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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我想把我的心刨出來,給你看。”

    明鳶的腦子仿佛被驚雷劈過, 瞬間空白一片。

    秋澄霽將她的名字喊了出來。

    可這不可能。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明鳶僵在原地,背脊陡然升起一陣涼意,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可她的本能還在, 腦子還在飛速旋轉(zhuǎn)中, 嘴巴已經(jīng)率先替她做出了反應(yīng),“……我不知道你在說誰。”

    話音落下, 她幾乎立刻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發(fā)顫。

    秋澄霽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微微偏過頭, 靜靜地看著她。

    燭火搖曳,少年站在陰影與光亮交界的地方,臉上一半明, 一半暗, 表情被模糊地勾勒出一層朦朧的詭異感。

    他本就生得俊美,可此刻,那雙眼睛里藏著的情緒, 卻讓明鳶有些不寒而栗。

    “不承認(rèn)嗎, 你在怕我嗎?”

    秋澄霽輕輕地嘆息。

    他的語調(diào)慢悠悠的, 仿佛一點也不著急, 甚至帶著一絲寵溺的意味。

    可這份寵溺里裹挾的, 卻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像是早已銹蝕的執(zhí)念, 終于等到了自己尋找已久的解鈴人。

    明鳶的喉嚨發(fā)緊,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秋澄霽緩緩?fù)白吡艘徊健?br />
    見對方靠近,明鳶下意識往后退去,雙手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袖, 目光死死鎖在他身上, 強烈的不安感爬滿全身。

    他想干嘛?

    可就算她已經(jīng)將自己的退縮表示得淋漓盡致了,但秋澄霽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抗拒。

    少年唇角仍舊含著一點笑, 語調(diào)溫柔得像是在哄孩子:“你知道嗎,我找了你好久……”

    秋澄霽盯著她,眼神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吞進(jìn)去一樣。

    好恐怖。

    明鳶被他嚇得不斷后退。

    直到后背貼上了墻,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面前的少年緩緩抬起手。

    明鳶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狠狠一跳。

    可秋澄霽的手只是停在半空,最終沒有碰上她的臉。

    少年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將手緩緩收了回來,落在自己心口。

    他笑了一下,低聲喃喃道:“……對不起啊。”

    聲音輕得像是從夢里溢出來的。

    “是我錯了。”

    明鳶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那天你痛不痛?”

    他的聲音更低了,“我好后悔。”

    秋澄霽指尖扣緊了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摳開自己的皮肉,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真的好后悔……那個時候我為什么要那樣對你。”

    少年說話的語調(diào)越來越亂,說出口的話沒有一點邏輯可言,語速也逐漸變急,仿佛溺水之人終于觸到了岸,卻發(fā)現(xiàn)岸邊只是虛幻的泡影。

    一旦松手,就會再次墜入深淵。

    不知道他腦袋里又想到了什么,秋澄霽的臉色逐漸慘白。

    他的嘴唇微微泛青,看過來的目光幾乎像是在灼燒她的靈魂,熾熱得可怕,還帶著病態(tài)的癡迷。

    明鳶的心狠狠顫了一下,脊背瞬間竄上一股冷意。

    危險。

    她能感覺到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危險。

    秋澄霽瘋了。

    現(xiàn)在的秋澄霽讓她幻視到了那日在祭壇上突然發(fā)病的他,這種精神狀態(tài)明顯不穩(wěn)定的模樣,讓明鳶不由得有些膽顫。

    她知道秋澄霽本來就是個瘋子,是個變臉及其快速的雙面人。

    可她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地察覺到秋澄霽的情緒。

    那種瘋狂的執(zhí)念,裹挾著過于沉重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淹沒。

    可是為什么?

    他這股突然充沛的情緒,到底是怎么來的?

    明鳶僵在原地,身體甚至不敢顫抖,心跳快得幾乎要炸開。因為太過于緊張,她甚至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胃部也開始不適地翻騰。

    腦里的警報器在瘋狂鳴叫。

    跑!

    秋澄霽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太不對勁了,她不能再待在這里等著被他糾纏。

    只要拖住時間,等副本修復(fù),她就安全了!

    明鳶悄悄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的恐懼,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秋澄霽。

    他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低著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

    就是現(xiàn)在!

    她猛地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沖向房門,伸手一把拉開門,幾乎是踉蹌著跑了出去。

    少女的步子有些凌亂,但她沒有回頭,拼命地往外跑,風(fēng)在耳畔呼嘯,衣袖被夜風(fēng)卷起,帶起一陣獵獵的響聲。

    明鳶的心臟狂跳,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然而——

    秋澄霽沒有追上來。

    他甚至連一句阻攔的話都沒有說,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跑遠(yuǎn)。

    明鳶的后背冒出一層細(xì)汗。

    她下意識回頭瞥了一眼,正好撞進(jìn)秋澄霽的目光里。

    那是一種近乎溫柔的眼神。

    可這種溫柔卻讓她背脊發(fā)寒。

    他就那樣站在那里,目送她逃走,眼底像是藏著一片死寂的湖泊,沒有絲毫波瀾。

    ……為什么他不追?

    明鳶的腦子里閃過一絲疑慮。

    可她顧不上多想,腳步不停,借著夜色快速往府中更隱蔽的角落跑去。

    不能回房間,不能往空曠的地方去。

    她必須找一個秋澄霽很難發(fā)現(xiàn)的地方拖住時間。

    夜色沉沉,院落幽深。明鳶一路疾奔,跨過小橋,穿過假山,鞋底踩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急促的“嗒嗒”聲。

    她氣息紊亂,心跳快得不像話。最終,她找到了一處隱蔽的花壇,腰一彎迅速鉆了進(jìn)去。

    就是這里。

    明鳶蜷縮著身體,警惕地打量四周的環(huán)境,同時屏住呼吸。

    沒事的沒事的。

    這個地方可隱秘了,再加上現(xiàn)在是夜晚,周圍一片漆黑,如若不是仔仔細(xì)細(xì)找過一遍,根本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這里還躲著她。

    秋澄霽應(yīng)該短時間里找不到她。

    安靜。

    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偶爾的風(fēng)穿梭在樹梢間,帶起細(xì)微的沙沙聲。

    明鳶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試圖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更輕。

    距離副本修復(fù)已經(jīng)不到半個時辰了。

    只要堅持住……

    然而,正當(dāng)明鳶以為秋澄霽不會找到這里來時,腳步聲卻響了起來。

    噠,噠,噠。

    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像是捕捉獵物的狩獵者,在幽深的夜色里緩緩逼近。

    明鳶的瞳孔驟縮,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緊,掌心都是冷汗。

    秋澄霽來了。

    少年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你在跟我玩貓鼠游戲嗎?”

    嗒,嗒。

    他停下了腳步。

    秋澄霽怎么這么快就找來了……

    明鳶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她的心跳快得可怕,耳朵里全是“咚咚咚”的鼓點聲。

    秋澄霽的聲音很輕很緩,像是無奈地嘆息,又像是在輕聲哄勸:“雖然我更想現(xiàn)在就仔仔細(xì)細(xì)地瞧你的臉,看看你瘦了沒,冷了沒,但如果你要求我先玩游戲……”

    “那我會好好陪你玩的,因為我想要你開心。”

    “躲好了,我來抓你咯。”

    少年的聲音在花園內(nèi)飄蕩,傳到明鳶耳里,讓她后背竄上一股冷意。

    明鳶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

    她能感覺到秋澄霽的目光正在她附近游弋,像是在尋找她的身影。

    “嗯……你不在這里啊。”

    秋澄霽的聲音在夜色里回響,他一步一步走近,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悠閑。

    他嘴上說著不想玩,可行為上卻更像是在享受這場躲藏游戲。

    “那你在哪呢?”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明鳶死死地摁住自己的嘴,心臟狂跳。她的指甲嵌入掌心,幾乎要在皮膚上掐出血痕。

    冷靜冷靜,不能發(fā)出聲音!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真的好難過。”

    秋澄霽的語氣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一想到你那天被我捅了……”

    他頓了頓,語氣微微顫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覺得你會更疼,我的難過和你的疼比起來,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明鳶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因為秋澄霽離她藏身的地方越來越近了。

    她甚至沒怎么聽秋澄霽講話,對方的語氣詭異得可怕,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恐懼從腳底涌上來,像是冰冷的潮水,頃刻間吞沒了她的四肢百骸。

    在離花壇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里,秋澄霽停下了腳步。

    他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回憶:“我好想你。”

    “你知道嗎?”

    少年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

    “我是個混蛋。”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只會說大話,我也知道,我對你造成的傷害永遠(yuǎn)無法彌補。”

    “所以……”

    他笑了一下,聲音輕柔,卻透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情緒:“我也捅了我自己,你經(jīng)歷過的痛苦,我也想體驗一遍。”

    什么?

    明鳶的呼吸猛地一滯。

    秋澄霽在胡說什么東西……

    沒等她消化完,她就聽到秋澄霽再次緩緩?fù)鲁鲎詈笠痪湓挘Z氣近乎溫柔到了極致。

    “我想把我的心刨出來,給你看。”

    秋澄霽的聲音輕柔,仿佛是戀人間最親密的呢喃,可其中卻透著一股讓人汗毛倒豎的詭異溫柔。

    “如果你不相信,想讓我現(xiàn)場再演示一遍,我也是愿意的。”

    他誘哄道,指尖輕輕撥拉旁邊的花草,“所以出來好不好呀,我真的找不到你……你躲得太好了。”

    “我想見見你,想看看你。別怕我,好嗎?”

    瘋子。

    這人真的瘋了。

    明鳶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被猛獸鎖定的獵物,周圍的空氣仿佛被一點點抽空,壓迫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秋澄霽沒有急著去找她,而是站在某個地方,靜靜地注視著黑暗,像是在享受這種狩獵前的寧靜。

    “唉,你不肯原諒我,你還在躲。”

    他忽然低笑了一聲,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興味:“但是,這個樣子的你真可愛。”

    少年的步子越來越慢,越來越輕,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上,發(fā)出若有若無的摩擦聲。

    他走得很慢,可明鳶卻有一種窒息般的錯覺,仿佛周圍的空間正在一點點縮小,最后她會被死死地壓在一個角落里,逃無可逃。

    “你是不是很害怕?”

    透過花草間的縫隙,明鳶偷偷觀察秋澄霽的位置。

    在和對方眼神對上的那一瞬間,她的血液仿佛瞬間被冰封,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連顫抖都忘了 。

    秋澄霽在自言自語。

    可是他為什么對著她這個方向說?

    他是不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了?

    心中思緒亂成一團(tuán)麻,就在明鳶呼吸紊亂,幾乎要窒息的時候,就見少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不過沒關(guān)系。”

    “我已經(jīng)找到你了。”

    溫?zé)岬暮粑鼡錇⒃谒念^頂,有什么東西正在輕柔地?fù)崦亩洹?br />
    明鳶僵著身體。

    她緩緩抬頭。

    入眼便是秋澄霽黑沉沉的眼眸。

    第92章  求你,別離開我

    夜色深沉, 月光零落,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血腥氣。

    明鳶僵直著身子,透過昏暗的月光, 終于看清秋澄霽此刻的模樣。

    他滿臉都是血。

    不是傷口裂開的那種, 而是緩緩滲出的血跡,從額角、眼瞼、鼻尖、嘴角, 一路順著他的下頜滴落,在衣服上暈開大片大片的深色痕跡。

    他的眼睛依舊漆黑幽深, 看起來滲得讓人心臟狂跳。

    明鳶屏住了呼吸,手死死地扣著花壇的邊沿,指甲幾乎陷進(jìn)泥土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有多驚恐, 可秋澄霽卻仿佛察覺到了她的視線。

    他緩緩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指尖蹭到了腥甜的血跡, 他怔了一下,然后緩緩地垂眸看向掌心里的一抹殷紅。

    接著,他抬眼, 看著明鳶, 露出愧疚的神情。

    “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嚇到你了?”

    他的聲音很輕, 像是怕驚擾了她一樣, 甚至帶著一絲試探性的溫柔。

    可那滿是血痕的臉, 那雙漆黑而混沌的眼, 映著月光,卻讓這份溫柔顯得異常詭異。

    明鳶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對方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樣子,真的特別特別恐怖。

    和現(xiàn)在對比,之前那個動不動就損她, 和她斗嘴吵架的秋澄霽, 簡直就是人間小天使。

    同一個人怎么能有這么大的變化啊。

    可還沒等她想好如何應(yīng)對現(xiàn)在的秋澄霽時,就見面前的少年低下頭。

    他的聲音微微啞著, 語氣里透著低三下四的歉意。

    “對不起。”

    “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嘆息般地說著,看著很是自責(zé)。

    明鳶的手指更緊地攥住衣袖,整個人縮在花壇的陰影里,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后背。

    秋澄霽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溫?zé)幔瑤е唤z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可觸碰到她的皮膚時,卻出奇地輕柔,像是生怕驚到她。

    “出來吧。”

    他低聲說道,像是在哄一只受驚的小獸。

    明鳶的腿有些發(fā)軟,身體一時半會兒沒辦法使上力氣。可秋澄霽卻不由分說地扶著她,將她緩緩地從花壇里拉了出來。

    站穩(wěn)后,她下意識地想要退后,可秋澄霽卻微微皺眉,帶著一絲無奈和心疼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衣袖。

    “真是的,為什么要鉆到花壇這種地方?”

    他的手拂過她的肩頭,抖落了些許泥土,語氣帶著幾分不贊同的意味:“你不是最愛干凈的嗎,看看,衣服都被泥土弄臟了。”

    說完,秋澄霽低嘆了一聲。

    少年的指尖拂過她袖口沾上的泥漬,聲音里透著一絲淡淡的無奈:“你若是不高興,我也跟著難受。”

    明鳶緊緊閉著嘴不敢做聲,只是全身緊繃,警惕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過了這么久,她現(xiàn)在其實也隱隱明白了些事情。

    那日她在秋澄霽幼時的記憶幻境中,曾在書房里翻到過寫著他信息的文書。

    上面有提到過心魔什么的東西。

    雖然她并不是很明白這心魔究竟是什么玩意,但看字面意思,或許就是能蠱惑人的心思,讓人性情大變,甚至失去自己身體控制權(quán)的玩意。

    秋澄霽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不是也和他的心魔有關(guān)系?

    如果是這樣,他現(xiàn)在做的一切事情都能說得通了。

    秋澄霽只是生病了。

    但就算是這樣,明鳶還是有些不敢動彈。

    畢竟她也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情,就算心里知道,無論對方做些什么都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可在真的直面秋澄霽時,身體反應(yīng)這東西總是有些控制不住的。

    眼瞧著秋澄霽逐漸靠近,甚至已經(jīng)近到到他的發(fā)絲都能擦過自己的臉的距離,明鳶的心跳也在此時幾乎快要跳破胸膛。

    心里除了害怕,似乎還有些她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情緒。

    秋澄霽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

    他掏出一方手帕,仔仔細(xì)細(xì)地擦拭她臉上的臟污,動作溫柔得讓人幾乎以為這一切是夢。

    之前的秋澄霽也會這樣給她擦臉……

    在這時候,明鳶卻有些不由自主地神游起來。

    手帕柔軟,帶著淡淡的冷香,擦過肌膚時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

    少年輕柔地擦拭著她的臉頰,像是在對待什么極其珍貴的東西,每一下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啊……

    明鳶微微垂下眼,感受著手帕擦過的觸感,腦子卻不受控制地涌上了過去的記憶。

    那個曾經(jīng)總是對她冷漠的少年,那個曾經(jīng)在她嬉鬧時嫌棄地皺眉、卻又總會在她落難時站在她身前的秋澄霽。

    那個讓她,第一次有了心動感覺的秋澄霽。

    她想起對方曾說過的“后悔”二字,想起自己對他的那些猜測。

    那日他的所作所為,真的是秋澄霽自愿的嗎?

    明鳶知道自己這樣想很滑稽。

    那日自己下線時,耳邊突然出現(xiàn)的系統(tǒng)提示音已經(jīng)很明顯了。

    秋澄霽才是那個綁定了攻略系統(tǒng)的人。

    他先前對自己好,都只是為了完成獨屬于他的攻略任務(wù)。

    那不是他的本意。

    可……相處了這么久,秋澄霽真的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那日她百般推辭,秋澄霽卻還是執(zhí)意要帶她尋醫(yī),這也是他為了討好自己的手段嗎?

    明鳶緊緊咬住牙。

    她從來不是個喜歡糾結(jié)的人。

    一直以來她都是莽撞的,喜歡什么、想做什么,向來都是毫不猶豫地沖上去。

    以前看文藝作品時,她最討厭男女主因為誤會而分開,恨不得沖進(jìn)書里去搖晃他們的肩膀,求著他們開口解釋清楚。

    可現(xiàn)在,當(dāng)這件事真正發(fā)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也有說不出口的時候。

    因為她沒有上帝視角,她害怕。

    害怕自己的勇敢成為對方眼里的笑話。

    害怕自己鼓起勇氣問出的問題,最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如果不問呢?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游戲面板上的倒計時。

    只剩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了。

    如果她現(xiàn)在不問,以后可能真的再也沒有機會知道答案了。

    想到這里,明鳶輕輕吸了口氣。

    她終于鼓起勇氣,猛地伸手,按住了秋澄霽擦拭自己臉頰的手。

    “嗯?”

    秋澄霽微微一愣,指尖下意識頓住,似乎對她的主動有些意外。

    明鳶仰起頭,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眼里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執(zhí)拗。

    “秋澄霽,我有話要問你。”

    秋澄霽怔怔地看著她,薄唇微微張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主動。

    然后,他忽然笑了。

    是那種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明亮、帶著一點掩飾不住的欣喜。

    少年愉悅地彎起嘴角,笑意蕩開,眉眼都亮了幾分。

    他忍不住靠近,低頭親昵地蹭了蹭明鳶的額角,聲音里染上了些許討好的意味:“你終于肯理我了?”

    被她按住的手掌不輕不重地回握住她的指尖,帶著幾分不舍地摩挲。秋澄霽低頭蹭蹭她的發(fā)頂,聲音里是藏不住的滿足:“想問什么?我都告訴你。”

    明鳶望著他過分溫柔的神情,心臟再次漏跳一拍。

    她的指尖微微收緊,努力壓下心底的猶豫,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沉沉地直視他。

    “那天你捅我的時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個時候的你……”

    “真的很討厭我嗎?”

    明鳶的聲音很輕,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她在害怕答案,可她還是問了。

    “我……”

    幾乎是在她話落下的瞬間,明鳶就感覺到對方在自己發(fā)頂蹭動的動作僵住。

    她抬頭看去,就見秋澄霽的瞳孔微微收縮。少年嘴唇顫了顫,像是想要否認(rèn),可喉嚨里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的指尖僵硬地蜷縮,掌心里滲出一層細(xì)汗。秋澄霽的身體微微發(fā)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空氣沉悶到令人窒息。

    片刻后,他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她。

    力道大得不像話,像是要把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指尖死死地扣著她的腰側(cè),甚至帶著一點顫栗,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不見。

    “不是的。”

    秋澄霽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嘶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話語:“不是的,那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討厭你……”

    少年的額頭又往下低了一點,此刻抵著她的肩膀,唇角微微顫動,整個人像是一只被拆穿的野獸,無措又絕望地抱著她,手不肯松開。

    可明鳶沒有被這副姿態(tài)影響。

    她只是執(zhí)拗地捧住對方的臉讓他抬起頭,同時直直地看著他,眼神清亮,沒有絲毫退縮。

    面前的少女語氣平靜,卻壓得秋澄霽喘不過氣:“我都知道了。”

    “你最開始對我好不是自愿的,是有人讓你這么做的,對嗎?”

    秋澄霽猛然窒住了呼吸。

    他眼中的光仿佛瞬間崩塌,瞳孔微微顫動,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

    明鳶清晰地感受到他抱著自己的手指猛地收緊,連骨節(jié)都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指尖微微顫抖,像是在拼命克制自己。

    他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低著頭,眼淚無聲地砸落,順著他原本就沾滿血跡的臉頰滑下,在月光下暈染出一片陰影。

    這個樣子的他像是被人狠狠撕開了最后的偽裝,眼神里帶著一絲狼狽的掙扎。可最終,他還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是。”

    秋澄霽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帶著痛苦,像是終于承認(rèn)了自己最不想面對的事實。

    “最開始是的……”

    “但是后來不是了。”

    話音剛落,他猛地收緊了懷抱,甚至帶著一絲固執(zhí),指尖死死地扣在她的后背上,聲音悶悶的,仿佛害怕她不相信。

    “那個時候我不懂。”

    他顫抖著開口,嗓音低沉,帶著一點回憶的苦澀:“我以為我討厭你。”

    “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總是會忍不住去關(guān)注你。”

    “會在意你的喜怒哀樂,會想要接近你。”

    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發(fā)絲,動作溫柔得近乎病態(tài),帶著不安的執(zhí)拗:“可我不愿意承認(rèn),我以為是你控制了我……所以那天,我才……”

    秋澄霽的嗓音漸漸啞了下去,指尖輕輕收緊。

    “可是后來我才知道,是我自己變了。”

    “是我自己根本沒辦法討厭你。”

    他的唇微微顫抖,像是要說出什么重要的話,可又不敢說出口。

    最后他只能更用力地抱緊身前的人,像是害怕這一切會消失。

    “所以……求你,別離開我。”

    少年的聲音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乞求,更有著不愿意放手的倔強。

    “你想讓我做什么,我都會去做。”

    “只要你別離開我。”

    第93章  我可不會只讓你一個人奔赴我呀

    副本倒計時歸零的瞬間, 整個世界開始崩塌。

    周圍的景象像是程序出錯一般,閃爍著大量的破碎像素塊。房屋、長廊、庭院的石磚,全都一塊塊地剝落, 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摧毀, 迅速變黑、墜入虛無。

    “嘀。”

    “嘀。”

    “嘀——”

    耳邊回蕩著系統(tǒng)錯誤音,世界化作了無法修復(fù)的亂碼, 像是一場徹底的清除。

    明鳶站在這片崩潰的世界里,她看著秋澄霽懇求的眼神, 看著他也開始逐漸變得虛無的衣角,喉嚨有些發(fā)干,胸腔里涌起濃烈的悔意。

    她后悔了。

    她為什么要那么急著上報bug?

    如果沒有上報, 是不是就不會有副本修復(fù)?

    如果副本不會重置, 秋澄霽是不是……就不會消失?

    可她更覺得這就是秋澄霽的錯。

    秋澄霽為什么不早點來找她?

    為什么非要等到一切都結(jié)束了,才來和她把話說開?

    如果他能再早點來找她……再早點告訴她,他也喜歡她, 離不開她。

    那該有多好。

    明鳶抬起眼, 看著秋澄霽。

    他就站在坍塌的世界里, 四周的景物以他為中心不斷剝落。少年的發(fā)絲被風(fēng)卷起, 像是隨時會被這破碎的世界吞沒。

    他的手臂微微顫抖, 死死抱著她, 像是在試圖穩(wěn)住什么。

    可他的瞳孔,卻映著破碎世界的光影,深沉得讓人無法看透。

    “有東西在拉扯我的靈魂。”

    秋澄霽輕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低,像是壓抑著某種極致的絕望。

    “你還是要趕我走。”

    他輕聲呢喃, 像是在對明鳶說, 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縱使秋澄霽的聲音很輕,但明鳶的心卻還是跟著他出口的話狠狠一震。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 想去抓住對方,可秋澄霽卻忽然收回了自己剛剛那副可憐巴巴的表情。

    他的目光一點點冷下來,嘴角的弧度消失,臉色變得陰沉狠戾。

    不。

    不能說是冷,而是那種強裝無所謂的狠意,像是拼命在維持著最后的尊嚴(yán)。

    明鳶抬頭,看到他正死死地盯著自己,眼神惡狠狠的,像是一個被逼入死角的野獸。

    但他無論面上的表情做得有多兇狠,被她就這樣抬頭盯著瞧了數(shù)秒,少年眼眶里一直努力憋著的眼淚還是掉下來了。

    秋澄霽死死地咬著牙,眼睛瞪得極大,像是要逼自己不哭。

    可他的眼淚卻根本不停他的使喚,淚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和臉上的血混在一起,沿著下頜流淌,暈開了一大片模糊的血痕。

    “……我不會放手的。”

    少年深吸一口氣。

    他的嗓音壓得極低,帶著咬牙切齒的狠意,像是詛咒,又像是承諾。

    秋澄霽往前一步,指尖撫過她的臉頰,力道不重,卻透著一種令人心驚的執(zhí)拗。

    “就算你現(xiàn)在要趕我走。”

    少年的眼眶發(fā)紅,血跡混著淚水滑落,整張臉被血水糊成一團(tuán),陰沉得像是地獄爬出的厲鬼。

    他盯著明鳶,緩緩低頭,貼近她耳側(cè)。

    “我也總會想辦法再找到你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

    明鳶看著秋澄霽滿是血痕的臉,他的眼淚和血交融,滴落在衣襟上,將本就狼狽的人襯得更像個失控的瘋子。

    少年的眼神那么強硬,又那么可憐,像是一只渾身是傷、卻拼了命要護(hù)住自己唯一珍寶的野獸。

    多可憐的樣子啊。

    她從未見過秋澄霽有著如此狼狽的模樣。

    就算是他之前在捉鬼,被那惡鬼暗算得滿身鮮血,幾乎要失去生命的那個時候,他也從未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明鳶忽然上前一步,猛地抬手緊緊捧住秋澄霽的臉。

    少女溫?zé)岬闹讣庥|及他的臉頰,沾上了濕潤的血水,也感受到他因為克制而微微顫抖的肌肉。

    她仰起頭,毫無保留地直視他那雙黑漆漆的眼。

    “不用你想辦法再來找我。”

    秋澄霽的瞳孔狠狠一震。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歡我……我愿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嗯……?”

    秋澄霽似乎從未想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短暫地腦袋空白后,他眼里的光轟然亮起,甚至連呼吸都瞬間停滯了起來。

    “你,你說什么?”

    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中一般,秋澄霽的聲音里還帶著點不真實感。

    少年摟著她的手一直在顫抖,抖得明鳶甚至覺得有些發(fā)癢,“你不會是,是在騙我吧?”

    “我騙你干嘛?”明鳶沒忍住笑了。

    人這一生,能有幾次無關(guān)外物,只論內(nèi)心喜好的感情。

    明鳶想,她這一生或許會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冒險,見過無數(shù)個風(fēng)景,但真正能讓她動心的人,可能到很久以后都遇不到幾個。

    如果最后的結(jié)果不好,那她享受過程就是了。

    未來的事情誰都不知道,可她愿意為這段感情,拼盡所有去賭一次。

    等后來的某天回憶起這段日子,她也不會覺得可惜。

    她認(rèn)認(rèn)真真看向秋澄霽的眼睛,想通后,只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少女的聲音溫柔又堅定:“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奔赴的。”

    秋澄霽死死地盯著她。

    他的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嘴唇微微顫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鳶本就是個喜歡主動的人。

    當(dāng)初,她第一次向秋澄霽告白的時候就是這樣。

    對方不懂感情,那她就主動敲響他的心門。

    現(xiàn)在,對方終于愿意打開門了,

    ——那她就更要趁機闖進(jìn)去,讓他的心里全是自己的影子,擠到他永遠(yuǎn)關(guān)不上這扇門。

    明鳶微微踮起腳,湊近秋澄霽,認(rèn)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不過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再有下次,我可不會再心軟了哦。”

    她要做的從來不是被動地等待,而是親手奪回自己想要的東西。

    秋澄霽的眼眶紅得可怕,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落下,喉嚨里溢出一聲難以抑制的哽咽。

    少年猛地伸手抱住她,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嵌進(jìn)自己身體里,死死地、絕不松手地抱住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頸窩,濕潤的氣息噴灑在她的皮膚上,帶著微微的顫栗。

    “……明鳶。”

    他啞著嗓音,幾乎是在哽咽。

    “你說的,不許反悔。”

    明鳶沒有回答,而是果斷地伸出手,打開游戲的系統(tǒng)界面,迅速找到“強制休眠”選項。

    強制休眠功能:

    【休眠后,游戲系統(tǒng)將強制性停止運營,副本重置進(jìn)程將立即終止。

    但在此期間,玩家將無法獲得任何系統(tǒng)提供的便利,無法獲得系統(tǒng)獎勵、無法上報bug。

    系統(tǒng)離線狀態(tài)下,只有主線任務(wù)進(jìn)度播報,其余一切功能均不可用。

    直到任務(wù)完成,系統(tǒng)才會重新啟動。】

    【確認(rèn)啟動強制休眠?】

    明鳶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確認(rèn)按鈕。

    雖然她也很想和朋友說的那樣,天天和不同的角色約會,一口氣處十個不同性格,不同身份的對象。

    但她現(xiàn)在更舍不得秋澄霽一點。

    如果對方能留在她身邊,那繼續(xù)面對那些嚇人的惡鬼,似乎對她來講,這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想做就去做,她不想給自己留遺憾。

    按鈕按下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原本已經(jīng)破碎的邊緣停滯在半空,馬賽克狀的扭曲畫面微微閃爍,像是被無形的力量一點點修補著。那些原本崩塌的地面緩緩填補,像是時間在逆流。

    斷裂的廊道、坍塌的房屋、飄散的塵埃……一切都在重組。

    周圍的世界在悄然復(fù)原,仿佛這里從未崩壞過。

    明鳶放下了捧著秋澄霽臉頰的手,轉(zhuǎn)而牽住他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修長的手掌上。

    秋澄霽的指尖曾因剛剛副本的修復(fù)崩壞而化作虛無,摸上去觸感冰冷得像不存在。

    但現(xiàn)在,它正一點一點凝聚回真實的形態(tài)。

    明鳶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牽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地盯著它恢復(fù)。

    等到手指徹底恢復(fù)實體,她終于抬頭,對秋澄霽露出笑容,十指再次與他交纏在一起。

    “看呀,你回來啦。”

    她的眼睛彎彎的,像是盛滿了今夜的星光。

    “我說了,我可不會讓你一個人奔赴我。”

    秋澄霽怔怔地望著她,像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他睜大雙眼,黑色的瞳孔微微顫動,茫然地看著自己與明鳶交握的手,又看看她的臉,嘴巴微張,整個人呆得像是失了魂。

    傻子。

    明鳶看他這副呆傻模樣,嘴一抿,忍不住想笑。

    惡作劇心思起來了,她踮起腳尖,湊近了些,準(zhǔn)備在秋澄霽發(fā)呆的時候偷偷親一下。

    可等湊近,她再次看到秋澄霽臉上的血跡時,動作卻微微一頓。

    嗯……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有些不忍地扭過頭。

    算了。

    有點下不去嘴啊。

    秋澄霽也終于回過了神。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多太快了,他一時間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直到現(xiàn)在,他才看到明鳶后退的舉動。

    一瞬間,秋澄霽整個人都僵住了。

    腦內(nèi)不停回放對方剛剛的動作,少年的眼神呆滯了一下,接著猛然意識到什么東西。

    等等,明鳶她,她剛剛想親自己?!

    但他臉上臟兮兮的……所以對方又不想親了??

    秋澄霽像是被什么炸響的驚雷劈中,眼神慌亂得不像話。

    他手忙腳亂地抬起袖子,用力地往臉上擦拭,生怕自己臉上的臟污弄臟了明鳶。

    “……我,我這就把臉擦干凈。”

    他咬牙,抬手用袖子狠命地擦臉。后面甚至直接撕開衣袖露出手臂,像是著急得什么也顧不上了似的,只會胡亂地擦拭自己臉上的血跡。

    秋澄霽下手很重,力道大得過分,以至于原本血污的皮膚被他擦得發(fā)紅,甚至起了細(xì)小的紅痕。

    明鳶看得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倒吸一口氣冷氣后,她忍不住伸手?jǐn)r住對方這堪稱自/虐的舉動。

    “夠了,干凈了!別擦了!”

    秋澄霽卻固執(zhí)地低聲道:“不、不干凈……”

    他還想繼續(xù)。

    可下一秒,明鳶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強硬。

    秋澄霽一怔,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眼前一黑。

    唇上突然落下一道溫軟的觸感。

    他的呼吸猛地滯住了。

    明鳶的唇落在他的唇上,像是淺淺地碰了一下,卻又像是揉著心尖拂過,溫暖而輕柔。

    微微的濕潤讓秋澄霽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的唇軟得像云,輕輕蹭過時,帶著他從未感受過的溫度。

    少年的瞳孔一點點放大,身體僵硬得不敢動彈。

    他的心跳劇烈得仿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那一瞬間,秋澄霽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停止了轉(zhuǎn)動。

    所有的注意全都落在了面前少女濕熱的呼吸上。

    第94章  不許躲起來哭鼻子哦。

    那天的事情對秋澄霽來說, 仿佛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夢。

    少女的吻輕輕落在他的唇上時,秋澄霽的大腦一片空白,耳畔似乎只剩下了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明鳶她……

    真親上來了?

    那他現(xiàn)在要怎么辦?

    是, 是親回去, 摟著她的肩膀。

    還是把手放在她的后腦勺上?

    他有些生澀地抬起手,甚至還來不及做動作, 好讓自己別看著太蠢,身體就突然涌上了一股深沉的疲憊。

    怎么回事……

    沒給秋澄霽反應(yīng)的時間, 他突然覺得自己眼前發(fā)黑,腳下一軟,整個人如被抽去脊梁般, 直直地往地上栽倒過去-

    明鳶的唇才剛剛離開, 踮起的腳尖緩緩落地,身體的重心隨之放回原位。

    她抬眼看著秋澄霽,發(fā)現(xiàn)對方竟呆立在原地, 眼睛睜得大大的, 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整張臉都寫滿了震驚。

    可愛。

    呆呆的秋澄霽, 怎么看怎么可愛。

    明鳶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眉梢輕揚, 伸手輕輕推了推他,嘴里笑著調(diào)侃:

    “你這是什么表情,又呆……”

    然而,她的話才說到一半, 指尖剛剛碰上他的胳膊, 秋澄霽的身形竟猛地晃了晃。

    明鳶心里一跳。

    “嗯??”

    她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見秋澄霽那高大的身影驟然失去平衡, 整個人直直地往后倒去。

    “喂!”

    明鳶瞳孔一縮,驚叫著伸手去扶,可秋澄霽的身體沉沉地向后墜落,最終還是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秋澄霽?!”

    她連忙蹲下身,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發(fā)現(xiàn)他還活著,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昏了過去,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可很快,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盯著秋澄霽毫無意識的臉,陷入了極大的困惑。

    秋澄霽被她親暈過去了?

    明鳶不可置信地盯著秋澄霽,腦子里回想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不對啊,她也沒怎么用力啊……

    就一個溫柔的吻,至于嗎?!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秋澄霽,這家伙眉頭微皺,唇色有些蒼白,甚至連睫毛都在微微顫抖,怎么看怎么像是承受了什么過度刺激,直接被擊垮了一樣。

    明鳶忍不住抬手捂住額頭,心情復(fù)雜。

    還是說……是他太脆弱了?

    又或者是自己現(xiàn)在力氣已經(jīng)大到只需輕輕一碰,就能把秋澄霽給推倒了?

    她狐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秋澄霽的臉頰。

    軟的。

    然后又推了推他的肩膀。

    完全沒有反應(yīng)。

    她又試探著在他耳邊喊了一聲:“喂,你該不會是裝暈吧?”

    結(jié)果秋澄霽還是一動不動。

    少年的呼吸平穩(wěn),眉心微皺,像是睡得很不安穩(wěn)。

    明鳶頓時感覺自己更頭疼了。

    她嘆了口氣,認(rèn)命地彎腰,試圖把這個倒在地上的人給扶起來。

    “算了,先把人弄回房間再說……”

    明鳶咬了咬牙,費力地把昏迷的秋澄霽拖向房間。

    過程并不輕松,她一邊扶著他的腰,一邊架著他的肩膀,整個人累得氣喘吁吁的。

    當(dāng)時她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是那突然出現(xiàn)在她屋子里的鬼怪,還是一直在旁邊暗中窺探的秋澄霽使了什么手段,整個府邸一點聲音都沒有。

    沒有下人,沒有燈火,活著的生物似乎只剩下她和秋澄霽兩人。

    所以明鳶這才準(zhǔn)備將秋澄霽拖回自己屋中。

    她將昏迷的少年從花園一點一點拖向自己的房間,額頭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手心也被磨得發(fā)疼。

    好不容易剛將秋澄霽從花園帶出,明鳶還沒走上幾步,突然聽見遠(yuǎn)處傳來了下人的聲音。

    “怎么有人?”

    明鳶心中一驚,連忙扶著秋澄霽躲到角落。

    她探出腦袋,看見幾個巡邏的下人提著燈籠,來回巡邏,燈火在夜風(fēng)中搖曳,照亮了四周的路面。

    明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縮回腦袋。

    “這時間怎么會有人在巡邏?”她忍不住皺眉。

    不妙,難道是因為副本修復(fù)的關(guān)系?

    捏緊秋澄霽的手腕,明鳶的指尖感受到他微弱的脈搏,心里稍稍安定下來。

    雖說她是這府上的主人,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把秋澄霽帶回房間,但若真這么做,明日京城中的流言蜚語恐怕會鋪天蓋地。

    “傳聞某府千金竟深夜強搶民男,大膽行徑令人咋舌……”

    “某家小姐不知用了何等妖術(shù),竟將俊美公子迷暈拖回房中,玷污人家清白……”

    明鳶想象了一下這樣的謠言,頓時頭皮發(fā)麻。

    不行,如果她真的就這樣拖著秋澄霽,當(dāng)著其他人的面回屋子,之后的自己怕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她暗暗咬牙,環(huán)顧四周,試圖找出一條不引人注意的安全路線。

    還是得悄悄把他帶回去。

    明鳶輕拍了拍秋澄霽的臉,確認(rèn)他沒什么大礙后,再次扶起他,小心翼翼地沿著陰影,向自己的房間挪動。

    外面巡邏的下人提著燈籠逐漸走遠(yuǎn),見對方并未發(fā)現(xiàn)這里有人,明鳶微微弓起身子,借著庭院中微弱的燈光,小心翼翼地將秋澄霽往前拖。

    她的腳步極輕,刻意避開青石板上的落葉,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響。

    夜風(fēng)拂過,衣角輕輕擺動,她低著頭,緊盯著前方的動靜,時刻注意有沒有人朝著這個方向來。

    每當(dāng)有人靠近,她就立刻躲到暗處,屏住呼吸等他們過去。

    終于,好不容易避開了守在自己房門前的小丫鬟,明鳶暗自松了一口氣。

    可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看看還陷入昏迷的秋澄霽,她皺了皺眉,悄悄繞到窗邊,伸手推了推,發(fā)現(xiàn)窗戶并未鎖死。

    嗯……

    就從這里進(jìn)去吧!

    明鳶心一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秋澄霽塞進(jìn)去,等他被丟進(jìn)去后,自己也卷起袖口,翻窗鉆入屋中。

    落地的瞬間,她伸手撐住地面,借著微弱的燭光,再把地上躺著的秋澄霽給弄到床上。

    看著在床上躺得安寧的少年,明鳶微微喘了口氣,伸手把床上的簾子一把拉上。

    接著,她又匆匆披了件外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發(fā)絲,確保外面的人看不見床內(nèi)的情況后,這才開口喊道:

    “來人,給我送壺?zé)岵柽M(jìn)來。”

    門外的小丫鬟很快應(yīng)聲,端著熱茶推門而入。

    明鳶鎮(zhèn)定自若地站在桌前,接過茶壺后不動聲色地?fù)]了揮手:“行了,你下去吧。”

    等人一走,她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舉起茶壺猛灌了一口。

    溫?zé)岬囊后w順著喉嚨滑入腹中,明鳶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會兒,這才稍微緩過勁來。

    夜色寂靜,屋內(nèi)燭火搖曳。

    她喝夠了茶,放下茶壺,轉(zhuǎn)身走到床邊,低頭看向還沒醒來的秋澄霽。

    燭光下,他的五官顯得更加深邃,眉目之間仍殘留著暈倒前的疲憊,唇色有些蒼白,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失去意識的他看起來格外乖巧。

    明鳶看著他,心里莫名發(fā)軟。

    她抬手,輕輕摸了摸秋澄霽的臉。指腹劃過少年臉上的血痕和微涼的皮膚時,她手上動作不自覺放輕,像是生怕吵醒了對方一般。

    秋澄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明鳶的唇角微微彎起,手指再次往他臉頰上輕點了一下,像是在逗弄他。

    又戳弄了好一會兒,等滿足了,她這才收回手,轉(zhuǎn)身回到桌前坐下。

    今夜的忙碌終于告一段落,明鳶沒忍住伸了個懶腰。

    “呼——”

    她長長地嘆一口氣,隨即又重新坐起來。

    就讓她來準(zhǔn)備研究一下,看看接下來的主線劇情該如何推進(jìn)吧!

    如今系統(tǒng)已失去了大部分功能,只能查看主線進(jìn)度。她喚出系統(tǒng)界面,卻意外發(fā)現(xiàn),這次的劇情點居然就在京城。

    明鳶在面板上點了又點。

    或許是因為兩個游戲副本相融,原本因為新副本,所以才剛剛歸零的主線進(jìn)度條,在她取消重置世界后,竟一下子猛地增長到了百分之七十。

    正好和她上一個副本的進(jìn)度一致。

    “看來,這次的任務(wù)和之前是一樣的。”

    她低聲自語,借著桌上的燭光,伸手取過一本賬本,翻開第一頁,一頁一頁地仔細(xì)查看。

    燭光輕晃,屋內(nèi)靜得仿佛能聽見墨滴落在紙上的聲音。

    明鳶微微皺著眉,執(zhí)筆在旁邊的紙上寫寫畫畫,將現(xiàn)有的線索一點點理順。

    原本兩個副本分屬不同的任務(wù)線,現(xiàn)在卻合二為一,連進(jìn)度條都發(fā)生了變化……她咬著筆尾,眉頭微蹙,在紙上劃了幾道線,將兩邊的劇情脈絡(luò)勾連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床榻上傳來的細(xì)微響動。

    被褥摩挲的聲音極輕,像是有什么人緩緩移動。

    明鳶手中的筆微頓。

    秋澄霽醒了?

    她隨手將筆擱在桌上,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掀開簾子。

    夜色透過窗戶灑落一地冷光,而簾子后,秋澄霽正坐在床上發(fā)呆。

    少年的黑發(fā)松散地披在身后,有幾縷滑落到肩前,未曾束起的模樣少了平日的冷硬,反倒添了一絲意外的脆弱感。或許是剛醒過來,他看上去有些迷茫,眼神空落落的,似乎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可就在明鳶掀開簾子的瞬間,秋澄霽像是察覺到了某種危險,整個人驟然緊繃,猛地轉(zhuǎn)頭朝她看過來,目光凌厲,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鋒利。

    “誰?”

    可下一秒,當(dāng)他看清明鳶時,臉上的神情倏然一頓。

    鋒芒盡數(shù)收斂,少年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呆滯。他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眼睛睜得大大的。

    明鳶見他表情實在有趣,憋了又憋,最后還是沒忍住笑出聲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醒了沒?”

    秋澄霽的瞳孔微微顫了顫,終于像是徹底清醒過來。

    他嗓音有些發(fā)啞:“……你怎么在這?”

    明鳶瞇眼,嘴角忍不住勾起。

    “這是我的床,你說我為什么在這?”

    秋澄霽怔怔地望著她,唇微張,卻沒有說話。

    明鳶見他這副模樣,正想再調(diào)侃兩句,可還沒開口,就見秋澄霽猛地抬起手。

    下一秒,對方狠狠將她拉進(jìn)了懷里。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少年緊緊地抱住,力道大得讓她甚至能聽見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回音。

    秋澄霽埋著頭,下巴抵在她的肩窩,呼吸微亂。

    他的手扣在她的后背,像是生怕她會消失一般,指尖用力得快要嵌進(jìn)衣料里。

    他喃喃道:“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原來……我真的找到你了。”

    “原來你真的不會趕我走了。”

    他的聲音很小,甚至帶著一點細(xì)微的顫意,像是在確認(rèn),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明鳶心跳微微一滯,怔了一瞬,最后緩緩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好啦。”她說,沒忍住摸摸秋澄霽的頭。

    “你不是在做夢,我也不會趕你走的。”

    “所以,”明鳶笑了笑,臉頰笑出個很淺的酒窩。

    “不許又躲起來偷偷哭鼻子了哦。”

    第95章  心滿意足地把頭埋在她的肩窩里

    明鳶撐著臉, 看著面前鋪滿了線索的紙張,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系統(tǒng)離線后,所有的任務(wù)提示都沒了。如果她想繼續(xù)完成任務(wù), 就只能自己在京城里一點點去找, 去試探,看看哪里可能觸發(fā)新的劇情。

    可京城那么大, 要她自己瞎找,找到什么時候才有進(jìn)展?

    想到這里,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眉頭輕輕皺起。

    下一秒,臉頰被人貼上了溫?zé)岬挠|感。有人輕輕蹭了蹭她的臉, 聲音低低地問:“怎么了?”

    是秋澄霽。

    明鳶身子微僵, 偏過頭看向身側(cè)的人,正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秋澄霽似乎是剛剛洗完澡,少年的頭發(fā)披散著, 發(fā)絲柔順地落在肩頭, 襯得他整個人都有幾分素凈的少年氣。只不過那雙眼睛太過深沉, 盯著人的時候十分專注, 讓這份素凈之中又多了幾分沉郁的意味。

    自從那天之后,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雖然沒有明說, 但明鳶覺得,兩個人已經(jīng)算是談起戀愛了。

    秋澄霽就這樣一直窩在她的小屋子里,偷偷摸摸地不出去。明鳶也懶得趕人,畢竟他一出去, 萬一再被人發(fā)現(xiàn)身份什么的, 麻煩就大了。

    只是……她原本寬敞的大床,現(xiàn)在硬生生被分走了一半。

    前幾天她還可以隨便打滾, 怎么睡都舒服得不行。可自從秋澄霽來了,她只能被迫挪出一半空間給他,還要被他的存在感折磨得夜夜難眠。

    因為——

    這家伙似乎特別沒有安全感!

    明鳶好幾次半夜被憋醒,睜眼一看,就見原本睡得和她隔著一段距離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翻過身來,直接把她摟進(jìn)懷里。

    秋澄霽的手臂緊緊箍著她的腰,半個身子都壓在她身上,把她圈得死死的,連呼吸都快喘不上來。

    他眼眸緊閉,呼吸沉穩(wěn),像是在夢中也不舍得放開她一樣。

    明鳶徹底被逼得火起,原本剛談戀愛的那點興奮勁兒早就被折騰沒了,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氣惱。

    她毫不猶豫地一腳踹了過去,“砰”地一下將秋澄霽踢到床的另一邊,氣得咬牙:“秋澄霽!你又偷偷抱我!”

    少年被踹醒了,睜開眼時,眼神還有些迷茫和困倦,臉上帶著一絲剛睡醒的乖巧,整個人看起來像只剛醒的貓。

    見明鳶掙脫開自己,他愣了愣,隨即呆呆地又抱了上來,帶著一絲委屈,低低地說:“不要離開我……”

    明鳶:“……”

    她有些罵不出口了。

    秋澄霽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夾雜著剛睡醒的慵懶。少年的手臂重新圈緊了她的腰,像是生怕她再逃走一樣。

    明鳶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后敗下陣來,無奈地嘆了口氣,挫敗地重新躺回床上,閉上眼:“……隨便你。”

    秋澄霽的懷抱瞬間收緊了一些,仿佛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他心滿意足地把頭埋在她的肩窩里,下巴在她頭頂上輕輕蹭了蹭,聲音里帶著點撒嬌的意味:“你真好。”

    明鳶:“……”

    一瞬間,一股惡寒順著脊背爬上來。

    ……這個樣子的秋澄霽真的太恐怖了!

    誰能想象,這個天天抱著她不撒手,黏糊糊賴在她身邊撒嬌的人,和他們剛見面時那個臭臉殺鬼不眨眼的秋澄霽,居然是同一個人?

    戀愛居然能讓一個人改變這么多嗎?

    不過還好,她熟悉環(huán)境的能力比她自己想的要強上許多。

    每天晚上都被秋澄霽抱著睡,明鳶一開始還不習(xí)慣,總是半夜被憋醒,怒氣沖沖地想要踢開他。

    但后來,隨著夜復(fù)一夜的相處,她漸漸習(xí)慣了對方的懷抱。甚至最后,就算秋澄霽把她整個人都牢牢錮在懷里,她也能睡得香甜。

    到這兩天,她甚至能安穩(wěn)地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伸個懶腰起床。

    不過這些暫且不提。

    此刻,明鳶正坐在椅子上,翻看著自己記錄下的線索。她的手指在紙上輕點兩下,忽然想到什么,偏過頭,視線落在秋澄霽身上。

    此刻的秋澄霽像只大型貓科動物似的,正窩在她身邊,一邊貼著她的肩膀,一邊懶洋洋地蹭了蹭她的衣袖,撒嬌意味明顯。

    見她看過來,秋澄霽抬眼,從鼻子里疑惑“嗯”了一下,“怎么了?”

    明鳶摸摸下巴,有些疑惑地開口。

    “對了,秋澄霽,那天在后山遇到你,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寶物的?又為什么會突然來到京城?”

    “這個啊……”

    秋澄霽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呼吸也隨之沉了一些。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越發(fā)黏人地靠近了點,頭抵在她肩窩,低聲道:“……我告訴你,你別生氣。”

    見他這副表情,明鳶忍不住失笑。

    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發(fā),語氣輕松:“我不會生你氣的,你說吧。”

    秋澄霽還是有點不安,可見她一副想知道的模樣,最終還是老老實實開口了。

    “我之前在晉陽鎮(zhèn),那次重傷住在旅館休息的時候,覺得你太莽撞,怕你出事……所以,”他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心虛,“偷偷在你身上下了一道符,可以感知到你的氣息方向。”

    明鳶聽完,眼神微妙地看著他。

    想笑。

    她瞇起眼睛,語調(diào)帶著調(diào)侃:“究竟是怕我太莽撞,還是心里放不下我?”

    不管了,先逗逗秋澄霽再說。

    她本以為,以秋澄霽的性格,肯定會嘴硬,說當(dāng)時還不喜歡她。

    可沒想到秋澄霽卻點了點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盯著她,眼神澄澈得不像話:“沒錯。”

    “那個時候,我其實已經(jīng)很在意你了。雖然還不太明白那種感覺,但……大概已經(jīng)喜歡上你了吧。”

    明鳶:“……”

    她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直白弄得臉熱,連手都頓了一下。

    反應(yīng)過來后,明鳶連忙別開視線,嘴里有些結(jié)巴:“噢、噢。”

    秋澄霽看她這副樣子,輕輕笑了一聲,唇角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愉悅。

    他的眼神里閃過一點莫名的戲謔意味,但語氣卻仍舊裝得無辜又單純:“你怎么臉紅了?”

    怎么感覺秋澄霽也在故意逗她?

    明鳶頓時炸毛,嘴硬地反駁:“才沒有!”

    秋澄霽挑了挑眉,眼里明晃晃地寫著“我不信”。

    可他也沒說破,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見明鳶還在怒視著自己,眼瞧著又有要繼續(xù)生氣的跡象,秋澄霽連忙輕咳了一聲,乖乖收斂起嘴角的笑意,認(rèn)真恢復(fù)正題。

    他再次抱緊懷里的少女,整個人幾乎都貼了上來,在她身上蹭了蹭,聲音低沉悶悶地響起:“至于我為何前來京城……是為了報仇。”

    嗯?

    明鳶愣了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臉上生氣的表情收起,下意識重復(fù):“報仇?報什么仇?”

    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說,秋澄霽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眸,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握了握她的手腕,力道緊了幾分。

    少年的氣息沉了下來,渾身上下彌漫著一股深沉的冷意。

    明鳶皺眉,輕輕在他懷里扭動了一下。

    她能夠清楚地察覺到,秋澄霽在想事情的時候,心里的情緒壓抑而深邃,渾身上下都透著攻擊性。

    可即便如此,他在自己面前卻仍舊是放松的。

    少年沒有半點防備,哪怕想到的全是他不愿再回想的痛苦,但秋澄霽的手還是輕輕環(huán)著她的腰,依賴般地蹭了蹭她的肩膀,像是尋求慰藉。

    他聲音很低,像在沉思,帶著點繾綣的溫度,又似乎壓抑著某些的情緒。

    “你知道的,我幼時失去了父母,所以一直寄人籬下。誰都不喜歡我,覺得我是累贅。”

    明鳶點了點頭。

    她甚至還有著自己的猜測。

    當(dāng)初收留秋澄霽的那戶人家,極大概率和她拿到的游戲身份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想到這兒,明鳶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秋澄霽卻像是察覺到她的遲疑,反倒輕輕笑了下,語氣溫柔:“沒事的,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同。傷害我的……并不是你。”

    聽到這話,明鳶心里莫名松了口氣。

    秋澄霽能這樣想就好。

    她可不想自己剛談上的戀愛,最后又要以二人反目成仇的結(jié)局收場。

    心底的那點小糾結(jié)被秋澄霽哄好了,明鳶也沒再說什么,靠在椅背上,靜靜地聽著他繼續(xù)講。

    秋澄霽手里無意識地玩著她的頭發(fā),指尖在她發(fā)絲間緩緩摩挲,慢吞吞地說:“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日我父母遇到鬼怪帶來的大火去世,或許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暗中操作。”

    明鳶聽到這,呼吸一滯。

    她皺眉抬頭,下意識思考,眼底閃過一絲震驚:“那……”

    秋澄霽卻唇角微勾,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緩緩道:“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是誰了,對吧?”

    他還在笑。

    但明鳶卻不由得抖了抖肩膀。

    怪不得在原劇本里,秋澄霽對她這個身份下手那么狠。

    如果她的猜測沒錯,那她現(xiàn)在的身份,對于秋澄霽來說,兩人之間幾乎是滅門之仇。

    這死游戲,在這給她挖坑呢。

    但明鳶并未忘記一件事。

    之前在第一場游戲副本里,游戲系統(tǒng)曾說過,跟著反派的行程走,對方的行程,便是主線劇情發(fā)展的大概道路。

    那如果秋澄霽這次來京城的目的是為了報仇,那最后這30%的主線劇情,恐怕就和他要去報仇的地方有關(guān)。

    想到這里,明鳶側(cè)頭看向他,眼底劃過一絲思索。

    她輕輕敲了敲桌面,隨口問道:“那群壞人是哪家的人啊?”

    為什么這樣問,因為她現(xiàn)在的身份也算是京城里位高權(quán)重的貴女,說不定還能幫上秋澄霽。

    秋澄霽聽到她的話,心不在焉地嗯了聲,“明太師府。”

    明鳶眨了眨眼睛,心道果然如此。

    “不過,”少年繼續(xù)說道,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煩躁,“太師府戒備森嚴(yán),而且還有不少能人異士守著。我自己試過,可就連我都沒辦法悄無聲息地混進(jìn)去。”

    “哦?” 明鳶聽他這話,倒是瞬間來了興致。

    她拍拍胸脯,嘴角勾起一個自信的笑:“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不過……

    她目光掃了秋澄霽一眼,見他神色仍舊有些沉沉的,興致不高的樣子,便再次生出一絲想逗弄他的心思。

    至少要讓秋澄霽稍微打起點精神來。

    不要再悶悶不樂啦。

    于是,她笑了笑,忽然換了副口吻。

    少女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看他:“不過呢……”

    秋澄霽抬眸看她,神色有些疑惑:“嗯?”

    “你要求求我。”

    明鳶眨了眨眼睛,笑得蔫壞。

    “說點好聽的話,我才能幫你喲。”

    第96章  太師府

    秋澄霽的笑容頓住了.

    “說點好聽的啊……”

    他將這句話重復(fù)了一遍, 隨即微微瞇起眼睛,神色難得有了點從前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危險。

    少年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 似乎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明鳶就坐在他對面, 手指懶洋洋地搭在椅背上,嘴角勾著笑, 眼里透著一絲狡黠。

    她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像是完全不怕他會不答應(yīng)。

    見她不說話, 秋澄霽的眼神一瞇。

    “你讓我求你?”他緩緩地重復(fù)了一遍,聲音往上揚了揚,像是在和她確認(rèn)。

    “對呀。”見他的情緒終于被調(diào)動起來了, 明鳶沖他挑眉, 笑得十分得意。

    她甚至還晃了晃手指,“說句好聽的話,我就幫你進(jìn)太師府, 怎么樣?”

    秋澄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隨即笑了一聲。

    “你膽子真大, 要是之前的我……早就氣得冒煙了。”

    他說完, 忽然往前一步, 手撐在桌面上, 直接把人圈在自己和桌子之間。

    少年聞著懷中人的氣息,有些滿足得哼了兩聲,故意道:“你覺得我會求你?”

    明鳶被他圈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她愣了一下, 聽出秋澄霽話間的玩笑意味后, 隨即笑得更得意了。

    “你不愿意啊?怎么,你不喜歡我了, 又要和我作對了?”

    “……”

    秋澄霽盯著她,目光變得幽深了幾分。

    過了一會兒,少年忽然低下頭,貼著她的耳側(cè),聲音低啞:

    “喜歡,怎么會不喜歡你。那……哄你算不算?”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輕輕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明鳶頓時一個激靈,猛地伸手推開了他。

    “你干嘛!”她臉都紅了。

    秋澄霽似乎被她這副表情給逗樂了,臉上那股沉沉的神色都消散了不少。

    他眼尾一拉,再次擺出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你不是要好聽的話嗎,我不僅說了好聽的話,我還做了很好很好的事呢。”

    “怎么,你不喜歡嗎?”他問。

    “……”

    這狗男人!

    明鳶摸摸自己的耳垂,只覺得自己有些發(fā)熱。

    她狠狠地瞪了秋澄霽一眼,隨后重重地哼了聲,語氣不善地說:“算了,不逗你了,言歸正傳。”

    “明日我會試著和我父母打探一下,看看那邊的情況怎么樣,有沒有機會把你帶進(jìn)去。”

    秋澄霽總算是收起了剛才那副懶散的模樣,眼底浮現(xiàn)出幾分認(rèn)真。

    “你自己小心。”他說,“太師府……比你想的還要復(fù)雜。”

    ——

    第二日,吃飯時,明鳶假裝無意地提起了太師府的事。

    “說起來,最近京里是不是和太師府有關(guān)的事情不少?”她慢悠悠地夾了一口菜,語氣聽起來很隨意。

    她本以為自己的父母會如往常一般隨口答上一句,可讓她意外的是,剛說完這句話,坐在對面的母親忽然頓住了動作。

    母親放下手中的筷子,神色十分認(rèn)真地看著她,緩緩開口:“你不是從前一直很討厭提那個地方去嗎?怎的今日突然打聽起來了?”

    明鳶的動作也微微頓住。

    她面上依舊維持著自然的笑,可心里卻微微皺起了眉。

    討厭回那個地方?

    她完全沒有這段記憶。

    但她知道,這或許是她的第二個游戲世界隱藏身份的一部分。

    明鳶心思一轉(zhuǎn),裝作無所謂地笑了笑:“這不是最近的事情有點多嗎,正好想問問。”

    母親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是……據(jù)說這次后山來調(diào)查的,也有太師府派來的人。”

    明鳶順勢點頭:“嗯。”

    和她猜得不錯,那太師府既然有降妖除魔的能力,現(xiàn)在京中出現(xiàn)這等有關(guān)鬼怪的案件,派他們來探查,似乎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母親看了她一眼,神色復(fù)雜。

    過了好一會兒,她嘆了口氣,語氣有些輕微的無奈:“若不是你今后也該了解這些……娘還真的不想讓你和那里的人接觸。”

    “畢竟,你親爹娘在將你托付來這兒前,可是說過,要讓我們護(hù)著你的。”

    明鳶的眼神微微一頓。

    親爹娘是什么意思……

    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其實是養(yǎng)女嗎?

    不過,這游戲經(jīng)常搞些很燒腦的身份劇情,她還有其他親生父母什么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難以接受的事情。

    她現(xiàn)在就裝什么都知道就好。

    至少面上不能露出疑惑。

    明鳶握著筷子的手指悄悄收緊了一點,但語氣依舊保持著平穩(wěn):“說起這些……我幼時的記憶都模糊了許多。”

    母親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也是……那個時候你還小呢。”

    這次,她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往事。

    “你父母原本是太師府外支的人,從小并未在京中生活。”她緩緩說道,“直到后來,主家需要鞏固朝中的地位,這才將你們接回京城。”

    “可惜,你的父母并不適合那里。”

    明鳶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手指輕輕摩挲著筷子,沒有出聲,靜靜地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他們性子太清高了,發(fā)現(xiàn)主家弟子不僅收取賄賂,還因為私欲與外人勾結(jié),利用鬼怪傷人。”母親嘆氣,目光微微閃爍,“他們看不下去,與人爭辯,最后被家族除名。”

    明鳶微微低頭,指尖敲了敲桌沿。

    如果她的猜測沒錯,兩個世界的身份已經(jīng)融合了。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對夫人和老爺,并不是她的親生父母,而是增加了新設(shè)定,成為了在融合的世界后,從小收養(yǎng)她這個身份的人。

    而她的親生父母,則是沿用了上個世界的身份。

    他們曾是太師府外支,后來被驅(qū)逐。

    而太師府的人心眼極小,對這種不能為自己所用之人恨不得趕盡殺絕。沒辦法,她父母在離京前,偷偷將她托養(yǎng)給她現(xiàn)在的養(yǎng)父母,拜托他們將這件事藏好,至少要護(hù)著她到能獨當(dāng)一面的那個時候。

    這場談話里明鳶獲得的信息很多。

    終于差不多將自己的身份給拼好了來,她其實是有些開心的。

    而且主線劇情的進(jìn)度條也在她推理完成的那一刻,顫顫巍巍地往前挪了一點點距離。

    但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鳶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兩人身上,她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問道:“我現(xiàn)在長大了……對太師府有些興趣。”

    她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隨意,像是一個單純對某個地方感到好奇的世家小姐,“我能不能進(jìn)去看看?”

    然而,她的這句話落下,眼前的兩人卻都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她的父母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帶著些許復(fù)雜。

    母親的手指緊了緊衣袖,似乎想說什么,可終究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我們不會攔著。”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眼底隱隱浮現(xiàn)出些許擔(dān)憂,“你已經(jīng)長大了,我們也完成了最初他們交給我們的任務(wù)。”

    明鳶微微一怔,目光悄悄打量著兩人。

    他們的面容依舊年輕,像是被時光眷顧,可在這樣的話題下,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眼角竟隱約浮現(xiàn)出了一些細(xì)紋。

    那不是年齡帶來的,而是長年累月的疲憊堆積。

    “太師府……不是你該去的地方。”父親的聲音有些沉,“但現(xiàn)在京中形勢復(fù)雜,若你執(zhí)意要去,我會幫你安排。”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思,“近來京中鬼怪出現(xiàn)的事情越來越多,我們這兒不比京外,京中百姓對鬼怪什么的一無所知。此事已經(jīng)引起了不少恐慌,太師府正在招收能人異士。我可以運作一下,把你送進(jìn)去。”

    他說到這里,忽然看向她,目光微沉,“不過,太師府內(nèi)的人向來藏龍臥虎,你的身份雖高,可也要多加小心。”

    明鳶輕輕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卻被母親忽然站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及時告訴下人,讓他們回來找我們。”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明鳶能感覺到她抱著自己的力道有些顫抖。

    明鳶怔了怔,心里有什么地方輕輕地被觸動了一下。

    雖然她現(xiàn)在的身份只是這夫妻二人收養(yǎng)的孩子,可這對夫婦對她的關(guān)心卻是實打?qū)嵉摹?br />
    哪怕她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可無論在什么事上,他們都愿意為了自己撐腰。

    特別特別溫暖的親情。

    這破游戲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嘛。

    明鳶眨了眨眼,抬手輕輕地拍了拍母親的后背,聲音低低地安撫:“我知道了,放心吧。”

    母親深吸了一口氣,終于緩緩松開了她,眼角泛著微紅,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不舍。

    明鳶看著她,心里微微發(fā)悶。

    無論如何,他們是真的把她當(dāng)作自己的女兒在疼愛。

    那自己定然不能辜負(fù)二人的期待。

    事情安排得很快,不過短短兩日,夫婦二人便來通知明鳶,一切已經(jīng)辦妥,她即刻便能啟程前往太師府。

    像她這種身份不凡的世家小姐入太師府的目的,旁人自然也有著自己的猜測。

    無非是覺得她只是來湊個熱鬧,真正的驅(qū)鬼除邪之事,誰也不會指望她能幫上什么忙。

    畢竟京中世家本就盤根錯節(jié),她的家族同樣在朝中有勢力。而她未來也有步入朝堂的可能,太師府那邊甚至未曾提出任何要求,反而還十分寬容,準(zhǔn)許她帶著下人一同前去。

    為了不引人注意,明鳶只帶了秋澄霽一個人,對外宣稱他是自己的侍衛(wèi),隨行保護(hù)她的安全。

    出發(fā)這日,府上的馬車早已備好,靜靜候在門口。

    明鳶站在臺階上,身上披著一件素色外袍,微風(fēng)拂過,發(fā)絲輕輕拂動。

    母親牽起她的手,掌心溫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手背,眼底隱隱透著不舍。

    “若是不喜歡玩了,就早點回家。”母親的聲音溫柔,“我們在家里等你。”

    父親站在一旁,看似沉穩(wěn),但目光中卻同樣帶著幾分擔(dān)憂。

    明鳶低頭看著他們握住自己的手,心里一陣溫暖,輕輕點了點頭:“好。”

    她握了握母親的手,嘴角勾起一個安撫的笑,隨后轉(zhuǎn)身踏上馬車。

    馬車內(nèi),秋澄霽已經(jīng)坐在那里。

    今日的他換上了一身深黑色的侍衛(wèi)裝,衣襟收束,顯得整個人更加修長挺拔。

    少年的頭發(fā)高高束起,幾縷墨色碎發(fā)垂在額前,映著清冷的眉眼,鋒銳而凌厲。

    哪怕一身暗色衣衫,他也將這身低調(diào)的侍衛(wèi)服穿出了不凡的氣度,腰側(cè)佩刀,周身隱隱透著凌厲的氣息,就像一把時刻準(zhǔn)備出鞘的利劍。

    見她上車,秋澄霽微微抬眸,懶懶地看了她一眼,“沒什么要繼續(xù)說的?”

    明鳶“嗯”了一聲,有些疲憊地靠在他肩膀上,身上帶著一點涼涼的晨露氣息。

    今天起得有些早,好不容易閑下來了,她就開始有些犯困了起來。

    好想回去繼續(xù)睡覺……

    秋澄霽垂下眼眸,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停。過了一會兒,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捏了捏她的手臂,像是在伺候她。

    馬車緩緩行駛,車廂內(nèi)氣息寧靜而安穩(wěn)。

    木制的車廂晃動得很輕,四周掛著手工繡著精致圖案的簾幔。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檀香味,是角落里香爐燃著的氣息,帶著安神的作用。

    馬車外的嘈雜漸漸遠(yuǎn)去,這安穩(wěn)的環(huán)境讓明鳶本就想睡覺的心思愈發(fā)明顯。

    她的睫毛輕顫,眼皮越來越沉,意識逐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到有人輕輕搖了搖她的胳膊。

    那人嗓音低低的,帶著一絲輕緩:“到了。”

    明鳶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入目便是秋澄霽的臉。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眉眼鋒利,黑眸微垂,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情緒。

    “睡得這么香……和頭小豬似的,還不起?”

    第97章  又開始學(xué)小狗撒嬌。

    明鳶迷迷糊糊地?fù)沃X袋坐直, 秋澄霽便順勢從懷里取出一方干凈的帕子,捏著她的下巴,替她輕輕擦了擦臉。

    “醒醒, 別一副懵懵的樣子, 待會兒該被人看笑話了。”他嗓音低沉,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 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克制。

    明鳶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推開他的手, 揉了揉自己臉頰,抬眸看了眼窗外。

    馬車已經(jīng)停下,外頭有不少人影晃動, 似乎是太師府的人過來了。

    掀開車簾的瞬間, 明鳶便敏銳地察覺到太師府周圍有一股特殊的氣息。

    她垂下眼,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眼四周。

    府門高聳,朱漆大門上刻著繁復(fù)的符紋, 幾乎與門上的花紋融為一體, 若非她本就對陣法敏感, 怕是很難察覺。

    這里有極其強大的陣法波動, 不僅能防外人窺探, 恐怕連府內(nèi)人的行動也被陣法掌控。

    明鳶收斂神色, 沒有表現(xiàn)出異樣。

    她伸了個懶腰,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下車時,她刻意讓自己的動作不急不緩,眼角微微上挑, 在車下其他人的面前裝作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嬌貴模樣, 仿佛對于來太師府這件事,自己的目的只是來消遣一番, 并無半點壓力。

    “這就是太師府啊……”

    少女微微瞇眼,目光似乎帶著幾分打量,但又透著些漫不經(jīng)心的散漫,像極了那些京中無所事事的世家子女,對什么事情都只是隨口一提,并無深究的耐心。

    太師府的丫鬟和侍衛(wèi)看著她,起先眼里還帶著隱晦的戒備與審視。

    可瞧見她這般姿態(tài),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眼里的警惕逐漸消失。

    他們在這府中伺候多年,見過太多紈绔小姐公子前來“湊熱鬧”,明鳶這副不諳世事的嬌養(yǎng)姿態(tài),讓他們本能地將她歸類到“無害”的一類人當(dāng)中。

    明鳶像是沒察覺到他們在打量自己一般,懶洋洋地甩了甩袖子,輕哼一聲:“進(jìn)去吧。”

    太師府的后院并不華麗,反倒有些清冷。

    院中植著幾株高大的槐樹,綠蔭遮天,枝葉間仿佛藏著什么東西,風(fēng)吹過時,能聽到一絲若有似無的低吟。

    丫鬟將他們帶到一處幽靜的廂房前:“明小姐,這便是您的住處。”

    她微微低頭,聲音依舊恭敬:“若有什么需要,隨時吩咐。”

    明鳶點頭示意,待她帶著人離去后,才推開房門,走了進(jìn)去。

    秋澄霽緊隨其后,隨手將門闔上。

    等確認(rèn)周圍無人后,明鳶臉上的散漫瞬間收斂,眼底浮現(xiàn)出一抹深思。

    秋澄霽靠在窗邊,靜靜地看著她,語氣慢悠悠的:“偽裝得倒是挺像的。”

    明鳶哼了一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托著腮道:“有用就行,不然天天被人盯著,我渾身不舒服。”

    秋澄霽微微瞇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若有所思:“有點意思。”

    他側(cè)頭看她,嗓音低沉:“你也察覺到了吧,這府里的防護(hù)極為森嚴(yán)。府門的陣法不僅是屏蔽外界探查,恐怕連進(jìn)出的人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監(jiān)控。”

    明鳶點點頭,回憶著剛才的所見所感:“不只是門口,我剛才經(jīng)過庭院時,感覺地面下似乎埋著某種陣眼。整個府邸……怕是早已被一個大陣所覆蓋。”

    說到這里,明鳶心里微微一沉。

    太師府……遠(yuǎn)比他們想象得還要棘手。

    自己思考了好一會兒,等明鳶反應(yīng)過來,這才想起,秋澄霽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繼續(xù)說話了。

    她有些迷茫地抬頭看向?qū)Ψ剑l(fā)現(xiàn)此刻的秋澄霽神情有些陰沉。

    少年就這樣看著窗外的景色,他的神情淡淡,指尖卻在身側(cè)微微收緊,似乎正在克制什么情緒。

    看著秋澄霽這般樣子,明鳶忍不住在心中嘆一口氣。

    可憐的孩子。

    她知道,秋澄霽來到仇人的地盤,心境絕不會平靜。

    想了想,明鳶最后還是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輕輕一拉,將秋澄霽扯到自己面前,語氣柔和下來:“秋澄霽,冷靜一點。”

    少女仰頭看向面前的人,認(rèn)真道:“我們好不容易進(jìn)來,不能在最后一步出錯。”

    秋澄霽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低聲應(yīng)道:“嗯。”

    見他終于緩了些,明鳶這才笑了笑,輕輕晃了晃他們交握的手:“別生悶氣了。”

    秋澄霽低頭看著她,剛剛身旁那股壓抑的情緒漸漸散去。

    他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無奈,像是拿她沒辦法似的。

    半晌,少年輕輕嘆了口氣,忽然微微彎腰,將下巴擱在她肩窩處蹭了蹭,聲音悶悶的:“好,我不在你面前生氣。”

    明鳶一頓,耳根子瞬間有點發(fā)熱。

    這人……又開始學(xué)小狗撒嬌了。

    總是這么犯規(guī)!

    “行了行了,別鬧了。”她伸手推了推他,嘴上嫌棄,卻沒有真的推開,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秋澄霽低低笑了笑。

    他似乎很喜歡這種近距離接觸的時候,被她拍拍背,少年也不惱,只是慢吞吞地說:“可是……你讓我冷靜,那你是不是該補償我點什么?”

    明鳶狐疑地看著他,一時間猜不出秋澄霽究竟想做些什么,“你想干嘛?”

    秋澄霽歪了歪頭:“不如……你親親我?”

    “不親我就不冷靜。”他哼了兩聲,懲罰似地在她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

    不重,卻也在上面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牙印。

    明鳶:“……”

    濕潤的印記留在脖子上,明鳶臉頰微微發(fā)燙,但還是強裝鎮(zhèn)定地伸手推了推秋澄霽的肩膀。

    她故作正經(jīng)地說道:“好了,別鬧了,現(xiàn)在要辦正事。”

    見她反應(yīng)如此平淡,秋澄霽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

    少年還想說些什么,但又不想讓明鳶生氣,最終只能不情不愿地乖乖松開手,懶懶地往后靠去。

    可就在他剛要拉開一點距離的時候,明鳶忽然踮起腳,在他驚訝的眼神里,往他臉頰上輕輕啾了一下。

    “……”

    少女突然湊近,獨屬于對方的氣息撲面而來。秋澄霽整個人微微一僵,薄唇微張,顯然還沒反應(yīng)過來。

    而親完后,明鳶已經(jīng)立馬縮了回去。

    她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輕咳了一聲,眼神四處亂飄:“這樣可以了吧?”

    秋澄霽怔怔地摸了摸被親的地方,半晌,耳尖突然染上一層明顯的紅暈。

    接著,他慢慢笑了起來,眼尾微微彎著,語氣輕快得不像話。

    “……可以。”

    這些小小的胡鬧其實并未占據(jù)多少時間,他們很快就收斂了心思。

    畢竟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查探太師府的情況。

    明鳶先在屋內(nèi)仔細(xì)檢查了一遍,確定這里沒有什么奇怪的機關(guān)或陣法,甚至連窺探的暗道都沒有后,心中隱隱松了一口氣。

    看來太師府的人對他們確實沒太過防備。

    而秋澄霽則在院子里四處巡視了一圈,觀察周圍環(huán)境。

    他本以為這里會有暗哨或某些限制行動的手段,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沒有。

    不僅如此,他們所住的院子雖然簡樸,卻意外地清靜,連外面巡邏的侍衛(wèi)都很少經(jīng)過,更別提什么陷阱或監(jiān)視。

    他們就這樣在這兒住了兩天。

    在這兩天時間里,根本沒人來管過他們。

    除了每天有下人準(zhǔn)時送飯之外,府里的其他人似乎完全當(dāng)他們不存在一般。既不交代任務(wù),也不安排他們?nèi)プ鍪裁词隆?br />
    起先,明鳶還能耐著性子等,但到了第三日清晨,她終于有些坐不住了。

    這天,下人端著飯菜照常過來。

    明鳶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見狀忽然站起身,直接一把抓住那名下人的手腕。

    那下人被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只見明鳶臉色不虞,一副大小姐被怠慢了的不滿模樣。

    她松開手,撣了撣袖子,不高興地斜睨著那人,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你們這是想干什么?”

    下人茫然:“小姐……?”

    明鳶冷哼一聲,抬手指了指周圍:“我來這里是為了觀摩你們是如何對付那些邪祟的,結(jié)果你們倒好,把我關(guān)在這小小的院子里,連個帶路的人都沒有,什么意思?”

    她眼睛微瞇,帶著些許嬌縱的不耐,像是隨時要發(fā)脾氣一樣:“你們該不會是打算把我晾在這里,等我玩膩了自己回去吧?”

    下人見她生氣,連忙擺手解釋:“不不不,小姐別急,小的這就回去和大人稟報,看看如何安排!小姐稍安勿躁!”

    明鳶這才輕哼一聲,懶懶地?fù)]了揮手:“行吧,那我就等你們的安排,別讓我等太久。”

    那下人如蒙大赦,連忙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匆匆跑走了。

    等人一走,明鳶這才收起紈绔的模樣,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深思。

    秋澄霽在旁邊斜靠著院墻,見那人走了,才湊過來揉揉她的眼尾,“別皺眉。”

    明鳶瞥了他一眼:“嚇唬他們而已。”

    秋澄霽低低地笑了。

    “他們都怕你。”

    明鳶的脾氣一發(fā),效果立竿見影。

    很快便有人過來傳話,說府上三房的人明日要出門辦事,愿意帶她一起。

    消息一出,她便悄悄打聽了一下這三房的情況。

    據(jù)說,三房在太師府的地位不算太高。與其他幾房相比,他們這一脈的人自幼體弱,實力也偏低,所以在府中話語權(quán)不算大。

    這次他們負(fù)責(zé)的任務(wù)也是最輕松的,不過是處理一些實力不強的小鬼。

    許是因為這個任務(wù)沒什么危險,他們才愿意帶上一個嬌貴的大小姐。

    反正,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第二日清晨,天剛亮,明鳶便起來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挑了一身剪裁合體的華服,衣料絲滑光澤,袖口甚至還繡著隱隱泛光的金絲紋路,一看便價值不菲,細(xì)節(jié)之處無不透著奢靡之氣。

    秋澄霽靠在一旁看著她折騰,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這樣,怕是出門捉鬼,還是出門游玩?”

    明鳶對著銅鏡理了理衣領(lǐng),慢條斯理道:“當(dāng)然是去游玩。”

    她伸了個懶腰,神情懶散:“既然他們覺得我是個紈绔小姐,那我就好好扮演一下,不是更能讓他們放松警惕?”

    秋澄霽挑了挑眉,低低地笑了一聲:“隨你。”

    明鳶滿意地收回目光,帶著秋澄霽出門。

    便見三房姐弟早已在院外等候多時。

    這姐弟二人看上去年紀(jì)與她相仿,皆穿著干練的勁裝,腰間掛著隨身武器,顯然是為了任務(wù)做足了準(zhǔn)備。

    姐姐身形頎長,膚色偏白,五官端正,眼神沉靜,顯然性格冷靜理智。

    弟弟與姐姐五官有幾分相似,只是氣質(zhì)較為沉悶,眉宇間透著些許少年人的青澀,與姐姐相比少了幾分穩(wěn)重。

    明鳶上下打量了二人一通,眼神微瞇。

    按輩分來說……這二人其實還算得上是她的表哥表姐。

    不過,這只是游戲里她身份上的親屬罷了。

    和她本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兩人見明鳶打扮成這樣出來,同時微微皺了皺眉。

    其中,姐姐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在她那身衣服上掃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視線。

    她雖然沒說什么,但眼底那點不以為然還是清晰可見。

    那位弟弟則是直接露出了一絲不耐,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這也太……”

    明鳶撇了他一眼。

    他身旁的姐姐則是及時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別多嘴。

    畢竟明鳶的身份擺在這里,無論他們怎么看不慣,都不能表現(xiàn)得太明顯。

    拉住人后,那位姐姐調(diào)整了表情,語氣淡淡地說道:“既然小姐準(zhǔn)備好了,那我們便出發(fā)吧。”

    明鳶似笑非笑地掃了他們一眼,懶洋洋地應(yīng)了一聲:“好。”

    說完,她輕輕掀起衣擺,一派悠然地往外走去,和沉默寡言,仿佛真的成了一個侍衛(wèi)的秋澄霽一起,上了屋外兩輛馬車中看著最氣派的一輛。

    而那對姐弟對視了一眼,終究是壓下了心中的不滿,跟了上去,不情不愿地上了另一輛馬車。

    車隊一路搖搖晃晃地往外走,明鳶坐在最柔軟的墊子上閉眼,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在打聽三房的信息時,并未刻意去了解他們房里人的名字。

    一是三房的實力一般,雖是主家本系子弟,但家主并不在意他們,所以沒什么必要去了解。

    二是,她現(xiàn)在的身份可是眼高于頂,鼻子朝天的紈绔。來主人家做客,看不起主人家沒什么話語權(quán)的家人,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太師府座落在京城北巷,那一帶地勢偏僻,向來是天子重臣的府邸聚集之處。

    此地四周高墻林立,沿街皆是肅穆莊重的宅院,門前站著身著甲胄的護(hù)衛(wèi),個個神色冷峻,腰間配刀。一眼望去,竟幾乎看不見普通百姓的蹤影。

    街道鋪著深青色的條石,被日復(fù)一日的馬蹄與車輪碾壓得光滑整潔,唯有兩側(cè)的青磚墻上依稀可見歲月的痕跡,顯得有些古舊。

    再往前走,出了北巷,經(jīng)過一條狹長的青石街,便是京城的鬧市區(qū)。

    然而,如今的鬧市已不復(fù)往日的繁華。

    自從近日城中怪事頻發(fā),風(fēng)言風(fēng)語四起,街頭巷尾的百姓都變得惶恐不安,夜晚不敢出門,就連白日也比以往冷清了許多。

    昔日里人頭攢動的商鋪,如今門前冷清,偶爾經(jīng)過的行人也大多行色匆匆,臉上帶著警惕之色。

    整座京城仿佛籠罩在一層無形的陰影之下。

    太師府的馬車帶著一行人正穿過鬧市,朝著這次的目的地而去時。

    “啊——!”

    忽然,一聲尖叫傳來,嚇得明鳶一個激靈,瞬間揪住坐在自己身旁秋澄霽的袖口,“怎么了?”

    與此同時,馬車驟然劇烈震動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撞到了。

    緊接著,車夫用力一扯韁繩。

    馬車猛地停了下來。

    第98章  一點都不奇怪

    明鳶聽見外頭的騷動, 微微蹙眉,伸手拉開車簾,往外探出半個身子:“怎么了?”

    他們這輛馬車的位置有些靠后, 視線被前方的車廂擋住, 只能隱隱約約看見車頭那邊似乎聚集了一群人,場面顯得有些混亂。

    很快, 她聽到車夫罵罵咧咧地跳下車,隱約還能聽見前頭其他車隊的人也在出聲呵斥著什么。

    明鳶和秋澄霽對視了一眼, 眼神里帶著一絲警惕。

    她低聲道:“下去看看。”

    秋澄霽“嗯”了一聲,順勢扶住她的手臂,護(hù)著她一起下了馬車。

    繞過車廂走到前頭, 他們終于看清楚了。

    原來, 整個馬車隊伍的去路,被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這些人蓬頭垢面,衣衫破舊, 有的甚至連鞋子都沒穿好, 神情驚恐不安, 雙眼布滿血絲, 顯然已經(jīng)有多日未曾安眠。

    他們攔在車前, 眼中帶著絕望的光, 聲音顫抖又帶著哭腔地喊著:

    “求求幾位大人救救我們!”

    “我們家中有邪祟作怪,十幾日前便已報官,官府當(dāng)時明明答應(yīng)立刻派人前來,可如今這么久了, 仍不見有人來救命!”

    “短短數(shù)日內(nèi), 我的幼子又被那鬼怪害死了!嗚嗚嗚……求求大人可憐可憐我們……”

    他們有的抱著年幼的孩子,孩子瘦得皮包骨頭, 眼神無神;有的渾身灰塵,膝蓋甚至有被跪出的血痕,顯然已經(jīng)不止一次攔過其他人。

    明鳶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里有些發(fā)緊。

    她哪在現(xiàn)實里見過這種場景,不由得攥了攥袖口。

    這些人身上帶著一股被絕望折磨得近乎瘋狂的氣息。

    見人都求到這兒來了,明鳶張張嘴,下意識地就想開口:“既然如此,那便——”

    可話音未落,前方帶隊的人率先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三房的少年嗤笑一聲,目光滿是厭煩,聲音冷冷道:

    “等官府派人?你們就繼續(xù)等吧!”

    他身旁的少女表情淡淡掃了一眼這些民眾,雖然語氣很平靜,但話中的不屑仔細(xì)聽也能聽出來:

    “誰給你們的狗膽攔太師府的車?你們知不知道我們這行是要去鎮(zhèn)安司降妖的。”

    “耽誤了鎮(zhèn)安司的大事,你們擔(dān)得起這個罪名嗎?”

    那些百姓被吼得瑟縮了一下,可很快又鼓起勇氣,哀求地跪了下來。

    “大人!我們那兒已經(jīng)死了幾十余人了。再這樣下去,整個巷子的人都得死光了!”

    “求求幾位大人,能不能先救救我們……鎮(zhèn)安司如今的情況還不算最嚴(yán)重,可我們,我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他們的聲音聲聲泣血,帶著絕望的哀求。

    這群人真是……

    明鳶咬牙,一甩袖子,擋在那姐弟二人面前。

    她眉頭緊皺,語氣里滿是不滿:

    “都已經(jīng)報官十幾天了,結(jié)果連個人影都沒見著!而且鎮(zhèn)安司的妖祟之事又不急,為什么不先幫這些百姓解決問題?”

    她的語速很快,語氣更是咄咄逼人,帶著一股理直氣壯的氣勢,絲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不耐和氣惱。

    那對姐弟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發(fā)聲,還幫著這些百姓說話,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弟弟的性子本就浮躁,沉不住氣。聽她這么說,對方臉色立馬就拉了下來,語氣不善地冷哼道:“哼!這種小事還輪得到我們出手?浪費時間管這些人做什么?”

    他語氣滿是輕蔑,話里話外都透著不悅。

    可他話音剛落,沒等明鳶先出聲反駁時,他倒是先被旁邊他姐狠狠瞪了一眼,冷聲打斷:“住口。”

    “……哦。”

    那少年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后面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雖然仍舊一臉不滿,卻也不敢再繼續(xù)頂嘴,甚至還小小地往后縮了一步,像是有點怕他姐姐。

    明鳶看著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這姐弟倆里,姐姐的地位明顯比弟弟要高上不少。

    后者不過是個只會亂吠幾句的家伙,而真正能做主的人,是這個沉得住氣的姐姐。

    姐姐的表情很快恢復(fù)如常,嘴角還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看上去不咸不淡,像是既不想得罪明鳶,也懶得把事情放在心上。

    她看了眼地上那些百姓,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不耐,但語氣依舊維持著表面的客氣:“小姐不必?fù)?dān)心,府里早就派人去處理了,許是路上出了些許耽擱,讓他們再等等,很快就會有人過去的。”

    對方這話里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她并不認(rèn)為這件事值得放在心上,不過是隨口敷衍,打發(fā)了事。

    明鳶聽著她這敷衍的口氣,心里的不喜徹底被點燃。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瞪得圓圓的,語氣里都是找事般的不樂意:“那也不能一直拖著不管吧!你們不去,那我去!”

    說著,明鳶就又要往前走一步,擺明了是不想再跟他們的車,要隨著那群百姓去解決問題。

    “慢著。”

    還沒等她走出去幾步,那姐姐便微微蹙了蹙眉,攔住了她。

    像是覺得這事再爭下去就太麻煩了,她干脆不耐煩地側(cè)頭,隨手指了個侍衛(wèi),淡淡吩咐:

    “你留下,不用跟著了,回府催催下面的弟子,讓他們隨便帶幾個人去處理。”

    她的語氣很隨意,甚至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

    顯然,在她眼里,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連她親自出手都不值得,隨便派點人去敷衍解決一下就行了。

    即便如此,那群百姓還是激動得眼眶泛紅,連連磕頭:“謝大人!謝大人!”

    明鳶看著他們這副模樣,心里還有點不痛快。她張了張嘴,剛想再說些什么。

    可這時,秋澄霽忽然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拽了拽她,低聲道:“小姐,還是先回馬車?yán)镒伞!?br />
    他的嗓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意味。

    “嘖。”

    明鳶深吸了一口氣,雖然仍舊有些不甘心,但最終還是狠狠一甩袖子,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回到了馬車?yán)铩?br />
    馬車?yán)^續(xù)前行,行過鬧市區(qū),輪子碾過崎嶇不平的地面,發(fā)出沉悶的“咯噔”聲。

    明鳶心里一團(tuán)火,憋著氣坐在軟墊上,手緊緊攥著裙角,臉色不太好看。

    剛才那姐弟二人的態(tài)度讓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壓著的怒火還沒散盡,胸口發(fā)悶得厲害。

    秋澄霽就坐在她身側(cè),目光不疾不徐地落在她身上,見她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勾起唇角。

    少年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有什么好生氣的?這種時候,你出頭反而落不得好。”

    明鳶本就不爽,聽到秋澄霽這同樣沒良心的話,更是氣上心頭。

    她一把拍開秋澄霽的手,抬頭瞪他,眼里還帶著些沒散盡的怒意,語氣不善,“你覺得沒什么是吧?反正你向來是那副冷漠的性子,看誰死活都不關(guān)心。”

    秋澄霽被她這話說得輕笑了一聲。

    他眉梢微挑,眼底的笑意透著點危險:“那又怎么樣?我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可我做不到。”

    明鳶猛地握緊拳頭,“看到那些人被欺負(fù)、被傷害,我就覺得氣憤,覺得應(yīng)該去幫他們。”

    秋澄霽微微垂眸,視線落在她因為生氣而顫抖的手指上。

    半晌,他嘆了口氣,慢吞吞地伸出手臂,在明鳶疑惑的目光里一把握住她的手。

    少年的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著她的掌心,聲音低緩:“可你幫得了一個,幫得了所有人嗎?”

    他的手掌干燥溫?zé)幔鼬S被他這么握著,剛想再反駁,就見他忽然俯身,湊近了些,鼻息擦過她的耳側(cè),帶著點涼意,“你管得過來嗎?”

    明鳶的心跳猛地一滯。

    她抿緊嘴唇,手指蜷了蜷,似乎是在克制自己。

    但很快,像是想通了,她又再次抬起頭,直視面前人的眼睛,聲音堅定:“每個人我都管不過來,但我看到的、能幫的,我就一定會去幫。”

    “……這樣啊。”

    秋澄霽看著她,唇角的笑意淺了幾分。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指腹摩挲了一下,又順勢托住她的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他這人素來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可此刻,他的動作卻透著點難得的溫柔。

    似乎在戀愛后,他便愈發(fā)開始喜歡近距離接觸了起來。

    “你真是……”秋澄霽低啞地笑了笑,嗓音壓得極低,像是呢喃,又像是在感慨,“呆呆的。”

    明鳶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太近了……

    秋澄霽說話時的氣息輕輕撲灑在她的下巴上,明鳶微微縮了縮脖子,有些別扭地移開視線,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

    話說完,她之前心中那股沖動的勁頭也逐漸減弱了不少。

    遲來的羞恥感卷上心頭,明鳶忍不住撓了撓頭,被面前的人盯得耳朵發(fā)紅,就連眼神都有點閃躲了起來:“呃……我會不會有點像在說大話?好像聽起來確實有點奇怪……”

    秋澄霽看著她,忽然笑了。

    他低下頭,輕輕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她的側(cè)臉,嗓音低低的,帶著點笑意:“不會,你很好。”

    他頓了頓,又低聲道:“如果我小時候能遇到你,我一定會很開心。”

    “你對那些受過你恩惠的人來說,一點都不奇怪。”

    明鳶怔住了,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一些。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抿了抿唇,耳根發(fā)燙,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抱住了他,把臉埋進(jìn)了他懷里。

    少女的聲音悶悶的:“沒事呀……雖然我沒在你小時候認(rèn)識你,但現(xiàn)在也不晚。”

    秋澄霽愣了一瞬,隨即勾起唇角。

    少年伸手環(huán)住她,手掌輕輕撫了撫她的背,嗓音低沉溫和。

    “嗯,不晚。”

    第99章  里面有情況。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行駛, 終于在一座威嚴(yán)肅穆的大門前停下。

    鎮(zhèn)安司到了。

    作為京城維護(hù)秩序的衙門之一,鎮(zhèn)安司的建筑風(fēng)格一如它的職能,莊嚴(yán)、正直。

    整座衙門皆由青磚黑瓦筑成, 門口高懸著一塊漆金匾額, 寫著遒勁有力的“鎮(zhèn)安司”三字。兩側(cè)立著高大的石獅子,盡顯肅穆之氣。

    這建筑倒是好看。

    明鳶心中暗想。

    然而, 現(xiàn)在這股莊嚴(yán)之氣似乎被某種看不見的陰影侵蝕了。

    因近日流言四起,鎮(zhèn)安司內(nèi)部人手銳減, 無人打理院落,青石板臺階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連門檻處都沾著幾道深深淺淺的泥腳印, 像是倉皇出入時踩上的。

    風(fēng)過之處, 灰塵微微揚起,透出一絲不該有的蕭瑟感。

    馬車剛停穩(wěn),便有一名巡衛(wèi)模樣的男子迎了出來。

    那男子大概三十歲左右, 身穿深棕色的官服, 臉上隱約帶著幾分疲憊, 眉間微蹙, 顯然這幾日司中發(fā)生的異事讓他焦頭爛額。

    明鳶最后才下車。

    她站在秋澄霽身側(cè), 眼神淡淡望向前方, 架子端得很足。

    二人并未急著上前,而是遠(yuǎn)遠(yuǎn)聽著出來的男子向最前頭的明家姐弟回稟情況。

    “各位大人,”那男子拱手行了一禮,開口便道, “前兩日, 我司獄中接連發(fā)生異變,凡是負(fù)責(zé)審訊的官差, 無一例外皆在夜里突發(fā)暗疾,嘴里喊著里面有妖鬼,之后便死活不肯再回來了。”

    他頓了頓,眉頭越皺越緊,語氣里隱隱透著不安:“司中諸人皆覺獄中陰氣森森,煞氣縈繞,已有不少人心生畏懼,甚至不愿繼續(xù)留守……故此才請府上諸位前來一探究竟,看看是否有妖邪作祟。”

    明家姐弟似乎對這種事情早已見怪不怪了,聽完男子闡述,他們臉上未見絲毫驚訝的神色。

    不僅如此,那弟弟還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啰嗦什么,快些帶路!耽誤了時辰,你擔(dān)待得起?”

    說完,他急匆匆地伸手就推了那男子一把,語氣急躁得很。

    男子被推得踉蹌了一步,皺了皺眉,卻顧忌著他的身份,什么都不敢說,只能連連應(yīng)道:“是是是,公子請隨我來。”

    說著,他便轉(zhuǎn)身,匆忙在前帶路。

    一行人邁過高高的門檻,踏入鎮(zhèn)安司。

    見他們都進(jìn)去了,明鳶扯了扯秋澄霽的袖子,眼睛瞇了瞇,“走。”

    鎮(zhèn)安司內(nèi)部的裝潢和外面一樣,看著氣勢恢宏。廳堂很高很寬敞,最中間還懸掛著一塊寫有“公道自在人心”的牌匾。

    和明鳶曾經(jīng)看過的電視劇里,那些辦案公堂的地方裝飾十分相像。

    本是應(yīng)該充滿正氣的地方,可不知為何,明鳶卻隱隱覺得,這股正氣之中摻雜了一絲冷意。

    她皺眉,無意識地縮了縮肩膀,輕輕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嗯?”

    這一小動作并未逃過秋澄霽的眼睛。

    少年微微側(cè)頭,見她皺著眉,低聲問她:“冷嗎?”

    明鳶搖搖頭,壓低聲音道:“還好……只是覺得這里有鬼氣。”

    秋澄霽瞇了瞇眼。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四周,輕輕點了點頭:“嗯,的確。”

    二人說話的聲音極輕,所以前面帶路的男子和明家姐弟都并未察覺。

    穿過明亮寬敞的廳堂,他們繼續(xù)往內(nèi)院走。

    周圍的環(huán)境逐漸變得昏暗,走廊狹窄,墻壁上鑲嵌著數(shù)盞油燈,可許多燈芯已熄,殘留著未曾燃盡的燈油氣味。

    空氣中隱隱透著一絲潮濕與霉?fàn)的味道。

    四周寂靜無聲,幾人腳步聲在狹小的甬道間回響。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一扇沉重的鐵門前。

    門后便是鎮(zhèn)安司的審訊獄室。

    一踏入審訊室,空氣驟然一冷。

    比起外面淡淡的陰氣,這里鬼氣濃厚得仿佛凝成了實質(zhì)。

    哪怕是對陰邪之氣不敏感的普通人,此刻站在這間昏暗潮濕的牢獄內(nèi),也會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明鳶站在后方,鼻尖微動,感知到濃烈的鬼氣直沖頭頂。

    源頭就在這間審訊室之中。

    她不是唯一察覺到異常的人。

    走在前頭的明家姐弟也同時停下了腳步,似乎被迎面撲來的鬼氣驚了一下。

    但很快,姐姐便輕哼了一聲,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輕蔑,從腰封中抽出一張黃符,指尖輕捻,一抹淡金色的靈力瞬間涌入符紙之上。

    “不過是一只小小的厲鬼,”她嗤笑道,目光帶著不屑,“竟讓你們這群人怕成這樣。”

    話音未落,她猛地一抖手,符紙宛如飛刀一般擲向半空,在黑暗中燃起一道金光。

    金光照亮審訊室內(nèi)四周陰冷的角落,也照亮了原本藏匿于暗處的東西。

    只見一只渾身青黑、瘦骨嶙峋的鬼怪浮現(xiàn)在半空,它的雙目深陷,嘴巴微微開闔,露出森森白牙,怨氣環(huán)繞,張口便發(fā)出一陣凄厲的鬼嚎。

    “呃……”在看到那東西的一瞬間,明鳶皺眉,下意識后退兩步。

    縱使已經(jīng)見過很多次長得很具有挑戰(zhàn)性的鬼怪,再次近距離同這種玩意面對面,她還是免不得有些被惡心到。

    “好丑啊。”她往秋澄霽身邊貼了貼,沒忍住抖了抖。

    一旁的少年嘴角勾了勾。

    借著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鬼怪身上,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里,他伸手,輕輕揉了揉明鳶微微鼓起的臉頰。

    “別怕,”他的聲音微微上揚,透著一點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愉悅意味,似乎對她主動貼過來的動作十分滿意,“我不會讓那丑東西靠近你的。”

    “這可是你說的。”

    縱使是知道這玩意不怎么厲害,不用秋澄霽出手,她自己來都能輕松解決。

    可明鳶還是忍不住被他這幾句話哄得心情雀躍,“你可得護(hù)好我。”

    他們兩在這邊趁著沒人偷偷打鬧,另一邊,站在明家姐弟身后的男子在瞧見這惡鬼后,雙腿一軟,差點就要癱倒在地,“真,真的有妖鬼啊!”

    可明家姐弟顯然并未將它放在眼里。

    只見那姐姐抬手一揚,掌心飛出一道紅色的絲線,瞬間纏住游魂的脖頸,而后用力一拽。

    “給我束!”

    厲鬼發(fā)出一聲慘叫,身形被死死捆住,不管它如何掙扎,都難以脫身。

    她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不耐,直接將剩余靈力打入絲線上。厲鬼的身體頓時顫抖不止,凄厲的嚎叫戛然而止,頃刻間化作一縷青煙,最后被符紙吸收。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一瞬,明鳶在后面還沒瞧仔細(xì),就見對方已經(jīng)干脆利落地解決了那鬼怪。

    姐弟二人收了手,神色間卻沒有半分得意,反而帶著幾分不耐煩的嫌棄。

    “區(qū)區(qū)一只厲鬼,竟也讓我們親自跑一趟,真是麻煩。”弟弟嘟囔道,臉上滿是不屑。

    姐姐瞥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但眼底的意味顯然也是如此。

    見這可怕東西被二人如此輕易的解決,站在旁邊的男子一驚,眼中閃過敬畏。

    瞅著二人不悅,他立刻換上恭敬的笑臉,連連拱手:“二位神通廣大,實在是小的有眼無珠,不該勞煩二位出手……這次是我們的失職,回頭定當(dāng)攜禮上太師府拜訪,還望二位海涵。”

    他言辭恭維,說得十分漂亮,態(tài)度恭敬得連腰都彎了下來。

    明鳶站在后方,看著這群人一派熱絡(luò)地寒暄著,從進(jìn)來到現(xiàn)在就沒有插話過,只是靜靜地看著。

    她的心思并不在這里,而是還惦記著巷子里那些百姓的事情。

    不過,她并不想再與這對姐弟一道同行了。

    所以當(dāng)所有人都準(zhǔn)備離開,明家姐弟也往馬車方向走去時,明鳶站在原地遲遲未動。

    很快,姐姐察覺到不對勁。

    少女回過頭來,眉頭微皺,視線落在明鳶身上,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怎么還不走?”

    明鳶輕輕擺擺手。

    她聲音平靜:“你們先回去吧,我和我侍衛(wèi)還有些事,想在街上隨便逛一逛。”

    現(xiàn)在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了,所以秋澄霽再次變回偽裝的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他就這樣站在明鳶身后微微垂眸,一言不發(fā),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仿佛完全不在意旁人對他的目光。

    其余人自然不會怎么在意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

    明家姐弟對明鳶的決定顯然并不高興,但他們終究也不是很想再多與她周旋。

    姐姐臉上的假笑一如往常:“您隨意,只是最近城中不太安生,切勿在外逗留太久。”

    “知道了。”

    明鳶聲音有些不耐煩,“我自有分寸,你們不必管我。”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拉住秋澄霽的袖子,直接轉(zhuǎn)身便走。

    兩人一路走了許久,直到身后的街巷逐漸安靜下來,徹底看不到明家姐弟一行人的車隊后,明鳶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站在原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手臂高舉過頭,輕輕晃了晃,臉上的神情頓時放松了不少。

    “終于擺脫那群人了——”

    明鳶語氣夸張地嘆氣,隨即皺皺鼻子,眉眼間滿是嫌棄,“光是看見他們,我這心里就煩。”

    說完,她懶洋洋地甩甩手,像是要把那些令人不爽的東西都甩掉似的,整個人都活潑了許多。

    秋澄霽站在她身后,看著她驟然松快下來的模樣,不由得輕笑出聲。

    他今天雖是穿著低調(diào)至極的侍衛(wèi)服,但卻并不顯得人臃腫。

    黑色衣袍勾勒出少年修長挺拔的身形,腰封束得筆直,顯得矜貴冷冽。唯一稍顯凌亂的是他那一頭被隨意扎起的高馬尾,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添了幾分隨性。

    秋澄霽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現(xiàn)在周圍沒人了,他也沒怎么控制自己,語氣帶著點揶揄:“那你現(xiàn)在想去干什么?”

    明鳶被他揉得微微皺眉,隨手拍掉他的手,仰著臉摸摸下巴,面露思索。

    “我還是有點在意路上那些百姓說的話……”她喃喃道,眼中閃過一抹認(rèn)真。

    “太師府的人說會派人去處理,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陽奉陰違,嘴上答應(yīng),實際上根本不管?反正我們現(xiàn)在也沒事,我想親自去看看。”

    她話音落下,秋澄霽沒有絲毫猶豫,“你想去,我們就去。”

    明鳶眨了眨眼,抬頭看著他,突然嘿嘿一笑。

    下一秒,明鳶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撒嬌地蹭了蹭:“秋澄霽,你真好——”

    她的胳膊輕輕搭在他肩上,軟軟的臉頰往他胸膛上靠,帶著點撒嬌意味地蹭了蹭。

    秋澄霽一瞬間愣住。

    少女身上帶著淺淺的馨香,她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清晰得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喉結(jié)下意識滾了滾,耳尖悄然爬上一抹微不可察的紅。

    但他的嘴角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揚了起來。

    “好了好了,”秋澄霽無奈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語氣里夾雜著幾分無奈的縱容,“現(xiàn)在在外面,先辦正事。等回去,隨你折騰。”

    明鳶輕輕“哼”了一聲,歪著腦袋看了他一眼,這才心滿意足地松開手。

    二人一路循著百姓所說的方向,步行前往那處出事的巷子。

    然而,才剛剛站到巷口,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鬼氣便從里頭涌了出來。

    不同于鎮(zhèn)安司那種冷肅而隱秘的陰邪之氣,這里的鬼氣厚重得像是一座壓頂?shù)拇笊健?br />
    明鳶的心猛地提了提。

    她腳步微頓,原本輕松的神色瞬間收斂,眸色變得深沉而警惕。

    身后的秋澄霽亦是如此。

    在察覺到這鬼氣不同尋常后,他眉頭一皺,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將明鳶拉到自己身后。

    與此同時,秋澄霽右手緩緩搭上腰側(cè)的劍柄。

    少年漆黑的眸子微微瞇起,凝視著那條被黑暗蓋住所有顏色的小巷深處。

    “里面,有情況。”

    第100章  哭得臉都花了

    兩人精神緊繃著, 一步步往巷子深處挪去。

    這里的黑暗比尋常巷弄更深一層,兩側(cè)的屋檐高高壓下,將日光徹底阻隔在外, 只剩下濃重的陰影覆蓋了整個巷道。

    腳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巴路, 許多地方都積著黑乎乎的污水,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隨著他們不斷深入, 空氣中那股壓抑的鬼氣越發(fā)濃烈。

    直到走近,明鳶才看清巷內(nèi)的景象。

    兩側(cè)民居的破舊木門大開著, 門板歪歪斜斜地吊在一旁,像是被什么巨力撞壞了一般。

    門口的地上滿是凌亂的腳印和被拖曳過的血痕,污血浸透了泥土, 黑紅色的痕跡蜿蜒蔓延。

    明鳶心頭猛地一沉。

    她咬牙握緊了秋澄霽的手臂, 低聲道:“不對勁……我聞到了活人的血腥味。”

    秋澄霽目光微斂,未作多言,只是毫不遲疑地拔出了腰間的劍, 森冷的刀鋒在微弱的光線下映出一抹幽芒。

    “走。”他沉聲道。

    兩人繼續(xù)往里走, 鬼氣越來越重。漸漸地, 前方傳來了刺耳的鬼嚎, 尖銳得像是鐵器摩擦過粗糲的石壁, 讓人毛骨悚然。

    而那聲音里, 還夾雜著短促急促的打斗聲,兵刃相撞,呼喝沉悶。

    忽然,前方巷道的轉(zhuǎn)角處, 一道人影踉踉蹌蹌地朝他們跑來。

    那人幾乎是被黑暗里的恐懼追趕著向外逃命, 直到快要摔倒在地時,明鳶這才回過神來, 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

    是個中年婦女。

    她神情倉皇,臉色慘白如紙,懷里還死死抱著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不過四五歲,被嚇得一聲不吭,整張小臉埋在婦人的懷里,身體瑟瑟發(fā)抖。

    明鳶扶住她,臉色有些凝重,聲音急促:“怎么了?里面發(fā)生什么事?”

    婦人嘴唇哆嗦著,像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劇烈喘息著,顫抖地指了指巷子深處,語無倫次道:“惡、惡鬼……好多血……”

    她的話混亂不清,只能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幾個字眼。

    明鳶聽得眉頭一皺,剛想再問,婦人已經(jīng)顫著嗓音繼續(xù)道:“里、里面有兩位大師……他們、他們也不行了……”

    “大師?”明鳶敏銳地捕捉到這句話。

    婦人拼命點頭,聲音顫抖得不像樣。

    見這婦女明顯一副說不出來話的樣子,明鳶也不打算繼續(xù)問了。

    她抬頭看向秋澄霽,眼神中透著幾分肅穆的冷意。

    “往外跑,別回頭。”

    她低聲吩咐了婦人一句,隨即拔出自己的匕首。

    秋澄霽靜靜看著她,低聲問道:“太師府的人還在里面,要進(jìn)去嗎?”

    明鳶神色凝重,少女咬咬牙,卻沒有絲毫猶豫,干脆利落地抬腳往里走:“進(jìn)去。”

    秋澄霽未多言,“嗯”了一聲后抬步跟上。

    兩人逐步深入,只覺得周圍的鬼氣越發(fā)厚重。

    鋪天蓋地的鬼氣濃稠得像是實質(zhì)化的黑霧,侵蝕著周圍的一切。

    終于,他們在一處破敗的小院前,看到了那只鬼怪。

    它比鎮(zhèn)安司那只厲鬼強大太多。

    一具殘破的鬼軀高高聳立在黑暗中,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腐爛的青黑色,身體扭曲不堪,像是被生生撕裂后,又用某種詭異的方式拼接起來。

    這鬼怪的腹部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血口,腥紅的內(nèi)臟垂落出來,但它卻像是毫無痛覺一般,仍在獰笑著低吼。

    它的面部五官已經(jīng)模糊,只剩下一張撕裂到耳后的血盆大口,森森白牙交錯著,鮮血淋漓地蠕動。

    而在它周圍,有兩個人影正在與之殊死搏斗。

    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二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跡,看樣子已經(jīng)受了不輕的傷。

    他們的動作逐漸變得遲緩,呼吸急促,顯然體力已經(jīng)耗盡,面對這只強橫的鬼怪,漸漸有些不敵起來。

    明鳶心頭猛地一跳,顧不得多想,腳下一蹬,整個人迅速沖上前,握緊匕首,加入戰(zhàn)局。

    再不加入,底下二人就要堅持不住了。

    鬼怪本已習(xí)慣了那兩名太師府弟子的進(jìn)攻,哪怕受了傷,也已逐漸適應(yīng)對方的招式,和他們打得有來有回。

    但明鳶的加入乃是新的變數(shù),完全沒見過的招式和新的攻擊讓它措手不及。

    冷冽的匕首破空而至,帶著鋒銳的靈力,直直地刺向它的肩頸交接處。

    “嘶啊!”

    鬼怪猛地一顫,發(fā)出刺耳至極的凄厲尖嘯,整張腐爛的鬼臉?biāo)查g扭曲,眼窩深處爆發(fā)出猩紅的光。

    它猝不及防地被重創(chuàng),頓時發(fā)起狂來,四肢瘋狂地?fù)]舞,鬼爪帶起腥臭的黑霧,狠狠掃向明鳶。

    “明鳶,小心——”

    那一瞬間,秋澄霽的心臟狠狠一縮。

    他眼睜睜地看著身旁的少女不顧一切沖了上去,心中猛地生出一股恐懼。

    那日對方倒在他懷中的畫面再次重現(xiàn),秋澄霽的呼吸幾乎停止,指尖不受控制地繃緊。

    身體幾乎快過腦子,等他再次反應(yīng)過來時,自己早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提劍疾沖了上去。

    剎那間,鬼怪已徹底暴怒。

    它兇性大發(fā),直接放棄攻擊最先來的那對男女,轉(zhuǎn)而死死鎖定了明鳶。

    鬼怪猛地張開猙獰的血盆大口,腥臭的舌頭在空中甩動,黑霧翻涌,鋒利的鬼爪帶著破空之聲,直直朝明鳶撲去。

    然而,就在鬼爪即將落下的剎那。

    “鐺——”

    一抹寒光疾掠而來,長劍破風(fēng),直刺鬼怪的手臂關(guān)節(jié)。

    “滾開!”

    秋澄霽猛地提劍刺入鬼怪的手臂,強橫的靈力順著劍身灌入,狠狠將它逼退。

    鬼怪慘叫一聲,手臂上的腐肉在靈力灼燒下“嗤嗤”作響,發(fā)出難聽的焦糊聲。

    黑色的血液濺落地面,腐蝕出一片黑洞。

    秋澄霽雙手緊握劍柄,咬牙抵住這股反沖力,額角滲出冷汗。

    然而,這一劍雖然成功阻止了鬼怪的攻擊,但鬼怪的瘋狂暴動也更加劇烈。它厲聲嘶吼,目標(biāo)再次轉(zhuǎn)移,鋒利的指甲帶著破空之勢朝秋澄霽揮去。

    “嘶——”

    秋澄霽反應(yīng)極快,腳步一轉(zhuǎn),險險避開了要害。但還是被鬼爪掃中了左臂,鮮血瞬間滲出,將原本就是黑色的侍衛(wèi)服染得更深了點。

    “秋澄霽!”

    明鳶見狀,眼底驟然一緊,呼吸都猛地一窒。

    秋澄霽被鬼爪掃開的剎那,目光卻一凜,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的手臂雖然受傷,但在鬼怪抓中他的瞬間,他看到了鬼怪的胸口。

    腐爛的血肉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隱隱蠕動。

    少年的瞳孔微縮。

    ——這玩意的弱點,在那里。

    他瞇起眼,顧不得自己傷勢,沉聲道:“明鳶,從后面攻它的胸口。”

    明鳶聽得一愣,隨即迅速反應(yīng)過來。

    身上還有幾張帶攻擊屬性的符紙,明鳶將它們抽出,手中符紙一翻,指尖靈力微動,低聲念訣。

    符紙燃燒,化作一道金光,狠狠射向鬼怪的雙眼。

    鬼怪慘叫,神色痛苦地掙扎,黑霧翻騰間,它的動作微微一頓。

    就是這個時候!

    明鳶咬緊牙關(guān),迅速繞到鬼怪身后,手中匕首寒光一閃,靈力匯聚,狠狠刺入鬼怪的胸口。

    “噗嗤——”

    鬼怪瞳孔驟縮,發(fā)出刺耳至極的哀嚎,整個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啊!!”

    黑霧瘋狂溢散,腥臭的腐肉在靈力灼燒下迅速崩解,鬼怪的身體劇烈痙攣。最終,在一聲凄厲的慘叫中,它化作一縷黑煙徹底消散。

    巷子里,一片死寂。

    “消,消滅了……”

    明鳶猛地跌坐在地,渾身沾滿了血跡,整個人喘著氣,手心甚至有些顫抖。

    但她沒有多怎么休息,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明鳶立馬連滾帶爬得趕到秋澄霽身旁,“秋,秋澄霽,你沒事吧!?”

    “沒事……”

    強憋著一口氣站著的秋澄霽對她露出了個有些難看的笑。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身體就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狠狠一晃。

    最終,他還是沒能撐住,有些狼狽的跪倒在地。

    少年右手死死撐著地面,勉強讓自己不至于趴下,但臉色卻已經(jīng)蒼白得毫無血色。他額角冷汗涔涔,血珠順著黑色的衣角滴落在地。

    秋澄霽深深喘了一口氣,抬手扶住身側(cè)的墻壁,強忍著痛意,一點點撐著坐起來,半邊身子靠在冰冷的墻面上。

    他的黑色侍衛(wèi)服此刻破破爛爛,左臂的袖子幾乎被血浸透,一大片殷紅沿著手腕滴落在地。

    少年的長發(fā)原本扎成了高高的馬尾,如今卻因為打斗散落了幾縷,汗水與血跡混雜,凌亂地貼在側(cè)臉上。

    縱使如此,他依舊強忍著傷痛,嘴角扯起一個淡淡的弧度:“別怕……沒關(guān)系。”

    明鳶的心狠狠地被揪緊,眼眶頃刻間就紅了。

    她鼻尖一酸,指尖顫抖著,跪在他面前,咬著牙低聲罵道:“……你是不是傻子?”

    少女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連說話都帶著哭腔:“跟它正面剛干嘛啊?現(xiàn)在好了,又流這么多血……”

    明鳶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聲音又低又啞:“你怎么天天都在受傷,討厭死了。”

    秋澄霽看著她這副模樣,眼底掠過一絲無奈。

    少年輕輕地嘆了口氣,忍著身上的疼痛,伸手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哭得臉都花了,嗯?”

    他的指腹擦過她的臉頰,帶著一點點粗糲的觸感,但動作卻格外輕柔,“別哭別哭。”

    明鳶根本不理他,眼淚依舊止不住地掉下來,嘴里還不停地小聲罵著:“你還有心思管我哭不哭?!你先管管你自己好不好!”

    秋澄霽笑了笑,垂下眼眸看著她,聲音輕緩:“……別哭了,真的不疼。”

    明鳶吸了吸鼻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眶仍舊紅紅的,帶著點委屈:“騙誰呢?!”

    秋澄霽失笑,眼里滿是縱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真沒騙你。”

    這點痛感,對他來說確實不值得一提。

    但明鳶不信。

    少女一把拍開他的手,眼眶發(fā)紅,咬著唇,生怕再碰到他的傷:“你別亂動……”

    她手忙腳亂地翻出隨身帶著的藥粉,急急地撒在他傷口上。哪怕秋澄霽已經(jīng)極力忍耐,還是被痛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什么藥粉。

    怎么比鬼怪傷他時還痛上幾分……

    明鳶見狀,手頓了頓,指尖微微顫抖,忍不住更小心翼翼了一些。

    “忍著點,很快就好。”她小聲嘟囔。

    就在明鳶還在憂心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些許不確定。

    “你們是……明鳶,還有秋澄霽?”

    明鳶愣了一下,眼中還帶著未曾完全擦去的淚珠,表情一時有些錯愕。

    她迅速地抹了抹眼角,試圖掩飾剛剛的脆弱,回過頭去。

    只見不遠(yuǎn)處,兩個身影互相攙扶著,邁著步子走了過來。盡管兩人都帶著傷,步伐卻還是不自覺地急促。

    竟是他們之前在晉安鎮(zhèn)遇到的,原本第一個世界劇本的主角,魏風(fēng)來和游明曜。

    明鳶怔了怔,眨了眨眼,眼底浮現(xiàn)驚訝之色。

    “是你們……”

    “你們怎么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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