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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可我就是這樣陰暗的人啊……

    喬淮生是郁明打電話過來才意識到已經過了一天的。

    “喬總, 你看文件這樣子可以嗎?”

    郁明把合約要用的材料和文件發過來,詢問喬淮生。

    電話那邊等了一會兒, 似乎是喬淮生在翻閱材料,等他又重頭檢查了一遍,才道:“沒問題。”

    他說完,又問:“是哪一天簽約來著?”

    郁明一愣,喬淮生做事一向細致,記憶力又是讓人艷羨的好,像日期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記不住的, 恍惚道:“不是后天嗎?”

    “我知道了。”

    喬淮生沒再說什么,只是望了一眼門口。

    他說要給秦舟三天的時間,三天后是他和莫驍簽約的日子, 也是縱韁和崇山簽約的日子。

    如果秦舟留下來,解釋清楚, 那么他賭對了——折磨他五年的,反反復復的問題終于要有一個結果。

    如果秦舟真的回去, 跟莫驍合作, 那也不過再一次一無所有。

    或許也有折中的辦法, 比如像以前一樣跟秦舟虛與委蛇,比如生個不痛不癢的小病, 無論如何,秦舟肯定會留下來照顧他。

    但是喬淮生偏不要。

    他一個狂熱的賭徒,那些自欺欺人的溫柔他從來就不想擁有, 要壓就全部壓上,徹底死去,也好過日復一日的詰問與折磨。

    而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

    客廳里的玫瑰枯萎了一顆, 喬淮生卻沒有給它換水,它只是盯著門口,等待照過臥室的陽光掃過他,又漸漸落回余燼般的原地。

    后知后覺,又是一天了。

    門口的位置依然安安靜靜。喬淮生喝了一口水,覺得額頭有一點發熱。

    那天晚上的藥效似乎遲來地攻擊著他的身體,讓喬淮生有一點困,這種感覺其實并不陌生。

    夜幕降臨,他忽然想起來——

    其實顧舟也并不是每次都出現的。

    *

    “顧舟,你真的不跟我一起進去?”

    喬淮生站在原地,又一次詢問,他的身后是金碧輝煌的宴會廳,人群來往中,每一個人都穿著昂貴,風度翩翩。

    “這位也是淮少的朋友?看著不像啊?”

    “應該是哪個侍應生吧,淮少就是人比較好啦。”

    “侍應生?那是讓他進去服務我們嗎?”

    “那也不行啊,人員篩選還是嚴格一點吧,萬一到時候丟了東西算誰的呀。”

    “行了你們少說兩句,”關碩看著喬淮生越來越難看的臉,也跟著勸了兩句,“要不算了喬喬,你讓他跟著進去,他誰也不認識,到時候一個人也挺尷尬的。”

    但是喬淮生統統沒有回應,他只是望著顧舟,只要他點個頭,他們所說的問題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顧舟,你跟不跟我?”

    顧舟穿著洗得發舊的衣服,脊背看起來有一些執拗的直,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自尊,他從前以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那些羞辱,嘲諷,統統都不算什么。

    但是當這一切越過喬淮生再落在他身上的時候,所有裸露的皮膚突然就變得燒過的火焰一樣滾燙起來。

    “我不去了。”

    顧舟后退了一步:“有個朋友打架出了事,我得去幫他處理一下。”

    喬淮生阻攔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朋友”這兩個字給刺了一下:“行,”喬淮生笑了笑,“既然你有更重要的事,那就去吧。”

    他說罷,轉頭跟人進了宴會。

    只是剛要進門,恍惚之間,聽到一聲焦急地、刺耳的:“——阿彥!!”

    喬淮生狐疑地一回頭,只看到秦之昭連往日的風度優雅都不顧,整個人幾乎快要從輪椅上摔下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人,瘋了一樣追著他出去!

    “喬喬?喬喬?”關碩拿著杯子在喬淮生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就是,淮少今天晚上怎么心不在焉的?”

    喬淮生這才低頭看了眼手機,消息界面依然空空蕩蕩,不知道秦舟借口不跟他過來還是真的有一個什么所謂的朋友哪個讓他更生氣一點,更何況,他還見到了秦之昭。

    無論在什么場合見到秦之昭,從來都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秉著能躲就躲的原則,喬淮生揉了揉額角:“沒事兒,可能是酒喝多了。”

    “我先出去透透氣。”

    他特意找了最偏僻的一間休息室。

    卻沒想到,剛進門不久,秦之昭就推門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啊,喬小少爺。”

    毒蛇般陰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喬淮生下意識一個激靈:“你來這里干什么?”

    “沒有什么告訴你嗎?這座莊園是縱韁的產業。”

    “阿彥最大的愿望是做一個園藝師,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他親自設計完成的,”秦之昭說著,推著輪椅朝喬淮生走了一步,“包括你腳下踩的這塊浮雕印花。”

    濃郁的酒氣朝著他撲了過來,喬淮生下意識抬起腳后退一步。

    秦之昭似乎是喝了很多酒,原本斯文精明的面容變得更加扭曲:“他從那么點兒開始,就叫我小叔叔。”

    “我親自教他種花,我親自教他畫畫,我親自握著他手教他剪枝。”

    他死死地盯著喬淮生,明明已經是一個起不到任何威脅的殘廢,卻不知道為何令人心底發寒:“但是他死了!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嗎?!”

    秦之昭突然像是瘋了一樣朝著喬淮生撲了過來:“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么要出生!”

    “我剛剛明明見到他了!我見到他了的!”

    “可是你一出現,他就走了,他就消失了!他一定是恨你! 他也恨我哈哈哈哈哈!”

    喬淮生被他猛地甩到身后的玻璃上,掙扎著想要爬起身,卻使不出一點力氣,一股熱流從他下身緩緩地升起,像條虛弱的脫水的魚般困在原地。

    “身嬌體貴的喬小少爺,肯定還沒嘗過這個滋味吧?”

    秦之昭注視著他的樣子,猙獰地笑了起來:“你就在這里好好地享受吧。”

    “哦對了,這里的門我不會關,你猜會不會有人看到你這樣,把控不住……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祝你好運,小少爺。”

    宴會的燈光透過房門漏進來,喬淮生最上方的紐扣已經被自己解開,靠在原地難耐地喘息著,他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泄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一只手卻逐漸地往前伸,摸到剛剛摔出去的手機。

    意識開始昏沉,他幾乎是憑借本能摸到最上方的號碼,按出撥號鍵:“……顧舟”

    “……顧舟”

    “……顧舟”

    “……顧舟”

    聲音里帶著灼熱,卻像是瀕死的幼貓一樣虛弱,喬淮生幾乎是用盡最后的力氣在喚著——

    總是跟在他身后的顧舟,總是在操場上等著送水的顧舟,總是在課桌旁的顧舟,總是在他每一次危險時出現的顧舟。

    直到此刻喬淮生才發現,原來顧舟是他下意識的求救對象,從那個灑滿夕陽的小巷里,在那個差點粉身碎骨的賽車場上,他們的信任和安全感來勢洶洶卻毫無道理。

    可是這次,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聽筒里只有自動掛斷的忙音。

    喬淮生的目光漸漸地渙散,突然——砰!

    有人闖了進來。

    喬淮生幾乎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到的卻是周兆和他的幾個朋友。

    因此上次在會所里喝出了玻璃渣子,他倒下的時候,整個人的臉上都被狠狠地劃了一道,在這時更因為丑陋而顯得分外的扭曲:“喲,這不是淮少嗎?”

    “之前那么囂張,現在怎么成了這副樣子。”

    “誰敢對我們淮少下這種手啊,快快快,還不快給淮少幫幫忙!”

    “以前倒沒發現,我們淮少這模樣,可比兔子還要好玩呢!”

    帶著獰笑的聲音靠近,喬淮生用盡全力抄起旁邊的花瓶,猛地砸了上去!

    最后是關碩他們聽到聲音,將喬淮生從一片狼藉里帶出來的。

    喬淮生被送進醫院里,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意識一直昏昏沉沉。

    喬南山來過一次,主要是責怪喬淮生為什么在這樣的場合里不小心謹慎,惹出這樣的丑事。

    傅蕓倒是待得久一點,只是還沒等到喬淮生徹底清醒,就因為要寸步不離跟著喬南山出差而趕了回去。

    因此等喬淮生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顧舟。

    沒人知道他是怎么進到這樣的私人醫院的,喬淮生也沒有詢問。

    明明剛跟人拼了命的是他,可是顧舟身上看起來似乎比他還要狼狽,額角上帶著兩道血痕,手背上也有些青紫,一般他露出這樣的傷的時候,意味著那些被衣服掩蓋的部分只會更多。

    喬淮生望著他,輕輕地扯了扯嘴角:“我還以為你只是騙我,原來你是真的有事。”

    那個所謂的重要的朋友,也值得他怎么拼命嗎?

    “我看到你的電話了,”顧舟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觸碰喬淮生的體溫,“你……還好嗎?”

    “滾!”

    “……對不起。”

    顧舟垂下眼,目光有些沉痛:“我只是……”

    “滾!”

    喬淮生靜靜地望著他:“你聽不懂嗎?”

    “喬淮生!”

    “你不要再這么叫我,”喬淮生別過臉去,“你說得對,我們什么關系啊,本來就不應該在人前見面,你的做法才是對的,是我一廂情愿把你拉過來,還自以為這樣你會高興……我算什么啊!”

    “這些你壓根就不需要不是嗎,是我自作多情,現在好了,你回去過你以前的日子吧,找你的什么的朋友去,我們再也沒有關系了!”

    “不是這樣的,”顧舟試圖往前踏了一步,“喬淮生,我……”

    “滾!”喬淮生突然抓起桌上的花瓶砸到地上,“滾啊!我都說了不想見到你了!滾!”

    手背上的吊針因為他的動作回流,鮮血瞬間溢了出來,顧舟猛地上前按住了他:“好。”

    “好,”他說,“我回去,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有一點血順著他的腰腹墜落到地上,只是跟那堆花的碎片混在一起,喬淮生沒有看到。

    “……對不起,”顧舟從喉頭間撕扯出聲音,“對不起……喬淮生。”

    那天之后,顧舟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天宴會的事被喬南山悄無聲息地瞞了下來。至于秦之昭和周兆,前者他現在還動不了,至于后者,喬南山給出的理由是他們兩家還有合作,不宜現在動手。

    不過喬淮生現在已經沒有空余的難過分給了他。

    他只是盯著旁邊的落地窗,看著樓下有人推著輪椅復健的老人,和永遠有活力跑來跑去的小朋友。

    好像又回到了曾經一個人的時候,但即便如此,喬淮生還是不想閉上眼。

    他總是能想起秦之昭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和秦家那位說是因病去世的大少爺——秦彥。

    喬淮生的指尖下意識抖了下,關碩突然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喬喬!”

    “周兆他們幾個混蛋,前兩天玩車的時候突然從溝里翻下去了,五個人現在全在醫院里,聽說其中一個在ICU里住了好幾天才出來。”

    “你說什么?”

    “怎么了,你怎么這副表情,”關碩說,“難道不大快人心嗎?我過來的時候還聽到周兆他爸說是有人要害他們家兒子,正跳腳要把人抓起來弄死呢!”

    “那他們抓到了嗎?”

    “誰知道呢,可能吧,反正又不是我們干的,周兆平時得罪人那么多,說不定就惡有惡報了呢,再說了換他們幾個半條命,就算是抓到也……”

    喬淮生猛地拔下吊針沖了出去。

    如果不是過分熟悉的路線,顧舟的家其實算得上有些難找,要先從一條大路拐進小巷,接著,從臭氣熏天的垃圾站旁繞過去,再從一家煙酒副食店右拐,又打扮精致的按摩店老板娘站在樓下,也許還要給點小費才能擺脫,隨后,跨過蛛網凝結的街道——

    “怎么樣,找到你那便宜兒子了嗎?”

    “還沒有呢,”男人的聲音粗獷又笨重,和顧舟的沒有一點相同,“媽的!讓他跟那個有錢朋友要點錢,死活都不肯去!”

    “前兩天不是讓你們找過去了嘛,問出來了嗎?”

    “別提了,你那兒子嘴多硬你又不是不知道,命都沒了都不肯松個口!呸!在那里矯情個什么勁!人家有錢人買塊表都比他的命貴! ”

    “算了,你們先走,等他回來,他就跟他說他奶奶要死了,不信這孫子不給錢!”

    顧江海說完,扭頭開始往回走,一邊哼著歌上樓梯,順便從褲兜里摸出卷好的煙葉抽了一口,正要開門:“你是?”

    門口的喬淮生抬起頭:“顧舟呢?”

    “你要找顧舟?”顧江海上下打量了他的穿著,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葉,“行啊,他生病了,你跟我進來,我帶你看他。”

    鐵門剛剛落鎖,顧江海面色一變,猛地抽出腰間的刀,朝著喬淮生晃了過來。

    喬淮生下意識往右一躲,刀尖戳進墻壁里:“你干什么?”

    “小少爺,你家這么有錢,要是抓了你切根手指,肯定能換不少吧?”

    盯著喬淮生動手時露出的一截腕表,顧江海幾乎是不要命地撲過去,兩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房間里的鍋碗瓢盆和衣架落了一地,喬淮生的心中不斷重復著顧舟曾經教給自己的格斗技巧,在他下一秒撲過來的時候,猛地壓著他的手腕一轉。

    刀子落了地,顧江海被他砰得一聲踹在地上。

    喬淮生一只腳踩著他的臉:“說!顧舟在哪?”

    “哈哈哈哈你要找他嗎?”顧江海笑起來,“顧舟肯定還沒讓你知道過吧?”

    “其實他是個變態,我親眼看到他跟蹤你,偷拍你,還拿著你的照片……”

    詞匯下流又惡俗,喬淮生下意識皺了下眉:“他人呢?!”

    “你也很惡心吧?”顧江海只以為他是憤怒,“不如把你給我點錢,我來幫你收拾他。”

    “他現在全身都是傷,只要錢給夠,你說讓我廢哪啊我廢哪,他那只手你要不要,我給你剁下來……”

    “你他媽!”

    喬淮生猛地踹了他一腳:“你還是不是個人!”

    顧江海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指卻夠到剛剛的刀:“去死吧你!”

    刀刃和眼皮只割一線,喬淮生握著他的手腕,猛地一轉,耳邊的嘶吼聲音換成顧舟身上的傷,憤怒一瞬間沖破了理智,在顧江海沖上來之前,握著刀的手猛地用力!

    噗呲,有鮮血飛濺到他的臉上。

    顧江海睜著眼,重重地倒了下去。

    嘀嗒、嘀嗒,四周傳來流水般的聲音,鼻腔被血腥味灌滿,喬淮生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直到現在,他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忽然卸了力,身體像是又發了一次高燒,順著墻壁滑了下去。

    鑰匙擰轉,生銹的鐵門突然在這個時候被推開。

    顧舟回來了。

    鮮血從顧江海的身上流淌到喬淮生的腳邊,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身體一抖,顧舟突然在這個時候抱住了他。

    骨節分明的手攬著喬淮生的肩,手指握得很緊,像是要將喬淮生整個人嵌進懷抱里,好接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沒事了。”

    顧舟的聲音是熟悉的平靜,生平第一次,喬淮生覺得這平靜是如此的令人眷戀:“沒事了,喬淮生,”顧舟叫他的名字,體溫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過來,“沒事了,我在這里。”

    那是喬淮生第一次聽到顧舟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話,像是哄人般,將那把匕首從喬淮生的手中拿了出來。

    隨后,他拿出一張紙,細細地將喬淮生手上的鮮血擦干凈,連同剛剛打架時碰到的所有碎片一起,一同扔進一個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又拿出一條抹布,將匕首的手柄擦了好幾遍,這才垂下眼,握緊,將自己的手指覆蓋上去。

    做完這一切,這才重新蹲下身,將喬淮生拉下來:“你們剛剛動手的時候,還碰到什么了嗎?”

    喬淮生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怕,你不會有事的,”顧舟卻只是問他,“還有什么嗎?”

    “你要做什么?”

    “這個街沒有監控,除了路口右拐,那戶人家沒人住,從他們家的院子里穿出去,旁邊會有一個咖啡店,你在里面坐一會兒再出去。”他說著看了時間,像是在計算警察到來的時間,“四點,你坐到四點再走。”

    “你要替我頂罪嗎?”

    “你今天從來沒有來過這里,”顧舟猛地推了他一把,“走!”

    “我不需要你……”

    顧舟沒有聽他說完,直接拎著他的領子將他往后一帶,喬淮生這才發現之前顧舟和自己打架的時候應該留了手的:“快走!”

    “我都說了不用你!”

    喬淮生猛地將他推回去:“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會承擔!”

    “你是我什么?你憑什么替我頂罪?我真的殺了他不是更好,”喬淮生輕嗤了一聲,“一次性解決兩個自己討厭的人,你應該放著鞭炮慶祝吧?”

    “喬淮生!”

    “顧舟!”喬淮生喝道,“你是不是就喜歡這樣拯救人的感覺啊?”

    “對我也是這樣?對你那個什么朋友也是這樣?將快要死的人救上來,看著他們沒有你好像就不能活的樣子,不惜放棄生命也沒關系,”喬淮生自上而下掃視過顧舟的傷口,“這樣是不是讓你覺得特別有成就感,是不是覺得自己那卑賤的生命也跟著高尚起來?”

    顧舟靜靜地看了他一眼。

    喬淮生卻因為這個眼神歇斯底里起來:“對你來說,我跟他有區別嗎?是不是都是你用來自我滿足的工具?”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什么徹底屬于他,那么他寧可一點也不要,喬淮生冷笑了一聲,“誰要你這樣假惺惺的拯救,我寧可……”

    顧舟突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聲音因此被迫終止,他冷冷地注視著喬淮生:“你想知道嗎?”

    握著他腰身的手猛地向后帶了一步,顧舟突然一把推開了旁邊的小門。

    對面的窗戶只能望到客廳,喬淮生竟然從未見過顧舟的臥室——

    而現在,在小床對面的書桌上,顧江海所說的那些照片終于呈現在喬淮生的眼前。

    有他在操場里打球的,有他在禮堂里講話的,有他跟人說笑的……而最中間最大的那張,是喬淮生靠在窗前睡覺,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光落在他的眼皮上,唇縫因此張開了一些,離得近了,才可以看到一點嫣紅的小舌。

    而那個位置,現在覆蓋著不明的臟污。

    “從來就沒有另外一個人。”顧舟說。

    能讓他奮不顧身的,甘心去死的,扭曲的跟蹤,日復一日的窺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幻想的,會自卑會憤怒卻又會不敢觸碰的,從始至終,就只有喬淮生一個。

    “我不是因為想要學賽車才跟著你的,你在問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想著這些事了。”

    “我從來不是什么舍身為己的圣人,我有骯臟的私心。”

    顧舟審視過墻上的每一張照片,靜靜道:“你知道我在拍這些的時候在想什么嗎?”

    “每一個可能碰到你的人,我都恨不得把他們的手指剁下來,那些帶著這樣的目光看你的,我都想要把他們的眼珠子一個一個挖出來。”

    “但其實我才是最罪大惡極的那個。”

    顧舟指骨收緊,強迫喬淮生抬起頭,去看那一整面墻上窺視的身影和潔白的污臟:“覺得惡心嗎?害怕嗎?”

    喬淮生的身體因此而抖動起來,于是顧舟終于緩緩地笑了,長久以來壓抑在他身體里的一切像是終于能在今日發泄出來似的:

    “可我就是這樣陰暗的人啊,喬淮生。”

    “我去不了你的地方,你也不該來這里。”

    就像是芬芳的玫瑰不該出現在泥濘的街道,月亮也不會墜落到他的掌心。

    “你回去吧,”顧舟說,“剛剛的那個路線,其實是我為自己準備的。”

    喬淮生說得對,像他這樣日復一日的,無聊地又乏味的人生根本沒有繼續的必要,當然像顧江海那樣的垃圾更是一樣。

    很久之前,顧舟就想過奶奶死去之后,跟顧江海同歸于盡的可能性。

    只是喬淮生的出現,才延緩了這個過程。

    是喬淮生讓他覺得自己那乏善可陳的生命還有點稀薄的價值,他望著喬淮生,想象著他曾經對自己微笑的樣子,為了讓月亮永遠掛在云端,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生命。

    “求求你,”顧舟放開了手,很輕地扯了扯嘴角,“不要讓我……再討厭自己一點。”

    “顧舟你這個傻逼!”

    喬淮生眼眶通紅,猛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那堆照片雪花一樣墜落,但是喬淮生提起顧舟的領口,用力地吻了上去!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愛你。”

    血腥味盈滿鼻腔, 可卻從那輕柔的一個吻上嗅到了一點矜貴的橙花氣息,嘴唇像是點燃欲望的第一個出口, 喬淮生只是輕輕一碰,便立刻被顧舟按著抓著頭發壓了上去。

    他們都是第一次接吻,卻仿佛有一些無師自通的本領,舌尖剛剛碰到舌尖,便像是點燃的兩根引線一樣糾纏在一起,顧舟緊緊地握著喬淮生的腰,力道大到好像要讓人窒息, 呼吸與氧氣都是奢侈,唯有那不斷升起令人發麻的觸感,誠實地記錄著身體的感知。

    這是他們第一次接吻, 卻仿佛早已曾經演練過千千萬萬次。

    被吮吸的嘴唇帶著飽滿的紅,那點紅色一直延伸到帶著水光的眼尾, 喬淮生眼眶發紅:“所以……你是因為喜歡我嗎?”

    顧舟胸膛起伏,伸手想要去碰喬淮生的眼睛。

    “所以, 你是因為喜歡我嗎?”

    喬淮生又問了一遍, 他望著現在的顧舟, 被情.欲和渴望沾滿的顧舟,會自卑也會難過的顧舟, 曾經平靜的水面打碎又重組,露出形狀扭曲的暗礁來,可是喬淮生并沒有因此逃離, 他只是詢問:“你跟蹤我,偷窺我,去操場上看我打球,給我做糖漬小青桔, 把那些欺負我的人都報復一遍,是因為……喜歡我嗎?”

    “是。”

    “有多喜歡?”

    顧舟的手指靜靜地撫上他的眼尾:“我愛你。”

    于是眼尾那點水光就墜落到他的指腹。

    “那我告訴你顧舟,”喬淮生定定地注視著他,“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背著我自作主張。”

    “你要是真的愛我,就永遠不要這么做。”

    “我不需要你為我犧牲,”鮮血在客廳蔓延,窺探的照片撒了滿地,然而喬淮生一只手提起顧舟的領子,一字一句:“我只要你活著。”

    嘩啦一聲,桌上擺放整齊的書因為他們的動作掉了一本。

    可是等它落了地,那道聲音依然沒有消失。

    喬淮生回頭一望,才發覺那點動靜是來自客廳——顧江海竟然自己爬了起來。

    他一只手捂著腹部的傷口,似乎忘了這里還有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跑了出去。

    喬淮生最后的道德感是幫他叫了個120。

    隨后,帶著顧舟來到了當初的紋身店。

    夏季已經過去了,即便是不用開老舊的風扇,紋身店里依然不顯得炎熱,那些纏繞的蛛網被人收拾得很干凈,秋風吹過來,甚至有一點涼。

    喬淮生站在窗邊,清風吹起一點他的額發,連聲音都顯得空曠:“我就是這樣看到你的。”

    “是不是很奇怪?”喬淮生笑了笑,“我明明都沒有見過你。”

    卻可以因為一個人而放棄一件事,因為一個人而重拾希望,因為一個人糾纏這么久,直到再也沒有辦法將對方從自己的生命中剝離。

    “我當時只是覺得很生氣,”微風吹動房間里的顏料氣息,“我在想,為什么你不會覺得憤怒呢?為什么你就能這樣活下去呢?”

    他曾經以為顧舟是真的不在乎。

    可原來顧舟的答案是不能,喬淮生也不能。

    但是好在,他們都在這不能忍受的生命里,找到了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存在。

    喬淮生的手指緩緩地挑開顧舟的上衣,露出精壯緊實的腰腹和上面有些斑駁交錯的傷痕。

    他靜靜地撫摸那天留下的痕跡:“疼不疼?”

    顧舟搖搖頭,依然偏過頭注視著喬淮生的臉:“習慣了。”

    喬淮生卻突然從旁邊取出一只畫筆,筆尖像是流淌的欲望,代替喬淮生的手指在顧舟身上游走,微微發癢的觸感讓顧舟忍不住掙扎了下,喬淮生卻一把按住他的肩:“別動。”

    喬淮生正在顧舟的身上作畫。

    顧舟偏過頭,從模糊的鏡中看到他起草的輪廓——那是一朵玫瑰。

    玫瑰不會墜落到骯臟的下水道里,但玫瑰吻在了他的身上。

    筆尖在顧舟的腰腹上游動,喬淮生長睫低垂,目光認真,生平第一次,顧舟從喬淮生的身上找到了那樣專注,那樣長久的注視,心臟仿佛被滾燙盈滿,他甚至覺得,就算是喬淮生落下的是把刀,自己都能笑著迎上去。

    但是喬淮生的畫工很好,顧舟絲毫不懷疑他有做什么事情都優秀的能力,玫瑰在他的身上扎根,生長,像是從傷痕累累的肌膚里開出的繁盛的新生。

    “這是烙印,”花朵落下最后一滴紅,喬淮生收了筆,“這輩子,你只能聽我一個人的。”

    他滿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一只手輕撫過顧舟的脖頸,甚至開始思考項圈的形狀:“你要是敢背叛我,”

    “我就打斷你的腿。”

    “不用你,”筆痕一干,顧舟立刻翻身壓上來,嘴唇咬上喬淮生的脖頸,午夜夢回時肖想過的血肉,如今終于在他的舌尖下顫動,“我自己打斷了送給你。”

    灼熱的吻沿著脖頸的一路往下,動作渴求又急迫,齒痕用力,喬淮生輕輕地悶哼了一聲,剛剛還急不可耐的顧舟動作一停:“對不起,你……”

    那是舒服。

    喬淮生眉頭一皺,不由得嘖了一聲:“你到底行不行?”

    顧舟眼眸一深,從路上買的東西拿出來:“我只是怕你受傷。”

    “是嗎,這么憐香惜玉?那不然還是你……”

    顧舟猛地封住了他的唇。

    剛剛畫好的玫瑰延伸折疊,因為熱氣的蒸騰而變得格外鮮紅,又被落下水珠的洗滌,顧舟一只手撈起他的脖頸:“還好嗎?”

    “在你眼里我有這么脆弱嗎?”

    這樣磨嘰下去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喬淮生忍著那點不適,抬起眼,眼尾帶著水光,連那顆痣跟著浮動:“我好像還沒有告訴你……”

    喬淮生輕輕地笑了一聲,笑聲是被水汽浸透的沙啞性感:“那天見到看到你的時候,我……”

    在那天昏黃的夕陽里,在小巷的血腥,纏斗,在顧舟渾身鮮血,鬣狗凌厲的目光抬頭的那一眼。

    喬淮生因為藥物消失已久的感知第一次有了反應。

    他……了。

    那個字一落下,顧舟眼眸瞬間銳利起來,抓著喬淮生腰身的手指收緊,卻在喬淮生泄力的前一秒,猛地將人抱起來,狠狠地按在窗臺上:“所以,是在這里嗎?”

    聲音落在耳邊,像是戀人般的親昵:

    “……生生?”

    *

    潮濕的熱氣是浮動的夢。

    喬淮生從夢里驚醒。

    身上多了床被子,一瞬間,他以為這是剛剛有人來過,幾乎就要坐起身來。

    卻后知后覺地想起,這是他睡著之前,擔心自己發燒,于是爬起來蓋好的。

    另一個人缺席了太久,身體馴化的習慣早已被另一種習慣代替,喬淮生早已經習慣自己照顧自己了。

    不過萬幸的是——喬淮生摸了摸額頭,只是有點水意的涼,并沒有發燒。

    喬淮生看了看門口,那扇門依然沒有任何被推開的跡象。

    可是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砰!砰!砰!

    敲門的聲音傳來,喬淮生一抬頭,幾乎立刻就起身去開門。

    “喬總!”

    郁明推開門,手中抱著合同:“我來接你一起去公司。”

    “今天上午十點正式簽合同,已經跟股東們說好了,按照您之前安排的,跟縱韁是同一天。”

    郁明不太明白喬淮生的用意,只是撓撓頭,詢問道:“我們現在走嗎喬總?”

    “好,”喬淮生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隔壁轉回來,“好,走吧。”

    “那個……”郁明指了指喬淮生還光著的腳,“喬總……是不是要先換個鞋?”

    喬淮生垂下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鋪墊了這么久,如果說沒有失望才是假的,或許,他也曾期待著會得到什么結果吧?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

    不然算了吧,為什么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呢,喬淮生想。

    打斷腿,關起來,不也是挺好的。

    只有真正的狗才永遠不會背叛吧?

    “還有一件事,”郁明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之前我過來給您送材料的時候,我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莫驍的前秘書劉響,”那個被喬淮生一上來就弄下去的人,郁明說,“我看到他進了秦總那邊的門。”

    “萬一他要是跟秦舟……喬總,這次合約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喬淮生靜靜地看著窗外流逝的街道,良久,他才輕輕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不會。”

    他說:“不會再有什么問題了。”

    *

    會議在上午十點如期召開。

    畢竟是兩位最大股東的一致行為協議,流程上需要全體董事在場表決見證,斗法這么久的兩位將要在今天見分曉,所有人都到得很早。

    只除了莫驍本人。

    指針已經過了十點,喬淮生下方的位置還是空空蕩蕩。

    “怎么回事,”副總周尋揮揮手叫來秘書,“莫總人呢?”

    “已經聯系過了,”小秘書也很著急,“莫總的電話沒有人接,也派人到家里問了,保姆說他從前天晚上出去就沒回來,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不,要不我再想辦法聯系一下?”

    底下竊竊私語的人越來越多,連帶著郁明一起皺起眉,附在喬淮生耳邊小聲道:“喬總,不會是……”

    喬淮生搖了搖頭,手指點在桌面上。

    十點二十五分。

    這個時候,縱韁和崇山的合約應該已經都簽完了吧。

    秦舟是什么時候回去的,昨天晚上?前天晚上?還是在跟他說完就已經走了。

    那個問題,只有他一個人這樣可笑地糾結過嗎?

    “沒關系,”喬淮生笑了笑,“既然莫總不來,那我們就……”

    “喬總!”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秘書一臉惶恐,而她的身后,跟著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秦舟西裝革履,款款而立,領針的樣式好似五年前喬淮生送他的,盤旋的飛鳥到現在依然不過時,反倒在這時為他平添了幾分矜貴氣質。

    他站在門口,抬眸望了喬淮生一眼,微微地笑了。

    “喬總,”秘書無奈地解釋,“這個人說他要來見你,我……”

    “沒事。”

    喬淮生站起身:“你怎么會在這里?”

    “秘書都不是說了嗎?”秦舟道,“來找你。”

    “秦舟,你知道我在問什么?”

    秦舟沒回答,只是伸手在喬淮生的額頭上碰了碰,像是在查看他的體溫,又望了眼喬淮生身上的衣服,不贊同道:“穿這么少就出門?昨天晚上差點起燒。”

    喬淮生渾身一震。

    “怎么這副表情看我,”秦舟臉上帶著淡笑,手指順勢撫過他的臉:“我以為我在這里,你應該很高興?”

    指腹滑過他的下巴,秦舟留戀地碰了碰:“這樣……你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手指一顫,有那么一瞬間,喬淮生甚至覺得秦舟早就知道了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郁明卻突然在這個推開休息室的門:“喬總!”

    “那個,”迎面看到秦舟放在喬淮生臉上的手,郁明只能假裝自己瞎了:“監控說,”

    他只能艱難地將自己的視線從兩人身上摘下來:“監控說,莫總的車今天早上八點的時候出現在老城區,從那以后就不見了。”

    莫驍家里別墅一堆,沒必要在明知道要開會的上午跑到老城區里,以他的性格,不管是輸是贏,總該過來了結清楚,除非……他是要見什么扭轉戰局的關鍵人物。

    喬淮生猛地抬頭看了秦舟一眼。

    “我會殺了他。”

    他還記得這句話落地時扭曲的、瘋狂的神態。

    一股寒意油然爬上心頭。

    或許是他想錯了,喬淮生想——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秦舟不是不出現,不是離開也不是背叛,他是去……

    手指猛地一顫,秦舟卻在這個時候坐了下來,一無所知般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露出的腕骨上是一只熟悉的手表——在喬淮生跟他在酒局相遇的第一個晚上,就曾經被副總不小心掉落。

    而現在,秦舟好似已經懶得再掩飾這一切,只是抬頭望了眼喬淮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按照章程,已經接受通知的董事不到場等于棄權。”

    他輕輕地笑了笑:“他不來,你不是也可以繼續嗎?”

    或者說沒有了莫驍這個阻力,喬淮生的動作應該會更干脆便利。

    “你怎么知道他不會過來?”

    “或許吧,”秦舟說,“一個思路而已,你可以繼續等。”

    “我只是來提醒你。”

    秦舟把手中的茶放下,含笑望了喬淮生一眼:“家里的玫瑰換好了,不要忘記回去吃飯。”

    “還有,”他輕輕地撫了下手腕,眼底仿佛有一閃而過的血色,“你不是說……要跟我談談嗎?”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瘋子”

    “我是說過, ”喬淮生微微瞇起了眼睛,手指撐在桌上, “不過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

    喬淮生壓低聲音,盯著秦舟英挺的面容:“莫驍在哪?”

    “他……”

    “如果你決定騙我,最好想一個萬全的理由,”喬淮生或許在說莫驍,又或許是別的事情,“能騙一輩子的那種。”

    秦舟于是微微偏過了眼睛。

    “回去告訴各位董事, 會議暫停,”喬淮生轉頭對郁明說,“跟他們說, 如果莫總不來,那就一直等著, 等到他回來為止。”

    “那我幫你先點點吃的?”

    “可以,”郁明出去通知, 喬淮生一把將門摔上了, “但是你最好換個地方送。”

    “如果過了12個小時, 莫驍還不回來,我會直接跟警方報失蹤。”

    秦舟似乎是將這看作是一種對自己的威脅, 無所謂地笑了笑:“沒關系。”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做了事情還需要喬淮生給自己收場的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了,費盡心思爬上這個位置,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肆無忌憚地做這些事:“人丟了, 是該要找一下的。”

    “好啊,”喬淮生點點頭,撐在桌上的手指收緊,“我會跟警方說, 出于競爭關系,我是莫驍失蹤的第一嫌疑人,讓他們優先對我進行候審調查,財務進出,人際關系,包括……”喬淮生一字一句,“所有的就診記錄。”

    說到就診記錄四個字,秦舟原本懶散地搭著的手指瞬間握緊了。

    但是喬淮生仿佛已經預料到他的反應似的,微微一笑:“所以,如果你真的想送的話,不妨來趟警局?”

    秦舟終于不得不抬起了頭,深吸口氣:“你真的想見他?”

    “你說呢?”

    “好。”秦舟點了點頭,“我帶你去。”

    車子在老城區凌亂的街道里拐了幾個彎,停在了一個廢棄工廠的門口。

    喬淮生穿過大門,在空曠的中央看到了現在的莫驍。

    他身上已經完全分辨不出當初那個氣勢洶洶跟喬淮生爭辯的影子,剪裁精致的西裝已經看不出顏色,全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兩只手被反綁著靠在一個柱子上,嘴巴被人堵住,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水箱,似乎是察覺到人來,正要回頭——

    秦舟一揮手,立刻有人將掛著他的繩索一松,整個人的頭顱都被按進了水里。

    被綁在一起的雙腿劇烈的踢蹬,莫驍瘋狂地掙扎了起來。

    但是秦舟冷冷地,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甚至還伸手將喬淮生攔了一下:“別再往里進了,他會看到你。”

    這些骯臟的事情只有他一個人來做就好了,喬淮生不需要參與。

    其實如果可以,秦舟壓根也不想讓喬淮生知道。

    “你這些天不出現,就是為了做這個事?”

    “是。”為了獲取莫驍的信任多費了一點時間,他甚至刻意避免了跟喬淮生在人前見面,不過好在,效果很不錯。

    “為什么?”

    “我說過我要殺了他。”

    秦舟平靜地說著,好像是這是什么可以隨口講述的事情,只要他在的時候,那些傷害過喬淮生的人從來都不用喬淮生自己處理,之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你瘋了!”如果只是一些惡作劇,喬淮生還可以擺平,但是現在,“你知不知道要是莫驍真的出事……”

    “喬淮生。”秦舟回望他,定定道,“你當時去陵山,是莫驍故意的,他知道那里可能會出危險。”

    “所以……我不可能會放過他。”

    只是給喬淮生下個藥就足夠讓秦舟瘋狂了,更何況是現在這樣。

    秦舟不會忘記到錦城接到喬淮生那通電話的焦急與恐慌。

    他等了五年才能見到的人,卻有人差點就給他毀掉了,憑什么呢?

    秦舟微微瞇起眼睛,一個抬手,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莫驍立刻被繩索拉了上來撈了上來,就在他以為能夠終于能夠呼吸一口的時候,那繩索驀地一松。

    手腕被繩索磨出血痕,窒息的掙扎聲在空曠的工廠里顯得格外分明。

    “秦舟!”喬淮生不由得擰起眉,“但是就算是這樣,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關系!誰要你做這些!”

    “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嗎?”

    秦舟轉過頭,喬淮生一瞬間以為他要說之前的離開,但是秦舟緩緩地笑了下:“我最后悔的,就是五年前……”

    “沒能接到你的那通電話。”

    于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喬淮生就應該在醫院里。

    “而且,誰說這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了,”秦舟望著喬淮生,“你不是問我五年前為什么要離開嗎?”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了。”

    “因為我跟他是一樣的人。”秦舟的指腹緩緩地掃過喬淮生的臉頰,像是五年前一樣曖昧地,用力下壓,“都在渴望著你的視線。”

    “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他們嗎?你讓莫驍和寧斯與過來的時候,我有多難過嗎?”

    秦舟的手指掃過喬淮生的唇畔,挑開那溫潤的柔軟,將自己修長的手指狠狠地插進去:“前兩天我不該對你生氣的。”

    “你身邊總是有這么多人,我早該習慣的,生生。”

    “五年前我沒有辦法,只能像一條狗一樣在你面前哀求。”

    手指因此變得濕潤,他垂眸盯著喬淮生眼中的水光:“但是現在不是了。”

    “我等了五年,就是為了現在,有能力讓想要消失的人全都消失。”

    秦舟說罷,猛一抬手,莫驍被人倒掛著扔進了巨大的水箱!

    掙扎的聲音那樣劇烈,但是秦舟卻緩緩地,勾出一個扭曲又癡迷的笑:

    “你看,你現在不得不只看著我一個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想要你……管教我。”……

    老實說, 喬淮生并不是很在乎莫驍的生死。

    他又不是什么圣人,早在莫驍敢那么對他的時候, 喬淮生心中就已經替他想好了以后的結局。

    但是即便是動手,喬淮生也會像是當初動那個討厭的演員一樣,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起碼不應該是現在這樣。

    不應該由秦舟動手,更不應該以現在的方式動手。

    被扔進水箱的人像被燙到的魚一樣劇烈地撲騰,喬淮生的嘴唇被秦舟按壓出一點嫣紅,抬眸凝視秦舟:“放人。”

    “不可能。”

    “秦舟,我不希望自己再重復第二遍。”

    “是嗎?”秦舟嗤笑了一聲, 微一屈膝,喬淮生整個人被他壓在身后的柱子上,“可是你用什么來命令我呢, 生生?”

    “我現在還是你當初那只隨叫隨到的狗嗎?”

    “既然我和他們沒有什么不一樣,既然給了我的還可以給別人, ”秦舟的膝蓋頂著喬淮生的腿根,目光像是潮濕幽怨的男鬼, “那么你憑什么又要我死心塌地地聽你的?”

    “我都說了, 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情。”

    “反正我們這么不重要, 這么無所謂,就算一起死了, 對你來說應該也是百利無一害吧。”

    當初喬淮生對他說過的話被秦舟原封不動地回到了喬淮生的身上:“一次性解決兩個自己討厭的人,喬總豈不是立馬要回恒盛開瓶香檳慶祝?”

    喬淮生微微瞇起了眼睛。

    擠入自己雙腿之間的那條腿是如此的存在分明,緊繃的肌肉隔著兩層交錯的西裝布料研磨著他, 那樣的熱切和他的言語一點也不匹配:“秦舟,你是在跟我抱怨嗎?”

    手指一把甩開撫在自己的臉上的手,喬淮生冷冷道:“你有什么資格跟我抱怨?”

    “你背叛我只是為了得到我,是嗎?”

    “是我冷落了你, 是我讓你受了委屈還是我背著你招蜂引蝶,才讓做出這種事?”

    喬淮生一把提起秦舟的領帶:“說話!”

    秦舟的嘴唇顫動了下,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把自己的一廂私欲包裝得那么好聽,我差點以為你真的要愛我愛到不可救藥,”喬淮生微微湊近他,濃郁的黑醋栗香氣順著領口鉆出來,那被蹂躪到飽滿的紅唇輕啟,帶著些嘲弄,“但是當時……”

    “先背著我和秦之昭聯系的人,不是你嗎?”

    秦舟垂下的長睫狠狠一顫,卻一把攬著喬淮生的腰身壓回去:“是又怎么樣!”

    “你的父親、母親、朋友、同事……有哪一個把我放在眼里過?是不是每個人都在問我為什么跟你走在一起?”

    秦舟深深吸了氣,眸光中眼尾微紅:“所以我算什么?你的走狗?你的污點?你見不得光的存在?還是你應該被懲罰的罪證?!”

    喬淮生受到的關注太多了。

    從小到大,有那么多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他在學校有任何一點親密的消息,就會被人談說議論。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滿身淤泥。

    傅蕓的高傲讓她連見都不愿意見另一個輿論中的另一個對象,更別說像電視劇的母親一樣扔幾張支票。

    她只是把喬淮生關在了家里。

    她不讓傭人給他吃的,不讓他開燈,像往常一樣教育他,用那樣極端的、歇斯底里的方式,將他視為一個家庭的恥辱,視為自己二十年來的失敗。

    但是她沒想到,喬淮生生平第一次反抗了,用一種激烈的、決絕的方式——

    喬淮生在夜深人靜時從二樓跳了下去。

    小少爺身上沒有帶一分錢,僅僅憑著記憶,穿過蛛網凝結的街道,在陰森的夜晚里撞開了顧舟的門。

    顧舟正坐在靈堂里。

    在醫院里拖拉了小半年的老太太還是去世了,他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不算親人的親人也不在,顧舟回過頭。

    然后他看到喬淮生。

    他的小少爺,他少吃一點飯都要讓人擔憂的小少爺,睡覺時要用厚厚的毯子包裹著,打球時要永遠喝溫度恰好的水,腳疼一點就要人背著。

    他放在心頭的月亮。

    現在卻帶著渾身的傷——喬淮生身上全是灌木掛出的血痕,走路的姿勢有點坡,腳背被磨出一層的血痕。

    卻依然彎起眼睛,勾出一個微笑來:“顧舟。”

    他的眼眶有些紅,說:“我們私奔吧。”

    可是故事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不該帶走喬淮生的。

    或者從一開始——當喬淮生在學校里叫住的那一個瞬間,他就不該回頭。

    “或許我錯了,”秦舟輕輕地笑了聲,“但我從來沒有后悔過。”

    “秦之昭說得對,”秦舟拂過喬淮生的側臉,“在權勢面前,愛情算是什么?”

    “你看,莫驍就算是再討厭我,還是不得不跟我合作,那些人就算是再看不起我,也只能畢恭畢敬的叫我秦總,還有你,”黑醋栗的味道挨得那樣近,秦舟微微俯身,“就算是我在你心里再無所謂,還不是要為了莫驍的命來這里?”

    “現在不好嗎……生生?”

    “我還是會跟一樣守在你身邊,幫你做所有不喜歡的事,讓所有傷害過的你付出代價,而那些想要議論我們的人,不得不閉嘴。”

    “而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旁邊的莫驍已經奄奄一息,而秦舟緩緩勾起一個笑容:“你想救他嗎,生生?”

    “那就……管教我。”

    “管教你?”喬淮生嗤笑一聲,“你以為我來救他,是因為你嗎?”

    “別太自以為是了,秦舟。”

    “我救他是因為他是我合作對象,就算我真的要殺他,他也只是因為他惹了我,”喬淮生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個字,“跟你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沒有資格管教你,你以為自己有資格替我出頭嗎?”

    “五年前我就告訴過你,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自作主張,你不放人,行啊。”

    喬淮生一點頭,猛地甩開秦舟,按著莫驍的頭,重重地壓進了水里。

    本來就已經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連掙扎都變得緩慢,但是喬淮生動作狠厲,像是真的要莫驍的命。

    “喬淮生!”

    他自己怎么樣都可以,但是莫驍絕不可以死在喬淮生的手里!

    “喬淮生!放手!”

    膝蓋頂著莫驍的腿猛地一彎,那人把人身子都被按在了水里,像是生命最后的回光返照,劇烈掙扎了起來。

    “喬淮生!!!”

    “我現在可以跟你談條件了嗎?”喬淮生冷冷地回過頭,“秦總?”

    秦舟發覺自己真的差點忘了——從一開始,喬淮生就是一個比自己還要歇斯底里的瘋子!

    “好!”眼看著莫驍真的要命喪當場,秦舟眉頭皺起,“我答應你,我會放了他!”

    話音一落,喬淮生這才將莫驍從水里扔出了。

    泡了太久的人已經徹底昏迷,但是喬淮生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心思,猛地一腳踹在了莫驍腹部。

    剛剛喝進去的水哇得一聲吐出來,莫驍痛苦地睜開眼睛,還沒等秦舟有空遮住喬淮生,喬淮生便喚道:“莫驍。”

    莫驍回過頭,看清楚喬淮生的臉和他身后站著的秦舟,那是一個和當初的張尋一模一樣的震驚:“你……你們……”

    “聽著莫驍,”但是喬淮生對他沒什么耐心,直接一把拎起莫驍的領子,“你今天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也沒有見過秦總。”

    “你只是不小心錯過了會議時間,被我出來尋到,等你回去之后,我們的會議還是可以繼續。”

    “怎么可能!”莫驍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簡直要跳起來,“明明是秦……”

    “你應該知道,”喬淮生卡著他的領口的手移到脖頸,威脅道,“我們能綁你一次,也能綁你第二次。”

    他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他”,秦舟的目光微微一凝。

    “你以為魚死網破可能只是自投羅網,”喬淮生說,“莫總,不會做出這么不明智的事情吧?”

    “他媽的,我!”

    “作為交換!”喬淮生打斷他,“之前說好的那3%,我可以不要。”

    “新合同很快就會擬好,莫總不至于跟錢過不去吧?”

    莫驍的掙扎終于慢了下來。

    喬淮生這才示意:“快把莫總好好地送醫院。”

    這時才有人進來將莫驍帶走,秦舟靜靜地盯著喬淮生的動作,等這里終于空無一人,才開口:“當初被我傷的周兆和他的那幾個朋友,最后是怎么處理的?”

    他當時被喬淮生勒令不許再聯系,幾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將人弄進了ICU,但奇怪的是,周兆他爸只派人歇斯底里地找了幾天,后面居然就偃旗息鼓了。

    喬淮生微微挑眉:“你說呢?”

    秦舟于是沉默了。

    喬淮生說不再管他,可是話里話外將他摘得干干凈凈,好像是他指使秦舟將人綁了似的。

    “喬淮生,你……”

    喬淮生輕輕地笑了一聲:“為什么要管你?”

    “老實說,秦舟,你今天在這里,我其實真的挺高興的。”

    這也就意味著,崇山的項目已經簽約了——在秦舟缺席的情況下。

    喬淮生布了那么久的局,如今終于到了可以收尾的時候。

    他當然高興。

    當然,這高興里或許還有一點別的東西,秦舟沒有選擇回公司,而是留了下來。

    起碼證明,他還是要重要一點點的吧。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

    喬淮生想,是,現在是挺好的。

    當初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現在人人敬畏的秦總,當然好。

    讓他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跟秦舟這么過下去,好得不得了。

    但是他的背叛,他的痛苦,他的失落……他的愛人死了,誰來替他委屈呢?

    “你的確做錯了事情。”

    喬淮生突然一把拎起秦舟的領帶,猛地一腳踹在他的膝窩,強迫他半跪了下去:“想讓我管教你嗎,秦舟?”

    “想讓我在意你,關注你,關心你,因為你而搶下剎車,因為你而喊疼,因為你而憤怒,永遠……只看著你一個人?”

    喬淮生的腳尖沿著勁瘦的腿部肌肉緩緩上移,西褲上很快被染上了污臟,每說一句,秦舟胸膛的起伏就更劇烈一分。

    “那你不應該去找秦之昭,”皮鞋轉動,喬淮生的腳尖緩緩用力,“你應該來找我。”

    “你之前做錯了,不管沒關系,我今天很高興。”

    喬淮生輕輕附在他耳邊:“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等到秦舟經歷他曾經經歷的一切,等到秦舟體會到他所體會的痛苦,等到秦舟失去一切,他會把他想要的一切再賜予他。

    腳掌下的東西慢慢變得漲大,喬淮生緩聲笑道:

    “這一次,可千萬別選錯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今夜愿與您驗證忠誠。”……

    “喬總, 我們現在回寧市嗎?”

    喬淮生靠在椅背,懶洋洋應了一聲:“嗯。”

    郁明往座位后面看了眼, 又小心翼翼問:“那……那秦總?”

    “你管他干什么?想投敵嗎?”喬淮生眼睛微微抬了下,“不然我給你寫封推薦信去縱韁?”

    郁明連忙擺手。

    他只是覺得,按照這些天形影不離的樣子,秦舟理所應當要跟喬淮生一起回去的。

    結果臨走的時候,喬淮生連提都沒提這個人,難道還真是錦城的露水情緣?一回去就又要開始你死我活了?

    郁明腦子里想了八百部狗血大戲,一回頭, 才發現喬淮生已經睡著了。

    之前秦舟還特意交代過他,說喬淮生感冒剛好不要著涼,郁明正要揮揮手去找乘務員拿毯子。

    有人先他一步, 將毯子蓋在了喬淮生的身上。

    “秦……”郁明下一字還沒出口,便看到寧斯與沖他笑笑, 隨后坐到了喬淮生后面的位置。

    兩個小時后,飛機平穩降落, 喬淮生一睜眼, 就看到伏在自己身邊的寧斯與。

    臉上帶著乖巧到討好的笑, 香水是不令人討厭的奶香,正在幫喬淮生拾起掉落的毯子, 半個身子貼在喬淮生身上,長睫輕輕地眨動著,幾乎是一個很適合睡醒時下手的姿勢。

    “那個……”見到喬淮生醒來, 寧斯與臉上帶了點被欺負的軟糯,緊張得像只兔子,“我只是,我只是想幫您拾一下毯子。”

    “不用了, ”喬淮生輕笑一聲,沒有挑破他這些小把戲,只是將毯子推開,“這不是要下機了嗎?”

    說罷,也沒管跟在身后的寧斯與,垂眸看了眼短信。

    來人沒什么備注,但是語氣卻輕佻:“寶貝兒,崇山的合同簽了。”

    “現在開始動手嗎?”

    喬淮生垂下眼,漫不經心打下兩個字:“當然。”

    剛剛收起手機,郁明就小跑過來:“喬總,有件事……”

    能讓郁明這么吞吞吐吐的事情不多,喬淮生已經預感到了什么:“什么事?”

    “那個,”郁明說,“這次W·S珠寶拍賣晚會給您發了邀請。”

    W·S珠寶在四大奢侈品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只是有一點——它里面有縱韁的控股。

    “我知道這個您之前都是拒絕的,”郁明說,“不過主辦經理一定要我轉告你。”

    喬淮生幾乎都可以通過郁明的敘述感知到那人說這話時的語氣:“這次的晚會采用拍賣形式,每個人都可以拿出自己的一件物品進行拍賣,拍賣落槌金額由物品提供者決定。”

    “他說……您應該會喜歡。”

    “哦對,他還給了我一張電子邀請函,上面寫——”

    “今夜愿與您驗證忠誠。”

    這實在不是一張邀請函上會跟所有參與者寫上的字句,幾乎相當于明晃晃地寫著特殊,郁明忍不住發問:“所以喬總……您要去嗎?”

    “去啊。”

    喬淮生輕輕地笑了聲。

    他當初在萬眾矚目的地方失敗過一次,現在新的戰局,當然也要從萬眾矚目里開始。

    “你不用跟著了,先回家休息吧,我自己開車過去。”

    喬淮生剛要拉開車門,寧斯與卻突然跟過來:“喬總要去拍賣會嗎?”

    “我送您過去吧?”他說著站在車前,一副關心又擔憂的樣子,“那個……我聽郁經理說,您的腿在錦城受過傷,不然還是我來吧?”

    喬淮生微微瞇起了眼睛。

    老實講,這些年追著喬淮生不放的人很多,有點手段的也不少。

    但是像寧斯與這種有手段又知情知趣還追著不放的,確實很少見。

    尤其是,在他已經知道了喬淮生和秦舟之前的關系時。

    所以,早在寧斯與在錦城出現的第一天,喬淮生就已經關注了他。

    “行,”喬淮生將鑰匙一拋,繞去了副駕,“那你來開。”

    “謝謝喬總!”

    寧斯與立刻興高采烈地接了鑰匙。

    他開車和他這個人一樣,永遠都不緊不慢恰到好處,是一個讓人舒服的節奏,喬淮生不說話,寧斯與便主動道:“喬總,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這些天你在錦城,其實我一直在想你,知道您出事,我真的快要擔心死了。”

    “您可以讓我照顧您嗎,”車子在紅燈停下,一雙手從下方伸過來,可語氣卻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討好,“我只是能留在您身邊就可以了,其余的我都不在意,我,我……”

    “寧斯與。”喬淮生突然叫他的名字,“你為什么跟著我來錦城?”

    他不笑的時候就顯得莫名壓迫,寧斯與心中咯噔一聲,原本伸出去的手瞬間收了回去,卻依然小聲道:“那個……我之前不是說了,我有個研討會在這里,我只是太想喬總了,我知道喬總您在附近,所以就……”

    “你今年研三,參加研討會對你來說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用途。而且你的專業,最近在錦城也沒有大型的學術交流會。”

    喬淮生坐直身體,微微抬眼:“還是說,你愿意放下家里的債務專程去錦城散心?”

    前方變成綠燈,寧斯與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滲出冷汗,卻依然維持著微笑:“喬總你說什么呢,我怎么會……”

    “你父親應該是寧易海吧。”喬淮生驟然打斷他,“易遇科技的小公子。”

    “你不是那些攀緣附會的小明星,需要在圈子里給自己找個靠山。”

    “也不是沒名沒利的小網紅,想在我這里拿走一兩套房子車子。”

    “你這么積極地想要爬我的床,是為了什么,”喬淮生雙手交疊,那淡淡的嗓音仿佛能夠直接穿透寧斯與的心臟,“總不會……是喜歡我吧?”

    寧斯與渾身一震,手腕差點從方向盤上脫離。

    “看路,左轉。”

    冷冷的命令聲讓他回過神,卻被自己驚出一身虛汗:“我……”

    “你家的易遇科技出了問題。”喬淮生替他補全了這個問題,“現金流斷裂,急需大量資金回籠保住公司,所以,你需要找一個足夠有能量,能把易遇起死回生的人。”

    喬淮生望著寧斯與越來越白的臉,嗤笑一聲:“怎么,寧易海已經老到這個程度,需要靠自己兒子爬床幫他堵窟窿了。”

    “不是,不是的,”寧斯與的語氣看起來要哭出來,“爸爸他,他生了很嚴重的病。”

    “醫生說他沒有多少天了。”

    “我想在他走之前讓他看到,我是,”寧斯與抽噎了一聲,“我是有能力守好這個公司的,我能照顧我和媽媽。”

    “但是我太沒用了,我想了很多辦法,沒有人愿意借這么多錢給我們,沒有人在意我的努力,他對不起我爸爸,還有媽媽,她什么都不知道,她……”

    “停車。”

    寧斯與一愣,車子在路邊停下,這才發現自己剛剛說了什么:“不是,喬總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承認我是有目的,但是我對你,我對你是……”

    “我對聆聽別人的家庭遭遇沒有興趣。”喬淮生眼睫低垂,“下車。”

    “喬總!只要您讓我留在你身邊,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您幫我這一次,我……”

    喬淮生抽了張紙巾扔給寧斯與,看著他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聲:“哭什么,我又沒說不幫你。”

    寧斯與愣愣地抬起眼,喬淮生靠在車門邊點了根煙,微風吹起他的額發,他略略回過頭:“不管怎么說,你那天陪我看了場電影。”

    這話說得帶著幾分落寞,就好像是喬淮生這么多年身邊緋聞無數,連個一起看電影的人都沒有。

    手指遞了張支票:“如果你愿意,這些就當是電影票了。”

    寧斯與這才吸吸鼻子,垂眸看了眼支票——如果單從一個情人的角度,這應該是一個不錯的數目了。

    更何況說起來,他其實什么也沒付出過。

    “謝謝喬總,”寧斯與知道自己不應該要求更多,只是……僅要這些救活一個集團,這還遠遠不夠,“對不起……”

    “或者,你還有另一個選擇。”

    帶著煙草味的男人氣息驟然靠近,語氣里帶著點調笑:“只是,你想要自己應該付出什么代價了嗎?”

    過近的距離讓寧斯與渾身瞬間緊繃,腳背緊緊地貼在車門,可是看著喬淮生那張過分昳麗的臉,心跳又忍不住變快:“我……”

    “衣服脫了。”

    面前人冷冷地命令,寧斯與忍著羞恥,一點點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掉——有錢人都會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

    但是為了爸爸的公司,就算是喬淮生想要在這里對他做什么,他也……

    耳朵一點點地染上紅色,外套里只剩薄薄的一層襯衫,這個時候,喬淮生卻道:“手機給我。”

    寧斯與瞳孔睜大,一瞬間以為喬淮生是要拍什么視頻羞辱他,可還是咬著牙,將手機遞了過去。

    結果喬淮生卻抬手打開車門,將手機扔了進去。

    車門被關上,他將手中的袋子遞給寧斯與:“換上。”

    寧斯與愣了一下,這才低頭一看——袋子里是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裝,連尺碼都正好合適。

    他怔怔地望了喬淮生一眼,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喬淮生輕笑了聲:“怎么,覺得我要對你做什么?”

    “第一天見面我就告訴過你,你不是我的菜。”

    他抬起眼,目光像是懷念:“有些人的取向一旦定了,這輩子都不會改變的。”

    “換上,然后跟我去拍賣會。”

    喬淮生心里很清楚,他跟著秦舟一旦開始,就沒有再回頭的機會,也許最后還會鬧成不死不休的境地。

    所以……他需要有一個人,幫他做一些自己做不了的事。

    “今天晚上,你就會得到我給你的定金。”

    那根煙燃到了盡頭,喬淮生抬手按滅,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好像是肺腑都跟暢快起來:“然后,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在縱韁股票下墜到最低點的時候,做空縱韁。”

    寧斯與唰得抬起頭來。

    即便是他再怎么微小也知道,縱韁拿下了清江灣又簽了崇山,現在是風頭正盛的時候。

    但是寧斯與到底聰明,不該他知道的事情,他一句也沒有多問,只是道:“那定金……”

    手中的盒子畫了一個拋物線,寧斯與抬手接過來,聽到喬淮生道:“這是拍品。”

    寧斯與垂眸看了一眼——那是一雙對戒。

    素色的戒指沒有任何的裝飾,但正因為如此,它也很難被當作配飾的用途,那就只能是……

    “你只要拿出來,自然會有人給你付錢。”想起那張請柬上的字,喬淮生輕輕地笑了聲。

    “今夜愿與您驗證忠誠。”

    真好,喬淮生想,萬千高樓一夜坍塌,他帶著骨頭過去,理所應當會在這樣的不眠夜里……見證秦舟的忠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汗液滴落,壓抑呻.吟”……

    “歡迎各位來到W·S的慈善拍賣晚會, 首先,有請我們品牌的名譽會長, 秦舟,秦先生上臺致辭!”

    喬淮生剛一進門,就聽到主持人在臺上的這番話。

    縱韁剛剛宣布,正式簽署崇山項目,幾十億的資金砸下去,誓要開創沿清江灣的一體式產業園,正是所有人眼中的一艘巨輪, 自然萬眾矚目。

    而秦舟迎著這些目光,微笑致謝,彬彬有禮地走上臺。

    當初秦舟剛剛回國的時候, 他們的初遇就是這樣的一個場面,現在, 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喬淮生靜靜地凝視著秦舟最后的輝煌,有禮賓迎著他入內:“喬總, 您的位置在這里。”

    明明是對家, 但是出于地位的考慮, 喬淮生跟秦舟的位置是在同一排,只是中間隔了一個過道。

    發言結束, 秦舟走下臺,長腿在西裝下勾唇出健碩的形狀,雙腿交疊一落座, 目光掃過喬淮生,卻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寧斯與,原本微笑的眼睛瞇起:“喬總還帶了伴來?”

    喬淮生微一挑眉:“不能嗎?”

    “當然可以,”秦舟松了松領口, 視線從寧斯與身上收回來,卻只望向喬淮生,“那我能不能讓喬總……多看看身邊人?”

    語氣低沉卻乖順,仿佛他真的把喬淮生那天的訓誡聽了進去——想要什么,應該去找喬淮生要,而不是別人。

    喬淮生輕笑了聲:“那秦總的誠意呢?”

    拍賣會很快開始了。

    拍品一個一個地展出,今天商賈云集,每個人都希望在這里有個露臉和被記住的機會,上面的藏品一個比一個華麗。

    秦舟間或舉牌拍下一兩個東西。

    縱韁總裁沒什么別的愛好,只是喜歡收集一點珠寶,當初剛認回秦家,在華爾街賺到的第一筆錢,就是買了一款全球限量的缺月項鏈。

    價格之昂貴,以至于秦舟剛剛拍下的第二天,就被記者添油加醋地登了報。

    不過他拍東西也沒什么要收藏和倒賣的意思,純粹圖一個好看,可拍賣會進到中程,出現在展柜里,卻是一雙其貌不揚的對戒。

    顏色很素,以至于他只可以出現在某個小城的商品展柜,而不是現在,代表行業最頂尖設計的珠寶大會。

    更何況,它的起拍價還是五百萬。

    眾人議論紛紛,拍賣師叫了三遍還是沒有人舉牌,都以為這件肯定要流拍。

    “怎么這個東西就拿上來了?”

    “就是,既不是什么名家也沒什么特別的設計,這東西能值五百萬?”

    “他的提供者是誰啊?有人認識嗎?該不是隨便糊弄一個東西,來這里圈錢了?”

    這件東西屬實算不上什么特殊,不管是收藏還是當做飾品,看起來似乎都沒有任何價值,很多人只看一眼就轉過了眼睛,等著最后的流拍。

    唯有秦舟微微抬起眼,定定地看著展柜里的對戒。

    帶著喬淮生私奔之后,他們曾經過過一段時間的窘迫日子。

    那或許是喬淮生這輩子都沒經歷的貧瘠,為了他避免被喬家找到,甚至不能去工作。

    他們只能靠顧舟臨時接得一點散活來補貼家用,不過顧舟對工作也不挑剔,什么賺錢做什么,在信息技術高漲的時代,很快找到了一個碼農的零活。

    喬淮生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影一邊看了眼他的屏幕:“這些鬼畫符是什么?”

    “一種類似于DES的對稱加密技術,用于防止信息泄露。”

    喬淮生眨了眨眼睛。

    于是顧舟放下電腦:“類似于摩斯電碼。”

    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三長一短,一共四聲:“就像這樣,如果我們兩個之間用只有我們知道的方式加密,那么下次再出現的時候,就只有我們知道它的含義。”

    “那它的含義是什么?”

    顧舟抬起眼:“你今天吃飯了嗎?”

    “真無聊。”喬淮生從沙發坐在地毯上,手指撐起望向顧舟的眼睛,“換一個。”

    熒幕的一點光亮落在喬淮生漂亮的臉上,顧舟離得近,連眨動的長睫都清晰可見,喉結微微滾了下:“你……我今晚沒有工作。”

    他說話的時候,手指已經沿著喬淮生的襯衫摸到腰窩,原本沉靜的目光里滿是洶涌的欲望。

    “你腦子里就只有這點東西?”

    顧舟于是把下巴擱在喬淮生的肩上,自從確認關系之后,他就很喜歡這樣貼在喬淮生的身上,好像要把從小到大缺少的觸碰全都在喬淮生一個人身上找回來似的:“那你說呢?”

    “我愛你。”

    顧舟猛地轉過頭,貼在喬淮生身上的指尖明顯顫了下。

    但是喬淮生微微勾了下唇角,滿不在乎地樣子:“我是說這個密碼。”

    “不行,”手指沿著腰身下移,指尖曖昧地停在原地,卻不繼續動作,帶了幾分逼問,“再說一遍。”

    “說什么?”

    顧舟屈指在桌上又敲了四下,三長一短:“這個,密碼。”

    于是喬淮生轉過頭,眼尾的痣像是勾人的妖:“是什么?”

    他微微側身,被撫摸的地方就在鉆進顧舟的掌心,又問:“顧舟?”

    顧舟呼吸有些熱,卻一瞬間明白了喬淮生的意思,貼在他的耳邊,像是私語:“我愛你。”

    嘩啦,有什么從掌心墜落到桌上。

    顧舟垂下眼,才發現那是一組素色的男士對戒,上面沒有什么裝飾,卻足以讓人心潮澎湃。

    掌心慢慢地變得灼熱,顧舟的吻落在喬淮生的耳廓,聽到他道:“閆玲說《白日焰火》進決賽了,這是預支的獎金。”

    “高端設計師的是不用想了,不過你有一個特權,等忙完這一陣,未來的大導演親自給你刻一個。”

    喬淮生轉過身,仰頭望向顧舟的臉,手指沿著衣袖摸進他的腰身:“跟你腰上的這個一樣?”

    顧舟的呼吸逐漸急促,喬淮生輕笑了聲:“那看來是很喜歡。”

    “等決賽的獎金拿到,再給你打塊牌子掛脖子里好不好?”

    礙事的上衣被同時掀開,唇齒的交纏的一瞬間,顧舟聽到喬淮生的聲音:“我也愛你。”

    輕輕地撫了下指骨,無名指的地方空空蕩蕩,秦舟抬起頭。

    櫥窗里的戒指顏色陳舊,銀色的光澤下沒有任何裝飾,一如空白的五年。

    在拍賣師宣布流拍之前,秦舟終于抬起手:

    “三千萬。”

    “多少?三千萬?”

    “這個東西能值三千萬? ”

    “這是有什么好收藏的,外面不是有一堆?”

    “就是啊,縱韁的行情得多好啊,難道真是有錢花不出去了?”

    沒有人想過秦舟會突然把這個抬到三千萬,唯有喬淮生依然坐在旁邊,眉目沉靜,仿佛壓根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拍賣師舉起槌:“三千萬一次,三千萬……”

    “六千萬。”秦舟忽然又開口了。

    這下不止坐著的觀眾,連觥籌交錯的眾人都轉過了頭。

    “六千萬一次,六千萬……”

    “一個億。”

    杯子被放在旁邊,所有人都盯著秦舟,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因為縱韁的業績高興得昏了頭,以至于做出這么不理智的事情。

    “一個億一次,一個億……”

    “一億三千萬。”

    旁邊的寧斯與冷汗直冒,怎么也沒想到喬淮生說好要給他的定金會是這個數目,有些緊張地湊到喬淮生身邊:“喬總……”

    “一億五千萬。”

    秦舟突然又開口了。

    整個會議寂靜一片,所有人都以為秦舟是瘋了,只有喬淮生一個人坐在原位,從頭到尾都波瀾不驚,好像早就料到現在的局面,壓根沒有往旁邊看一眼。

    “兩億。”

    低沉的聲音響起,這場拍賣成了秦舟一個人的競價,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那個目標是什么,對手又是誰,只有這兩只其貌不揚的陳舊戒指,從一點微薄的獎金,僅僅過了五年——

    “兩億七千萬。”

    秦舟的聲音落地,全場一片寂靜,就算是縱韁的體量再大,公司的現金流到底是公司的,更何況,現在掌權的還是秦舟的叔叔秦之昭。

    他不過才剛剛回來五年,兩億七千萬很可能是全部的個人身家。

    眾人一片咋舌,可就在拍賣師都哆嗦著念數字的時候,秦舟居然又開口了:“三個億。”

    這幾乎已經到了要變賣房產的地步,可說完這句話,秦舟這才轉過頭,望向旁邊隔了一條走廊的人:“現在夠誠意了嗎,喬總?”

    喬淮生微微側頭,聽到他帶著幾分討好的聲音:“那,消消氣?”

    交了50%的定金,那兩枚戒指才到了秦舟的手中。

    原本空蕩蕩的無名指被重新占滿,酒店套房里,指骨攬著勁瘦的腰身,深一點顏色陷在白皙的腰窩里分外明顯。

    秦舟屈膝頂在床上,喬淮生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垂眸給他一個吻:“算是獎勵。”

    手指輕輕地拍了拍秦舟的臉頰:“今天表現還不錯。”

    唇舌剛剛退出,就被人重新勾了回去,指骨因此陷得更深,呼吸灼熱又急促:“三個億,只是這點獎勵嗎?”

    “喬總,”滾燙的吻落在耳垂,襯衫沿著腰身擠掉一半,“就算是喂狗,起碼也應該給根肉骨頭吧?”

    “行,”喬淮生輕笑了聲,作勢往后一躺,撕扯到一半的襯衫因此崩得更開,露出大片雪白緊實的胸膛,“那你自己來啊。”

    眼眸一深,秦舟猛地吻了上去,床單因此被拉扯出褶皺,眼尾的紅好像是調情的紗,喬淮生的手指插進秦舟的發叢,在過分用力時將人拉起:“拿我磨牙呢?”

    “五年過去,喬總還是這么嬌氣。”

    秦舟輕嘆了一聲,卻按著喬淮生背過身去,修長的手指劃過他的脊背:“但是……肉沫沒有榨干凈,怎么能叫做骨頭?”

    金屬指環陷進唇縫堵住聲音,秦舟的手機響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接通,就被人按了靜音一腳踢到床底下。

    唯有喬淮生那里傳來短信的聲音:“喬總,成了。”

    就在秦舟以三億天價拍下兩枚素戒的當天夜里,即將動工的崇山就被爆出土壤密實度超標,當地的檢測跟鎮長當天就拿著尾款跑到了國外,項目被迫停擺。

    手機亮了又滅,當天夜里,秦舟有上百個電話進來,可直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也沒有得到回應。

    一起被掉過去的還有半邊被子和用過的塑料薄膜,床上一片臟污,于是秦舟干脆將喬淮生抱了起來。

    后背抵著墻壁,感知卻因此更加深刻,指尖在堅實的臂膀上拉扯出紅痕,連同糾纏的唇舌一起品嘗出血腥味。

    他們緊緊地相擁,汗液滴落,壓抑呻.吟。

    在明日崩塌之前,仿佛此刻就是極樂。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我終于也背叛你一次了。……

    縱韁大樓, 男人的領結包裹住脖頸,垂下的衣袖甚至連手腕都遮得嚴嚴實實, 唯有那雙眼睛依然銳利深邃,來往的人群匆匆忙忙,幾乎都是跑著往里進,甚至都沒人發現,他身上的西服還是昨天的那一件。

    秦舟一進門就被圍住了。

    “秦總!”

    “秦總,崇山那邊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總,公司股票今天一開盤就跌了幾個點, 現在漲勢還是往下,市場那邊過來問,是否需要暫時停牌?”

    “不用, ”秦舟一邊看手上的文件一邊往前走, “現在停牌只會更加造成市場恐慌, 現在去找評估機構重新出具鑒定書,估算土地剩余價值。”

    “去通知召開董事會, 商議啟動自有資金回購流動股穩定市場, 詢問股東增持意見。”

    秦舟一邊走, 一邊有條不紊地安排著諸項事宜,程阮跟在他的身后:“秦總。”

    “對不起秦總, 這次的項目是我……”

    “對現在局面沒有用的事情就不用說了,”秦舟打斷他,“最后拍板的人是我。”

    “無論如何, 我才是事件的第一負責人,”秦舟問,“簽約的那幾個人呢?”

    “早跑到國外去了!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這批地有問題, 就等著拿了錢跑路呢!這群王八蛋!”

    “放出消息,不管用什么辦法,都要把人給我抓回來,傷殘不論。”

    男人眼中的陰霾讓程阮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要是找不回來呢?”

    秦舟冷笑了一聲:“那就讓我們即便是待著,也絕對不能安穩。想從我這里拿錢,我怎么能讓他們安心得睡得著覺?”

    從頭到尾,秦舟都沒有表現出特別憤怒,可直到此時,程阮才感到一絲可怖的氣息,他不由得想到之前秦舟在國外的那些故事。

    只用了五年就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混到如今的位置,秦之昭并沒有因為他的姓給過秦舟半分的優待,他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得來的。

    摸了摸額角的冷汗,雖然知道秦舟可能不愛聽,程阮還是道:“還有……秦總……”

    “什么?”

    “這次的事情,如果說真的只是鎮長聯合機構的人騙我們,那他們何必把這件事大張旗鼓地曝出來呢,等我們自己發現跑遠點不好嗎?”

    “而且……昨天晚上媒體那么統一,短短一晚熱度就上來那么快,我們連個壓消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推了出來。”

    “我總覺得……”程阮觀察著秦舟的神色,“我總覺得……像是有人早就知道這件事,就等著我們簽完約掉坑里一樣。”

    秦舟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收緊。

    程阮都能想到的事他不可能想不到,只是……昨天晚上。

    那些曖昧的痕跡還留在身上,那些拉扯與糾纏仿佛剛要隔著血痕刻進骨子里,可就在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秦舟靜靜地抬眸,程阮立刻識趣地出了門。

    這才接起了電話:“醒了?”

    “嗯,”那邊的聲音帶著些醒后的沙啞,有些性感,以至于秦舟摩挲指尖,不由想象他現在的樣子。

    “早飯已經點好了,現在要吃嗎?”

    “我知道,”喬淮生輕笑了聲,“很合胃口,謝謝。”

    于是秦舟也輕笑了聲:“喬淮生。”

    “嗯?”

    秦舟動了動手腕,將自己站在玻璃窗旁,陽光照到掌心:“戒指很好看。”

    “是嗎?”喬淮生輕聲道,“可是我什么都沒有刻。”

    “那我來刻,”秦舟說,“可以嗎?”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所以不是未來的大導演,而是未來的大總裁了嗎?”

    “所以,”手腕垂下,秦舟又問了一遍,“可以嗎?”

    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嗎?

    可以就這么過下去嗎?可以就沉浸在這樣的虛妄的幸福里,等待著秦舟慢慢地蠶食自己,或者再像以前一樣,等待著某一天里,突然降臨的背叛嗎?

    肩上的睡袍滑落了一點,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胛和上面嫣紅的風光,昨晚一定興致激烈,只可惜,今朝已經是今朝了。

    子彈出膛,便沒有回頭的機會。

    喬淮生靜靜地喝了口粥——或許是正是因為這家做的粥比較合他的胃口,秦舟才將酒店定在了這一家,喬淮生輕輕地笑了聲:

    “秦舟,之前我的一切,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還有,”他說完,沒有再聽秦舟的回答,只是問,“今天晚上,要我去接你下班嗎?”

    *

    連續忙了一天的公關,秦舟才起身,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手機又有電話進來:“秦總,拍賣行那邊過來進行資產核實了,他們說您名下沒有房產,剩下的賬目……”

    “就按之前說的進行核算吧,東西不都提交了嗎?”

    掛了電話,秦舟這才有工夫喝了口水。

    辦公室的門唰地被人推開,秦舟剛要皺眉,便聽到來人道:“秦總!秦董說讓您現在去董事會?”

    秦舟看了眼腕表:“會議不是還有兩個小時才召開?”

    “是,您通知的是六點,但是秦董……秦董他自己發了內部通知,現在人都到齊了,他們說要……”

    秦舟一把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今天的會議主旨是,”坐在上位的秦之昭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補完了下半句,“啟動對秦舟總裁以及副董事位置的彈劾機制。”

    “秦舟在擔任縱韁董事的期間,多次工作懈怠,致使公司決策出現重大失誤,給公司造成了巨大利益損失,董事會一致決定,秦舟已經不再適合擔任公司的決策層,應對其進行職務罷免。”

    “什么!”程阮第一個開口,“秦總這五年來為公司創造多少業績,怎么能因為一次的失誤就罷免他!而且秦總他已經想好了公關方案,只要我們……”

    “什么時候董事開會,還有秘書說話的份了。”

    秦之昭的視線冷冷地掃過他:“出去。”

    “我記得,只憑一次決策,”秦舟打斷他的話,靜靜道,“董事會應該是無權對現任執行董事進行彈劾的。”

    “是!一次清江灣的蠢事還不夠!”秦之昭猛地將手中的照片沖著秦舟砸了過去,“那這些呢!你要不要跟諸位董事解釋一下這些是什么!”

    紙片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秦舟撿起來看了一眼。

    最上面是一張剪報。

    報紙標題取得很有意思:“縱韁總裁一擲千金為美人,上億市值為何蒸發?”

    上面的文字極盡離奇,將秦舟寫成了一個為了縱情酒色流連夜場的廢物,好似所有股民的錢都被他騙過來為自己享樂,而他在拍賣會上一擲而出的三個億,被人添油加醋寫成是崇山項目的款項,仿佛秦舟早就已經跟檢測機構串通好,估計做了這么一出戲放出利好消息入市,隨后自己宰殺散戶,卻拿著這筆錢滿足滿足私欲。

    可以想見,這種標題正好滿足一部分人仇富的心理,下面洋洋灑灑全是謾罵,從秦舟的身世到他之前在國外不擇手段的一系列舉動。

    這個消息本來也好澄清,只是,這個小報偏偏還配了一張真實的圖——

    裝修的華麗盥洗室里,秦舟攬著一個人的腰將人按在洗手臺上親吻,急不可耐的樣子讓他在這樣的場合就獸性大發,那人雖然只漏了一點腰身,卻能夠憑借身上的西裝看出是個男人。

    而且,他身上的那套西裝,跟當時拍賣會那兩枚戒指的提供者一模一樣。

    秦舟當然知道照片里的另一人是誰。

    他只是沒注意到,昨天的寧斯與身上的衣服,居然跟喬淮生在酒局上那身是同一套。

    原來,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開始籌劃著這一天了嗎?

    其實……可以早一點告訴他的。

    因為,只是這么一張照片,秦舟便不可能再有任何辯解,任何澄清,他寧愿自己被辱罵過千萬條,也不會把喬淮生這個樣子時的正臉公諸人前。

    但或許,這也是喬淮生計劃中的一部分吧。

    他或許是料準了這一點,所以才這么肆無忌憚吧。

    “這些呢!”

    秦之昭摔下的紙片里全是各大媒體對這件事的報道,僅僅半天時間,這件事情已經不斷發酵,連同崇山項目的失利,將縱韁釘在了恥辱柱上,連同他從貧民窟里帶出的總裁。

    “秦舟!這些你有什么好解釋的!”

    “沒有。”

    秦舟的指尖顫了顫,彎下腰,將那扔到地上的剪報撿了起來,拍了拍那落在那人身上的灰塵:“對此,我沒什么要說的。”

    “好!”秦之昭一點頭,“現在在公司官網發布公告,罷免秦舟縱韁集團的總裁一職,并解除其在董事會的職位。”

    秘書噼里啪啦起草著文字,下面一片嘩然,唯有秦舟本人對此不發一言,好像那個在一瞬間失去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樣。

    “還有,”說罷,秦之昭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根據章程,你存在玩忽職守和與事故方串通的嫌疑,在公司股價穩定之前,需要暫時凍結你的個人資產。”

    “我的個人資產?”

    聽到這兒,秦舟終于輕輕地笑了聲 ,晃了晃手上的報紙:“你覺得,我現在還有什么個人資產嗎?”

    三個億,是秦舟這五年來所有的積蓄。

    不只是現金流,甚至包括秦舟所有的投資理財產品乃至各類藏品。

    除此,他是真的身無分文一無所有了。

    秦舟垂眸看了下,眾人這才發現,他的無名指上,帶了一枚素圈的戒指。

    那上面空空蕩蕩沒有任何裝飾,是陳舊到追也追不回的款式。

    他用自己全部的積蓄買下了它,所有人都拿他當個傻子。

    只有秦舟自己把它當做和好的信號。

    而現在……原來這戒指,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你還真是個情種,”董事會的人散得七七八八,秦之昭推著輪椅來到他身邊,“可是我早就告訴過你,他們喬家全都是冷心冷肺的東西。”

    “你怕不是忘了,你堂哥是怎么死的!”

    秦之昭的手指緊緊地握在輪椅邊緣,幾乎是猙獰地盯著現在的秦舟:“我花了五年培養你,可是你一見到他,就什么都交了。”

    “真是沒用的東西。”秦之昭的聲音像是陰惻惻的毒蛇,“要我再重新教你一遍嗎?”

    秦舟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秦之昭嗤笑了一聲:“放心,不會把你放到軍隊或者什么森林里了,我現在才發現,血肉上的鍛煉是沒什么用的。”

    “你還是需要自己看清楚,”秦之昭指了指心臟的位置,“你覺得……”

    “你不是秦總之后,其他人會怎么看你,那個喬家的大少爺,又會怎么對你?”

    “把你當做和其他人一樣的小玩意兒?還是丟在人堆里的垃圾?哦對,”

    “他現在這樣,一定很恨你吧,說不定,比其他人更能帶給你驚喜呢?”

    “剛好酒莊里缺一個服務生,既然這么擅長,不如就去那吧。”

    秦之昭冷笑著看著秦舟越來越蒼白的臉:“好好看,你五年前要死要活護著的那個人……”

    “到底是怎么對你的?”

    *

    秦舟出門的時候是無人相送的。

    當初那些恭敬著叫秦總一個個都躲得很遠,生怕近一點就被清算的人當做是秦舟這一派的人。

    但事實上秦舟在公司也沒什么派系。

    電梯下到一樓,秦舟才發現下雨了。

    前臺一見他來便偏過了頭,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以化解不得不微笑打招呼的尷尬。

    于是秦舟也沒有為難她。

    他一個人推開旋轉門,正要走進雨幕里。

    “秦總!”程阮沖出來,遞了一把傘給他,“外面下雨了。”

    “這次的事情,明明是秦董他……”

    “程阮!”秦舟向來冷心冷情,除了喬淮生以外的人都不怎么在乎,此刻卻也不免多說了一句,“謹言慎行。”

    “謝謝你的傘。”

    秦舟抬手撐開:“你放心,秦董真正想教訓的只有我一個,不會對你們下手的。”

    但即便這么說,來送他的,到底只有一個人。

    當初他一無所有出國的時候,能帶去的只有裂開的骨頭和唇角的傷。

    而現在,他再次一無所有的時候。

    也不過一把傘……和一枚戒指。

    仔細想想,似乎還是多了點的。

    想到這兒,秦舟扯了扯嘴角,孤身走進雨幕里。

    雨珠順著傘邊墜落下來,昂貴的西裝褲腳很快被雨水打濕,過了一條馬路,對面便是人來人往的商業街。

    停在旁邊的卡宴鳴了下笛,秦舟一回頭,便見對方降下車窗,露出一張過分昳麗的臉。

    如同電話里說的那樣,喬淮生來接他下班了。

    他們之間有過許多承諾,它們統統都不作數,而作數的卻又全都不合時宜。

    天地籠罩一場大雨,喬淮生在車內,秦舟在車外,指骨撐著一把黑傘,垂眸看著趕來的這人。

    “疼嗎?”

    喬淮生輕聲問。

    有雨絲順著車窗飄了進來,喬淮生微仰起頭,看著秦舟指骨上的那枚戒指,卻笑了:“你看。”

    他說:“我終于……也背叛你一次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當然是抓回去當狗。”……

    第一次見到顧舟和秦之昭見面是什么心情呢?

    一開始其實還是有點擔心的, 在顧舟連續一周晚回家之后。

    他說自己加班,雖然顧舟確實很忙——他總是盡力要給喬淮生一切好的東西, 不肯讓物質上有任何的委屈,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下,家里的沙發還是柔軟干凈,對面掛著投影儀,新鮮的花朵總是兩天一換。

    喬淮生勸了幾次勸不住,于是破天荒地跟著顧舟出了門,打算在這人應酬的時候直接把人給拎回來。

    他雖然不再是寧市的喬大少爺, 但是也沒必要讓顧舟犧牲到這個地步換這些東西。

    只是等喬淮生氣勢洶洶地趕過去,看到的卻是顧舟和……秦之昭。

    他們相對而坐,姿態那樣熟稔, 關系那樣親密,他甚至看到顧舟那樣冷冰冰的人, 在聽到秦之昭說了什么時候,居然輕輕地笑了一聲。

    他居然笑了。

    對著秦之昭。

    對著他這輩子最討厭最痛恨最恨不得殺了的人。

    “為什么死得那個人不是你呢?”

    “你知道你爸爸在之前有一個愛人嗎?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

    “因為你的存在, 他從二十多層跳了下去。”

    “你從出生開始……就帶著罪孽。”

    “喬淮生喬淮生喬淮生喬淮生喬淮生喬淮生”

    蛇信般的聲音響在耳邊, 好像是有誰在一聲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喬淮生!”

    略帶著冷淡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看見顧舟推門望進來,神色里帶著些疲憊:“你怎么了?”

    喬淮生抬起眼, 定定地望著他:“你干什么去了?”

    “加班。”

    “加班?”多么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這些天里,顧舟一直都是這樣加班的嗎, 喬淮生冷笑一聲,“跟人坐在咖啡館里也算是加班嗎?”

    “你自己聞聞顧舟,”他一把拎起顧舟的領子,“你身上是什么惡心的味道!”

    “你跟著我?”

    顧舟抬起頭, 眉眼中有一點疑惑:“為什么?”

    “你不放心我嗎?還是覺得我會背叛你?”

    “你不會嗎?那你告訴我,你見秦之昭做什么?!”

    “他是秦之昭……?”顧舟似乎愣了一下,可惜那聲質疑太輕,喬淮生只聽到他道,“他是我的客戶。”

    “客戶?什么客戶! 秦之昭這樣的人找你做客戶?”

    喬淮生冷笑一聲:“行啊,那你現在把工作辭了。”

    顧舟偏過頭,似乎思考了一下:“不行。”

    “我的片子已經拿了冠軍了,獎金很快就會到賬!我不需要你每天給這樣的客戶陪笑,”喬淮生語速很快,幾乎是立刻道,“我們可以再換一個地方,找一個小地方,我們……”

    顧舟一把握住他有些顫抖的肩:“喬淮生,你還在害怕嗎?”

    “你怎么了?”喬淮生今天的樣子,一瞬間讓他想起那天晚上,喬淮生穿著一身西裝滿面淚痕站在他家樓下的樣子,顧舟不由得皺起眉,“你今天……”

    喬淮生抬起頭望他,眼尾像是有一點紅,連那枚痣看起來都分外楚楚可憐:“顧舟,我再說一遍,把工作辭了。”

    顧舟的心臟都跟著被攥緊,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喬淮生的臉頰,卻道:“不行。”

    “生生,我……”

    “那我換一個問法,”喬淮生偏頭躲開了他,“你跟秦之昭斷了,這輩子,永遠都不要再見他,行嗎?”

    顧舟瞬間蜷縮了些,眼中閃過幾分痛苦的掙扎,他其實很想將喬淮生抱進懷里,但最終也只是搖了搖頭:“不行。”

    “好,好得很。”喬淮生徹底笑了起來,“那你現在走吧!”

    分手兩個字卡在嘴邊,卻怎么也沒辦法出口,喬淮生只是將桌上的花瓶抓起來砸到顧舟的身上,玫瑰散落一地,破碎的玻璃連同歇斯底里的聲音:

    “滾!滾啊!”

    顧舟離開了。

    他甚至走之前,還貼心地將那堆碎片給收拾了一下。

    以至于現在喬淮生的身體順著墻壁滑下來,接住他的地毯依然是干凈的、柔軟的。

    喬淮生靜靜地坐在房間里,第一次,他覺得這個小房間是那樣空曠,如果一個人不發出任何聲音,簡直像是要被周圍的黑暗吞噬一樣。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

    喬淮生猛地抬頭來,一瞬間以為那是顧舟。

    可是門打開,喬淮生才在剎那間想起來,如果是顧舟的話,他應該是用不著敲門的。

    門外站著的是傅蕓和喬南山。

    激烈的反抗換來的只會是更激烈的教訓,傅蕓和喬南山把他帶了回去……送進了戒同所。

    身體被電流刺穿的那一瞬間是什么感覺?看著惡心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交.媾,想要把他們的皮一層層地剝下來,連同自己的。

    被束縛在電擊椅上的時候,有人反復問喬淮生到底做錯了什么?

    可是他做錯了什么呢?因為喜歡顧舟嗎?因為愛上一個人嗎?因為愛上一個男人嗎?

    可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明明早就,早就已經死了啊。

    在他昏黃的小巷,在那個絲帶飄飛的片場,他早就應該死去了。

    為什么還沒有死呢,為什么現在還在活著呢?

    喬淮生拿起牙刷折斷后的木刺,靜靜地在鏡子里望著自己的脖頸。

    那一瞬間,他只有想起顧舟。

    想起他們在血腥里接吻,想起顧舟坐著靈堂對他說:“喬淮生,我沒有家人了。”

    “沒關系,來找你的時候,我也沒有了。”

    “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打斷你的腿。”

    “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來。”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手指沿著脖頸往下摸,才從層層的束縛衣里摸出一個紅繩,和下面掛著的,小小的戒指吊墜。

    喬淮生說要自己把這枚戒指重新刻一遍,到底還是沒能來得及。

    不過還好……還好,他們還沒有分手。

    喬淮生還沒有說分手。

    只憑著這一個念頭,喬淮生硬生生在里面挺了下來,很多時候他都以為是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覺,比如躺在電擊椅上的時候,居然聽到隔壁傳來的咚咚聲。

    三長一短,好似幻聽。

    喬淮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活下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去。

    只是出來的那一天,覺得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像是站不穩似的讓人暈厥,隨后才聽到顧舟的消息——

    “顧舟?現在應該姓秦了吧,你沒聽說嗎?他現在是秦家新找回來的大少爺,可風光了!”

    以及第二句:

    “學、學長,組委會說……您的那部片子涉及版權違規,取消了您的評獎資格,我們的電影……好像被賣了。”

    喬淮生很輕地扯了扯嘴角。

    手中的戒指打了個轉,他沒想到,和顧舟的第一次重逢,居然會是在媒體上。

    顧舟穿著剪裁昂貴的西裝,彬彬有禮地站在秦之昭的身邊,陌生又得體,微笑著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秦舟。”

    喬淮生在那個巷口堵住了他。

    顧舟從一輛黑色卡宴上下來,似乎是想最后一次回去收拾東西,見到喬淮生,微微皺了下眉。

    “顧舟,”喬淮生靠在墻邊,夕陽的紅披在他的身上,“或者我應該叫你……秦舟。”

    顧舟靜靜地望著他,從他偏長的頭發到略顯蒼白的臉龐,沉靜的目光里帶著幾分哀痛,手指顫了顫,他很想現在抱住喬淮生,卻也只能說:“最近還好嗎?”

    “這算什么?”喬淮生嗤笑了一聲,“禮節性的寒暄嗎?”

    “我跟你們姓秦的可沒什么好寒暄的。”他說著往前走了一步:

    “有的只有仇。”

    喬淮生望著顧舟,從他打理精致的發型和滿身昂貴的裝飾,和他手指那枚……與之絕對不相稱的素戒,一字一句:“所以……你姓秦嗎?”

    如果世界能夠在此刻毀滅就好了。

    可惜事事大多未能如愿,司機在身后鳴了下笛,顧舟道:“我現在叫秦舟。”

    “好,”喬淮生點頭,“我們的電影,是你賣的嗎?”

    “是。”

    “你見秦之昭,就是為了回到秦家嗎?”

    “是。”

    “好,”喬淮生說,“最后一個問題。”

    “這些天……在秦家過得好嗎?”他每說一句,就朝著顧舟走了一步,“做你的大少爺開心嗎?拿著我的夢想做你的投名狀,終于爬上這個位置,終于有那么多人看你的臉色關心你,滿意嗎?”

    顧舟定定地望著他,指甲嵌進掌心,仿佛要刺出血來:“是。”

    “但是,”喬淮生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我會恨你。”

    “好。”

    “這是你先背叛我,”那個淚痣被染上了晶瑩,“我不會原諒你。”

    “好。”

    “我不會放過縱韁,還有你。”

    “好。”

    “好,”那滴淚落到側臉,被喬淮生抬手抹去了,他笑起來,“好。”

    說罷,猛地一拳砸在了顧舟的臉上。

    喬淮生用了十成十的力,以至于顧舟的唇角瞬間都溢出了鮮血,但是喬淮生壓根不在乎,又是一拳猛地砸了上去。

    成年男子憤怒之下的力氣是十分驚人的,那些拳頭落在顧舟的腰背腹部,整個人很快就變得傷痕累累,他是有機會還手的,可是顧舟一動也不動,任由喬淮生將那些憤怒與絕望發泄到他的身上,直到——

    咔嚓!

    骨骼碎裂的聲音在小巷里分外明顯,顧舟似乎抽搐了下,垂在墻邊的那條腿因為劇痛條件反射地屈起,連瞳孔都有些渙散。

    眾人這才注意到發生了什么——

    “喬淮生!”

    “喬喬!行了!再打下去人沒命了!”

    “腿!臥槽!他的腿是……”

    有人開始來拉喬淮生,喬淮生卻掙扎開,摸出一支煙來。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抽煙,剛一入口,就咳得連肺腑都灼痛起來。

    喬淮生微微偏了下頭,眼睛因為這種咳嗽變得通紅,卻蹲下身,將顧舟的衣服扒開,露出下方緊實的腰腹來。

    顧舟似乎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瞳孔緊縮,剛剛腿被折斷時都沒變過一下表情的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喬淮生一把按住了他的身體。

    當初的那個紋身依然沒有及時補色,現在其實已經掉得差不多了,只有過分鮮艷的玫瑰花心還有一點余色。

    而現在,喬淮生垂下眼,將滾燙的煙蒂死死地按滅在那朵花上。

    皮膚一瞬間就起了褶皺,連同那點最后的花被燒了個干凈,喬淮生一只手掰過顧舟的臉:“這是烙印。”

    “這輩子,不管在哪里當狗,你都要帶著它。”

    隨后,他抬手,利落地將顧舟指尖上的那枚戒指給拔了出來:

    “現在,我們分手了。”

    *

    顧舟……哦不,現在應該叫做秦舟了。

    他去了國外之后,喬淮生才學會的抽煙。

    喝酒、應酬、娛樂圈……當初喬南山不讓他碰的事情,喬淮生統統碰了個遍。

    不過不管他怎么折騰,喬南山也未見怎么生氣。

    從那一刻喬淮生才知道,他以前費盡力氣只想討一句夸獎的樣子真是個傻子。

    從喬少到受盡折磨的罪人,只需要做錯一件事。

    而從罪人到風光的喬總,也只需要做對一件事。

    只要他和喬南山一樣,發了瘋得要弄倒縱韁。

    而現在……他終于要成功了。

    只是,雨絲飄進車窗,喬淮生只是覺得有點涼。

    秦舟撐著一把傘,骨節修長的手指伸出來,將他那點雨給抹去了。

    時至今日,他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碰上喬淮生,動作溫柔,像是喬淮生當日問他那樣問喬淮生:“所以……開心嗎?”

    終于快要扳倒縱韁,終于也背叛了他一次,開心嗎?

    “我不知道。”

    喬淮生仰起頭,那薄薄的唇其實是冷情的長相,可偏偏又與這個人糾纏了這么久:“我只知道,”

    “你現在終于又是一無所有了。”

    “是啊,”秦舟說,“喬總打算怎么處置我呢?”

    “當然是抓回去當狗。”

    喬淮生笑了聲,指尖一點,副駕車門掀開:“秦舟,”

    “跟我回去嗎?”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不要心疼我。”……

    “跟你回去?”

    秦舟靜靜地看了喬淮生一眼:“我在喬總這里算什么?”

    “包養的小情人?還是收獲的戰利品?”

    如果他當時都是誰都可以替代, 那么現在呢?無權無勢的現在?

    “都可以,”喬淮生手臂搭在車窗邊, 語氣里其實帶了幾分縱容的詢問的,“不然,秦總還想做什么呢?”

    秦舟垂下眼。

    卻突然想起秦之昭說的——你應該很恨你吧,你以為他現在會怎么對你?

    其實從五年前離開的時候,就應該料到現在的景象了。

    只是……如果他失去一切,換來的只是現在這樣的話,如果喬淮生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別的注視的話, 那怎么可以呢?

    “多謝秦總的好意了,不過這兩個,我大概哪個都暫時做不了。”

    秦舟幫喬淮生關上了門:“雨天路滑, 開車小心。”

    “好,”喬淮生點點頭, 是五年前一樣的,略有些無所謂的微笑, “好。”

    黑色的卡宴疾馳而去, 濺起的雨水弄臟了秦舟的褲腳, 他靜靜地看著車輛消失在視線里,這才撐傘繼續往前走。

    五年來, 秦舟沒有給自己購置過任何房產。

    但說起來,他名下還是有一套房的。

    那棟老小區的破舊房子,在老太太和顧江海死后自動歸到了他的名下, 秦舟穿過電線凌亂到如同蛛網凝結的小巷,停在濺滿雨水的樓下。

    時隔五年,老城區到處都在拆遷,唯有這一片還跟以前一樣, 破舊又骯臟,時間仿佛從未在這里留下任何痕跡。

    甚至連門鎖都沒換,秦舟用有些生銹的鑰匙打開門,推門進去,整個人卻愣住了——

    里面……不再是他當初那個陳舊狹窄的家。

    客廳和廚房做了連通,進門的地方打了一排鞋柜,地板上鋪著舒適的羊絨地毯,正中央的墻壁上還掛了一個投影儀。

    這不是他小時候住的那個老房子。

    這是……曾經他和喬淮生,差一點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房間里打掃得很干凈,好似在他離開的這五年里,還有誰經常到訪這里,甚至居住。

    秦舟往里走了兩步,才看到擺在茶幾后面的玫瑰,鮮艷漂亮,上面的花瓣帶著點露水。

    空氣里還有淡淡的香水味,秦舟指尖猛地一顫。

    一瞬間,他開始想要知道喬淮生剛剛到底想要帶他去哪里。

    *

    “喲,這不是秦總嗎?”

    “怎么,幾天不見,在這兒當上酒保了?”

    私人酒莊的客戶其實很固定,轉來轉去也不過這幾個圈子,秦舟一抬頭,就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當初在喬淮生去到錦城之后,在校友會上奚落他的。

    現在被流放的成了秦舟,這些墻頭草門自然也將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當時秦總多厲害啊,您一句話,我們全都嚇壞了。”

    “現在也應該輪到秦總了是不是?”那人笑容里帶著幾分得意,“來來來,給我們倒個酒。”

    秦舟低垂著眉目,彎下腰開了酒瓶,將擺放著的酒杯倒滿。

    “要我說,還是得我們秦總能屈能伸,你瞧瞧這服務態度!”

    “當然了,秦總之前做的不就是這個嗎?現在也就是老本行吧。”

    “哎呀呀,我都忘了,我們秦總原來一開始不姓秦啊,你說這泥地里出來果然就是不行啊,”那人端著酒杯洋洋得意,“你看,剛威風了沒幾天,現在還不是被喬淮生給拉下來了。”

    “看看現在,果然還是被秦之昭給扔出來了不是,人家到底還是親生的父親,你這只是個隔了幾層的叔叔,現在失了寵,這還能再回宮嗎?”

    “嘖嘖嘖,就是說啊。”那人手指點點桌面,“來來來,秦總,給這兒也倒滿。”

    桌面的中央是一個足足可以裝下幾瓶酒的巨量玻璃杯,一般酒局上出現這個,不是前輩要給不懂事的后輩立威,就是故意懲罰犯了錯的人。

    可現在,他們擺在這里,羞辱的意味就很明顯了。

    秦舟一連開了三瓶,杯子才被倒滿。

    “這個年份的勃朗寧,秦總應該很難再嘗到了吧,”那人挑釁般地看著秦舟,“今天算是我心情好,開這么幾瓶給你嘗嘗。”

    “秦總,”那人的目光得意又惡心,“你可要一點不剩,全都喝了啊。”

    秦舟微微擰起了眉。

    縱韁的私人酒莊也不是什么都接待,按照這人的檔次,大概率是進不來的。

    但是他今天還是出現在了這里,甚至能剛好點到秦舟服務。

    他無法不猜測這是有人授意。

    不過他現在這樣,或許也正是秦之昭想要看到的。

    給予再收回,把你的自尊踩在腳下,再告訴你權勢的重要,他向來知道怎么控制一個人。

    不過……從很久以前,秦舟便不會因為這些有什么情緒波動了。

    這個世界上,能夠控制他的,能夠讓他感到自卑的、難過的、憤怒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

    或許是秦舟的那雙眼睛有些過分凌厲,那人居然覺得這么被他看著,有一種要被弄死的錯覺,渾身一抖:“你……”

    可誰知,秦舟卻在這個時候將酒杯端了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好啊,那就多謝姚總了。”

    喉結滾動,鮮紅的酒液沾濕唇角,這種酒杯最讓人覺得羞辱就是杯口過大,不僅要用手臂一直托舉著,稍微一動,那些多余的酒液就會順著杯口落下來,淅淅瀝瀝地弄濕全身。

    可秦舟的手臂卻一直很穩,繃直的襯衫上顯示出流暢的肌肉線條,鮮紅如同潮水一般漸漸褪去,卻一滴都沒有灑下來。

    唯有那臉色漸漸地有些蒼白——這酒的度數并不低,沒吃晚飯就這么多烈酒下肚,胃部很快變得疼痛灼燒,秦舟隱隱皺起眉,指骨卻因此握得更緊。

    “我去,秦總好酒量啊!”

    “不會是之前鍛煉的吧?秦總之前在會所,應該沒少看陪酒的活?”

    “可惜了,這可還有一半呢,秦總之前為了喬淮生發那么大脾氣,怎么你現在落魄了,人家可踩著你風光了吧?”

    “不好意思,”包廂門突然被推開,“我怎么好像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骨節分明的手按在秦舟的手臂上,將那杯酒給拿了下來,眼神掃過他按著胃部的手,語氣冰冷:“我說怎么最近都見不要姚總。”

    “原來是喜歡喝酒啊。”

    “早說啊, ”喬淮生笑了聲,“我這里剛到了幾瓶陳年老酒,正愁著沒有人品味呢。”

    “快把酒帶過來給姚總嘗嘗。”

    很快有人搬著酒液進了門,整整三十箱,像是小山一樣堆滿。

    當日他們就是說了喬淮生幾句,就被秦舟瘋狗一樣狙擊了那么久。

    現在也不過是讓秦舟喝了三瓶酒,喬淮生就抬了三十箱過來。

    “不是喜歡喝酒嗎?你們幫我好好看著點姚總。”

    喬淮生明明一直笑著,卻比秦舟更令人膽寒:“這些酒不喝完,千萬不要讓他們離開這個房間一步。”

    他仿佛已經料想到了眾人的丑態,冷笑道:“吃喝拉撒,都要在這里。”

    說罷,才轉頭望了秦舟一眼:“還不走?”

    包廂的門被關上,喬淮生一把拎起秦舟的領帶,微微瞇起眼睛:“我還以為,秦總拒絕我,是找到了多好的歸宿。”

    “原來是在這里重操舊業啊。”

    “怎么,”喬淮生掃過他按著胃部的那只手,語氣冰冷,“我倒是不知道,秦總還有陪酒的興趣?”

    “沒有,”秦舟靜靜道,“只是我也沒有資格拒絕。”

    喬淮生嗤笑一聲:“你還有這么聽話的時候。”

    “我以為……”秦舟抬頭,“這應該是你想看的。”

    喬淮生指尖一松,卻秦舟卻向前一步,聲音因為酒液而浸泡得沙啞:“五年前,你恨我嗎?”

    “……生生?”

    他也許真的喝醉了,不然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想起。

    喬淮生把他的家里裝修成這樣,不拆遷不換鑰匙,在這五年來,他又多少次期待著有人推開那扇門呢?

    喬淮生猛地轉身,將桌上的盒子砸到了秦舟身上:“恨你,你算是什么東西!”

    “滾!”

    如果秦舟沒有看到那個房間里的一切,或許真的會信。

    但是現在,他看了看手里的胃藥,輕輕地勾起唇角笑了下,借著酒精的灼燒,猛地抓著喬淮生的腰身,將人按在了桌上。

    手指滑過喬淮生眼下的淚痣:“你在心疼我嗎,喬淮生?”

    喬淮生渾身一顫:“誰他媽……”

    “不要心疼我,”秦舟的手愛憐地在他的側臉上摸了摸,“不要心疼我。”

    剛回來在酒局見到喬淮生的時候,秦舟用了很長時間去思考,當時那個滴酒不沾的淮少,到底是怎么變成了現在這樣推杯換盞的樣子。

    答案明明那么簡單,可是他卻不敢再想下去。

    就像是不敢再踏進那扇門。

    “要恨就做到底。”

    秦舟望著喬淮生的眼睛,他說:“因為,這五年……你給人陪酒的時候。”

    “也沒有人來心疼過你。”

    可明明,眼底最心疼的那個人,是他才對。

    第40章 第四十章 “我覺得我前男友好像詐尸了……

    好幾天, 喬淮生都沒有再踏入那間酒莊。

    事實上確實也不歸他管,畢竟是秦舟現在還是姓秦, 無論如何,秦之昭不會讓他真的死在那的。

    更何況,秦舟還長了一張和秦彥那么像的臉。

    “喬總,”車子行駛在高架上,喬淮生按下耳麥,聽到來人說,“縱韁的股票現在已經跌到低點了, 現在……”

    “買入!”

    車子轉了個彎,喬淮生冷冷道:“放出消息,就說恒盛要全面對縱韁進行收購, 不管外面有多少股,我們全都要!”

    “可是這樣……”

    “資金的事情你不用管, 我來想辦法!”

    “讓媒體造勢就行了, ”喬淮生說, “總之在今天股市收盤前, 我需要看到縱韁至少5%的持股。”

    卡宴拐進車流, 停在一所別墅門口,掛了電話, 喬淮生這才進門:“爸。”

    喬南山端坐在客廳,當初被喬淮生砸碎的那些花瓶,現在已經被更貴的補上, 喬南山品著茶,見到他來,又給喬淮生倒了一杯:“坐。”

    “縱韁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

    “應該吧, ”鳳凰單樅茶香味很足,但是喬南山用的水不對,反倒是妨礙了這種香味,不過喬南山一向如此,喜歡有名的大于實用的,喬淮生放下杯子,“消息一出,縱疆的股價跌了那么多。”

    “只要多費一點錢,在縱疆的董事會獲得席位,到時候,整個寧市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多費一點錢?”喬南山擰起眉,“你說得輕巧,縱疆那樣的公司,是一點錢就可以拿下的嗎?”

    “我們馬上還要競標萬茂城,哪來的這么多錢用在這里?”

    “人要真的想得到什么東西,不就是要冒險嗎?”

    喬淮生冷靜地望著他:“戰爭就是你死我活,如果我們不動手,等秦之昭緩過勁來,你以為他會放過我們?”

    “您這么多年被他一直壓著,”喬淮生循循善誘,“難道就不想喘口氣?”

    “可……”

    “錦城那邊名下不是有個保險公司嘛,拿它去加杠桿啊,放到銀行里面走一遍,再隨便找個什么來套殼,至少能翻這個數。”

    喬淮生伸出手指比了一下,想清這個數字背后的意思,喬南山嚇了一跳:“這么說是可以,但是上面前兩年才下了命令,理財賬戶里的錢不允許拿來做金融風險投資。”

    “可那跟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喬淮生說,“是錦城那邊自己看到機會貪心不足,您放心,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也有莫驍去當替死鬼,找不到我們——更找不到你頭上。”

    “錦城?”

    “對。”喬淮生輕輕勾了下唇角,“不然你以為,我之前讓你送我去錦城,是為了干什么呢?”

    從一開始,當莫驍把他騙去陵山的時候,喬淮生就沒有打算放過他。

    只不過他比秦舟更耐得住性子,也更有手段——用隱藏的,毫不費力地方式解決討厭的人,是喬淮生從小就學會的事。

    喬南山定定地看著這個兒子,每一次,當他覺得喬淮生的所作所為讓他對他刮目相看的時候,喬淮生總會再一次刷新他對于印象里那個乖順孩子的認知。

    心中沉了沉,喬南山覺得自己居然在慶幸,還好,他們現在還是同一陣營。

    還好,五年前,那個秦舟背叛了他。

    “對了爸,”茶盞在手中轉了個圈,喬淮生道:“我能不能把媽接回來住兩天?”

    喬南山警惕地抬起眼。

    喬淮生卻笑了下:“這兩天在家天天盯股票也太無聊了。”

    “媽在家,我也好有個伴。”

    “要不然……”明明是笑著,喬淮生的語氣卻像是在威脅,“到時候不小心搞錯了幾個點,給公司造成什么損失,就不好了。”

    喬南山微微瞇起眼睛——他承認自己有拿著傅蕓威脅喬淮生的意思,但是現在既然喬淮生這么有用,那么給他一點獎勵也不是不可以。

    “行啊,那你在家好好照顧媽媽,別忘了下個月的體檢就行。”

    喬淮生這才站起身:“對了爸,”他看了眼喬南山面前擺著的杯子,“以后這個茶還是不要用什么亂七八糟的冰川水吧,味太沖了。”

    從喬南山那里出來,喬淮生將車子拐了個彎,駛進一戶高樓里,電梯應聲而開,入戶是一座平層。其實比起高樓,喬淮生更喜歡這種能跟外界接觸多的地方。

    “喬總,東西已經給您搬好了,這些都是拍賣行送來的抵押物,清單和價目在這里,您看用不用清點一下?”

    “沒事,先放這里吧。”

    三億現金并不是個小數目,為了買下那兩枚戒指,除了存款,秦舟那邊還送來很多投資產品。

    東西堆滿了喬淮生的客廳,空蕩的房間一下子變得滿滿當當,喬淮生拿剪刀拆開其中一箱——

    里面全是包裝完整的珠寶首飾。

    收藏沒什么規律,也不局限于什么大師品牌,但無一例外足夠漂亮,沒有喧賓奪主的華麗但是設計精巧。

    是喬淮生會喜歡的款式。

    購買清單從五年前到現在,仿佛有人從五年前賺到第一筆錢開始,就為了今天,收集著這些東西。

    珠寶、古董、餐具、紅酒……甚至還有家里的玩意兒擺件,無一不精美,但是都沒有拆封過。

    因為這其實也不是秦舟會喜歡的東西。

    說起來,這么多年,喬淮生也不知道秦舟會喜歡些什么。

    不管是飲食,家居,首飾,秦舟好像從來也沒有表示過對什么的興趣,只要喬淮生喜歡,他總是點頭的。

    喬淮生蹲下身,將最后一箱沉甸甸的箱子拆開——

    里面是一箱茶葉和幾套瓷盞。

    他不知道秦舟喜歡什么。

    但是這個世界上,注意到喬淮生學過茶道的,只有秦舟一個人。

    喬淮生垂下眼睛,就像秦舟站在那間屋子里一樣,不由得想:

    秦舟在這五年里,用自己的積蓄一點一點買下這些東西的時候,到底是想要在什么樣的場景下送給他的呢?

    車燈亮起,喬淮生再次開車駛了出去。車子在紅燈停下,喬淮生換了個手機,才發現打來的電話。

    “喬總,”寧斯與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東西您收到了嗎?”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覺得……既然是秦總的東西,還是您親自拆開比較好。”

    “謝謝。”

    “哎呀喬總跟我這么客氣做什么,”寧斯與笑道,“白得了一個多億,我現在應該要把您供起來還差不多。”

    “您放心,這批股票已經按您說的,在低點的時候買了縱韁的股票,是要跟恒盛進行股權合并嗎?”

    “不用,”喬淮生搖了搖頭,看了眼遠處的夜色,“等股價開始回升,你找高點賣掉。”

    “賣掉?”

    “對。”喬淮生說,“然后,拿著這筆錢,等著秦之昭來找你。”

    企業遇到做空,在資金不足的情況下,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引入白衣騎士,即稀釋自己原有股份,給公司找一個資產良好的第三方投資者。

    “秦之昭?”這在之前簡直壓根接觸不了的人,“他真的會來?”

    “是誰根本不重要,只要不是跟我有關系就行,”喬淮生嗤笑一聲,“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那群老家伙就是再固執,不得放放血迎點客人。”

    只是……秦之昭以為的騎士,真的是來守護他們的嗎?

    喬淮生輕輕地勾了勾唇角。

    他等了這么多年,唯有這么一件事。

    要么不做,既然開始,他不會再給秦之昭一丁點的活路。

    看了眼不遠處的夜色,酒莊里燈火通明,幾個穿著襯衫的侍應生來來去去,喬淮生靠在車旁點了一根煙。

    這么久了,他跟秦舟的那些誤會也好仇恨也好,也到了該要結束的時候。

    喬淮生心里很清楚,這五年秦舟或許從來沒有一刻放下過一次,他當然也是一樣。

    但是直到那根煙抽完,喬淮生還是沒有走過去。

    要么不做,要么就留余地。

    喬淮生這輩子真正想要的東西其實也不太多。

    想要秦之昭尸骨無存算一個,秦舟,當然也算另一個。

    *

    翌日股市一開,恒盛收購縱韁的消息就大張旗鼓地放了出去,喬淮生很聰明,選了縱韁股權最分散的分公司下手,不過一夜就拿下了35%的控股權,直逼縱韁的總部。

    對此,縱韁董事長秦之昭表示,將親自注資十億進行反收購,兩相拉扯之下,縱韁的股價幾乎像是過山車一樣幾番回轉。

    不過,這些聽起來,似乎都跟秦舟沒什么關系了。

    “秦總,”程阮進入酒莊的時候,秦舟正挽起袖口往車上搬酒,忍不住道,“他們現在就讓你干這個?!”

    秦舟沒說話,將箱子放上車,這才淡淡問:“怎么了?”

    “你都看到消息了吧?”程阮說,“那個喬淮生,他簡直,簡直是欺人太甚!”

    “現在公司都因為這件事亂成一團了,那幾個老東西都說要閉市了!”程阮憤憤地一拳捶在墻上,“好好的公司,現在閉市算怎么回事?!”

    “秦總,你現在……”

    “我現在不是秦總了。”秦舟淡淡道,“你不用這么叫我。”

    “那怎么行?他們不知道,我還不清楚說,秦董就是想要鍛煉一下你,家里又沒什么別的人,以后縱韁還不是你……”

    “這些話,是你自己說的,還是秦董讓你來告訴我的?”

    程阮的話戛然而止。

    但是秦舟也沒有逼問,只是靜靜地點了一支煙,望著酒莊前方的一小片空地。

    今天,那輛車倒是沒有過來。

    “如果是秦董,”秦舟說,“我現在的答案就是找一個合適的白衣騎士。”

    他用喬淮生跟寧斯與解釋時一樣的語氣道:“讓那群老家伙放放血,找一個友好客人,總比放一頭狼進來好。”

    程阮暗暗記下秦舟的話,又小聲道:“還有一件事,秦總,”

    “喬淮生……好像要訂婚了。”

    話音落地,滾燙的煙灰落在手心。

    程阮拿出的新聞里,喬淮生摟著一人的肩膀出現在宴會上,媒體取了個很醒目的標題:

    “強強聯合!喬少事業愛情雙豐收!”

    “聽說是個銀行行長的千金,”程阮說,“如果是假的,恒盛肯定一早讓公關澄清了!現在喬淮生正要對縱韁開刀,怎么會放過這種送到眼前的現金流!他們肯定……”

    “程阮,”秦舟打斷他,“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我知道你還對他念著舊情!秦總,但是如果不是他,你現在怎會淪落到這一步,他這么對你,現在卻又……”

    “程阮!”

    煙蒂掐滅在指尖,秦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這輩子,我做的任何決定,從來都沒有后悔過,包括現在。”

    那雙冷厲的眸子帶著些許警告:“因為,這是我欠他的。”

    程阮渾身一顫,一瞬間從秦舟的目光中讀懂了些什么,只是小聲道:“那,喬淮生訂婚,你就真的不在乎嗎?”

    秦舟沒有回答,他的電話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喂,您好,請問是顧先生嗎?”電話那頭道,“您的朋友喝醉了,您現在有時間來相逢酒吧接他一下嗎,哦對了,他姓……”

    “顧舟,”酒保的話還沒說完,一只手忽然搶過電話,喬淮生手肘撐在吧臺上,眼中神色清明,嘴角含笑,可是出口的聲音卻帶著濃厚的醉意,“你什么時候過來啊?”

    “喬淮生?”

    “嗯,”聽筒那邊很輕地應了一聲,聲音帶著幾分酒液泡過的嬌氣:“顧舟,”

    “我覺得我前男友好像詐尸了。”

    “你來接我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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