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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你別亂動,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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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 “我勸你注意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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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 23 章 謝劍尊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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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 24 章 到時候他還得給季云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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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第 25 章 他這叫知上進,就該他上……

    隱翼蝠的妖身隨著生機逐漸潰敗而現(xiàn)出形狀來, 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巨型蝙蝠,謝檀衣將它的尸身收入儲物戒中,同時聯(lián)系了云寰劍宗, 讓白粟將事情的原委告知妖王,以免發(fā)生誤會。

    白粟應(yīng)下來, 又問他找季云涯找的如何了。

    想一想現(xiàn)在的兩只,一個提起“季云涯”就呲牙,另一個恨不得長出八百個心眼,謝檀衣略有些惆悵, 然而這些話自然不能與白粟說, 最后只道:“找到兩個, 都很活潑。”

    白粟:這是什么形容?

    好吧, 找到了總歸是好事。

    兩人切斷傳音后,謝檀衣在隱翼蝠的洞府內(nèi)走了一圈,將那些小弟子們修行能用上的東西都收走,他們此行都受了傷, 全當(dāng)是慰問了。

    以前在軍中時, 每每打了勝仗, 繳獲的物資都要盡數(shù)上交, 謝檀衣也想私自留下一部分, 用來犒勞兵士,可朝中派來的監(jiān)軍盯的很嚴, 那是來抓他錯處的, 他若是留下一只雞, 對方也會上報朝廷,扣他一個中飽私囊的罪名。

    朝廷常常只給一紙嘉獎和微薄的撫恤金,祖父與他不得不用俸祿和將軍府的家底去補貼一些士兵的遺孀。

    過往的經(jīng)歷給謝劍尊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 他搜刮戰(zhàn)利品搜的極為干凈,墻上的靈石都打算撬下來帶走,正用匕首撬呢,袖中玉令又來了消息,他腕上沒控制好力道,一塊靈石就這么裂了。

    嘆了口氣,從袖拿出玉令,是伏崖。

    只是伏崖發(fā)來的不是即時的傳音,而是留音,背景音有些嘈雜,伏崖的聲音也聽不太真切,謝檀衣反復(fù)聽了幾遍,終于確認了傳音內(nèi)容。

    伏崖說,那些魔族的叛.黨潰逃進了澤洲的一處秘境,秘境內(nèi)倒是不危險,但這處秘境占地廣且地形復(fù)雜,把那些人都揪出來要花些時間,最近十余天怕是沒辦法與謝檀衣傳音聯(lián)系了,叫他不要擔(dān)心。

    謝檀衣蹙眉。

    他不可能不擔(dān)心,哪怕明知澤洲沒有人能對伏崖造成威脅,也難免患得患失,他下意識的給傳音給伏崖,但符文在玉令上流轉(zhuǎn)了許久,確實聯(lián)系不上。

    倒是星盤上代表伏崖的那個光團仍存在感十足的閃爍著,謝檀衣摩挲著星盤的紋路,總算是心安了幾分。

    直到見到云尾,謝檀衣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好像暫時不用背著云尾偷偷和伏崖傳音了……

    這一刻,謝檀衣微妙的松了一口氣。

    他實在是……

    還沒做好劃兩條船的準(zhǔn)備,他需要一點時間。

    河灘上,云尾正和一眾刑律堂弟子說話,不知聊到了什么,大黑蛇聽著聽著便笑起來,他的五官和季云涯比起來幾乎別無二致,只是他是妖族,眉眼間便多了幾分妖氣,桃花眼笑起來時總帶著春色。

    然而在那些弟子看不見的角度,黑蛇的尾巴無聊的拍著地面,那笑意也未達眼底,直到他抬眼看見謝檀衣,燦金色豎瞳便倏然亮起,游走著迎了上來,笑問:“你回來了?有沒有受傷?”

    謝檀衣總覺得云尾哪里不太對勁兒,但具體哪里不對,他又說不上來,便先答了他的問題:“隱翼蝠修為不高,我沒受傷。”

    他將隱翼蝠洞府內(nèi)的幾樣法寶分發(fā)給那幾名弟子,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去,密林中時不時傳出鳥鳴與獸吼,謝檀衣望向沉入山脈的太陽,提醒這幾人:“不要趁夜色趕路,今夜便在此扎營,我在這里守著你們,明日一早再啟程返回瑯洲。”

    眾人自然感激不盡,云尾在一旁聽著,突然出聲道:“不如去我那房子附近扎營,他們身上還有傷,河灘濕氣太重,影響休息。”

    眾弟子一聽,又眼含期待的望向謝檀衣。

    妖都有領(lǐng)地意識,謝檀衣方才沒提就是怕云尾反感陌生人進入領(lǐng)地,既然云尾不介意,謝檀衣自然不會推脫,只頷首道:“那便多謝了。”

    云尾淺笑道:“謝仙師不必客氣,我的房子還是你幫我搭的,還有位小道友方才點撥過我,受益良多。”

    謝檀衣與他并肩在前面引路,聞言詫異的看他一眼:“他們的修為皆在你之下,還能指點你?”

    “謝仙師此言差矣……”云尾笑的意味深長:“一葉障目罷了,他把葉子撥開,困惑自然解了,無須修為比我高深。”

    跟在后面的眾人,齊刷刷的看向娃娃臉領(lǐng)隊。

    娃娃臉:……

    都看他干什么?明明好幾個人都喊了堂主啊,可不是他一個人捅的簍子。

    ……

    刑律堂的弟子們在空地上安置妥當(dāng),有人見謝檀衣始終站在小木屋的臺階上望著他們,便出聲問道:“謝長老,您在何處扎營,要我們留一塊空地給您嗎?”

    謝檀衣?lián)u頭,“不必,我有事要與這位道友商議,你們早些休息。”

    云尾始終趴在窗框上看熱鬧,聽謝檀衣有意與他同寢,眼底便掠過狡黠的光。

    他還以為謝檀衣今夜不會進他的小木屋呢,畢竟空地上一群小輩,謝劍尊又是個為人端正的,找人做亡夫替身這種事,怎么也該遮掩著點。

    沒想到這端端正正的劍尊找替身情人都這么坦蕩……

    那他還客氣什么,尾巴尖一擺就把門給打開了,倚窗對那群小弟子揮手道:“那我們就歇下了,諸位小友自便。”

    門砰的一聲合上。

    刑律堂的弟子們面面相覷,有人喃喃出聲:“他這個顯擺的勁頭,真的很像堂主啊……”

    “學(xué)的惟妙惟肖,也是不容易。”那名女弟子感嘆,“今日他還拐彎抹角的向我們打聽季堂主的生前事,說是只為討劍尊歡顏,這替身……也不是人人能當(dāng)?shù)摹!?br />
    “需忍常人之不能忍啊……”

    ……

    小屋內(nèi),謝檀衣?lián)]手落下一道結(jié)界,轉(zhuǎn)而望向云尾。

    屋里空間并不大,云尾的尾巴委屈巴巴的從“外廳”伸到了臥室,謝檀衣怕自己走兩步會踩到便問他:“尾巴收不起來嗎?”

    云尾神色一僵。

    即便說服自己要做個合格的替身,但在被謝檀衣指出他與季云涯本人的不同之處時,他仍感到了不可遏制的嫉妒從心底升騰而起。

    片刻后,他挑眉笑了笑,“可以收起來。”

    暗金色的光籠住長尾,蛇尾縮短,化作修長的雙腿。

    他半人半蛇時沒穿衣服,此刻自然也是不著寸縷,蛇妖的膚色要比季云涯的淺上不少,朦朧燈火下如同一尊冷玉,每一寸肌肉都是修長流暢的,有一種充滿爆發(fā)力的美感。

    謝檀衣愣住,隨即偏過頭,耳根微紅道:“你穿衣服。”

    云尾瞇起暗金色的眼睛,抬手將遮擋視線的長發(fā)撩到腦后,當(dāng)謝檀衣不與他對視時,他那雙豎瞳的中的貪婪幾乎不加掩飾,聲音卻很無辜:“謝仙師,我是一條蛇,我平時不穿衣服的。”

    謝檀衣從儲物戒里摸出一件衣服,垂著眼睫放在桌上,往他那邊推了推:“穿我的。”

    云尾倒是聽話,伸手去接那衣服,卻在看清那衣服的樣式時,下頜驟然繃緊,眼中一片陰翳。

    那是一件,云寰劍宗刑律堂弟子的校服。

    他早就從那些小弟子口中得知季云涯生前是刑律堂堂主,現(xiàn)在謝檀衣竟然把這件衣服拿出來給他穿……

    那死鬼真是陰魂不散!

    云尾默念三遍“上位”,終于忍辱負重的接過了那件衣服,慢吞吞的穿上,穿完后咬牙切齒的擠出個微笑:“謝仙師,我穿好了。”

    謝檀衣這才松了口氣,抬眼一看又是一愣。

    他怎么把這件衣服拿出來了?

    這是他在刑律堂時穿的衣服,想來是今日為了找一件方便行動的衣服,把以前把法衣翻出來一些,這件校服夾帶在里面,被翻到了儲物空間上面,他方才神識一掃也沒看清是哪一件。

    可這衣服穿在云尾身上……

    謝檀衣確實有一瞬的恍惚,恍然間便想起季云涯加入刑律堂那天,興奮的穿著這身校服來給他看。

    見他神色怔忪,云尾胸口那把小火苗越燒越旺,而且那股燥熱頗有向某處轉(zhuǎn)移的趨勢,燒的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變成蛇身,把謝檀衣一口給吞了。

    他一步步走向謝檀衣,突然笑著開口:“師兄今日去救人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謝檀衣霍然抬頭,湖水般的瞳仁里泛起漣漪:“你方才叫我什么?”

    “叫你什么?”云尾站定在他身前,伸手輕撫過他的臉頰,又一字一頓道:“師、兄?”

    謝檀衣握住他那只手,觸手仍是蛇類的冰涼,可眼前人實在太具有迷惑性,他開口,聲音發(fā)澀:“云涯,你是想起來了?”

    江琢明明提到過,后期分散的神魂將要融合時,幾個“季云涯”才會漸漸想起以前的記憶,這個怎么這樣快?

    而云尾……

    聽見從謝檀衣嘴里喊出那死鬼亡夫的名字,他差點氣的現(xiàn)原形,胸口劇烈起伏幾下,才維持住將要崩裂的笑容。

    “想起來一點,沒有很多。”他抱住謝檀衣,頭埋在他頸窩,輕輕蹭了蹭,“想起來你是我的師兄……很多事不記得了……”

    這個情況倒是和伏崖相似,謝檀衣并不奇怪。

    伏崖不肯這樣叫他,因為他對自己是“季云涯”這件事很抵觸。

    謝檀衣已經(jīng)許久沒聽見季云涯叫他師兄了……

    眼眶酸熱,他抬手摸摸云尾的頭發(fā),低聲道:“無妨,忘了也無妨,會想起來的……”

    他聲音里的細微哽咽讓蛇妖身體一僵,嗅聞謝檀衣頸間氣息的動作都是一滯,他抬頭確認謝檀衣是不是哭了,在看見他紅了的眼尾時,眼神瞬間清澈了。

    “你可別哭啊……”他笨拙的吻了吻謝檀衣的眼睛,“你愛聽我多叫幾次,師兄……師兄……師兄……”

    替身就替身吧。

    云尾妥協(xié)的想,有些人當(dāng)替身也未必稱職,有幾個能像他這般又能放下身段,又能忍辱負重的?

    他這叫知上進,就該他上位。

    遠在澤洲的伏崖重重的打了兩個噴嚏,揉著鼻子低罵道:“哪個不要臉的在背后腹誹老子?”

    第26章 第 26 章 今晚上這個床他爬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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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第 27 章 “抱歉,但是,五個。”……

    “嗡——”

    玉令震顫一下, 傳音被中止了。

    云尾抬眸,花圃中方才還在忙碌的人已經(jīng)站起身,修長的手指還保持著捏決的手勢, 是謝檀衣單方面中止了傳音。

    他耳中仍徘徊著那句“有沒有想我”,那般親昵曖昧的口吻, 那樣自然而然的親近……

    他勾唇,笑的特別溫柔,燦金色的眼眸中卻泛起森寒,那玉令被上下拋了兩下, 他笑著問:“師兄啊, 你不會想說, 這是我們的哪位同門吧?”

    謝檀衣自然不會任他胡思亂想, 立刻快步邁出苗圃,站定在他面前。

    云尾仍是人身蛇尾,他現(xiàn)在要比謝檀衣高出兩個腦袋,謝檀衣只好仰頭道:“云尾, 這件事我沒同你說清楚, 是怕你鉆牛角尖, 你和他都是一樣的, 你們……”

    “一、樣、的?”舌尖掠過犬齒, 云尾把這三個字從喉嚨里擠出來,連日來被壓在心底的火愈燃愈熱, 終于燒毀了他偽裝出的所有平靜。

    他其實一直有種無力感, 謝檀衣這樣堅定的人, 心意不會動搖,他心悅的人一直是季云涯,即便現(xiàn)在愿意留在他這條蛇妖的身邊, 但早晚有清醒的那一天,到時候他怎么做才能留下這個人?

    謝檀衣會愛上他嗎?

    不會的,以前他以為自己是個獨一無二的替身,現(xiàn)在看來連獨一無二都算不上。

    他俯身叩住謝檀衣的下頜,冷聲道:“什么一樣的?他也是季云涯的替代品?他比我更像季云涯嗎?我們兩個誰草的你更爽啊謝劍尊?”

    他語氣惡劣,在謝檀衣耳邊如同毒蛇吐信。

    湛藍色的眼瞳中驟然凝結(jié)出冰霜,縱然謝檀衣從不認為與道侶雙修是什么羞恥的事,此時也感受到云尾語氣里滿滿的惡意。

    聽民間的父母說,孩子有段時間會特別不聽話,季云涯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這個時期,死了一次反倒長脾氣了。

    當(dāng)初他愿意在下面,不過是憐惜季云涯年紀小,他自以為體貼,季云涯又是怎么看他的?云尾是季云涯神魂的一部分,難道這小混蛋一直都覺得他在下面便是臣服順從,便可以拿這個來作踐他的情意?

    方才聽見云尾說出“替身”兩個字,他就知道這條混蛋蛇是誤會了什么,但解釋的事容后再說,先打上一頓。

    孩子不聽話得教育,抽一頓再講道理,不然怕是聽不進去。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時,那塊玉令又不合時宜的亮了起來,云尾臉色一變,掌心靈力暴起便要毀了那玉令,謝檀衣冷笑一聲,一道劍氣打在他手腕上,那玉令便掉落下來,被謝檀衣用靴子輕巧的一勾,落進他手里。

    他當(dāng)著云尾的面,打開玉令。

    仍是方才那道聲音,再次聽見,云尾發(fā)覺這人的音色其實與自己十分相似,他下頜線繃緊,豎瞳盯著謝檀衣,他呼吸急促,眼眶因怒意而泛紅,還有一絲絲委屈。

    “檀衣?”伏崖語氣疑惑:“你在干什么?剛才為什么突然中斷傳音?”

    “在教訓(xùn)一條不聽話的小蛇。”謝檀衣冷聲道:“牙尖嘴利,還會反咬人一口。”

    “咬你了?”伏崖緊張起來:“找死!用不用我?guī)湍銡⒘怂菥坪龋俊?br />
    謝檀衣:“……不用,謝謝。”

    云尾忍無可忍,張嘴就要罵人,被謝檀衣一個禁言咒被迫閉了嘴,伏崖又膩膩歪歪的說了遍“想你”,謝檀衣才不緊不慢的斷了傳音。

    他一直盯著云尾,見大黑蛇腮幫鼓動兩下,想必牙都快咬碎了,但卻倔犟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尾巴尖都繃緊了,眼眶紅的厲害,唇微微發(fā)抖,十足的可憐樣。

    一想到他都是自找的,謝檀衣都氣笑了,手腕一動,銀色長.槍出現(xiàn)在手里。

    云尾驚愕的睜大一雙桃花眼:“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以為謝檀衣會哄他的,要是謝檀衣說兩句軟話,說舍不得他,那他暫時也能容下那個小妖精,等他找到這小妖精在哪,他再上門把頭給他揪下來!

    沒想到,謝檀衣不狡辯也不哄他,看這架勢竟是要揍他!

    怎么會這樣?!

    “唔唔唔!”

    “長著嘴卻不知開口問話,自己胡亂猜測,既然之前不開口,那就先別開口了。”謝檀衣掂了掂手中長.槍:“等我打完再說。”

    ……

    木屋內(nèi),謝檀衣坐在外廳的矮凳上用帕子擦拭寒律的槍身,云尾像個被欺壓的小媳婦,變成了人身,只套了條長褲,蔫噠噠的跪在門外臺階下,不時悄悄瞄一眼謝檀衣。

    他赤.裸的背脊上有五條紅痕,乍一看是有些觸目驚心,但細看的話已經(jīng)在緩慢的消腫了。

    謝檀衣到底是手下留情了,寒律只是普通的兵器,若是用蘭時,哪怕是包住劍刃抽他一頓,都不會好的這么快。

    方才謝檀衣已經(jīng)淡聲說了一遍前因后果,云尾先是驚訝,隨即又是驚喜。

    他就是季云涯!

    他就是謝檀衣會堅定的喜歡著的那個人,呃,現(xiàn)在是蛇。

    此時再去想謝檀衣這些時日與自己相處時,神色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哀戚,以及他那一頭雪銀色的長發(fā),云尾只覺得心疼,恨不能自己抽自己一頓。

    “師兄……”他小聲叫謝檀衣:“我跪多久都可以的,你不要生悶氣,也別不理我……”

    謝檀衣斜睨他一眼,長.槍收回儲物戒中,他拎起小爐上的茶盞,為自己斟了杯茶,那雙湛藍色的眼睛透過裊裊水霧俯瞰著云尾。

    “現(xiàn)在你知道伏崖與你的關(guān)系了?”他像在早課上抓住個開小差的弟子,語氣平淡的提問:“說說?”

    云尾滿臉的沮喪:“季云涯祭陣后神魂流散,后來被劍宗的江琢用陣法救回來了,但受魑魂鸮的影響,他的神魂分裂開了,我與那個傳音的傻……呃,伏崖,說到底都是季云涯……”

    謝檀衣頷首,“嗯。”

    云尾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謝檀衣又說:“我有句話要問你。”

    云尾急急的點頭:“師兄請問。”

    謝檀衣用杯蓋撇去茶沫,垂眸道:“你認為我在道侶坐化后會找‘替身’,認為我只把你當(dāng)做季云涯的替代品,這些我不計較,畢竟你沒有記憶,又受蛇族性情影響……”

    他抬眼,澄澈的藍色眼眸安靜的注視著云尾,“我只問你,你怎么看待我情愿雌伏于你這件事?你難道覺得道侶之間的情事是一種壓制與被壓制?你認為我讓你處于主導(dǎo)地位是因為我低你一等?”

    “啊?”云尾想起自己方才的口無遮攔,頓時神色一變,他膝行了幾步,急切道:“不是的師兄!”

    “但你方才試圖用這件事羞辱我。”謝檀衣冷聲重復(fù):“我和他誰草的你更爽?”

    他神色冷若冰霜,一字一字重復(fù)了一遍這句葷話,最后丟下兩個字:“解釋。”

    “我不知道我和那個狗男人是這種情況啊……”云尾急的說話有些顛三倒四:“我知道師兄甘愿在下面是因為師兄疼我寵我,能和師兄在一起,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從未想過與師兄雙修是在羞辱師兄,方才只是太生氣了,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那狗玩意兒挖墻腳直接挖到心上未免也太狠毒了吧,我都想閹了他,還有……”

    他小聲嘀咕:“我是真的很介意誰讓你更爽,不能問嗎?”

    謝檀衣扶額,“好了,不必再說了。”

    “要說的。”云尾委屈巴巴的,“哪次上.床不是我伺候師兄你?是輕是重,是緩是急,一根還是兩根,我都很聽話的,偶爾是口無遮攔些,但師兄你也喜歡的很啊……”

    他哼一聲,“我覺得我伺候的比他好,我聽話,還天賦異稟。”

    他驕傲的挺了挺腰。

    謝檀衣無奈:“云尾……”

    這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好嘛不說了……”云尾眼巴巴的看著謝檀衣:“師兄還生氣嗎?”

    謝檀衣嘆息,招手示意他過來。

    云尾立刻爬起來跑進小木屋,乖乖的跪在了謝檀衣腿邊,腦袋擱在謝檀衣膝蓋上,“這事怪我,以后心里有事我會直接和師兄說的,師兄要最喜歡我。”

    謝檀衣揉揉他的腦袋,指尖落在他背脊上,低聲問:“疼嗎?”

    “不疼。”云尾搖頭,笑瞇瞇道:“師兄都沒舍得下重手,師兄疼我。”

    “你可真是……”謝檀衣捏住他的臉頰拉扯兩下,“臉皮厚。”

    云尾捉住他的手,送到唇邊輕吻,他唇角貼著謝檀衣的手腕,瞇著眼睛問:“師兄,你讓我有疑問就要說出來,那我便問了……”

    謝檀衣頷首:“你問。”

    云尾:“除了我和這個伏崖,還有其他神魂流落在外嗎?”

    謝檀衣眼神飄忽。

    見他這副神色,云尾就有答案了,頓時酸的冒泡,他勉強維持著微笑道:“無妨,再來一個,三個也不、算、很、多……”

    沉吟片刻,想想云尾早晚要面對,謝檀衣說:“確實也不是很多,嗯……除去你倆,還有三個。”

    云尾:……

    大黑蛇整條蛇僵在謝檀衣腿邊,二加三這道小學(xué)童水平的算數(shù),他硬是算了三遍。

    然后他抬眸,眼神破碎的伸出一只手來,顫聲問:“五個?”

    謝檀衣:“抱歉,但是,五個。”

    云尾咬牙切齒的破防了,扛起謝檀衣直奔小竹床,“不行,我今天必須讓師兄知道,我是五個里伺候的最好的那個!”

    謝檀衣客觀道:“但我還沒試過那三個。”

    云尾恨恨出聲:“那就我和那個伏……伏什么比,我們兩個誰草的你更爽啊?劍尊大人?”

    謝檀衣:……

    得了,首尾呼應(yīng),問題又回到了最開始。

    第28章 第 28 章 “謝檀衣!你處處惹桃花……

    修長有力的一雙腿和黑金色的蛇尾糾纏在一起, 垂在竹床邊的腳始終緊繃著,冷白足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見,隨即被尖細的蛇尾纏住腳踝, 一點點拉回了床幔里。

    “啪——”

    很清脆的巴掌聲,伴隨著隱忍的喘.息, 謝檀衣的呵斥聲帶著濃重的鼻音,顫抖著說:“變回去……”

    那聲音不復(fù)平日的清冷,像是在死死壓抑著什么,被情.欲浸潤的格外沙啞。

    帳幔內(nèi)有蛇尾與被褥摩擦?xí)r的沙沙聲響, 看樣子挨了巴掌的人并沒有乖乖聽話, 待謝檀衣適應(yīng)片刻, 沙沙聲終于按捺不住的加重加快了。

    紗幔中, 身量修長的青年被黑金色的蛇尾纏縛著,勁瘦的腰身被迫向上弓起,冷白的皮膚被蛇尾摩挲過,留下道道淡粉, 雪銀色的長發(fā)鋪散在他身后, 被汗水打濕的幾縷垂在他蹙著的眉眼間, 微張的唇泛著漂亮的水光。

    人身蛇尾的青年俯身親吻他, 冰涼的蛇信擦過耳廓, 又靈巧的卷走他眼尾的濕潤,最后吻住嫣紅的唇。

    窗外暮色四合, 帳幔中光線昏暗, 光影深處緊密糾纏的兩人, 像古籍上“神明以身飼魔”的繪卷。

    結(jié)束時,因為弄在了里面,云尾又挨了一巴掌, 這下好了,左右對稱。

    他化為人身才退出來,然后殷勤的收拾著這一片狼藉。

    謝檀衣披著衣服下床,去窗邊透口氣,清潔咒能帶走一身的黏膩,但心跳一時難以平緩,他有時不能理解季云涯在床上的一些舉動,他就不能老老實實的雙修?

    他倒不是討厭這種感覺,可有時歡愉太過,頭腦中混沌一片,謝檀衣不習(xí)慣這種身體失去控制的感覺。

    現(xiàn)在好了,人族已經(jīng)不夠季云涯發(fā)揮了,魔族弄出好幾條觸手,這個蛇妖更是……

    謝檀衣放在窗欞上的手緊了緊。

    希望下一只是人吧。

    云尾已經(jīng)把床收拾好了,他又只穿著條長褲,后背上還有槍.桿抽出來的幾條紅痕,肩胛上添了幾道新鮮的抓痕,兩頰上還有淡淡的紅暈,整條蛇披紅掛彩的,眼睛卻亮晶晶的寫滿了饜足。

    他從身后抱住謝檀衣,下頜抵在他肩上撒嬌,笑問:“師兄,方才舒服嗎?”

    謝檀衣“嗯”了一聲。

    幸好他是渡劫期,不然要下不來這個床。

    云尾嘿嘿笑起來,又要哪壺不開提哪壺,“那我和……”

    謝檀衣道:“我要離開些時日了,去找另幾個神魂。”

    云尾的笑意僵在臉上,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急道:“我錯了師兄,我下次乖乖的,你別走。”

    “不是因為這個。”謝檀衣偏過頭,摸摸云尾的臉頰:“疼不疼?”

    他一時忘情,沒控制好力度,這兩巴掌打的實在,云尾的臉頰好像有些腫。

    “不疼。”云尾自覺皮糙肉厚的,而且這兩巴掌是在什么情況下被打的他可是心知肚明,謝檀衣那是受不住了才打他,他對這種“褒獎”很是滿意,可現(xiàn)在的問題是:“師兄,帶我一起吧,我保證對弟弟們寬容大度,我有這個容人之量的……”

    都說宰相肚里能撐船,他比宰相“肚量”還大,到時候找個機會變回原形,給弟弟們一個溫暖又安全的家,保證弟弟們都睡得又香又沉,腰不酸腿不疼氣也不用喘了。

    謝檀衣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輕輕敲在他頭上,“伏崖也要隨我來找你,他修為在你之上,若是我沒經(jīng)住他的軟磨硬泡,你怕是已經(jīng)被他塞進缸里泡酒了,同樣的道理,你覺得我會讓你隨我去找那幾人嗎?”

    伏崖……

    云尾瞇起燦金色的豎瞳,眸中閃過冷意。

    “那我不去了。”他果斷道。

    他如此輕易就放棄了,謝檀衣反而有些驚訝,“這么聽話?”

    “我一直很聽話,不像某些人,一點眼色都沒有,狗皮膏藥似的黏人……”云尾得意的仰起頭:“我識大體。”

    謝檀衣笑出聲,“別胡說八道。”

    “師兄……”云尾蹭蹭他的脖頸,又去吻他的耳垂,“你陪我渡個劫再走吧?為我護法。”

    他這樣說,謝檀衣神色便嚴肅起來,皺眉問:“你何時渡劫?我探查你的修為已達到元嬰期大圓滿,是要突破到大乘期嗎?”

    云尾點頭:“是啊,遇到你的時候便有突破的征兆,不過這些時日都與你在一起,我舍不得浪費時間去渡劫。”

    “胡鬧。”謝檀衣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這種事也能拖得?你選好安全的地方了嗎?可有布置?”

    “還沒……”云尾不以為意,懶洋洋道:“原本預(yù)計也沒這么快,這不是夜夜與師兄雙修,修為又有進益嗎?”

    謝檀衣:……

    伏崖隱約記得他,卻不會那功法,云尾不記得他卻記得雙修功法,這就是蛇族的本能嗎?

    ……

    云尾以渡劫為理由,成功拖住謝檀衣,這是個陽謀,謝檀衣不陪著他是不會放心的,渡劫的地點云尾選在蛇島,那里有上任蛇王留下的陣法,布置一下還能接著用。

    他化作原形,把謝檀衣拱在腦袋上,游過兩個小島間的淺海,為了讓謝檀衣坐的舒服,他還讓謝檀衣找了個給靈獸坐騎用的鞍,那鞍是件法器,能根據(jù)靈獸的體型轉(zhuǎn)換形態(tài),云尾將獸形變的更大些,頭上頂著小椅子,搖頭擺尾的穿梭在海水中,不時還潛入水下。

    謝檀衣周身有結(jié)界,倒也不擔(dān)心打濕法衣,亂了儀容,他好笑的拍拍身下的大腦袋:“是你自己要帶這個鞍的,可不是我要將你當(dāng)做坐騎。”

    “對啊,我自愿的。”云尾用靈識傳音:“我愿意被師兄騎。”

    謝檀衣沒聽出這話里暗藏的機鋒,只看著海面上不同的風(fēng)景,以往都是御劍,他還從未這樣在海面上暢游過。

    觀山海的陣法倒映著整片桑洲大陸,抬頭便能看見桑洲星羅棋布的眾多島嶼,海水碧藍澄澈,偶有調(diào)皮的小魚跟在云尾的蛇身旁游動,它們色彩斑斕,像海里的蝴蝶。

    桑洲有島嶼數(shù)百座,除了一些小島外,大的島嶼大多被大妖盤踞,連同大妖的同族一起住在島上,蛇島就是其中一座,還有類似的虎豹島、熊島、百鳥島等等……

    蛇島上多是極為高大的喬木,這些五六人才能合抱住的巨大樹木遮住了陽光,它們在那場天災(zāi)中也遭受了磨難,很多樹大半的樹身都蠟化了,如同晶瑩的玉石,但另一面卻又頑強的生長著,新生的枝椏郁郁青青。

    謝檀衣話不多,只欣賞著與瑯洲截然不同的美景,有時和云尾交談兩句。

    云尾還是蛇身,帶著謝檀衣不緊不慢的穿梭在樹蔭間,以神識傳音道:“這種樹太高了,遮住了陽光,比它矮的灌木得不到陽光便都枯死了,所以這林子里生的都是雜草。”

    雜草也有一人高,云尾碾壓過去,留下一條小路,謝檀衣頷首道:“這里的氣候確實是蛇族喜歡的,那你為何要搬去另一座島?”

    云尾那雙巨大的金色豎瞳中閃過苦惱,“因為蛇族生性好.淫.樂,總有蛇試圖勾搭我。”

    沒想到是這個理由,謝檀衣低笑出聲,他摸摸身下滑溜溜的鱗片,夸贊云尾:“很乖,很守本分。”

    “那是,我守身如玉。”云尾得意的晃晃腦袋。

    他們走過后,樹林間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幾條大蛇從枝椏間探出頭,嘶嘶吐著蛇信子交流方才看到的一幕。

    “是蛇王回來了?”

    “這種體型,除了他還能是誰?不過我怎么看他腦袋上還有個人?是捉回來準(zhǔn)備下酒的修士嗎?”

    “不像啊,你會讓食物坐在你頭上?吞進肚子里或者叼著就行嘛……”

    “那小修士可真是豐神俊朗,好一個玉面俏郎君,若是能與他春風(fēng)一度,哎呦,就是讓我天天吃山珍海味我也愿意啊……”

    “春風(fēng)一度?這該不會是蛇王選定的王后吧?”

    幾條大蛇面面相覷,愈發(fā)覺得這個猜測十分合理。

    “我說之前王看不上我們?nèi)魏我粭l,原來是不喜歡浪的,卻是好這一口,罷了,敗給他我心服口服。”

    幾條蛇八卦完畢,便各忙各的去了,其中一條色彩比較鮮艷的大蛇走出一段距離后,在巨大的樹蔭后現(xiàn)出半人身。

    那是個容貌嬌媚,體態(tài)豐盈的蛇族女子,她從發(fā)簪樣式的儲物法器中拿出一個傳音玉令,很不熟練的擺弄許久,玉令才亮起來,傳出一道嬌媚的女聲。

    “怎么?那條花尾巴的小黑蛇回來了?”

    “回妖王大人,是我們島主回來了……”

    ……

    上一位賴皮蛇雖說蛇品不行,但他惜命,為自己準(zhǔn)備的陣法是頂好的,謝檀衣又修補修補,小山般的靈石不要錢一樣堆進去,整個陣法瞧起來那叫一個珠光寶氣。

    云尾不懂陣法,縮成小小一條,盤在謝檀衣手臂上,嘶嘶吐著信子。

    “師兄,可以了……”他傳音都帶著笑意:“你這樣,雷劫劈不到我,還怎么淬煉妖身?”

    謝檀衣認真的檢查陣法中的每一塊靈石,“你的情況與其他妖不同,你的身體是碎裂的神魂凝實出來的,強度上也許不及其他元嬰期的大妖,必須小心謹慎些。”

    “好吧……”涼涼的蛇尾拂過謝檀衣的手腕,小蛇抬起腦袋,看了看四周。

    這是一處山谷,龐大的陣法就在山谷正中,周遭被清理過,沒有那種高大的樹木遮擋日光,山谷中便開了許多的小花朵,他現(xiàn)在不通陣法,干看著很是無聊,于是從謝檀衣手腕上滑下去,落地后化作半蛇的身軀,俯身去采摘那些半個手掌大的小花朵。

    等謝檀衣確認陣法妥當(dāng)后,一頂花環(huán)也落在了他腦袋上。

    “唉呀!好俊俏的小郎君……”云尾歪著身子湊到面前:“郎君可有婚配?收下這花環(huán)便是收下了我的嫁妝,要對我負責(zé)啊。”

    謝檀衣扶正花環(huán),打趣道:“家中有妻有妾,你若是想進門,怕是要做小。”

    “想不到這么端方俊秀的小郎君,竟然是個花心蘿卜。”云尾故作驚訝,湊到謝檀衣耳邊兇巴巴道:“負心人活該被草得下不來床。”

    “又討打?”謝檀衣湛藍色的眸中盈滿寬縱的笑意,“上次的槍.桿沒挨夠?”

    “嗯……”云尾摸摸下巴,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謝檀衣:???

    ……

    渡劫當(dāng)日,山谷上空,觀山海的陣法之下,層層劫云堆積起來,如同打翻的墨汁翻涌著壓下來,天道法則的恐怖威壓下,整座蛇島上比云尾修為低的蛇妖都只能匍匐在地上,驚恐的望向山谷的方向。

    黑云中泛起電光,銀紫色的電光扭曲如蛇,不停的閃動又隱沒。

    山壁上,云尾吻了一下謝檀衣的唇,語氣倒是很輕松:“好了師兄,很快就結(jié)束的。”

    謝檀衣仍是不可避免的憂心,頷首道:“小心。”

    云尾縱身從山壁上躍下,落入陣法中央。

    劫云越積越厚,電光愈發(fā)明亮,終于,一道水桶般粗壯的閃電悍然劈向陣法中的云尾。

    它沒能穿透陣法的光暈,落在上面激起巨大的火花,陣法一陣波動后穩(wěn)住了,透明的結(jié)界上泛起明亮細碎的電光。

    云尾還有心情對謝檀衣擠眉弄眼的笑,謝檀衣緊握的掌心卻出了一層冷汗。

    理智告訴他大可不必這么緊張,云尾有身體的時間尚短,不可能犯下殺業(yè)影響因果,而且這幾日他頻繁探查云尾的修為,大黑蛇體內(nèi)靈氣深厚,穩(wěn)穩(wěn)的過渡到大乘期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然而理智是一碼事,心跳卻自亂陣腳。

    一道、兩道、三道……

    陣法硬是扛過三道雷劫,才終于難以為繼,第四道電光落下來,直奔陣法中的云尾。

    云尾身上還套著謝檀衣給他的法衣,上面符文流轉(zhuǎn),也為他擋去一部分雷劫,剩下的被他輕易化解了。

    謝檀衣松了口氣,心下稍定,知道不會有問題了。

    果然,第五、第六道落下來,云尾也只是稍顯吃力,只剩最后一道……

    濃云翻滾,電光映亮整座山谷,謝檀衣神色一變,不知為何這道雷劫會比前幾道強上那么多,云尾其實沒問題的,但謝檀衣卻擔(dān)心他來不及做出應(yīng)對……

    蘭時出鞘,碧色的一抹劃過昏暗天空,這道劍光與漫天恐怖的雷劫相比是那么渺小,卻裹挾著強大的威壓,一瞬間寰宇晴朗,自劍光之下是清風(fēng)徐來,劍光之上卻是雷云猙獰。

    云尾想的是不能讓謝檀衣來扛這一道雷劫,且不說替他人承受雷劫有風(fēng)險,他本身也需要這道雷劫。

    他要比那個伏崖更強……

    為什么會痛痛快快的答應(yīng)謝檀衣不與他同行?因為他要閉關(guān)修行,他要比其他任何一個“季云涯”都強大,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其他人也會想獨占謝檀衣。

    如果最后沒能融合,他要確保自己是獨占謝檀衣的那一個。

    “吼——!!!”

    類似龍吟的獸吼驟然震動整個山谷,在蘭時劍光與那道閃電相觸之前,龐然大物拔地而起,巨蛇身軀弓起,蓄勢撞上那道閃電。

    天地震顫,黑金色的鱗片掉落,足有盾牌大小的鱗片砸的下方灰塵四起,鮮血自蛇身迸濺開,傷口轉(zhuǎn)瞬又愈合,那是雷劫在淬煉這具妖身。

    落下的鮮血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燦金色,謝檀衣注意到了,眸中閃過一抹欣慰。

    到底是他自亂陣腳了,云尾的選擇是對的,那些燦金色的血液無聲的宣告這修真界中又多了一尾蛟龍。

    謝檀衣放松下來,忍不住想,下次坐在蛇頭上,應(yīng)該有能抓的地方了。

    劫云還未散去,山谷里一片狼藉,謝檀衣唇角笑意一滯,敏銳的察覺到一道妖氣正快速靠近山谷,對方實力不弱,這等修為在桑洲應(yīng)該只有……

    “妖王請留步。”浩瀚的神識覆蓋整個山谷,謝檀衣直接傳音給那人:“在下云寰劍宗謝檀衣,受人之托在此為渡劫者護法,還請妖王退避。”

    整個修真界,有底氣請妖王退避的人,兩只手都數(shù)的清,那狐貍并不懷疑,只驚訝的“咦”了聲,然后方向一轉(zhuǎn),向謝檀衣來了。

    一只雪白的大狐貍出現(xiàn)在謝檀衣眼前,身后八條尾巴搖晃著,看到真是謝檀衣,那雙狹長的狐貍眼驚訝的睜大了,狐貍口吐人言,是個嬌媚的女聲:“謝劍尊,你怎會在這里為我妖族護法?”

    謝檀衣先見了禮,才道:“渡劫的蛇妖是我的……摯友。”

    “原來如此。”大狐貍舔了舔爪子上凌亂的毛毛,“劍尊不要誤會,我來此地也沒別的事,更不是心存歹意要害誰,就是我上個道侶不中用了,修為跟不上我,我想著換一個,聽聞蛇島上近日來了個有能耐的,便來打探打探,他若有意,我也不會虧待他,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她蹲坐下來,明明是只狐貍,媚眼卻拋的十分熟練:“劍尊大人,你這摯友,可有道侶么?”

    剛說完“摯友”的謝劍尊:……

    一大片陰影籠罩下來,渡完劫的大黑蛇已經(jīng)游走過來,他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全部愈合,被雷劈掉的鱗片也長了出來,巨大的蛇頭上生出一對兒黑金色的角,不是生而為龍那種樹枝狀的角,而是順著蛇頭向后倒伏著的兩根尖角。

    他疑惑的看了眼大狐貍,然后無視大狐貍,低頭湊近謝檀衣,讓他看自己頭上的角,見謝檀衣怔怔的站著不理他,他就用腦袋去拱,謝檀衣無奈,只得拍拍他的腦袋,“好了,看到了,你很棒。”

    大蛇得意洋洋,搖晃著腦袋挺直了蛇身,下一秒體型便開始發(fā)生變化。

    謝檀衣直覺不妙,卻來不及阻止,大黑蛇已經(jīng)化成半人半蛇的體態(tài),展臂一把抱住謝檀衣,興奮道:“師兄!師兄!我有角了,你說我和伏崖比……”

    “咳咳……”謝檀衣屈指抵唇,咳了兩聲,又看向妖王。

    妖王愣愣的看著云尾那張臉,又喃喃道:“師……兄……師兄?”

    云尾皺眉,不解的看著那礙事的狐貍,又看向謝檀衣,咬牙道:“你這么快就找到第三個了?怎么是個女的?”

    大狐貍:???

    啥意思?是她理解那個意思嗎?是她思想太齷齪了嗎?

    “云尾,這是妖王。”謝檀衣趕忙出聲解釋:“她是來問你,有沒有道侶……”

    “有啊。”云尾毫不猶豫,牽著謝檀衣的手晃了晃:“我的道侶,云寰劍宗謝檀衣。”

    妖王看看兩人相握的手,又看看云尾那張俊美妖異的臉,又低頭去看那兩只修長的手。

    云寰劍宗不是剛辦完葬禮不久嗎?謝檀衣就這么水靈靈的和別人牽手了,倒不是說非要劍尊為前道侶守身如玉,但這新道侶那張臉,即視感不要太強烈,要不是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雷劫和蛇妖身后擺動的蛇尾,她都要懷疑季云涯又活過來了……

    好家伙,劍尊這濃眉大眼的,也搞上替身了,而且那大黑蛇方才還說漏嘴了,說什么這么快就有第三個……

    哎呦喂,這瓜,保熟。

    “如此,真是打擾二位了。”大狐貍暈乎乎的點頭。

    謝檀衣拱手:“無妨。”

    云尾:“哼~”

    卻見那大狐貍轉(zhuǎn)身走出兩步,突然又轉(zhuǎn)過頭,眼神詭譎的盯著謝檀衣看。

    妖王心里此刻冒出個大膽的想法:既然謝檀衣在找替身,說明劍尊也不是那么專一,恰好,她也不專一啊,她求的就兩點,一是帥二是強,敢問當(dāng)今修真界,誰還能強過謝檀衣?

    反正劍尊在找替身,還要找第三個,她為何不用于嘗試一下,萬一成了,可就賺大了!

    于是,在謝檀衣茫然和大黑蛇震驚的目光中,那大狐貍搖身一變,成了個身著白色狐裘的男子,她……呃,他清了清嗓子,狐貍眼脈脈含情的望向謝檀衣:“劍尊大人,其實在下傾慕你許久,你要是找第三個替……”

    “滾啊!”云尾炸了,要撲向大狐貍被謝檀衣攔腰抱住,張牙舞爪的咆哮道:“你敢挖爺爺我的墻角?我剝了你的狐貍皮!”

    謝檀衣頭疼不已,抬眸看一眼目光殷切的狐貍。

    妖王縮了縮脖子,悻悻的笑了:“不行就不行唄~”

    他轉(zhuǎn)身就跑了,留下爆炸的大黑蛇。

    “謝檀衣!你處處惹桃花!”

    “……沒有。”

    “你有!”

    “……沒有。”

    “你……唔……”

    謝檀衣吻了他一下,“好了,回小木屋了,你不是說山洞住著不舒服?”

    “你別想就這樣哄好我。”云尾哼了一聲,跟著謝檀衣往山下走,走了沒兩步,終于按捺不住,一把將謝檀衣抱起,燦金色的眸子里盈滿亮晶晶的笑意:“師兄,我會飛了,我?guī)泔w回去!”

    謝檀衣輕笑,“好啊。”

    第29章 第 29 章 他救了別人的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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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第 30 章 “你不是秦霄,秦霄已經(jīng)……

    六月的盛京, 正是一年中的最好時節(jié),那場天災(zāi)的影響似乎已經(jīng)過去了,盛京城內(nèi)處處花團錦簇, 坊市中有漂洋過海而來的香料,胡姬腰間的鈴鐺隨著舞步玲玲作響, 雜耍藝人們賣力的表演著“刀山火海”討要賞錢……

    這座繁華的都城,并沒有因為一些人的離去而沉寂下去,只有街頭巷尾那些蠟化枯死的老樹,是那場災(zāi)難的無聲證明。

    民間的熱鬧傳不到宮禁之內(nèi), 更傳不到冷宮, 秦霄只能聽見陣陣聒噪的蟬鳴, 自從失明后, 他抵觸一切來自旁人的觸碰,此刻被一雙微涼的手擺弄著小腿,他不禁渾身繃緊,像一只隨時準(zhǔn)備進攻的小狼崽子。

    他聽見那男人說:“要正骨, 否則愈合后會跛腳, 會有點痛, 能忍嗎?”

    秦霄點頭, 還沒來及吐出那個“嗯”字, 便聽見了一聲細微的響動,隨即酸脹疼痛一股腦涌上來, 他痛叫出聲, 下意識想收回腳, 卻被那男人穩(wěn)穩(wěn)的抓住膝蓋動彈不得。

    等他過了這個勁兒,男人才放松一點鉗制,秦霄冷汗涔涔的抱怨:“你怎么不打招呼就……”

    “有準(zhǔn)備后你會更緊張。”謝檀衣用清潔咒清理了秦霄的腿和自己的手, 然后從乾坤袖中找出一盒靈藥,打開蓋子后用木片撥出,用掌心化開后涂在那腫脹青紫的小腿上。

    這不是今日的傷,謝檀衣也是方才發(fā)現(xiàn)的,這腿傷有兩三日了,秦霄也因此一直發(fā)著低燒。

    草藥清幽的香味驅(qū)散了室內(nèi)那股潮濕的霉味兒,單是聞到這股藥香,秦霄都覺得昏漲的頭腦清醒了不少,這樣珍貴的藥,他身為皇子時也不曾見過。

    這個人想騙他什么?

    秦霄有些茫然,他有什么好騙的?他的價值都不及這一瓶藥。

    他是乾元帝的第六子,母妃出自河西崔氏,模糊的記憶里,母妃和他也曾深受乾元帝恩寵,但兩年前,他外祖獲罪,崔氏全族流放,他母妃因此受到牽連,由妃位降至貴人,遷入寒露宮,他被帶走送入重華宮由宮人照看。

    前朝七歲以上的皇子都會送入重華宮,以防留在生母身邊被寵慣的過于驕縱,但大昱開.國后,太.祖認為這種強行分開母子的行為有悖人倫,重華宮便就此閑置,秦霄是第一個被送進重華宮的大昱皇子。

    出事那天秦霄與三皇子起了爭執(zhí),原因是三皇子說秦霄的母妃歿了,一向性情懦弱、畏畏縮縮的秦霄與他爭辯幾句,三皇子動手推人,秦霄逃跑后摔倒,三皇子又用硯臺砸了秦霄的后腦。

    事到如今,秦霄都想不明白那時的自己為什么要窩窩囊囊的逃跑,他應(yīng)該回頭把那小王八蛋的眼珠子摳出來再塞進他嘴里。

    反正都盼著他死,他死也要拉一個,這才叫穩(wěn)賺不賠。

    所以前兩天老三假惺惺的探望他時,他聽準(zhǔn)了聲音撲過去,一口咬在了老三身上,可惜他看不見,大概咬在了胳膊這種地方,而不是耳朵鼻子這種容易下口的,他被老三的隨從打斷了一條腿,但也從老三身上撕下來一塊肉。

    這件事過后,他那父皇大概是徹底厭棄了他,宮人每日送來的吃食愈發(fā)敷衍,他今日不得已才拖著斷腿去打水喝。

    “喂!”他蠻橫無理的用完好的腿撞了謝檀衣一下:“你不是有話要說?”

    謝檀衣不計較他的小狗脾氣,起身打量一下他的住所,越看眉頭皺的越緊,首先便是要換掉那張陳舊發(fā)霉的床,他用神識掃過儲物戒中的東西,選中一張別致古樸的拔步床。

    正要拿出來,卻見床上的少年有幾分慌亂的坐起身,一雙無神的眼睜大著四處尋找著什么,他伸出手向床邊摸索,捉住謝檀衣垂落的衣袖時,明顯松了口氣。

    謝檀衣會意,摸摸他的腦袋:“我不會走,別怕。”

    秦霄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慌張,明明這些天他都是自己熬過來的,他想丟開手里的衣袖,但手指卻像有自己的意志,反而把衣袖抓的更緊了。

    他抿唇,低聲道:“我方才……”

    “無妨。”謝檀衣原諒了他的無禮,又說:“既然知錯,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了。”

    這個年紀的季云涯,對所有人都保持著高度戒備,用蠻橫和冷漠把自己給包裹的嚴實,謝檀衣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自然不會與他計較。

    謝檀衣確實有話要說,他一向不會迂回,斟酌再三還是放棄了委婉:“你不是秦霄,秦霄已經(jīng)死了。”

    秦霄怔愣一瞬,歪頭問:“那我現(xiàn)在是鬼魂?鬼魂斷了腿也會疼?”

    孩子看起來接受良好,謝檀衣微微松了口氣,后面的話也好說了許多:“你不算是鬼魂,秦霄身死時你的神魂恰好占據(jù)了他的身體,你是我的師弟,亦是我的道侶,我來此處,是為了尋你。”

    話很短,但蘊含的信息太多,少年愣愣的看著虛空,半晌沒有動作,謝檀衣能理解他的反應(yīng),畢竟換做任何一個尋常人被一個陌生人劈頭蓋臉的丟來一句“你不是你”,也只會以為對方是在發(fā)癔癥。

    他拿出一張?zhí)梢危弥倌臧l(fā)呆,把人抱起來放過去,又把床和屋里能換的東西都換了,等寢殿內(nèi)布置完,謝檀衣摸摸儲物戒,才發(fā)覺大黑蛇和小狼崽已經(jīng)掏空了他戒指中的大半存貨,他剛才還拿了顆伏崖送他的夜明珠放在床頂當(dāng)蠟燭。

    好像……不太好……

    但其他十余枚戒指都在倚云峰,他現(xiàn)在又不能回去拿。

    回頭便對上少年那雙沒有光亮的眼,謝檀衣走過去,扣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那眼睛,又用神識小心探查一番。

    冷冽的白檀香驟然靠近,一片黑暗中,秦霄只能感受到下巴上微涼的手指和那男人淺淺的、很溫暖的氣息,他聽見對方沉緩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只是淤血未散,不宜用藥,等些時日便可以看見了。”

    秦霄心底一喜,又聽見那男人問:“我方才說的話,你不相信?”

    秦霄眨眨眼,唇角勾起略帶嘲諷的笑,“你不覺得你的話太荒謬了嗎?”

    “嗯,確實。”謝檀衣放開少年:“事已至此,不如你先洗個澡換身衣服。”

    秦霄:……

    他沒等來解釋,于是又呆呆的注視著虛空,像被奪走骨頭的瞎眼小狗。

    謝檀衣已經(jīng)許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季云涯了,一時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愛,直接一個清潔咒打在他額頭上,少年叫了一聲,抬手捂住腦門,回神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都清爽了。

    謝檀衣將衣服放在他手邊:“自己可以嗎?用我?guī)湍銚Q嗎?”

    想到他自稱是自己的道侶,秦霄警惕的抓起衣服:“我自己可以。”

    謝檀衣挑眉,湛藍色的眸子里閃過戲謔,他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小瞎子摸索著脫了上衣,然后拎起兩條褲腿套在胳膊上,最后試圖用腦袋把褲子給頂出個窟窿來。

    片刻后,秦霄沮喪道:“我不可以。”

    謝檀衣把他從亂七八糟的褲子里解救出來,好笑的拍拍他的腦袋。

    ……

    問過后才知道,秦霄今年十七歲,之所以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是因為長期吃不飽飯,個子才沒長起來,看起來年齡偏小。

    謝檀衣無論如何都不能與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雙修,他還要臉,但不雙修,秦霄又不能恢復(fù)季云涯的記憶,如此一來,秦霄這里算是陷入了僵局。

    他打算先去找下一只,等一年后秦霄成年了再回來,到那時這具身體受神魂的影響,秦霄的相貌也會更像季云涯,只是他離開前,至少要看著秦霄恢復(fù)健康,同時保證秦霄在大昱能好好生活。

    寒露宮已經(jīng)今非昔比,從外面看還是破敗的宮殿,但院內(nèi)草木被修整過,還種下了一些安神助眠的靈植,寢殿內(nèi)更是如同神仙洞府一般,照明的燈都是用靈石做的燈芯。

    謝檀衣拜訪了乾元帝,表示六皇子秦霄是個有仙緣的。

    乾元帝都不知道謝檀衣什么時候來的盛京,但他也不敢去挑謝劍尊的毛病,只誠惶誠恐的表示日后不會再怠慢秦霄。

    秦霄不要那些宮人伺候,那些人便只是送些吃食和日常用具過來,他腿傷好的很快,整日里話不是很多,謝檀衣便安靜的陪著他。

    他在院子里整理花草,小瞎子秦霄就支著耳朵跟過來,不遠不近的站在門廊下聽他在干什么,謝檀衣能看見他輪廓秀氣的耳朵一動一動的,實在可愛。

    那些偶爾才來的宮人們告退后,邊走邊小聲議論,說秦霄陰沉沉的很可怕,謝檀衣隔著宮墻聽見了,覺得他們說的不對,并給他們施了個禁言咒,一盞茶后才能解開。

    秦霄很可愛,像陰暗的角落里安靜長出來的一朵蘑菇,而且這朵蘑菇還長了腿,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找到秦霄的第七天,謝檀衣正在窗下的小案上畫符篆,他有點擔(dān)心,前兩只季云涯一個是魔族,一個是蛇妖,只有第三只是個普通的人族,他怕秦霄被伏崖一巴掌拍死,或者被云尾一尾巴抽死,所以未雨綢繆的給他畫了許多護身符。

    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謝檀衣筆尖頓了頓,朱砂在黃符紙上留下一點深色,他不動聲色的將符紙團起,又拿了一張出來。

    又一陣窸窸窣窣,這次更近了一些。

    謝檀衣只做沒聽見,唇角卻輕勾了一下。

    再次窸窸窣窣……

    幾次之后,他終于蹭到了謝檀衣身邊,手指小心翼翼的摸索上小案,碰到謝檀衣的手后縮了一下,片刻后又試探著湊過來,碰了碰謝檀衣凸起的腕骨。

    很癢,像一直偷偷觀察收養(yǎng)人的狼崽子,終于放下了戒備,小心翼翼的用濕潤的鼻尖拱了一下。

    第31章 第 31 章 “沒有,他們沒眼盲。”……

    謝檀衣畫符篆, 秦霄就趴在桌邊,用手去撥弄一個鏤空的金屬球,金屬球里有鈴鐺, 滾動時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秦霄聽著響動, 準(zhǔn)確的將小球撥來撥去。

    謝檀衣抬眼看他,輕聲問:“很無聊?要不要出去走走?”

    秦霄托著下巴,瞇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努力去看那一抹光影, 這自稱是他道侶的男人, 身形輪廓修長挺拔, 端坐時肩背是挺直的, 儀態(tài)和教養(yǎng)都是極好的,比他見過的大多數(shù)世家公子都要出挑。

    他實在想不出,這樣的人有什么理由出現(xiàn)在冷宮陪他演戲,所以就算再難以置信, 也只能相信這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秦霄, 是這人已經(jīng)死去的道侶。

    而整個修真界都知道, 與自己師弟結(jié)為道侶且道侶剛死掉不久的, 只有劍尊謝檀衣。

    謝檀衣沒主動說明身份,秦霄也不會刻意提起, 聽了他的提議后, 興致不高的搖頭:“我不能隨意出宮。”

    謝檀衣挽袖, 放下手中的筆:“我在,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秦霄眨眨眼,“那去西郊慈山寺可以嗎?”

    “嗯, 可以。”謝檀衣說:“但盛京上空有禁空陣法,我們騎馬去,可以嗎?”

    秦霄故作不在意道:“你不怕我是個麻煩就行。”

    謝檀衣低笑,將桌子上的符紙和筆硯收起來,起身繞過桌子,松松的抓住秦霄的手。

    “走吧,小麻煩。”

    秦霄哼一聲,還是抓著那只手站了起來。

    ……

    秦霄許久沒出過宮門了。

    剛眼盲時,他懼怕走路,人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就不能確定前面有什么,總覺得前方是萬丈深淵,一步踏錯便要摔的粉身碎骨,有時明明走在平地上,仍會有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襲來。

    他花了些時間,讓自己適應(yīng)黑暗,敢抬腿邁步,即便這個過程中他摔了很多次,他不能容忍自己眼盲后又成了個不能走路的廢人。

    但他只是熟悉了寒露宮的種種布置,出了宮門后,街市間的喧鬧撲面而來,他耳中盈滿了喧囂,這讓他本能的警惕起來,握緊了手中謝檀衣給他的盲杖。

    另一只手被穩(wěn)穩(wěn)的牽住,他聽見謝檀衣的聲音,沉緩又溫和的在他耳邊響起:“想自己走一走,還是坐馬車出城?”

    盛京城內(nèi)禁止縱馬,只有傳遞加急信函時除外,要走到城郊才能騎馬去慈山寺。

    秦霄抿了下唇。

    他想自己走走,但又擔(dān)心以他現(xiàn)在的速度,只怕天黑也到不了慈山寺。

    像是一眼便看出他的想法,謝檀衣道:“那便走著出城。”

    秦霄道:“可是……”

    他話都沒說完,只覺得風(fēng)聲自耳邊掠過,方才還只是隱隱約約的喧鬧聲已經(jīng)近在耳畔了。

    “你可聽說過縮地成寸這種法咒?”謝檀衣偏過頭垂眸看著茫然睜大雙眼的少年,很是耐心的解釋:“我在你的小腿上掛了幾張符篆,不必擔(dān)心走的太慢。”

    秦霄眉眼舒展開,眼下的小紅痣在陽光下更添幾分艷色,他“看”向謝檀衣,語氣難掩興奮:“你什么時候掛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謝檀衣輕笑道:“我雖學(xué)藝不精,好歹也掛著‘劍尊’的虛名,若是不想讓你知道,自然有千種方法。”

    秦霄也笑起來,總是布滿陰翳的一張臉總算有了幾分少年人的活力。

    這是謝檀衣第一次同他承認身份,他其實能猜到謝檀衣遲遲不捅破這層窗紙的原因:秦霄的母家河西崔氏,是因為兩年前的“育嬰堂案”才被連根拔起的,而主持此案的,正是謝檀衣和他的道侶季云涯。

    記憶里,秦霄的母妃身體弱有心疾,常年要用一種藥,由外祖父托人帶進宮,不知那藥是什么做的,但總有一股子血腥氣,秦霄明白自己的母妃也是殘害那些幼童的兇手之一,他雖然從未參與過,但作為崔氏的孩子,他其實是怨恨劍宗的,他怨恨劍宗打破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

    可此時此刻,面對謝檀衣,那所謂的怨恨卻遙遠又模糊,像是另一個人在他耳邊絮絮低語,他聽不進去,也不能感同身受。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意識到,他真的不是秦霄,他只是有了秦霄的記憶,像看了一本與己無關(guān)的人物志,內(nèi)容都記得,卻有種旁觀者的冷漠,他不是秦霄,他是……

    謝檀衣的道侶。

    這個認知讓他心跳加速,他小心的回握住謝檀衣的手,耳根紅了一片,有些不自在的找話道:“你每天畫的就是這種符篆嗎?”

    被少年拉住的手臂僵硬一瞬,謝檀衣猶豫片刻,還是打算實話實說,“不是,我畫的是用來防御的符篆,給你護身用。”

    “給我護身用?”秦霄不解的歪頭“看”向謝檀衣:“誰要殺我?父皇?太子?老三?”

    “不是,他們不敢動你。”謝檀衣深吸口氣,想想瞞著伏崖結(jié)果惹出了許多麻煩,心一橫坦白道:“你身死后神魂分裂,一部分神魂占據(jù)了你這具人族的身體,我找到的另兩個,一個是魔族,一個是妖族,他們可能……”

    謝檀衣頓了頓,委婉道:“不太友好。”

    秦霄:……

    孩子目光空洞洞,看起來又陷入了迷茫,他才剛剛接受自己不是自己,然后又得知還有好幾個自己,且自己很有可能要殺自己。

    他看起來要碎了,謝檀衣心虛的咳了一聲,牽著他的手安靜引路,直到快出城,少年才神游般問了一句:“所以你待他們,也這樣好嗎?”

    謝檀衣道:“沒有,他們沒眼盲。”

    秦霄:“……”

    ……

    到了城郊,劍宗弟子早已牽馬等在路邊。

    去慈山寺禮佛的人不在少數(shù),官道上人來人往,謝檀衣就這么旁若無人的牽著秦霄的手,穿過神色各異的游人,從劍宗弟子手里接過了馬韁。

    眾弟子低著頭,全當(dāng)沒看見兩人交握的手,執(zhí)守長老吩咐過,讓他們不許多話,馬韁送出去,立刻告退。

    謝檀衣扶秦霄上馬。

    在秦霄的記憶里,他膽子小,很害怕馬這種高大的動物,他也不擅騎射,更喜歡琴棋書畫這一類活動。

    可當(dāng)他摸索著馬鐙,扶著謝檀衣的手翻身上馬后,他發(fā)覺自己并不恐懼,而是很自然的放松了身體,保持著一個松弛姿態(tài)端坐在馬上,騎馬這件事他只覺得駕輕就熟,沒有任何不適感。

    馬兒向前兩步,另一人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后,白檀冷香幽幽的繞在鼻端,腰間伸過來一雙修長的手臂,謝檀衣牽起馬韁,也將少年圈在懷里。

    “怕的話就叫我慢一點。”謝檀衣低聲安撫他:“我想你應(yīng)當(dāng)不會怕。”

    馬蹄踏出噠噠聲響,風(fēng)迎面而來,身后的溫度若有若無的擦過背脊,秦霄瞇起眼睛,意識到謝檀衣其實有意與他保持著距離,那是一種親近卻不僭越的距離,像友人、像兄長,偏偏不像道侶。

    謝檀衣和其他“季云涯”待在一起時,也是這樣嗎?

    其他神魂是怎樣與謝檀衣相處的?大概不會像他一樣,別別扭扭總是有小脾氣,如果其他神魂比他更聽話恭順,謝檀衣會不會更偏愛他們?

    秦霄腦中警鈴大作,那雙沒有光亮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弱弱出聲:“我……有點怕……”

    謝檀衣本就在時刻關(guān)注他,聞言立刻輕收了下韁繩讓馬慢下來,“好點嗎?還怕嗎?”

    “看不見,感覺要掉下去了。”秦霄偏過頭,蒼白的側(cè)臉在陽光下有種透明的脆弱感,他抿唇,有幾分不好意思的小聲問:“能不能……抱著我的腰……”

    謝檀衣單手持韁繩,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的攬住少年窄瘦的腰,把人往懷里帶了帶,“這樣可以嗎?還怕嗎?”

    秦霄彎起無神的黑眸,笑的很乖:“可以的,謝謝哥哥!”

    這突然改變的稱謂讓謝檀衣一愣,但秦霄笑起來時,眼下的小紅痣也隨著眼睛的弧度輕顫一下,十分像季云涯撒嬌時的樣子,謝檀衣像被無形的小爪子捏住了心尖,心底頓時酸軟一片,也就隨他怎么叫了。

    看看,出來玩給孩子開心成這樣,一下子就開朗了,嘴也甜了。

    謝檀衣想了想,問他:“喜歡出來?”

    秦霄點頭:“喜歡你陪我出來。”

    “那今夜便不回宮了。”謝檀衣道:“萍城六月有鬼社,挺熱鬧的,游覽完慈山寺,可以御劍去萍城,正好能趕上。”

    “好啊!”秦霄果然高興。

    他似乎忘了自己還坐在馬上,身體一晃就要栽下去,謝檀衣只好把人抱得更緊,他坐在少年身后,自然看不到少年眉梢輕挑,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

    秦霄說要來慈山寺,是因為他到過最遠的地方便是慈山寺,真來了卻又覺得有幾分索然無味,他看不見,只能聞到濃烈的香火味,這味道掩蓋住白檀的冷香,讓他覺得有幾分浮躁。

    謝檀衣看出來了,摸摸他的腦袋,帶著他找了一處僻靜的亭子休息。

    秦霄坐在石凳上,抬手抱住謝檀衣的腰,頭靠過去小狗一樣蹭來蹭去,可憐巴巴的問:“哥哥我看不見,聽見周圍的聲音很亂,總覺得他們都在看我,我的樣子很可笑嗎?”

    唔,哥哥的腰好細,摸起來是帶著力量感的柔韌,抱著好舒服。

    “你很好看,不可笑。”謝檀衣認真回答問題。

    秦霄抬頭仰望他:“我聽說謝劍尊容貌俊美,世間無人能及半分顏色……”

    他神色失落:“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記得哥哥的樣子了,也看不到。”

    謝檀衣抬手,輕輕撫過他的眼皮,濃密的睫毛刺的他指腹癢癢的,“耐心些,再有些時日便能恢復(fù)了。”

    秦霄捉住他的手,用臉頰蹭了蹭,又仰頭問:“哥哥,我想知道你長什么樣子,我能摸一下你的臉嗎?”

    這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少年還說的十分小心翼翼,謝檀衣沒理由拒絕,低聲說好。

    少年站起身,微涼的指尖輕輕擦過挺括的眉骨,又撫過挺直的鼻梁,他細細的將謝檀衣的五官描摹一遍,即便看不見,也能想象出這是一副極好的相貌,輪廓精致卻沒有過分柔和,一分一毫都恰到好處。

    最后指尖小心翼翼的落在柔軟的唇上。

    秦霄看不見,潛意識里卻覺得謝檀衣的唇是偏薄的,但唇形很好看,唇峰是個漂亮的菱形,吻起來……

    吻起來是什么感覺,他不記得了。

    喉結(jié)滾動,他湊近一些,低聲問:“哥哥,我想……”

    “你不想。”謝檀衣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像小狗惦記肉骨頭似的,他用手指推開秦霄的額頭,淡淡道:“你這具身體,尚未成年。”

    秦霄哀叫一聲,抬手抱住謝檀衣,“我的神魂成年了,季云涯好像有九十幾歲呢,哥哥……”

    這個時候承認自己是季云涯倒是很痛快。

    謝檀衣好笑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在小狗炸毛前,又吻在敲過的額頭上,“還去不去萍城了?”

    秦霄摸著額頭,感覺暈乎乎的,點頭:“去……”

    謝檀衣道:“要聽話。”

    “我聽話啊。”秦霄放下手,不甘心道:“一年后你別想再用這個打發(fā)我。”

    又忍不住小聲嘀咕:“憑什么只有我能看不能吃……”

    謝檀衣挑眉:“你也不能看。”

    “謝檀衣!”少年氣呼呼的起身,抬腳就要走。

    咚——

    撞柱子上了。

    第32章 第 32 章 “夫君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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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第 33 章 總感覺有男鬼在陰暗爬行……

    九業(yè)海其實也沒那么苦, 只是他剛蘇醒時魂體比較虛弱,被其他惡鬼分食過,魂魄不會像人體一樣會因為缺了哪一塊而死去, 只會越來越虛弱,分裂神魂的痛苦折磨的鬼都要發(fā)瘋。

    他的虛弱期很短, 很快便將這種痛苦百倍千倍的還給了那些惡鬼,以至于到最后,整個九業(yè)海的惡鬼看見他都會瑟瑟發(fā)抖,他也對那些弱小的垃圾食品再也提不起胃口。

    九業(yè)海變得無聊, 他不知自己從何處來, 又該歸于何處, 直到那只小紙人跋涉萬里來到九業(yè)海, 他才發(fā)現(xiàn)這世上還有這么有趣的事。

    他是劍尊謝檀衣的道侶,謝檀衣的道侶是九業(yè)海的一只惡鬼。

    用血海吞噬皎皎明月,多么有趣,他要把謝檀衣帶回九業(yè)海, 做他解悶的小寵物……

    然而現(xiàn)實很殘酷, 剛才一番試探, 他發(fā)現(xiàn)他打不過謝檀衣, 那就退而求其次, 不帶人回九業(yè)海也行,但他要獨占明月。

    所以信箋上提到的另外四個必須死。

    這才是他原本的想法, 然而此刻對上那雙湛藍色的清透眼眸, 他卻有些挪不動步子, 謝檀衣眼底的痛惜是那么明顯,不是為了轉(zhuǎn)圜局面才說出來哄他的,是真真切切的在心疼。

    心疼他這只鬼, 他凝望那雙眼睛,反復(fù)搜尋著,試圖找出一絲修士對于鬼怪的厭惡,但并沒有……

    因為他心疼,所以惡鬼覺得自己好像也可以委屈一下,為九業(yè)海最初那幾天的廝殺和這些日子以來讓鬼喘不過氣的寂寞而委屈。

    他抬手抓住頸間的那只修長的手,微瞇起暗紅色的眼睛,聲音暗啞道:“無論你做什么,我都要殺他。”

    謝檀衣任由他扣著自己的手腕,抬眸看向這只惡鬼,語氣淡淡的陳述一個事實:“有我在,你殺不了他。”

    “那你想怎樣阻止我?”惡鬼附身湊近謝檀衣,嫣紅冰涼的唇親昵的貼上謝檀衣的耳畔,隨著他說話而廝磨著:“你要殺了我?”

    他捉住謝檀衣的手按在自己沒有心跳的胸口,低笑著問:“你舍得嗎?”

    舌尖一卷,他吮住那小巧的耳垂,用尖銳的犬齒惡意的銜住磨蹭著。

    好軟,很好吃的感覺。

    惡鬼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靈魂會對這個人這樣渴望,像有一把永燃不熄的火,就要把他灼燒殆盡,只有靠近謝檀衣,才能稍微緩解這種類似極度饑餓的痛苦。

    想吃掉這個人,好想吃……

    耳垂一痛,一絲不太明顯的腥甜味道融進夜風(fēng),謝檀衣微蹙起眉,片刻后,他抬手揉了揉下鬼的腦袋,鬼的發(fā)絲也是冰涼的,白發(fā)垂落在謝檀衣肩頭,與他的頭發(fā)幾乎融為一體,只是惡鬼的頭發(fā)是純白的雪色,而謝檀衣的是月色般的銀白。

    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共白頭?

    謝檀衣任由惡鬼放肆的舔舐他耳垂上的血珠,又安撫般拍拍他的背。

    “你要學(xué)會壓制魑魂鸮的本能。”謝檀衣緩聲道:“我確實不舍得你傷你,難道你就舍得惹我生氣?你不聽話了嗎?”

    惡鬼冷哼。

    結(jié)界外,秦霄許久聽不見動靜,四周安靜的可怕,他已經(jīng)不安起來,睜著一雙空茫的雙眼望向胡同中相擁的兩人,不確定的問:“師兄?”

    謝檀衣想要回答他,卻又被一個冰涼的吻堵住了唇,那惡鬼甚至惡劣的將謝檀衣困在結(jié)界邊緣,隔著一層透明結(jié)界,幾步外就是秦霄一無所知的漆黑雙瞳。

    被注視的感覺如此強烈,謝檀衣下意識掙扎,惡鬼卻全然不顧,唇舌一寸寸入.侵掃蕩,吮吸勾纏著,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囫圇個給吞進肚子里。

    謝檀衣唇瓣發(fā)麻,想開口訓(xùn)斥,卻被那冰涼的氣息侵.入的更深更兇。

    直到謝檀衣指尖凝起一道劍氣,下一秒就要戳在他腦門上,這鬼東西才意猶未盡的放過那雙薄唇。

    “我可以聽話。”惡鬼說:“但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許拒絕。”

    謝檀衣有些為難的看了眼結(jié)界外的少年,下意識的壓低聲音道:“他眼疾尚未痊愈,我不能和你回九業(yè)海。”

    “不回就不回。”惡鬼說:“我跟在你身邊,你放心,我不叫你為難……”

    他那雙紅瞳惡意滿滿的看向秦霄,冷笑道:“我不讓他知道我的存在就是了,反正他是個瞎子。”

    請鬼容易送鬼難,眼下也只好如此,謝檀衣無奈的妥協(xié)道:“那我與你說話就靠傳音了,如此他便聽不見了。”

    實在是秦霄身體里這只季云涯有些敏感,不說別的,至少修為上他是很難和另外已知的三只相比的,這小孩的擰巴才剛剛好一點,別又鉆進什么牛角尖。

    惡鬼又冷哼一聲,足尖輕點地面幽幽的飄起,身形漸漸變成了半透明的魂體。

    撤去結(jié)界前,謝檀衣問:“你不愿意我叫你‘云涯’,那你現(xiàn)在有名字嗎?”

    惡鬼懶懶的吐出兩個字:“冥河。”

    謝檀衣:“……你在河邊醒過來的?”

    冥河訝異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謝檀衣:……

    還好,他們醒來時所在的地名都算尚能入耳,沒一個叫大山,一個叫大河。

    結(jié)界一撤,秦霄便急切道迎上來,他全然不知謝檀衣身后還飄著一個男艷鬼,走過來時腳步不穩(wěn)踉蹌一下,直接撲進了謝檀衣伸出的臂彎間。

    冥河:“嘖。”

    謝檀衣抬眸警告冥河,又伸手接住秦霄,拍拍他的手臂。

    “我沒事。”他輕聲安撫焦急的少年:“邪祟已除,我們會客棧吧。”

    秦霄捉住他的袖子,緩緩攥緊。

    他總覺得……

    有哪里不對。

    ……

    第二日,兩人一同返回盛京。

    當(dāng)然,看似是兩個,實則是三個,謝檀衣與秦霄共騎一匹馬,冥河就跟在旁邊,一頂紅色的輕紗小轎子,四只惡鬼為他抬轎,尋常人看不見,只覺得一陣陰風(fēng)吹過。

    以冥河修為已經(jīng)不必畏懼太陽了,他還弄了一捧“瓜子”,邊嗑瓜子邊往秦霄身上丟瓜子皮,那瓜子也不知是什么九業(yè)海特產(chǎn),丟過來都帶著黑色的陰氣,謝檀衣?lián)趿藘纱危瑓s難免有漏網(wǎng)之魚,一片瓜子皮落在秦霄手背上。

    謝檀衣再次瞪向冥河,冥河聳聳肩,把瓜子收起來,老老實實躺回小轎子里。

    秦霄歪著頭問:“師兄,好像有蟲子蟄我。”

    他抬手,給謝檀衣看自己的手背,那上面果然被陰氣腐蝕出一小片血點。

    謝檀衣看了眼,并不嚴重,便低聲道:“無妨,回去給你擦藥。”

    “好。”秦霄捧著手,片刻后又可憐兮兮的說:“可是,有點痛。”

    謝檀衣無奈:“如何能不痛?”

    秦霄彎起黑漆漆的眼,眼下小痣明艷奪目,“師兄親一下就不痛了。”

    謝檀衣揉揉那一片小紅點,低頭吻了一下:“好了,坐好,不要在馬上動來動去。”

    秦霄道:“那師兄抱緊一點,我怕掉下去。”

    冥河:……

    “親吧抱吧……”他微笑,暗紅的眸子盯著馬上的少年,喃喃道:“我要把他的舌頭拔下來拿去喂狗,手腳都剁掉身體吊起來晾成干尸……”

    謝檀衣:……

    總感覺有男鬼在陰暗爬行。

    ……

    回盛京的那天下午,乾元帝想宴請謝檀衣。

    過些時日謝檀衣要去找第五只神魂,秦霄會有一段時間獨自住在盛京,有人能照顧他自然再好不過,不管這種照顧是出于什么目的,謝檀衣都愿意給出一定的報酬。

    宴席間也見到了乾元帝的另外幾個兒子,推倒秦霄的三皇子卻稱病未能出席。

    “他倒是疼老三。”秦霄神色陰冷的嗤笑道:“生怕你為我撐腰,報復(fù)他那三兒子。”

    謝檀衣對兩人身側(cè)侍奉的宮人擺擺手,待兩人退下后,他親自為秦霄布菜,又不動聲色的問:“需要師兄為你撐腰嗎?”

    秦霄一怔,頗為詫異的轉(zhuǎn)向謝檀衣,低聲道:“我還以為師兄不會為‘秦霄’說話。”

    謝檀衣:“你占據(jù)了他的軀殼,我很感謝他,為他做些事也算是全了這段因果。”

    “多謝師兄了。”秦霄摸索到酒杯,端起來抿了一小口果酒:“不過我的因果便由我自己來了結(jié),那種廢物不需要師兄動手,只是……”

    謝檀衣疑惑的:“只是?”

    “只是要借師兄的聲勢,狐假虎威一次……”秦霄狡黠的眨眨眼:“可以嗎師兄?”

    謝檀衣自然應(yīng)允。

    ……

    酒宴散去后,謝檀衣婉拒了乾元帝為他另安置住所的好意,仍隨秦霄回了寒露宮。

    秦霄在宴席上喝了幾杯果酒,這具少年的身體似乎酒量很差,回冷宮的路上被風(fēng)一吹,腳步便虛浮起來,謝檀衣便親自將他抱了回來。

    好在少年喝醉了也不鬧,就只是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無辜的“盯”著謝檀衣,好似能看見一般,謝檀衣將他放到床上,又用咒術(shù)為他清潔好,最后哄道:“好了,衣服自己脫可以嗎?”

    秦霄卻伸手抱住謝檀衣,臉埋在他腰間蹭了蹭,軟聲道:“可以,但是師兄……”

    他期待的仰起頭,輕聲問:“今夜我能不能和你睡一起?我……我沒想做什么……就是想抱著師兄睡……”

    他小心翼翼的問:“可以嗎?”

    謝檀衣唇微動……

    “不可以哦……”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高處落下,紅色的袍角從寢殿橫梁上垂下一截,如同蜿蜒而下的血色,那人又說:“因為你的好師兄,今晚要與我共赴巫山,你若是也在,他不好意思哭叫出聲啊……”

    是消失一整晚的冥河!

    還不等謝檀衣開口訓(xùn)斥他,他已經(jīng)打了個響指,秦霄身體一僵,隨即軟軟的倒回枕頭上。

    下一瞬,那抹紅翩然而至,從身后圈住謝檀衣,一個冰涼的吻落在他耳根。

    冥河輕嗅著他脖頸間溫?zé)岬难鈿庀ⅲS躍欲試的用惡鬼那尖銳的犬齒輕輕廝磨,在冷白的皮膚上留下淺淺的紅痕。

    謝檀衣手肘一曲,將身后那勾魂的男鬼推開些,俯身探了下秦霄的鼻息,平緩溫?zé)岬臍庀⒙湓谑种干希怕运闪丝跉狻?br />
    “怕我殺他?”冥河又纏上來,勾著謝檀衣的腰身將人拉入懷中,張口咬在謝檀衣頸側(cè),這一下用了力氣,他能感受到懷中人細微的發(fā)顫,怒氣稍散,他舔.舐那一處汩汩流動的脈搏,冷聲道:“我答應(yīng)過你會聽話,你不信我?”

    謝檀衣也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反應(yīng)有些過激了,對于如何哄好季云涯,他也算小有心得,也不轉(zhuǎn)身,只向后靠在冥河肩上,仰頭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信你,但我擔(dān)心魑魂鸮的本性。”謝檀衣拍拍他緊扣在腰間的手:“抱歉,下次不會了。”

    “你只為這個道歉?”冥河視線落在床上的秦霄身上,舌尖掃過尖銳的犬齒,只覺得這堆東西礙眼:“白日里他用那些狐媚手段,你是真看不懂,還是樂在其中?”

    謝檀衣茫然:“狐媚手段?何為狐媚手段?”

    “不懂?”冥河那張俊美妖異的臉上浮現(xiàn)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紅瞳深處流淌著熾熱,冰涼的手指擦過謝檀衣柔軟的唇,他低聲道:“那我今夜便讓你見識一二。”

    他抱的緊,彼此的身體有什么變化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但鬼魂的溫度又那么不正常,是詭異的冰涼。

    謝檀衣背脊一僵,語氣有一絲慌亂:“你等等……”

    “夫君……”冥河聲音低啞,貼著他的耳朵,帶著蠱惑的意味:“我這處好冷,你為我暖暖可好?”

    第34章 第 34 章 “你今晚太放肆了,該罰……

    情事上, 謝檀衣向來坦蕩,他與季云涯是道侶,行雙修之事理所應(yīng)當(dāng), 所以他極少拒絕季云涯的求歡,除非有時候這人太過貪得無厭。

    可就算再坦蕩, 也斷然沒有當(dāng)著旁人的面放浪形骸的道理,即便那旁人是另外一個“季云涯”,這男鬼不要臉,他還要臉。

    冥河的吻冰涼又急切, 同時伸手拉開了謝檀衣的腰帶, 帶著玉佩的腰帶落在腳踏上, 咚的一聲響, 謝檀衣于混亂中扭頭看了眼床榻上的秦霄,再次低聲喘.息著警告冥河:“去……去偏殿……別逼我……唔,動手……”

    那只冰涼的手已經(jīng)探.入衣襟作祟,指尖沿著背脊輕輕滑下, 落至腰間的凹陷, 那感覺像被一管沒有生命的玉簫撫弄, 詭異得令人戰(zhàn)栗, 以至于這幾個字謝檀衣說的支離瑣碎, 聽起來毫無威懾力。

    冥河理所當(dāng)然的沒放心上。

    他就是要在這里,在那小崽子面前。

    他的初衷是想報復(fù)那小崽子白日里的放肆, 仗著眼盲裝癡賣乖, 甚是辣眼睛。

    可當(dāng)他吻上謝檀衣, 當(dāng)他冰涼的手掌和身軀逐漸染上謝檀衣的溫度……

    那不算高的溫度一路蔓延至胸口,讓原本死寂的胸腔燃起一把灼燒的火焰,他自醒來后從未有一刻能像現(xiàn)在這樣, 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就在他與謝檀衣親密相擁的這一刻。

    什么報復(fù),此刻都被他拋在了腦后,他近乎兇狠的碾壓吮咬著那雙淡色的薄唇,手掌也沿著腰線繼續(xù)向下,凹陷的弧度漸漸起伏柔軟……

    “呃……”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迫使他暫停動作,他蹙眉,收回一只手,摸了摸脖子。

    一條縛魂索,流轉(zhuǎn)著銀藍的符文,另一端就握在謝檀衣手里。

    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被符文的光芒映亮,顯得冰冷又不染凡塵,然而那眼底瀲滟的水光和緋紅的眼尾卻已經(jīng)出賣了神明已然情動的事實。

    “嘶……”來自魂體的窒息都沒能阻止冥河繼續(xù)浪,他嫣紅的舌尖掠過破口的唇角,沙啞的低笑:“夫君原來喜歡玩這個?”

    謝檀衣:???

    “玩什么?”他低聲冷斥:“我說去偏殿,你沒聽見嗎?”

    “好吧好吧……”冥河艱難的從他腰間將手收回來,舉起雙手道:“都聽夫君的,我們?nèi)テ睢!?br />
    他看著床上昏睡的秦霄,嗤笑一聲,紅瞳中盡是得意之色:“別怪哥哥不教你,誰叫你師兄面皮薄,唔……夫君輕些,怎么這般不知憐香惜玉……”

    雪銀色發(fā)絲凌亂的披在肩頭,謝檀衣一手攏著松散的衣襟,實在有幾分狼狽,另一只手則收緊縛妖索,狠狠一拉。

    冥河急促喘.息。

    “別不要臉。”謝檀衣額角青筋一跳,“快走。”

    ……

    這些時日,謝檀衣一直住在寒露宮的偏殿。

    秦霄活動的主殿內(nèi)各種法器和日常用具那是面面俱到,到了這偏殿便只剩下一桌一椅一張床榻,冥河見了便覺得心里酸的很,忍不住陰陽怪氣道:“你倒是心疼那小崽子,自己睡的是什么鬼地方?”

    “你既然嫌棄,那便不要睡床了。”謝檀衣抬手,縛魂索靈蛇般撲向那張唯一的椅子,拖著冥河跌坐到上面,然后把人給五花大綁起來。

    冥河:……

    他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整理衣襟的謝檀衣,前后掙動兩下,發(fā)現(xiàn)那繩索紋絲不動——

    他和謝檀衣的修為境界還差上一截呢!

    “你就讓我這樣坐著?”冥河低頭看了眼血色衣擺下明顯的突兀形狀,又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謝檀衣,伸手可及的距離,偏偏他伸不出手!

    謝檀衣的目光也落在他那一處,片刻后,他又將視線移回季云涯臉上,緩步向他走近。

    “你今晚太放肆了。”謝檀衣在冥河身前站定,俯身扣住他的下巴,強硬的令他抬起頭,那雙被磋磨的紅腫的唇冷冷吐出一句:“該罰。”

    仰起的蒼白脖頸上,喉結(jié)急促的滾動,冥河唇角笑意更甚,他啞聲問:“夫君想怎么罰,呃……”

    謝檀衣的膝蓋抵了上來,不輕不重的碾壓了一下。

    他微垂著眼睫,半闔的眸中只有克制后的冷淡,那張矜貴清俊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已經(jīng)整理好的衣襟嚴實的包裹到脖頸,整個人端肅沉靜,然而他是久居上位的人,俯瞰旁人時眼角眉梢自然而然的會流露出一絲倨傲與威儀,讓人不敢直視,又忍不住想要窺伺……

    冥河那沒有血色的脖頸上筋絡(luò)繃起,他再也難以忍受這樣的折磨,很識時務(wù)的啞聲認錯:“我認罰,我知道錯了,你放開我好不好?”

    謝檀衣挑眉,“錯在哪了?”

    冥河咬牙道:“你面皮薄,我不該在那小崽子面前同你親近,以后我要點臉,保證不犯了。”

    他用冰涼的臉蛋蹭蹭謝檀衣的手,“好夫君,放開我吧……”

    謝檀衣卻道:“不止這件事。”

    冥河急了:“你別太過分啊,現(xiàn)在是算賬的時候嗎?好吧我不該吐他瓜子皮……”

    “不是這個。”謝檀衣打斷他,直接同他說明:“冥河,你不能殺他,也不能殺任何一個‘季云涯’,你明白嗎?”

    冥河僵住,片刻后固執(zhí)的扭頭,“我要你,我要你只是我一個的。”

    “我是你的,永遠都是。”謝檀衣眸光溫和下來,于朦朧月色下同他對視,“若不是你為我、為這天下蒼生祭陣,那么此刻神魂分裂的就是我,云涯,易地而處,你能容許我的神魂互相殘殺嗎?”

    冥河怔住,片刻后,紅瞳中浮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我是九業(yè)海出來的惡鬼,是嗜殺成性的怪物,沒有心跳沒有體溫……”他自嘲的笑起來:“謝劍尊,若他們要除去我吞噬我,你也會護著我嗎?”

    “會。”謝檀衣堅定的告訴他答案:“師兄不會再讓旁人傷你,你‘自己’也不可以。”

    他意有所指的在“自己”二字上加重了讀音。

    “我錯了。”冥河額頭抵在他腰腹上蹭了蹭,“這次真的知道錯了,下次遇到另外幾個,我絕不先動手。”

    承諾不先動手,卻沒說不反擊。

    謝檀衣覺得他能有這個覺悟已經(jīng)很不錯了,便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腦袋。

    冥河悶聲道:“現(xiàn)在能松開我了嗎?”

    謝檀衣:……

    膝蓋抵住的那處很矛盾,冰涼堅硬,又有種詭異的生機勃勃。

    他覺得不能讓冥河亂來,他需要時間去適應(yīng),這一次他要掌握主動權(quán)。

    “松開就不必了。”

    他抬手,動作優(yōu)雅又慢條斯理的褪去層層法衣,冷白的肩背在月色下泛起玉器般美輪美奐的光輝。

    “你還是綁著吧。”謝劍尊十分冷靜的說:“我自己來。”

    ……

    天蒙蒙亮?xí)r,秦霄醒了,他覺得頭疼,又覺得昨日昏睡過去之前,隱約聽見了什么,他仍記得那一瞬的憤怒,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聽到的內(nèi)容。

    “嘶……”他摸了摸漲疼的腦袋,下意識的喊了聲:“師兄……”

    偏殿內(nèi)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雜音,聽著像有人從床榻上滾了下來,秦霄愕然的睜大眼睛,又叫了聲:“師兄,你摔倒了嗎?”

    他摸索著下床,正要往偏殿去,便聽見了謝檀衣的腳步聲。

    謝檀衣同他問好,聲音有些沙啞,但卻有種說不出的好聽,秦霄迎上去,拉著謝檀衣的手歪頭問:“師兄,你嗓子怎么了?大劍仙也會得風(fēng)寒之癥嗎?”

    謝檀衣還沒想好怎么搪塞過去,身旁的冥河已經(jīng)嗤笑出聲,吹了個百轉(zhuǎn)千回的口哨:“真是個沒見識的小雛兒……”

    他倒是還記得用傳音,秦霄沒聽見,謝檀衣白了冥河一眼,轉(zhuǎn)而安撫滿面憂色的盲眼少年,“我沒染什么風(fēng)寒,只是……睡的晚……”

    宮門外,有宮人低聲請示是否要傳膳,秦霄也就沒再追問,只是在謝檀衣轉(zhuǎn)身時,神色驟然轉(zhuǎn)冷。

    他模糊不清的視線里,隱約有一個半透明的輪廓,跟在謝檀衣身后,背后靈似的形影不離。

    他的師兄,是因為這個鬼東西才睡不好的?

    ……

    今日便是通訊玉令補修完成的日子,正巧乾元帝宴請秦霄,秦霄顯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不用謝檀衣陪著他出席,謝檀衣正好得空去取這塊玉令。

    他早在冥河口中得知小紙人將信送去了九業(yè)海,那么伏崖必然沒收到他的解釋,也不知道現(xiàn)在氣成了什么樣子,還能不能哄好。

    盛京城駐點的執(zhí)守長老接待了謝檀衣,他們這些外門的長老不可能知道季云涯如今裂成了五份,只當(dāng)謝檀衣是在各洲之間游歷散心。

    玉令還要再稍等片刻,二人免不了寒暄幾句,執(zhí)守長老想著劍尊既然在散心,他便沒去提最近七洲發(fā)生的幾件大事,直到謝檀衣主動問了他一句。

    “若說大事,確實也有那么幾件。”執(zhí)守長老捋著胡子,一一說給謝檀衣聽:“這第一件事嘛,就是九業(yè)海突然便干涸了,里面囚困的惡鬼也不見了蹤影……”

    謝檀衣:……

    他看了眼飄在半空的冥河,心道這頭一件事就與他脫不了干系。

    “第二件事嘛,就是避世不出的佛門最近似乎要重新入世了,聽說佛門找回了輪回中的佛子……”

    謝檀衣喝了口茶,覺得這件事倒是與他關(guān)系不大。

    “第三件事嘛……”執(zhí)守長老嘆息:“也不知道魔族和妖族又怎么了,好像有個魔族護法和一個妖族的大妖打起來了,打的那叫一個厲害!”

    謝檀衣:“噗……咳咳咳咳咳……”

    第35章 第 35 章 一起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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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第 36 章 要不再打一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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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第 37 章 差不多得了,該我了吧?……

    劍尊是貴客, 按理說妖王該好好招待,但昨日謝檀衣暴打完兩個情人后,就婉拒了妖王的邀請, 御劍徑直去了蛇島東南方的一座小島,那上面有個簡陋的小木屋, 他就在那暫時落腳。

    次日魔尊和妖王一同來拜會謝檀衣,一魔一狐貍差點以為昨天那頓飯菜里的蘑菇?jīng)]煮熟——小屋外面,有三個形貌七八分相似的男子,人身蛇尾的那個在給靈植小菜園除草, 背生雙翼的那個在修整被風(fēng)吹歪的柵欄, 白發(fā)紅瞳的那個正用石塊鋪一條小路。

    總之, 各個眼里有活, 場面詭異的和諧。

    “我滴個乖乖……”妖王瞪大了狐貍眼:“不愧是謝劍尊,御劍有一手,御人更有一手啊……”

    魔尊已經(jīng)怒了,兩步?jīng)_到柵欄邊, 把釘柵欄的伏崖給揪了起來, 一邊搖晃一邊呵斥:“你他娘的在干什么?你清醒點!”

    “嘖……”伏崖拍掉他的手, 皺眉道:“你喊什么?檀衣說不定在睡覺, 小點聲說話。”

    魔尊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 又看了看院子里各忙各的,還是忍不住抬高聲音道:“所以你們是打算共侍一夫了?!堂堂七尺男兒, 怎能受此奇恥大辱?!”

    “嘖……”妖王不愿意了, 漂亮的狐貍眼一橫, 伸手狠狠擰了一把他的腰,“怎么?女人可以為人妾室,到了男子這里就成了奇恥大辱?我也有兩三個情郎, 你還不是和他們共侍一人?我也沒計較你那三四個姬妾啊。”

    魔尊語塞,片刻后低聲說:“你我是純粹的合作關(guān)系,平時各玩各的,你看我那護法和謝劍尊是這么回事兒嗎?他分明已經(jīng)成了謝劍尊的玩物!這是我選定的繼承人,現(xiàn)在就要跟一個劍修跑了,這成何體統(tǒng)?”

    “你選定?”妖王斜他一眼:“你選了沒用,要看謝劍尊放不放人,也要看他要不要這個繼承人的身份。”

    魔尊唇角抽動,徹底無言以對。

    再看認真釘柵欄的伏崖,人家還真不一定稀罕“下任魔尊”這個名頭,他看起來更想給謝檀衣看門,看門小狗還得有個碗呢,他連碗都可以不要,還能倒貼根繩子。

    “吱呀——”

    小屋的門開了,院子里三只神魂齊刷刷的抬頭,不知道謝檀衣消氣沒有,伏崖和云尾沒敢叫他,倒是冥河立刻便丟了石頭,拍拍手上的灰迎了上去,另外兩人見此情形酸的直冒泡泡,又敢怒不敢言。

    “檀衣……”冥河頗為得意的一指小院中那條窄窄的石頭路,率先邀功道:“你看我這條路鋪的怎么樣?”

    謝檀衣確實沒睡,他打坐調(diào)息一夜,那些紛亂的心思終于沉寂幾分,這一夜他也惦念著那兩只的傷勢,此時看到院子里耷拉著腦袋的兩只,雖然身上仍是披紅掛綠,但氣色看著還不錯,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冥河還站在一邊,一個能把九業(yè)海煉化的惡鬼,此刻像個討夸的小朋友,謝檀衣便認真看了眼那小路,點評道:“很好,蜿蜒曲折,頗有野趣。”

    伏崖用力釘柵欄,木楔子被他空手錘的咚咚響,再來場颶風(fēng)都扛得住,云尾彎腰薅草,連尾巴也沒閑著。

    兩人都在偷偷用余光瞄謝檀衣,但謝檀衣卻沒看他們,而是與魔尊和妖王拱手見禮。

    妖王還禮后便直說了來訪的目的:“我也不是非要來打擾謝劍尊,只是這次您的那兩位,斗法的動靜鬧的太大,您也知道,旭洲那不要臉的符宗,在我們桑洲是安插了眼線的……”

    桑洲有一處巨大的靈石礦脈,就在妖王殿下方,妖族沒開采這條礦脈,而是讓這條礦脈自然揮發(fā)它的靈力,以此來護佑整個桑洲。

    符宗這些年仗著有安通海這個大殺器,在七洲都是行事霸道,始終惦記著妖族的礦脈,若不是有劍宗和刀宗聯(lián)手制衡,安博仁那胖子怕是早就派弟子過來搶占了,符宗還在各地安插眼線暗探,勘探別人家的礦脈,這也算是件公開的秘密了。

    只是天災(zāi)過后,安通海死了,安博仁也老實了許久,這是又要作妖?

    “伏崖和云尾斗法,與符宗有何干系?”謝劍尊是君子,實在勘不破小人的心思。

    “是啊,和他安博仁有什么關(guān)系?!”妖王憤憤的一拍魔尊的胳膊,“但他傳音與我,偏說這樣修為高深的妖修和魔修,在兩族之內(nèi)絕不可能是籍籍無名之輩,妖族和魔族派出這樣兩位高手對決,是不是有意再度發(fā)動戰(zhàn)爭,現(xiàn)在觀山海陣法每日都是耗費巨大,他要派人來‘保護’桑洲這條最大的靈脈,說這是七洲共同的寶貴資產(chǎn)。”

    便是謝檀衣這樣素來情緒寡淡的人,也忍不住目露驚嘆,在旁邊聽著的冥河更是笑出聲,“惦記別人家的東西也能說的這般大義凜然,這位安宗主真不是一般人……”

    他抬手,在陽光下看自己冰玉般蒼白的手指,嫣紅的舌尖掠過嘴唇,輕聲道:“皮剝下來做成鼓,扔進九業(yè)海里泡一泡,一定是件極好的法器……”

    妖王:“啊?”

    謝檀衣無奈扶額:“冥河……”

    “好吧好吧……”冥河點了一下自己的唇,示意自己閉嘴。

    “呃……”妖王轉(zhuǎn)而看向謝檀衣:“總之,想請您小住些時日,安博仁若是來了,見您在此處,也不敢放肆。”

    “還在這住?”釘柵欄的伏崖嗷嗚一聲喊出來:“這小破屋子漏風(fēng)漏雨的,他什么時候能和我……”

    見謝檀衣望過來,他又悻悻的放低了聲音:“什么時候和我回金雀城……”

    又幽怨的看向魔尊,“他不也是渡劫期的,讓魔尊留下揍一頓那個什么安活人。”

    “這時候想起我來了?”魔尊瞪著他:“不好意思了護法大人,符宗和魔族因為一些舊怨早就勢同水火了,本尊若是留下,安博仁那無恥小兒只會更加不依不饒。”

    謝檀衣道:“尊主不必為難,我昨夜恰好與師叔江琢約好了在桑洲見上一面,安宗主若是來訪,我與師叔會一起同他說明道理。”

    他這個語氣……

    讓人不由得聯(lián)想到昨天和兩個小情人“講道理”的場面。

    魔尊和妖王走后,謝檀衣似乎打算回屋里。

    見他還是不理人,伏崖的翅膀都耷拉下去了,云尾的尾巴尖焦躁的拍著地面。

    卻聽那人路過他們時,輕飄飄的丟下一句:“柵欄很好,菜地也很好。”

    伏崖的眼睛倏然亮起,長腿一抬翻過柵欄,兩步追上謝檀衣,抬手圈住那勁瘦的腰,把人帶進了懷里,翅膀本能的向前一伸,頗具占有欲的擋住了另外兩人的視線。

    冥河:“嘖。”

    遲了一步的云尾差點一尾巴將兩個人都圈起來,沒好氣的哼了聲。

    那些聲音,伏崖通通聽不見,分開月余,伏崖覺得自己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月余,他渴的要命,終于再次擁住那泓清泉,他抱著謝檀衣,細細嗅聞他頸間白檀的氣息,偏過頭吻在那精致的耳廓上,他小聲又委屈:“你騙我,還打我,謝檀衣你好壞。”

    他是很低沉的嗓音,三人里他的聲音最像季云涯,謝檀衣勉強裝出的漠視和冷淡被這聲音擊破,轉(zhuǎn)瞬間潰不成軍。

    他轉(zhuǎn)身,回抱住伏崖,在翅膀遮蔽出的陰影里看伏崖那張臉,抬手輕撫過他額上的小尖角,撫過鋒銳俊美的眉眼。

    片刻后,他低聲道:“師兄也有錯,你……還疼嗎?”

    “疼,渾身都疼。”伏崖眼眶紅紅的,啞聲道:“但昨日看見你要哭時更疼,只要你高興,那四頂綠帽子老子認了……”

    他分明還是將另外幾部分神魂當(dāng)做仇敵,謝檀衣無奈搖頭:“你真是……”

    話未說完,唇舌已經(jīng)被封住,伏崖的吻一如既往的急切熱烈,他甚至等不及謝檀衣的回應(yīng),便順應(yīng)本能的去攫取去掠奪,翅膀遮擋住的一方小空間里,他擁抱著小別的愛人,彼此的體溫逐漸交融。

    那條蠢蛇最開始沒說出實情,是在故意折磨他,而蠢蛇的目的也確實達到了,他一度以為自己是個可有可無的替身,像他這樣的替身,謝檀衣甚至可以隨意就再找兩個……

    那些愛意,那些溫存,謝檀衣也可以給別人。

    可原來不是的,謝檀衣是經(jīng)歷過許多坎坷才再度與他重逢的,那夜金雀城鬼市,燈火闌珊處,謝檀衣是懷著怎樣灼熱的痛苦和愛意,才能若無其事的問他:

    “我可以抱你嗎?”

    他沒有記憶,只以為小修士輕佻主動,卻不知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實則重若千鈞。

    他是謝檀衣第一個找到的神魂,謝檀衣對他而言是解渴的清泉,那么他的出現(xiàn)對謝檀衣來說又意味著什么?

    是即將凍斃在風(fēng)雪中的人,終于握住的那一點星火,他終于知道,世間仍有希冀,只要捧著這點火苗走下去,便能走到春和景明的一天。

    謝檀衣怎么會不愛他呢?

    恍然間,記起鳳凰花樹下,有人低緩溫和的叫他:“云涯……”

    便有什么落定了,不再隨風(fēng)漂泊。

    糾纏的唇齒間,溢出一聲嘆息:“師兄……”

    翅膀驀地一重,一縷清風(fēng)從被掰開的縫隙傾瀉進來。

    伏崖恨恨抬眸,正對上扒開的一條縫,一雙金燦燦豎瞳看進來。

    云尾幽幽道:“差不多得了,該我了吧?”

    伏崖:……

    草——!!!

    還是想揍死他!

    第38章 第 38 章 他忿忿不平的伸出兩根手……

    耳朵燒紅, 謝檀衣推開瞪眼睛的伏崖,輕咳了一聲:“好了,都別胡鬧了, 我看看你們的傷。”

    本就不寬敞的小木屋里,硬生生塞進去四個身高腿長的男人, 謝檀衣坐在木桌旁,先給傷勢更重的云尾上藥。

    云尾仍是人身蛇尾的模樣,那尾巴在小小的外廳里盤成一大團,伏崖和冥河沒地方落腳, 只能去了小屏風(fēng)隔出來的內(nèi)室, 伏崖縮著翅膀坐在床上, 冥河遠遠的站在窗邊。

    “窮酸的令人發(fā)指……”伏崖嫌棄的看了一圈, 實在沒什么好看的,最終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冥河身上,語氣不太客氣:“你,猜沒猜出來自己對應(yīng)的是季云涯的哪一部分神魂?”

    冥河倚靠著窗臺, 蒼白的手指撫過殷紅的薄唇, 思忖片刻便明白了伏崖的意思, 魑魂鸮的五個腦袋分管七情六欲, 他們五個神魂亦是代表了季云涯生活中的不同情感欲.望。

    “我么, 應(yīng)該是殺欲?”冥河自己也不太確定,“剛醒來時神智不太清醒, 等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身處九業(yè)海了, 身邊都是被撕碎的惡鬼……”

    他輕笑, 蒼白的側(cè)臉在陽光下像是要融化的冰雪,紅瞳平靜的注視著伏崖,說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若謝檀衣不是正道楷模, 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哪里呢?旭洲很不錯,那個叫安博仁的,真的很討人嫌,骨頭拆出來做燈架,溯洲的藥宗老頭也很煩人,剁掉四肢塞進罐子泡藥酒,還有盛京城……”

    “行了別說了。”伏崖無語的看著他:“你可真惡心。”

    冥河冷笑:“還有你和屋外那個,把你們兩個臉對臉的埋一起,買把鎖頭鎖死。”

    前面那些都沒什么,最后這句話真是頂頂惡心,伏崖渾身惡寒,呸了一聲,低罵晦氣。

    難怪謝檀衣堅持要找全神魂,單純具有一種欲.望的“人”,很容易出問題,比如眼前這個看起來就很癲。

    冥河頗有興趣的看他一眼,“你又是什么?”

    “不知道。”伏崖說:“我覺得我很正常。”

    伏崖譏諷的笑一笑,抬手一指外面:“那個呢?”

    “他是一條蛇,你覺得呢?”伏崖臉色不太好看,眼底情緒十分復(fù)雜,最后忿忿不平的伸出兩根手指:“草,能分裂出這玩意兒,季云涯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是情.欲?”冥河皺眉。

    “對。”伏崖頷首,又側(cè)耳去聽外間的動靜,隔著屏風(fēng)看那一人一蛇模糊的影子。

    “師兄,尾巴也好痛。”云尾聲音低低的,很委屈的抬起尾巴送到謝檀衣面前。

    云狀的銀色鱗片下有一條深深的傷口,幾乎可以看見森白的骨頭。

    謝檀衣心疼的不行,小心的給傷口涂上藥膏,又用干凈的布一圈圈包好,打個工整漂亮的結(jié)。

    云尾把尾巴尖抬到眼前看,覺得那結(jié)特別可愛,謝檀衣勾住他的下巴,扳過他的臉,又給他破了口子的眼尾上藥,那傷口里還有絲絲縷縷的黑色靈力,是伏崖的手筆。

    云尾小聲道:“那個魔族,打人好疼,還下死手……”

    “草……”伏崖就要擼袖子沖出來,卻聽見謝檀衣的聲音。

    “你下手也不輕,他翅膀上的傷,本是奔著后心去的。”

    云尾神色一僵,不甘的輕哼一聲。

    謝檀衣給他上好了藥,拍拍他的臉,又輕聲道:“乖一點,好好說話,不要用這些……這些……”

    “這些什么?”云尾放輕聲音,他對答案不感興趣,目光只落在那淡色的唇上,蛇尾不動聲色的豎起些,離那雙唇越來越近。

    “狐媚手段?”謝檀衣不太確定的說出這個詞。

    屏風(fēng)后的冥河笑出聲,對伏崖道:“你沒見過盛京那個,他在檀衣面前一副柔弱不堪的樣子,但我親眼見過那死孩子把一個背后說閑話的宮人按進水盆里,差點給人淹死,那時候他那個眼神,嘖……我總算信了他和我是一個人。”

    伏崖不太想聽另一個神魂的事,煩躁的問:“你提他做什么?”

    “我是想說……”冥河抬高聲音:“那些狐媚手段檀衣已經(jīng)見識過了,某蛇實在不必再來一遍……”

    “師兄!你看他們……”云尾哼哼唧唧的抱住謝檀衣,湊在他脖頸處小聲嘀咕:“他們排擠我,他們欺負我。”

    謝檀衣好笑的拍拍他:“你不要去招惹別人。”

    云尾也許久沒見過謝檀衣了,不由得收緊懷抱,尾巴也悄悄纏上了謝檀衣的小腿,下一瞬,尾巴一痛。

    伏崖踩住了他靠近屏風(fēng)的尾巴,探頭問:“師兄,可以給我包扎了嗎?”

    云尾:……

    “哎呦,好像踩到了什么?”伏崖驚訝的低頭看一眼,然后挑眉看向蛇妖:“不好意啊,我沒看到。”

    語氣里可沒有半分歉意。

    謝檀衣:……

    云尾氣鼓鼓的出了小木屋,伏崖湊過來讓謝檀衣包扎傷口,他身上的傷好了個七七八八,只有翅膀最嚴重,上面破了和杯口大小的洞,破口周邊是新生的翼膜,顏色淺一些,還沒生出細密的黑色鱗片。

    冷白的手指撫過翼骨,謝檀衣問:“為什么收不起來了?”

    “可能是傷還沒好吧?”伏崖赤.裸著精悍的上身,翅膀微微扇動:“你不喜歡嗎?”

    “沒有,挺威風(fēng)的。”謝檀衣將藥小心涂上,翅膀不好包扎,他干脆用多多的靈藥將兩塊布巾粘在伏崖的翅膀上,左右打量一番,滿意道:“可以了。”

    伏崖起身,翅膀伸開繞到身前看了看,隨即不滿的看向謝檀衣。

    謝檀衣不明所以:“怎么了?”

    伏崖指著那塊補丁問:“我的蝴蝶結(jié)呢?”

    謝檀衣嘆氣:“過來。”

    最后,冥河雪白的發(fā)尾也系上了蝴蝶結(jié)。

    ……

    當(dāng)夜,三個人又被趕出了小木屋,圍著篝火黑著臉。

    “我親的好好的,你倆非要摻合進來?”冥河神色陰鷙的看了眼另外兩人,“還想蒙住他的眼睛,你們當(dāng)他的神識是擺設(shè)?”

    “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他了,能忍到晚上已經(jīng)是耐性好了。”伏崖眉眼間難掩暴躁,指關(guān)節(jié)被他捏的發(fā)出脆響,他按捺住滿溢的殺意,冷冷看向云尾:“我抱他的時候,他也沒太抵觸,你個沙壁東西上來就摸小謝,你不覺得你冒昧嗎?”

    “不冒昧,我和小謝很相熟,還嘗過它的味道,再次說明我先摸的是腰……”云尾嗤笑:“我就知道師兄不會同意一起,與其我自己吃不到,不如大家一起吃不到。”

    篝火燒出“噼啪”一聲,三人陷入沉默。

    “按他找到的順序。”冥河冷聲道:“這樣還算公平吧?”

    伏崖打了個響指,立刻起身,一點時間都不想浪費在這里。

    ……

    竹床上,謝檀衣在打坐調(diào)息。

    門開合,帶動燭火輕顫,他睜開眼,眼尾還帶著一小片緋紅,看向側(cè)著身子繞過屏風(fēng)的伏崖,那神色著實談不上愉快。

    “別這樣看著我。”伏崖緩步走向他,最后單膝半跪在床邊,委委屈屈的趴上他的膝蓋,紫色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著那雙澄澈漂亮的藍色眼睛:“剛才不是我的主意,我恨不得把你關(guān)起來只給我一個人看,才不想和他們一起……”

    謝檀衣抬手彈了一下他的角,手沒能收回,被伏崖捉住,送到唇邊親吻,最后在那凸起的腕骨上輕咬一口。

    “我好想你……”他撲過去抱住謝檀衣,細碎的吻落下來,繼續(xù)委屈的嘀咕:“我去澤洲回來還給你帶了好多禮物,現(xiàn)在都堆在金雀城的寢宮里,我滿心歡喜的等你回來,你卻在外面勾搭別人……”

    他張口叼住那柔軟的耳唇,“你知不知道,我聽見妖王說你在外面還找了別人時,我在想什么?”

    有些痛,謝檀衣輕蹙起眉,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頸,像安撫炸毛的小狗狗,“我不知道。”

    “你當(dāng)然不知道……”

    聲音混在含糊的水聲里,他氣息灼熱,逐漸急切起來,手掌沿著那窄瘦的腰線滑落,靈巧的探入層層疊疊的法衣中,隔著布料握住剛才被撩撥過的某處,不懷好意的重重摩挲。

    那感覺太過激烈,謝檀衣弓身去躲,下意識的提起膝蓋去撞,卻一條靈力凝成的霧氣趁機捆住了小腿。

    “伏崖……”他抬手去抓那只作亂的手,唇齒間隱忍的溢出一兩聲低喘:“夠了……”

    “他說他嘗過……”伏崖瞇起眼睛,緩緩伏下身,“他倒不愧是‘情.欲’所化,在這方面應(yīng)當(dāng)很會討你歡心吧?”

    “他沒有……”謝檀衣竭力抓住他的手腕,“放開……”

    “沒有?”伏崖的紫眸在幽暗燈火下閃閃發(fā)亮,片刻后,他輕笑一聲:“那他也不過如此,伺候人都不會啊……”

    他退后一些直起身,撩起額前散落的長發(fā),露出極具侵略性的眉眼。

    謝檀衣的領(lǐng)口已經(jīng)散開了,鎖骨處還有剛留下的紅痕,雪銀色的長發(fā)從發(fā)冠中松散下來,狼狽的散了一枕頭,他向來矜貴端肅,此刻冷白的皮膚下卻透出淺淡的緋色,脖頸和半敞的胸口處尤為明顯。

    那微蹙的眉眼間還有著克制,半闔著眼啞聲道:“別……別說了,放……”

    他話音戛然而止,化為急促的低喘,長腿被俯身的伏崖向兩側(cè)按住,小.腹上驟然接觸到一片冰涼——那是伏崖的長發(fā)。

    但欲.望卻落入一片溫?zé)釢駶欀小?br />
    這太過了……

    他的思緒有一瞬的空茫,想把伏崖推開,手腕卻被那霧氣纏著,向上拉著縛在床頭,衣袖從修長的小臂上滑落,冷白的手背因為用力抓握而筋絡(luò)微起。

    許久,他鼻息間悶哼一聲。

    埋著頭的伏崖偏過頭,那張俊美的面容上仍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一點白色,他不在意,反而低笑出聲,笑的很愉悅。

    用拇指擦掉唇邊的水色,他那雙紫眸黑沉沉的望向謝檀衣。

    “好多,看來劍尊大人對我的服侍還算滿意。”他低笑道:“那現(xiàn)在,該輪到我了吧……”

    第39章 第 39 章 都是妖魔鬼怪,能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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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 40 章 施主,請自重。

    合歡宗的人到達溯洲時, 隊伍里多了一個小師弟。

    小師弟是個十七八的少年,筑基期的修為,黑發(fā)黑瞳, 身量高挑頎長,長相不算出挑, 只是干凈俊秀,讓人看著格外的舒服,他站在一片粉白色的鶯鶯燕燕里,像一只白鶴迷了路, 一頭扎進了花花綠綠的鸚鵡群。

    合歡宗少有男弟子, 三代都不一定出一個, 一方面是男人們瞧不起合歡宗的女弟子們, 不愿與她們?yōu)槲椋碛幸恍┠腥讼爰尤耄敕ǜ鼮閻撼簦詾槿肓俗陂T就有大把的女弟子倒貼上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荊喬坐在慢悠悠飄著的扇形法器上, 仰著臉往臉上粘黃瓜片還在罵罵咧咧:“長得像屎殼郎成了精, 不老老實實去滾屎球, 非要跳出來辣人眼睛, 你若是不同意呢, 他立刻就換了嘴臉,轉(zhuǎn)頭就滿嘴噴糞, 哦~我說呢, 原來是把糞球藏進了腦子里。”

    新晉合歡宗小師弟——謝檀衣, 就跟在她旁邊,用小刀片一根新鮮的黃瓜,然后把黃瓜片遞給她。

    “哦, 阿檀啊,宗主我呢沒說你,你知道的,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有時候比人和屎殼郎之間的差別還要大……”她向謝檀衣拋了個媚眼,黃瓜片掉了一片,“若是小師弟你,姐姐我自然是愿意的。”

    有女弟子立刻嘻嘻哈哈道:“師尊,你輩分都算錯啦!”

    對于荊喬這種明晃晃的調(diào)戲行為,謝檀衣一路上已經(jīng)遇到了太多,以至于他從一開始的無措,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應(yīng)對自如了。

    他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荊喬纖細秀美的脖頸上,只輕輕一掃便禮貌的移開視線,淡聲道:“宗主,你頸上好像有條細紋。”

    “啊?什么?!”荊喬立刻摸出小鏡子來,對著脖子左右照,然后驚恐的叫起來:“真的有一條!這新找的爐鼎也不好用啊,靈力根本跟不上……”

    謝檀衣趁著她發(fā)牢騷,退到了隊伍邊緣,從袖中拿出了四塊玉令,一一給四只季云涯回話。

    他們無非是詢問一些瑣事,諸如詢問天氣和沿途所見的景致,自從他們幾個的記憶逐漸蘇醒,他們的想法也愈發(fā)趨于一致,謝檀衣一一回復(fù)了,終于安撫住四只神魂,光是“我也想你”就說了四遍,收起最后一塊玉令,抬眼便對上一位師姐敬畏的眼神。

    師姐對他豎起大拇指,忍不住夸贊道:“小師弟真是天賦異稟,我們宗門正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啊!”

    謝檀衣:……

    他并不是真的想成為合歡宗的人才,選擇隱瞞身份同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學(xué)到什么“平衡之術(shù)”,然而事實證明每個人的感情都是不一樣的,合歡宗的小姑娘們也時常因為感情這種事而苦惱,真正游刃有余的只有掌門荊喬。

    可荊喬能肆無忌憚的去戲耍那些人,是因為那些人皆對她有所圖謀,并不是真心待她,而她自然也不必講究什么真心或道德,她也圖謀著對方的某一樣?xùn)|西,可以是修為,也可以是美色。

    荊喬在等一個讓她無法“游刃有余”的人出現(xiàn),能等到自然好,等不到也無妨,她活的痛快,偶爾縱容自己沉迷美色,她修為不低,看不慣她的人也打不過她。

    所以她的一些說法,放在分裂開的季云涯身上并不適用,謝檀衣已經(jīng)遇到了那個讓他注定無法游刃有余的人,一遇就是五個……

    不過這段時間也不算是一無所獲,荊喬每天都在教如何“拿捏”男人,謝檀衣聽來聽去,發(fā)現(xiàn)就是秦霄和云尾撒嬌示弱的那一套。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他也許這輩子也用不上這項技能。

    到達溯洲后,謝檀衣就該同合歡宗的眾人分開了,他去向荊喬辭行,那冷艷逼人的美人只是輕飄飄的斜他一眼,輕嘆道:“早就看出來你不是誠心想拜入我合歡宗門下,可惜了,幾百年也遇不到一個像你這么俊俏的。”

    雖然只是短短七日的同門之情,謝檀衣對她仍是很恭敬客氣的,他端正的站在那把扇子前,微微頷首道:“在下已有師承,一路上并非刻意隱瞞,只是有些困惑想向貴宗尋求個解答,如有冒犯便在此向荊宗主賠罪了。”

    “冒犯談不上,一路上我們冒犯你比較多。”荊喬掩口輕笑,笑的明媚嬌俏,眼波流轉(zhuǎn)間她又問:“瞧你說的,好像沒有師承,你便愿意加入我們這合歡宗似的,我可看出來了,你是個正經(jīng)人,像是不知道哪個世家出來歷練的小公子。”

    她本是隨口一瞬,逗這小修士玩兒,卻見這小修士神色端肅,十分坦然道:“合歡宗的功法本質(zhì)上是陰陽相合之道,天地萬象皆是由此道而生,即是如此,便不該有‘不正經(jīng)’這種說法,貴宗弟子在修行前不曾隱瞞自己的身份,到最后卻總有人以被辜負為借口糾纏不休,最后惡言詆毀,這不是合歡宗弟子之過。”

    “你瞧瞧你,才跟我們幾天,便會替我們說話啦,長得又俊嘴又甜,真想把你留下每天養(yǎng)眼。”荊喬輕嘆:“這世間對男人和女人自有兩套規(guī)矩,男人若是三妻四妾情人無數(shù),那便是有本事,說出去都挺胸抬頭的,女人若是睡過那么一兩個男人,便是放蕩低賤,怎么?身為女子便不能享受欲.望和美色了?”

    她突然神秘兮兮的湊近一點,小聲道:“你知道劍尊嗎?”

    謝檀衣:……

    說功法呢,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了?

    荊喬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同妖王是故交,她與我說,謝劍尊死了道侶后,接二連三找了三個替身,一個比一個長得英俊瀟灑,據(jù)妖王說看那長相就知道小不了,哎呦喂~~”

    她嘖嘖感嘆:“這才是齊人之福啊。”

    謝檀衣甚至想了一會兒,才弄明白這個“小不了”指的是什么,一時竟不知該怎么應(yīng)對這虎狼之詞。

    他只是想道個別。

    好在荊喬自己想起來他是來辭行的,咳了一聲便正經(jīng)起來:“行了,山高水長,后會有期了小師弟。”

    ……

    然而這“后會有期”未免來的太快,只一日后,謝檀衣剛摸索進了第五只神魂所在的秘境,便聽見身后有人在喊救命。

    回頭便見天邊一群身著粉白色的女修被追的狼狽不堪,有人受了傷,淺色的衣衫上血跡斑駁,有人看見了謝檀衣,大聲喊道:“小師弟!”

    另一人立刻低聲提醒:“你叫他干什么?他一個筑基期摻合進來還不是送死?”

    謝檀衣剛進入這處秘境,尚不知這處秘境有幾分兇險,為掩人耳目,他用的仍是那副少年相貌,甚至連衣衫還是合歡宗的粉白色校服,此時看見追在合歡宗身后的那只兇獸,懸著的心終于還是死掉了。

    這處秘境極兇險,不知道季云涯那第五只神魂如何了,一直一動不動是不是受傷了。

    那只攻擊合歡宗的巨大兇獸長著類似老虎的身體,肋骨下卻生著雙翼,有些像神話中窮奇,當(dāng)然,它的體型要小許多,是正常老虎的大小。

    但它修為境界卻不低,有大乘后期,荊喬掩護著眾人往另一邊退,看樣子是不想給謝檀衣帶來麻煩,她身上已經(jīng)掛了彩,謝檀衣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御劍便跟了過去。

    他趕到的及時,一劍打在那兇獸揮舞著帶著風(fēng)刃的大爪子上,兇獸吃痛,咆哮出聲,放過力竭的荊喬轉(zhuǎn)而撲向謝檀衣。

    它似乎擅長風(fēng)系的法術(shù),翅膀和爪子揮舞著在周身形成風(fēng)刃,所過之處如同刮起一陣颶風(fēng),合歡宗中有些修為較低的弟子承受不住這樣的波及,臉色瞬間便蒼白起來,荊喬撐起結(jié)界保護她們,仍不忘對謝檀衣喊道:“你對付不了這畜牲,快點回來!!”

    然而那只有筑基期的小師弟卻拋出一根縛妖索,成功套住兇獸的虎頭,并且法決一動,直接拖著這體型巨大的兇獸一步一步往身后的懸崖挪過去。

    躲在結(jié)界里的合歡宗弟子驚呆了,小聲問:“這是咱們那便宜小師弟吧?他……他不是筑基期嗎……”

    荊喬也呆住了,低聲道:“他應(yīng)當(dāng)是隱藏了修為,估計連相貌也遮掩過了。”

    她瞇著眼睛,穿過那一片飛沙走石去看謝檀衣,即便知道謝檀衣應(yīng)該應(yīng)付的來,仍為他捏了一把汗。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兇獸會這么狡猾。

    這里是它的地盤,它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面打不過謝檀衣,更何況后面還有個荊喬在虎視眈眈,于是假意不敵,被謝檀衣拖拽著到了懸崖邊,然后猛的撲向謝檀衣。

    謝檀衣在躲避時閃身踩空,墜下那一刻,他其實并不緊張,御劍這么多年,他早就習(xí)慣了失重感,抬手便要喚出佩劍。

    佩劍靜悄悄的,沒有響應(yīng)。

    到了這里,謝檀衣也沒有慌,他拋出符篆,想以此為落腳點穩(wěn)住身形,但那符篆上只是靈光一閃,便如同普通的紙張般飄飄悠悠的落下去,再抬頭看一同掉下來的兇獸——

    縛妖索變成了如同繩索,它竟然拍拍翅膀,振翅飛起來了。

    這片山谷似乎對靈力有禁錮作用,強龍不壓地頭蛇,謝劍尊吃了不是本地人的虧,眼睜睜看著那狡猾的大貓懸停在懸崖上,一邊扇動著翅膀,一邊得意洋洋的舔著自己爪墊厚厚的大爪子。

    墜落的風(fēng)聲在耳畔呼嘯,懸崖兩側(cè)是嶙峋的黑色巖石,謝檀衣都做好硬挨這一下的準(zhǔn)備了,反正以他的修為,也就受個皮外傷。

    風(fēng)聲里,夾雜了一聲哨響。

    那兇獸像是聽見了什么指令,巨大的毛茸茸腦袋四處看了一圈,然后低吼一聲,心不甘情不愿的俯沖下來,張嘴便去咬謝檀衣。

    謝檀衣哪敢讓它來上這么一口,扭腰便發(fā)力調(diào)整了姿勢躲開,隨后動作極快的抓住了大老虎的一只翅膀。

    他記得伏崖翅膀根部很是敏感這兇獸大概也是如此,它立刻憤怒的咆哮起來,先前聽見的哨聲這時又響了起來,大老虎憤怒的用后腿去扒拉謝檀衣兩下,邊飛邊做這樣的動作實在是太難了,它最終放棄了,任由謝檀衣掛在翅膀上,揮動翅膀向懸崖底部飛去。

    這懸崖其實是一處極寬的裂谷,放眼望去一片恍惚的黑黃色巖石,被這小窮奇帶著落在地面上,被禁錮的靈力才緩慢的恢復(fù)了流動。

    落地的一剎那,謝檀衣便敏捷的翻身翻滾出去,果然躲過了那大老虎的一爪子,他喚出蘭時,便要收拾這狡猾的畜牲,那哨聲又響了一下。

    老虎再次猶豫了,最后在進攻和聽話之間選擇了窩囊的進攻,他揮了一下大爪子,然后老實的趴下去。

    它小山一般的身軀趴下去后,謝檀衣才看見它身后的山洞中,正緩緩走出一個白色的高大人影。

    那人穿著一身雪白的僧衣,外面罩著同色的袈裟,手腕上套著一串古樸的暗紅色佛珠,他與周圍昏暗的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逆著光而來時,周身幾乎帶著淡淡的圣潔的光暈。

    那不是光線的問題,是這位佛修的修為極為高深,所以周身才帶著淡淡的佛光。

    佛宗避世,即便是那場滅世的雨也沒能把他們從隱居處逼出來,謝檀衣自修行以來也只見過兩次佛修,都沒有這樣的光暈護身。

    這難道是哪位高僧在此隱居。

    他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道:“多謝大師出手相助。”

    那和尚,低緩的宣了句佛號。

    謝檀衣做過掩飾的黑色瞳仁震顫一瞬,他霍然抬頭,正對上那高大的僧人走出山洞。

    陰影一寸寸從那張俊美的臉上退下去,僧人的相貌終于完全出現(xiàn)在謝檀衣眼前,那明明是謝檀衣很熟悉的一張臉,五官的輪廓他曾經(jīng)用唇描摹過許多遍,但此時此刻,他卻有些不確定。

    這是……季云涯嗎……

    那僧人始終微垂著眼簾,他周身的氣質(zhì)是端正而悲憫的,他不像任何一只神魂,不熱烈也不鮮明,他冷肅的站在那里,像一尊無悲無喜的佛像,走下了蓮花臺。

    更奇怪的是,星盤沒有響應(yīng)。

    也許是謝檀衣靜默了太久,那僧人便抬眼看向他,又宣佛號后問,“施主,你可有受傷?”

    謝檀衣回過神,壓制住狂亂的心跳,想的是要先留下,留在這個和尚身邊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季云涯。

    想來想去,他學(xué)著秦霄裝可憐的樣子,歪歪扭扭的走了兩步,然后冷冷丟出一句:“好痛,走不了。”

    這聲音不說擲地有聲吧,好歹也稱得上中氣十足,白衣的僧人也愣了一下,隨即道:“我修行的山洞里有自制的藥草,施主若不嫌棄……”

    謝檀衣歪歪扭扭的走了過來,裝瘸裝的很辛苦,又硬邦邦的丟出一句:“有勞。”

    秦霄此時應(yīng)該柔柔弱弱的倒過來,謝檀衣正在猶豫要不要也來這么一下,那和尚卻已經(jīng)自己退了一大步,像是謝檀衣變成了什么洪水猛獸。

    謝檀衣瞪大眼睛。

    幸好他沒倒,不然反應(yīng)不及時就要躺在地上了。

    季云涯,會讓他躺地上么?

    “阿彌陀佛……”和尚又低垂下眉眼,轉(zhuǎn)身為他引路,低聲道:“施主,請隨我來。”

    他是健步如飛了,僧袍下的長腿走的飛快,兩步就到了山洞口,非要和身后的人拉開距離,謝檀衣還在裝腿瘸,但他演的其實并不像,比起腿瘸更像是順拐,跟在他后面的老虎有樣學(xué)樣,同一側(cè)的前后爪一起邁動起來。

    僧人看得有趣,唇角輕微的勾起,很快又恢復(fù)了面無表情。

    謝檀衣感覺身后有東西跟著回頭就見那大老虎收攏著翅膀,兩條腿古怪的邁動,分明是在學(xué)他。

    謝檀衣:……

    他裝不下去了,深刻了解到“狐媚手段”也是需要天賦的,他可能真的不太行。

    可是只剩下這一只神魂了,謝檀衣不能容忍他出現(xiàn)問題,之前無論是陰暗爬行的云尾,還是看起來隨時準(zhǔn)備發(fā)癲的冥河,他們身上都有著和季云涯相似的地方,謝檀衣偏偏在此刻才恍然大悟。

    是眼神,是他們看向自己時眼中翻涌的情緒,秦霄不算,他看不見。

    但眼前這個僧人,雖然同季云涯長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但看向他的眼神卻十足的陌生,好像他與他身后那只邁著可笑腳步的大老虎并沒有區(qū)別……

    謝檀衣不習(xí)慣,他不再裝瘸,快步上前,抬手抓住他施佛禮的手腕。

    他低聲道:“大師,你抬眼看看我。”

    白衣的僧人抬起眼睫,纖長濃密的眼睫下,一雙同樣湛藍色的眼睛如同平靜無波的澄澈湖面。

    他緩慢的抬起握著佛珠的手,一點點掰開謝檀衣的發(fā)涼的手指,動作并不強勢,但卻十分的堅決。

    山谷中剎那間變得極為安靜。

    謝檀衣聽見他沉緩的宣了聲佛號,而后道:“施主,請自重。”

    閉了下眼睛,謝檀衣按捺住焦躁的情緒,告訴自己要慢慢來。

    再睜眼,他道:“是在下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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