時關(guān)照,順帶檢查檢查你們的工作。”
“放心,我們的工作都做完了,最近在協(xié)助隔壁縣的分隊抓捕一頭重傷的火妖。”司巍藿擺手,“那火妖也是滑頭,盡往人多的地方藏,讓隔壁縣束手束腳。如果這周還抓不到它,我就要推薦他們上報了。”
“嗯,讓他們上報吧。”審批人本人大大咧咧地點頭,“我現(xiàn)在就當(dāng)沒聽到。”
呸。
三人無聲地啐了他一口。
安岳襄嘴上沒個正形,注視觀昏曉的雙眼卻深邃幽清。
……
之后的幾天時間,觀昏曉和連青酌依舊不見面,只保持微信聯(lián)絡(luò),互相拉扯,你來我往間漸漸熟悉起來,觀昏曉的態(tài)度也不由自主地松弛許多。
這天傍晚,觀昏曉給天竅放好洗澡水,倚在浴室門邊看它在里邊游泳,笑意掛上眉梢眼角。
它一會兒仰泳,一會兒俯泳,一會兒蛙泳,一會兒狗刨,尾巴像推動器似的甩個不停,神色卻懶洋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是在豪華私人泳池里享受生活。
觀昏曉也是無聊,看貓游泳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半天不眨眼。若不是手機突然一陣連環(huán)奪命震,他能一直看到天竅洗完。
摸出震得厲害的手機,他以為是連青酌又發(fā)動了表情包攻勢,打開才知道是一個很久沒聯(lián)系的高中同學(xué)發(fā)來的消息。
——[動態(tài)請?zhí)鸧
——兄弟,我這個月15號結(jié)婚,有空的話來喝杯喜酒吧,請?zhí)嫌械刂贰?br />
——咱們好久沒見了吧?就當(dāng)是出來聚聚唄。班里人都來,你不來可就不禮貌了哦![呲牙笑]
觀昏曉:“……”
將近十一年不聯(lián)系,逢年過節(jié)連個問候都沒有,不見你不覺得沒禮貌,不去你的婚禮就是不禮貌了?
年前是喜酒高峰期,觀昏曉也收到過其他同學(xué)的請?zhí)Y(jié)婚、滿月酒都有,但基本是例行公事的群發(fā),從沒有這么赤/裸/裸的言語綁架。
看到這話,觀昏曉本來不去也會包個紅包的想法,現(xiàn)在變成了誰愛去誰去,我就當(dāng)沒看到。
他正想關(guān)掉屏幕,繼續(xù)欣賞自家貓貓的蝶泳,那“老同學(xué)”卻又連著發(fā)來好幾條消息,都是其他同學(xué)的祝福和答應(yīng)參加婚禮的截圖,力證自己沒有說謊。
——來唄,禮金不禮金的就是個心意,我主要是想和大家一起聚一聚。
見狀,觀昏曉冷笑一聲。
不理你你還來勁了?
他打字回復(fù):不好意思,15號我正好有事,就不去了。最近手頭緊,禮金要不你先記著,下次我結(jié)婚也給你免掉?
——呃……兄弟你這就不夠意思了,什么事這么重要啊?還能比得過我們時隔十幾年的聚會?
觀黑白:我小舅死了。
編排耀祖舅舅,觀昏曉一點心理負擔(dān)都沒有。
——啊……行吧,打擾了。
見對面悻悻放棄,觀昏曉冷哼道:“越說不在意什么就越在意什么,聚會?為什么非得到你婚禮上聚會?現(xiàn)在給你隨份子,以后輪到你還的時候怕是連人影都找不到,跟我裝什么蒜?”
聽到他怒氣未消的話語,天竅支起腦袋“唔”了一聲,下巴墊在浴缸邊沿望向他。
觀昏曉索性搬過椅子坐下,翹著腿抖抖腳尖,時隔多年,那股子無人能近的校霸氣息又瀉出一星半點,側(cè)過頭下巴微抬的姿勢拽且囂張。
“我的高中同學(xué)要結(jié)婚了,非要拿不存在的班級友誼拉我參加。”他斜了一眼對話框,熟悉又陌生的備注勾起了他對那人的些許回憶,“這家伙以前在班上出了名的好人緣,油滑聰明,成績也不錯,老師同學(xué)都喜歡他,跟我卻沒什么交情。”
沒有交情,卻也不討厭,如果他沒自作聰明說那些話,520禮金觀昏曉還是愿意給的。
恰到好處的圓滑叫長袖善舞,圓滑太過就往奸狡走了,他不會勉強自己接受不喜歡的人。
“喵嗚喵嗚——”
天竅跳出浴缸,在鋪在地上的毛巾里打滾蹭毛,蹭到半干才裹著毛巾跑向觀昏曉,抬起前爪搭在他腿上。
看到它,觀昏曉有天大的氣也順了,一把將它撈到腿上擦毛,笑瞇瞇道:“他十五號結(jié)婚,我既然說了有事,也不能騙他。那天剛好是周日,嗯……讓我想想做什么好……”
天竅的毛發(fā)被擦得亂七八糟地翹起,耳朵也東倒西歪,耳尖的聰明毛高高支楞。
它抬眼瞅著觀昏曉陷入沉思,良久,眼底忽然閃過一絲精光。
……
小酌一生:十五號你有時間嗎?
到了平時睡覺時間,觀昏曉窩在被子里,等天竅等得昏昏欲睡時,冷不丁收到了連青酌的信息。
十五號?
這個時間點令觀昏曉挑了挑眉,回復(fù):有時間,沒事做,你有推薦嗎?
小酌一生:我推薦你讓我請你吃飯。
小酌一生:荷坪街有一家川菜館,味道很正宗,很美味,十五號一起去嘗嘗嗎?
小酌一生:那天是周日,你應(yīng)該有時間吧?
觀黑白:你對我的時間表摸得很準啊。
消息發(fā)出的同時,觀昏曉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時機也抓得巧,就像在他身邊安了監(jiān)控一樣。
但下一秒,觀昏曉又搖頭否定。
不對,他不是那樣的人。
連青酌不清楚他的想法,回復(fù)道:可能是心有靈犀吧,也或許是緣分。你更喜歡哪個解釋?我都可以。
觀昏曉哭笑不得:大師,收了神通吧!我和你一起吃飯還不行嗎!
小酌一生:[貓貓驚喜]
小酌一生:[貓貓轉(zhuǎn)圈撒花]
小酌一生:[貓貓?zhí)貏e高興并且跳起來親了你一口]
小酌一生:你答應(yīng)了,我截圖了,不許撤回!
觀黑白:……我有那么沒品?
小酌一生:總之先定時間和碰面地點,我去訂包廂。
觀黑白:那就中午十二點,我們直接在店里見。
小酌一生:不能提前見嗎?
觀黑白:暫時沒必要。
小酌一生:好吧,聽你的。
小酌一生:[貓貓吐煙]你的暫時,總是傷我至深啊。
觀黑白:……
觀昏曉在屏幕外笑了一聲,屈指輕彈他的頭像。
“裝什么可憐?”
第30章 追求(三)
十五號中午,臨卿和坐在客廳看雜志,冷不防聽見樓梯方向傳來腳步聲,抬頭看去,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觀昏曉一反平日休閑隨意的穿著習(xí)慣,換上略略掐腰的襯衫和直筒長褲,襯得本就優(yōu)越的身形愈發(fā)出眾,往商場櫥窗一站,就是人形衣架子。
今天氣溫偏低,他在襯衫外還搭了件V領(lǐng)毛衣和黑色長款大衣,腳上蹬一雙短靴,與著裝相搭相襯,更顯得他身形筆挺,風(fēng)度卓絕。
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除了過年,臨卿和就沒見過自家表弟穿得這么隆重。
他張大嘴巴,雜志從手中滑落,整個人變?yōu)椤罢痼@”二字的具象化。
觀昏曉走下樓梯,斜了他一眼:“反應(yīng)別太夸張。你是編劇,不是舞臺劇演員。”
臨卿和從沙發(fā)上蹦起,跟著他往外走了幾步:“不是,你要上哪兒去,見誰啊?打扮得這么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今天結(jié)婚呢!”
聽到結(jié)婚倆字,觀昏曉心里頓時一陣膩味,擺手道:“和朋友出去吃飯而已,不要瞎想。”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男朋……男性朋友!”觀昏曉跨過門檻,不上他的當(dāng),并伸手壓著他的臉將他推回門里,“天竅帶小弟們出差去了,中午不回來吃飯。你要么自己點外賣對付兩口,要么等我給你打包點回來。”
“我……”
臨卿和話剛起頭,就被觀昏曉用手捂了回去。
他豎起食指抵上唇瓣,微微笑道:“別問,別打聽,不然我就把你十四歲時寫的QQ空間語錄放到網(wǎng)上,讓你的觀眾們好好欣賞你那跨越時代的文筆,明白嗎?”
這威脅如同鴆酒,見血封喉。
臨卿和顫巍巍地比了個“OK”。
觀昏曉這才放心松手,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衣擺上下翻飛,消失在門口。
觀昏曉不喜歡遲到,也不習(xí)慣被人等,所以特意提前半個小時抵達川菜館,連青酌果然還沒到。
他出示連青酌發(fā)給自己的預(yù)約碼,服務(wù)員便將他引到二樓包間坐下,還端上來免費的茶點,輕聲詢問他是否要現(xiàn)在點菜。
“不用,等我……朋友來了再上,包廂是他訂的。”包廂里可能開了空調(diào)制暖,有點熱,觀昏曉脫下大衣,搖搖頭,翻開一個茶杯剛要倒茶,服務(wù)員就及時為他代勞,“……謝謝。”
這間館子菜的味道怎么樣先不說,服務(wù)態(tài)度確實好。
忙完該忙的,服務(wù)員掩門離開,觀昏曉叼著花生酥翻看菜單,百無聊賴地用鉛筆在點菜紙上畫了只小黑貓,邊打發(fā)時間邊等連青酌過來。
約莫過了五分鐘,他突然感覺包廂內(nèi)的氣溫急劇上升,尤其是側(cè)向窗戶的那半邊身體,簡直像依著火堆般發(fā)熱發(fā)燙。
他撣了撣肩膀,疑惑地看向身旁,一轉(zhuǎn)頭便愕然瞪大眼睛,幽黑的瞳仁被映成了濃烈流動的橙金色。
另一邊,連青酌從跑車上下來,一身玉色唐裝,金絲眼鏡,仿佛從民國老照片中走出的教書先生,清俊而儒雅。
他理了理胸前壓襟銀鏈流蘇扣,回頭望進車窗:“如何?”
老司機司巍藿、副駕駛騎士凌洛、后座釘子戶林摹丑用力點頭,大夸特夸。
“帥氣!”
“每一根頭發(fā)絲都透著設(shè)計感……藝術(shù),我是說藝術(shù)感!”
“好看的,肯定能拿下觀先生!”
得到三人真誠的鼓勵,連青酌表面淡靜從容,內(nèi)心卻暗暗松了口氣,不緊不慢地朝川菜館的方向走去。
驀的,他步伐一頓,猛然仰頭看向幾十米外那座精巧建筑的二樓,眼中溫潤褪盡,兇煞戾氣悍然溢出,仿佛有萬千柄無形刀鋒環(huán)繞他騰空而起,隨風(fēng)吹徹半座縣城。
同一時間,車上的報警器響起了尖銳急促的提示音,司巍藿三人臉色一變,原本等著看老大談戀愛的輕松愜意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驚詫和隱怒。
“妖氣!祁縣怎么可能出現(xiàn)妖氣!”
司巍藿一把扯下偽裝成智能行車儀的平板電腦,用力點開屏幕中央閃爍的紅色警告標(biāo)志,提示框彈出,“火妖”二字猛地刺進他們眼睛。
“靠!它怎么跑到祁縣來了!負責(zé)追捕它的分隊呢?!”林摹丑聲線高揚,滿是不可置信與惱火。
另外兩人雖然聽到了他的話,卻沒有回答的時間。司巍藿連忙發(fā)動車子駛向妖氣出現(xiàn)的方位,凌洛則拿過平板,向總局申請調(diào)派兄弟單位的人手疏散人群,封鎖現(xiàn)場。
讓他們這么緊張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火妖妖氣出現(xiàn)的地方是觀昏曉和連青酌約好一起吃飯的川菜館。
第二,連青酌趕過去了,用的是真身本相。
……
觀昏曉抬起手臂擋在身前,只感覺一股熱風(fēng)洪流迎面襲來,卻在落到身上,將他焚成灰燼之前就被更凌厲的東西劈開,并牢牢阻隔在外。
他怔了怔,慢慢放下右手,雙眼因眼前所見而微微睜大。
整個包廂被一種古怪的金色火流淹沒,墻壁、地板、門窗、桌椅……一切物品皆被這種焰流徹底浸染,又因為自身毫發(fā)無傷而越顯怪異。
那些火焰仿佛是虛幻的存在,閃動間偶爾會露出透明質(zhì)感。但也好像有生命、有呼吸一般起伏流動,環(huán)繞在觀昏曉周遭。
他右手腕上的手鏈正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幽邃紫光,將他團團籠罩,把嘗試近身的焰流一次又一次彈開,彈開的速度與力道也一次比一次暴躁,簡直就像只暴躁的大貓,沖著冒犯自己威嚴的對手張牙舞爪。
“嗷……嗚……”
火焰里吐出傳出一聲虛弱的鳴叫,與之相對的卻是包廂里越燒越旺的火和越來越高的溫度。
觀昏曉還愣著,就被硬生生熱清醒了。
他抬手抹了把下巴處的汗液,更多汗水沿著修長的頸項沒入衣領(lǐng),洇濕衣服,吸了水的襯衫和毛衣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不是窒息勝似窒息的憋悶感。
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護住自己的紫光源頭——手鏈下方的晶體吊墜,觀昏曉清清嗓子,轉(zhuǎn)向鳴叫傳出的位置淡定問道:“你是妖?”
“是。”幼獸般的聲音變成了略顯稚嫩的人言,“我受了傷,必須吃人恢復(fù)。本來我的目標(biāo)是其他人,但他們沒有你香,所以我決定先吃掉你,緩兩天再吃他們。”
聽著稚氣未脫的童音理直氣壯說出“吃人療傷”這種話,饒是觀昏曉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備,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即使置身火海身上也涌動起一陣陣寒意。
觀昏曉的臉色瞬間一冷:“你之前吃過很多人?”
“嗯。”那妖怪有問必答,語氣中流露出天真的殘忍:“我從出生起就在吃人,那些害我受傷,追著我跑的人叫我火妖,最怕的就是我繼續(xù)吃人。所以為了躲他們,我總是往人多的地方跑,這樣他們就不敢對我下手太重了,咯咯咯……”
說到最后,它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還伴隨著拍手的輕響,仿佛在說一件天大的趣事。
觀昏曉眼皮也不動一下,冷淡道:“那你今天恐怕要失望了,有這東西在,你吃不了我。”
說著,他舉起右手晃了晃,吊墜在空中飛舞,帶起炫目夢幻的紫色光流。
火妖的笑聲戛然而止,在短暫的令人心悸的沉默后,它輕哼一聲:“區(qū)區(qū)妖力結(jié)晶罷了,我很快就能破開。反正你被我困在這里,一般人類進不來,進來了也救不了你,大不了我等到妖力耗盡,結(jié)晶消失,同樣能吃掉你。”
話音未落,周邊的火焰陡然像暴動的浪潮急速翻涌,掀起高高的浪頭拍向觀昏曉。
手腕上的妖力結(jié)晶驟然光芒大放,一半將他包住,一半化作凌厲的刀鋒朝火浪劈砍而去,二者相接,碰撞出尖利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巨響,持續(xù)了整整十秒。
觀昏曉忍不住捂住耳朵,抬手的剎那,帶落了身前被紫光一并圈住的桌角上的某樣?xùn)|西,在“啪嗒”一聲響聲中落地,翻至正面。
下一秒,一片淡薄微弱,肉/體凡/胎幾乎感知不到的氣流從中吹出,帶來風(fēng)拂過曠野,吹過夕陽,掠過水面的沙沙聲,如同古老的歌謠徐徐展開,無枝無依,卻深長悠遠,所過之處,無論是紫光亦或焰流,都被輕易抹除、湮滅。
“啪!”
手鏈上的妖力結(jié)晶裂開,化為簌簌飄落的粉末。
“啊啊啊啊啊!——”
火妖發(fā)出凄厲的尖叫,組成身軀的火焰飛快消散熄滅。
觀昏曉則怔怔看著地上那張點菜單,確切地說是看著角落里那只正在打滾的黑貓,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直到哀嚎尖嘯劃破空氣,被蒸發(fā)到只剩足球大小的火團沖向自己,他才如夢初醒,本能地伸手去抓地上的紙張。
他有預(yù)感,那東西是當(dāng)下唯一能救他的東西。
可他的速度與被逼至窮途末路的火妖相比還是太慢了,腰才彎下一寸,火團已經(jīng)撲到面前,燒得空氣都在扭曲、噼啪作響的高溫向他傾瀉過去,哪怕只是掃一下,都可以瞬間將他化為焦炭。
生死關(guān)頭,觀昏曉的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銳利的耳鳴在腦海中回響,眼前景象似乎也變成了慢鏡頭,以至于顯得火焰中那張若隱若現(xiàn)的人臉格外扭曲。
“砰!——”
驀然一聲巨響打破了這短暫而漫長的寂靜,也讓時間流速恢復(fù)正常。
觀昏曉只感覺耳邊擦過一蓬勁風(fēng),緊接著就看到包廂的門從自己旁邊掠過,在火妖面前陡然炸碎,每一塊碎片飛馳的軌跡都像精心計算過,拖著紫色的尾焰刺入火妖僅存的軀體,將它扎成刺猬的同時,把它不斷發(fā)出噪音的嘴也堵住了。
觀昏曉條件反射地回頭,就見連青酌不知何時來到門外,緩緩放下抬高的腿,一身儒雅唐裝,神情冷若冰霜,眼鏡下的雙眸殺意沸騰,仿佛有無形力量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將他原本凝實的身形也襯成水中倒影。
“連……”
“先別說話。”
連青酌抬手止住觀昏曉的問詢,徑自與他擦肩而過,彎腰拎起被物理關(guān)在“門里”的火妖。
突來一陣狂風(fēng)吹碎玻璃窗,碎片亂無章法地翻飛,映出千千萬萬個連青酌,以及他身旁繚繞的恐怖虛影。
他扶了扶眼鏡,五指并攏,深深掐入火妖體內(nèi),然后對觀昏曉溫柔一笑。
“等我解決它,我們再換個地方吃飯。”
觀昏曉:“……”
我覺得這不是重點,你認為呢?
……
樓下,司巍藿戴上墨鏡,向川菜館老板遞出夾在指間的金卡,平靜而不失囂張地說道:
“今天你們店里的所有損失,都從這張卡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