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來跟我一起送死?”……
兩天前。
“喬總, ”郁明上了車,語氣沮喪, “那個莫驍還是不肯見我們!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是喬淮生這樣一個被驅逐出京的太子。
錦盛地產是恒盛的一筆爛賬,雖然恒盛明面上是最大股東,但是實際的執行權一直在現在的總裁莫驍的手上,公司的控制權跟控股權分離本來是正常的事,這么多年錦盛也一直是做著一個進貢藩王的角色——利潤跟總部分成,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過問。
可是現在, 喬南山把喬淮生放下來,想要把下放的權力收回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放權容易收權難, 這是塊硬骨頭,所以喬南山才敢拿這個威脅喬淮生。
只是沒人想到, 喬淮生居然愿意自己過來。
“沒關系。”喬淮生也猜到自己會面臨什么狀況:“腿長在我自己身上,難道我不能去見他嗎?”
車子在公司門口停下, 喬淮生抬手摘下墨鏡, 跑車闊少, 還有那一張過分顯眼的臉,想不惹人注意都是很難的。
喬淮生前腳剛剛踏進公司, 就有一群人追著過來:“喬總您要去哪?”
“賬目已經在七樓的財務部了,或者您要去九樓的休息區也可以,那里剛剛加裝了泳池和影音廳, 不然我帶人去陪您放松放松?”
秘書笑得彬彬有禮,可是那卡卻是只刷到十樓的:“莫總他正在樓上開會,等會兒會議結束,立刻過來見您。”
“怎么, ”喬淮生慢悠悠笑了聲,“十樓之后我上不去?”
“當然不是喬總,”這秘書也是個人精,“只是上面都是會議室,喬總您初來乍到對公司情況也不熟悉,還是等莫總結束了再向您匯報。”
“他開的什么會?現在我才是公司的執行董事,沒有我的表決,公司的決議他能一個人就能通過嗎?”
秘書臉上的笑僵了一瞬,平時只聽說這位喬總是個風流浪子,所以糊弄糊弄就能過去,現在看起來卻并非如此,但再怎么說,這里是他們的地盤,喬淮生還能逞威風到哪里去?
“公司有規定,會議時間任何人一律不準上去打擾,喬總一路舟車勞頓也累了,我還是先帶您去十樓休息一下!
喬淮生冷冷地看他一眼:“我問你,莫總在哪里?”
“喬總何必為難我們呢,這真的是公司的……”
“你被解雇了!
喬淮生不再詢問,只輕飄飄說了這么一句。
秘書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么,嘴唇開始變得發白:“喬……”
“你來說,”但是喬淮生再也沒有給他半個眼神,下巴一抬示意旁邊跟著的經理,冷冷道,“莫驍在哪?”
經理被他那眼神嚇了一跳,老老實實:“在,在十六層!
“刷卡!
經理立刻刷了卡,看著喬淮生一路走上去,一把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整個會議室的人一同抬起頭來。
坐在首位的男人長相英挺,放在娛樂圈里估計立刻能去演個什么壞痞男二,指骨上還戴著一圈腹蛇紋身,聞聲微一抬頭:“喬總!
喬淮生就那么出現在門口,他身后只有一個看起來剛畢業的小秘書,過分漂亮的長相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在臺上被審視著的獵物。
可是喬淮生仿佛是早已習慣了這些目光,身姿挺拔矜貴,從來不往無關的人身上看一眼,只盯著最中央的目標:“想見莫總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在開會沒有顧得上看手機,底下的人招待不周,抱歉,”莫驍說,“我們正在開會,喬總有什么指示嗎?”
“當然有!
喬淮生慢慢地走到他身上,一只手撐在桌上,居高臨下地笑了笑:“不過既然說是指示,莫總是不是先要把位置讓一下?”
莫驍磨了磨后槽牙,靜靜地看著靠近自己的這個漂亮美人,喬淮生眼尾的痣生動得像是一幅畫,可是關于他的所有紈绔傳言卻因為這一面瞬間崩塌。
“當然。”
莫驍笑容不變,緩緩地站起身來,在喬淮生入座之后甚至還幫他扶了一下椅背,盯著那挺直腰背上的一段頸骨:“為喬總服務,是我的榮幸。”
喬淮生漫不經心轉了一下手中的筆,等著莫驍落了座,這才掃視一圈臺下:“我確實有兩件事要說!
“第一件,”他看了眼旁邊的莫驍,又淡淡地收回視線,“集團的總助劉響,濫用私權,阻礙公司董事正常行使權力,”他刻意加重了正常兩個字,“我認為,這種越級行為在錦盛這樣的優秀公司里不應該出現,決定予以劉響開除處分!
“有人有異議嗎?”
誰不知道那劉響是莫驍的心腹,喬淮生現在這種做法,跟直接打在莫驍臉上沒什么區別了。
但畢竟橋喬淮生一走,最后管他們的還是莫驍。莫驍自己礙于面子不說話,下面的那群可不能跟著沉默:“劉助他畢竟是公司的老人,我覺得還是……”
“有異議也閉嘴!
喬淮生淡淡地看了一眼他的臉,順帶掃了眼他桌上擺著的銘牌。
周尋被那樣的眼神一掃,心中一跳,總覺得不太踏實。
“根據公司章程,除了影響公司發展的重大事項外,其余決議我都有一票否決權!
“周副總,”喬淮生道,“一個助理而已,應該算不上什么重大決議吧。”
“那當然,”旁邊的莫驍接過話。
自從他接手這個公司,這還是第一次坐在下位,充滿侵略性的目光掃視過喬淮生裸露的每一寸皮膚,好像欣賞一株漂亮但帶毒的植物,“喬總說得對,一個助理而已,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
他微一點頭:“喬總決定就好。”
喬淮生扯了扯嘴角,沒有跟他寒暄的意思:“那第二件事!
他抬眼掃視了一圈這里,會議室寬敞舒適,窗明幾凈,越過玻璃可以俯瞰到整片城市:“我打算將這里作為我的辦公室!
“公司有規定,開會的時候無關人等不得打擾。那既然這樣,我就老老實實在會議室里待著,”喬淮生緩緩笑了下,“你說呢,莫總?”
*
“這位新來的太子爺還真不是個善茬,以前那些說法可真是小看他了。今天這一來,直接連給了兩個下馬威。”
“莫總派秘書攔著不讓他進會議室,他就把秘書開了把會議室改成辦公室,真厲害啊,這不是就差扇莫總的臉了。”
“這段時間可都小心點吧,我看莫總這回是真遇到對手了!
“行了行了,快別說話了,莫總都說了,讓明天上班之前把辦公室給布置好,趕緊搬桌子去吧!
“莫總,莫總,”劉響望著眼前的人,聲線顫抖,“您不會真的就怎么不要我了吧,莫總,這些年我為你做了多少……”
“閉嘴,”莫驍輕輕撫了下指節上的紋身,“急什么,等他走了,錦盛還不是我們的地盤!
“那就好,那就好!眲㈨懩罅税押,忍不住添油加醋,“莫總,那個喬淮生,我看是來者不善啊!
“這種大少爺,找人應付他一下就行了,你怎么還真讓他進公司啊。他以后我們開會他豈不是都要聽著,讓他以后一直坐在您前面嗎?”
“那不然呢,不讓他進公司?”莫驍手中把玩著一把短匕,“你今天也看到了,最后是什么結果?”
“那,那就看著他怎么囂張下去?這公司明明一直是您在管!”
“急什么!
短匕猛地朝下,在木桌上劃出一道白痕,莫驍手腕一轉,卻將那道痕跡繼續劃下去,漸漸地旋轉成一個花瓣狀:“他要管事,給他管不就行了!
“陵山那個項目不是還沒進展,明天讓人材料拿給他!
“陵山?”劉響想了想,“度假村那個?”
“現在嗎?這兩天那里正是雨季,很容易出事吧!
短匕在手上轉了個圈,莫驍抬頭看他一眼:“所以呢?”
“我知道了!”
只需幾息劉響就明白了莫驍的意思——容易出事,那不是正好,又沒人逼著喬淮生要去,是他自己急著要做出成績。
真要是因此出了事,那也只能怪太子爺命不好罷了。
“莫總放心,”劉響說,“我今天晚上就去把材料整理好,保準大少爺明天一早就能看到!
“不用你,不是已經被辭退了,為了不讓大少爺起疑心,你還是回家歇幾天吧。”
劉響臉一白,莫驍卻已經勾勒完最后一筆,刀子一收叫來秘書:
“去,叫人把我這張桌子送給喬總,就說我祝他……馬到成功!
*
喬淮生的手指按在那凸出的花紋上。
莫驍的效率很高,不過才短短一天,昨天還空曠的會議室已經被填成了舒適的辦公室。
前面的會客區放了兩排沙發,中間還給了一套汝窯茶具,放了幾株植物裝點綠化。
還有喬淮生面前的這張桌子,聽說是莫驍把自己辦公室的桌子搬出來給他的。
“陵山度假村?”郁明把桌上的材料拿起來,“這案子積了這么久,他們自己都搞不定,拿給我們干嘛,難不成想讓喬總你幫他們收拾爛攤子嗎?”
刀刃雕刻的花紋很生動,看得出來這人的刀工很好,刻下時也用了十成十的力。
“就算是我們什么都不做,莫驍還敢不聽我們的嗎?”
花刻得是很漂亮,只可惜是水仙。
有毒,能死人。
“喬總,我們初來乍到,地方又不熟,真的要去嗎?”
“正是因為初來乍到,”喬淮生說,“如果不做出一點東西來,莫驍不說話,你以為他手下那群兵真的會聽我的嗎?”
“只憑總裁一個人,可做不了一家企業。”
“跟莫驍說,我要去陵山看項目!
喬淮生將視線從那朵花上收回來:“但是出來初來乍到不通方言,想讓周副總陪我一起去。”
他從來不怕威脅,當然也不怕挑戰,既然他需要同盟,不如就找莫驍最忠實的伙伴。
喬淮生說完,這才看了面前的郁明一眼:“陵山離得遠,你就別去了,先在這里摸摸情況!
“那怎么行!”郁明立刻跳起來,“我肯定是要跟喬總你一起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喬淮生看著他稚氣的眉眼,笑了笑,“你今年才二十三吧!
“是啊,怎么了喬總?”
“沒什么,只是想到前幾天小雅她們討論,說你媽媽又給你催婚了!
“哎呀別提了,”說起這個郁明就來氣,“她老是愛瞎操心,從我上學的時候就這樣,我才多大啊,現在就給我張羅著相親了,上次還騙我說我爸閃了腰了……”說到一半,郁明猛地想起來,立刻澄清,“不過喬總您放心,我,我肯定是一切以公司為重的,我這個年紀怎么能沒有事業心的,我已經做好了把一切獻給公司的準備了!”
喬淮生輕輕地笑了聲。
他看著郁明稚氣未脫的臉,聽他絮絮的抱怨,這些平淡到瑣碎的幸福煩惱,是喬淮生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他和傅蕓……講起來除了獵奇,好像并不能引起任何共情。
“沒事,”喬淮生說,“你家不是錦城的嗎?”
手指放在郁明肩上拍了拍:“放你兩天假,就算是不想結婚也會去和爸媽說清楚!
“不要吵架!
*
周尋其實是很抗拒跟喬淮生一起過來的。
他在職場上混了十年,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心里很清楚,這公司最后只會是落在莫驍的手上。
跟著喬淮生辦事,辦砸了大少爺肯定生氣,辦好了……少爺未必會記他的功,可在莫驍那邊,可就有了叛徒的嫌疑。
因此周尋打定主意,除了寫在文件上的東西,其余一問搖頭三不知。
辦事不必盡心,只要將少爺糊弄過去就可以。
不過出乎意料的,喬淮生壓根沒問他。
比起讓他當什么向導更像是個掛件,一路上,喬淮生只是翻看著手中的材料,不然就是偶爾拿出手機發幾條消息。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居然還笑了。
不過……喬淮生笑起來確實很漂亮。
睫毛修長,那雙眼睛垂下的時候好像是靜謐湖泊里的一灣柳葉,秘書將邀請函發給他。
喬淮生回:“你替我去吧,跟往年一樣的規格就行!
“不過不用太早!
最好是宴至中場,等到秦舟都已經到了,等他有足夠的時間,像他這么多年一樣,回憶完他們的往昔,然后再聽到自己的近況。
那時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只可惜自己不能親自看到了。
“喬總,就是這里了!
司機停下車,喬淮生這才看了一眼遠處的山村。
村子很漂亮,不遠處群山皚皚,旁邊還有一片波光粼粼的天然湖泊,植被茂盛,郁郁蔥蔥,實在是度假休閑的好地方。
錦盛投資這里也算是優質地皮,只是難在了拆遷。
不只是一戶兩戶,是一整個山莊都不愿意搬。
他們不知是從哪得來的消息,說是村頭有一個人下地的時候挖出來了金子,非要他們莊子里有什么龍脈寶藏,里面藏著的都是真金白銀,公司來收他們的房子,就是為了搶他們地下的錢財,斷他們的寶藏,寧可打架進局子也不愿意放手。
喬淮生的車子剛剛靠近,就有拎著鋤頭的人走過來,戒備地看了喬淮生一眼:“干什么的!”
“我們都說了,不拆!你們要是真的有種,就從我們的身上踩過去!”
來人長了一截斷眉,常年下地干活的身體看起來就肌肉虬結,整個人一臉兇相:“滾!快給我滾!不許進我們村子!”
司機嚇了一跳,回頭望:“喬總?”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漂亮昳麗的臉,喬淮生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抬步下了車:“行,我們不進去!
他說完,示意旁邊跟著來的司機:“老胡。”
“兩位就是這里居民吧,”老胡臉上帶著笑,“你放心,我們喬總沒什么意思,這不是快過節了,過來給大家發發福利。”
“也不知道給大家買什么,”老胡從手中的箱子里摸出一沓包好的紙幣,“就直接給大家發點錢得了,讓孩子們買點喜歡的!
“喬總說了,每一個從今天來這兒的人,都能領到兩千塊錢的慰問金。”
有些錢打在卡上只是個數字,但是握在手里卻是格外有分量的厚厚一沓,兩千是一畝地半年的收成,不少人試探著往前一步,又被那個斷眉給橫了回來:
“不行!不能去!”
“別理他們!肯定又是想要什么東西騙我們!不能去!”
“就是!他們花樣那么多,萬一趁機讓我們簽字畫押什么的!都不許去!”
大人們望而卻步,倒是有個孩子從人群中跑出來,像是沒見過長得這么漂亮的人,好奇地望著喬淮生看了兩眼。
“喜歡這個?”喬淮生看她盯著自己的玫瑰領針,于是抬手取了下來,“給你。”
小孩怯生生地跑了過來,喬淮生摸摸她的頭:“你今年多大了?”
“六歲!
“六歲已經長這么高啦,”喬淮生一抬手,“老胡!
司機立刻將其中一沓錢拿過來,喬淮生遞到小女孩手中:“來,拿著讓媽媽買兩身新裙子!
“喬總說了,”老胡趁機拿起喇叭,“今天只要過來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發兩千慰問金,不問名字不投票!僅限今天一個小時!”
小孩子對錢財又沒什么概念,伸手接過來,還真的興高采烈地回去找媽媽:“媽媽!你看!”
女人看到錢,嘴唇動了動,她和斷眉那些不一樣,男人出去打工,家里只有她和一個小女兒,終于忍不住舉起手來:“我,我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眴袒瓷虮蛴卸Y地笑起來。
沒有任何的流程,錢就這樣被送到了手上,就算是斷眉再想攔,在真正看得到的金錢面前,還是沒有人可以抵得過誘惑,越來越多的人從村里出來,街邊甚至排成了長隊:
“那我,我也可以嗎?”
“我去年下地干活傷了腰,今年剛領了殘疾證!
“還有我,我媽,她現在還癱在床上,她也是我們村里的人。”
……
喬淮生一一給他們發了錢,既不因為誰年輕力壯而少給,也不因為誰家境貧寒而多發,說按人數就按人數,每個人不多不少,剛好兩千。
“好了!”其他人都領了錢,唯有那刀疤臉始終不動,依然警惕地望著喬淮生,“現在錢也發了,你們可以滾了吧!”
“不管你們怎么說,我們是不會賣莊子的!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先等一等。”
喬淮生看著聚集在村頭烏泱泱的人群:“我聽說,你們說這座山下有黃金!
“你看!我早就說他們是為我們的黃金來的!”
刀疤臉一聲喊,眾人的臉色立刻變得警惕起來:“不能把黃金給他們!”
“他們就是想騙這座山下的金子,挖了是要斷龍脈遭報應的!”
“滾!快滾!”
“山下有沒有我確實不知道!”
喬淮生提高聲量,單手打開身旁的行李箱:“但是在我這里,你們可以看得到真金白銀!”
行李箱砰的一聲打開,里面是一排排擺放整齊的金條,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這座山上的金子,你們應該自己也去挖過了吧,結果呢?真的有人成功了嗎?”
“當然,我不是想質疑各位的意思,”眼看著下面又要喧囂,喬淮生抬起眼,“我只是想問你們一句!
“就算是真的有!
“先找到的和后找到的,出力多和出力少的?”喬淮生的目光掃視過拿著鋤頭目光兇狠的斷眉,也望過躺在床上癱瘓的老人,“你們打算怎么分配呢?”
此言一出,斷眉的臉色瞬間變了。
“大家不要聽他的!這個人就是花言巧語!他就是想要騙你們!”
“可是他說得對。‰y道大家都一樣嗎?”
“怎么能一樣!這幾天都是我跟我哥巡山的,你們家除了等消息還干什么呢!”
“那要是怎么說我家也離山最近呢!要是按距離分錢,肯定是我家的最多!”
有權有力氣的都在前方爭辯,可那些家里出不了人的只能往后縮了縮,驚恐地望著一群快要打起來的人。
“山下的金子我不能保證!
可喬淮生的視線恰恰望向那一行人,他的嗓音溫和,態度是在富貴堆里養出的得體,可并無任何傲慢,喬淮生從小就是很容易給人好感的那一類:“但是在我這里,”
他開口道:“每一戶來我這里的人,都可以得到一樣的金子!
“如果擔心自己在最后的分金里得不到公平,擔心山下的礦挖不出來,”眾人的眼睛快要望進箱子里,喬淮生卻啪的一聲將箱子合上了,“我給你們一晚上的時間!
“今天晚上我會住在鎮上。”
“想明白的人,盡可以來找我!
說完這話,喬淮生這才將箱子一扔,上了車。
周尋訝異地看著身邊的人,他原以為喬淮生只是紙上談兵的大少爺,可沒想到喬淮生昨天對付莫驍有一套,今天在陵山又是另一套。
往常他們只顧著談判提價,可喬淮生倒好,直接從他們的內部開始擊潰,他用那些撒出去的錢拖了一個底,獲取了他們對于公平的信任,卻又讓他們開始懷疑對彼此的信任。
這種玩弄人心的手段,實在是天才。
看起來這位跟他們莫總的爭斗,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但是這和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只要不影響到他自己的利益,他們兩個誰輸誰贏,不是都要讓他做這個穩定人心的兩朝元老嗎?
“喬總真是好手段,”周尋笑了笑,“不過我這個人晚上覺熟,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沒能及時回應,還請喬總見諒!
“放心,”喬淮生笑了笑,“我是不會打擾周總!
直到回到房間,喬淮生這才靠在門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臉上撐出的笑容瞬間衰敗下去,其實一個人如果不是真的開心的話,連笑都會變成一件很疲憊的事情。
父母、公司、秘書、項目……
五年來,喬淮生的每一天好像都被這些填滿,他抬手點了根煙,好像這樣短暫的麻痹里能忽視現在所要承擔的一切。
一根煙燃燒到指尖,喬淮生直起身來,終于回過神審視了一圈面前的屋子。
鎮上最好的賓館也很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小小的電視,空氣中泛著陳舊的塵埃氣息。
司機跟他反復確認過,用不用開遠一點住到市區,喬淮生拒絕了。
喬淮生對住宿并沒有太大的需求,而且……他本來也不怎么能睡著覺。
五年來,失眠的夜晚是大多數,一夜好眠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半夜就落起了雨,喬淮生半閉著眼睛靠在窗邊,看著從窗臺滴落的雨滴,在心中反復復盤計劃——他喜歡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中的感覺。
秦舟現在,應該已經收到學校的邀約了吧。
想起這,喬淮生終于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喬總!”房門砰得一聲被拍響,來人似乎很著急,還在不停地叫著,“喬總!”
“喬總!你睡了嗎喬總!快出來!”
遠山處一聲驚雷般的巨響,喬淮生驀地打開門,看到司機焦急地站在門外:“快,快走喬總!”
“雨太大了,這山被他們挖得太多,已經開始滑坡了!”
喬淮生臉色一變:“周總呢?”
“周總?他,他……”司機一轉頭,猛地拍了幾下門,壓根沒有回應,周尋說他睡覺熟原來是真的。
“讓開!”
喬淮生將人一拉,一腳踹開了周尋的門!
那人還在床上戴著他那定制的睡眠耳機,呼嚕聲能跟外面的雷聲打個擂。
喬淮生叫都沒叫,直接一杯冷水潑了上去。
“臥槽下雨了!。 敝軐っ偷匾话炎饋。
雨珠從他的臉上滑落,讓整個人被滂沱大雨吞噬的夜色顯得更為可怖,周尋站在他車前,身體抖個不停,喃喃自語:
“怎么會下這么大的雨,怎么會下這么大的雨呢?”
喬淮生看他一眼,將鑰匙從老胡手里要過來,自己去了駕駛座:“你們坐后面去!
“不行,喬總,這……”
“我好歹跑過幾場拉力賽,這種極端天氣下的駕駛經驗,你沒有我豐富,”喬淮生邁開長腿上了車,“我想這種時候,我們應該盡可能為自己的安全負責。”
“對對對!”周尋這個時候甚至顧不得什么上下級,連連點頭,“讓喬總開,快讓喬總開!
車子嗡得一聲沖了出去,老胡在心里嘆了口氣。
跟了三年,他其實知道喬淮生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相比起來……駕駛座才是最危險的。
喬淮生總是這樣,不管是親人、朋友、還是僅僅是雇傭的人,他總覺得自己應對所有與自己有關的人負責。
只是他自己呢,也沒見什么人能照顧他。
老胡看了眼喬淮生那張年輕的臉……他也不過才二十多歲。
可是在這樣生死的災難中,他卻并未表現出半分的恐懼,漂亮眸子緊緊盯著前方,右手猛地一把方向躲過碎石,車子整個往左邊偏了一瞬。
“快!快走!”周尋大喊道,“我不能有事!我孩子還在家里等我,我不能有事!”
“怎么會這樣,明明之前出門的時候,小王跟我說過,這兩天天氣好好的,明明說了天氣好好的!”
喬淮生看他一眼:“你們早知道這里的土地下大雨會滑坡?”
周尋渾身一震,可喬淮生沒等他回答,直接下了結論:“小王是莫驍的人?”
“不對,這不可能,我,我跟了他兩年的,他怎么能……”
“怎么能讓你跟我來一起送死?”喬淮生嗤笑了聲,“劉響也是他的心腹,他在會上保過他嗎?”
周尋瞳孔瞬間睜大了。
“跟主子也要選清楚人,”喬淮生又是一把方向,積水像是濺起的瀑布,強迫周尋回過神來,“現在能救你的是我!
白色的閃電滑在窗邊,明明是九死一生的時刻,喬淮生卻在這個時候放慢了車速,微微回過頭:“我聽說,莫驍之前為了拿地,拿融資的錢做了杠桿?”
*
車子終于在空地上停下。
周尋一只手扶了下車門才走下來,整個人腿肚子都在發抖:“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喬總,你可不能不管我!
喬淮生抬手將車上的應急標識拿下來:“把這個撐開,在這里等著,手機別用,有信號了再打電話,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援!
“那你呢喬總,你干什么去?”
喬淮生看了一眼遠處越來越濃重的山色:
“那群村民還在里面!
車子像是黑暗中返航的帆船,燈塔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天地,癱瘓的老太太占據了整個后座,小孩子蜷縮著坐在她的旁邊,原本光鮮的商務車已經被大雨沖刷得陳舊,車身上全是淤泥和凹陷。
“老胡!你先帶她們出去!”
喬淮生偏過頭,問正在往外跑的村民:“里面還有人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快走,龍脈斷了!快走!快走啊!”
雨水像是蔓延的疾病流淌進村莊,喬淮生昳麗的臉因為體溫的流失變得慘白,清點著跑出來的人數。
“不對,”過人的記憶力讓他僅需要一遍就記住了白天過來的人群,“少了一個!”
“有人知道劉志的家在哪里嗎?”
偏長的頭發被雨水打得濕透,西裝褲腳上全是淤泥,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只他一個冒著雨往里進。
“劉志!”喬淮生在心里迅速過著標志的建筑,猛地一把推開木門,“劉志!”
當初拿著鋤頭的斷眉正站在庭院里,將被雨淋濕的桌子往屋里收,那可以稱得上客廳的地方只有四堵墻和一方小小的矮桌,墻上還掛著一張全家福。
“你還在這里干什么?!”喬淮生吼道,“山洪一旦過來,會把這里都淹了的,快走!”
斷眉一怔,看到喬淮生現在的樣子,原本兇相的眉毛突然顯出幾分柔和:“我不會走的。”
“你快走吧,別再來這里了!
“你在說什么?這座山下根本就沒有金子,你為了錢連命都不要了嗎?!”
“我兒子還沒回來!睌嗝寄闷饓ι系娜腋,用袖口擦拭著,“他四歲跟他媽媽出去玩,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四歲……四歲肯定能記得家在哪里了,現在他媽也走了,我得在這里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在這里等他回來!”
喬淮生怔怔地看了眼那張全家福,小孩子被父母托舉著站在中間,三個人臉上都是一片笑容。
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丟過,應該是個很幸福的小孩吧。
“你在這里等,他就能回來了嗎?”
喬淮生說:“就算今天你死在這里,也什么都改變不了,我們正好推了你的房子蓋度假村,那你兒子呢?”
“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他回來,”大雨沖刷眉眼,喬淮生一字一句道,“那就自己去找,自己去搶!
“坐以待斃是最沒用的自我感動,想要的東西自己不去拿,難道指望別人送到你手上?”
喬淮生的語氣惡劣,這甚至算不上任何安慰,但是斷眉卻驀地轉過頭,聽到喬淮生道:“我要是你,我就算是抱著孩子的照片從錦城最高的樓上跳下去,也不會讓自己悄無聲息地死在這里。”
臉部的肌肉劇烈抽動著,半晌,斷眉終于把那張照片抱在了懷里:“你說得對,”肌肉因為用力繃緊地而鼓起,他又重復了一遍,“你說得對!
人想要什么東西,就應該自己去爭去搶。
他還得活著,活著去找兒子。
“走!我們快走!”
村子里的路已經被淹了大半,路上全是碎石和泥沙,兩人憑著斷眉對山路的熟悉才勉強下山。
喬淮生的體力不如斷眉,速度也越來越慢,蒼白的臉色好像是閃電劃過的天幕,還好下岸就是泄洪口,眼看著已經到了大路上,喬淮生終于停下腳步:“好了,你先走吧!
斷眉回過頭:“那你呢?”
“我司機馬上就回來接我了!眴袒瓷吭谂赃叺臉洌瑹o所謂地笑了笑,“你出來就行了,總不能還要讓我送你過去吧?”
雖然身上滿是雨水狼狽,可喬淮生的姿態總是說不出的富貴驕矜,連那聳肩也變成一種過分刻意的炫耀:“還是說,你想坐我的直升機?”
等那人徹底走了,喬淮生這才收了笑容,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地靠著樹干倒了下來。
在這樣的淤泥里坐在地上實在是個不雅觀的事情,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按照從小所受的教育整理儀表,微微垂下頭,面無表情地將扎進小腿里的玻璃取了出來。
鮮血將掌心打得黏膩,又很快被下落的雨水沖走了。
所有的人都安頓好了嗎?
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嗎?
你今天也做好了所有應該做的事情了嗎?
嗯,很好了,很好了。
雖然沒有人夸獎自己,但是已經很好了。
真好啊,每個人都有自己可以在乎和惦記的人。
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惦記著自己嗎?
應該……還有吧?
手機泡了水,屏幕已經開始變得不靈敏,信號也斷斷續續,那不斷闖進來的消息像是救援時每一次閃爍的曙光。
可是喬淮生任由那個沉寂了五年的號碼閃過了又熄滅。
說實話,他實在很討厭現在這種失控的感覺。
身體、救援、生死……這種等待著別人拯救自己的樣子。
比起這個,喬淮生更愿意那些疼痛是由自己給予。
但是沒關系,他愿意給他死去的愛人一個重生的機會。
鈴聲響過第五遍,喬淮生的指甲按進傷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可聲音卻像是下意識的呢喃:
“顧舟……我疼……”
說完這句話,喬淮生這才任由自己閉上眼睛,失血與失溫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喬淮生靠著樹,緩緩地倒了下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嗯……啊……”……
“喂, 醒醒!”
喬淮生很想睡覺,但是有人拍著他的臉, 力氣很大,一只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喬淮生半瞇著眼睛,看到去而復返的斷眉,他不知道從哪拿了根繩子,將快要失去意識的人牢牢地捆在自己身上,背起喬淮生就要往外走:“別睡!堅持一下,我帶你去找人!
“你……”喬淮生勉強半睜開眼睛, “你別……”
“太遠了……你一個人……”
一個人走過去都尚且吃力,更何況是還要背著另一個人,斷眉的一只腳都陷進了淤泥里, 渾身的肌肉繃緊,在雨幕里留下深重的喘息。
喬淮生語氣很虛弱, 卻掐了下掌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報了一串號碼:“這個人有點門道……你去找他……找你兒子……”
斷眉眼尾一紅:“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說這個!”
正是因為這種時候, 喬淮生才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你把我放在前面……”
“你在說什么?!”斷眉雙目圓瞪, 忍不住打斷他,“你這樣年紀的娃娃, 難道就沒有父母親人,他們不會擔心嗎?”
“他們……”喬淮生勉強睜開眼睛,蒼白地笑了聲。
他們應該不會擔心自己吧。
那么如果他死去了, 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為自己哭泣嗎?
耳邊又聽見那喋喋不休的鈴聲了,好吵。
這個時候還要一直鍥而不舍地打電話過來的,應該只有一個人了吧。
會擔心嗎?會在意嗎?會焦急嗎?會心疼嗎?
這輩子也能有什么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嗎?
視線朦朧之間,好像有誰隔著重重的雨幕穿過來, 一聲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那張臉那樣熟悉,以至于喬淮生一瞬間想起,他好像一直忘了更改那個號碼的備注——
顧舟是從不失約的。
他像是一個騎士,永遠忠誠,永遠可靠,永遠如影隨形地陪在身邊。
有人讓喬淮生崴了腳,第二天就會從樓梯上摔下去,有人剪碎了喬淮生攝影展的照片,第二天就會從書包里發現帶血的老鼠,有人想要綁架喬家的小少爺,都不用保鏢動手,就有人從角落里沖出來。
“顧舟!”
顧舟剛要進門,喬淮生就跟在身后。
老舊的房子,吵鬧又擁擠,這次都不用顧舟上鎖,喬淮生自己把門給反鎖了,眉眼很冷:“坐著!
他跟顧舟是從來不廢話的,沒等第二遍,直接一把將人推在沙發上:“別動!”
小少爺的眉頭緊擰,表情很嚴肅,好像胳膊那點擦傷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顧舟盯著他,看著他將那些傷口小心地拿消毒水擦過一遍,又用棉簽細細地涂藥,低垂著的眼眸像是一幅畫,連那種擔心都成了美妙的滿足。
“你沖出來干什么?”喬淮生說,“把自己搞成這樣,你不知道疼的嗎?”
習慣了。
這點傷對顧舟來說簡直是司空見慣,甚至已經算是輕傷,但是他看著喬淮生認真的、嚴肅的、擔憂的神情,忍不住道:“有一點!
“知道疼你還過去!”
喬淮生故意用力按了一下棉簽作為懲罰,以為能聽到痛呼,沒想到頭頂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狐疑地抬起頭,卻正好看到顧舟尚未來得及收回的唇角。
顧舟就那么盯著他,眸色深深,欣賞他像欣賞一幅畫,欣賞他的焦急像欣賞一場甘霖。
原來被一個人擔心是這樣的感覺。
真好。
“喬淮生!鳖欀蹎镜馈
“干什么?”
“這個胳膊也有!彼f著,將另一條手臂伸出來。
喬淮生眉眼一橫:“你當我是……”
“以前,沒有人對我這么好過!
顧舟的語氣淡淡的,好像只是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喬淮生的后半句卻被迫卡了回去:“伸手!
乖乖地伸出手臂,顧舟很輕地笑了下。
“這個世界上,想要弄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喬淮生用棉簽蘸了藥水,“我們其實并不需要自己動手。”
“每個人都有軟肋,我們只需要利用它就好了。”
“比如那個剪了我照片的人,他只是不滿意我拿了第一,像這種稍稍一點不如意就要毀天滅地的人,只需要多給他一點甜頭再收回,這種落差帶來的傷害足夠他做出更加瘋狂……能夠在里面再也出不來的事情!
外面的喬淮生光風霽月品德優秀,有人聽過他背后的這番算計嗎?
能夠在他身邊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來……至少證明他也是特殊的吧?
顧舟盯著他說這些時張揚的眉眼和講話時嫣紅的嘴唇,他的手指細白,比顧舟的皮膚還要淺上一兩個色號,放在他胳膊上的時候顯得格外顯眼。
指腹溫暖,拂過他皮膚的時候有一點癢,可是顧舟喉結滾動,眼神癡迷,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求著更多的觸碰。
就算是再緊一點也沒有關系,就算是覆蓋在那些傷口上也沒有關系。
原來人也是會變得貪心的,一開始,只是想讓喬淮生看看自己。
現在,卻又希望他能更深更深……觸碰著,管控著自己。
失神太久,喬淮生忍不住皺起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嗯。”
喬淮生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像是上次在球場一樣壓根沒聽進去:“你下次要是再這樣,我就……”
身體微微靠近,顧舟突然撫上了他的脖頸。
常年干活的手指有些粗糙,喬淮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卻聽到顧舟道:“他今天……差點碰到你這里。”
手指在那個地方輕輕地捻了捻,鼻尖嗅到好聞的橙花香氣……他怎么能讓別人碰到喬淮生這里呢?
這里應該永遠永遠,只屬于他一個人的領地才對。
“那根棍子差點就砸倒你!
喬淮生的皮膚很薄,指腹一用力,就留下顯眼的紅痕,顧舟喉結滾動了下,幾乎是按捺不住地因此感到興奮。
是他的痕跡,只為他留下的痕跡。
“所以呢,”喬淮生揮開他的手,“我現在是在說你,不要轉移話題。”
輕捻了下指腹的橙花味,顧舟說:“我也是在說你!
“其他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顧舟目光沉沉,喬淮生總覺得他在盯著自己頸側的那點皮膚,用那惡狗看到食物般的眼神,皮膚不自覺地收縮,聽到顧舟一字一句,認真道:
“傷害你的,我都要親自動手!
“怎么,”喬淮生不著痕跡側過身,讓那點被按壓出的紅更多地暴露在顧舟的視線里,好像是在刻意引誘惡犬的餌肉,唇角勾了勾,“你是我養的狗嗎?”
顧舟沒有說話。
但喬淮生明顯看到他的胸膛起伏了下,蜷縮的手指收緊,眸色因此變得幽深:
“那可以只養我一個嗎?”
*
“顧舟,”喬淮生死死地掐著他的脖頸,目光赤紅,“我再問你一遍,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
掌下的人西裝革履,只有那雙眼睛依然黝黑深邃,像是難馴的狼,又像是一匹惡犬,靜靜道:“對!
平靜平靜,令人厭惡的平靜,喬淮生想看他笑,想看他哭想看他求饒,想看他追悔莫及地跟自己道歉,可是他能做的只有將人狠狠地砸在墻上:“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那人嗤笑了一聲,似乎在嘲諷他這么久的自作多情,“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因為我想要權勢,想要金錢,我之前說過的一切都是騙你的,只是因為你姓喬罷了。”
“你那些事情我其實從來都不在乎,我如果我早知道自己姓秦,怎么會跟你在這里虛與委蛇這么久?”
砰!
喬淮生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鮮血從嘴角濺下來,拳頭一次次落下,直到周圍都變成一片血泊。
可是不會有人再問另一個疼不疼了。
“淮少!淮少你冷靜一點!好了淮少,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喬淮生!喬淮生!”
“喬淮生!”
“喬淮生!!”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語氣那樣的焦急,好像再晚一點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
喬淮生微微睜開眼,用模糊的光影拼湊出人形的輪廓,身體被人緊緊地攬在懷里,只能看到惶恐的神色和緊皺的眉頭。
原來也不是說的那樣不在乎啊,喬淮生想。
那么……
所有的程序都會步入正軌嗎?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完成了嗎?
“沒事了,沒事了,我來了,”有人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語氣那樣的溫柔,神情那樣的著急,“我來了,我在這里。”
終于回來了。
他等了好久,原來終于回來了。
喬淮生勾起唇角,很輕地笑了下。
終于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
“患者暫時沒有什么大問題,只是注意腿上的傷,不要感染!
“好好,”旁邊的郁明連連點頭,“好的好的謝謝醫生,我們一定多注意!
“還有,患者最近過度勞累,還有貧血癥狀,一定要注意多休息!
“醫生您說的是,等喬總醒了我一定提醒他!
“不過……”醫生皺眉看了眼體檢報告,“他的肺部之前受過傷嗎?”
“什么?沒有啊,我沒聽人提起過呀,喬總應該……”
“五年前,他從樓上摔下來過。”淡淡地聲音從旁邊響起。
郁明一驚,這才回過頭,秦舟站在旁邊,身上的西裝已經在抱人的時候變得褶皺不堪,眼下是明顯的青黑,整個人身上全是憔悴狼狽,他搓了搓臉,低聲道:“當時……沒有及時治療,感染過一次!
醫生了然地點點頭,在病歷本上寫著注意事項。
秦舟一一應下,好半晌,才抬起頭:“我能去看看他嗎?”
郁明想攔,沒攔住,只能看著秦舟走進門。
秦舟的態度令郁明覺得很疑惑,明明是應該是商業上的對頭,可是這個剛剛才被秦家認回來的繼承者,居然會知道喬淮生不為人知的往事。
而且……看他現在的神色,實在不像是應有的幸災樂禍,好像恨不得現在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一樣。
郁明跟著醫生繳費,回來的時候,正看到病房里,秦舟半蹲在床前,望向床上那人的目光像是在看舊情人,手指搭在喬淮生的頸側,曖昧又繾綣地撫摸。
郁明嚇了一跳,手中裝藥的塑料袋嘩啦響了一聲,秦舟驀地回過頭來。
他的視線很冷,像是一條被人侵犯了領地的惡犬,僅僅是那一個目光就讓人郁明覺得心中發寒,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滾。”秦舟冷冷道。
房門被關上,秦舟這才轉過視線,他的聲音那樣冷,動作卻很溫柔,手指微微松開一點,望向喬淮生脖頸的那道傷口。
指腹輕輕地滑過結痂的傷疤,卻又緩緩地上移,落在蒼白的臉頰和緊閉的雙眼,喬淮生的睫毛很長,垂下來的時候像是一只脆弱的,棲息的蝴蝶。
冰冷的指腹按在飽滿的唇珠上,直到讓嘴唇被蹂.躪出一點粉色,秦舟微微用力,幾乎要用指尖撬開唇峰:“每次只要離開你一會兒,就把自己搞成這樣!
“生生!
秦舟喚他的名字,語氣那樣溫和,好像是一對闊別已久的愛人,手指卻下移,輕柔地撫摸過鎖骨,緩緩地探向胸口。
他靜靜地盯著喬淮生,目光中充滿赤裸的占有欲,掌下的體溫終于將一路的冷雨拉回現實,秦舟俯下身,貪婪地埋在喬淮生頸側:“等一切結束之后,”
“把你關在我身邊好不好?”
牙齒和指腹一起用力,直到那道傷口重新被新的,由自己帶來的痕跡所覆蓋。
“嗯……啊……”
床上傳來下意識的痛吟。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鎖鏈碰撞”
喬淮生是第二天上午才醒過來的。
明明傷了腿, 卻覺得脖頸有些莫名的疼,他伸出手, 指尖在那個地方輕輕地撫了下。
是一個齒痕的形狀。
不用照鏡子,喬淮生都可以知道自己這里發生了什么。
他緩緩地笑了聲,嘴唇很輕地碰了下那兩根手指,像是一個蓄謀已久的,輕輕的吻。
私人病房里空空蕩蕩,喬淮生看了眼手機,上午十點。
“郁明?”
“喬總我在這里喬總!”郁明拎著一大包水果, 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趕過來,“我剛剛去買東西了喬總,醫生說你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我幫你收拾了幾件衣服,你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嗎?”
“好端端地怎么會碰上這樣的事呢, 我都說了我要跟你一起去了,要是你真的出點什么事, 我可怎么辦, 喬總我……”
“行了, ”喬淮生一把將他推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公司那邊現在怎么樣了?”
“我正要跟你說呢, ”郁明道,“就在你昏迷的時候,陵山那群人突然改口了, 說是愿意跟簽協議把地給公司了!
“這一場大雨,把他們整座山都快要沖開了,估計他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里面哪有什么龍脈金子, 還不如轉頭來跟我們拿錢來得痛快。”
“但是這樣一場下去,公司后面再填山也要花不少錢,”郁明道,“我看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價給他們壓下去,現在他們自己把山弄塌了想讓我們收拾爛攤子,”郁明哼了一聲,“想得美!”
“不用壓價,就按之前說好的挨家挨戶分給他們吧。”
“可是喬總!”
“他們家里剛剛遭了災,”喬淮生輕輕地咳了聲,端起旁邊的杯子喝了一口,“不管損失怎么樣,總歸是他們要離開故里。”
郁明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們小喬總哪里都好,就是心腸太軟,對自己又太苛刻。
“行吧喬總,”他點點頭,“我去跟公司說。”
“莫驍那邊怎么說?”
“他那種千年狐貍,明面上肯定是恭維您啊,但是轉頭就說公司財務預算有限,要先去做之前的產業園區項目,我們這邊的要先等一等!
郁明憤憤:“看他這意思,肯定是想卡著資金這一關把這個項目給拖死,到時候喬總你一走,他再安排動工,收益多少不是全是他的功績,跟我們還有什么關系!混蛋!”
“這樣,”喬淮生垂著眼,眸色閃出一道冷光,“他以為現在公司還是他說了算嗎?”
“跟董事會發消息,就說今天下午三點,我要召開董事會,討論公司下一步的的發展方向。”
“現在?!”郁明當場跳了起來,“喬總你腿上的傷還沒好呢,現在怎么能出院去公司!”
“就算是項目真的黃掉又怎么樣,不行!絕對不行!醫生剛跟我說你要好好休息!再說了……”郁明說著,視線左右亂晃,“再說,再說……”
可喬淮生已經自己從病床上起了身。
微微彎下腰,從潔白的病床上撿起一根頭發,比喬淮生自己的頭發要黑,發質也偏硬,他轉過頭,看著郁明那副喉嚨里卡了魚翅的樣子,自己幫他補完了后半句:“醫院的護士是男的嗎?”
*
中午十二點,秦舟才帶著燉好的湯推開門。
喬小少爺從前對食物很挑剔,所有清湯燉的動物一律不能看見皮,頭和內臟也不吃,豬肚雞里不能有豬肚,魚肉也要一點一點地挑好刺。
但是秦舟故意放了有刺的魚,想象著喬淮生醒來之后那副氣憤刻薄的樣子,再坐在他身邊一根一根地把刺挑出去。
可是那扇門推開——
里面竟然空無一人。
嘴角的微笑立刻冷了下來:“這里的病人呢?”
“這個……”護士欲言又止,“他……”
“我在昨天晚上完成了你們醫院60%的股權收購,所有你現在跟我講話,算是向上司匯報工作情況,不算是暴露隱私。”
“他出院了!”小護士立刻道,“我們怎么勸都勸不住,他這種身份的人也沒辦法硬來,只能讓他去了!
“出院?”
“是啊,他腿上的傷還沒好呢,連休息也不休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非要這么重要?萬一到時候要是二次傷害或者感染了……”
她每說一句,秦舟的臉色就冷上一分:“他走之前,有沒有說過什么?”
“這倒是有……”小護士想了想,“他好像問我自己住院的時候是不是有舊情人來找他來著!
手中的飯盒被握得很緊:“然后呢?”
“然后……他就撥了個電話出去。”小護士看了眼面前人的臉色,還是實話實說,“我聽見他叫對方,”
“寶貝兒!
秦舟的臉色瞬間凝成了冰。
*
“寶貝兒,”喬淮生握著手機,眼角含笑,“那邊沒出什么事吧?”
“您放心喬總。”聽筒那邊傳來聲音,“崇山這邊就來了一個副總,腦子也不怎么好使,壓根沒看出來問題,我看要是秦舟不回去,他們八成真是要簽了!
“你猜得可真對!那秦舟聽到你的消息,項目都不要就跑到錦城去了,聽說還差點跟他秦之昭動手,嘖嘖嘖你這一招離間計真是厲害。
“沒什么用,”聽到秦之昭的名字,喬淮生的神色有些冷,“血緣的關系是斬不斷的。”
“他倆離不離心我不在乎,縱韁倒了……他們就都跑不掉!
“行啊,”那邊說,“只要秦舟回不來,讓他們做了崇山的這個冤大頭,到時候還不是任我們收割!
“放心,”喬淮生輕笑了聲,“他跑不掉。”
“你怎么知道?”
喬淮生輕輕地撫了下自己的脖頸:“因為我!
掛了電話,他才將領口拉高遮住痕跡,抬步走進錦盛的大門。
會議室里坐得端端正正,全是聞訊而來等著看風向的董事,莫驍依然規規矩矩坐在下位,可是說話卻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首先,讓我們祝賀喬總在陵山這次的項目中取得的勝利……”
“陵山這塊地一直是公司的一塊心病,沒想到喬總一來就解決了,聽說喬總還受了點傷。”
莫驍看了眼喬淮生被西裝褲包裹著的長腿,細瘦的腕骨下是锃亮的皮鞋,眼眸微深:“沒想到這么快就出院了?”
“寒暄的話就不用說了,”喬淮生冷笑了聲,連目光都沒有給他一個,“既然這個項目拖了這么久,現在既然收回來了,也該要開始動工了吧?”
“我們給華潤的最后開工期限是6月,現在已經是10月,按照合約,未能按時交工的項目將按照損失比例進行賠償,為了公司的利益著想,我希望能夠盡可能地縮短工期!
“我當然理解喬總您的想法,但是產業園也是我們好不容易……”
“莫總,”喬淮生打斷他,他坐著首位,冷冷地掃視過下方,“我今天開的是董事會,那就是要問問各位董事的意見,如果你對我的決定有什么意見,”喬淮生轉向他,可那張臉上的目光越是冷峻輕蔑,卻越是讓莫驍感覺到被挑釁的興奮,“……我們可以關起門來慢慢說。”
說完這句,喬淮生這才重新轉回視線:“我提議,將二輪融資的七億元注入陵山項目,現在開始投票表決!
錦盛的股權構成里,喬淮生所代表的恒盛是占了41.63%的股權的,余下的58.37%里,總經理兼副董事莫驍占了25.78%,周尋所代表的老派股東占了21.56%,只是以前,周尋從來都是跟莫驍一起舉牌,兩人行動一致,這才保證了莫驍在錦盛中的絕對話語權。
只是今天……
表決轉了一圈,只見周尋手指動了一下,又看到首位上喬淮生的臉,心中驀地想起喬淮生那天說的話,和他在大雨中不斷返程的身影。
目光望了旁邊的莫驍,眼睛一閉,顫巍巍的手舉到一半又放了下來:
“我,我棄權!
莫驍的臉色瞬間變了。
周尋棄權,意味著100%的總數變成了78.44%,都不用投票,喬淮生一個人就占了半數。
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那看來大家都沒什么意見了,”喬淮生笑了笑,終于站起身,“這個項目我會交給郁明負責,他年紀小,還希望各位多多配合,散會!
喬淮生說完,率先走出了會議室。
發號施令又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永遠優秀,永遠成功,逼得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聚攏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卻又吝嗇將目光賜予任何人。
莫驍死死地盯著他,喬淮生從踏進這家公司就開始讓人覺得意外——他沒想到他能找到會議室,但是他將那里變成了私人的辦公區,他沒想到他能從陵山回來,但是他不僅救了所有人,還在這里風度翩翩地向他宣布勝利。
玩味的目光望著喬淮生露出的一截頸骨和勁瘦的腰身,莫驍輕輕地撫了撫指骨上的紋身,想起喬淮生剛剛望向自己的視線,呼吸急促,喉結滾動了下。
“幫我問問喬總,”莫驍叫來秘書,“就說我有套別墅就在公司旁邊,喬總愿不愿意屈尊落個腳?”
“剛好我們……慢慢聊!
*
直到上了車,喬淮生這才緩緩地靠在座椅上,從喉間擠出壓抑已久的痛呼。
“喬總?!”郁明趕緊扶住他,“你沒事吧?不然我們還是回醫院……”
“沒事!
喬淮生為了不讓董事會那群人動搖不用輪椅和拐杖,強撐著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代價就是剛剛包扎好的傷口可能又裂開了,將腿換了個位置,這才讓等在車上的醫生拆開重新包扎了一遍:“直接送我回家吧!
“喬總你真的要住那里?就算是不去醫院也要去找個好一點的地方啊,也方便醫生留宿照顧你。”
郁明是真的不太理解,明明喬淮生現在還是個病人,放著找好的別墅不住,非要跑去住什么兩梯兩戶的小區房,害得他連夜到處托關系找合適的房子。
麻煩倒是其次,主要是喬淮生自己在小區里上下班也不會方便啊。
“沒關系,”喬淮生笑了笑,“項目不是都交給你了嗎,你去辦就行了!
“忙了這么久,還不能讓我休息會兒了?”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郁明立刻道,“喬總您放心休息,我一定不亂打擾您!
“那倒是不用。”喬淮生笑了聲,“明天還是給按照正常上班時間給我打個電話!
“明天嗎?”郁明愣了愣……該做的喬淮生今天已經做了,明天應該沒有什么事情吧。
但是喬淮生卻點點頭:“嗯,就是明天!
說罷,他才看了眼不遠處的居民樓。
喬淮生喜歡安靜,郁明特意找了頂樓,喬淮生靜靜地望著房間的方向,隨后,抬手將自己在自己脖頸上的齒痕那里掐了下。
他的皮膚過嫩,這樣輕輕一碰,就留下好似吮吸的痕跡。
滿意地對著進門的落地鏡看了眼,喬淮生這才微微松了松領口,邁步踏進電梯。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攝像閃著紅光,像是黑暗中計時的鐘表。
電梯在28樓叮得一聲停下,喬淮生走出門,似乎是終于到了無人的時候,強撐了一天的腿得以松懈下來,身體踉蹌了下,走廊的攝像頭不著痕跡地轉了半圈,卻正好拍到他脖頸處顯眼的紅痕。
喬淮生一只手扶著門支撐著力量,抬手按下了密碼。
房門啪嗒一聲上了鎖。
周圍瞬間變得安靜,新小區入住率其實不高,可是沒過多久,旁邊突然傳來拖動桌椅的聲音,似乎是隔壁在裝修。
好在這人還算是有素質,晚上十點之后,那些聲音就消失得干干凈凈,這本來并不是喬淮生的睡覺時間,不過隔壁不知道在煮什么,順著窗臺飄過來一點熏香氣味,喬淮生材料看到一半,就忍不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見小時候經常逗的那條流浪狗,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用滾燙又黏膩的舌頭舔舐著他的臉,舔著舔著,又跟瘋了一樣咬了一口。
喬淮生醒來的時候先看了眼脖頸的紅痕。
或許是他掐得重,昨晚留下的痕跡非但沒有消退,反而變本加厲地被一種更深的紅所覆蓋,連旁邊的皮膚都被波及。
于是喬淮生只好將襯衫的紐扣系到最后一顆,又用指尖勾了條領帶。
更奇怪的是,腿上的綁帶經過他一晚的折騰,居然還能保持著原樣,喬淮生套上西服,對著鏡子整理好著裝,這才準備出門。
房門一推,對面的那扇門卻跟著開了。
燈光應聲而開,照亮秦舟那過分深邃的,執著的眼睛。
他只穿了件淺灰色的家居服,整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柔和,目光在喬淮生被襯衫包裹住的領口上望了眼,輕笑了聲。
“你怎么會在這里?”喬淮生皺起眉。
秦舟望著他充滿戒備的目光,語氣沉靜:“前天晚上,我給你打過電話!
那應該不是普通的打個電話,第二天清醒看到手機的時候,整個屏幕都要被未接來電占滿了。
但是喬淮生輕輕地笑了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嗎,你說的是哪個手機?”
秦舟微一挑眉。罕見地,卻也沒有生氣:“那喬總現在是去……?”
“上班!
“來的時候聽說喬總之前傷了腿,”目光在喬淮生被西裝包裹的身體掃了眼,秦舟的眼眸晦暗不明,“這樣還要去上班?”
“不上班也行啊,”喬淮生滿不在乎地摸出手機,還真的不是昨天帶的那個,一只手發著消息,“或者,我也可以去約會。”
“嗯!
聲音很輕,以至于喬淮生不由得又冷笑了聲:“不過,我做什么,應該也跟你沒什么吧?”
秦舟眸光一閃,卻也沒再反駁,也沒有像之前一樣瘋狗一般撲上來,甚至退后半步,一副要回房間的樣子:“說得也是!
太乖巧了。
乖巧到喬淮生罕見地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一瞬的質疑。
不過也只有一瞬,秦舟不攔,他就真的跟人聊著天,一只手按下了電梯。
下行鍵沒有亮,喬淮生又按了一下。
還是沒有反應。
他終于不得不抬起了頭,看了眼上面昏暗的指示燈一眼。
“怎么了,”走到一半的秦舟跟著望了眼,靜靜道,“電梯壞了嗎?”
“看來是。”
喬淮生在心里嗤笑了聲,轉頭去開自己房間的門:“我先聯系物業,等一會兒吧。”
“!艽a錯誤。”
“!艽a錯誤!
“!艽a連續錯誤!為防止未認證訪問,系統已自動鎖定!請在一小時后再嘗試解鎖!”
刺耳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里格外明顯,而喬淮生十分確認,自己昨晚回來的時候用的就是郁明給自己的密碼。
以他的記憶力,絕不可能在短短一晚的時間里就忘記。
那么……是誰趁著自己昏睡的時候更改了密碼呢?
隔壁,靜靜地觀賞完這一切的秦舟終于退后半步,讓開早就準備好的房門,像一個善良的、偶然出現在這里的鄰居:“要先進來坐坐嗎?”
喬淮生微一挑眉:“行!
腳步剛剛踏進去,房門砰得一聲關上。
門鎖扣緊啪嗒扣緊,在這樣的早晨里,秦舟居然沒有開燈,甚至也沒有打開窗簾。
入目一片昏暗,喬淮生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嘩啦,漆黑的寂靜里,傳來鎖鏈碰撞的聲音。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我不想你再受傷了。”……
喬淮生驀地一頓, 有什么銀色的東西一閃而過。
只是下一秒,秦舟就已經打開了燈。
兩家都是臨時入住的房子, 照亮的客廳和喬淮生那里的布局很像,只是秦舟的看起來要更溫馨和宜居一點,不僅里沙發換了套新的,廚房里還正煮著粥,喬淮生剛到門口,就已經聞到了香味。
“你腿上有傷,”秦舟擰眉看了眼喬淮生站得筆挺的長腿, “去沙發坐一會兒!
說罷,才將袖口挽起:“吃早飯了嗎?”
“只是等個修理工,”喬淮生說, “不用這么殷勤吧?”
“那就是沒吃!
秦舟走到廚房,將鍋里的粥盛了一碗出來, 旁邊還放了一小盤開胃用的橙汁山藥——這是喬淮生以前喜歡吃的,他吃甜品過甜的不行, 太酸的也不行, 為了拿捏好這個分寸, 顧舟費心研究了很多菜。
“嘗嘗嗎?”秦舟說著,坐在對面, “總不會是怕我下毒?”
“那倒不會,”喬淮生笑了聲,“你下毒應該也會選個高明點的招式。”
視線繞了一圈, 從客廳旁邊緊閉著的臥室門到廚房冒著的熱氣,喬淮生狀似偶然的提起:“房間里的熏香不錯!
秦舟握著勺子的手驀地頓住了。
喬淮生卻已經自顧自喝了一口,繞過了這個話題:“好好的,秦總怎么會突然想到來錦城!
他一副好似真的不知道那通電話的意思, 于是秦舟也沒說話,跟著喝了一勺粥:“不知道,”他說,“也許是緣分吧。”
喬淮生輕笑,夾了塊山藥:“那跟秦總遇見,應該是孽緣了。”
“嗯!焙冒肷,秦舟道。
橙汁山藥的味道跟之前一樣,連這沉默也一如當年,喬淮生不說話,他們就這樣安靜下來。
一頓早餐其實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像是這樣偷來的,短暫的平和時光,也不過只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喬淮生是如何到這里來,秦舟是如何到這里來,他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這么默契地裝著傻,不提起,不戳破。
因為按照他們現在的關系,其實連這種沉默也是種奢侈了。
可有時候引燃它,也只需要小小地一通電話。
突兀的鈴聲響起,喬淮生剛拿起手機,聲音就從聽筒中傳了出來:“醒了嗎,寶貝兒?”
那人的語氣過于熟稔和曖昧,以至于秦舟一瞬間就抬起了頭,喬淮生卻已經將外擴取消,拿起來去了陽臺,足足講了有兩分鐘。
等他回來的時候,桌上的菜全都涼了。
秦舟獨自坐在一桌殘羹冷炙中,喬淮生一走,他便也沒動,秦舟對這些說不上什么喜歡,事實上他也并沒有太多喜歡的食物。
曾經他對于飲食只分為喬淮生喜歡和喬淮生不喜歡,但是現在,不知做了多久的早餐只能換來幾句靜默的時間。
喬淮生并不打算跟他再繼續說再見,起身就往外走。
即便是纏著繃帶,他的步伐看起來依然是平穩優雅,跟常人看不出任何區別,只有曾經朝夕相處過的人,才能看出,那步子其實是比平時慢一點的。
秦舟的眉頭蹙緊,那種寂靜終于在喬淮生快要出門的時候被打破:“腿上有傷,也要出去嗎?”
喬淮生步子一頓。
“我以為你應該不會跟我說這句,”半晌,他嗤笑了聲,“畢竟我現在這樣,秦總多多少少應該負點責任!
喬淮生的抱怨從來都不是歇斯底里的,他只是偶爾提起那么一兩句,用一貫的漫不經心的,輕飄飄的語氣,好像他并不是那么的在意。
可正是這樣少,才每一把都那么精準,次次都能正中心臟。
秦舟搭在沙發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喬淮生卻笑了:“不過也是,秦總只是為家里做事罷了!
“立場不同,我們之間也沒什么好說的!
喬淮生說著就要去開門:“先走了。”
他試著轉了一下門把手。
房門紋絲不動。
又轉了一遍。
原本從里面輕松打開的房門卻像是卡住了般牢牢地焊在上面。
“看來我們挺有緣分,”沙發上,秦舟的目光終于帶了些玩味,“連門鎖都是一起壞的。”
喬淮生在心里冷笑一聲。
他終于不得不回過頭了。
盡管再想要視而不見,到現在,如果說他早上遭遇的一切跟秦舟沒有任何關系,恐怕秦舟還真以為他是個傻子。
“秦舟,你應該不是偶然出現在這里的吧?”
喬淮生道:“別再跟我說什么狗屁緣分,這種東西我是從來都不信的!
要不然,他五年里也曾去紐約出差過十幾次,怎么一次都沒有碰見過?
“你來這里,處心積慮地跟我做鄰居,想做什么?”
那雙黝黑的眼睛緊盯著他,秦舟說:“你覺得呢?”
秦舟從來都是這樣,不想要回答的事情不想要說的話,任憑你怎么歇斯底里都不會回應一句。
當初離開的時候是這樣,現在回來了還是這樣。
“難不成是來趕盡殺絕的嗎?”喬淮生不由得感到憤怒,“也是,五年前你那么委曲求全待在我身邊,心里面一定是很恨我吧,能見到我落魄的樣子,怎么能不過來親自觀賞呢?”
“你是這樣覺得!鼻刂鄢读顺蹲旖,像是想笑,只是動作看起來扭曲又僵硬。
“不然呢,”喬淮生道,“可惜了,讓你很失望?”
秦舟終于在這個時候站起了身。
他的身量比喬淮生的要高,兩個人都擠在玄關的小小角落的時候其實很有壓迫感,秦舟往前走,喬淮生只能被迫往后退,直到整個人的脊背都靠上墻壁。
腿上的壓力被減輕,剛剛的痛楚瞬間小了一些。
秦舟這才垂下眼:“你現在狀況的應該在家休養!
“什么家?你家嗎?”
“門鎖壞了是吧?”喬淮生一點頭,“行,那我報警來修!
他說著就要去拿手機,結果號碼還沒撥出去,郁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喬總你起床了嗎?今天……”
一只手越過喬淮生的頭頂,抬手將電話拿了過來:“他今天不去公司!
電話嘟得一聲被按了掛斷,反手便被扔到了茶幾上。
喬淮生受困,終于忍不住擰起了眉:“秦舟!你難道還想非法拘禁嗎?”
腿部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被扯了一下,喬淮生一晃,秦舟立刻扶住了他:“別亂動!
“別碰我!”喬淮生猛地推了他一把,“你他媽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聽說,”可是他越是想要推開,秦舟就越是攬進他的腰身,整個幾乎要埋進他的頸側,“你的腿是為了救當地的村民傷的?”
“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就那么重要,讓你連命都不要?”
牙齒沿著那一點皮膚磨蹭,幾乎再下一秒就要咬破,可是喬淮生感知到的卻只有過分灼熱的溫度,和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語氣:“你什么時候做事,可以不要這么沖動?”
喬淮生忍不住笑了一聲:“跟你有什么關系?”
“別告訴你是擔心我專程來看我的?”喬淮生語氣輕蔑,卻一瞬間很想看看此刻秦舟的表情,只可惜他看不到,于是只能用最惡劣最刻薄的語氣,“隔了五年才來哭喪,我就是死了……”
“嘶……”
那個字眼剛剛出口,秦舟便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在夢里反復標記的領地終于在此刻被徹底侵占,在喬淮生清醒的,可以感知疼痛的時刻。
秦舟一只手攬著他的腰身,手指卻滑到皮帶扣,咔嚓一聲,扣子解開,修長的西裝褲滑落在地上。
被繃帶包裹著的小腿赤.裸在空氣里,喬淮生的腳趾瞬間繃緊。
“你不是問我想干什么嗎?”
喬淮生還沒來得及罵,秦舟便抬起了頭。
他唇角帶著一點紅,好像吃一只剛剛吃了生肉的鬣狗,眼眸中散發著瘋狂又熾熱的光。
隨后,猛地一把扯開了喬淮生的襯衫。
衣扣珠子般的墜落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近乎粗暴的動作扔在地毯,喬淮生整個人被他攬起腰身,直直地壓在沙發上。
“秦舟。
喬淮生想要罵他,可是秦舟的手指撫過他的鎖骨,緩緩地沿著胸口一路向下。
他們從前溫存的時候,總要有這么一套流程,于是喬淮生反倒笑了:“怎么,拘禁不夠,還想用點強的嗎?”
“行啊。”
他輕輕一笑,漂亮的眉眼生動又曖昧,修長的雙腿磨蹭了下,幾乎是以一種勾引的方式將那礙事的西褲給蹭掉了。
“你早說呀,何必搞得這么麻煩!
“反正身邊的人那么多,”喬淮生漫不經心,“也不差秦總一個了!
胸口劇烈的起伏了下,喬淮生幾乎都可以感知到秦舟因為這句話升起的怒氣,可是他的手指停在小腿的那塊傷疤,整個人的動作突然跟著一起停了下來。
秦舟緩緩地抬起眼。
喬淮生終于看到了那雙眼睛——眼窩深邃,眼尾發紅,眸子中是顯而易見的痛色,好像分明是強迫者的他,卻因此承受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樣。
“十三道。”秦舟嗓音沙啞。
喬淮生微微一怔,隨即終于明白過來——
秦舟是在數傷疤。
他在數喬淮生身上,那些在他離開之后,每一道新添的傷疤。
“喬淮生!
秦舟握起他的手,輕輕撫摸手臂上因為煙蒂留下的痕跡——那是秦舟回來的那一天,喬淮生自己按下的。
他當時并不覺得如何疼痛,可是秦舟望著他,卻像是望著什么易碎的珍品,嘴唇動了動,好像是這些天所有的擔憂,焦急,心疼,都化作本不堪言的一句:
“我不想你再受傷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小甜一章”
剛剛的歇斯底里忽然安靜下來, 秦舟抬手摸摸喬淮生的頭發,語氣低得像是在哀求:“別去公司了, 既然覺得我有責任,那就給我個機會負責?”
“我在這里照顧你好不好?”
喬淮生忽然偏過了眼睛。
周圍傳來很輕的吸氣聲,讓人疑心是不是在哭,秦舟想去看他現在的樣子,手指動了動,卻不敢觸碰,只好道:“前天晚上, 我其實接到了你的電話。”
“秦舟!
喬淮生出言打斷他,他終于轉過身來,臉上帶著笑, 連帶著那點淚痣都生動,好像就這么欣然地接受了秦舟的提議:“所以, 中午吃什么?”
秦舟跟著勾了勾唇角,手指插進他的發叢, 跟著將剛剛的話題略了過去:“你想吃什么?”
喬淮生身形一矮將自己抽出來:“別動我頭發!
秦舟從善如流抽出手, 笑了。
撕壞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用了, 好在秦舟很快從家里拿了一套新的,喬淮生也沒問他為什么會有備了自己的衣服在這里, 甚至連尺碼都嚴絲合縫。
寬松的休閑服自然是比緊繃的西裝更有利于養傷,喬淮生從房間里出來,秦舟已經收拾好碗筷, 正要準備出門。
“你要是把門開了,等會兒我在的時候它是不是還是壞的?”
喬淮生的聲音從身后響起,秦舟握著門把的手指一頓。
“不出門也可以,”喬淮生伸出手, “手機還我。”
秦舟不動了。
喬淮生匪夷所思挑起眉:“你不會真的是怕我報警吧?”
秦舟盯了他一會兒:“那你會走嗎?”
“我倒沒有某些人那么沒信用。”喬淮生說,“說過的話可以當作沒發生。”
他的刀子總是越來越精準,秦舟于是不再說話了,只是沉默著將剛剛扔出去的手機又撿回來,遞給喬淮生。
喬淮生拿起來看了一眼,秦舟的視線卻在盯著他,像是一條即將被主人拋棄的狗,明明都已經快到了門口還在回頭。
“我開完之后門不會壞,”秦舟說,“你可以先回去!
“中午吃花膠雞可以嗎?我去買菜!
他叮囑道,好像是知道喬淮生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于是故意這樣問。
喬淮生抬頭看了他一眼,終于在這樣的視線里忍無可忍:“我跟你一起去!
還沒等秦舟因為他的傷拒絕,喬淮生就已經起了身。
秦舟上下掃了一眼他的腿,喬淮生卻已經知道他要說什么:“你要是敢給我找拐杖我就把你從二十八樓扔下去!
秦舟輕輕地笑了聲,剛剛還死活不動的電梯十分順暢地停在了他們門口,他道:“我開車去!
車子平穩地停下,仔細想想,喬淮生和秦舟已經很久沒有一起逛過超市了。
這樣的行為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是他們還和以前一樣,從來也沒有分別,沒有背叛,沒有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些仇恨。
只是逛到一半,秦舟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喬淮生一眼,卻繞了一個區才接的電話:“喂?”
“秦總你終于回信了!”那邊一聽到聲音幾乎要喜極而泣,“你什么時候回來?”
“這邊的鎮長我看過了,人長得倒挺老實,但是測評書總歸沒有眼見的安心,我們說等你回來了一起去現場看看!
“您什么時候的飛機,我跟團隊去機場接您,順便跟您匯報一下最近的情況,秦總?”
喬淮生站在旁邊,看著秦舟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從幾把青菜里選出最新鮮最飽滿的一顆,將它扔進購物車。
秦舟選東西一向很細致,好像是拿出做題的態度來研究它們的生長走勢,以前喬淮生等得無聊,很喜歡對著顧舟的背后畫圈圈,用手指書寫他們兩個的名字,又在旁邊墜上愛心與玫瑰。
“清蒸東星斑也不錯,”喬淮生一邊描繪玫瑰的花紋一邊道,“現在這個季節正是新……”
他的話說到一半,才發現顧舟的動作停了下來,正盯著旁邊的價位。
那確實是喬淮生人生中過得最困苦的一段日子,他很快意識到了什么,勾起唇角笑笑:“其實也沒有那么好吃!
“你上次做的那個手撕雞也不錯,我去找找有沒有檸檬。”
他說著就要走,卻聽到顧舟在他身后道:“對不起!
“干嘛說對不起,”喬淮生沒回頭,“明明是我離家出走來找你,害得你自己有家也回不去!
“哎檸檬好像是在……”
喬淮生是向來不讓人尷尬的,可是顧舟卻沒有就這樣掠過過這個話題:“今天就吃東星斑!
“喬淮生,”顧舟注視著他的背影,好像在遙望他們之間的距離,“你再等一等,我不會再讓你跟著我受委屈!
電話那頭還在催促,秦舟略略回過頭。
看著喬淮生一個人站在路口旁,望著前方的樣子是那樣蕭索,明明已經將人綁在了身邊,連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一手置辦,可還是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消失的錯覺。
“我暫時先不回去了,”秦舟說,“勘察的事你跟王誠一起去吧,注意看一下地質和匹配度就行。”
“什么?這個項目可關系到清江灣,您當時不是說一定要贏的嗎,怎么能說不回來就不回來,秦總你在那邊還有什么事嗎,秦總?!”
秦舟抬手掛斷了電話。
“在想什么?”
秦舟走到喬淮生身邊,將漂走的視線給拉回來。
“沒什么!
喬淮生回過神,一只手把玩著旁邊超市放的裝飾樹,他當然知道秦舟接的那通電話是什么。
事實上,秦舟的項目進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喬淮生微微勾了勾唇角:“中午想吃東星斑!
“行!鼻刂弁c點頭。
喬淮生看著他讓人挑了兩只最大最好的,細細地清理了,超市的人一看他的穿著和出手,還歡喜地又送了幾道配菜。
秦舟將東西拎回來,又問他:“還有什么想吃的嗎?”
“沒有了。”
其實東星斑真的也沒有很好吃,秦舟在廚房忙碌的時候,喬淮生如是想。
當時覺得還要那么難才能等到的東西,現在真的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了,卻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等得無聊,喬淮生找了部電影看,一只手把玩著客廳里的裝飾樹。
原本僵硬的枝條在他手中彎彎曲曲,漸漸地被掰成姿態蜿蜒的盆景,看起來像是什么園藝里的手工擺件,只是枝頭上光禿禿的,喬淮生盯著看了很久,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秦舟已經靠在廚房的門邊,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看什么?”
“挺漂亮的,”喬淮生向來很有藝術審美,從前顧舟就這樣覺得,只是他那時候總是沉默,想來很多該好好說的話,從來也沒有說過,于是他又補充道,“你很有天分。”
喬淮生微一挑眉,顯然是不太信任。
于是秦舟蹲下身來,不知道從哪摸出了幾只小橘子,準備作為裝飾品掛上去:“加點這個可以嗎?”
“你還會這個?”
“在國外的時候學了點!
“我記得你之前不喜歡這些!
秦舟于是將那兩只小橘子掛了上去:“我前男友喜歡。”
學著喬淮生喜歡的一切的時候,好像能想象出他在身邊做著這些的樣子,秦舟眉眼低垂,做事的樣子嚴肅又認真。
喬淮生微微眨了下眼睛,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一聲。
“喬總,秦舟的項目組去了計劃好的地方,魚上鉤了。”
手機在手中按亮又熄滅,喬淮生盯著秦舟的眉眼:“不是做飯的呢,來這里做什么?”
“給你送這個。”
秦舟這才站起身,將新做好的一盒東西放到喬淮生面前。
盒子里一排碼好的糖漬青桔,顆顆飽滿晶瑩,喬淮生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把這些東西放進的購物車。
“我不是說過不要再拿……”
不要再拿他逝前男友的東西出來賣弄。
“所以這個是我前男友喜歡的!
秦舟卻蹲下身,打斷他,“喬總賞個臉品鑒一下?”
喬淮生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下,看著秦舟認真又溫柔的神情:“試了很久才找到以前的味道,可惜也沒能送出去,其實……也只是想讓他好好吃點飯!
“你可以幫我試試這次行不行嗎?”
其實是行的。
怎么不行呢?
兩人的手機靜靜地擺在一起,電視里還在播放著剛剛投屏的電影,男女主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在一起,男主放棄了家族的責任和仇恨來見女主,卻還是按照當初的約定敲門,三長一短,一共四聲。
真是爛俗的三流愛情片,怪不得被人罵洗錢。
好在也不是什么名導,導演的那一欄出來,實在是不見經傳。
還會有人記得這部電影的名字嗎?
所以,正是因為這樣,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怎么能當做什么都沒有就這樣過下去呢?
喬淮生想起手機的短信,很輕地勾了勾唇角。
不過也很快了,等到一切結束,他就可以重新和他的顧舟過上當初的日子。
只要將他背叛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收回來就好了。
喬淮生拿起糖漬青桔吃了一口,味道果然和之前一樣,好像他又一次站在小推車前,望向那個說句話就會臉紅的少年。
永遠忠誠,永遠體貼,永遠會在他受到任何傷害的時候站到身后。
“你前男友品味不錯。”喬淮生說。
秦舟終于笑了起來。
“嗯!鼻刂勰曋鴨袒瓷哪槪曋恋拿佳酆湍穷w生動到令人想要觸碰的痣,凝視他身邊化腐朽為神奇的盆景,凝視他眼中已經報完字幕的電影和傷痕累累又風度翩翩的如今,目光赤裸且晦暗:
“你前男友品味也不錯。”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欲擒故縱”
喬淮生還真的在家里養了幾天的傷。
郁明偶爾會來匯報一些公司的情況, 拿一些文件給他簽字,公司的資金都被挪到了陵山的項目上, 坐不住的莫驍果然找銀行加了杠桿去推進程,按照喬淮生的估計,這筆錢現在應該也快到還款的期限了。
“莫驍說,今天晚上歡宴那里有場局,想要約您一起過去。”
“嗯!
喬淮生點點頭,目光卻盯著對面花瓶插著的一束花:“你下次過來的時候,幫我帶幾支香雪蘭和春蘭葉。”
“好……喬總你是要送人嗎?要不然我直接寄……”
“不是, ”喬淮生說,“當個配花!
桌上的那束花是秦舟買的。
“仔細想想,當初好像也沒有好好送過前男友花, 不然喬總幫忙看看這束可以嗎?”
于是這束花就這樣插在了喬淮生的客廳。
只是秦舟一看就是這么多年沒跟別人送過花,哪有人送玫瑰就只送玫瑰, 連點兒配花都不用的。
這樣的畫面實在對喬淮生的眼睛很不友好,忍無可忍, 只有自己幫他重新彌補一下。
但是喬淮生從前是從來不收小情人的任何東西的, 甚至連家門都沒人讓人進過, 難道是現在遇到真愛了?
郁明一邊應聲,一邊狐疑地思索著, 卻在電梯門關閉的最后一秒,猛地抬頭看了眼。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喬淮生的隔壁出來,他轉身的那一剎那, 郁明幾乎看清了他的臉——
天哪!秦舟?!
更匪夷所思的是,秦舟手里還抱了一束花!
一只手拿著花,秦舟連密碼都沒問,就輕車熟路地開了喬淮生家的門。
熟稔地走到客廳, 將懷中抱著的花拆出來剪枝,喬淮生看著他將香雪蘭和春蘭葉整理好插進花瓶里,幾乎是下意識看了眼客廳的四周角落。
“怎么突然買花過來了?”
“昨天回去搜了一下,都說單一花材太死板,”秦舟一只手握著花枝,還要注意著形狀的高低錯落,等插好了才轉頭問喬淮生,態度認真道好像是在鉆研數學題,“現在有好點了嗎?”
不過好在,秦舟從小到大一直是個學霸。
郁明的消息彈個不停,從喬淮生是不是被綁架到秦舟可能在花里下什么圖謀不軌的迷香,喬淮生卻只回了一句:“不用帶了!
說完這句,他這才抬起頭:“我來看看!
喬淮生巡視了一圈驗收成果,指了指中央的那只香雪蘭:“這個,太長了!
“長枝放到邊緣修飾就行!
“好,”秦舟點點頭,乖乖地拿起剪刀去剪,一只手卻又攬著喬淮生的腰身,讓他站到旁邊,溫聲提醒,“別這樣蹲著,小心腿!
“昨天醫生說,”喬淮生注視著他的溫柔又認真的眉眼,開口道,“我腿已經好了!
秦舟剪著花的手一頓。
說是照顧其實也沒有辦法做一輩子的□□,他們這樣的關系算什么呢?
打著前男友的名義不清不楚的糾纏,沒人詢問,卻只有人裝傻。
“昨天買了點菜放冰箱了,”秦舟答非所問,“去看看有沒有想吃的?”
“這些不是嗎?”
除了花,秦舟還讓人送了一個水箱過來,喬淮生沒去冰箱,先拿了把剪刀幫他拆開了:“里面是……”
“小心!”
一條黑魚猛地蹦了出來,喬淮生嚇了一跳,猛地向后一退,卻在磕到沙發角的時候被人一攔,手臂勾住腰身帶到了身后。
活潑的魚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和帶著腥味的水一起砸落到地上,喬淮生被擋得嚴嚴實實,秦舟卻被落了一身。
黑魚在腳尖蹦跶了下,被秦舟一腳踢到墻邊,他手中還拿著剛剛剪花枝用的剪刀,沒來得及扔掉,卻下意識在抱住喬淮生的時候轉了個方向,將刀尖對準自己。
好在沒有傷到,只略略劃破點衣袖。
秦舟回過頭,表情有些無奈:“喬總,水箱和冰箱應該還是不一樣的?”
喬淮生永遠對自己未知的食物和技能充滿好奇,比如綠色的糖葫蘆,比如未拆封的水產,比如曾經央求某人教過的打架。
顧舟曾經為此收拾過不少爛攤子,于是喬淮生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不正常,反而是迅速后退一步,跟渾身魚腥味的秦舟劃清界限:“一身的味兒,別碰我!
“我以為喬總最起碼還應該有點人道關懷!
“我的人道關懷就是幫你開門讓你回家洗澡換衣服!
喬淮生替他打開門,像是察覺到秦舟的視線,于是道:“看什么,我這里又沒有你尺碼的衣服!
“如果喬總同意,我也不是不能自己帶過來。”
“帶過來做什么?”
喬淮生或許聽懂了秦舟的暗示,只是佯裝不知,依然調笑道:“我這里廟小,可沒有保姆房。”
秦舟微微瞇起眼睛,倒也不見生氣,只是朝著他走了一步。
喬淮生半邊身子靠上墻壁,擺出一副抗拒的姿勢:“我警告你別……”
身子離喬淮生半寸的地方停下,終究沒有讓渾身的污穢接觸到他,只是伸出手,將落到喬淮生鼻尖的一點水給抹去了。
他手指有些涼,動作卻很溫柔,分明過分凌厲的眼睛在望向他時總是過分溫情。秦舟微微勾了下唇角,語氣帶著點無奈的妥協,很久以前,他就是對喬淮生一點辦法都沒有的:“那我回去換身衣服!
“秦舟……”鮮花,煙火,與過分相似的眉眼,喬淮生的眼睫顫了顫,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當初,“你……”
“怎么了?”
手指掐進掌心,疼痛喚回了些神志,讓喬淮生從這樣的溫柔里清醒過來,他忽然又笑了下:“沒什么,趕緊回來把你的魚帶走。”
“好,”秦舟也笑了下,沒有去追究他躲開的眉眼,只是道:“先放著別動,等我回來收拾。”
“知道了!
喬淮生望著秦舟的背影,從他被水打濕的西裝到微微破損的袖口,直到秦舟的手指搭上把手,用力地沉了沉呼吸,終于開口道:“晚飯不用做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好,”秦舟不疑有他,只是說,“我送你吧!
喬淮生在車上的時候,秦舟一向開得比誰都平穩,車子穩穩在“歡宴”門口停下,秦舟看了眼里面燈紅酒綠的樣子,才微微皺了下眉:“來這里談生意?”
“怎么了?”
“沒……”秦舟知道自己沒有說什么的立場,只是繞到另一側替喬淮生打開車門,“你腿上有傷,我陪你去吧!
喬淮生卻繞過他下了車,雙腿修長,步伐有力,西裝褲下是依稀的肌肉線條,又重復了一遍:“我的傷已經好了!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喬淮生轉頭望向他,原本漂亮的眉眼顯得過分冷漠,“當初說讓你負責只是一句玩笑話,但即便是這樣,按照我們的身份,陪我談生意應該也不在這份照顧里。”
秦舟不由得擰起了眉。
早上還開著玩笑的人,此刻卻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這樣的反復無常不像是喬淮生平時待人接物的樣子。
倒像是……在刻意強迫自己劃清界限似的。
秦舟想要上前,喬淮生卻后退一步:“你也該回寧市了吧,秦舟。”
明明是他想盡辦法讓人留下來,這個時候卻又冷淡地將人往外推:
“縱韁的董事,應該也沒有這么閑?”
秦舟盯著他,總是溫和的目光終于帶了幾分審視的嚴肅:“為什么?”
他們這些天明明相處的很好,習慣,默契,言語,從來也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所以為什么?
“你在害怕嗎,”秦舟問,“喬淮生?”
喬淮生輕笑了一聲,卻不看他,但越是這種時候卻越像是心虛:“我害怕什么。”
“反正玩忽職守的又不是我,秦總被董事會彈劾的時候,可別又把罪算在我的頭上!
他說完,也不待秦舟回答,轉身往會所走去。
秦舟望著他的背影,微微瞇起了眼睛。
臺階剛上到第二步,喬淮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爸?”
“崇山那邊的項目怎么樣?”聽筒那邊傳來聲音。
“一切都很順利,”喬淮生說,“那鎮長賄賂了工程里的兩個人,如果秦舟不回去,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簽合同了!
“那就好,”雖然是滿意的話語,但是喬南山的語氣聽起來還是很冷,聽筒里的聲音也很嘈雜,“我今天來看你媽媽了!
喬淮生的腳步驀地一頓。
“生生?是生生嗎?生生你來看媽媽了?生生!!生生你在哪里!!”
女人歇斯底里的聲音在耳廓邊響起,不一會兒,便傳來被護士壓著按倒的聲音。
喬淮生深深地吸了口氣,但語氣還是笑著的:“夫妻感情也沒有那么好,還是不要總是打擾我媽了吧。”
“反正秦舟也回不去,不是嗎?”
“回不去就好,”喬南山語氣沉沉,“我還以為你忙著過鄰里鄉親的二人世界,忘了自己姓什么呢?”
“或者……不知道什么突然想起舊情,偷偷透露消息,就下不了狠手了。”
可是房子是臨時租的,而他問秦舟要不要回去……就在剛剛。
賽車場上發生的事,第二天喬南山就能知道得原原本本。
心中油然一股惡寒,喬淮生幾乎下意識看了眼自己手中……還在亮著的手機屏幕。
久違的陰森和窒息感爬上心頭,喬淮生死死地掐著掌心,熟悉的疼痛感喚回的神志,讓他在這種時候還能維持著虛偽的笑容:“那怎么會?”
“你還是太久不談戀愛了爸,難道不知道什么叫——”
“欲擒故縱!
頭頂的攝像閃著紅光,喬淮生微微笑了聲,神色無恙地往里走去:“我越是這樣,他只會越覺得我就是舊情復燃了想要逃避。”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虛與委蛇的陪他演這么久的戲!
明明之前見一面都恨不得打一架的人,現在竟然可以心平氣和在同一個屋檐下待這么久,除了刻意偽裝,還能是什么呢?
期待越是高,到時候摔下來的時候,也就會越痛。
路過旋轉門的時候,喬淮生偏過頭,透過鏡面的反光望了眼依然站在原地的秦舟:
“不用失去什么就能獲得和好如初的機會,這么好的機會,他這種人怎么可能會放過。”
“所以,”喬淮生微微一笑,“他跑不了!
“喬總!”
喬淮生一進門,就有人激動地迎過來:“來來來,在這邊!
“先生?先生?”
門口的侍者喚了半天,秦舟終于回過了神。
“先生?”侍者道,“門口這里不能停車,如果您只是送人的話需要……”
“不是!
秦舟死死盯著那人攬在喬淮生腰身的手,似乎能用視線將那塊皮膚撕下來擦干凈,將車鑰匙往侍者手里一丟:“幫我泊車。”
“我來找人!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秦舟狠狠地吻上了喬淮生……
“喬總來了!來來來!”
喬淮生一推門, 就看到正坐在中間的莫驍,陪酒的人識趣讓出中間的位置, 等喬淮生往里一坐,又立刻擁上去。
“喬總喜歡喝什么,紅的還是白的?”
“剛出院,”喬淮生低頭望了眼,笑意卻不達眼底,“出來的時候特地交代過,不讓喝酒。”
“醫囑的話聽聽就行了喬總, 都按醫生的做,那我們還要不要活了,”刺鼻的香水味撲過來, “來,我來陪喬總喝一杯!”
酒杯遞到跟前, 卻在下一秒被卡住了手腕,喬淮生笑容未斂, 可那眼神卻是冷的:“我說不喝。”
小明星一個激靈, 立刻將手縮了回去。
莫驍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看著喬淮生因為冰冷的神情和眼下那顆過分漂亮的紅痣,喉結滾了滾。
“是我考慮不周, ”莫驍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還以為喬總會喜歡。”
他說著一飲而盡,動作帶著幾分急不可耐的玩味:“先給喬總賠個罪。”
“有事就直說吧。”喬淮生并沒有理他的客套:“莫總找我過來, 應該也不是為了深夜買醉?”
“是,”莫驍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喬總霹靂手段,剛來錦城這么幾天, 連銀行都跟您一個鼻孔出氣了,我這不是來求您開恩了嘛。”
喬淮生不喝酒,莫驍跟他放在桌上的果汁碰了下:
“只要喬總能高抬貴手,這次回去之后,我們跟總部的分成每年再多加五個點,您在喬董那里也有個交代,”莫驍說著,又微微湊近,壓低聲音道,“另外兩個點,給喬總拜年的時候,我親自帶給您。”
語氣里加重了“您”這個字,就算再是老子兒子,總還是希望有自己不受監管的私產——莫驍不信喬淮生不對此動心。
而且……他離得過近,幾乎可以嗅到喬淮生脖頸處散發的淡淡的幽香,和那總是運籌帷幄的漂亮眼眸,西裝的衣扣今天扣到了脖頸,在這樣的酒局里,反倒多了幾分性感的魅力。
“夠嗎,喬總?”
“當然不夠!
喬淮生微微一瞥,雙腿懶散地交疊,垂下眼眸望他:“想讓我高抬貴手也可以,我不要分紅,莫總必須跟我簽署一致行動人協議!
簽署一致行動人,意味著從此以后,莫驍的決定必須跟恒盛共進退,和簡單的上供交點錢可差遠了,眼眸微微瞇起,剛要開口,喬淮生卻又道:“為期兩年!
他絲毫不給莫驍討價還價的機會,直接打了明牌。
“低于這個期限我不會考慮,莫總可以自己想想清楚!
莫驍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了。
喬淮生永遠有個本事,將他計劃好的牌打亂,然后一手掀了牌桌。
他看著喬淮生漫不經心地整整衣領,好像半秒鐘都不愿意跟他多待:“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的話,我家里還喂著東西!
喬淮生說著就要起身,一圈子侍應生早在兩人開始談生意的時候就識趣地借口拿酒離開,喬淮生剛剛到門口,莫驍突然叫住了他:“喬總。”
他抬起眼,凝視喬淮生過分勾人的面孔和修長的雙腿:“想讓我答應也可以!
“我也有一個條件!
“什么?”
莫驍靜靜地注視他:“你跟我結婚!
“你說什么?”
“婚姻關系是最牢靠的一致行為人,不是嗎?”莫驍說著,緩緩地朝喬淮生走過去,“只有這樣,我才不會擔心你會背叛我們之間的共同利益,你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將錦盛變成自己的私產。”
“反正喬總現在也沒有成家,對我們來說,這豈不是很劃算?”
“我不會在意喬總之間的那些風流史,而且……”莫驍緩緩地注視著喬淮生的面容,那只手幾乎要碰上去,“不管喬總喜歡什么,我都可以乖乖配合。”
喬淮生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瘋了嗎?”
“當然沒有。”
莫驍說:“事實上,從你第一次出現在公司,坐在上面望向我的第一眼,我就這么想了!
他的視線里是毫不掩飾的赤.裸.欲望,手指輕輕地滑過喬淮生的臉頰:“你的這雙眼睛,那么冷,又那么漂亮,我當天晚上就幻想過你是如何在一片潮紅里望向我!
莫驍輕輕地笑了聲:“反正我們都自私又奸詐,難道不是天生一對嗎?”
“我還準備了很多東西,”他微微俯下身,原本比喬淮生高上半頭的身高在這個時候卻顯出幾分臣服的姿態,喬淮生的視線越是冷淡厭惡,莫驍反而越顯得興奮,“今天晚上,你可以盡情地對我使用……”
“滾!”
喬淮生擰起眉,一只手拎起莫驍的領子,狠狠地向后一砸:“你算是什么東西?”
“我每天看過的人那么多,你以為自己很特殊嗎?覺得自己很了解我?”
喬淮生神色冷峻,輕蔑地望著他:“如果不是你在這個位置,我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我生平最討厭別人要挾我,不想合作也可以,”喬淮生道,“你以為我真的很在乎你的那點權利和分紅嗎?”
五年前他就這樣說過,可是沒有人信,時至今日依然沒有人信。
不過也沒有關系。
喬淮生輕笑了聲:“我告訴你,就算是把這個公司毀了,我也不會答應你!
“明白了嗎?”
說罷,喬淮生手一松,一腳踹在了莫驍身上。
身體重重地砸上酒桌,旁邊的酒瓶落了一地,喬淮生卻看都不看,轉身就走。
手指搭上門把,整個人卻忽然搖晃了下。
一股灼熱涌上全身,讓他幾乎站立不住,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喬淮生立刻就意識到了正在經歷什么。
他回過頭,冷冷地看了莫驍一眼:“你……”
喬淮生想起了莫驍與自己碰過的杯子。
“可是喬總……”莫驍笑著站起身,他唇角都沾上了點血,可是眼眸中卻依然滿是興味:“你越是這么說,我越想要得到你了,怎么辦呢?”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美……”
莫驍欣賞著喬淮生呼吸急促,他失去力氣倒下的模樣,俯下身,手指沿著他的腳踝緩緩上撫:“那些被你調.教的小明星們,肯定都沒有福分見過你現在這個樣子吧?”
“滾……你他媽的……”
喬淮生手指夠到旁邊的碎片,玻璃握在掌心,正要用力扎下去!
砰!
房門突然被一腳踹開,來人出手迅疾,幾乎一把將莫驍拉了起來,狠狠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你他媽的!誰!”
莫驍猛地站了起來試圖反擊,房間中傳來噼里啪啦的破碎聲和拳拳到肉的悶哼,
可他畢竟只是個養尊處優的總裁,并不如野路子的心狠凌厲,很快被人提著摔在墻上,背對著的那人身形高大又熟悉,憤怒幾乎如有實質。
喬淮生微微勾起唇笑了下,終于放心地松開了手中的碎片,在莫驍被打死之前終于開口:“秦舟!”
秦舟的動作一頓,喬淮生微微向后靠了靠,好借助沙發的力氣起身:“……過來!
“你別動!”
秦舟這才松開手,一把拂開碎片,好讓它們不要碰到喬淮生,隨后單手將人抱起,西裝因此被崩出褶皺,一腳踹開了旁邊包廂的門。
喬淮生被人放在柔軟的大床上,身體無法平息的燥熱讓他像條蛇一樣的扭動,秦舟一只手握著他的腳踝,用力到都讓人感覺到了疼痛,像是要把別人留下的痕跡全部擦去。
“他還碰了你哪里?”
秦舟一只手撫摸喬淮生的臉頰,眼尾因為憤怒而變得發紅:“我要殺了他!
喬淮生沒有回答,他的意識能撐到這里已經實屬不易,只能本能地朝著冰涼的地方靠近,唇角碰到他的指尖,呼吸越來越急促:“閉嘴……”
“幫我……快點……”
一只手沿著小腹拂到下身,衣扣被挑開,這還是他回國后喬淮生第一次對他如此主動,可是那只手卻沒有急著動作,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喬淮生朦朧的雙眼,一只手握著他下巴,強迫他抬起眼睛:“生生,看著我!
那些對莫驍的輕蔑與無視也會降臨到他的身上嗎?
如果不是他現在的位置,喬淮生會這樣看著他嗎?
會的吧,會的吧。
秦舟手指輕輕地撫過顫抖的皮膚,感受著喬淮生呼吸時的灼熱與難耐。
起碼,他讓自己進了家門,收了自己的花,起碼他現在這副誘人的樣子,是躺在自己的懷里。
“生生,”秦舟手指微頓,眼眸深深,讓喬淮生不得不從那樣的狀態里抽離出來望著自己,“我是誰?”
戛然而止的狀態讓喬淮生的脖頸如同瀕死的天鵝般仰起,不由自主地動了下身體,想要從秦舟的懷中抽離,可腰身剛剛一動,就被秦舟更緊地抓了回來:“為什么要躲?”
為什么要躲?明明是他先奪過方向盤救了他,明明是他先向他喊痛,明明是對視的時候他也蹭情動,為什么不承認為什么視而不見為什么要讓他離開?
他等了五年才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從他重新見到喬淮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不可能再放手。
“看著我的眼睛,”秦舟靠近他,半是誘哄半是哀求,知慕少艾,他比喬淮生自己更知道如何讓他快樂,當然也更知道如何讓他折磨,“告訴我,我是誰?”
“你現在想的人……是誰?”
喬淮生眨了眨眼睛,他的一雙眸子已經被水浸透,連那眼尾的痣都染上了潮紅,愣愣地注視著秦舟的面容:“……顧舟!
秦舟神色一痛,喬淮生卻在這個時候輕輕地笑了下:“你終于回來了!
“那個時候你沒來,我……”
沒有再聽下去,秦舟手指用力,狠狠地吻上了喬淮生的唇。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訓狗”
秦舟幾乎一夜沒睡。
喬淮生身體不太好, 之前就曾經因為這個發過高燒,即便是解決了, 還要時刻留心著溫度——當然,這個過程秦舟是甘之如飴的。
雖然沒有做到最后一步,但這樣靜靜地懷抱著喬淮生的機會,已經在五年里演習了無數遍,熟悉的香氣鉆進鼻腔,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喟嘆著滿足。
即便是現在是世界末日,秦舟都愿意讓隕石先砸落到自己身上。
他忍不住又親了親喬淮生的發頂, 直到快到天明,懷中的人體溫正常,秦舟才將人擁緊閉上眼睛。
可那一瞬間, 昨天晚上找不到喬淮生時的惶恐又卷土重來,秦舟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電擊房里, 耳邊只能聽到痛苦的嘶吼,心臟好似被一千根針同時扎穿, 痛得他幾乎要彎下腰去, 用力地想要嘶吼, 卻傳不出任何聲音。
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心跳驟然加快, 秦舟猛地坐了起來。
“怎么了?”
喬淮生卻已經醒了,正靠在墻邊整理衣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被折騰一夜的人是我, 你裝出這副樣子干什么?”
秦舟手指攥緊,深深地盯盯喬淮生的眼睛:“喬淮生?”
“嗯!
“喬淮生?”
“干什么?”
周圍還殘留著那人的氣息,可是靠得越近失去的時刻怎么就越清晰,秦舟開口, 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你叫一聲我的名字。”
“你有病,”清醒的時喬淮生并不慣他,“我是不是還要幫你起個昵稱方便辦事的時候調情?”
但是秦舟依然緊緊地盯著他。
喬淮生只得不情不愿:“秦舟!
熟悉的聲音傳進耳膜,過快的心跳這才松了一瞬,秦舟掌心冰冷,那慘叫聲依然響在耳邊,幾乎下意識地下床攬住喬淮生的肩。
“別碰我,”喬淮生卻一下子躲開了,“洗手了嗎你?”
就算是意識不清,喬淮生也依稀記得秦舟昨天晚上用這雙手做過什么。
手掌一瞬間落了空,秦舟輕輕地吸了口氣,卻依然撐出一個微笑來:“好!
他望著喬淮生,卻依然狀似無意地問:“那我回去拿換洗衣服?”
這個問句像是一個試探,內心的饑渴好似永遠無法被填滿,秦舟明知道他們沒可能再回到之前的關系,卻依然固執地,想要為這樣縹緲的牽扯求一個維系的可能。
“秦舟,”喬淮生說,“你該不會因為過了昨晚,我們的關系就有什么飛躍性的改變吧?”
他面無表情地扣上了襯衫的最后一顆紐扣,甚至都沒有詢問上面鮮紅的吻痕。
秦舟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陰沉。
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一段關系最后的結局是這個,那為什么他們新的開始不可以?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們這么多天算什么?那個未完成的吻算什么?喬淮生的躲閃又算什么?難道他就沒有片刻的猶豫?
“沒有嗎?”秦舟盯著那被覆蓋住的痕跡,輕輕地笑了聲,“難道昨天叫著我的名字求著我做……”
“秦舟!眴袒瓷齑奖蛔蛞挂У面碳t,聲音卻嫵媚,“是這樣叫嗎?”
秦舟臉上的笑剎那一頓,他反倒輕笑了聲:“又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學生了,不用這么守身如玉吧?”
喬淮生上下掃了他一眼,表情中帶著幾分戲謔:“還是說,你在國外這些年,連個人也沒有找過?”
這語氣不像是舊情不像是復燃也不像是介意,甚至帶著幾分陌生的打量與好奇:“不會吧,難道真沒有?”
但是喬淮生從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連他通訊錄上多一個人都不愿意的。
秦舟臉色煞白,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住。
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什么,也許喬淮生從來就不在意,可一旦想起這個問題——那種針尖刺進皮膚的感覺就會卷土重來。
“等等,”秦舟剛剛想走,喬淮生忽然又叫住了他,像是往常一樣開口道,“中午想吃海鮮粥。”
“……”
秦舟嘴巴張了張,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答應,可最終卻也沒有發出聲音。
發生了也當沒有發生過,介意了也當沒有介意過,他們這種關系算什么呢?
秦舟花了一些時間在樓下散步。
又花了一些時間在超市里挑選鮮蝦。
又花了些時間在花店里挑選合適的玫瑰——其實他覺得喬淮生最合適卡羅拉,但是喬淮生說紅玫瑰很土,不過沒關系,他愿意為了他去學習那些本不屬于自己的藝術和審美。
就像是現在……即便是喬淮生不愿意提起,他也可以就這樣配合他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起碼現在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都說了要照顧喬淮生,他來錦城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秦舟這樣想著,卻忍不住在心中自嘲——好像是果真成喬淮生飼養的一條狗,明明是一個命令般的指令,都能從中獲得一點歸屬感。
手上拎著買好的東西,秦舟一只手按下密碼推開門——
“喬總粥里我放蝦可以嗎?”
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賣乖的討好:“我聽說郁助說你腿傷啦,現在好點了嗎?不然我再放點豬蹄?以形補形。”
秦舟一轉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卻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寧斯與。
秦舟從看到的第一眼就討厭這個人。
而現在,寧斯與穿著圍裙,正站在他每天待著的灶臺邊,秦舟強迫癥按照順序擺好的調料被他弄得亂七八糟,正到處去找生姜。
許是察覺到背后太過冰冷的視線,寧斯與這才回過頭:“秦、秦總,”他還試圖解釋了下,“那個……我是來錦城參加學術研討會的,聽說喬總在,所以我就,就來看看他。”
可是秦舟的目光卻并不望向他,只是轉過頭,緊緊地盯著喬淮生。
秦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像是怨夫嗎?
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顧舟總是一副冰山臉,喬淮生用了很多辦法好讓他的臉上出現一點別的表情,如果他當時有現在的樣子……他當時估計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只可惜最后還是失去了。
于是只喬淮生在心里嗤了聲,并沒有心軟,就像是秦舟足夠了解怎么讓他舒服一樣——他也足夠了解怎么讓秦舟難受。
秦舟看著喬淮生抬起眼,目光緩緩地掃過他,望見他手中拎著的東西的時候,微一挑眉,似乎是詫異了一瞬,不知是詫異他會回來還是詫異他跟寧斯與買了一樣的東西。
秦舟寧可他奚落嘲諷告訴他是因為生氣才讓寧斯與進門,但是喬淮生只是輕輕地望了他一眼,便道:“那不然……你換一個菜?”
手中的玫瑰握緊,秦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哎呀,看來是我來的不巧?”
聲音出現在身后,莫驍一條胳膊打著石膏,臉上也掛了彩,卻也不影響他一只手抱著花,像只惡心的孔雀一樣到處開屏:“喬總,昨晚還開心嗎?”
手中的袋子扔到地上,秦舟幾乎一拳就要砸上去。
“秦舟!”喬淮生終于叫了他一聲,卻是為了別人,“是我叫他過來的。”
喬淮生說完,望向莫驍:“我的提議,你應該已經考慮清楚了?”
“都去醫院跑了一趟了,那是當然!
莫驍笑了聲,回頭看清秦舟的臉:“這不是昨天那位嗎?”
“喬總的新歡?”莫驍說著往里進,又看見站在廚房的寧斯與,“這類型差距有點大啊,換口味了?”
喬淮生輕笑了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輕蔑道:“這跟你應該沒什么關系?”
“是,昨天是我冒犯了,所以這不是來跟喬總賠罪了嗎?”
秦舟垂下眼睛,看著莫驍走到客廳,自來熟地將帶來的玫瑰一根根插進花瓶里,幾乎擠占了上一瓶的位置。
喬淮生并沒有出口阻攔,好像這對他來說,根本是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也是,五年里,喬淮生的花邊新聞那么多,送小明星的花都能用直升機裝,收束花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是點了根煙:“這個賠罪可不夠,我要年底再加三個點!
“但是……”
“作為交換,我可以讓郁明撤回來,把陵山項目交給你!
“好吧,”莫驍一聳肩,“喬總的要求永遠都是這么干脆。”
秦舟靜靜地站在門口,聽他們有來有回的商量,甚至都不避諱他這個縱韁的董事,又或者,他本來也就跟那束花一樣,并沒有什么好特別值得關注的。
“既然這樣,那就三天后老地方簽合同!
煙霧讓喬淮生那張漂亮的臉變得生動,他輕輕一笑:“不過要再加一條。”
“年底的述職報告換個人來,”喬淮生道,語氣帶著幾分厭惡,“你這張臉,看多了我嫌惡心!
莫驍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
可喬淮生看也沒看他,只是望向廚房的寧斯與:“生姜在冰箱里,秦舟收拾東西的順手放進去了!
他說罷,終于偏過了頭。
腳步幾乎是下意識后退,那一瞬間,秦舟寧愿他沒有看見自己。
他寧愿喬淮生是像當初一樣——帶著恨,帶著怨,帶著恨不得殺了他的憤怒,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在他嘗到了那一點點的甜頭和希望之后,卻突然用這樣戲劇的、慘烈的方式告訴他。
那目光并不屬于自己,玫瑰也并不屬于自己,那樣熱烈的交纏并不代表任何意義,甚至連那厭惡與怨恨都可以分給另一個人。
喬淮生將這一切賜予他,卻又輕飄飄地收回去。
玫瑰刺進掌心,秦舟看著喬淮生轉過頭來,好像他和其他兩個人一樣,是應該被安排的任務,好像是從一開始……他其實從來沒有在他這里占有半分特殊,好像這段時間以來的溫柔曖昧,都不過他是他的自作多情。喬淮生微微偏了下頭,依然是像以前一樣的,詢問又命令的語氣:“還沒想好做什么?”
一抬下巴,示意他和廚房里的寧斯與:“那你要一起嗎?”
第30章 第三十章 “訓狗2.0”
樓下的風吹過來, 秦舟才覺得那劇烈的疼痛散了點,挑好的鮮花被扔進垃圾桶, 秦舟垂眸點了根煙。
尼古丁的味道滲進肺腑,于是連五臟一起變得窒息。
秦舟倚著背后的墻壁,那總是凌厲的面容在此刻卻顯出幾分無措的脆弱,煙蒂燒到指尖,電話就打了過來:“秦總!”
“怎么了?”
“您什么時候回來啊,這邊都協商好了,三天后就要簽合同!無論那邊有什么事, 簽合同你肯定要回來的呀!這么重要的事情總不能代簽吧!秦董說你要是再不回來,就對你啟動彈劾機制,后面的項目你也不用管了!
香煙在指尖掐滅, 秦舟語氣淡淡,像是知道他還會有后文似的:“還有呢?”
“還有……”那人輕咳了聲, 雖然不知道秦之昭為什么要讓他傳這種話,還是道, “秦董說他當時就告誡過你!
“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去拿, 要是連這點能力去沒有了, 就只能成為任人施為的哈巴狗了!
秦舟自嘲地笑了聲——其實他現在又差在哪里呢?
“我知道了。”
秦舟轉頭看了眼頭頂的大樓,視線里的窗戶依然明亮。
喬淮生現在在干什么呢?
不過他那里, 應該從來也不會缺少訪客吧?
“你幫我訂……”話出口一半,秦舟忽然又道,“算了, 我……”
“秦總!”
電話被一道聲音打斷,秦舟一回頭,就看到莫驍站在旁邊。
眼眸微微瞇起,秦舟摁斷通話, 是被冒犯和嫌惡的姿態:“你在這里干什么?”
“如果不是喬總叫了句名字,還真的沒想到,縱韁的秦總,寧城的頂流新貴,不好好在寧市做你的清江灣,跑到錦城這個小地方干什么?”
莫驍笑了:“難不成……真是為了給喬總當什么新歡?”
秦舟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我不介意把你的另一條胳膊一起廢了。”
“別急著動手啊,”莫驍卻往前走了一步,“也許我們還可以合作呢?”
“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合作的!鼻刂坜D身就要走。
“但是秦總不覺得我們有相同的目的嗎?!”
莫驍在身后喝道:“你也想讓他看著你,對吧?”
那樣漂亮的,迷人的,永遠高高在上的施舍的……可是憑什么呢?
“他那天說的話,你應該也聽到了吧!
因為他們在這個位置所以才會多看一眼,因為他們有價值所以才會賜予目光。
“他不在意我,當然你也算不上什么特殊,”莫驍循循善誘,“想想今天的一切……那個小明星很討厭吧,但是他就是可以隨時再找新的人過來,你送的花只能一次次扔進垃圾桶,所有的感情在他那里從來都是一文不值。”
他每說一句,秦舟的手指便攥得緊一點,未愈合的傷口再次滲出鮮血,好像是被重新撕開一遍扔到人前。
“但是如果把他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呢?”莫驍望著他,胸有成竹:
“如果他一無所有,不得不求助于我們,不得不仰望著我們呢?”
秦舟動作一滯。
莫驍覺得是自己的游說起了作用,于是更加興奮地開口:“我知道秦總的能力!
“只要秦總愿意小小的撥點資金給我讓我過了這個難關,錦盛依然會是我的天下!
“到時候……喬淮生丟了清江灣又拿不下錦盛,寧市那邊應該很難回去吧?”想到那人最后的神情,莫驍不由得笑了起來,“只要他待在這里……孤掌難鳴,還不是任由我們擺布?”
語氣里狂熱又下流,秦舟終于慢慢回過頭,冷淡的眸子掃過他,像是被說動似的:“你想要多少?”
*
“喬總,這些花真的都要扔了嗎?”
寧斯與將桌上的玫瑰盡數收好,又確認了一遍:“那這束?”
他指了指后面那束看起來好像已經放了兩天的,準備抱起來一起帶走,可喬淮生卻道:“那束放著吧。”
于是寧斯與只好乖乖地放下,正要出門。
“等等,”喬淮生突然叫住他,下巴一抬,示意他廚房的位置,“生抽和料酒的位置,你放錯了!
喬淮生分明自己從來不做飯,可廚房的擺放似乎有強迫癥,所有的東西都要按從高到低統一排列。
寧斯與將東西放好,這才重新出了門。
只是在等電梯的時候,又重新回頭看了眼。
他興師動眾的過來,可是走的時候除了帶走一點垃圾,什么也沒有留下。
那么,能在這里留下痕跡的人……又是誰呢?
!娞蓍T打開。
隔壁傳來開鎖聲。
喬淮生微一挑眉,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盯著屏幕。
這部賣了版權的三流電影他在五年里自虐般得重溫了許多遍,而現在,那個人終于體會一些他曾經的痛苦。
嘴角微微勾起,夜色降臨,喬淮生這才關閉投影,洗漱,洗澡,溫潤的水流沖洗過緊實的肌肉線條,白瓷般的皮膚被熱氣熏得發紅,喬淮生的脖頸微微揚起,飽滿的水珠便順著脊背的溝壑流下,緩緩地沒入腰窩。
如果有人正窺視著這里,這應該是足夠活色生香的一幅畫面。
不過這里只有喬淮生一個人住,于是他連臥室的門都沒有關,浴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一只手點燃一根煙,另一只手卻沿著散開的浴袍往下,不緊不慢地撫摸著。
水聲漸漸止息,于是整個浴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狹長的雙眼帶著點漫不經心,可那漸漸染上的水光卻在訴說著渴望,喬淮生輕輕地吐了口氣,煙霧繚繞之際,跟著發出一聲悶哼,好像是一朵玫瑰盛開到最鮮艷的地方。
那雙黑暗中的眼睛似乎再也忍無可忍,房門砰得一聲被推開,腰身被人按著貼在墻上,帶著酒氣的吻狠狠地撞了過來,帶著洶涌的恨意與糾纏,舌尖狠狠地勾著喬淮生的舌尖,連聲音也發狠:“喬淮生……喬淮生……”
那酒氣太過濃烈,喬淮生推了他一把,卻被更緊得攬住,以至于秦舟整個人甚至快要撞向未燃盡的香煙,喬淮生手一松,煙蒂在水光中熄滅,手腕卻被熾熱的溫度攥緊。
“躲什么?”喝醉了的秦舟仿佛卸下了白天那副斯文溫順的偽裝,整個人都變得極具進攻性起來,“在這里做這個,難道不是故意給我看的嗎?”
“給你看?”喬淮生嗤笑了一聲,“你是誰啊?很重要嗎?”
秦舟眼眸漸深,似乎因為這句話染上了慍怒,一條腿猛地插進喬淮生兩腿之間:“怎么,昨天晚上叫著我的名字求著我的難道不是你嗎?”
“你現在這副樣子,”秦舟曖昧地屈膝頂了頂,“那個什么莫驍見過嗎?你那個乖乖的寧斯與見過嗎?”
顧舟從前說不出這種話,又或許是喬淮生也并沒有見過那一向冷靜自持的人喝醉的樣子。
但是現在的秦舟卻不同——可他越是這樣,喬淮生就越是想要看看他還能忍受到哪里。
“你怎么知道沒有?”
喬淮生輕笑了聲:“我現在就可以叫……”
“喬淮生!”秦舟握著他的腰身重重地貼在墻上,猛地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頸。
白皙的皮膚上瞬間泛起牙印,秦舟眼尾發紅,惡狠狠地望著他:“你從來都是知道怎么讓我生氣的!
“沒關系,”明明心中的憤怒那么劇烈,可是秦舟居然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控制自己沒有咬傷喬淮生,齒痕有些深,卻最終也沒有出血,他只是抬起眼,“沒關系,我知道你生氣!
“我可以不介意你故意找他們來氣我,再過分一點也沒關系,”秦舟輕輕舔舐那道咬痕,像是在詢問喬淮生,卻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你看,你最終也沒有讓他們留下不是嗎,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你只會為我一個人停手,只會讓我一個人留在身邊,只有我自己……”
“秦舟,”喬淮生卻笑了,打斷他,“你這話自己信嗎?”
“都已經五年了。”
喬淮生的聲音輕得像是喟嘆,秦舟的動作卻剎那停住。
那些借著酒氣才能說出的話卻終究也不能代替意識一同死去,他只能被迫聽著喬淮生道:
“五年里,有多少人來過我身邊,有多少人給我送過花做過飯表過白。”
“這五年我并不是沒有生過病受過傷,有人照顧過我,有人關心過我,有人對我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過,”喬淮生望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又殘忍,“那些人都不是你,你也沒有任何資格知道!
秦舟那總是凌厲的,憤怒的眼眸,變得無措又惶惑,像是一條在大雨中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他抓著喬淮生的手腕,好像這樣就能銜住他的衣角:
“可是……是你給我打的電話,是你叫我,說你疼,說你……”
“或許吧,”喬淮生卻笑了,“可是我同樣也說過,”
“我前男友已經死了!
“你好像是一直不是很能明白死這個字的含義,”喬淮生否定他,連同否定他們這些天以來與這個詞一同的所有曖昧,“不然……”
喬淮生輕輕地笑了聲:“五年來我叫過他那么多次,怎么從來沒有出現過?”
秦舟的手指唰得松開了。
“秦舟,”喬淮生注視著他蒼白的臉,“你憑什么認為,已經背叛過一次的狗,我還能毫無芥蒂地將他養在身邊呢?”
手指顫了顫,胃里的酒液跟著灼燒起來,有那么一瞬間秦舟想說對不起,可是連聲音都變得蒼白起來——秦舟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所做的任何決定,只是現在,卻感到一種錐心刺骨的疼。
那么他,那么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可能了嗎?
秦舟想要開口詢問,卻更清楚他已經失去任何立場,于是喬淮生替他講了出來:
“如果你真的想要所謂的負責和贖罪也可以 。”
所以喬淮生從來都是個過分優秀的馴犬人,他給秦舟看到了骨頭,卻又在即將要到的最后一秒收了回去,讓他饑餓,讓他痛苦,讓他發瘋,在他窮途末路痛不欲生的時候,突然又告訴他,只要他搖搖尾巴開個口,失去的一切就可以重新回來——
“我只問你這么一次!
喬淮生猛地拎起他的領子,兩人倒轉了身位,秦舟的脊背重重地砸在墻上,可喬淮生緊緊地逼視他的那雙眼睛,逼視著他的那雙鬣狗般的,卻在此刻充滿痛苦與絕望的眼睛:“五年前……”
“你到底為什么要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