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把情郎當小孩照顧呢?
魏風來和游明曜站在一旁微微喘息著, 他們身上的傷勢雖不至于嚴重,但顯然也經歷了一番惡戰。
游明曜的額角有一抹干涸的血跡,衣襟破了幾處, 隱約露出一道被鬼爪劃傷的痕跡。
魏風來則比他好上幾分, 她長發有些凌亂,發絲間還沾著些許灰塵。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什么傷口, 可她的臉色卻是比游明曜蒼白些許,嘴唇微微泛白, 像是失血過多的表現。
兩人互相扶持站在那兒,似乎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然而,還不等他們開口解釋自己為什么也在這, 明鳶就已經沒打算繼續聽了。
她卷起衣袖, 雙手小心翼翼地伸到秋澄霽的腋下,試圖將他背起來。
“你……”秋澄霽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受到身體一輕, 被她硬生生地拉上了背。
明鳶咬著牙, 稍稍調整了姿勢, 讓秋澄霽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然后微微彎下腰, 雙手反向扣住他的腿彎, 猛地一撐,便將他牢牢地背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個頭比秋澄霽矮上些許,背著對方走起來并不輕松,但明鳶卻毫不猶豫地往外快步走去。
“有什么事等會再講!”少女一邊喘著氣, 一邊急急忙忙地往巷子口走去, 嗓音帶著點焦急,“我要先送他去醫館看看!”
秋澄霽趴在她的背上, 感受到少女溫熱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
她的發絲被風揚起,掃過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馨香。他微微側頭,看著明鳶緊繃的下頜線,眼底浮現一抹無奈。
背上的少年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似乎是想下來:“我的身體和你們不一樣,自我恢復很快的……用不著去醫館!
“不行不行!”
明鳶倔強地搖了搖頭,“沒有醫生看看,我不放心你!
她咕噥著,步子沒有絲毫停頓,依舊不肯將他放下,一股腦地往外走。
隨后,她忽然回頭,看向站在原地的魏風來和游明曜,這才想起提醒對方:“你們兩個也受傷了,別愣著啊,跟我一起去!我過來的路上看到巷子外面就有一家醫館,趕緊走!”
魏風來和游明曜對視了一眼,都沒再說什么,立刻跟上。
醫館就在巷子外的街道上,或許是因為最近京中出了太多事情,導致人心惶惶,街上空蕩蕩的,連醫館里也沒什么病人。
推開門,廳堂內只坐著一個年邁的老大爺。
他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柜臺后整理著什么,聽到門響才慢悠悠地抬起頭。
當看到明鳶背著一個滿身血跡的人沖進來時,老大爺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變了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皺眉站起身來,連忙迎上來:“哎喲,這可怎么了,怎么弄得這么重?”
明鳶沒時間解釋,直接把秋澄霽背進去,將他安置到一張靠窗的榻上,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好。
蹲在秋澄霽身旁,明鳶伸手撫著他的額頭,同時嘴里焦急地催促老大爺:“大夫,快看看他的傷!”
老大爺一邊從柜子里拿藥箱,一邊嘟囔著:“小姑娘別急,我瞧瞧……”
說著,他拿出剪子,準備剪開秋澄霽肩膀處被血跡浸透的衣料。
“……你啊你!
秋澄霽躺在榻上,無奈地看著明鳶一臉緊張的模樣,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輕聲道:“你這么急做什么?不是說了不嚴重嗎?”
明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嚴重?說你傻你還真裝上了?”
秋澄霽失笑:“你眼眶又紅了,怎么,又要掉眼淚了?”
明鳶鼻子一酸,撇開頭,不讓他再碰自己,悶悶道:“才沒有!
老大爺看著他們的互動,忍不住咳了一聲:“行了行了,別鬧了,讓我看看傷!
他小心翼翼地幫秋澄霽上藥,又給魏風來和游明曜檢查了一下,確定他們的傷口并無大礙,才慢悠悠地說道:“還好,還好,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休息幾天就好了!
聽到這話,明鳶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下。
她猛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但即便理性上知道魏風來和游明曜的傷勢也需要處理,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全落在秋澄霽身上。
少女咬著唇靠近,眼睛緊緊盯著老大爺給他上藥的手勢,像是生怕他弄疼了似的。
老大爺一邊包扎,一邊笑道:“你這丫頭,怎么比傷者還緊張?”
明鳶沒理他,只是輕輕摸了摸秋澄霽的手背,低聲問道:“疼不疼?”
秋澄霽微微側頭,看著她滿臉擔憂的模樣,忽然心里一軟,嘴角輕輕揚起:“不疼。”
明鳶還是不放心,輕輕揉了揉他的手心。
等老大爺收拾東西準備去后廚熬藥時,她連忙跟上去,臉上帶著一點猶豫:“大夫,那藥……苦不苦?”
老大爺頓了頓,回頭看了她一眼:“當然苦啊,良藥苦口嘛!
明鳶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
“藥苦就苦吧,我去買點蜜餞回來。他受了傷,總不能再讓他吃苦……”
她嘴里小聲嘀嘀咕咕,語速極快,像是在自言自語,但又分明是一副擔憂秋澄霽的模樣。
老大爺本來突然發現自己少拿了一副藥,重新拐回來繼續找藥。
這聽她念叨個不停,終于忍無可忍,猛地抬起頭,“啪”地把藥罐子往桌上一放,瞪著她就訓道:“你這丫頭,把你情郎當小孩照顧呢?!藥苦能苦哪兒去?這點苦都受不了,你干脆揣著他得了!”
他聲音洪亮,整個醫館里都回蕩著他的訓斥,頓時把躺在榻上的秋澄霽,還有坐在一旁的魏風來、游明曜的目光統統都吸引了過來。
明鳶正嘀嘀咕咕著,忽然被這么一吼,整個人僵了一下,像是被當場抓包了一樣,唰地一下,臉紅得徹底。
她眼神亂飄,嘴巴張了張,支支吾吾地想要反駁點什么,但又覺得老大爺說得……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
最后她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哎呀”后甩出一句:“你不懂!”
老大爺哼哼兩聲,懶得再理她,拎起藥罐子就往后廚走去,嘴里還嘟囔著:“年輕人真是嬌氣!
明鳶臉色還沒恢復,紅著一張臉回到秋澄霽身邊,瞪了他一眼。
秋澄霽靠坐在榻上,單手撐著臉,目光懶洋洋地落在她臉上,嘴角微微揚著,眼里帶著幾分戲謔。
他沒說話,但明鳶就是能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絲揶揄。
明鳶氣得腦袋冒煙,她故意不重不輕地掐了他一把:“笑什么笑!都怪你!”
“嘶……”
秋澄霽吃痛地皺了皺眉,卻也不躲,反而趁機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怪我?是你自己非要緊張得不得了,生怕我吃藥吃出點什么事來。”
明鳶啞口無言,咬了咬唇,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氣鼓鼓地坐在一旁。
魏風來和游明曜在旁邊看著,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游明曜輕咳一聲,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秋兄,你這待遇可真好!
魏風來點頭,身體也放松了許多:“可不是嗎?都快趕上家里長輩疼小孩了!
明鳶被他們笑得臉更熱了,趕緊輕咳一聲,急急忙忙地轉移話題:“咳,那個……先說正事。你們怎么突然出現在這里?”
兩人聞言,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正經起來。
魏風來率先開口:“其實那日同你們分別后,我們又在晉陽鎮留了幾日,這就往京城來了。好不容易前些日子到了這里,結果聽說京城這邊的世道不太平!
游明曜接過話,語氣有些冷:“后來我們又聽說太師府招人捉鬼,我們覺得這地方能主動做事,應該還算有擔當,就想著去看看。沒想到,今日是我們加入的第一天,府里的人就隨便指了個地方讓我們下面的弟子來查。”
他說到這,語氣里已經帶上了明顯的不滿:“更過分的是,除了我們二人,府里竟然沒有人愿意接這個活!
魏風來冷笑了一聲,眉頭緊皺:“我們打聽了一圈,才知道他們是不愿意來,不是不敢,而是嫌棄!
明鳶聽得皺起眉,有些不解,“嫌棄?”
魏風來點頭,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有些疲憊。
“他們覺得這是百姓的住所,來這里查沒什么好處。不像那些權貴府邸,出事了就趕緊爭著搶著接活,畢竟有好處可拿。而這里?沒人愿意出力!
游明曜冷笑一聲:“太師府里那些人,嘴上一個個說是斬妖除魔,維護正道,但骨子里全是捧高踩低的狗東西!
明鳶聽得心里有些發寒,攥緊了拳頭,冷聲道:“這些人……真是……”
“呵。”
冷淡的輕笑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側頭一看,秋澄霽正微微側靠在榻上,單手撐著臉,神色冷淡。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角的血跡還未完全擦凈,黑發微微散落幾縷,落在衣領處。
少年垂著眼不屑開口,似乎對此早已心知肚明:“這家人向來如此,端的是正道的做派,做出來的事卻比豬狗還不如!
他的聲音沉沉,帶著濃濃的譏諷和冷意,讓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沉了下去。
“而且,京中數年來一直無事發生,就近兩日開始頻繁出現鬼怪,要說其中無人操控,鬼才信這事!
秋澄霽冷哼一聲,“這位明太師,手段比你們想得還厲害!
魏風來和游明曜聞言,神色皆是一變,雙拳不自覺地攥緊。
“你是不是……”游明曜擰眉,看向他的目光中帶了點打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確定!
秋澄霽似乎是累了。
少年靠在榻上閉上眼睛,臉色因為重傷而有些蒼白,“但八九不離十!
明鳶看著秋澄霽的側臉,唇瓣抿了抿,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秋澄霽微微側目,看著她溫暖的掌心包裹著自己的手,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
他反握住明鳶,另一只空著的手則是屈起,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了敲,緩緩開口。
“不急,慢慢來……我們有很多時間跟他們耗著。”
魏風來和游明曜相視一眼,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
然而,還不等他們開口。
“藥熬好了!快趁熱喝了!”
老大爺端著一大碗黑漆漆的藥走了出來,濃烈的苦味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讓明鳶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秋澄霽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那碗藥,似乎并沒有多大興趣,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低頭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
“呃……”
明鳶趴在他身旁,盯著他的臉,見他這樣,頓時有些擔憂。
她輕聲問:“真的很苦嗎?要不,要不我還是出去外面看看,找找哪里有賣蜜餞的吧?”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被喝完藥的秋澄霽用兩根手指捏住了臉頰。
“唔?”
明鳶怔了一下,嘴巴頓時鼓了起來,像只被按住的兔子,看向他時眼里滿是疑惑。
秋澄霽輕輕往旁邊瞥了一眼,見魏風來和游明曜的注意力不在他們身上,他這才微微一笑,慢慢湊近她。
少年的氣息溫熱,帶著剛喝過藥的苦澀氣息。
“真的不苦,不要擔心我,不過……”
明鳶眨了眨眼。
就見下一秒,秋澄霽更貼近了許多。
兩人的額頭相抵,他聲音壓低,尾音微微上挑,帶著點逗人的狡黠:“如果你真的心疼我,怕我覺得苦還在嘴硬……”
“要不要親我一下,順便感受感受,嘗嘗這個藥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第102章 我們可不是姐弟,是道侶。
明鳶猛地瞪大了眼, 臉頰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胸腔里跳動的心臟頻率忽然漏了一拍,她整個人愣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
秋澄霽看著她這幅呆住的模樣,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他故意又湊近了一點, 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
“嗯?”他低低地哼了一聲,尾音帶著點蠱惑。
這下明鳶徹底慌了, 臉紅得幾乎能滴血。顧不得會不會引來別人的注意,她猛地推開秋澄霽, 結結巴巴地瞪他:“你、你……不、不要臉!”
秋澄霽被推得往后一靠,笑意卻不減反增。他單手撐著臉,神色悠然:“咱倆這關系, 親一口又怎么樣?怎么, 你不愿意?”
“你給我小聲點!”
明鳶猛地伸手捂住他嘴,同時氣得扭頭不去看他,可發下的耳根卻紅透了。
秋澄霽看著她這幅模樣, 微微一笑, 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一碗藥下肚, 幾人的身體都暖和了不少。半個時辰后, 老大爺又端來了幾碗藥, 分別遞給他們一人一碗, 臉色不善地催促道:“快喝快喝!喝完趕緊走,等下我還有其他病人要來呢。”
游明曜接過藥,笑嘻嘻地看了眼明鳶和秋澄霽:“你們剛剛那碗到底有多苦?我看這位姑娘的表情,她光是聞著藥味, 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明鳶無奈地瞧他一眼, 哼了一聲:“游大哥你真是的……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
魏風來倒是干脆,拿起藥碗仰頭就灌, 喝完后一張臉頓時皺得像苦瓜:“這藥……味道倒是獨特!
游明曜見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在老大爺不耐煩的目光中,他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喝完了。
等他們臉色稍微好轉些許,老大爺便開始趕人,揮著手不耐煩地嚷道:“行了行了,都給我走吧,別礙著老頭子清靜!
明鳶連忙扶著秋澄霽站起身,剛想道謝,結果被老大爺直接揮手打斷:“行了別啰嗦,快滾!
畢竟人家是大夫,大夫有點小性格實乃正常。幾人不敢多在此處停留,留下看病錢后匆匆離去。
走出醫館時,秋澄霽活動了一下胳膊,雖然還有些隱隱作痛,但已經能自由行動了。
“你好點沒?”
瞧他扭手,明鳶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別又弄得傷口裂開了。”
“沒事,好多了!鼻锍戊V似乎不是很在意,“這點小傷算什么東西!
一行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回太師府看看情況。
“那個鬼怪的實力極高,我們先前并未察覺到危險,可能是它用了某種方法將自己的鬼氣全部封鎖在那片小巷里。”魏風來一邊走一邊分析,“但現在它被消滅了,那些鬼氣不再受束縛,肯定已經擴散開來!
游明曜皺眉:“太師府那群人再怎么說也是正道中人,不可能感知不到。”
秋澄霽冷笑了一聲:“就怕他們裝作看不到!
他們一路往太師府方向行去。
路上,明鳶悄悄瞥了一眼秋澄霽,見他雖然面色仍有些蒼白,但走路已經很穩了,便忍不住湊過去小聲問:“真不疼啦?”
秋澄霽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揚,低聲道:“你要是心疼,可以再親親我。”
明鳶:“……”
她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你給我正經點!”
秋澄霽悶哼了一聲,輕輕吸了口氣,一副無奈又寵溺的模樣:“好好好,正經!
魏風來在前頭看著他們,忍不住笑道:“你們姐弟感情真好啊,怎么這才過了幾個月,瞧著倒是比之前還親密了許多?”
明鳶一愣,這才想起,之前在晉陽鎮時,別人問起她和秋澄霽的關系,她當時說的是姐弟。
“這個嘛……”她臉一熱,剛想把這事糊弄過去。
就見身旁的秋澄霽輕哼一聲。
少年瞥了眼身旁的明鳶,突然伸手一攬,將她猝不及防地拉進了自己懷里。
明鳶正愣神間,忽然感覺到臉上一片溫熱柔軟的觸感。
秋澄霽的臉貼著她的側臉,溫熱的呼吸擦過她的耳側,仿佛一根羽毛輕輕拂過。
與此同時,少年的一只手穩穩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掌溫熱,帶著一絲力道,仿佛生怕她會逃開一般。
“咚、咚、咚……”
明鳶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在耳畔轟然作響,而幾乎同時,她聽見了秋澄霽低沉又帶著些許得意的聲音。
“說我倆是姐弟,你們還真信了啊?”
秋澄霽輕輕側了側頭,臉頰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廓。
少年的唇微微勾起,聲音含著幾分懶散和愉悅:“現在看出來了嗎?我們可不是姐弟,是道侶。”
明鳶的呼吸猛地一滯,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道侶……
秋澄霽就,就在他們面前、在這么大庭廣眾之下,竟然直接這么說了出來?
明鳶下意識地想抬頭看秋澄霽的神情,卻偏偏因為他貼得太近,稍一動便是肌膚相觸。
溫度一點點蔓延開來,令她更加慌亂。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甚至是那淡淡的、帶著點冷意的松木香。
魏風來怔了一下,似乎是真的沒意識到這件事。她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幾分,詫異道:“你們是……道侶?”
而游明曜卻仿佛早就察覺到了什么,青年只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目光落在秋澄霽那帶著幾分得意的表情上,挑了挑眉,語氣意味深長。
“哦?秋兄這么高調地承認,明姑娘知道嗎?”
明鳶:“……”
她咬了咬唇,臉色瞬間爆紅。
她想掙開秋澄霽的手,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扣緊肩膀。
秋澄霽垂眸睨著身旁的人,眼底泛著一抹笑意,像是在欣賞她炸毛的模樣。少年的嗓音低低地落在她耳邊:“怎么,難道你要否認?”
明鳶心跳如擂鼓,一雙手緊張得不知該往哪兒放,最終只能死死拽住衣擺,嗓音都有些發顫:“呃……那個,我們兩個確實是……”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秋澄霽再次得意起來。
少年笑得張揚,同時摟著她的力道更大了些:“你看,她都承認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庇蚊麝卓v使不太看得慣這人的得意模樣,但在這種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先回去吧。”魏風來也道。
不過瞧著她眉眼間的笑意,明鳶也放松了許多。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握住秋澄霽的手,“嗯!”
穿過街區,周圍的環境愈發冷清。等好不容易聽到了隱隱人聲,幾人這才抬眼,身體逐漸緊繃起來。
又走了半炷香時間,很快,太師府的大門便映入眼簾。
站在門口的侍衛看到是明鳶,立刻恭敬地上前一步,打開大門,拱手道:“鳶小姐回來了,請進!
明鳶微微點頭,正要邁步進去,侍衛的目光卻突然落在了她身后的魏風來和游明曜身上。
他的臉色瞬間劇變,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該在這里看到的人,那侍衛震驚得連聲音都有些發顫:“你們……你們……你們沒死?!”
魏風來挑了挑眉。
她認得這個侍衛,自己出來的時候,也是他開的大門。
當時這人還嘲笑她和游明曜來著,說他們二人接了這任務,純屬是吃力不討好。
見對方如此說話,她只覺得有些好笑,“看起來,我們應該死了?”
侍衛臉色慘白,握著武器的手一松,長刀直接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下一秒,他驚慌失措地轉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府里跑去,嘴里喊著:“快去報大人,那去巷子的二人還活著,他們回來了!”
明鳶和秋澄霽對視一眼,四人就這么被留在門口,面面相覷。
“這是怎么回事……”
不一會兒,府里便涌出了大批人,腳步聲、低聲交談聲交雜在一起,瞬間將整個府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明鳶眼睛尖,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見了明家三房的那對姐弟。
他們站在人群后方,臉上帶著幾分驚疑不定,尤其當他們的目光落到魏風來和游明曜身上時,眼里更是閃過一絲訝異。
仿佛沒想到她居然會和這兩人一起回來。
嘈雜聲未歇,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自府內響起。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從人群后緩步走出。
這老者身著一襲深色錦袍,袖口繡著暗紋金線,須發皆白,周身透著一股威嚴的氣勢。
他神情沉肅,僅僅是站在那里,便讓周圍的侍從、家仆紛紛低下頭,噤若寒蟬,就連那對姐弟也是如此,仿佛不敢在他面前多言一句。
瞧見此景,明鳶眉頭微微一皺,心中猜測起此人的身份。
這就是那位明太師吧。
只見那老者緩緩抬眸,先是看了一眼魏風來二人,接著視線緩緩落在明鳶身上,淡聲道:
“你們三個,跟我來!
明鳶眸色微沉。
以她現在的身份,本該直接出言拒絕,甚至諷刺幾句也不為過。
但周圍眾人對這老者的恭敬態度,讓她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先跟上去,看看這老頭到底要做什么。
魏風來和游明曜對視一眼,也抬步跟上。
秋澄霽自然也要跟去,然而當他剛邁步,便被門口的護衛攔下。
那護衛斜睨了他一眼,語氣輕慢:“你是鳶小姐的侍衛,書房可不是你能進去的地方,留在外面等著吧!
秋澄霽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少年眉眼間原本散漫的氣息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隱隱透著陰鷙的狠戾。
“攔我?”
他的唇角緩緩揚起,露出一抹冷意十足的笑。
藏在袖袍下的右手搭上劍柄,就等這人再攔人,他就拔劍出來抹了他的脖子。
明鳶正走在前頭,察覺到身后這邊的爭執,立刻停下腳步。
她眸光一厲,直接回頭,語氣兇狠地開口:“他是我的侍衛,放他進來!不然我也不去!”
“啊……?”
護衛被她這一嗓子震得愣了一瞬,一時間有些為難。
那老者站在書房門前,緩緩回頭,目光在明鳶與秋澄霽身上流轉了一瞬,似乎在琢磨著什么。
片刻后,他擺擺手,聲音低沉:“都進來吧!
護衛們這才讓開道路。
秋澄霽收回視線,眼神還有些沉,但最終還是放下了自己準備拔劍的手。
書房內沉靜無聲,古色古香的擺設中透著低調的奢華。
雕了花的紅木書柜上擺滿了古籍,桌案上攤開著一幅尚未落筆的山河圖,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氣息。
明鳶踏入的瞬間,心頭猛地一跳。
她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力量,如同一層無形的屏障,籠罩在整個書房內。
是陣法。
她眸色微凝,仔細感受著那股細微卻又深不可測的波動,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陣法。
如果讓她現在去破解,恐怕連頭緒都找不出來。
書房內不僅僅只有他們四人,三房的那對姐弟也在這里,此外還有幾名明鳶從未見過的人。
她瞧了瞧那些人的眉眼,彼此間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之處,大概能斷定這些人或許是明家的人,很可能是大房、二房那邊的。
老者緩緩在主座上落座,神色不變,抬眼的第一句話果然如明鳶所料。
“小巷里的情況,細說!
游明曜和魏風來互相對視了一眼,沒有隱瞞,如實道來。
“……我們在外頭感受不到鬼氣,哪怕站在巷口,也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但一旦踏入其中,鬼氣便瞬間鋪天蓋地,將整條巷子包裹其中。”
“那鬼怪的危險性極高,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那樣的小地方!
聽著他們的描述,老者眼神微微一瞇,似乎不需要他們繼續說下去,便已經得出了結論。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明鳶身上,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所以,你路過此處,發現不對勁,進去支援了?”
明鳶心中猛地一跳。
這老頭沒有問“是不是”,而是直接用“所以”。
他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在詢問,而是肯定。
這是為什么……?
明鳶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恢復如常。
她面上看不出絲毫變化,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語氣平靜道:“沒錯。”
書房內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三房那對姐弟的神色頓時一變,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低聲嘀咕。
“怎么可能……”
“她怎么會捉妖術?”
然而,老者只淡淡地撇了他們一眼,目光輕飄飄地掃過。
那姐弟二人立刻噤聲,不敢再多言半句。
“咚!
老者抬手,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案,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仿佛帶著某種考量。
明鳶站在原地,心中莫名有些不適。
不是因為那陣法,也不是因為這老頭本身。
而是因為他打量自己的目光過于犀利,甚至帶著某種不加掩飾的探究。
這人想干什么?
明鳶微微皺眉,下意識地直起背脊,不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老者盯了她片刻,忽然輕笑了一聲,語氣意味不明。
“小姑娘,或許你還不知道……”
他微微頓了頓,嘴角的笑意緩緩收斂,臉上的神色變得冷淡。
“小巷子里的那玩意,不是普通的厲鬼,而是二十幾年前,在京中作亂,被太師府眾人聯合封印在那里的惡鬼!
“這厲鬼被封印了二十余年,實力雖已被大削。但想要徹底將其消滅,只有擁有明家血脈的人才能做到。”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的目光陡然一沉。
書房內的氣氛驟然緊繃。
明鳶的瞳孔微微一陣,后背微微發涼。
這老頭……
只見對方微微前傾,聲音冷淡而緩慢,一字一句地道:
“所以,你是誰?”
第103章 那分明是強烈的信賴。
老者的話音落下, 書房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年長一些的那些人表情還算沉穩,只是用著打量的目光來回審視明鳶,像是在仔細端詳她的一舉一動。而那些年紀較輕的, 心性不夠穩, 聽到這話后,面上的情緒便藏不住了。
他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突兀闖入的陌生人, 又像是在審視一個來歷不明的存在。
好奇、探究、忌憚、揣測……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明鳶的手不自覺地蜷緊了。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眼底閃過一絲警惕, 指尖摩挲著袖口的邊緣,腦中飛速運轉。
雖然她早就知道,自己混進太師府后身份遲早會被揭開?伤龥]想到, 這一天竟然會來得這么快。
這老頭到底想干什么?
是威逼利誘, 讓她乖乖就范?
還是直接攆她走,把她趕出這里?
又或者……干脆將她關起來?
明鳶的思緒逐漸朝著最壞的方向推演,每一種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下場。
然而, 就在她微微屏住呼吸, 緊繃著后背準備應對接下來的質問時。
坐在上首的老者忽然笑了。
那笑聲不大, 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意味, 在這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明鳶心頭一凜, 下意識地抬眸看向對方。
只見那剛剛還面色冷淡的明太師, 此刻神色似乎緩和了些許,甚至帶上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像是在安撫她一般,他緩緩開口道:“擺出這種表情做什么?”
“大家都是血脈至親,都是一家人, 別怕!
他說得輕描淡寫, 語氣甚至有些柔和,仿佛她剛才緊張戒備的模樣完全是多余的。
“你在外流落這么多年,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們都很高興!
明太師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緩步走下臺階,走到明鳶身前。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浮現出一絲似乎是“長輩的欣慰”般的神情。
“流落在外多年,沒想到竟然自學了那么多術法,看來你這孩子在捉鬼上頗有天賦。”
“放心吧,既然回來了,我們會好好培養你。”
明鳶眼底的防備沒有絲毫松懈,反而愈發加深了幾分。
這老頭到底想做什么?
這情緒轉變得……未免太過自然了吧?
可即便她抗拒的神情已經十分明顯了,可那明太師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眼底的警惕。
“好孩子,我聽說了,他們都喊你鳶小姐!彼α诵,“你單字一個鳶……全名許是喚作明鳶,對吧?”
他回過頭,對著身后的侍從揮了揮手,淡聲道:
“去給鳶小姐換一間大屋子,再給她安排點下人服侍。我們明家的孩子,必須有該有的排面!
話音剛落,他又看向明鳶,似乎是很滿意自己的安排,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溫和道:“對了,你現在身邊只有一個侍衛,恐怕不夠安全!
“老夫再給你安排幾名侍衛,多些人護著你,也安心!
“你現在的侍衛,就放回家去吧。他一個人怎么能護著你呢?”
要說對方前面的話太多,太復雜了,所以明鳶聽得有些暈頭撞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反應才好。
她只得在心里不停組織語言,盡量讓自己等下的回話不出差錯。
可這老頭突然提到和秋澄霽有關的話題,甚至要讓她和秋澄霽分開,這下瞬間就將明鳶后面的計劃全部打亂了。
明鳶微微愣住,隨即猛地回過神,眉頭皺起,猛地后退。
“不用!”
明太師的手還停留在空中,他本想拍拍她的肩膀。
可手還沒落下,面前的少女就已經退到了她那個從進來時就一直低頭的侍衛身后。
明鳶皺著眉,聲音冷了幾分。
“我不要什么大屋子,也不需要下人和侍衛。”
她說著,微微側過身,手下意識地一緊,牢牢抓住了秋澄霽的手腕。
“我只要和我現在的侍衛在一起就好!
秋澄霽站在她身后,眸色微暗。
少年微微偏頭,視線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他看著那雙手緊緊攥著自己,指節微微發白。
那分明是強烈的信賴。
秋澄霽的眼底浮現一絲異樣的情緒,他微微垂眸,指尖一動,悄無聲息地回握住了明鳶的手。
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力道,就算現在被這么多人盯著,明鳶還是不受控制地微怔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秋澄霽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一點點傳遞過來。
那一瞬間,竟讓她心底那抹因局勢而生的不安緩和了一些。
秋澄霽的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像是在無聲地安撫她,讓她別怕。
明太師的視線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眼神微閃。
“你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似乎沒忍住冷笑一聲。
面前的小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躲開了自己拍在她肩膀上的手。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直接拒絕了自己的好意。
如此不禮貌的做法讓明太師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老者原本帶著幾分和煦笑意的面龐逐漸收斂,臉上神情明顯冷淡了許多。
書房內的氣氛一瞬間變得凝滯。
明太師微微瞇起眼睛,神色不悅地盯著明鳶,嘴里一言不發,只是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
那雙眼睛像是能看穿她的一切,帶著某種壓迫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
緊接著,一股無形的壓力悄然彌漫在空氣中。
威勢自這位明太師的身上緩緩釋放出來。
那股無形的威壓宛如山岳般沉沉壓下,盡管不至于讓人喘不過氣,可它就這么存在著,讓人心頭發緊,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正緩緩扼住咽喉。
“……”
嘖。
明鳶被他這般盯著,心里也生出些許緊張。
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人都遠不是她目前能抗衡的對手。
無論是實力,還是閱歷……她與對方的差距宛如鴻溝。
人在面對比自己強許多的敵人時,總會不自覺地露怯。
明鳶也有些退縮。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記起了什么。
——這不過只是個游戲世界。
更何況,面前這位明太師,可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她有必要害怕對方嗎?
想到這里,明鳶心中剛剛萌生的那點退縮之意,頃刻間被突如其來的勇氣頂替了。
她挺直了背脊,深吸了一口氣,迎著對方的視線,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
少女的目光從最初的緊張,逐漸變得堅定,甚至隱隱帶上了一絲挑釁的意味。
——你能拿我怎么樣?
明太師瞇著眼,看著她這副模樣,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率先移開了視線。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像是無奈般擺擺手,低聲道:
“隨你!
她贏了。
明鳶心頭一喜,立刻趁熱打鐵,語氣愉悅地道:
“對了,伺候我的下人什么的,我也一個都不要!
她說著,朝書房里站著的魏風來和游明曜揚了揚下巴,嘴角帶著幾分得意,語氣輕快道:
“要是太師您擔心我生活質量不行的話,那就把這兩個人也安排到我房中來伺候我好了!
“我覺得他們倆挺合我眼緣的。”
她這話一出,魏風來和游明曜頓時一愣。
魏風來微微瞪大眼睛,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么就成了伺候人的了。
游明曜則是沉默地垂著眼瞼,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一下。
而明鳶說完后眨了眨眼,眼底滿是得逞的喜悅。
她以為自己當眾讓明太師下不來臺,這老頭肯定要生氣了。
正好,她也想看看,對方之后還想耍什么手段。
可讓明鳶意外的是,對方竟然比她想象中好說話得多。
只見明太師靜靜看著她,沉默片刻后,忽然又輕嘆了一聲,像是妥協般擺了擺手。
“就按你說的辦。”
他語氣平淡,甚至還帶著幾分無奈:“你既然不喜歡我安排的人,那就讓這三人跟著你伺候吧!
明鳶:……?
這就行了?
她一臉詫異,直到對方似乎是有些累了,揮揮手讓眾人都離開。
等自己都已經回到她所住的屋子里時,明鳶的腦子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屋子還是她先前的那個,因為換地方住太麻煩了,所以在下人過來準備幫她搬行李時,全都被明鳶以喜歡這里為理由趕回去了。
誰知道去了新屋子后,里面會不會有著什么能監視她行動的法器。
這間屋子本就很大,之前只住了她和秋澄霽二人。
就算讓魏風來和游明曜也一起住進來,這里的空間都還很是寬敞。
明鳶坐在椅子上,抱著手臂,若有所思地盯著屋頂,腦子里飛快地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事。
不會吧……?
她原本以為,自己身份暴露后會迎來一場惡戰,甚至還可能會被當場拿下。
可結果什么都沒發生。
不僅平平安安地回來了,甚至還順帶把魏風來和游明曜也一起撿了回來。
明鳶眉心微微一跳,總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
正當她還在胡思亂想間,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一雙手臂悄無聲息地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后帶了帶。
瞬間,明鳶的思緒被打斷。
溫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遞過來,帶著些許濕潤的水汽。那人的力道不輕不重,像是怕嚇到她似的,抱得很穩,又帶著幾分繾綣的意味。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
明鳶下意識回頭,便對上了秋澄霽漆黑的眼眸。
是他。
此刻的秋澄霽剛剛洗過澡,身上的血腥味早已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玄色的里衣微微敞著,露出一截鎖骨,滴落的水珠沿著脖頸滑入衣領。
靠得這樣近,明鳶還能聞到他身上殘留的水汽味道。
帶著一點潮濕,又透著一絲微涼的清冽感。
讓人無端生出些許曖昧的錯覺。
他微微低下頭,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
“在想什么?”
明鳶揉了揉太陽穴,輕嘆一口氣道:“在想那個老頭。”
“我懷疑,他還在醞釀什么陰謀!
秋澄霽忽然笑了。
笑聲不大,低低沉沉的,卻帶著幾分嘲弄。
“陰謀?”他嗤笑了一聲,“呵,他那種老不死的東西,肚子里裝的能是什么好水?”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很惡心的事,秋澄霽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來。
他的笑意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森冷的陰狠。
“那老狗,別讓我找到機會……”
秋澄霽嗓音低啞,甚至帶了一絲暗啞的暴戾。
少年的指尖收緊,仿佛下一秒就能將那老頭的脖子掐斷。
書房里的場景再次浮現在腦海里。
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一臉慈祥地說著什么“血脈至親,一家人”。
還要自作主張,將明鳶困在他打造的牢籠里。
甚至要將自己和她分開。
惡心透了。
虛偽、作態、讓人想吐。
秋澄霽眼眸微垂,呼吸微微紊亂了一瞬。
可緊接著,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明鳶,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她還在這里。
她還好好的。
她就在他懷里,溫熱的,活生生的……
秋澄霽壓下心底那股幾乎要爆發的暴躁,抬手扣住她的手腕,緩緩貼近,在她耳邊低聲道:
“不過,你不用擔心!
少年收緊手臂,把她往自己懷里壓了壓,仿佛要把她牢牢困在自己懷中。
“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保護你的。”
話落,他的指尖緩緩摩挲著她的手背,輕柔又繾綣,像是在安撫她,又像是在平復自己的情緒。
明鳶被圈在秋澄霽懷里,耳朵貼在對方的胸膛上。
她微微歪頭,甚至能聽到秋澄霽的心跳。
現在的他許是因為過于激動,就連心跳都比平時頻率快了許多。
明鳶突然就覺得心里塌下去了一塊。
她抬起頭,鼻尖蹭了蹭秋澄霽的臉頰。
“放心吧,他可奈何不了我們!
明鳶笑了笑,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捏了捏秋澄霽的臉頰,調侃道:
“我相信你,你可不會讓他傷到我的。”
“嗯!
秋澄霽似乎對她這話很是受用。
少年把頭埋進她的發間,在里面悶悶地哼了幾聲。
可數秒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呼吸陡然加重了一些。
秋澄霽瞇了瞇眼,抱著她手臂收得更緊。
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里一般。
“如果……”
身旁的少年貼著她的耳側,緩緩吐出字句:
“他敢傷害你。”
話音未落,明鳶突然感覺到秋澄霽的手掌猛地收緊。
他眼里帶著恨意,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笑,出口的嗓音陰沉至極。
“……我就算是死,也要拉著那個人嫌狗厭的老東西,讓他來給你陪葬!
第104章 把頭往她手下湊
自那日書房之后, 明鳶一直處于膽戰心驚的階段。
她如今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在明家所有人面前,而那位明太師實力深不可測,她完全不知道對方接下來會怎么做。
所以從那日起, 明鳶時刻都在提防他們。
她總覺得那老頭定是在憋著什么壞, 準備隨時找自己麻煩,就連晚上睡覺都難以安穩, 總是淺眠驚醒。
可讓明鳶意外的是,她的擔憂似乎并沒有成真。
自從那日書房之后, 她竟再也沒有在府中見過那位明太師。
因為心里藏著事,所以平日里在府上散步閑逛,看到來來往往的下人時, 她也會裝作好奇地去偷聽他們閑聊。
這一偷聽, 還真的給她聽出了些什么東西出來。
據那些下人所說,前些日子明太師接到了一樁秘密任務。
這任務似乎很急,他甚至都沒做多休息, 當晚便連夜出了府, 至今已經離開三日了。
得知這個消息后, 明鳶終于松了一口氣。
那老家伙不在府上就好。
至少他不在的這段時間, 自己能多出一點思考的時間。
但即便如此, 這三日之內, 她的院子里卻并不平靜,許多不速之客紛紛前來造訪。
第一個來的,自然是與她有過幾次交集的三房姐弟。
那對姐弟來的時候還是早上,當時明鳶才剛剛起床吃完早飯, 站在院子里曬太陽。
二人踏進她的小院子時, 甚至連招呼都沒打。進來也一聲不吭,就這樣徑直圍著她上下打量。
姐弟倆的表情充滿了驚異和困惑, 眼神一遍遍地在她身上掃視,像是在重新認識她一般。
明鳶不喜歡這樣,被他們用看什么稀有動物般的眼神打量。
她當即便皺眉,語氣不善地指了指門外,趕客道:“有?你們來看夠了嗎?可以走了!
說這話時她可一點都不客氣。
原本明鳶還以為,自己都這么不禮貌了,對方這種眼高于頂的人一定會和之前一樣露出不屑和厭惡的神色,甚至回嘴譏諷她幾句沒素質。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次他們竟然乖乖地走了。
甚至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對她說過。
不僅如此,其他房的幾個小輩也曾來過。
但他們的舉動如出一轍,只是來看她一眼,確認了她的存在后,便無言地離去,仿佛只是單純地想見證她的存在一般。
這很奇怪。
自己作為一個外來人士,突然毫無征兆地回到明家,他們本來能獲取到的資源將會被分出一份。
按理來說,這群明家人應該對她的存在排斥,甚至厭惡才對。
可來人并沒有對她露出這樣的神態。
不但如此,有時他們過來看自己時,明鳶還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類似慶幸的神情。
是在慶幸什么?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反常事件,讓明鳶心底的警惕愈發強烈。
她甚至覺得,這種沉默,比那些直接敵對的態度,更讓她心里感到不安。
不止她察覺到了不對勁,魏風來也有所察覺。
這天,又送走了一批莫名其妙來看她的幾人后,魏風來終于忍不住皺眉開口。
“這些人,有問題!
明鳶點點頭,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衣袖。
“但現在完全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干什么……”
魏風來看著她這副神色,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
她低聲道:“無論如何,你都得小心些!
日子就這么心驚膽戰地繼續下去。
又過了幾日,明鳶突然接到了一樁新任務。
京郊下南方的河口附近,出現鬼怪逃竄之事。
如今明府的眾人皆在京中各司其職,暫時脫不開身,于是有人來問她愿不愿意去看看。
明鳶聽到這個消息時,手指微微蜷了蜷。
她在太師府待得太久,壓抑得仿佛喘不過氣。
現在突然有人要她外出,按理說她應該毫不猶豫地答應,畢竟這不僅是個離開明府的機會,也是一個可以放松自己的機會。
可她偏偏猶豫了。
這事來得有些突然。
她的身份暴露沒幾天,如今明太師又不在府中。
明鳶原本以為那些明家人會趁機找她麻煩,可誰知他們不僅沒找過來,還主動給了她這么個外出的機會。
這讓她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絲警惕。
此事會不會又是明家人給她設的局?
正思索著這件事時,屋內突然響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你想去嗎?”
明鳶愣了一下,隨即才猛然意識到,原來秋澄霽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那名來傳話的下人剛剛進屋時,對方就已經在那里了。
他始終未曾言語,只是站在屋內,安靜地看著他們對話。
此刻的秋澄霽,依舊穿著侍衛的深色勁裝;蛟S是因為在自己屋里的原因,所以他的衣著打扮并未多做工整。
少年的勁裝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領口微微敞開些許,露出被衣料遮住的鎖骨,少了幾分往日的銳利,卻多了些隨性散漫的味道。
可盡管如此,他站在那里,身形筆直,身上仍帶著股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這幾日以來,秋澄霽對侍衛這個身份已經越來越熟練,甚至已經慢慢將自己調整成了最恰當的狀態。
現在的他往外一站,幾乎沒有人會懷疑他身份的真偽。
聽他問自己,明鳶皺眉,抬起手揉了揉額角,低聲道:“老實說……我還在猶豫。”
秋澄霽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眸,像是在仔細思索著什么。
少年的睫毛很長,垂落下來時,覆住了眼底的情緒,讓人一時間看不清他的想法。
明鳶望著他的模樣,心中忽然一顫。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秋澄霽跟隨她來到太師府,其實并不僅僅只是為了陪著她,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知道,秋澄霽與太師府的恩怨極深。
可自從他們進了明家之后,秋澄霽卻始終安靜地待在她的身側,兢兢業業地扮演著侍衛的角色,甚至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舉動。
明鳶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是不是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卻因為忌憚著她的情況,所以一直在忍耐?
一瞬間,明鳶腦里涌上幾縷復雜的情緒。
她心里有點酸澀,又有點不知如何開口的難受。
瞧著秋澄霽這樣,明鳶呼吸微微一頓,隨后緩緩伸出手,輕輕拽住對方的衣袖。
她的動作很輕,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怎么了?你想去嗎?”
她的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一些,帶著點明鳶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秋澄霽微微一愣,隨即低下頭,看向她拽著自己衣袖的手。
那雙白皙的手指纖細,微微蜷起,握著他的衣袖時顯得格外小心。
他沉默了一瞬,緩緩抬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的掌心溫熱,帶著一絲力道,像是在無聲地回應她。
隨后,他抬眸望進明鳶的眼里。
片刻后,秋澄霽微微低頭,靠近她一些,嗓音低啞而平靜。
“嗯,我想去!
他的呼吸拂過明鳶的耳側,帶著淡淡的溫度,讓她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一顫。
少年的眼睛深黑幽暗,可偏偏這樣一雙眼睛里,看著她時又藏著難以言說的專注與信任。
明鳶心頭一軟。
她本就在猶豫去不去,如今秋澄霽已經表態了,那她自然也沒什么好糾結的了。
她拍了拍胸脯,干脆道:“行!那就去!”
說完,她抬起手,想去摸摸秋澄霽的頭發。
對方看到她的動作,竟是立刻心領神會地微微彎下腰,主動把自己的頭往她手下湊了過去。
明鳶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十分滿意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秋澄霽的發絲柔軟細膩,在她掌心微微滑動,帶著一點點微涼的觸感。
她嘴角揚了揚,手指在他發頂上又輕輕抓了兩下,然后一鼓作氣道:“好,那我現在就去找游明曜他們商量!”
明鳶向來是個說干就干的人。
一旦下定決心,做事的效率快得驚人。
決定要過去后,她立刻召來魏風來與游明曜,將這件事告知二人。
他們兩個本就在太師府內待得無聊,現在聽說能出去外面捉鬼,自然不會拒絕。
于是,這件事就這么敲定了下來。
第二日清晨,天色還未亮,四人便偷偷從后門離開。
明鳶這場行程并沒有大張旗鼓。
一是擔心府中有人監視,二是她實在不想再和那些明家人糾纏。
他們趁著周圍沒什么人,大家都還在睡夢間時,悄無聲息地上了馬車,連車夫都沒驚醒。
游明曜和秋澄霽二人充當車夫,駕著馬車載著他們朝京郊而去。
四人離開時,天邊尚且漆黑,東方隱隱泛白。
風吹過,帶著晨間特有的濕潤氣息,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隨著馬車一路疾馳,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遠處的民居被晨曦籠罩,霧氣蒸騰。金色的光灑在路邊葉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等到正午時分,烈日當頭,陽光熾烈得讓人睜不開眼時,他們終于抵達京郊。
此地不同于京中繁華的街道,路面坑洼不平,時而顛簸得厲害。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待到停下時,明鳶只覺得自己肚子里天翻地覆,五臟六腑都被晃散了。
她扶著車壁,腳剛落地,就差點忍不住要吐出來。
“嘔……”
明鳶扶著身旁的樹,彎下腰,在樹下干嘔。
胃里翻江倒海,胸口悶得厲害。明明沒吃什么東西,她卻止不住地反胃。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背上,輕輕地順著她的脊背撫了撫。
秋澄霽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馬車,隨手抄起一旁的水壺,半蹲在她身側,一手扶著她的手臂,一手替她順氣。
“別急。”少年的聲音低柔,帶著幾分安撫,“緩一緩!
明鳶閉著眼,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溫熱的,帶著一點點安定人心的感覺。
好一會兒,她才稍微緩了過來,微微喘息著直起腰。
秋澄霽見她不再干嘔,微微抬眸,問她:“要不要喝點水?”
說著,他擰開水壺蓋子,將水遞到她唇邊。
明鳶接過水壺,微微仰頭喝了一口。
冰涼的泉水滑過喉嚨,順著唇瓣淌下。水珠順著她的下巴滑落,滴進衣襟里。
她下意識伸手擦了擦,喝完之后,覺得自己終于好受了一些。
“呼——”
明鳶長長吐出一口氣,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胃部,抱怨道:“這路怎么一點都不平?可難受死我了……”
話音剛落,魏風來也下了馬車。
她環顧四周,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附近的環境。一路上的眉頭終于松了許多。
女子沉吟道:“京郊的鬼氣并不算很明顯,想來應該只是幾個小鬼作祟。不過是數量多了些,才顯得有些嚇人!
游明曜點了點頭,顯然贊同她的說法。
隨后,他轉眸看向明鳶,見她臉色仍舊有些蒼白,便皺了皺眉,說:“這些小鬼,我和魏風來兩人就能解決。如果你身體不舒服,不如先休息一會兒,捉鬼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
“沒事,我——”
明鳶正要搖頭,表示自己已經好多了,可以一起去時,卻猝不及防地被秋澄霽按住了手。
少年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指尖微涼,掌心卻帶著一絲灼熱的溫度。
“嗯……?”
明鳶微微一怔,下意識抬頭看他。
秋澄霽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低低的,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意味。
“可以,那你們倆先去吧!
“我先和她在這里休息,順帶著閑逛一會兒,就當休沐了。之后如若有什么事,五日后再在此處碰頭便是!
第105章 “嗯,確實很甜。”
京郊的空氣比起京中要清新許多, 夾雜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因著靠近河口,更帶了點潮濕的水汽味道,微風吹來, 甚至能聞到淡淡的水草清香。
河道不遠處, 幾艘烏篷船浮在水面,隨波輕輕晃動。
哪怕最近這里傳言鬼怪作亂, 仍有人愿意冒險乘船南下。畢竟這條水路能直通南邊,便利至極。
路邊, 馬車的轱轆聲不時響起,發出沉悶的聲響,與河水拍打堤岸的聲音交錯在一起。
明鳶和秋澄霽并肩走在路上, 偶爾有馬車從他們身側駛過, 帶起一陣輕風。
走著走著,明鳶偏過頭,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秋澄霽仍是一身普通衣裳, 黑色的勁裝襯得身形越發修長。他腰間懸著一那把他自始至終都帶在身邊的利劍, 整個人比起先前在明家時更顯沉穩安靜。
可即便收斂了棱角, 他五官仍是鋒利的, 眉目間透著一股凌厲, 唯獨此刻在日光下, 眼尾的冷意似乎被柔化了幾分。
少年很快察覺到她的目光。
秋澄霽微微偏頭看她,漆黑的眼眸里映著她的倒影。
他聲音低低的:“怎么突然盯著我看?”
秋澄霽目光掃過她的臉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皺眉:“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明鳶回過神, 搖了搖頭:“沒有!
她頓了頓, 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為什么不和魏風來他們一起行動?而且……要來京郊, 不正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嗎?”
秋澄霽沒立刻回答,只是低垂著眼,指腹緩緩摩挲著她的手,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沉默了片刻,他低聲道:“你覺得陪我逛這里很無聊?”
明鳶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自然地撇開眼。
她其實是覺得有點無聊的,但又不想掃了秋澄霽的興致。
畢竟這可是對方難得主動和她出來走走。
明鳶思索著該怎么回答,她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是微微皺眉,露出一點猶豫的神色。
秋澄霽見狀,眼尾一挑,突然笑了。
少年瞇起眼睛,嗤笑一聲,語氣有些不客氣。
“你猶猶豫豫的干嘛?不喜歡就不喜歡,難不成你是在顧忌我會因為聽了你的話傷心?”
明鳶被他點破心思,瞬間有些尷尬。
她抿了抿嘴,剛想解釋,就在這時,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喂——!”
少年猛地拉住她,毫無預兆地往前跑。
明鳶下意識被他拽了一下,身體一個趔趄,趕忙跟著跑了起來。
心跳得飛快,風在耳側呼嘯,帶著濕潤的水汽掠過臉頰。她的發絲被吹得凌亂,額前的碎發貼在肌膚上,癢癢的。
明鳶是真的沒料到秋澄霽會突然拉著她跑。
對方的動作太過突兀,以至于她甚至沒能立刻掙脫,腳下跟著他邁步的同時,腦子還轉不過彎來。
“喂!你干嘛?!”明鳶喘了口氣,忍不住喊道,“突然跑什么跑——”
可秋澄霽頭也不回,只是緊緊拽著她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帶著點不容抗拒的意味。
他的手掌微涼,指腹壓著她的肌膚,帶著少年特有的干燥觸感。
明鳶有些想甩開他,但又鬼使神差地沒真去掙扎。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腳下是被馬蹄踏得不平的泥路。四周是錯落的房屋,和碼頭邊一排排搖晃的小船。
她該是不耐煩的,畢竟她剛才還因為顛簸的馬車而干嘔。
可是不知怎么的,明鳶只覺得自己心底的那點煩躁竟沒能完全浮上來,反而被秋澄霽這般拉著,她心里還隱隱透出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小興奮。
就像小時候逃課偷跑出去玩,被家里人追在身后揍的那種感覺。
“你到底想干嘛?”她壓下心底那絲奇怪的情緒,皺著眉喊道。
秋澄霽這才停下腳步,偏頭看她,眉梢微揚,唇角勾著笑意,語氣輕佻得很:“你要是不喜歡這里,我們就換個地方去玩。”
明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少女喘著氣,胸膛微微起伏:“去哪玩……”
秋澄霽見她話都說不利索,倒是毫不在意地低笑了一聲。
少年眼尾輕輕一挑,眸中透著點散漫的不正經,“捉鬼什么的破事,就交給那兩個家伙吧。咱倆下南邊玩去,不許拒絕。”
瞧著對方興味盎然的樣子,明鳶憋了又憋,終究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什么鬼啊。
秋澄霽說這話時的表情,瞧著更像那種哄騙人逃課的壞學生了。
不僅如此,對方就連語氣里都帶著幾分明目張膽的攛掇。
秋澄霽真的很壞。
但誰讓她喜歡。
明鳶興致瞬間被激起來了,她手上力道一緊,反手握住秋澄霽的手,猛地一甩,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氣勢。
少女笑得眼睛發亮:“走,咱倆一起玩去!”
河道口,岸邊?恐蟠笮⌒〉哪敬,船帆高高揚起,映著午后的陽光,在岸上投下層層疊疊的影子。
河水拍打著船舷,帶著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空氣里夾雜著木頭的清香。來往的客人雖然比不得平日,卻也是絡繹不絕。船夫們站在船頭,吆喝著招攬生意。
明鳶和秋澄霽左看右看,最終挑了一艘還算寬敞的大船。
那船夫站在船頭,手里拄著長長的竹篙,蓬頭垢面,滿臉胡茬,嗓門洪亮,正在跟旁邊的人嘮嗑。
兩人上了船后,明鳶發現這船后方有個小小的船艙,鋪著竹席,木制的窗戶半開著,能看到外面悠悠流動的河面。
她剛要坐下,卻發現船夫還站在岸邊,似乎在等別的客人。
“怎么不開船?”明鳶探出頭問道。
那船夫瞥了她一眼,咧嘴笑道:“再等等啊,就載你們倆,這一趟我可賺不了幾個錢!”
他嗓音洪亮,帶著幾分市井人的豪爽。
明鳶微微鼓起臉頰。
她自然知道,這船夫說的也是事實。但一想到這船上等下還要有其他人上來,明鳶心中就有些小小的不得勁。
思來想去,她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隨手掏出幾兩碎銀,往他身邊一丟。
少女昂著頭,財大氣粗道:“我不想跟別人一起坐,既然如此,那我就多出點銀兩吧。這些夠你送我們下南邊嗎?”
剛剛還打算繼續再和旁邊人聊聊天的船夫一看到銀子,那雙眼睛頓時亮了。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動作麻利地一把抓起碎銀塞進懷里,同時滿臉堆笑:“夠了夠了!這位姑娘豪爽得很!二位坐穩了,我這就開船!”
說著,他立刻抓起船槳,搖搖晃晃地撐著船往河中駛去。
有錢真好!
明鳶滿意地鉆進船艙里。
剛坐下,就看到秋澄霽已經悠閑地靠在艙壁上。
少年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膝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見她進來,他慢悠悠地開口:“你們剛在外面說什么呢?”
明鳶哼了一聲,得意地往他身邊一湊,隨意地坐下,伸展手腳,整個人都懶洋洋地陷進竹席里,語氣帶著點小驕傲。
“那船夫本來還想多等幾個客人上來再開船,我直接給了他點銀兩,讓他立馬載咱倆走。”
她說完,抬起下巴,一臉“快夸我”的表情,“等會要是有其他人上來,那這船艙可就得老擠了,咱倆想伸腿都沒處伸!
秋澄霽看著她這副得意的小模樣,眼里浮現出些許笑意。
他故意逗趣道:“沒想到這位姑娘如此富裕,我已被姑娘的風姿折服,不知姑娘能否養我?”
明鳶一聽,忍不住笑出聲,眼睛彎彎的。
趁著船艙里沒人,她突然勾了勾手指,眼神帶著點挑逗的意味。
秋澄霽瞧著她這副模樣,眼里閃過一絲興味。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很給面子地彎下腰,湊近這邊的明鳶,聲音故意壓低:“姑娘有什么吩咐?”
只見明鳶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往自己這兒拽了拽,眼底帶著點挑釁的笑。
她故意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想讓我養你,你有什么價值?吃白食說得那么好聽,想不努力的話,那你可得好好討好我!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秋澄霽愣了一瞬。
不過很快,少年輕輕一笑。
他眉梢微揚,語氣帶著點惡劣的玩味:“哦?姑娘想要怎么被討好?”
秋澄霽語氣拖長,帶著點故意撩撥的意味,面上表情卻還故作純良。
“我不會,姑娘可以教教我嗎?”
明鳶瞪了他一眼,但嘴角還是止不住地往上翹。
這家伙,腦子轉得倒是很快。
嘴皮子功夫果然了得。
瞅著對方這副模樣,明鳶眼睛一瞇,心里莫名升起一絲捉弄他的念頭。
她掃了掃桌上的果盤,忽然惡從膽邊生,眼神一轉,嘴角噙著壞笑,故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用下巴點了點那盤葡萄,聲音惡聲惡氣的:
“光會耍嘴皮子有什么用?看見沒?那盤葡萄,拿過來,喂我。”
“嗯?”
秋澄霽聽到這話,視線落在那盤葡萄上。
他倒是沒有不滿,反而嘴角上揚,眼底泛起一抹促狹的笑意。
少年乖乖地伸手,將果盤拎了過來。指尖隨意地拈起一顆葡萄,在指腹上碾了碾,像是在思考什么。
但被明鳶這樣注視著,他終究沒多說什么,只是低下眼,慢條斯理地開始剝葡萄皮。
秋澄霽修長的手指動作極為耐心,每一顆葡萄都被剝得干干凈凈,不留一絲多余的果皮。等到果肉完全露出來,他才抬起眼,順勢將葡萄輕輕遞到明鳶唇邊。
明鳶見狀,挑了挑眉,倒也不客氣,嘴巴微微張開,將葡萄含入口中。
葡萄的汁水在舌尖炸裂開,清甜可口。
而秋澄霽的動作也極其熟練,她甚至都不用開口催促,對方便一顆接一顆地剝好,送到她嘴邊。
這小子,竟然這么乖巧?
明鳶瞇起眼睛,懶洋洋地靠在艙壁上,閉上眼,心安理得地享受起這待遇。
就這樣吃了三四個,嘴邊那抹清甜這才消失。
明鳶本還等著下一顆葡萄,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不由得微微皺眉。
她睜開眼,看向秋澄霽:“怎么不繼續了?”
話音剛落,她就對上了秋澄霽的目光。
少年支著下巴,微微偏著頭,目光落在她微微濕潤的唇瓣上,眼神意味不明,瞧著若有所思。
被他這樣盯著,明鳶心里莫名有些發毛。
她剛想催促,秋澄霽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問道:“葡萄甜嗎,我也想吃。”
明鳶怔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說:“挺甜的,想吃你自己吃啊,看我干什么?”
秋澄霽聞言,低低笑了一聲,眼里流露出些許得逞的意味,輕飄飄地回了句:“好!
話音剛落,明鳶還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眼前一黑,熟悉的氣息驟然逼近。
溫熱的觸感落在唇上,帶著些許葡萄的甜味,混合著秋澄霽身上淡淡的冷杉氣息,裹挾著午后的暖風,直直地將她包圍住。
明鳶瞬間睜大了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少年的唇貼得很輕,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不緊不慢地品嘗著什么。
但很快,他稍稍加深了力道,帶著點戲弄的意味,故意碾了碾她的唇角。
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耳側,癢得她后背一顫。
胸腔里的心跳砰砰直跳,明鳶被他這突然的動作打得有些猝不及防,甚至連推開他的動作都忘了。
而秋澄霽似乎極為滿意這個結果。
少年微微喘著氣,按著她的肩膀從她唇上離開。
他的臉湊得極近,抬眼望去,對方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秋澄霽輕笑一聲,指腹在她唇上輕輕摩挲了一會兒。
他聲音含糊,低聲道:
“嗯,確實很甜。”
第106章 “我給你做一個花燈,保證比他們的都好看!
經過一路的河上顛簸, 他們終于趕在天徹底黑完之前抵達了南邊。
夜色回落,天邊最后一抹日光消失在天幕間。河面上浮動著岸上的點點燈火,映在水波之上, 隨著夜風吹動, 碎成一片粼粼金光。
船舶靠岸時,岸邊守河口的守衛已將燈籠挑起。燈籠搖搖晃晃, 在周圍灑下溫暖的光暈,將岸口的事物映照得十分清晰。
明鳶揉著自己因為坐久了而發酸的腰肢, 踩著船板跳下去。
跳下去時動作太大,身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腿一軟, 險些栽倒在地上。
“哎呀!”
明鳶驚叫一聲, 趕緊扶住秋澄霽的手臂。
站著緩了好一會兒,她才覺得身子漸漸適應了岸上的踏實感。
可奇怪的是,這次她竟然沒有像之前坐馬車時那樣暈得東倒西歪。只是下船時短暫地腿軟了一下, 稍微站穩, 她就立刻又生龍活虎了起來。
秋澄霽瞧著她這副樣子, 有些好奇:“你這人倒是有意思, 暈馬車, 但不暈船?”
明鳶本來正活動著手腳, 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后不服氣地哼哼兩聲:“誰知道呢,可能是天生的吧!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臉色逐漸恢復了紅潤, 嘴角一揚,整個人精神煥發。
精神好起來了, 人就總忍不住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明鳶眼睛一轉,發現到秋澄霽從頭到尾都沒什么異樣,不由得有些疑惑:“為什么我看你似乎都不怎么難受?”
秋澄霽聞言,理了理自己身上衣服的褶皺,輕描淡寫地回道:“我小時候經常坐船,早就習慣了!
明鳶一怔,眨了眨眼,正要再問什么,秋澄霽卻率先牽起她的手,直接拉著她往前走。
他的語氣終于染上了幾分少年人的輕快,少年眼睛微微瞇起,腳步加快幾分,瞧著心情不錯:“你肯定沒逛過這里吧?這兒可比京城好玩多了,我帶你四處走走。”
這里的街市與京城幾乎是兩個樣子。
雖說此地離京城不過三個多時辰的船程,可眼下的氛圍卻截然不同。
京城因近期的傳聞四處緊張,家家戶戶早早閉門,街上難見幾個行人,冷冷清清的。而這里,卻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街道兩旁,人家紛紛挑起了燈籠,暖黃色的柔和光輝驅趕走夜晚的黑暗,照亮附近的路。燈影搖曳,各色小攤沿街而立,攤主們扯著嗓子熱情地吆喝,販賣各種明鳶見過,或是沒見過的新奇玩意。
空氣中彌漫著飯食的香氣,偶爾還能聞見飄散而來的桂花酒香。
行人絡繹不絕,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有老者牽著孩童,小孩子手中抱著糖人,嘴角沾著糖漬,笑得眼睛彎彎的。
明鳶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樣熱鬧的地方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亮晶晶的,只覺得這街上的一切,怎么看怎么新鮮有趣。
“秋澄霽——”她抓著對方的手腕擠在人群中,“這里好多人呀!”
少年同樣被擠在她身側,人流來來往往,只有秋澄霽一人從始至終和她前往同一個方向。
他面上帶笑,“嗯”了一聲。
但明鳶沒聽到。
就在這時,明鳶忽然注意到,路上的男女搭伴同行時,很多人手里都提著一盞花燈。
那些花燈形態各異,有的是蓮花形狀,有的是鯉魚燈,還有的竟做成了小兔子、小麒麟的模樣。
燈光暖暖地晃動,看起來十分好看。
明鳶見狀,心里微微一動,忍不住有些心癢。
她一邊盯著那些花燈,一邊放開抓住秋澄霽手腕的手,改為揪著他的袖袍。
“秋澄霽——”她的聲音提得很高,又喚他的名字:“今天是什么日子呀,為什么這里的人都提著花燈?”
街上人頭攢動,舉燈行走的人群讓這周圍愈發明亮。燈火連成一片,映進明鳶眼底,顯得她眼睛亮晶晶的。
少女仰頭看著旁邊的人,問他話時,一邊盯著旁人手中精巧的花燈,一邊晃了晃腦袋,發髻也隨著動作輕輕搖擺。
她今日的發髻梳得極為俏皮,鬢邊兩縷碎發垂落,在燈光下輕輕顫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秋澄霽才發現,今日明鳶的發間居然還點綴了一根小小的紅玉珠簪。
那珠簪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像是顆靈動的小紅豆,襯得她整個人都透著幾分鮮活的嬌俏。
秋澄霽就這么看著她,視線落在那根微微晃動的珠簪上,眼神莫名地深了幾分。
他鬼使神差地裝作沒聽清明鳶剛才的問題。
少年微微彎腰,裝作想湊近些,仔細聽清她說話。
但其實他只是想借機靠近對方,感受那一縷縷輕柔的發絲拂過自己的臉頰。
他的動作很明顯,但明鳶卻絲毫沒有察覺。
畢竟這街上嘈雜得很,行人來來往往,她也沒留意秋澄霽的小動作。
見他沒聽清,明鳶索性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我說,今天是什么節日呀,怎么大家都提著花燈?”
她嗓音清脆,秋澄霽低著頭,看著對方微微仰起的臉。
燈光下,那雙眼睛比天上的星子還要亮些。
少女的臉頰因熱鬧的氣氛泛起些微紅潤,整個人透著股活潑的靈氣。
喜歡。
好喜歡。
秋澄霽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幾分。
他還未開口,旁邊突然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
“姑娘是外地來的嗎?”
是個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接過了話頭。
“今日是我們城中的花燈節。”
“花燈節?”
明鳶的好奇心瞬間被調動起來,眼睛一亮,將身側的少年還未說話這件事拋在腦后,興致勃勃地追問:“那是什么?”
那中年男人見她感興趣,也樂得多說幾句。
他笑道:“咱們城中有個習俗,這日提花燈,代表有情人間的情意匯聚在一處。等晚些時候,河邊還會放天燈,屆時大家都會在天燈里塞紙條,上頭寫著今年的愿望,等天燈升上去,愿望便能成真。”
“還能這樣?”
明鳶聽得津津有味,眼睛都睜圓了。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節日,只覺得有趣得很。
可那中年男人還想再和她聊幾句,話剛出口,就被身旁的妻女拉了拉胳膊。
“誒,那邊攤子上的面食瞧著好香,我們去吃點吧?”
“行行行,走走走。”
男人被妻女拉著,樂呵呵地離開了。
明鳶目送著他們走遠,回頭時才發現不對。
秋澄霽正被她抓著袖子,一臉幽怨地盯著她。
“……”
少年微微垂著眼,修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眸子里浮著一點不滿。像是被冷落的小獸,咬著唇卻一聲不吭。
明鳶被他這表情逗笑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她眨了眨眼,湊近對方:“你干嘛用這種表情看我?”
秋澄霽有些不悅地哼了一聲,忽然一把甩開她的手。
他作勢整理了一下袖子,神情倨傲。明明是想裝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可說話時,語氣卻帶了點小孩子氣的不滿。
“你居然不問我,反倒去問旁人?難不成別人比我還好?”
“你就因為這個生氣啊?”
明鳶忍俊不禁,越看他這幅佯裝生氣的模樣,越覺得哪哪都可愛。
她眼珠一轉,嘴角一勾,趁秋澄霽不備,直接黏黏糊糊地摟上他的胳膊,輕輕甩了甩,撒嬌道:“對不起嘛,我錯了!
少女的聲音軟軟的,尾音還帶了點上揚。整個人貼過去時,身上還帶著一點晚風里桂花糖的甜香。
柔軟的發絲蹭在自己的肩頭,癢癢的。
秋澄霽被她抱住,眼神微微閃了一下,耳根子不自覺地紅了點。
明明嘴上還想再多說兩句,可明鳶一撒嬌,他心頭那點不滿登時煙消云散。
最終,他也只是抿了抿唇,嘴角輕微地勾了勾,語氣裝作嫌棄地嘀咕了一句:“……哼,油嘴滑舌!
明鳶聽他這話,倒也不反駁,仍舊笑嘻嘻的。
她湊到秋澄霽身前,繼續用臉頰去蹭他的胳膊,“原諒我啦,好不好嘛?”
少女那點撒嬌的力道不大不小,偏偏軟軟的,像只貓兒討要順毛似的,蹭得他心口發癢。
周圍人來人往,街上的熱鬧喧囂仿佛與他們無關。
秋澄霽被她這么一鬧,耳根微微發燙,連忙輕咳了一聲,眼神四處亂瞟:“好了好了,別鬧了,原諒你了行了吧?”
他嘴上嫌棄,手卻沒收回去,甚至還極其克制地忍著沒推開她。
“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明鳶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
她仰著臉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
秋澄霽微微一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今日他的情緒似乎很是高漲,就像此刻,在談到這個話題時,秋澄霽的眼神張揚又篤定。
他眉梢輕挑,帶著點少年氣的不知天高地厚。
仿佛天底下所有的風光都該歸他所有,仿佛他心里認定的東西,就該是最好的,旁人都比不上。
少年微微偏頭,聲音里透著一絲理所當然的狂氣:“帶你去做個花燈。”
明鳶愣了一下:“做花燈?”
秋澄霽點點頭,“前邊有個攤子,是專門給來人坐下自己制作花燈的,材料什么的都備好了!
他頓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她,嘴角微微一翹,帶著點不服輸的勁兒:“買這邊攤子上做好的成品花燈有什么好的?”
“我給你做一個花燈,保證比他們的都好看!
秋澄霽說這話時,眉眼間的自信和肆意幾乎滿溢而出。
他站在人群里,周圍皆是提著花燈的行人。
燈光將他的側臉照得半明半暗,少年挺拔的身姿帶著股說不出的鋒芒。
他的眼神明亮,像是篤定自己的技藝能勝過所有人。
明鳶看著他的模樣,忽然覺得,這家伙有時候還真是……
囂張得讓人心跳加快。
第107章 這是鳶鳥啊
秋澄霽似乎對這里很熟悉。
他甚至連路都不用問, 就這么理所當然地牽著明鳶的手在人群中穿行,熟練地左繞右拐,仿佛曾經來過無數次一般。
明鳶被他拉著往前走, 她東張西望, 時不時被擦肩而過的路人擠得晃兩下。
但秋澄霽握著她的手倒是穩得很,始終沒放開。
很快, 他們便從這條熱鬧非凡的街巷擠了出去,來到了街道的盡頭。
這里的行人雖然仍舊不少, 卻沒有方才那邊的擁擠嘈雜,多了一絲給人喘息的余地。
四周仍舊是燈火通明的景象,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但比起剛剛的鬧市區, 這兒的氛圍顯得安穩些。
秋澄霽停下腳步, 領著她走到一個攤子前。
這個攤子由一張寬大的木桌構成,周圍擺滿了不少小矮椅,桌面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花燈制作材料。
明鳶打眼一瞧, 就見上面有細木條、宣紙、剪刀、漿糊, 還有些金粉和各色顏料。
除了他們之外, 已經有七八人坐在椅子上, 互相碰著頭小聲嘀咕著設計自己的花燈。
有些人手中的花燈已初具模樣, 花燈的骨架搭得四四方方, 紙張已糊上了一半。旁邊的小孩興奮地指指點點,催促大人們快些裁紙糊封底。
她拉著秋澄霽的手,眼睛四處亂瞟,只覺得新奇得很。
這時, 攤主看到他們來了, 立刻滿臉笑容地拉開椅子:“兩位來做花燈啊?快坐快坐!”
椅子剛一落座,很快, 一堆嶄新的花燈材料就被攤主擺到了他們面前。
接下來,就是他們的發揮時間了。
明鳶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秋澄霽。
她的胳膊搭在桌沿上,望著對方一臉自信地拿起紙張和細木條,手指靈活地在材料間翻找,仿佛胸有成竹。
“你會做嗎?”見對方如此自信,她有些好奇地問。
秋澄霽哼了一聲,眼皮都沒抬一下:“你瞧不起我?不過是做一個花燈而已,這有何難?”
少年說這話時,語氣透著點不服輸的意味。
他有些生疏地拿起裁紙刀,在紙張上比劃了幾下,目光專注地測量著大小,然后開始裁剪。
“你就瞧好吧,我保證給你做個又大又漂亮的花燈!
明鳶坐在秋澄霽旁邊,托著腮看了一會兒,很快便有些注意力分散了。
反正閑來無事,秋澄霽又在那量尺寸量個半天。她看得累了,便轉頭望向攤主的方向。
只見那邊新來的客人剛落座,他們似乎并不怎么熟悉制作花燈的步驟。所以先前的那位攤主趕了過去,正耐心地給他們示范如何做出一只簡易的花燈。
年輕的攤主手上的動作利落又穩當。
他先用細木條搭好骨架,接著刷上一層漿糊,小心翼翼地糊上一層宣紙。不一會兒,一個簡簡單單的小花燈便成型了。
好厲害。
明鳶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里倒映著攤主手下逐漸成型的花燈。
她又看了幾遍,腦子里逐漸熟悉了步驟之后,也開始覺得自己手有些癢了起來。
來都來了,機會難得。
自己也得動手試試看吧!
明鳶把注意力收回,她剛準備伸手去拿材料,卻瞥見秋澄霽還在那里皺著眉,盯著自己手里的紙,一副糾結不已的樣子。
嗯?
怎么回事?
她眨眨眼,忍不住湊過去,語氣帶著點疑惑:“你的紙還沒裁好呀?”
少女的聲音輕輕的,尾音微微上揚,像只歪著腦袋的鳥兒,好奇地探頭探腦看過來。
秋澄霽本就因為裁紙時手老抖而有些頭疼,尤其是手中的紙一會兒裁大了,一會兒又裁小了,總讓他覺得不太順眼,眉頭皺得緊緊的。
可偏偏就在他最手忙腳亂的時候,明鳶突然湊了過來,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瞧,似乎是在欣賞他的杰作。
秋澄霽心頭一窒,莫名有些尷尬,就連手上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可是話已經放出去了,他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認輸?
眼見明鳶盯著他手上被裁壞的宣紙,秋澄霽硬著頭皮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哼道:“你不懂,我這叫追求完美!
“可其他人都做了好幾個花燈了哎,你怎么紙都還沒裁好?”明鳶面露困惑,“有點慢了哦。”
秋澄霽只覺得自己被她說得臉有些熱。
他深吸一口氣,一邊繼續拿起一張新的紙裁剪,一邊嘴硬道:“那些隨隨便便做出來的小花燈有什么好的?你別管我,我有我自己的節奏。”
“是嗎?”
明鳶看著他那認真嘴硬的模樣,眼里的笑意深了點。
相處這么久,她怎么可能聽不出來,秋澄霽現在其實是在強撐著面子?
她沒忍住,輕輕笑了兩聲。
果然,秋澄霽本就正處于情緒敏感之際。
她這一笑,對方立刻察覺,側目看向她時臉上浮現出羞惱的神色,似乎惱火自己在她面前出了丑。
少年像是憋著一股氣要找回場子,就見秋澄霽臉一黑,猛地伸出手,作勢要氣急敗壞地捏她的臉。
“干嘛干嘛?”
明鳶眼疾手快,連忙往后一縮,“有什么話好好說啊,不要動手動腳的!”
她故作正經地咳嗽了兩聲:“行行行,我因為不打擾你了。你快做吧,我要自己玩一會兒。”
秋澄霽見終于有臺階可下,終于稍微松了口氣,身體都放松了不少。
少年深吸一口氣,板著臉再次瞪了她一下,同時嘴里重重地哼了一聲,故意做出兇狠模樣:“那你自己玩,不許打擾我,否則別怪我報復你!
明鳶嘿嘿笑了兩聲,不逗他了,也開始制作花燈。
她坐在小椅子上,雙手翻弄著攤主準備的材料。先是拿起木質骨架研究了一會兒,然后又低頭翻找適合的紙張。
畢竟自己才剛剛學了沒多久,手藝正是生疏時候,所以明鳶沒有什么特別的花燈形狀想法,就想著就照著攤主那樣,做一個稍微簡單一點的就好了。
她先將木條按照示范搭好架子,確認沒什么問題后,又用細線將它們捆綁固定。
框架打好,她又挑了一張淺黃色的宣紙,小心翼翼地裁剪好尺寸,準備糊在底座上。
可就在這時,看著旁邊的筆墨,明鳶突然心血來潮,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嗯……
總覺得這花燈里還可以加點什么東西。
想到這兒,她微微側頭,悄悄看向秋澄霽。
見對方正低著頭專注地折騰自己的花燈,并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明鳶的嘴角不禁勾起。
她偷偷笑了一聲,抄起一旁的毛筆,輕輕沾了點墨水,在底座的宣紙上寫下了二人的名字。
寫完后,她提起宣紙,將它放到桌上的小燈籠火光下,仔細端詳著。
這宣紙雖不算太薄,但透過火光,還是能依稀看到背面的字跡。
兩個名字依偎在一起,隱隱約約的。
明鳶看得極為滿意,忍不住捧了捧臉,眼神里透著一絲得意。
嘿嘿。
這是她做的小彩蛋。
欣賞完后,她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漿糊,將宣紙輕輕糊了上去,把兩個名字連著紙一起,徹底封進了花燈里。
又過了會兒,她終于將自己的花燈全部組裝完畢。
最后系上提線,舉起成品,明鳶高高興興地歡呼:“我做好啦!”
少女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引得周圍不少人紛紛側目。
她手里的花燈是最普通的那種四方形。
淡黃色的宣紙包裹著木質骨架,沒有多余的裝飾。樣式簡潔樸素,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偷懶的感覺。
可明鳶自己卻極為滿意。
她高高舉起花燈,整個人湊到秋澄霽面前,眼里閃爍著得意的光芒。
“秋澄霽,快看快看,這是我做的花燈!”
少年聽到她的聲音,偏過頭來。
他原本正低著頭擺弄自己手上的東西,昏黃的燈光落在他側臉的輪廓上,映出一雙烏沉沉的眼,帶著些許疑惑與不解。
秋澄霽的目光落在明鳶手里的花燈上,眉頭輕輕挑起。
他先是訝異地看了一眼,接著又不自覺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像是怕自己看錯了一樣,少年眨了眨眼,神色里竟透著幾分微妙的不可置信。
“……你之前學過怎么做花燈嗎?”他接過她手里的燈,左看右看,眉眼間染上幾分驚訝。
明鳶撐著臉,看著他擺弄自己的花燈,“沒有呀,我就剛剛看著那邊的攤主做了幾個,看著看著就會了。”
秋澄霽微怔,似乎有些震驚,下意識低聲“啊”了一聲。
明鳶被他這反應逗樂了。
少女眉眼彎彎,嘻嘻笑了兩聲,帶著點小得意:“那你呢?做得怎么樣啦?”
她一邊說,一邊興致勃勃地湊過去看他的花燈。
然而她目光掃過去時,就見秋澄霽桌前竟然空空如也,連個花燈的影子都沒有。
“咦?”明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歪頭,“你的花燈呢?”
秋澄霽微微一僵,像是被抓了個現行。
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在桌上敲了敲,像是在思索該怎么解釋。
“我……”
少年低低地開口,語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在衣擺上輕輕捏了捏,垂下眼。
“我太久沒做過花燈了,手藝……有些生疏!
明鳶一聽,頓時心里有了底。
她可是親眼看著,秋澄霽光是裁紙這一步就折騰了半天。
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所以明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少女歪著身子,眼里帶著點促狹的笑意,明晃晃地盯著他藏在身后的手,試圖瞧見他的花燈:“這有什么呀?只要是你自己做的,那就是很有意義的花燈呀,快給我看看!
秋澄霽低下眸,手指在膝上攥了一下,顯然有些心虛。
但即便如此,畢竟話已經放出去了,他心里還是有點想再挽尊一下的念頭。
見明鳶是真的想看,少年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磨磨蹭蹭地把藏在身后的花燈拿了出來。
與此同時,他嘴里依舊嘴硬地補充了一句:“其實我的花燈還是很有特色的,只不過不太符合目前市面上的大眾審美罷了,只有聰明的人才能看懂我的設計。”
明鳶被他這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
她接過花燈,一瞧,眉頭不自覺地挑了一下。
這花燈的造型……有點古怪。
前部分小小的,后面又變大了一些。大一點的燈側周圍還突出了兩片小小的、不知是什么東西的框架。
明鳶歪著頭想了想,實在是沒猜出來這是什么造型。
她把花燈拿起,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忍不住問:“這是什么燈呀?”
秋澄霽本來還繃著一張臉,故作淡定地等著她的評價。
少年的臉微微緊繃,瞧著有些忐忑,眼神也有一瞬的游移,像是有點害怕她猜不出來,又有點怕她猜出來后笑話自己。
等明鳶問出口,他似乎震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敢置信的神色。
“這、這是……”
秋澄霽的聲音有些抖,像是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沒看出來自己做的是什么一樣。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解釋,可又有些遲疑,最后聲音越說越。骸斑@是鳶鳥啊!
“鳶鳥……?”
明鳶愣了愣。
她將花燈再次提起,眼睛盯著那有些古怪的造型,越看,臉上的神情越糾結。
這玩意,是鳥?
秋澄霽垂下眼,拇指在掌心里摩挲了兩下。
見她居然還露出這副表情,他似乎是有點心虛。
少年咬了咬牙,眼尾微微發紅,像是有點委屈。
瞧明鳶沉默了半天,一句話都不說,他又低低地補充了一句:
“呃……真的不像嗎?”
第108章 在天燈下親吻,感情便能永恒。
明鳶看了又看, 終于還是沒忍住,彎下腰笑得直不起身。
她一手撐著膝蓋,肩膀一抖一抖的, 另一只手指著秋澄霽的鳶鳥花燈, 笑得喘不過氣:“這、這真是鳥呀?你做的真有意思,哈哈哈……”
“喂!”
秋澄霽本就因為這花燈的造型有些不好意思, 結果被她這么一笑,臉瞬間紅得快要燒起來。
他氣急敗壞地伸手, 想把花燈搶回來,說話時語氣又羞又怒:“你這個沒有審美的女人!這可是我專門照著你的名字做的……不想要就算了!”
秋澄霽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誰知明鳶連忙“唉唉”了兩聲, 手快地把花燈護在懷里, 偏頭笑著躲開了。
雖說好不容易笑夠了,但她這會兒臉上仍帶著點笑意。
明鳶兩只手把花燈藏到自己身后,動作寶貝得不行。
“誰說我不想要啦?”
她眉眼彎彎, 見秋澄霽還臭著臉, 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趕快湊過去哄他, “我只是覺得很有意思而已。”
說完, 她將花燈提到自己面前, 手輕輕地摸了摸那只歪歪扭扭的鳶鳥的頭部。
燈光映在明鳶的臉上,柔柔地暈開一片暖黃,勾勒出她臉頰的輪廓。
她的眼睛被光映得發亮,少女的睫毛輕輕顫著, 像是沾了天上的星光, 透著她特有的靈動和純粹。
“我特別特別喜歡!
明鳶眨了眨眼,眉梢彎起, 聲音里帶著一點撒嬌意味,“因為這是你做的啊。”
話音剛落,她便湊了過來,猛地抱住秋澄霽。
少女的雙手環上他的腰,她將腦袋埋進自己懷里,動作輕輕地蹭了蹭。
懷里人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我超級超級喜歡的!謝謝你!”
“……啊。”
秋澄霽被她這一下撞得微微后仰。
鼻尖縈繞著明鳶發間的淡淡香氣,懷里滿是她的柔軟。
她貼得那么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體溫,以及偶爾蹭過衣料的微妙觸感,讓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砰砰,砰砰。
秋澄霽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
剛才被對方笑得羞惱的情緒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燥熱的、不知所措的情緒。
他感覺自己連呼吸都亂了節奏,此刻耳朵燒得不行。
更要命的是,周圍的人似乎都看了過來。
秋澄霽從來都游刃有余,無論面對什么場合都能從容應對。
可這一次,他卻有點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少年深吸一口氣,手微微抬起,想要摸摸明鳶毛茸茸的頭發。
可不知為何,那只手最終還是僵在半空,沒敢落下。
他只能偏開頭,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語氣別扭得不行:“你……你先起來,別窩在我懷里。”
“撲哧!
明鳶被他這幅樣子逗得直樂。
她趴在秋澄霽胸膛上的時候,已經聽見了對方心臟跳得飛快的咚咚聲。
明鳶現在心里也清楚,再逗下去,秋澄霽估計要紅溫了。
于是她又在他懷里蹭了蹭,這才不情不愿地松開手,慢吞吞地爬起。
她抱著花燈,像抱著什么寶貝似的,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得意地說道:“給我了就是給我了,你可不許再要回去!”
秋澄霽輕咳了一聲。
他低著頭,耳尖仍然泛著淡淡的紅色。月光灑下來,映得他眉目清雋。
少年睫毛微垂,唇線緊抿,像是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好不要讓別人太過于輕易便能讀懂他的心中所想。
最終,秋澄霽嗓音低低地開口,似乎有些別扭,“給你的就是給你的!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黑眸深邃,語氣不輕不重,卻透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覺得我像是那種東西都送出去了,之后還會要回來的人嗎?”
“嘿嘿,那就好。”
明鳶得了肯定,笑得眉梢都透著愉悅。
她小心翼翼地把秋澄霽的花燈放在桌上,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剛剛也做了一個花燈。
“對了!”她轉過身子,連忙拿起自己剛剛做的花燈,歡快地遞到秋澄霽面前,看著他時眼睛里滿是期待:“這個是我做的,送給你。”
秋澄霽微微怔住,目光落在她遞過來的花燈上,眼底浮現出一絲猶豫。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花燈外側的宣紙,鄭重得像是在接過什么無比珍貴的東西。
暖黃色的燈光灑在他的身上,映得他的側臉柔和了幾分,也讓他臉上的紅暈顯得更深了一些。
少年低垂著眼,看著手中的花燈,抿了抿唇,嗓音輕而認真:
“……謝謝,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
明鳶捧著臉,笑盈盈地看著他,眼里滿是得意:“那你覺得怎么樣?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出來的花燈哦!
秋澄霽手指似乎輕輕動了動,喉結也微微滾了一下。
片刻后,他輕笑了一聲:“做得特別好!
少年的指尖摩挲著花燈的框架。
他的眼神微微柔和,語氣帶著一絲回憶:“……我小時候第一次做這玩意兒,木棍都削不直呢!
秋澄霽說得輕描淡寫,但眼里的溫度卻泄露了他的心情。
明鳶眨眨眼,瞧著他臉上難得的放松神情,忽然覺得這樣的秋澄霽比平日里更讓人喜歡。
兩人慢吞吞地從攤位前起身,順著街道向前走去。
夜幕已經徹底降臨。
街道兩旁的燈籠被夜風吹得搖搖晃晃,火光將整條長街映得一片暖黃。夜色濃稠如墨,遠處時不時傳來隱隱的鞭炮聲,熱鬧非凡。
然而,時間雖然越來越晚,街上的人卻絲毫沒有減少,反而比之前更多了幾分熱鬧。
人流涌動,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孩童跑來跑去,手里提著花燈,笑聲融進了夜色。
明鳶和秋澄霽一人手里提著一個花燈,在人群中并肩而行。
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人,明鳶揉揉臉,忍不住嘟囔了幾句:“怎么這么多人呀……”
她低著頭,微微皺了皺鼻子,顯然有些不耐這過于擁擠的環境。
人太多,怕人流擠開她和秋澄霽,明鳶下意識地抬起手,用自己空出來的那只手,去輕輕牽住秋澄霽。
手指微微收緊,與他十指相扣。
秋澄霽腳步頓了頓,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被牽住的手。
燈光下,少女的手指細白纖長,和他交握在一起,掌心微暖,帶著一點溫度。
他的喉結悄悄滾動了一下,睫毛輕輕顫了顫。指尖僵硬了片刻,然后緩緩收緊,回握住她的手。
四周依舊人聲鼎沸,但在這一刻,秋澄霽仿佛覺得耳邊的喧囂聲都被壓低了。
他的心跳再次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
夜風吹過,燈影晃動,身旁少女的影子落在地上,與他的影子緊緊相連。
這是他先前從未有過的體驗。
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瞬間。
夜色溫柔,街道兩旁的燈火搖曳,兩人緩緩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明鳶拉著秋澄霽四處逛了逛,看到糖人攤時眼睛亮了亮。
買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糖人,她剛咬了一口,又被旁邊的糖葫蘆吸引了目光。
少女嘴里含著糖,手指了指糖葫蘆,口齒不清地說:“這個也好像很好吃……”
秋澄霽瞥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地揉揉太陽穴:“你能吃得完?”
明鳶理直氣壯:“當然!”
于是,手里又多了一串糖葫蘆。
他們沿著長街一路吃吃喝喝,等到后面,明鳶又瞧見了一家冒著熱氣的餛飩攤。
遠遠就能聞到那股鮮香的味道,把她饞得不行,想也不想就拉著秋澄霽過去坐下,同老板要了兩碗餛飩。
熱騰騰的餛飩上桌,湯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和幾滴香油,味道鮮美又暖胃。
秋澄霽吃得比她快許多,早就放下筷子,撐著下巴側頭看她。
看著明鳶一口一口吃完,他才淡聲問:“吃飽了?”
明鳶滿足地點點頭,伸了個懶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嗯,吃飽了!
秋澄霽輕輕挑了下眉,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我們去河邊吧。”
明鳶一愣,抬頭看他。
就見秋澄霽捏捏她的臉,再次拋出讓她心動的邀約:“你想不想看人放天燈?”
放天燈啊。
明鳶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想!”
黑沉沉的天幕下,水面微微蕩漾,映著岸邊紅彤彤的燈光,仿佛浮動的光影世界。
許是因為河邊有些涼,這里的人群倒是沒那么多。男女老少聚集在河岸,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氣氛熱鬧而溫暖。
他們等了一會兒,明鳶站得有些累了,用腳尖在地上點了點,有些抱怨地嘀咕:“天燈什么時候才放啊?”
秋澄霽看著她,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少年微微抬起頭,望向夜空:“現在!
他話音剛落,遠方驟然傳來一聲沉重的鼓響。
緊接著,人群中突然亮起了點點星光。
那光亮緩緩升起,明鳶瞇起眼睛望去,才發現那是一盞盞被點燃的天燈。
橙黃色的燈光映亮了夜幕,一盞,兩盞,三盞……數不清的天燈像漫天星辰般緩緩升空,照亮整片河面。
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紛紛仰頭望著這壯觀的景象。
明鳶也不由自主地“哇”了一聲。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呆呆地看著天幕上越來越多的天燈。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這片燈火溫暖包圍,明鳶正沉浸在這夢幻般的場景里,忽然,肩膀一暖。
秋澄霽輕輕攬住了她。
“怎么啦?”
她微微一怔,疑惑地側過頭。
就見少年正垂著眼眸看她。
秋澄霽曾經是惡劣的,是冷漠的。
他也曾偽裝出溫和的模樣,甚至還有過被她挑逗得惱羞成怒的樣子。
但之前的那些情緒似乎都和此刻的他不同。
現在的秋澄霽神色溫柔得不像話。
像是掩藏已久的情緒終于被夜色撩撥出來,他褪去了所有防備,面上只剩下最真摯的情感。
明鳶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突然一暗。
秋澄霽已經彎下腰,用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
少年的聲音低而溫熱:“你知道嗎?”
“花燈節的習俗,除了提燈逛夜市,還有看花燈!
他輕輕頓了一下,溫熱的呼吸拂在她的臉上。
明鳶聽到他輕聲說:“據說,有情人逛完花燈節,在天燈下親吻,感情便能永恒。”
什么啊。
明鳶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秋澄霽已經低下頭,輕輕地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
這個吻很輕、很淺,卻和他們曾經的每一次親吻都不太一樣。
仿佛不是隨意的試探,也不是被情緒裹挾下的沖動,而是……一種鄭重其事的誓言。
秋澄霽垂著眼睫,唇瓣貼著她的唇。
他的聲音低低的,幾乎融化在遠處的鞭炮聲與人群的喧鬧之中。
但明鳶還是清楚地聽見了。
他說:“按照傳言,親了這一下,我們的感情,從這刻起便能永恒。”
第109章 你還真是有錢啊
夜色已深, 街頭的喧囂逐漸平息。
人群漸漸散去,周圍變得冷清,偶爾傳來幾聲鞭炮的響動, 應和著遠方天燈緩緩升空的光亮。
明鳶感覺到一陣冷風吹過, 忍不住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她原本穿得就不多,早些時候還能勉強遮掩住寒冷的侵襲, 現在就有些夠嗆了。
少女微微縮了縮脖子,雙手搓了搓, 然后摸了摸耳朵,臉頰微紅。
“河邊的風就是冷啊!
明鳶不自覺地跺了跺腳,想找點溫暖, 可是空氣依舊冷冽。輕輕哈了口氣, 溫暖的氣息卻也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消失。
秋澄霽察覺到她的動作,目光一頓,隨即問道:“冷了嗎?”
明鳶輕輕點點頭:“有點冷, 我們快離開這里吧!
秋澄霽“嗯”了一聲, 隨即伸手輕輕拉住她, “夜色也深了, 咱們是該回去休息了。”
兩人沿著街道走著。
夜空變得愈加寂靜, 只有偶爾幾只貓在街頭跳躍, 或者幾聲遙遠的犬吠。街道上的人已然不多,偶爾還能看到零星幾個人影。
明鳶牽著秋澄霽的手,左顧右盼,試圖找尋附近的客棧。
走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小巧的客棧后, 她眼前一亮,興奮地拉緊秋澄霽的手, 迫不及待地說道:“這里有客棧,咱倆今晚住這里吧!”
然而,秋澄霽卻并沒有立刻跟著她往那邊走。
少年挑了挑眉,手上的力道稍微加大了些,似乎不太打算順從。
拉了幾下,見沒拉動對方,明鳶愣住,有些疑惑地扭過頭來看他:“你怎么不走?”
秋澄霽聳了聳肩,手指加緊了對她手腕的握力。
他神情淡然:“住客棧干什么?”
明鳶的眉頭一跳。
她愣了愣,面上的表情更顯疑惑:“不住客棧,那我們今晚住哪?睡大街嗎?”
隨即,她又想到了什么一樣,表情略微變得有些驚恐。
少女慌亂地搖了搖頭:“你不會大晚上的要坐船回京吧?”
她的話音帶著幾分焦急,眼里流露出明顯的擔憂:“不行不行,我現在已經很累了,再讓我在船上顛簸一晚,我真的會受不了的……”
“你在想什么?”
見她越想越偏,秋澄霽忍不住被逗笑了。
少年嘴角微微上揚,輕輕搖了搖頭,然后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好笑說道:“不住客棧,我們也不坐船回京!
明鳶眉頭一皺,有些不滿地“哼哼”兩聲,躲開他捏自己耳垂的手,“那住哪?”
“帶你住大宅子去。”
秋澄霽輕笑一聲。
沒給明鳶再次疑惑詢問的機會,少女沒繼續解釋下去,而是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出了熱鬧的街區。
過了街區,就是民居的坐落地。
沒一會兒,二人來到了一座十分安靜的大宅子門前。
“就是這里嗎?”
明鳶揣著袖子,站在宅子門前,抬眼打量著這座宅子。
整個宅院靜悄悄的,連一盞燈籠都沒點起,黑漆漆的。風吹過屋檐,發出輕微的嗚咽聲。
太安靜了。
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側頭看向秋澄霽,疑惑地問:“這是你親友家嗎?怎么瞧著里面像是沒住人啊?”
秋澄霽隨意地“啊”了一聲。
但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步走向宅門旁,順著墻根往左走了幾步,目光落在某個角落,嘴里似乎低聲念叨了什么。
明鳶沒聽清他在說什么,便忍不住跟著往前走了兩步。
就見秋澄霽在花壇邊蹲下身,伸手輕輕撥弄著泥土。指尖按壓著某塊磚石,他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像是找到了什么東西。
少年抬手拍了拍袖口的灰,然后伸手摸索到一根嵌在磚縫里的銅制門閂鑰匙,指尖一撥,取出后隨意地甩了甩,將上面的灰塵拂去。
“原來還在這。”
他低聲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門前,手腕一翻,將那銅鑰匙插入門閂。
“咔噠。”
門閂被打開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
秋澄霽伸手推開了厚重的木門,隨即轉頭看向明鳶,眉眼間帶著幾分隨意的笑意,道:“這是我的宅子啊,我哪來的親友?”
明鳶瞪著那被他挖開的花壇,又看著那扭開的門閂,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嘴里下意識地“唉”了一聲。
她眨了眨眼,像是消化了好幾秒,才訝異地抬頭看他:“這座宅子是你的?你在這地方居然還有宅子?!”
秋澄霽勾唇輕哼了兩聲,然后又把門往里推了推,示意她進去:“我沒和你講過嗎?我小時候曾在這里生活過幾年,這里就是我當時住的地方!
“怪不得呢……我說你在街上時,怎么瞧著對這里如此熟悉!
明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又往外看了看,見外面沒什么好留念的了,這才睜大眼睛,帶著濃濃的好奇跨進門檻。
宅子內部幽靜而寬敞,雖然四周的擺設整齊,但仍舊能看出很久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院中沒有荒廢的雜草,空氣里帶著一絲久未有人居住的冷意,少了些煙火氣息,透著股冷清的味道。
少女東瞅瞅,西看看,目光在檐角、窗扇、廊道上來回打轉,哪里都覺得新鮮。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走廊的木欄桿,指尖拂過的地方微微帶著些干燥的塵埃,但并不臟,顯然這里被人定期清理過。
“你還真是……有錢啊!彼滩蛔「袊@道,“這么大一座宅子,居然就這樣空著?”
秋澄霽反手把大門合上,落了鎖,然后隨意靠在門邊,望著庭院的方向,眼神里帶了點淡淡的懷念。
“這些年我也很久沒回來了!彼S意地道,目光在屋檐上停了一瞬,隨后繼續說:“不過,我當年臨走前,托了街對面的大娘,每隔一段時間過來打掃一下,才沒讓這里冷下來。”
他隨意地抬手拂了拂門邊的塵土,眉目微微一彎,像是在回憶著什么,輕聲笑道:“那位大娘在這住了幾十年了,她說這里總歸是得有人氣兒的,不然遲早變成荒宅!
明鳶聞言,忍不住鼓了鼓臉頰。
她轉過身來看著面前的少年,語氣帶了幾分好奇:“你小時候住這里?那為什么后來就走了?”
秋澄霽神色微頓,似乎想了想,面上懷念的神色淡了點。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抬眸看過了,輕輕地道:“等下再和你說,先去找個地方坐著吧。”
屋內有些冷清,但畢竟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明鳶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伸了個懶腰,隨意地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放松一些。
秋澄霽則去了院后打水。
休息了一會兒,閑來無事,明鳶站起身,四處轉悠起來,不知不覺就走進了里屋的書房。
這里倒是比前廳多了些書卷氣。
書房里擺著兩排高高的書架,架子上滿滿當當都是書。許是因為很久沒人翻動,不少書的封面都微微發黃了。
書架的縫隙間也積了些細碎的塵埃,看起來像是來打掃的大娘沒顧得上擦拭的地方。
明鳶好奇地伸手翻了翻,指尖觸及到書皮上那層微薄的塵土,帶起些許飛揚的粉末。
她倒也不嫌棄,隨手抽出一本書翻看了幾頁,看完后又放回去。就這樣在書房里走走停停,時不時伸手摸摸架子上的雕紋。
正低頭翻閱一本舊冊子時,明鳶突然覺得腳下絆到了什么東西。
她一個沒站穩,身子猛地往旁邊一歪。
“哎哎哎——”
“砰!”
巨大的聲音響起,她狠狠摔了一跤。
膝蓋撞到地面,疼得明鳶齜牙咧嘴。還不等她緩過來,身旁的書架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緊接著:
“嘩啦啦!
大片的書本從高處砸了下來。
她連躲的時間都沒有,只感覺肩膀上一沉,緊接著一整疊書撲簌簌地落下來,砸得她直抽氣。
“哇……”
明鳶疼得抱住胳膊,腦袋里暈乎乎的,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剛才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這一下動靜可真不小。
外頭很快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書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
“發生什么了?”
秋澄霽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急促,他站在門口,目光一掃,就看到剛剛還在廳里的少女躺在一堆書里,肩膀和腦袋上都壓著幾本書,表情看起來有點痛苦。
少年臉色一沉,立刻快步走過來,一把將她從書堆里拉了起來。
“你沒事吧?怎么突然摔了?”
明鳶揉了揉自己被書砸得發疼的胳膊,又搖了搖有些發暈的腦袋。
她皺著眉,低聲道:“沒事……剛剛不小心撞到架子的邊角,就摔了一下。”
“笨。”
秋澄霽見狀,微微皺眉。
他嘆了口氣,將身旁的人扶到旁邊的空地,語氣無奈地道:“我來整理吧,你別亂動了!
明鳶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兩聲。
畢竟是自己亂跑導致書架倒塌的,眼看著秋澄霽蹲下身去收拾,她抿了抿唇,低頭扭了扭手腕,還是湊了過去:“我幫你吧!
秋澄霽瞥了她一眼,沒拒絕。
兩人一塊兒將散落在地上的書一本本拾起,重新放回書架上。
放著放著,明鳶忽然摸到一個硬邦邦的方形物件。
她低頭一看,發現一本書的底下,壓著一個中等大小的木盒。
盒子表面有些舊了,但仍然能看出雕工細膩,是個做工極好的東西。
“咦?這是什么?”她發出一聲輕嘆。
秋澄霽聞聲,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來,“什么東西?”
等他看清那個盒子時,少年眼神頓了頓,微微凝住。
明鳶沒注意到秋澄霽的表情變化。
她拿著盒子看了看,只覺得這個木盒挺別致的。
想著隨便找個地方把它放回去,可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秋澄霽低沉的聲音。
“把盒子給我吧。”
明鳶愣了一下,但也沒多想,順手把盒子遞了過去。
秋澄霽接過木盒,垂眸看著它,指腹在盒蓋上緩緩摩挲,動作下意識地有些輕緩。
他低聲道:“沒想到……這個盒子還在這兒。”
少年的語氣不帶什么情緒,卻透著一絲淡淡的懷念。
“哎?”
明鳶眨了眨眼,見他這樣,有些好奇地湊過去,歪頭問:“里面裝的是什么?”
秋澄霽沉默了片刻,倒也沒推開她,而是在她面前輕輕打開盒子。
木盒的內部空間不算大,但擺放得很整齊。里面放著幾樣玩具,有木雕的小劍、小獸,還有一只竹蜻蜓。
除此之外,里面還有幾張泛黃的畫作。
描繪著孩童筆觸的山水、人物,甚至還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明顯是幼兒留下的痕跡。
第110章 他的事,我一直很上心。
明鳶看到這些東西, 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這些玩意……
是哪個小孩塞在書架上的?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旁邊的人。
只見秋澄霽垂眸看著盒子里的物件,眼底的光芒柔和了一些。
少年伸手, 在盒子里輕輕摸索, 指尖劃過那些舊物。
“這里的東西……是我小時候用過的,”他的聲音低低的, 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感慨,停頓了一下, 又繼續道:“或許是我爹娘放在這的吧。”
他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講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往事,可是指尖在盒蓋上摩挲的動作, 卻出賣了他此刻的情緒。
見明鳶盯著自己瞧, 秋澄霽輕聲笑了笑,又微微搖頭道:“倒是沒想到,這些東西都沒什么用處, 原來后面搬來這兒住時, 我爹娘居然也把這些舊物都帶過來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年久失修的玩具上, 帶著些許感慨。
明鳶撐著臉, 靜靜地聽秋澄霽說著話。
少年眼神低垂, 手指緩緩地劃過盒子里的舊物, 動作輕緩,仿佛在觸碰什么極為珍貴的東西。他的表情很安靜,眼底藏著一點點懷念,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乖乖的, 比平時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要多了些溫順。
明鳶眨了眨眼, 不知怎么的,突然覺得這樣子的秋澄霽挺好玩的。
她忍不住伸手過去, 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指尖穿過柔軟的黑發,手下的發絲雖然微微帶著些涼意,可那觸感卻意外地細軟順滑。
有點讓人想多揉幾下。
秋澄霽微微一怔。
他似乎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僵了僵,過了一會兒才抬眼看向她,聲音里帶著點疑惑:“怎么突然摸我頭?”
明鳶對上他的眼神,眼睛彎了彎。
她手上的動作沒停下,又順勢揉了一把,隨意地說道:“讓你別難過唄!
秋澄霽頓了頓,隨后露出笑容。
他將手里的東西輕輕放下:“我不難過,都是過去的事了!
“只是有點懷念而已!
木盒被放下,發出清脆的“咯吱”一聲。
明鳶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準備站起來?删驮谄鹕淼乃查g,眼角余光無意識地掃過那個盒子,卻忽然發現,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盒子的側邊似乎有些松動。
“咦?”她一愣,腳步一頓,又重新蹲下來,伸手將盒子拿了起來。
秋澄霽見狀,挑了挑眉,但似乎有些不以為然:“怎么了?”
明鳶瞇起眼,將手指放在那塊看起來有點突兀的地方摸索了一下,手指慢慢沿著邊緣滑過,終于在某個角落摸到了一個微微凸起的地方。
她用指腹輕輕按了按,下一秒——
“咔噠。”
盒子側面突然彈出一張紙。
“啊,這里面還有東西!
明鳶驚訝地睜大眼睛,伸手把那張紙抽出來。
秋澄霽似乎也沒想到這個盒子竟然藏著暗格,他微微愣了一下,接過盒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低聲道:“居然有暗格……我倒沒發現。”
明鳶則是興致勃勃地展開那張紙,有些迫不及待地說:“讓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紙張的質地有些粗糙,邊緣泛著微微的黃色,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她緩緩打開,紙上的內容慢慢顯露出來。
是一張簡陋的地圖。
明鳶微微皺起眉頭,湊近了些,仔細打量著紙面。
上面的畫極其潦草,只是幾根簡單的線條,搭配著一些東倒西歪的圖案,看起來更像是小孩子隨手畫的涂鴉。
她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這是什么地方,索性把紙遞給秋澄霽:“你瞧瞧這個,知道是什么東西嗎?”
秋澄霽擰著眉,放下盒子,從她手里接過這張紙。
少年的目光落在上面的圖案上,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恍惚,嘴里低低地嘟囔了一句:“……有點眼熟……”
明鳶撐著腦袋,目光閃爍著好奇,歪著腦袋問:“是什么?”
秋澄霽眨了眨眼,視線落在紙面上的畫,靜默了片刻,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語氣有些不確定地道:
“這……像是我小時候畫的尋寶地圖。”
他說著,手指輕輕點在地圖上的一個小房子圖案上:“這個,應該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書房!
然后,他的手指沿著地圖往旁邊一移,落在一個歪歪扭扭的樹形圖案上:“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大概就是書房外面的那棵樹。”
在那棵樹的下面,地圖的繪制者畫了一個大大的寶箱。
線條十分明顯,像是在特意強調這個地方藏著什么重要的東西。
明鳶剛想開口問點什么,可還沒等她出聲,秋澄霽已經先一步站了起來。
他隨手抖了抖衣袖,整理了一下衣物,提前幫她說出來她本要說的話:“來都來了,要不要一起去樹下看看?瞧瞧當年我到底藏了什么東西?”
她最喜歡這種探寶的事情了!
更何況,這次的寶藏還是秋澄霽小時候藏下的。
對于秋澄霽的事,明鳶一直都很上心。
就像現在,她比誰都想知道,對方當年的腦袋里到底裝了些什么,能把東西藏在院子里的樹下。
想到這兒,明鳶心里雀躍得很,臉上更是藏不住地透出興奮的光彩。
“快走快走!”
她猛地拉住秋澄霽的手,整個人興致勃勃地就往外沖,“去看看你究竟藏了什么東西!”
秋澄霽被她這副急急忙忙的模樣逗笑了。
少年低頭看著被她緊緊握住的手,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他手里還拿著那張皺巴巴的舊地圖,被她這般不由分說地拽著往前走,秋澄霽最終忍不住輕笑:“你走這么快干什么?難不成你比我還熟悉這里?”
明鳶回頭沖他嘿嘿一笑,步子才稍微慢了點,但嘴里還是催促:“那你快點呀!”
“行行行!
少年好笑地捏捏她的手指,轉而提起旁邊的燈籠塞在她手上,“外面黑,別忘記提燈籠照明。”
此時夜色已深,微風拂過,帶著泥土的清新氣息。
書房后院并不算大,種著幾株老樹,枝葉繁茂。月光投落,激起一片樹影婆娑,隨風輕輕搖晃。地上泥間微微潮濕,偶爾有幾片枯葉飄落。
二人按照地圖的指引,很快來到了那棵樹下。
秋澄霽低頭看了一眼地圖,按照上面的標記繞著樹走了幾圈,又來回比對了一下。
他手指緩緩地滑過地圖上的線條,目光落在樹干與院墻的交界處,沉吟了一會兒,接著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在泥土地上重新確認了一遍位置,這才重新蹲下來,伸手拍了拍地面:“應該就是這里了!
明鳶在旁邊看著他的動作,摸摸下巴說道:“小時候的你還蠻謹慎的嘛,不過這些暗號太抽象了,現在恐怕也只有你自己能看得懂!
秋澄霽勾了勾唇角。
少年斜睨了她一眼,語氣帶著點戲謔:“你要是想學,等我得閑了,就把這些小暗號全都教給你。”
他說著,單手撐在膝蓋上,另一只手再次拍了拍腳下的泥土,似乎在判斷埋藏的深度。
明鳶環顧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遠遠地瞧見一旁靠墻的花壇邊上有個小鏟子,她“噠噠噠”地跑過去,屁顛屁顛地撿起來,然后獻寶似的遞給秋澄霽:“你用這個挖!”
秋澄霽挑了挑眉,倒也不客氣,隨手接過鏟子,握了握手感,然后俯下身,手腕一轉,熟練地開始挖土。
少年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干凈修長的小臂,手上的動作利落又專注。
明鳶手里的燈籠照著這片小小的世界,暖黃色的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分明的輪廓,額前的幾縷碎發微微垂下,隨著秋澄霽的動作輕輕晃動。
明鳶蹲在他旁邊,一只手撐在膝蓋上,另一只繼續提著燈籠給二人照明。
她探頭探腦地盯著秋澄霽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鏟子下翻開的泥土。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鏟子忽然“咚”地一聲磕到了什么硬物,發出沉悶的聲響。
明鳶眼睛一亮,猛地直起腰,指著泥坑驚呼:“哎呀,輕點!土里有東西!”
“知道了!
秋澄霽聽她這一聲,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不自覺也有些小心起來。
他放輕力道,用鏟子慢慢撥開表層的泥土,再用力往下一撬。
“咔——”
藏在土里的東西被緩緩翻了出來。
“出來了出來了,”明鳶湊近一看,驚訝地“咦”了一聲:“又是一個盒子?”
秋澄霽放下手中的鏟子,伸手,將那埋在土里多年的盒子給拎了出來。
新出土的盒子的表面布滿了一層泥灰,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他隨手在衣擺上擦了擦手,然后抬起手腕,用手掌拂去盒子上的塵土,露出底下略顯陳舊的木質紋路。
隨后,少年伸手扣住盒蓋的邊緣,手指微微用力,將盒子打開。
盒子里靜靜地躺著一張紙。
明鳶探頭一看,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這不會又是一張地圖吧?套娃?”
秋澄霽卻沒回她的話。
他怔怔地看著盒子里那張紙,漆黑的眼眸微微縮了縮。手懸在盒子上方,那雙平日里清冷淡然的眼睛,此刻竟透出幾分茫然。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突然間有些恍惚。
明鳶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是見他遲遲不動,忍不住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喂,秋澄霽,怎么不打開?”
可她話音剛落,就發現旁邊的人竟然在她面前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他很少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秋澄霽的手指僵持在半空,他拿著那張紙,指腹輕輕摩挲,卻始終沒有攤開。
“哎?”
也就是在這時,明鳶這才終于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她怔了怔,眼神里帶著些疑惑,同時收斂了玩鬧的語氣,輕聲問:
“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