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久得我都快忘記他們的模樣了
秋澄霽的指尖還攥著那張紙, 微微泛白。
少年立在原地,修長的身形靜默得有些不對勁,像是籠罩在一層回憶的影子里。眉目微斂, 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微風拂過, 他的鬢發(fā)輕輕晃動。墨色的發(fā)絲落在眼尾,遮住了那雙黑色的眼睛。秋澄霽的唇線抿得很直, 指節(jié)微微泛白,緊緊攥著手里的紙。
明鳶看著他這個模樣, 心底莫名一緊。
她輕輕地推了一下他,眼中染上一抹擔憂:“喂,秋澄霽?”
這一次, 秋澄霽的身體輕輕一顫, 他這才倏地回神,目光略微閃爍了一下。
少年低下頭,指腹摩挲著手里的紙, 像是在適應現實與記憶之間的落差。許久, 他才緩緩地展開了那張紙。
明鳶湊了過去, 一起看向紙上。
這一次, 紙上的畫并不是之前那種稚嫩的兒童畫。
這幅畫的線條更為細膩流暢, 水墨渲染得層次分明, 一筆一劃都帶著成熟的痕跡。
相比于之前那簡單的涂鴉,這幅畫的技法顯然更高級,顯得沉穩(wěn)而雅致。
明鳶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 下意識說道:“這是誰畫的?瞧著比之前那些好上許多啊。”
秋澄霽仍然垂著頭, 目光落在畫面上,指尖緩緩摩挲著紙張的邊緣, 像是回憶著什么。
畫上畫的是一家三口。
水墨暈染得恰到好處,畫中的男人身形挺拔,女人則是溫婉柔和,而站在他們中間的孩童眉眼靈動,笑得十分明朗。
畫里的人沒有名字,但那種隱隱的溫情氛圍,卻讓人一眼就能感受到這副畫作里蘊藏的情感。
“你覺得好看嗎?”
見她低著頭湊在自己身邊,從自己這個方向看過去,只能瞧見對方毛絨絨的頭。秋澄霽輕輕挑眉,忍住自己想摸摸明鳶頭發(fā)的沖動,微微側頭看她。
明鳶托著下巴,歪著頭看了會兒,隨口答道:“好看呀。”
少年笑了笑,指尖收緊了一些,隨即站起身來,手里還攥著那張紙。語氣輕淡地說道:“這是我畫的。”
“誒?!”
聽到了自己沒想過的答案,明鳶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呆了呆。
她條件反射般地湊近,眼睛盯著那張畫,有些稀奇地說道:“真的假的啊,這也是你畫的?”
說著,她又仔細看了看畫,怎么看都和之前書房里看到的那幾張兒童畫搭不上邊。
這畫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秋澄霽沒理她的疑惑,少年只是彎腰拿起鏟子,動作熟練地將挖開的泥土重新填回坑中。
他神情平靜,但指尖扣緊鏟柄的力道卻比剛才更重了幾分。
鏟起,填土,壓平……
秋澄霽一下一下地將土堆填回原來的地方,然后用力踩了幾下,把地面徹底壓實。
“你懷疑我在騙你?不過,倒也算正常。”
他輕輕笑了一聲,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目光落回那張畫上,語氣淡淡的,帶著點回憶的意味:“畫這畫的時候,我都長大了,畫技進步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秋澄霽微微側過身,手中的畫往明鳶的方向展了展,似乎是刻意讓她看清上面的內容。
他指腹輕輕摩挲著紙張,目光落在畫面上,聲音低低的,帶著幾分溫柔:“這上面的女人是我娘,旁邊的男人是我爹。”
少年的手指緩緩地落在兩人中間的小孩身上,唇角微微彎起,像是在懷念什么:“這是我。”
畫紙微微顫動,他指尖的觸感仿佛跨越了時間,與舊時的記憶交疊在一起。
“……過了好久好久了。”
秋澄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聲音低得仿佛風吹過湖面,蕩起的一絲漣漪:“久得我都快忘記我爹娘的模樣了。”
明鳶抬頭看他。
月光落在少年的側臉上,映得他眼尾微微泛紅。
他望著畫上的一家三口,嘴里輕輕地呢喃:“還好這張畫把他們的模樣記錄下來了……我又記起他們的臉了。”
啊……
明鳶心里一酸,看到秋澄霽這個樣子,自己的鼻子也忍不住發(fā)紅。
她想了想,輕輕靠了過去,腦袋貼在他的胳膊上,輕輕蹭了蹭,聲音軟軟地安慰:“沒事的,我在。”
秋澄霽愣了一下,隨即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整個人的身體都放松了許多,輕輕地“嗯”了一聲。
見他似乎終于好了點,明鳶這才慢吞吞地湊上前,仔細看向畫上的人。
她歪著頭,看了看畫中的男女。
他們的五官線條和秋澄霽確實有些相像,尤其是眉眼間的那一抹凌厲和柔和交錯的神色。
明鳶一時有些沉默,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到秋澄霽的家庭情況,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只能閉上嘴安靜一會兒。
秋澄霽見她不說話,忍不住笑了笑。
少年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抬起手蓋在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怎么在發(fā)呆?”
頭頂傳來壓力的那一瞬間,明鳶一激靈,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她“哎呀”一聲,一臉抗拒地瞪著他:“你才剛剛鏟完土,別摸我的頭!”
秋澄霽低低地笑出聲。
剛剛安靜的氛圍被打破,他手指摩挲了一下掌心,感覺到手上似乎還殘留著剛才的觸感,秋澄霽的情緒終于高漲了一些。
少年的語氣里帶了點逗弄的意味:“連被我摸一下都不行嗎?”
明鳶哼哼兩聲,撇了撇嘴,雙手背在身后:“那也不行……不過還好,這兩天也到我洗頭的時候了,晚一點我再去洗吧。”
秋澄霽聞言,失笑著搖了搖頭。
夜色漸深,微風吹拂著院中的樹影,落葉簌簌地搖曳。
兩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屋子,沿途的燈火映在地上,氤氳出淡淡的光暈。
回到屋里,明鳶簡單洗漱了一下,很快便窩進了被子里,一天的疲憊讓她很快沉入夢鄉(xiāng)。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在城中度過。
他們去了很多地方,逛了熱鬧的集市。
街上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熱騰騰的糖人、香氣四溢的小吃攤,甚至秋澄霽還偷偷去給她做了幾身新衣裙。
等夜晚時,他們還登上城樓,遠眺整座城的燈火。夜風吹得衣擺微微揚起,秋澄霽隨手扔了個糖炒栗子給她,看她剝得慢吞吞的樣子,眼里染上了點笑意。
等準備回京前一天晚上,他們在河邊放了一盞荷花燈。
明鳶雙手合十許愿,秋澄霽站在一旁看著她,問她許了什么愿望。
少女笑瞇瞇地說不告訴你,然后轉身把腳踢進水里,濺了他一身水花,惹得他興致上來了,也壞笑著開始反擊。
這一段日子幾乎可以算是明鳶玩游戲以來,她覺得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可事情總要回去繼續(xù)做。
第四日,一大早,他們終于準備啟程回京。
登船時,河面上霧氣彌漫。波浪輕輕晃動,映著朝陽的暖色,在水里泛著溫潤的光。
明鳶拎著裙擺,步子輕快地踏上甲板。少女的裙擺隨風輕輕揚起,像是要被晨風卷走一般。
她今日穿了秋澄霽給她做的淺色衣裙,袖口松松垮垮,頭發(fā)也沒怎么仔細梳,松松散散地綁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落在臉頰旁,隨著步伐輕微晃動。
一上船,明鳶立馬就在角落里窩成一團,手枕在腦后,打著哈欠準備補覺。
昨夜玩得太晚,她本來就沒怎么睡好。再加上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去面對那群破事,明鳶頓時像沒了骨頭的貓一樣,哼哼唧唧地在角落滾了幾圈,一臉生無可戀。
秋澄霽站在船頭,和船夫商量包船的事。等他一切談妥,回到艙里,一抬眼就看見她那副趴在角落打滾的模樣。
少年的眉心頓時一跳,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又在搞什么?”
明鳶嘆了口氣,臉頰鼓成一個小包子,悶悶不樂地抱怨:“一想到要回太師府看到那群人,我就煩。”
秋澄霽笑了笑,俯身捏了捏她軟軟的耳垂。
“我都還沉著氣等時機呢,你這么快就憋不住了?”
明鳶不爽地哼哼兩聲。
她湊到秋澄霽身邊,索性直接躺在對方腿上,仰頭看著他,嘴角撇得老高:“也就你忍得住。”
其實明鳶本來還想著再多留幾天的。
畢竟這幾日玩得正開心。
可就在昨天下午,她突然發(fā)現主線任務的進度條莫名其妙地往前增長了一段。
現在離任務完成,只剩下最后10%的進度。
這代表著,京中應該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當時明鳶看到進度條增長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經有了答案。
她不能再拖了,必須回京。
或許是游明曜那里出事了。
所以今天一早,他們便趕往河岸,登船返京。
直到下午,他們終于重新回到了京郊。
可明明他們離開南城時,天氣還是晴朗無云,艷陽高照。
可不知怎么回事,船一靠近京郊,天邊突然涌來大片烏云,緊接著電閃雷鳴,狂風驟起,河面上波濤翻滾,天色迅速變得陰沉。
明鳶瞇著眼,頂著風搖搖晃晃地下船。
少女的長發(fā)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裙擺也被掀起。她整個人都有些被吹得站不穩(wěn),像是被風吹來吹去的小紙片。
秋澄霽站在她旁邊,伸手扶了她一下,目光冷冷地掃過四周。
這個點的京郊的口岸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平時熱鬧的船夫、商隊,如今全都消失不見,空氣里透著一股莫名的沉悶感,似乎隨時都會有大雨傾盆而下。
明鳶頂著風繼續(xù)往前走,一邊伸手擋著臉,一邊嘴里嘟囔:“真是不湊巧,這天氣這么糟糕,我們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她的話還沒說完,手腕猛地被一只冰涼有力的手握住。
明鳶一愣,回頭一看,“怎么啦?”
就見秋澄霽臉色皺沉,整個人身體微微緊繃,眼神凌厲地盯著口岸附近的樹林方向。
他聲音低沉而警覺:“不對勁。”
“那邊,好像有什么東西。”
第112章 顫抖著手扶住她的肩膀
林子深處, 風聲嗚咽。
遠處的樹林劇烈地晃動,樹枝被狂風扯得嘎吱作響。隱隱間,像是有某種東西潛伏在暗處, 悄無聲息地窺伺著他們。
這場景讓明鳶有些恍惚。
她還記得, 自己第一次進入游戲時,出生點正好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 自己和秋澄霽也是在那個時候見面的。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了……
烏云沉沉壓在頭頂,天色陰暗得像是被濃墨涂抹過一般。前方的官道上冷冷清清, 連個行人都不見,空氣沉悶得仿佛能將人窒息。
氣氛壓抑得太過于明顯,就連剛剛還沒怎么仔細觀察的明鳶, 也察覺到此處的不對勁了。
她吞了口口水, 慢慢地從腰間抽出匕首,指尖微微收緊,然后悄無聲息地退到秋澄霽的身側, 壓低聲音問道:“……這是什么情況?”
秋澄霽沉著臉, 目光緊鎖著前方的樹林, 沒有出聲。
風呼嘯而過, 掀起她的發(fā)絲。
兩人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那藏在樹林深處的東西始終沒有現身, 可從那里散發(fā)出的無形壓迫感, 卻像是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向他們碾壓而來。
明鳶有些遲疑。
二人等了又等,見那壓抑的感覺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加重了, 她深吸一口氣, 問:“那我們現在要怎么辦?”
天邊的雷聲轟然炸裂,像是擂響了鼓, 眼瞅著大雨即將落下。
零星的雨點已經飄落下來,砸在地面上,濺起微小的水珠,在泥土上印出一個個深色的水印。
秋澄霽咬了咬牙。
少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同時轉過頭來緊緊盯著她,聲音微低,帶著一絲試探的意味:“敢過去嗎?”
明鳶眨了眨眼,看著秋澄霽。
她又低頭握了一下手中的匕首,指尖用力捏了捏冰冷的刀柄,片刻后,聲音清晰而果斷地響起。
“現在不走也不行了。”
明鳶微微抬起頭。
她瞇了瞇眼睛,“游明曜他們或許出了事,多耗一點時間,他們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就越大。”
秋澄霽喉結滾動了一下,嗓音低低地響起,似乎還想再勸勸她:“……我不在意他們,我只在意……”
他的話還沒說完,唇上就被人輕輕按住了一根手指。
溫軟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頓,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明鳶看著他,眼中帶著少有的認真,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不許你這樣說!人是我?guī)淼模矣羞@個義務,去把他們重新找回來。”
她稍稍彎起嘴角,輕聲笑了笑:“況且你應該知道,我的能力可大著呢,沒有什么東西能傷害到我。”
秋澄霽的眼神微微一滯。
他一直都知道,明鳶不是普通人。
就像當初那個莫名其妙要他討好、攻略她的奇怪東西一樣。那玩意可是一直在他身上監(jiān)督著他,讓他保護好對方。
還有她明明死了,且在自己懷中化作塵埃消散,卻又能在數月后重新出現在京城……
樁樁件件表明,明鳶或許說的沒錯。
沒有東西能傷害到她。
但秋澄霽還是害怕。
害怕有意外,害怕對方受傷,甚至消失的那種事情再度發(fā)生。
他的指尖收緊,手掌用力握住明鳶的手,像是害怕她會突然從自己指縫間溜走一般。
“……你這人真是的。”
明鳶感覺到他的力道,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語氣柔和:“沒事的,別擔心我。”
她又笑了一下,眼底漾著點柔和的光:“而且,比起擔心我,你更該擔心自己才對。你要是受傷了,我會心疼死的。”
“我……”
秋澄霽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
可當他對上少女的目光時,卻忽然頓住了。
明鳶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猶豫。
她從來都是很有主見的一個人。
知道自己再勸也沒用,秋澄霽垂下眸,語氣悶悶的,帶著幾分咬牙切齒:“這些人,真是煩人。”
明鳶聽他這么說,也笑了。
她“嗯嗯”兩下,歪了歪頭,“打擾我們約會,等找到他們,定要他們好看。”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腳步落在濕潤的泥土上。伴隨著雷雨前的沉悶氣息,整個世界像是被陰影籠罩了一般。
周圍的林子顯得更加幽暗,風刮得樹葉簌簌作響。偶爾有枯枝被風吹斷,砸落在地上,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
這是他們與游明曜二人約定的地點。
若是有意外發(fā)生,他們便會在此地匯合。
他們有專門用來感應彼此位置的道具,只要出現在附近,雙方都會有所察覺。
可這幾日,他們始終沒有感應到任何氣息。不知是游明曜他們沒有來到,還是出了意外。
雖然這片林子看著陰森可怖,但當二人謹慎地穿行其中時,竟并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竄出來。
風仍在刮著,雷聲轟隆隆地在天邊炸響。
雨點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明鳶的腦袋上,敲得她生疼。
她抬手擋了擋雨,瞇著眼看向前方,忽然“咦”了一聲,伸手指著前面,語氣里帶著幾分驚疑:“秋澄霽,快看,那是什么?”
秋澄霽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約定的地點空無一人,但屋檐下靜靜放著一個布包裹。
布包裹被雨水打濕了外層,顯得有些沉甸甸的。
明鳶皺了皺眉,走近幾步,好奇地嘀咕:“這是什么東西?”
她沒多想,伸手將上面的系帶解開。
布包裹的結松開的一瞬間,里面的東西猛地滾落出來,砸在她的腳邊。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這是什么……”明鳶下意識地蹲下身,伸手去撿。
可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那東西的瞬間,秋澄霽突然厲聲喊道:
“別碰它!”
可惜,已經晚了。
明鳶愣了一下,疑惑地抬頭看了秋澄霽一眼,隨后又低下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東西。
然后,她的呼吸猛然一滯。
她的指尖,觸碰到的東西冰冷、潮濕、輕飄飄的,不像是什么尋常之物。
雨水順著她的指尖滑落。
明鳶慢慢地翻轉過手中的東西,視線落在它身上。
那是一個紙人的頭。
紙人有著蒼白的面孔,它的五官不知是用鮮血還是朱砂勾勒的,下面的嘴角還彎起一個詭異到極致的笑容。
除此之外,這紙人的臉,竟然和她有幾分相似。
明鳶的瞳孔猛然一縮。
“啊!”
她驚恐地大叫一聲,想甩開這東西,可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紙人的臉忽然扭曲了。
那張本就詭異的笑臉,突然詭譎地裂開。它的嘴角像是被無形的手硬生生扯長,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緊接著,紙人的頭顱猛地一跳,像活過來了一樣,徑直撲向她的肩膀,狠狠咬來。
寒光一閃。
利刃破空而來,在紙人頭即將觸及她皮膚的瞬間,一劍橫劈而過。
“嗤啦——”
紙人的頭顱瞬間被劈成兩半,殘破的紙屑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生機。
明鳶被嚇得跌坐在地,眼睛瞪得圓圓的,呆呆地看著地上那破碎的紙人頭,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秋澄霽提劍站在她面前,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也被剛剛那一幕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猛地丟開劍,撲到她面前,顫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嗓音里帶著幾分緊張:“你沒事吧?!”
明鳶渾身一震,目光還有些呆滯。
剛剛的畫面實在太有沖擊力,讓她的神經有些麻木。
她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緩緩搖搖頭:“沒事……就是有些突然。”
等氣捋順了,明鳶喘了幾口氣,伸出手,想看看那紙人究竟是什么東西。
地上的紙人已經被刺破成兩半,被雨水浸濕,紙張軟塌塌地貼在地面上。
即便如此,它的臉依舊是自己的模樣。
可這次,它的笑容變了。
被破開的臉上五官扭曲變形,原本的笑意化成了一種極端痛苦和猙獰的表情。它就這么被分成兩半,漂浮在地面上。
明鳶盯著碎成兩半的紙人頭顱,只覺得后背發(fā)涼。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秋澄霽的臉色同樣陰沉。
少年蹲下身,伸手拾起一片破碎的紙張,指尖緊緊地捏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它碾碎。
他聲音低沉得駭人,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這是誰干的……”
想到剛剛那驚險的一幕,秋澄霽的血液幾乎倒流,整個人如墜冰窖。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明鳶又要在他眼前受傷了。
他指尖死死捏緊紙片,眼底的戾氣不受控制地翻涌,像是要蓋過所有理智。
怒火、恐懼、焦躁,所有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秋澄霽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逐漸變黑。
他的手指開始顫抖,就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而遲滯。
理智正在被一點一點吞噬,心底那股陰冷而暴躁的情緒像藤蔓一樣攀附上來,快要將他徹底吞沒。
就在這時。
一雙溫熱的手,突然與他十指相扣。
秋澄霽猛地回過神,像是從深淵里被人猛然拽出,后背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喘了口氣,才發(fā)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又差點讓心魔掌控了理智。
還好……
還好他清醒過來了。
掌心里忽然傳來一陣瘙癢。
他有些茫然地低頭一看,只見明鳶不知何時已經靠了過來,
少女與他十指相扣,溫熱的指尖貼著他的掌心,還輕輕地用拇指在他掌心里撓了撓。
那輕柔的觸感,像是一根羽毛,輕飄飄地落在他焦躁不安的心上。
秋澄霽一怔。
明鳶仰著臉看他,眼中盡是擔憂。
她輕聲喚他:“秋澄霽,怎么啦?”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眨了眨眼,又微微皺起眉。
“你沒事吧?”
第113章 我都無條件相信你
秋澄霽低頭看她, 目光晦暗不明。
半晌,少年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聲音低啞道:“我沒事, 對不起, 嚇到你了。”
明鳶搖搖頭。
秋澄霽沒事自然是好的,她揉揉自己的臉頰, 輕聲道:“沒有的事。”
見對方緩了過來,明鳶這才接過他手里的紙人碎片, 皺著眉頭翻來覆去地看。
紙人的頭已經被劈成了兩半,但那張臉仍然猙獰地瞪著他們。
它的五官詭異地扭曲,像是痛苦掙扎, 又像是含著深深的怨恨。
但其實除了這些, 最讓明鳶毛骨悚然的是這張臉,竟然和她一模一樣。
簡直是照著她畫的。
想到這里,明鳶的心猛地一縮, 就連指尖都微微發(fā)冷。
她連忙將紙人的臉翻過去, 下意識避開它的目光:
“這是誰的惡作劇?為什么要給紙人畫上我的臉……”
掌心下的紙張觸感有些奇怪, 明鳶皺了皺眉, 指尖一遍一遍地摸索過去。
忽然, 她怔了一下。
少女垂眸仔細看過去, 才發(fā)現紙人背面竟貼著一張黃符。
“這是什么?”
“嗯?”
秋澄霽聽到她的聲音,回頭看來。
少年的目光在觸及那張黃符的一瞬間,渾身氣息驟然一變。
空氣仿佛瞬間冷了幾分。
明鳶有些茫然地抬頭,就見秋澄霽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 眼底的暗色翻涌。
他的手指死死攥緊, 連指節(jié)都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牙冠緊緊咬著, 像是在竭力壓抑體內翻騰的殺意。
這一刻,他的憤怒幾乎壓過了所有理智。
明鳶見狀,心頭頓時一緊,暗道不好。
這玩意究竟是什么……能讓秋澄霽氣成這樣?
難不成是什么很兇的咒?
想到這兒,明鳶連忙上前一步:“你知道這個黃符是干嘛用的嗎?”
其實到了這個地步,明鳶的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些許猜測。
準備這個東西的人,大概率是沖著她來的。
京中還有誰對她最感興趣?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太師府那個老不死的明太師。
秋澄霽死死攥著那張黃符,力氣大到紙張都被捏出了褶皺,甚至能聽到細微的裂痕聲。
他緊緊咬著牙關,呼吸沉重,喉間隱隱泛起一股腥甜。
“這……這沒什么。”
他的嗓音低啞而沙啞,像是用盡力氣擠出來的一句謊言。
“秋澄霽!”
明鳶的聲音驟然加重,帶著不滿和警告。
秋澄霽的身體微微一顫,少年抬眸,怔怔地看著她。
只見面前少女的眼神里藏著些許不悅:“我早就說過了,這些人傷不到我,你不必向我隱瞞。”
她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語氣認真道:
“比起隱瞞,你不如告訴我這究竟是什么東西,好讓我對之后要面對的一切,有個心理準備,你說是不是?”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讓他從情緒中回神。
秋澄霽定定地看著她,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他沉默了許久,終于緩緩開口。
“是鎖魂咒。”
秋澄霽的聲音低沉,像是壓抑著巨大的怒意。
“制作這個紙人的人,他想鎖你的魂。”
*
四周靜得可怕。
兩人快步穿行在林間,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泥土的氣味被雨水沖刷后變得愈發(fā)濃郁。
不知是不是錯覺,明鳶只覺得這雨水落在身上時,總帶著幾分刺骨的寒意,像是從自己身體里滲透出來的一樣。
“我們現在要怎么辦?”明鳶摩挲了一下胳膊,有些犯難,“僅靠我們兩條腿,等走回太師府,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放心吧,我還有辦法。”
秋澄霽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指腹輕輕撫過符文。
薄薄的符紙上,靈力微微流轉,帶著淡淡的光澤。
“你有傳送符?”明鳶愣了一下,隨即眉頭一挑,有些驚訝。
傳送符極其難尋,更別說是能在京城中使用的傳送符。
秋澄霽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語氣難得溫和了一些:“勉強能用,不過副作用不小。”
他說著,彎下腰,直視著她的眼睛,認真道:
“傳送符極難獲取,好一點的符紙更是千金難求。”
“我手中這張,只是最低等級的傳送符,雖然能把我們送回城中,但……”
他頓了頓,眉頭微微皺起,眼神里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擔憂。
“以你的體質,可能會短暫昏迷一段時間。”
明鳶微微一怔。
她當然知道,秋城霽這話所言不假。
畢竟之前在清溪城郊,為了救秋澄霽,她和系統(tǒng)兌換了那幾張沒有副作用的傳送符,可是花了自己很重要的道具才換來的。
將自己的所有安全都交給秋澄霽嗎……
明鳶沉默了一瞬,隨后輕輕抬起手,把手掌覆在少年的掌心上,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我相信你。”
她的聲音不重,卻透著不容置疑的信任。
明鳶勾起嘴角,沖他笑了笑,語氣輕快,卻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認真:“只要是你,不管你說什么,我都無條件相信哦。”
秋澄霽的瞳孔微微一縮,心臟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著她的笑容,不知為何,眼眶竟有些發(fā)澀。
這世上,怎么會有人這么輕易就把“信任”二字交給別人?
而那個人,偏偏是她。
少年閉上眼,遏制住翻涌的情緒,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
“別怕,閉上眼睛。”
他低低開口,語氣比起剛剛更是溫柔了幾分。
下一刻,他輕輕把明鳶拉進懷里,雙臂收緊,將她牢牢地抱在自己懷中。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側,他低聲道:
“很快就會結束的。”
伴隨著他的低語,符紙輕輕燃起,發(fā)出微弱的金光。
明鳶只覺得身旁的空氣瞬間變得溫暖,先前因雨水滲透而有些發(fā)冷的身體,也開始逐漸回暖。
可與此同時,她的腦子也變得越來越沉,眼前的世界漸漸被黑暗吞沒。
意識,緩緩渙散。
她聽到耳邊有人在輕輕喚她的名字。
那聲音低沉,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別怕,睡一覺就好了。”
一切徹底歸于寂靜。
身體沉浮,仿佛陷入了一場沒有盡頭的夢境之中。
明鳶只覺得自己一直在下墜,墜入無邊無際的虛空。
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是不斷往下墜,卻始終沒有觸碰到地面。
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自己此刻毫無不適,反倒像是浸泡在一汪溫泉里。四周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沉沉,連眼睛都睜不開,更別提動彈了。
不知道維持了多久,直到一只微涼的手,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手掌帶著一點潮濕,像是剛被水浸過,掌心溫柔地覆著她的皮膚,輕輕地,耐心地,一點點為她拂去額角的汗珠。
毛巾濕潤的觸感一下下地,沿著她的脖頸緩緩擦拭,溫柔得仿佛在對待什么極其珍貴的東西。
明鳶的意識,終于緩緩回籠。
“……啊。”
她閉著眼睛,喉嚨干澀得厲害,下意識地發(fā)出了一聲呢喃,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動作停頓了一瞬。
下一秒,那正在為她擦拭身體的人,忽然靠近了些,帶著些許急切地伏在她耳邊,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
“明鳶。”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著一點克制的情緒。
“明鳶,醒了嗎?”
明鳶眉頭微微動了動,睫毛輕輕顫了顫,隨后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秋澄霽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他的眼眶有些紅,像是很久沒有休息過的樣子。
但在看到她睜眼的那一刻,少年像是終于松了口氣,那漆黑的眼眸中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醒來就好。”
他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放松的意味。
明鳶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自己的頭還有些沉,但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緩緩坐起身,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這里是太師府。
看來,他們路上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特殊情況,已經順利回來了。
想到這兒,明鳶轉過頭看他,聲音帶著些許困惑:“我睡了多久?”
秋澄霽拿起桌上的茶杯,端了一杯溫熱的茶水給她。
聽到她的問題,他的動作微微頓了頓,然后語氣輕描淡寫地道:“……五日。”
“五日!?”
明鳶的眼睛猛地睜大,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怎么會這么久?”
她以為自己最多昏迷幾個時辰,沒想到竟然直接過去了五天!
聽到對方的話,她的臉色頓時白了一下。
也就是在這時,明鳶猛地想到了什么。
她下意識就掀開被子想要下床。
“你有游明曜和魏風來的下落了嗎,我們得趕快找到他們兩個才是……”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秋澄霽便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她重新按回床上,力氣大得讓她完全起不了身。
他的動作有些氣急敗壞,語氣也不太好,甚至低聲罵了一句:
“這么在意他們兩個干什么!”
明鳶怔了一下,隨即語氣不善地喊他的名字:“秋澄霽!”
“你……算了。”
秋澄霽頭疼地嘆了口氣,眉心微微皺起,像是對她的急躁有些無奈。
“好了好了,別急。”
他揉了揉太陽穴,語氣里帶著些許疲憊:“他們兩個就在旁邊的屋子里呢,人家好好的。”
明鳶愣了一下。
這話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她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然后有些猶豫地問:“……那,那太師府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說著說著,她再次準備下床,“我想出去外面看看。”
這次,秋澄霽沒有攔她。
少年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掀開被子,坐在床邊準備穿鞋,隨后搖了搖頭,有些疲憊地靠在床頭,聲音低沉。
“沒用的。”
“你出不去這個院子。”
明鳶動作一頓,詫異地抬頭,眼中滿是疑惑:“什么意思?”
秋澄霽像是累極了,靠著床頭,閉了閉眼睛。
比起剛才,他的臉色更顯蒼白了幾分,整個人透著一絲壓抑的冷意。
“……整個院子已經被那老不死的東西下了禁錮陣法。”
他說著,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意里卻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們中計了。”
第114章 你要小心了。
明鳶站在院子里, 眉頭微微皺起,眼神有些發(fā)愁地看向外面。
院外的一切都寂靜得有些詭異,就連風聲都顯得沉悶。
天色陰沉沉的, 一層薄霧籠罩著院落四周, 仿佛將這個地方徹底與外界隔絕。
整座院子被一層看不見的陣法牢牢包裹著,用肉眼根本察覺不到。但只要一伸手, 就會有一股無形的推力將她猛地往院內推,根本不給她出去的機會。
明鳶皺了皺眉, 再次抬手試探,這次她的手指碰到了陣法的內層。
然而,異樣的灼熱感瞬間從掌心傳來。
“嘶——”
她臉色微變, 連忙把手縮回來。
低頭一看, 她才發(fā)現自己掌心觸碰到陣法的那一塊皮膚,竟然迅速起了皺。
“這是怎么回事……”
明鳶有些惡寒地搓了搓臉。
那塊起了皺的皮膚就像是被迅速抽干了水分,瞬間變成了一張恍若老人的皮。皺巴巴的, 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死氣。
她盯著自己掌心的異狀, 沉默了一瞬, 隨后低聲自言自語道:
“這個陣法在吸食我的靈氣和生命力。”
聞言, 秋澄霽皺著眉, 也抬手去感受了一下陣法。
然而, 他的手掌雖也被彈回來了,但皮膚倒是完好無損,絲毫沒有被影響。
明鳶愣了一下,隨后突然笑了出來, 眼神里帶著點無奈的自嘲。
“居然只針對我一個人。”
這陣法的存在, 顯然是專門為了對付她而設下的。
明鳶面露苦惱。
其實她并不太擔心自己會折在這個陣法里。
主線任務進度還沒有到百分百,這就意味著她后面還有劇情要走, 不可能就這么死在這兒。
可明鳶盯著眼前的這層隱形的屏障,卻實在想不出該怎么破掉它。
她摸了摸下巴,倒是沉得住氣。
少女扭頭看向秋澄霽,若有所思地問道:
“這陣法倒是有趣。”
她側了側身子,“不過我現在還沒找到能破解的地方,你知道該怎么辦嗎?”
秋澄霽的表情也很嚴肅。
他抬眸仔細看了看陣法,隨后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
“……我也沒見過。”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正當明鳶思索著對策時,忽然間,她想到了魏風來和游明曜。
自從醒過來后,自己還沒有見到那兩人。而對方再怎么說,見識這方面肯定比她高,說不定對這種東西有些心得。
而且……她也想知道這幾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明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皺巴巴的皮膚并未恢復。
而因為靈氣和生命力被吸食了一部分,她的身體比剛才更虛弱了幾分,整個人也顯得有些憔悴。
然而,即便如此,明鳶的眼神依舊明亮。
她伸手拉住秋澄霽的手,掌心帶著一絲微涼。
秋澄霽微微一愣,低頭看她。
就見少女抬起下巴,朝內院的方向點了點,語氣輕快道:
“要不我們去問問魏風來他們吧?”
她眨了眨眼,嘴角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說不定他們兩個懂點什么。”
秋澄霽的目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目光微微一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后,他終于點了點頭,聲音低沉道:
“……好。”
室內的氣味有些濃重,帶著一股混合了草藥與潮濕木頭的味道。
屋子不算寬敞,桌上放著幾盞油燈。微弱的燭火跳躍著,映出些許昏黃的光影。
窗欞被關得嚴嚴實實,透不進多少光線,使得整個房間看起來有些昏暗。
魏風來和游明曜住在偏房。
明鳶抬手推開了門,才剛踏進去,就被一股濃烈的藥味嗆了一下。
她下意識皺起眉頭,略微側過頭避了避,然后抬眸朝房內望去。
就見魏風來正躺在床上,神色有些蒼白,嘴唇也帶著一絲失血的干裂。
而游明曜則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湯,坐在魏風來的床邊,二人似乎正在低聲交談著什么。
聽到動靜,二人齊齊一頓,不約而同地朝門口望過來,神色間帶著些許訝異。
待看清來人是明鳶后,魏風來率先撐著身體坐起,眉梢微微一挑,語氣里帶著些許驚訝:“你醒了?”
“嗯。”
明鳶應了一聲,走進房間。
她的目光落在游明曜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藥湯上,遲疑了一下,問:“你們還好嗎……這兩天發(fā)生了什么?”
游明曜低頭看了眼手里的藥,然后湊近了一些,試探著感受溫度,發(fā)現還是很燙后,便皺著眉,略有些苦惱地將藥湯放下。
他輕嘆了口氣:“那日分別后,我們就在附近找那股鬼氣的來源。和之前預想的一樣,只是幾只小鬼興風作浪,本以為隨便收服一下就完事了……”
“可收服之后,我們意外發(fā)現,京中的鬼氣猛地變多了許多。”
說到這里,他的臉色明顯沉了下去,聲音也低了幾分。
“我們本想給你們發(fā)聯(lián)絡符,可不知為何,符箓失效了,完全聯(lián)系不上你們。沒辦法,我們只能先行回京。”
明鳶聽著,目光掃過房內的二人。
魏風來的衣服有大片被水浸過的痕跡,袖口甚至還有幾處焦痕,像是被灼燒過。而游明曜雖然看起來比他好些,但臉色也比平日蒼白許多,眉宇間還帶著幾分疲憊。
“……回來之后,我們發(fā)現京中早已亂成了一團。”
魏風來的聲音有些低啞,她抬手按了按額角,像是在回憶。
“自北巷那一塊為起點,許多小鬼蜂擁而出。據說天子得知這事后震怒不已,認為是這些臣子私自圈養(yǎng)鬼怪,許是有其他心思,已經將不少臣子召入宮中,等候發(fā)落。”
“至于外面的局勢……暫時交由太師府來穩(wěn)定。”
北巷。
住在那邊的,大多數都是朝中重臣和他們的親屬。
明鳶在來太師府之前,住的府邸也在那塊。
聽到這,她腦袋頓時疼了起來,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她磨了磨牙,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這又關宮里那位什么事啊?”
這個破游戲,已經徹底變得亂七八糟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
就在這時,秋澄霽忽然開口了。
“……除了那個老不死的明太師,”
少年皺著眉,神色一貫的冷靜,卻像是自始至終都在思考著什么。
“你們還知道,皇帝老頭沒召誰入宮嗎?”
魏風來聞言,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但很快,她便收回思緒,點了點頭,神色認真地道:“知道幾個。”
提到了這個,魏風來眉頭微蹙,眼神微微閃爍,似乎在回憶。片刻后,她慢慢報出了幾個名字。
明鳶聽著聽著,總覺得有些耳熟。
“咦……?”
她原本靠在秋澄霽身旁,聽到那幾個名字后,臉上的表情從專注逐漸變得疑惑。
畢竟是秋澄霽先提出來這件事的,所以她下意識抬頭望向秋澄霽。
就見少年也正側著頭,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隱隱帶著等待的意味。
電光火石之間,明鳶腦中轟然炸開,她猛然記起了什么。
“我知道了!”
少女的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桌子,激動得險些把面前的茶杯掀翻。
說完,她連忙轉身,邁開腿就往外跑,鞋子踏在木質地板上發(fā)出一連串清脆的“啪嗒啪嗒”聲。
魏風來和游明曜對視一眼。
沒過多久,明鳶便氣喘吁吁地折返回來,懷里緊緊抱著一本薄薄的舊書。
書頁微微泛黃,顯然年代已久。
她的臉頰因為奔跑而微微泛紅,鬢角還有幾縷細碎的發(fā)絲被汗水沾濕。
明鳶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復下來,隨即毫不猶豫地翻開書頁,快速地翻找著。
這書不是別的,正是她從石林村帶出來的那本賬本。
等找到自己想翻到的內容后,她匆匆湊到眾人面前。
指尖在書頁上來回滑動,明鳶的目光緊緊鎖定在某一行字上,隨后抬頭,眼神帶著幾分急切和興奮。
“你們快看!”她手指點在賬本上的某幾個名字上,“剛才提到的那些沒被召入宮的官員,是不是這里面的這些?”
魏風來一愣,下意識接過她手中的賬本。
她低頭仔細一看,臉色瞬間驟變,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
“這東西……你是從哪兒找到的?”
她的嗓音微沉,隱隱透出幾分凝重。
明鳶仍然有些喘,但她強忍著心跳加快的不適,鎮(zhèn)定道:“這賬本是我家里人留給我的……你能看懂嗎?”
她雖然早已拿到這本賬本,也曾經翻閱過無數次。可一直以來,那些復雜交錯的字跡、符號對她來說就像天書一般,她根本解讀不出其中的真正含義。
游明曜的視線落在賬本上,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
房間內的氣氛陡然變得壓抑。
魏風來捏緊了書頁,游明曜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像是在權衡什么,最終低聲道:“這東西……你們一定要藏好。”
說這話時,她的手指摩挲著賬本封面,神色異常凝重,眼底隱隱有些忌憚,“要是讓外人發(fā)現了,你們恐怕會有殺身之禍。”
明鳶怔住了。
游明曜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這賬本里記錄的東西,應該是明太師這些年和一眾官員之間的利益交換。”
他的語氣微頓,眼神里閃過一絲慍怒和厭惡:“更重要的是,這上面還有他們肆意縱鬼害人,利用鬼怪謀取私利的證據。”
青年抬起頭,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有些頭疼。
“雖然不知道,你家里人為何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
“但你要小心了。”
第115章 能不能管管你相好?
室內的光線透過窗欞灑進來, 被藥香充斥的空氣略顯沉悶,四下里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樹葉時偶爾晃動的細微聲響。
明鳶盯著手里的賬本, 指尖緊了緊, 心里微微一沉。
不過現在,除了這東西之外, 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鳶收起賬本,抬眼看向魏風來和游明曜, 終于問出了自己這趟過來最想問的問題,“對了,你們可知這院子外面的陣法到底是什么, 有沒有辦法破掉?”
說著, 她將手攤開,露出掌心被陣法吸食靈力后留下的痕跡。
原本光滑的皮膚已經變得枯皺發(fā)干,讓她的手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蒼老了許多。
“你的手怎么變成這樣了?”
乍一看到她手上的皮膚變化, 魏風來驚了驚, 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將她的掌心翻轉著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細打量。
她的指腹按在那處皺巴巴的皮膚上, 微微用力, 神情透著一絲凝重。
“我剛剛出去外面, 碰了一下陣法,手就變成這樣了。”明鳶搖搖頭,“而且,我能感覺到, 這個陣法在吸食我的生命力和靈力。”
“但是他不會哦, ”說著,明鳶拉起秋澄霽的手給他們看, “他也碰了碰陣法,但他的皮膚沒變化……這個陣法應該是針對我一個人的。”
“你怎么看?”游明曜也湊了過來,皺眉看著她的手。
魏風來擰眉思考。
她沉吟片刻,才謹慎地開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噬心陣。”
魏風來認識這個陣法?
聽到對方這話,明鳶眼睛猛地一亮,眼底閃過一絲雀躍:“噬心陣?這陣法到底是做什么的?”
然而,比起她終于有頭緒的興奮,魏風來的臉色卻沉了幾分。
她語氣低沉道:“這陣法和它的名字一樣,是用來吞噬某人的生命力,將其轉化為設陣之人的能量。”
“不過……”說到這里,魏風來有些遲疑,“噬心陣因為功效過于逆天,且是以害人的方式提升功力,在這世間并不多見。”
說到這里,明鳶側頭,發(fā)現游明曜似乎在看她。
對方的眼神中帶了點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憐憫。
明鳶撓撓腦袋,“你為什么這么看我?”
只見青年嘆了口氣。
“因為,這個陣法想要形成,還有一個很嚴苛的條件。”
他搖搖頭,說:“設陣之人必須同他用陣法禁錮的那人為血脈至親,除了至親之外,其他人都達成不了設陣條件。”
“你這運氣也太背了。”
明鳶的笑意一滯,臉色瞬間變了。
哦不。
“……那老頭這么狠?”她眉心擰緊,下意識地望向秋澄霽。
后者的神色早已沉得可怕。
秋澄霽站在一旁,手指悄然收緊,骨節(jié)泛白,似是極力忍耐著什么。
聽到魏風來的解釋,他的臉色沉了沉,近乎咬牙切齒:“怪不得……怪不得那老東西在得知你的身份后會那么高興。”
想到這里,少年喉間發(fā)出一聲冷笑,眼底翻涌著濃濃的戾氣:“原來他的算盤打在這上面。”
秋澄霽又又又生氣了。
雖然知道有些不合時宜,但明鳶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還是免不得覺得好笑。
她伸手覆上對方的手背,輕輕地安撫了幾下:“別急。”
接著,明鳶深吸了一口氣,轉而看向魏風來,沉聲問道:“那這陣法有沒有破解的辦法?我們不能一直被困在這里。”
魏風來抿了抿唇,瞇起眼,眼底掠過一抹冷意:“要想破陣,只有一個辦法。”
她緩緩吐出接下來的話:
“殺了設下這個陣法的人,人死,陣消。”
室內短暫地靜默了片刻。
明鳶見無人應聲,忍不住“呃”了一聲,手指在掌心里不安地揉捏了兩下,嘀咕道:“可我們現在連這個陣法都出不去,上哪兒去找設陣的明太師啊?”
游明曜摸了摸下巴,目光掠過她,淡聲道:“這個陣法的本質是吸食生命力。如今大陣已成,在未吸取足夠的生命力之前,它不會輕易放任何活物離開。”
明鳶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到身旁的秋澄霽驟然開口。
少年微微瞇了瞇眼,目光落在游明曜身上,帶著幾分思索:“你的意思是……只要讓這個陣法吸取足夠的生命力,我們就有機會出去?”
游明曜點了點頭,很是干脆地道:“沒錯。”
秋澄霽忽然笑了,眉眼間透著一絲輕松的意味。
他伸手往內襟里摸索了一下,隨即從衣襟深處捏出一張泛黃的符箓,夾在指間晃了晃,語氣隨意道:“我身上只剩下這個了……你看看,可行嗎?”
游明曜微微皺眉,伸手接過符箓,低頭細看。
可當他瞧清符箓上的咒文時,臉色瞬間大變,猛地抬頭,語氣透著不容置喙的拒絕:“萬萬不可!換魂本就傷身,若是換魂后再被陣法吸食生命力,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
青年的神情透著震驚與抗拒,他指尖攥緊了那張符箓,仿佛生怕秋澄霽一意孤行。
然而秋澄霽卻似乎根本不在意這種事情。
少年垂著眼,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語氣敷衍至極:“沒事,你就告訴我,用這個行不行?”
燭火下,秋澄霽的五官精致而冷淡。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狹長的瞳孔中漾著深沉的色澤。
少年的神色很淡,像是在談論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明鳶聽著他們這番對話,只覺得云里霧里,滿腦子都是問號。
她湊過去,伸手拉住秋澄霽的手腕,歪頭問道:“你們在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懂?”
秋澄霽微微側頭,看著她湊近的小小腦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語氣輕松地說:“沒什么。”
“秋兄!”游明曜的語氣沉了幾分,明顯是不滿他的態(tài)度。
屋內的氣氛隱隱透出些緊繃的意味。
明鳶皺了皺眉,意識到事態(tài)不對,便不再問秋澄霽,而是轉頭看向游明曜,認真地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游明曜似乎被氣到了,狠狠地捏著那張符箓,重新塞回秋澄霽的手里。
緊接著,他深吸了幾口氣,像是在極力壓制怒火,隨即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向明鳶告狀:
“你家相好打算用換魂符,把你和他的魂魄對調,讓他成為陣法吸食生命力的對象,鎮(zhèn)守在此,換我們出去!”
他說到這,語氣陡然加重,臉上的怒意更甚:“可這換魂符本就是禁符!我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這種東西,但你可知道,換一次魂,使用者的身體會虛弱得不像話!”
“再加上他還要被陣法吸食生命力……等我們找到破陣的方法回來,恐怕他早就成了一抔黃土!”
明鳶怔住了,一瞬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短暫的呆滯后,她猛地回神,臉色倏然變得難看。
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秋澄霽,胸口起伏得厲害。少女的手指攥緊了衣擺,隨即猛地抓住秋澄霽的手腕,急聲道:“不可以!”
秋澄霽低嘆了一口氣,像是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
少年手指輕輕捻了捻她的耳垂,指腹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肌膚傳來,帶著一絲安撫意味。
他的聲音低低的,透著點無奈:“除了這個辦法,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可是……”
明鳶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么。
可秋澄霽這么一句話直接堵住了她所有的話語,讓她一時間竟有些啞然。
燭火微晃,少年立在光影里,眉眼微微下垂。他的眼睫半闔,薄唇抿著,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秋澄霽的嗓音淡淡的,見她不語,繼續(xù)道:“你的身體完全無法承受陣法的吸食,只有換我來。等陣法吸夠了,你們才有機會出去,不是嗎?”
他這話說得云淡風輕,可落在明鳶耳中,怎么聽怎么讓人難過。
明鳶鼻子一酸,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起來。
秋澄霽看著她紅紅的眼眶,瞧著淚水在里面在打轉,頓時有些手癢,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他唇角微微上揚:“哭什么?”
少年語氣輕松,甚至帶了點調侃的意味,“再說了,別看不起我啊,還是很能活的。”
明鳶本就憋著的眼淚,這下徹底掉了下來。
她眼圈發(fā)紅,抬手胡亂擦了擦臉,聲音都染上了哭腔,啞聲罵道:“你這個笨蛋……只犧牲你一個算什么事,你就不能多想想自己嗎?”
少女咬著唇,眼睫不停顫著,淚水落下來時帶著酸澀。她捏著袖口抹去淚水,可眼淚像是止不住一般,一顆顆地往下落。
魏風來和游明曜對視一眼,二人臉上的神色都有些動容。
秋澄霽望著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像是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你們這是什么表情?真把我當好人了?”
明鳶愣了愣,眨了眨眼,“什么?”
就見秋澄霽微微瞇起眼睛,神色里透著點無奈,甚至帶了一點被氣笑的意味。
他抬手,又沒忍住捏了捏明鳶的臉頰。這次下手重了些,指腹在她白嫩的臉上留下了微微發(fā)紅的印子。
少年眼尾微挑,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游明曜和魏風來二人,嗤笑了一聲:
“要不是你還在這兒,這陣法里其他人是死是活,關我什么事?”
他輕哼一聲,看著幾人呆若木雞的樣子,手指懶洋洋地摩挲著符箓邊緣,笑得有些惡劣:“讓我拿命換其他人活著?做夢。”
“……”
話音落下,剛剛還露出幾分感動之色的游明曜和魏風來二人,臉上表情頓時僵住。
明鳶的眼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堵在眼眶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游明曜深吸了一口氣,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狠狠翻了個白眼。
青年冷嗤了一聲:“我就知道。”
“你這人……怎么可能心地善良,果然還是這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模樣。”
自己真是缺心眼了,剛才居然還勸他!
第116章 秋澄霽的狀態(tài)根本耗不起。
既然已經把事情決定了下來, 就算明鳶心里還是有些不愿意,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除了這張符箓,他們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能從這陣法中脫身的路。
秋澄霽低頭, 指腹在符箓上摩挲了片刻, 隨即毫不猶豫地抬起手,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紅的血珠從指腹?jié)B出, 他抬手一甩,血液落在符箓之上, 迅速滲入其中。
符文像是被激活般微微亮起,隱隱浮現出詭譎的金紅色光芒。
他看著符箓,抬眼掃了一眼明鳶, 薄唇輕啟, 低聲道:“別怕。”
話音落下,他將帶著自己血跡的符箓輕輕貼在明鳶的額間。
符箓落下的一瞬間,明鳶只覺得一陣微涼的觸感從額頭擴散。
緊接著, 秋澄霽低聲開始念咒。
符箓上的符文逐漸變得熾熱, 光芒驟然大盛, 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狂亂, 一陣凌厲的風自四面八方涌來, 卷動著他們的衣角。
明鳶的意識一瞬間變得恍惚。
她只覺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什么東西拽住了一般, 猛然一扯,仿佛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在將她從身體里剝離出來。
隨著力量流失,她的四肢逐漸發(fā)軟,意識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眼前的世界一陣扭曲, 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 像是整個世界都在被拉長、模糊。
明鳶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拉入了一片虛無之中,那種失重的漂浮感讓她難受得想要嘔吐。
可她還沒來得及掙扎, 意識便猛然一沉,周圍的狂風瞬間平息。
等再次回神時,身體驟然一沉。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床上,大口喘著氣,像是剛從一場深海溺水中掙扎出來一般,呼吸都帶著驚惶和余悸。
她怔怔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顫抖著,還未完全回神。
結束了……?
明鳶抬眼看去,就見身旁的秋澄霽仍站在那里。
但他已經不再是剛才那副淡定的模樣。
少年本就白皙的臉色此刻瞬間慘白得毫無血色,仿佛方才那一瞬間抽干了他所有的氣力。
他手里夾著的符箓緩緩飄落,最后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秋澄霽抬手抹了抹嘴角,指尖沾上了一抹殷紅的血跡。他眨了眨眼,似乎想說什么,可連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吐出,身體便徹底撐不住,直接往前倒去。
“秋澄霽!”
明鳶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他。
幸好她反應快,過來扶得早。少年借著她的力道勉強穩(wěn)住身子,搖了搖頭,啞聲道:“我沒事……”
明鳶顫著手,伸出指尖輕輕摸了摸秋澄霽的胳膊。
皮膚冰涼,失去了溫度。
他的臉色比以往更加蒼白,唇色發(fā)青,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連鼻尖的呼吸都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這算什么沒事啊……你可別暈過去了。”
明鳶的心狠狠一縮,像是被人攥住一般,發(fā)澀又發(fā)疼,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真沒事……就是有點頭暈。”
秋澄霽似乎有些無奈。
少年喘了幾口氣,等臉色稍微好轉了點,這才撐著她慢慢站起來,“有些不習慣罷了。”
游明曜站在一旁,扭了扭手腕,抬眼感受了一下周圍的靈力波動。片刻后,他眸色微動,沉聲道:“陣法的禁錮消失了。”
說完,他抬眼看向其余三人,語氣不容置疑:“我們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吧,不能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明鳶咬了咬唇,最后看了一眼秋澄霽,心里像是被什么壓住了一般。
可她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狠下心,閉了閉眼,點頭道:“走。”
四人一起走出院子。
一踏出禁錮他們的陣法范圍,映入眼簾的便是外面早已嚴陣以待的一群人。
火光映照著院落四周,周圍的人手中皆握著武器,殺氣騰騰。
密密麻麻的身影圍在他們四周,沉默而壓迫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讓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寒意。
明鳶抿緊唇,心猛地提了起來。
她握緊手中的匕首,指節(jié)微微泛白,眼神冷厲地盯著面前的眾人,周身戒備得緊繃無比。
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壓迫感,她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繃緊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后方隱隱傳來一陣騷動。
幾人循聲望去,就見那位明太師拄著拐杖,從人群最后方緩緩走了過來。
他臉色陰沉,似乎是被擾了興致,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們幾人,眼神中透著一絲不耐煩。
“不好好在里面待著,出來做什么?”
那明太師瞇著眼睛,語氣里滿是不悅,仿佛他們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明鳶惡狠狠地呸了一聲,眼神凌厲地盯著他,語氣冷冽:“你當我是傻子嗎?乖乖待在里面等著被你吸食生命力,成為你的養(yǎng)料?”
她越說越氣,手中的匕首微微顫動,隨即猛然上前幾步,作勢就要沖到明太師身邊抓住他。
可對方似乎并不打算與她繼續(xù)糾纏,他甚至沒有正眼瞧她,神色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明太師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像是在推算著什么,隨即嗤笑了一聲。
他揮了揮手,終于撕下了偽裝,眼底閃過一抹不屑:“乖乖待著,別壞了我的好事。”
話音落下,狂風驟起。
隨著他揮手的動作,以他為起點,一股黑色的濃霧猛然擴散,無數黑影如潮水般自陰影中竄出,發(fā)出尖銳的嘶嚎,裹挾著濃烈的陰氣朝他們撲來。
魏風來看著這鋪天蓋地的鬼怪,下意識倒退了兩步,臉上滿是震驚和憤怒,聲音微微發(fā)顫:“是鬼怪……你果然在養(yǎng)鬼!”
之前的猜測此刻變成了赤裸裸的現實,幾人額角沁出一絲冷汗,心底泛起強烈的驚懼。
“那又如何?”明太師冷笑一聲,眼神森冷,“你們既然還有力氣,那就和我養(yǎng)的這群小玩意兒好好玩玩吧。”
話音剛落,那些鬼怪像是得了命令一般,紛紛嘶吼著撲了上來。
明鳶下意識攥緊匕首,瞳孔微縮,雙腿微沉。她想說些什么,可鬼怪的攻勢已經席卷而來。
砰。
一只鬼影猛地撲向她,她反手揮刀,刀鋒劃過,直接將它的手臂斬落。
可這鬼怪比之前遇到的更加詭異,被斬斷的手臂瞬間化作黑霧,又重新凝聚回來。
明鳶心下一沉,快速閃身,側身避過另一道襲來的爪影,反手將匕首狠狠刺入鬼怪的胸口。
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有新的鬼怪接連撲上來,帶著尖銳的嘶吼聲,速度快得驚人。
她竭力抵擋,握刀的手有些發(fā)麻。
可就在這時,她余光一瞥,落在不遠處的秋澄霽身上。
秋澄霽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很多,哪怕只是短短幾個來回,整個人已經是搖搖欲墜。
他嘴角的血漬未干,又有新的鮮血滲出。少年的臉色比方才更白了幾分,眉心緊蹙,顯然已經撐到了極限。
見秋澄霽這副模樣,明鳶瞳孔一縮,心臟猛然揪緊。
她咬緊牙關,猛地躍起,一個翻身落到秋澄霽身旁,手中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一個正從背后偷襲他的鬼怪。
刀鋒透體而出,黑色的血液濺落在地上,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
可戰(zhàn)局并未好轉,鬼怪源源不斷地襲來。
明太師冷冷地看著這混亂的場面,眉頭微皺,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
他側頭,對身旁的弟子淡淡道:“別在這里和他們浪費時間,重新布陣,把他們困住就好。”
明鳶心里一跳,不祥的預感陡然升起。
她猛然回頭,看向那些太師府的弟子們。
一行人正迅速調整站位,口中低聲念咒,周身隱隱透出被鬼氣侵蝕的痕跡。
空氣變得更加沉悶,四周的景象仿佛被扭曲一般,陰冷得讓人不寒而栗。而那些鬼怪,像是受到了某種鼓舞,嘶吼聲越發(fā)狂躁,動作愈發(fā)迅猛。
不對勁!
明鳶心頭一沉,暗道不好,立即伸手去抓秋澄霽的手,想要帶著他先行脫離這個地方。
可她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唰——
無數鬼怪狂涌而上,黑霧如潮水般蔓延。
眼前驟然一黑,明鳶只覺得意識像是被狠狠拉扯了一下,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
那種熟悉的失重感,令人窒息的黑暗,和之前在清溪城郊中一樣。
又是幻境嗎?
她猛地睜開眼,呼吸急促,寒意從脊背竄上來。
明鳶迅速扭頭,下意識喊道:“秋澄霽!”
可是,沒有回應。
她的身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瘋狂地跳動著。
明鳶的指尖微微顫抖,呼吸紊亂地壓抑在喉嚨里。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景象,扭曲詭譎,視野之內只剩黑暗。霧氣彌漫,鬼怪嘶吼,一個個朝她涌來。
可她顧不上這些,腦子里只剩下一個聲音——
秋澄霽呢?
他本就虛弱,方才被鬼怪圍攻時臉色已經白得不成樣子。現在,對方又不知被拖到了哪里。
不行,自己得快點找到他!
明鳶咬咬牙。
少女的面上仍然殘留著還未褪完全的驚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快地在腦海里分析。
這肯定是明家人的手段。
清溪城郊那次,她和秋澄霽便是被幻境拖入困境。而那次制造幻境的鬼怪,說不定就是這老頭豢養(yǎng)的鬼物之一。
如今他們又在這里設下幻境,將她和秋澄霽分開,甚至有可能每個人都被困在了不同的幻境中。
她絕不能耽誤時間,秋澄霽的狀態(tài)……根本耗不起。
明鳶抿緊唇,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
先不說這些。
瞧著近在咫尺,招式間幾乎都帶著索她命般攻勢的鬼怪,明鳶面上的神色微沉。
她要想辦法從這里出去才是。
第117章 匕首正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
四周一片死寂, 空間漆黑如墨,沒有任何天地之分。
周圍翻滾涌動的鬼怪在這黑暗中隱隱浮現,扭曲的身影密密麻麻地, 看的人頭皮發(fā)麻, 嘶嚎著朝明鳶撲來。
明鳶心頭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調動全身靈力, 掌心蓄力,匕首倏然成形。
得先解決這些東西。
鬼怪潮水般襲來, 明鳶的反應極快,手中匕首寒光乍現,直刺而出。
刃鋒切割鬼怪的軀殼, 黑霧炸開。
可很快, 隨著鬼怪的攻勢越來越弱,明鳶也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不對勁。
她雖然也有全力以赴,但這些鬼怪的實力卻的確遠不如之前在外界碰到的那些。
甚至可以說, 這群家伙只是看著嚇人, 實際上簡直弱得出奇。幾乎沒費什么力氣, 自己就已經將面前的鬼怪盡數斬殺。
明鳶持刃而立, 目光掃過周圍。
幻境和剛剛似乎并沒有什么兩樣, 依舊漆黑無邊, 死寂如初。
可這次,此處連鬼怪的嘶嚎聲都已經消失了。
明鳶站在這黑暗之中,沉默了片刻,心底莫名升起一絲不安。
……就這樣嗎?
沒有新的鬼怪了?
可周圍還是什么都沒有, 她要怎么才能出去?
明鳶皺了皺眉, 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匕首,指尖微微泛白。
她深吸一口氣, 咬咬牙,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然后硬著頭皮,邁步向前。
黑暗無邊無際,濃稠得仿佛能將人吞沒。明鳶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耳邊同樣寂靜得可怕。
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見,甚至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被這黑暗吞噬了。
明鳶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許多,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悄然攀上她的脊背。
周圍好黑……什么聲音都沒有。
她就像是被困在了無盡的虛空之中,失去了所有感官。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方向,沒有光亮,只有她一個人,被這黑暗死死包裹著。
胸口發(fā)悶,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孤身一人的恐懼越來越濃烈,明鳶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能離開這里。
直到某一刻,遠處,忽然有一絲微弱的光亮浮現。
明鳶猛地停住腳步,眼睛倏然睜大,像是饑餓至極的老鼠見到了大米一般,就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是光!
她沒有半點猶豫,朝著那抹光亮飛奔而去。
腳步急促,心跳劇烈,明鳶拼盡全力地向前,直到指尖觸碰到那道光亮的瞬間——
“轟!”
整個幻境的黑暗頃刻間被光芒吞噬,刺目的亮光席卷而來。她眼前一晃,緊接著,一股強烈的失重感襲來,整個人從半空墜落。
“嘭!”
明鳶狠狠地砸在地上,五臟六腑都震得生疼,眼前一陣發(fā)黑。
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皺了皺眉,意識掙扎著浮上來,勉強睜開眼睛。
然而驟然刺入視線的光亮讓她眼睛一疼。
應該是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現在一出來,她突然暴露在烈日之下,所以才會刺得眼眶隱隱發(fā)酸。
少女條件反射地閉上眼,倒吸了一口冷氣,許久后才緩緩睜開。
睫毛微微顫抖,她的視線終于恢復清明。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院門口。
她出來了。
明鳶呼吸一滯,隨后環(huán)顧四周。
地上狼藉一片,之前那些太師府的人早已不見蹤影,空氣中彌漫著戰(zhàn)斗后的血腥氣。
就在她怔怔出神之時,一旁的魏風來和游明曜立刻扶住了她。
“你也醒了,太好了!”
魏風來松了口氣,聲音里還帶著未散去的驚惶。
明鳶的頭還有些暈,眉心緊皺,片刻后才低頭看向自己。
她的發(fā)絲凌亂,沾了些許灰塵,衣袖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衣裙上也沾了不少污漬,看上去有些狼狽。
可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狀態(tài),而是緊接著,下意識打量魏風來和游明曜。
這兩人的模樣和自己差不多,神色疲憊,衣衫破損,臉色蒼白,看來他們也剛從幻境里逃出來。
但……
明鳶心猛地一沉。
她猛然掙脫他們的攙扶,轉頭厲聲問道:
“秋澄霽呢?!”
少女的嗓音有些發(fā)顫,眼底的驚慌幾乎快要藏不住。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了不遠處躺在地上的秋澄霽。
渾身是血,氣息虛弱,生死未卜。
明鳶呼吸一滯,胸口劇烈起伏,血液瞬間冰涼。
她的身體一僵,接著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踉蹌著朝著秋澄霽的方向撲去。
少年靜靜地躺在那里,墨發(fā)凌亂地鋪散在地,蒼白的臉上沾著幾絲血跡。他的外衫早已破碎,胸口的血跡染透了衣料,觸目驚心。
“秋澄霽……”
明鳶的手指微微顫抖,伸過去抓住少年的肩膀,輕輕搖了搖,嗓音顫抖得厲害:“秋澄霽,你醒醒,別嚇我……”
可是他沒有反應。
明鳶的心跳混亂成一團,指尖更是冰冷得可怕。
“秋澄霽!”她又喊了一聲,嗓音已經帶上了幾分哭腔,手掌用力地拍著他的臉頰,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終于,被她喊了幾聲后,少年微微動了動。
明鳶的瞳孔猛地一縮。
接著,她看到那雙緊閉的眼皮緩緩掀開,露出底下那雙熟悉的漆黑眼眸。
少年的眼神里帶著些許茫然,似乎還沒完全回神。
“明鳶……”他嗓音嘶啞,唇色蒼白。
這一聲讓明鳶心里的弦猛地一松。
鼻尖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瞬間滑落。
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然后猛地撲過去,將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少年抱在懷里,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終于醒了……”
她聲音哽咽,抱緊了對方,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嚇死我了,你剛剛躺在那里,我……我還以為你死了。”
好不容易從那個黑暗而令人壓抑的地方逃出來,她的精神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剛才看到秋澄霽渾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她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幾乎要徹底崩潰。
但還好……他還活著。
秋澄霽嘆了口氣。
少年撐著她的手臂坐起來,他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道:“沒事,我們都醒過來了就好,先一起離開這里。”
可明鳶還沒緩過來。
她仍然抱著對方,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整個人軟在他懷里,哭得肩膀都在發(fā)抖。
秋澄霽見她這樣,目光里帶上了幾分無奈。
少年微微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推開她一點點距離,然后抬起手,捧住了明鳶的臉頰。
他低下頭,慢慢靠近她。
明鳶被他的手掌包裹,掌心的溫度帶著些許冰涼。
她怔怔地看著秋澄霽那雙漆黑的眸子,一時間竟然有些發(fā)愣,連吸鼻子都忘記了。
兩人的呼吸逐漸交織在一起。
秋澄霽的氣息越來越近。
他的睫毛微微垂下,唇瓣就在她的面前,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臉上。
明鳶的心跳瘋狂加快,指尖微微顫抖,忍不住伸出手,像是要按在他的胸膛上。
然而,就在兩人的距離只剩下不到兩根手指的時候——
秋澄霽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陣劇痛突如其來。
少年猛地睜開剛剛閉上的眼睛,像是被什么驚到一般,整個人倉皇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底滿是震撼,隨后,秋澄霽怔怔地低下頭。
只見明鳶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匕首,而此刻,那匕首正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
鮮血沿著鋒利的刀刃緩緩溢出,滴落在地,猩紅一片。
“明鳶?”
秋澄霽開口,聲音有些啞,“為什么……?”
明鳶沒有回答他的話。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秋澄霽,握著匕首的那只手微微顫抖,掌心滲出冷汗,但她沒有松開。
一旁的魏風來和游明曜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在明鳶過去和秋澄霽說話時,他倆就已經很有眼色地轉過身去,默契地給兩人留下了空間。
畢竟,剛從幻境里出來,明鳶又是哭又是抱的,他們哪里敢打擾?
可沒想到,短短半炷香的時間,當他們再次回頭,卻看到了一副血腥的場景。
“你在做什么?!”
魏風來臉色猛地一變,震驚地驚叫出聲。
可是明鳶臉上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她還是剛剛的樣子,鼻尖依舊紅紅的,眼尾還染著哭過的痕跡,淚痕未干的臉頰襯得她神色更加寡淡。
少女垂著眼簾,像是不敢直視秋澄霽的目光,手指卻倔強地握緊了匕首,甚至腕間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她低著頭,聲音很小,但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清楚。
“……別用他的臉對著我。”
明鳶的嗓音輕輕的,卻透著一絲誰來都聽得出來的嫌棄。
“你不是秋澄霽。”
話音落下的瞬間,匕首再次深深地刺進少年的胸膛。刀刃沒入血肉,濺出溫熱的鮮血。
魏風來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一白,而游明曜的手也下意識摸向了自己的佩劍。
明鳶的手依舊在發(fā)抖,可她沒有停下,而是更加用力地按住刀柄,聲音平靜而冷漠:“所以,你是誰?”
秋澄霽的臉色因失血而變得更加蒼白。
少年的胸口的傷口不斷滲出血液,可他卻沒有表現出半點痛苦。
見事情敗露,這人臉上原本那抹無奈、寵溺的表情終于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冷漠。
他的嘴唇動了動:
“……居然被你發(fā)現了,就差一點。”
他的聲音不似方才那般溫和,而是低沉幽冷,帶著一絲幾乎扭曲的情緒。
轟——
下一瞬間,整個世界猛地劇烈震顫,如同地震一般,天地之間響起刺耳的嗡鳴聲。
秋澄霽的身影開始崩裂。
他的身體從胸口處開始,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一點一點地裂開,露出底下漆黑的裂痕。
碎片飄散而起,像是一幅破碎的拼圖,隨著整個世界一同變化、崩塌。
虛假的天空塌陷,地面裂開,整個世界在頃刻之間化作星星點點,最終徹底消散。
第118章 換我來保護你。
明鳶猛地睜開眼睛。
她喘了幾口氣, 胸膛劇烈起伏。
捏著匕首的手還有些發(fā)抖,手心里都是冷汗,明鳶卻擦都來不及擦, 連忙朝著四周張望。
周圍的景象幾乎沒什么變化, 依舊是院門口,依舊只有他們四人,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影。
可這一次, 她卻莫名感到一絲安心。
這里的空氣真實而沉穩(wěn),地面上的泥土帶著潮濕的觸感,風吹過樹葉, 沙沙作響。
一切都那么自然, 沒有剛剛那個世界的虛無飄渺感。
這里才是真實的世界。
“我們怎么又回來了?”
游明曜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他撐著旁邊的一棵樹,有些愣愣地打量著四周, 眉頭緊皺。
魏風來的反應比他快了一步, 她立馬朝明鳶跑來, 停在她身旁, 語氣急促:“剛剛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眼神里還帶著未散去的震驚, 嘴唇有些發(fā)白, 顯然還沒從剛剛的混亂中緩過來。
明鳶深吸一口氣,努力按住自己仍在輕微顫抖的手指。
“……我剛剛靠近秋澄霽時,發(fā)現他雖然看著很虛弱,但不對勁的是, 他身上的生命力并沒有減少。”
她的眉頭微蹙, 眸色沉沉,回憶著剛才的一切, 語氣凝重道:“而且,那時候的秋澄霽,給我的感覺……很怪異。”
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眼角還沾著未干的淚痕。
方才幻境中的秋澄霽太過逼真,她幾乎以為自己真的要失去對方。
可偏偏,就是太過真實了,才讓她對周圍虛浮的部分警覺了起來。
明鳶咬了一下唇,復又松開:“我推測,我們當時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現實,而是另一個幻境。”
魏風來越聽越覺得心驚,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臂,語氣帶上了一絲后怕:“還好你發(fā)現了不對勁,不然我們恐怕……”
不過,雖然他們這次終于出來了。
但眼下的情況卻和之前幾乎一模一樣。
秋澄霽依舊躺在一旁的樹下,生死未卜。
短暫的交流后,三人立刻朝著秋澄霽走去,查看他的狀況。
明鳶的步子很急,她蹲在秋澄霽身旁,伸出手,指尖在他的臉側輕輕擦過,試探著他的溫度。
“秋澄霽……”
她低聲喚了一句。
少年依舊閉著眼,眉宇微皺,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色發(fā)青,胸口微微起伏,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可這次,和之前不一樣的是,無論她怎么喊,昏迷的秋澄霽都沒有醒來。
游明曜見她臉色難看,率先蹲下身,探了一下秋澄霽的氣息。
他眉頭緊鎖,片刻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氣,但那抹緊張依舊沒有完全消散。
“……暫時沒事。”
他抬頭看向明鳶,沉聲道:“但他的生命力還在流失,必須盡快處理。”
周圍陷入了一片沉默。
四周依舊寂靜無聲,院門口的地面上滿是凌亂的痕跡,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血腥氣。樹葉被風吹得微微顫動,破敗的院墻在夜色下顯得愈發(fā)荒涼。
良久,明鳶緩緩站起身。
她垂眸感受了一□□內的靈力,指尖微微一動,能明顯感覺到,剛剛自己突破那個幻境后,她身體里的靈力運轉,似乎比平時更加順暢了。
“……”
明鳶瞇起眼睛,沉默片刻,隨即抬起頭,目光凝重道:“我或許知道,怎么破掉這噬心陣了。”
魏風來和游明曜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
游明曜率先皺起眉,語氣謹慎:“你確定?”
明鳶點頭:“嗯,但……可能需要我自己去一趟。”
“你一個人?”
魏風來的臉色瞬間變了幾分。
她緊緊皺眉,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放心:“這里太危險了,你一個人行嗎?”
游明曜也是一臉不贊同的神色,他的表情難得嚴肅,沉聲道:“這個地方的幻境詭異得很,你一個人去太冒險了。”
明鳶摸摸下巴,像是在感受著什么。
良久,她搖搖頭,“沒辦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趟確實只能我一個人去。”
說到這兒,少女的手指無意識地握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游明曜和魏風來的臉上依舊帶著遲疑,顯然并沒有完全認可她的決定。
但眼下,他們似乎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游明曜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權衡利弊,最終,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抬眼看向明鳶,緩緩道:“如果你真心想一個人去,那就去吧。”
“不過,”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以防萬一,如果你信得過我們的話,能不能把那本賬本交給我和魏風來?”
嗯?
明鳶愣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隨即問道:“你們要這東西干什么?”
魏風來接過了話頭,和她解釋:“其實,我們之前也討論過這件事……目前來看,那太師的勢力太大了,僅憑我們四個人,根本不可能撼動他。”
她抿了抿唇,繼續(xù)道:“如果這個時候能爭取到外援,事情或許會容易許多。況且,那老東西在京城做了那么多惡事,陷害同僚,搶占利益,得罪的人肯定不少……”
魏風來的話還沒說完,明鳶已經抬手打斷了她。
她沒有多問什么,只是輕輕“嗯”了一聲,隨即伸手,從袖中取出那本賬本,直接遞到二人面前:“你們看著辦。”
不過,在這之前……
明鳶抿了抿唇,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秋澄霽身上,眼神輕顫。
昏迷中的少年臉色蒼白,平日里凌厲深邃的眉眼此刻帶著幾分虛弱,唇瓣干裂,連呼吸都顯得極為輕淺。
他的衣襟染著干涸的血跡,安靜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尊脆弱易碎的瓷人。
明鳶看著,眼中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色,指尖下意識收緊。
但很快,她緊閉了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即低聲道:“你們先把他扶進屋里休息吧,有什么事,等秋澄霽安頓好再說。”
游明曜點點頭:“放心吧。”
雖然此刻明鳶很想親自扶著秋澄霽回去,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替對方擦去臉上的血跡,確認他的脈象是否平穩(wěn)。
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周圍那股神秘的力量越發(fā)清晰地牽引著她,像是在催促她快點行動。
她怕自己再耽擱下去,就會錯失最佳時機。
最終,明鳶只能狠下心來,轉身看向游明曜和魏風來,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分頭行動。”
這次,換她來保護秋澄霽了。
順著那道無形的指引,明鳶穿過庭院,一路往深處走去。
風輕輕拂過,卷起地上的枯葉語。她踏過青石小徑,最終停在了一座熟悉的屋子前。
映入眼簾的是明太師的書房。
明鳶微微一怔,目光微閃。
書房的門半掩著,透著幾分詭異的安靜。比起之前護衛(wèi)森嚴、陣法層層的防護,如今這里竟然什么都沒有了。
她站在門口靜默了片刻,隨后邁步走了進去。
屋內陳設依舊,四周擺滿了書架,桌案上整整齊齊地堆放著文書,瞧著和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
但明鳶很快就找到了那股靈力波動最強的地方
她目光微凝,緩緩走到桌前,看向上面那枚看似平平無奇的羅盤。
是這個東西嗎?
低頭打量了這羅盤一會兒,明鳶皺眉,摸摸下巴,抬手將手掌按在羅盤上。
接著,她閉上眼睛,緩緩調整著自己的氣息。下一瞬,明鳶輕輕吐出一口氣,開始控制自己的魂魄,嘗試著向羅盤內滲透。
魂魄滲透進羅盤的感覺并不好受。
明鳶仿佛能看到到自己的意識一點點脫離肉身,那種抽離的過程帶著一絲撕裂感,像是被人硬生生從軀體里剝離出來。
她的耳邊嗡鳴作響,仿佛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在牽扯著她的靈魂。
意識緩緩滲入羅盤之中。
起初,她的靈魂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擋住,無法繼續(xù)深入。但她沒有停下,而是繼續(xù)嘗試,讓自己一點點滲透進去。
這感覺像是在擠進一條狹窄的縫隙,整個過程極其艱難,像是要把自己的魂魄生生擠碎才能進去。
堅持就是勝利!
明鳶咬緊牙關,強忍著那種靈魂被撕裂的憋悶,一點點朝著羅盤內部深入。
不知道過了多久,憋悶的窒息感終于消散。
明鳶緩緩睜開眼睛。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眼前的景象映入眼簾時,她還是被狠狠震撼了一下。
周圍一片漆黑,仿佛連天地都被吞噬殆盡。腳下沒有實地,身旁也沒有可以依靠的物體,整個世界如同被無邊的黑暗浸透。
四面八方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低喃聲,還有尖銳的嘶吼,像是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藏在暗處窺視著她。
明鳶的瞳孔微縮。
緊接著,她看到一群惡鬼。
它們如同被黑暗孵化出的怪物,身體殘破,皮膚蒼白干癟,像是被剝去血肉的尸體。
這群東西眼窩里沒有眼珠,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嘴巴裂開到耳后,露出腐爛的獠牙。它們有的爬行在地,有的倒吊在半空,還有的就站在她身后,弓著腰,腦袋一點點地靠近她的肩膀。
當她出現的瞬間,所有惡鬼像是感應到了活人的氣息,發(fā)出刺耳的尖笑聲。
“找到你了……”
“你逃不掉的……”
它們的聲音忽遠忽近,令人頭皮發(fā)麻。
下一瞬,所有惡鬼猛然撲向她,黑壓壓的一片,像是無數只腐爛的手臂從黑暗中探出,要將她徹底吞沒。
明鳶神色一凜,第一時間抽出匕首揮出一道劍氣,想要將它們震退。
然而那些惡鬼竟毫無畏懼,甚至沒有半點被斬斷的跡象。反而在匕首刺穿它們身體的剎那瞬間愈合,就像它們根本沒有實體一般。
咦?
明鳶的瞳孔猛地收縮。
不對勁。
她本以為,這些東西和之前遇到的幻境惡鬼應該沒什么區(qū)別,都是看著恐怖,實則根本沒有任何戰(zhàn)斗力。
可直到現在她才發(fā)現,自己的攻擊居然對它們無效。
沒給明鳶思考的時間,她忽然感覺到腳踝一緊。
有一只惡鬼探出半具身體,死死攥住了她的腳踝。
指甲尖銳嵌入肌膚,隨即,它的嘴巴陡然裂開,一條猩紅的舌頭飛快地朝她的小腿纏了上去,試圖往黑暗的深淵中拖拽。
什么鬼啊!
明鳶被這玩意嚇了一跳,她心頭一寒,立刻將它抬腿踢開。
可更多的惡鬼已經圍了上來。
那些長滿尖牙的鬼怪嘴巴張合著,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它們的四肢畸形扭曲,沾滿了腐臭的粘液。漆黑的指甲劃過她的手腕、肩膀,留下森冷的痕跡,帶著讓人作嘔的觸感。
最可怕的是,她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失。
一只惡鬼狠狠咬住了她的手臂,那張大到夸張的嘴一口吞下她整條小臂。
獠牙深深刺入皮肉,瘋狂地啃噬,仿佛在吸取她的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