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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1章 決定 本來啊本來應該早就交到應……

    這個頭發長度…行動起來還是太麻煩了。

    容祈環顧一圈, 沒找到自己要的東西,索性從系統商城里兌了一把剪刀,利落幾刀齊腰剪斷。

    碎白月似的銀發落了一地, 每一縷都凝著未晞的霜色。剪刃破開發絲的剎那,恍若冰瀑墜入寒潭, 濺起滿地碎瓊亂玉。

    應周徊進來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銀剪在那雙清冷瑰滟的藍瞳里映出泠泠寒芒, 似是凝淬了朔月霜色而成的冰刃, 薄透,冷徹, 極盡鋒利, 剒光流轉。

    翦密纖長的霜睫輕抬, 像是棲在冰刀上白蝴蝶翕動蝶翼。

    精致到極點, 近乎失真的皮相, 五官線條起伏收束似雪山白巒, 終年不化的清凈冷淡。天地間最泠徹純然的白,琢出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應周徊。”他輕落落喚出夢中人的名字。

    若說從前的聲音是新雪初融時的山間溪澗,跌碎在泛著苔痕的溪石上, 濺起的水霧涼寒卻不至浸骨。

    那現在的聲線便似深冬白月下的冰湖凍泉, 泠然徹骨的冷磬。昆山玉碎, 字句碰撞間迸出冰棱般的碎響。

    應周徊眸色稍淡, 還不待他應聲,第二句話讓無形的疏離感似春雪般消融:“過來幫我梳頭。”

    白檀梳齒輕柔穿櫛過綢滑柔順的發絲,沒有遇到任何的阻力,發質好得驚人。應周徊象征性梳了兩下,一根發絲都未掉落。

    “現在什么時辰了?”容祈把玩著一枚青玉,凝白指尖摩挲過玉面,泛起奇異的瑩白咒芒, 靈紋流轉如星河倒灌。

    “酉時過半。”他望著銅鏡中冰雕玉琢的倒影,梳柄忽然壓住一縷不馴的發,“睡足了二十時辰,阿祈夢到什么了?”

    “夢見了”玉面映出他倏然舒展的眉目,“有人執傘立在浛洲城頭,傘骨上棲著只藍尾蝶。”

    應周徊動作輕微一頓。

    銀瀑似的長發在應周徊指下斂得馴順服帖,束出的半髻看似簡單,實則頗費技巧。左鬢邊挑了兩綹發絲編進水青玉的發墜中,垂落時恰與容祈襟前銀青流蘇珮相和。

    “這個?”月白緞帶被修長手指挑起,暗青纏枝紋在燭火中流轉粼粼波光,末梢琉璃鈴隨著動作漾開碎玉聲。

    “好。”冷潤青玉染上他手心的溫感。在應周徊給他纏上發帶的時間,容祈以手為筆,改動青玉上的篆文字符————

    鐫刻著第九部大門通行秘鑰的玉令,已不知更迭過多少春秋。

    “給。”容祈把青玉令遞給應周徊,隨意端詳了下他給自己束好的頭發,又對上銀鏡中的雪青色眼眸,頓了下:“確實素凈了些。”

    他自己回頭打個絡子,或者尋個好看的配飾裝點一下就好。

    “不要嗎?”話音未落,手中的青玉便被拿走,動作快得近搶。

    青玉令被奪走時帶起細微風聲,銀睫低垂掩住眸底泛開的細微漪瀾,恰似寒塘鶴影掠過水面。可唇角那抹清淺弧度,到底洇開了三分春意。

    指尖撫過玉令上蜿蜒的篆刻,他的聲音輕了稍許:“這東西在我的系統倉庫里放得都要落灰了。”

    本來啊本來應該早就交到應周徊手中了。

    “阿祈。”他閉了下眼,指骨用力到泛白,卻又極盡克制,如同握著一段易碎的月光。

    “就這般做了決定嗎?”他的聲音有些生澀,似冰層下暗涌的泉,裹著未消的雪粒,“你醒來才半個時辰都不到。”

    “這是我很早之前就決定好的一件事。”容祈起身,在妝匣中翻找片刻,沒找出自己要的東西后,只得又去系統商城兌換。

    “這算是兩個人的事,我也沒有單方面做決定。你方才接過這枚通行令,在我這就算答應了。”

    “現在要反悔的話,也可以。”眸光在鏡中撞上,兩道身影忽而重疊。他的腰被箍住,應周徊把頭埋入他的肩窩里,聲音有些悶:“我失心瘋了才會說森*晚*整*理反悔。”

    “你———”

    “其他話,稍等。”容祈把環在腰間的手拿開,轉過身,指尖托起兩副面具——左手的霜蝶紋泛著昆侖雪色,右首青鸞羽流轉孔雀藍暈。“哪一個?”

    “這個。”應周徊輕點右手的青鸞面具,“同阿祈今日的裝束更為相配。”

    應周徊攔住他反手的動作,拿過兩段銀鏈相接扣好。落著菱形雪晶的面具扣鏈銜過薄白柔軟的耳珠,在頰邊打下銀瀲碎光,似是給盈透瑯瓷上了層冰潤釉面。

    “你要不要也”未說出口的字湮滅于倏然貼上的唇。

    面具后的眼眸怔松一瞬,纏吻的唇齒間溢出似無奈似縱容的嘆息。他啟開唇瓣,任由對方的舌尖探入。

    軟舌掃過敏感的上顎時,洇出淺紅的眼梢潤開一點生理性淚水。手掌錮在腰側,單手輕松地把他托上妝臺。

    相扣的手抵上冰涼鏡面,身前的人逼得愈近,容祈被困在這一方昏狹空間內,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熟悉的稠涼觸感撥開衣襟,一寸寸游纏過胸膛和蝴蝶骨,黏膩又曖昧。

    霧涼粘稠的觸感舔舐過腰際時,菱花鏡已蒙上層薄霧。容祈屈指抵住某人欲探入襟口的犬齒,冷磬的聲音融出三分儂啞:“再耽誤片刻,錯過了最后一場煙火,你今晚自己睡。”

    “恩。”應周徊順勢把頭埋在他的頸窩里稍緩難耐情動,濕熱的呼吸卷拂在鎖骨上。容祈也不催促,仰靠著鏡面,輕拍著他的后背。

    等眼尾的酰紫妖紋隱去,應周徊把容祈有些散亂的衣襟整理好,又狀似隨意地挑了枚玉佩系在他腰間。容祈瞥了眼他用于壓襟的雙魚合歡扣,當作不知某人的這點心思。

    還有某些妖狀似不經意地一問:“阿祈戴面具,是怕同我站在一起,生出麻煩事來嗎?”

    “”

    有的時候,容祈真的很想掰開他的天靈蓋看看,里面除了戀愛腦,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你看看我現在是什么體型和模樣。”容祈語氣平靜,醒來后一個小時零三分,某些刻在骨子里的屬性終于開始發作:“你要連夜改掉其他人腦中記憶,換成我現在的形象嗎?我倒是不知小師叔何時有這般好的本事。”

    “阿”

    “再啰嗦一句。”銀發美人冷著臉把那枚蝶紋面具扣在應周徊臉上,發間鏤鈴驀地迸出清響,“我就自己去了。”

    第312章 燈會 “但是,我只偏愛于那一盞琉璃燈……

    千樹銀花, 燈火燦燦。

    山腳集市人潮如織,飛檐亭角皆懸著明璨花燈,亮如晝, 璀似星,在檐角織就出一條霞明玉映的流焰明河。

    應周徊的指節嵌入容祈指縫, 借口說得冠冕堂皇:“人多亦走散。”

    說這話時青年掩在面具后的雪青眼眸稍稍彎起, 語氣是一本正經的溫和, 半點不似徇了私心的模樣。仿佛他不是想牽自己的手,而是真的擔憂在掎裳連襼的人群中走散。

    容祈瞥他一眼, 沒有拆穿某些人昭然若揭的心思, 很順手把喝了兩口的荔枝冰盞塞到他手里, 銀發間纏著的月白發帶隨步輕晃, 掠過應周徊執燈的手背, 鏤鈴撞出泠泠脆響。

    他駐足糖畫攤前, 冰藍眼瞳映出著琥珀色的飴糖光澤,忽有焰火破空,將他睫上凝著的碎金映成流星。

    應周徊玄色衣袂掃過滿地燈影, 掌心護住他被推搡的肩頭時, 蓮花燈正順水漂來, 燈芯里竟棲著只冰晶折的藍尾蝶——與那年浛洲城頭的舊夢如出一轍。

    容祈拾起那枚蓮花燈, 藍尾蝶顫巍巍地翕動清透蝶翼,落到他的手背。容祈這才發現,蝶翼上盈轉的銀白流光不是花紋,而是一段梵語————

    恩,他看不懂。

    等了半響都沒等到,應周徊輕嘆:“阿祈不問一下是什么意思嗎?”

    “許愿說出來就不靈了。”他把花燈放回河中,輕抬手背, 任蝶影裹著未解的偈語沉入光河。

    “總歸是和我有關。”

    應周徊呼吸微滯。

    “這里的人有些多。”應周徊把他同襟珮纏在一塊兒的發帶挑開,溫沉含笑的聲音在喧嚷人聲中,清晰落到容祈耳朵里:“我帶阿祈去個清靜的地方,那里看煙火的視角也更好。”

    ……

    船櫓攪碎滿河星火時,第一簇煙花正綻在那雙恍若冰鑒似的溵藍眼眸里,明明焰色將其灼成欲融的藍珀。

    應周徊的鮫綃外袍覆住他膝頭,卻遮不住浸了月色的銀發鋪滿艙底。金絲焰墜入墨玉般的河水,恍若神女擲落火種,將兩人倒影燒成纏綿的緋色。

    容祈忽將指尖探入水中,驚起圈圈漣漪里浮動的碎金:“像不像那年你劍挑的琉璃燈?”

    他方才喝了酒,此刻眸中醞出層煙水月似的霧氣,清凌凌的嗓音亦被桃花釀浸出一點儂軟來:“應周徊… 那盞琉璃燈,還在嗎?”

    “在。”話落時,流銀焰花在天際炸開,恰有夜鷺掠過船篷,小舟隨之輕晃,驚碎河中華光映彩。容祈只聽清后半句:“……下次給阿祈贏一盞更漂亮的。”

    “不要。”他搖搖頭,眸色霧濛地對應周徊露出一個笑,眼眉淺淺地彎起,“我只喜歡那盞。”

    “應周徊……”分明是冷磬如凍泉漱玉的聲音,字音卻咬出十二分的溫軟旖色來。他聲調輕喃地重復:“我只喜歡那一盞。”

    焰花散盡,四下只余水聲、風聲、鷺鳥掠過水面的翙翙羽聲,還有身前人倏然急促的呼吸聲。

    應周徊擒住他沾了冷露的手腕,指尖沿著血管脈絡輕柔摩挲,話語似誘似哄:“阿祈,除了琉璃燈外,你還喜歡什么?”

    第二輪煙花在遠處河岸沖入九霄炸開,萬千火流星墜入水面,將容祈霜白的衣擺染成茜素紅。琉璃紫與孔雀藍的輝光和煙火聲里,他的聲音輕落落地、像是羽毛一般柔軟地墜入耳中:“很多啊…我陪著我的朋友們,看過很多次燈會,見過很多漂亮的花燈……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們。”

    “但是,我只偏愛于那一盞琉璃燈。”

    那盞被斬羲劍挑落的琉璃燈。

    在無數個霧茫茫的夢中,都有一盞琉璃花燈瑩亮清冷銀焰,挑在銀劍刃尖上。他接過燈,能分辨出執劍挑燈之人眉梢眼角攢出的溫融笑弧,卻看不清他的五官輪廓和眸底色澤。

    青梅飲的甘涼甜香浸在兩人擁吻的唇齒間,唇角的溫度和交融的呼吸是那般真實,可他卻辨不出那人身上的氣息。

    “我終于……”冰涼指尖輕撫過應周徊的眉骨,泛著清馥花香的唇瓣輕軟沾過他的側臉,隨后貼過來的是瓷白面頰,像是撒嬌的尺玉貍般,輕蹭他的臉,“看清你了。”

    船身忽然劇晃,容祈枕在鮫綃外袍上,有些茫然地看著把他籠在身下的人,長發迤邐如銀河傾瀉,發梢浸在墨玉般的河水中,每縷都纏著流螢般的碎焰。

    霜睫輕眨,被酒霧浸得朦朦朧朧的清淺虹膜似是融在春酒里的琉璃軟玉。淡薄煙色下,粼光搖漾,誘引著人不自覺靠近,在清凐眉眼間催開愈多的綺靡色澤。

    吻如融雪落上眼瞼,有些癢,容祈偏頭躲了下,又被擒住下頜。應周徊的唇似春雨潤過白瓷,細密又綿軟的吻從眉心落到唇角,溫柔描摹過他的唇形,勾著舌尖輕吮,像是在品嘗入口即化的瓊花酥。

    他被親得舒服了,喉間溢出含糊的輕哼。腰身一寸寸軟下來,從層層衣襟里剝出來的雪肩在昏暗的夜色里泛著似玉似釉的冷白瑩澤,靡顏膩理,不外如是。

    青玉禁步與玄藍腰封糾纏著跌進船尾,混亂地纏住半截船櫓,隨水波晃出蕩開層層漣漪。

    ……

    最后一輪流火金雨從對岸落入墨水似的河水中,被瓊酒澆濕鎖骨和銀發的人偏過頭,春霧綿綿的冰藍眼眸有些失了聚焦的渙散,眼梢泛開水殷的紅。還不待他看清,又被掐著下頜轉過臉去,溺入濕黏翻涌的情潮里。

    某個時刻,瓷白纖長的手指倏然輕顫著攥緊,又被另一只手從腕心游移到指根一點點撐開,五指抵入被薄汗潤得微潮的指縫,扣緊,摁在因為情動暈開輕薄瓷紅的雪頸邊。

    薄白瓷膩的肌理下,淡青色的血管隨呼吸起伏著,像是冰層下蟄伏蜿蜒的霜枝花脈,隨喘息起伏成早春第一道解封的河。

    黏在頰邊的濕潮銀發被輕柔撥開,應周徊俯身,在倦極的人耳邊落下輕吻。霧澤愈濃的藍瞳怔怔地盯著他看了會,像是確認著什么,倏地,他抬手環住身前的人

    找到你了。

    第313章 碎盞 可是恨意比愛意難消多了,我不想……

    “你是阿容?”樓迦月仰頭望著銀發逶迤的美人, 對方耐著性子第三次頷首確認后,盯著那雙似凝月魄的瑰滟藍瞳看了一會,少年耳尖忽如浸了胭脂的雪瓣, 透出層層疊疊的緋色。

    溶溶月從霜色廣袖中探出爪尖,肉墊按在容祈腕間淡青脈絡處, 喉嚨里溢出呼嚕聲——自靈核補全后, 這人身上清冽純粹的冰雪氣讓它愈發喜歡, 若非某位劍修總拎著它后頸皮,它定要長在這溫香軟玉般的懷抱里。

    容祈輕撓懷中雪貍的下巴, 沒錯過少年浸透耳根的嫣紅。眉梢很輕地揚了下, 聲音冷磬似凍泉漱玉, 分明是浸骨的泠泠清寒, 卻又讓人耳根子都酥了半截:“我現在這般形貌可是入了迦月的眼?”

    “何止入眼!”樓迦月脫口而出, “簡直想嘗”

    腦子比嘴慢了一拍, 反應過來在自己在說什么后的樓迦月:“……”

    輕屈的瓷白纖指輕頓,容祈掃過對方花瓣似柔嫩殷紅的唇,色澤比剛到無極宗時要鮮明健康許多, 看來楚珩將他養得還不錯。

    “楚少玙沒意見的話。”清清冷冷的聲音, 半點聽不出揶揄意味:“我不介意試試。”

    “真的可以嗎?”樓迦月發現自己真的有點心動。視線落到那兩片姣秀柔薄的唇瓣上, 他方飲過一口清茶, 唇上水色瀲滟,濕漉漉的淺紅色澤,宛若初綻的海棠承著朝露。

    “不可以。”冷淡無瀾的聲線無情截斷小樓公子的蠢蠢欲動,楚珩挨著他坐下,“想也不可以。”

    “樓迦月,你是有家室的人。”

    “你瞎說八道什么?”樓迦月瞪他一眼,“我一沒娶妻二沒嫁人就是有幾樁無意招惹的桃花債, 但絕對是清清白白的獨身關系,哪來的家室?你不要空口給我潑臟水啊楚少玙。”

    楚珩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扣在杯身的手指倏然收緊用力,白玉盞在他掌心裂開蛛網紋,“那我們現在算什么關系?”

    日日抵足而眠耳鬢廝磨,就算是合過籍結了同心契的道侶,都不一定有他們這般親密無間。

    “強買強賣,各取所需的關系。”提到罦罳蠱樓迦月就心梗,這個坎豈是那么容易跨過去的。

    韶秀眉眼間的笑意愈盛,掞色流轉,讓那雙烏幽幽的眼頃刻生出幾分甜蜜的誘意,“楚少玙,我隨你回來之前就說過。我最恨被人要挾,如果沒有縛思鎖,你這種劍修,我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咔嚓————

    楚珩手中的茶盞生生被他捏碎。

    驚得溶溶月炸成雪團,又被容祈兩下撫成蓬松云朵。

    “腕間縛思鎖一日不解,你便只能留在我身邊。”楚珩指節沾著茶漬,黑冷平靜的眼眸抑著瘋色,“樓公子縱使恨毒了我,眼里也只能看著我一人。”

    “你”樓迦月怒極反笑,“楚少玙,你莫不是忘了那夜在秘境,究竟是誰先解了誰的衣帶?”

    “百金一寸的雪釉青,煩請師侄記得賠償。”清淡話音不起半點波瀾,“這種私密事,還請二位換個合適的場合提及。”

    泛著熱騰甜香的瓷盞落到容祈面前,鮮白得連一絲沫痕都不見的茶湯里泛開碎金似的樹蜜,奶香里還泛著金盞桂的香氣。

    “云椴蜜要文火熬三晝,阿祈試試喝不喝得慣?”專心同容祈說話時,疏淡的語調又融開一點溫沉笑意,聽得坐在對面的樓迦月莫名牙酸。

    熨帖的熱度隔著瓷盞傳至掌心,容祈捧著桂花蜜合奶輕啜半口,霜睫上潤上一點濕漉水汽,“云椴蜜,也是溫先生的手藝?”

    “是。”應周徊瞇眼輕笑,“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帶些走。”

    容祈瞥他一眼,眼角余光見小樓公子幽怨地看著他,不由輕笑:“吵完了?”

    “……”樓迦月挪到對角軟榻,再挨著楚某人他怕他會直接一巴掌呼他臉上,這里是停云峰不是凌陽峰,要是再像上次那樣扇過去反而被……算了,他還要臉。

    **的都怪楚少玙!

    “話說回來,怎么不見靈犀?”樓迦月蹙攏眉心,“他還在照顧鶴玦?云隱宗連個照顧的應侍都沒帶嗎?”

    容祈輕蹙眉心,“他去看了鶴玦?”

    容祈先前昏睡的二十個時辰里,十七幻夜陣中的青焰蓮燈燃至第十六盞時,濃霧散去后,昏迷的鶴玦被守在試劍臺下的云隱宗弟子帶走。

    回到落腳處半個時候后,醒來的鶴少宗主卻狀若癲狂,雙目赤若泣血,額心一點深赭豎線,眼尾亦泛開妖異紅痕,明人瞧著分明是已經入障、將要墮魔的前兆。

    他的模樣和氣息都太過可怖,沒有弟子敢上前。

    靈臺混亂、瘋戾不清的鶴少宗主嘴中反復念著一句話:“靈犀呢?鶴靈犀呢?”

    連親父鶴鑄靠近,都險些被瘋魔的鶴玦刺傷。

    容祈眉目無瀾,“他入障那日,青蓮焰可曾轉藍?”

    “何止呀”樓迦月拈起粒鹽漬梅,“第十六盞燈燃起時,霧都化作血沫我也是別人說的,反正當時在場的弟子都嚇到了。”

    話鋒一轉,他拍落掌心鹽粒:“說來靈犀也是心軟,鶴鑄不過捧著斷劍在階前跪了半柱香,便心軟應下去看鶴玦了。”

    欞花窗忽震,原是溶溶月追著蝴蝶撞上了琉璃屏。

    樓迦月:“我恰好在和靈犀一起吃茶,不放心,陪同他一起去了。”

    那時鶴靈犀是一身男裝,戴了面具,總歸是和女裝時大相庭徑的模樣,但一走近,便被鶴玦擒住了手腕————

    “那個門砰一聲在我面前關上,我連攔都來不及攔。”樓迦月不知何時掏出一把瓜子嗑起來,一邊咔嚓咔嚓一邊嘖嘖感慨:“鶴玦看著瘋魔不清的,卻還記得在門口下個禁制不讓外人打擾。”

    “總之,我在門口等到月亮都掛上枝頭了,靈犀也還是沒有出來。”說到這里,樓迦月神色微妙一瞬,“只隔著門板給我透了個聲,讓我先回去,他沒事。”

    恩,就是哪聲音吧沙啞得厲害,還斷斷續續的,哽著一點難以言說的哭音。饒是樓迦月都聽得耳根生熱。

    楚珩和應周徊都還在場,這種事也不太好細說。

    容祈沉默幾秒,“靈犀下去多久了?”

    “恩”樓迦月也沉默了,“快兩天了吧,我以為他早就回停云峰了。”

    “鶴玦不會傷到靈犀吧?”樓迦月皺眉,“也怪我要不然我現在過去看看?”

    “他不會傷到靈犀。”這點容祈可以確信,但會不會強留,可就不好說了。

    “我們還是去看”話音未落,懸在垂櫻枝上的銅鈴忽而輕響,滿地落櫻被傳送陣的靈力氣流卷成小型的緋色旋渦。青藍咒芒褪去時,少年踉蹌的身影似折翼白鷺,芽色裙裾洇著大片赭紅,宛如雪原上綻開的血荼蘼。

    先前的男裝又換成一身流云裙,鵝黃罩衫松松迤在肩頭,除了裙裾,鶴靈犀的衣襟、袖口和腰帶上都染著鮮紅刺目的血跡。

    滿頭青絲未束,微亂地散在腰間,隨風輕揚。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眉,露在外頭的唇蒼白淡薄,不見半點血色。

    “靈犀!”樓迦月倏地起身,鶴靈犀的身形搖晃一瞬,下一秒便掠至陣前的容祈扶進懷中。

    “無妨。”鶴靈犀虛虛搭住容祈肩頭,面具下傳來氣音,“我身上有血臟”

    尾音湮滅在陡然收緊的懷抱

    “我不在意這個。”容祈利落地抱起鶴靈犀,對方身上傳來的濃重血腥氣讓他輕攏眉心,卻不是因為潔癖,“這血是沾了鶴玦的?”

    “恩。”鶴靈犀倚在他胸前,疲倦闔眼,緊繃一路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容祈才發現,斷縈被鶴靈犀握在手中,血跡斑斑,黏膩鮮紅一路從少年的手指蜿蜒到手腕,似朱砂畫就的禁咒。

    “他握著我的手用斷縈刺穿他的心脈。”他的聲音很平靜,“讓我一點一點感受著,尖刃穿透他的身體是何感覺。”

    “鶴玦說以命抵命,很公平。”哐當一聲,斷縈從驟然松開的指尖掉落在地,鶴靈犀的語氣染上兩分茫然,仿佛真的只是為這句話困惑:“可是鶴玦說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他要我恨他可是恨意比愛意難消多了,我不想恨他。”他斷續呢喃著,身體輕顫一瞬,忽然覺得有些冷。少年脊背弓成瀕死的鶴,白羽柔折沾血。

    下一秒便被容祈摟著肩膀兜進懷里,后背傳來輕柔拍撫的力道。掌心漫過霜霧,靈力如月華撫過鶴靈犀戰栗的肩胛。

    鶴靈犀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把頭埋進容祈懷里,自對方領口和發梢傳來的冰雪氣息讓他渾噩的意識清明兩分。

    “阿容我沒想傷他的。在之前,其實我想的都是和他好好聊一下的。”

    從鶴玦榻上醒來后,指尖觸到芽白群裾的剎那,他忽然想起幼時在云隱宗廊下看到的絲雀——那雀兒死前還在啄著嵌滿寶石的食槽。

    他在榻上怔怔坐著,撫過襟前繁復的纏枝紋,只覺每道金線都像傀儡絲扎進血脈。

    那時他便清楚意識到,他和鶴玦沒有可能了。

    鶴玦只想要一個柔馴聽話的妹妹,鎖在羅裙里的傀儡。十二分依賴他,愛重他,事事以他為先的妹妹、床伴、還有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像是養著一只美麗的雀鳥一般,雀鳥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賣乖討主人歡心便好。

    若是從前的鶴靈犀如果沒有遇到容祈,沒有無極宗的這些時日,在被逐出師門,靈骨盡碎后,真的會把鶴玦當成唯一的依仗,或者說用來救命的浮木,緊緊攀著他,聽著任之。

    但他現在不想穿裙裝別釵環,也不想當清音門的鶴三小姐,鶴玦的妹妹了。

    在停云峰看慣了云海的白雀,又如何甘愿再當他人掌心籠鳥。

    鶴靈犀忽然攥住容祈的雪袖,面具下的喘息似漏風的玉塤:“我只想做鶴靈犀或者,不做鶴靈犀,換一個名字也可以。”

    “都可以。”容祈用打濕的軟巾一根根拭凈他指縫間的血跡,聲調平靜:“只要你想。”

    “可是阿容我以后就沒有哥哥了。”鶴靈犀的額頭抵在他肩上,輕聲,“我不要鶴玦了我沒有家人了。”

    話落,他感覺后腦一松,面具系帶被容祈解開。

    鶴靈犀茫然地抬頭,后邊傳來茶盞墜地的脆響。

    看著容祈抱著人又是拍背安撫、又是擦拭手指的應周徊輕嘆:“第二盞了。”

    雪釉青真的很貴啊。

    樓迦月錯愕地看著容祈懷中的人,只恍若照見水鏡倒影————

    那微蹙的眉峰,含珠似的唇珠,竟與自己如出一轍。

    第314章 雙生 “靈犀需要你,遠甚鶴玦。”……

    “你……”樓迦月怔然看著鶴靈犀蒼白的臉, 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的側臉起伏弧線和眉骨輪廓轉折,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讓樓迦月詭異生出一種在照鏡子的錯覺來。

    他愣愣看了半響, 思緒混亂之下,喃喃:“怎么就確定我是哥哥呢……萬一是我是那個小的呢?”

    樓迦月看著對方洇紅濕漉的眼角, 沒由來生出一股細密的疼意, 自己都未察覺的, 聲音放輕許多:“靈犀,我…”

    話到唇邊, 又驀的止住。

    他想說的太多了, 想問的也太多了, 腦子一團亂麻, 有點不知從何挑起話題。

    問我們兩個真的是雙生子嗎?要不要去驗一下血緣關系, 還是謹慎點好?可是都那么像了, 感覺也沒有再驗的必要了吧。

    如果鶴靈犀真的是他弟弟,或者是哥哥,他的親人, 混亂之外……他好像只有欣喜。

    “靈犀。”樓迦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鶴靈犀身邊的, 他蹲下身, 試探著用掌心貼上對方毫無血色的雪頰, 最后說:“以后我保護你。”

    他們哪兒都生得很像,除了眼睛。那雙空茫怔然的杏眼落進一點光亮,鶴靈犀動了下唇,想說什么,眼睫卻倏然闔上,軟倒在容祈臂彎。

    “靈犀!”樓迦月面色一變,容祈動作快一步的去摸鶴靈犀的心脈, 霜白靈力在他體內游走一圈后,蹙攏的眉心松開,“沒事,只是虛弱昏睡過去了。”

    容祈抱著鶴靈犀起身,樓迦月也跟著站起,“你要送靈犀回房休息嗎?我能一起去嗎?”

    “來。”

    亭中只剩下應周徊和楚珩。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面色疏淡地端過容祈沒喝完的乳茶飲了口,一個面無表情地錯開視線去看亭外的葳蕤草木。

    安靜了半柱香的時間,楚珩先開口打破這有些詭異的安靜:“鶴玦瘋成那般,你道侶的幻殺陣占了幾成原因?”

    看在"你道侶"這三個的份上,應周徊決定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三成不到。”

    冰涼細膩的奶香在舌尖化開,有點被甜到的小應師叔只喝了一口便放下,歇了幫容祈收尾的心思。他口吻淡淡:“阿祈在試劍臺上畫出的十七幻夜陣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幻殺陣,相反,還幫鶴玦想起長瞑無曦的記憶,助他靈臺清明。 ”

    是鶴玦自己想起前世記憶后,執念愈重,靈識入障,被心魔困住走不出來,才變成樓迦月口中的瘋魔模樣。

    “若是解了鶴靈犀身上的同心蠱,只怕鶴玦會更瘋。”但此事已是必然,更何況現在樓迦月也和鶴靈犀相認。楚珩看著左手無名指皮層下似隱似現的極細紅線,語氣平靜:“我倒是能理解鶴玦。”

    不然醒來后的第一件事,不會是給樓迦月種下縛思鎖。

    是替樓迦月保命,也是把人困在自己身邊。

    即便樓迦月恨他。縱是恨到相看生厭,他也不可能放樓迦月離開自己。

    只是。

    “鶴玦太過極端。”楚珩輕嗤,“明明有那么多優勢在前,鶴靈犀容易心軟,對他也有情,卻還是把一手好牌打個稀爛,把人越推越遠。”

    應周徊不置可否:“你貌似也沒比他好到哪里去。”

    “好不到哪里去,但我至少不會像他那般犯蠢。”楚珩看他一眼“應周徊,不是人人都似你這般好運。”

    “好運?”應周徊輕淡復嚼過著兩個字,儇薄眼尾挑得冷誚,“楚少玙,你與其在這酸我,不如想想怎么哄得樓公子心軟對你露出好顏色來。”

    日日同塌而眠卻還是這般進展,應周徊是真心覺得楚珩和鶴玦簡直是半斤對八兩。

    “”楚珩沉默幾秒,話鋒一轉:“不能把鶴靈犀給鶴玦送回去嗎?”

    應周徊抿茶的動作一頓,睫羽下掠過刀鋒似的冷芒,余光涼颼颼地瞥了一眼楚珩,眼神傳達出的意思很明顯: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

    “鶴三小姐在停云峰宿了一個多月,有時纏著阿祈可以一日不見人影,只剩下我和那只雪韾面面相覷。”碧澄澄的茶湯里映出一雙冷淡的雪青眼眸,“鶴三小姐的身體未痊愈前,阿祈不會讓他離開停云峰,更何況還有鶴玦這么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在。”

    “小樓公子和親血相認后才多久?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應周徊放下茶盞,平心靜氣:“你要是實在克制不住,就把自己關進密室里抄佛經,托人在門口設個禁制,抄寫到心緒平定再出來。”

    楚珩:“”

    “縱是把真心完全托付給彼此的道侶,也不可能時刻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應周徊覺得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是非常友善了:“希望你不要像鶴玦那般犯蠢。”

    見應周徊起身,楚珩嗤一聲:“嘴上說得頭頭是道,你道侶這才離開多久?”這便按捺不住要去尋?

    “我收回前話。”小應師叔盵他一眼,語調輕描淡寫:“你確實和鶴玦一般蠢。”

    楚珩:“那請問小師叔是去?”

    “《楞嚴咒》。”

    楚珩:“………”

    他真的以為應周徊只是隨口一說敷衍他的。

    合著來真的?

    真的有用嗎?

    要不他回去也試試?

    ————

    靈陣如滿月懸于容祈掌心,兩滴血珠相融剎那迸出灼目赤芒。

    顏色越亮,代表融血的兩人血緣關系越深。

    到這個程度他和鶴靈犀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已然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樓迦月怔怔看著靈陣化成霜色靈力散去,目光落在榻上還在昏睡中的鶴靈犀。

    榻上少年裹在云錦被中,單薄似初冬湖面將凝未凝的薄冰。如云的青絲散在枕上,漆緞似的光澤質感襯得面色愈發蒼白如凋謝的梨瓣。長而密的眼睫安安靜靜覆下,落下一層淡薄的影。

    “其實到現在,我對靈犀是我的雙生弟弟這件事,都沒有什么實感。”樓迦月指尖懸在他眼睫上方,很想伸手摸一摸鶴靈犀的臉,卻又怕擾到沉眠的少年。

    “我見到靈犀第一眼便很覺得莫名歡喜,想要親近他原來是有這般親緣在。”

    “我的師父從未和我說過,我還有其他親人在世。先前我把他當成唯一的家人,可是”樓迦月輕撫心脈,可是容祈告訴他,他體內除了罦罳蠱外,還有另一種蠱在他體內埋伏了長達數十年。

    他的心脈虛弱,心元不足,根本不是因為什么先天心疾,而是后天人為。

    到來無極宗后,楚珩請了醫修大能給他看過,事實證明容祈說得一字不差,所有證據都指向,他的“心疾”和他師父有關。

    如果沒有罦罳蠱,讓他和楚少玙共享壽元,那他真的活不過二十載。

    他體內的另一種蠱蟲同樣無解,只能用更為霸道的縛思鎖壓制。

    從得知真相那一刻師父就不再是他的家人了。

    “我沒想到,還會有靈犀。”樓迦月垂眼看著昏睡的少年,忽然很想抱抱他,“鶴玦保護不好他,我來保護。鶴玦當不好他的哥哥,我會當好的。”

    “我和靈犀往后都不是一個人了。”樓迦月后知后覺的緊張起來,“阿容,你說靈犀會想要我這個哥哥嗎?”

    “當然。”容祈說,“靈犀需要你,遠甚鶴玦。”

    “鶴玦。”提起這個名字樓迦月沒忍住磨了磨牙,“我已經有想把他狠狠揍一頓的想法了。”

    “”容祈靜默兩秒,“你可以以此為目標,努力修煉。”

    即便鶴玦現在被刺穿了心脈,講實話,樓迦月也不是他的對手。

    樓迦月:“。”

    容祈說得很委婉,但他還是不可避免感覺到扎心。

    “對了,靈犀有”話音未落,他突然見容祈起身,心下一緊,“怎么了?”

    容祈廣袖翻涌間霜色禁制已籠住寢殿,“有人強開傳送陣。”

    樓迦月反應過來,鳳眼瞇起,“他還敢”

    尾音被劍氣破空聲斬斷,庭中雪枝桃紛揚落下胭脂色花瓣。

    容祈看著提著斬羲劍,卻不出手的應周徊,有些奇怪:“你在這干站著?”

    斬羲劍劍穗纏著的冰魄玉墜映出纏斗人影,應周徊抬手,稠影如游蛇竄出,截住攔下兩人打斗漾開的凌厲劍氣。

    “我得站這防止他們折壞庭中草木,殃及無辜生靈。”

    要沒有這一攔,那雪枝桃就要遭殃了。

    他忽以劍鞘輕點地面,驚起滿地胭脂亂紅,亦無形化去掃向庭院南角的青黑靈流,那里栽著一枝上月剛救活的西府海棠。

    容祈:“”

    好吧,合情合理。

    容祈看著劍招越發狠厲,每一招都是往殺招去的鶴玦。玄色衣袂翻涌如垂死夜梟,他每揮劍一次,心口血色就鮮艷一分,傷口如朱砂在生宣上暈染,妖異得駭人.

    森*晚*整*理死在停云峰怪不吉利的。

    “且慢。”應周徊忽扣住容祈凝訣的手,“不必出手,鶴玦要倒霉了。”

    話音未落,鶴玦的劍鋒詭異地凝滯半空,恍若被無形蛛絲縛住的梟鳥。

    容祈敏銳察覺,除了楚珩和鶴玦的劍氣外,空氣中還泛開一股極其細微的靈力波動,像是暴烈的熔巖中落入一道輕薄的冰凌。但冰凌卻并未被火融化,反倒消融了火焰灼息。

    楚珩的劍鋒在刺破鶴玦肩胛前堪堪凝滯,眼底轉瞬即逝的金芒——那是屬于明衡劍君楚少玙的靈識。

    第二道靈力比先前柔和稍許,恰似春蠶吐絲,纏住鶴玦瀕臨破碎的心脈。

    黑發美人踏著碎瓊亂玉般的雪色靈光輕盈落地,看著雙目赤紅的鶴玦,指尖點在少年眉心血痕處輕嘆:“你是哪家的小朋是哪家的弟子啊?”

    “這般年紀倒學會拿命當籌碼了?”

    第315章 溫行晚 “你果然和柏彌說的一樣,是個……

    鶴玦自是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在那寸凝著淺白靈光的指尖點在他眉心處時,便闔目被強制弄昏睡過去。

    那道隨著黑發美人一起落地的雪色流光化成兩道看似纖薄柔軟的白綢,恍若通靈的玉蛟, 一道纏著鶴玦緩緩落地,一道接住他的劍。還十二分貼心地把一人一劍運到亭中長榻上安置好。

    安置好鶴玦, 白綢又合成瓊雪似的靈光, 歡快地在美人指尖蹭了蹭, 被溫柔夸贊一句“小瀧做得很好”后,乖巧化作一道皓白骨鐲松松圈在美人柔白的腕間。

    溫行晚撫過腕間新凝的骨鐲, 抬眸時鴉睫輕顫——他的瞳色很特殊, 在天光下呈現一種剔透的漸變黑。從燕尾墨過渡到鴉黑, 瞳紋似層層漾開的漣漪, 又似似硯中墨被月色攪散。

    這雙奇異而美麗的烏眸環視過一圈庭院, 最后輕輕頷首, 眼眉含笑對著應周徊道:“曉得護住院中草木了,看來我交代給你的事情沒忘。”

    應周徊唇角浮起春風化雨般的溫和笑意,“師兄臨行前再三叮囑, 自然上心。”

    溫行晚的原話是:要是我回來看到停云殿的草木有一絲折損, 小六你自己看著辦吧。

    溫行晚的目光一一掠過楚珩和樓迦月, 眉梢輕揚, “縛思鎖?這東西居然還存在于世上?”

    “你們對自己也是蠻狠的,這蠱反噬起來可比剜心痛快。”

    樓迦月皺著臉換到容祈右手邊,擺明要和楚珩劃清界限,“前輩明鑒!我是被迫的”

    話音戛然而止,因見溫行晚腕間骨鐲正幻化出縛思鎖的虛影。

    樓迦月眼眸稍亮,有些期待地看著這位衣裝有些奇怪的美人前輩,“您能一眼看出我和他身上有縛思鎖, 那是不是也知道要如何解這蠱?”

    溫行晚并指按在樓迦月靈臺,自無名指指尖蔓延到腕心的紅線色澤愈發焮艷。

    樓迦月痛得蹙眉,臉色倏然蒼白。

    “解不得。”溫行晚及時收手,一股冰涼的靈息撫過樓迦月體內的灼意。他輕嘆,“這東西太霸道況且縛思鎖生在你體內,是護住了你的心脈。”

    “若強行剝離,怕是要與某位小友共赴黃泉了。”

    好吧……樓迦月有些喪氣地耷下眉眼。

    溫行晚看著應周徊身邊的銀發青年身上,見那雙藍瞳生出淺淡的猶疑,輕笑:“不喊師父也沒關系,你想怎么喚我都可以,不要有壓力。”

    “好。”容祈盵了眼他領口的銀瑪瑙別針,上面的花紋樣式讓他覺得很是眼熟,但一時半會想不起在哪看過。

    溫行晚看了眼身上的衣裝,屈指輕敲了下自己的額頭,“誒呀…走得太急,連衣服都忘記換了。”

    他打了個響指,明顯不屬于這個時空的銀黑制服便換成一身墨藍衣袍,肩上壓著一塊彰顯身份的流云紋襟珮,青絲松松攏了發尾,水墨色發帶隨風輕揚。

    “柏彌喚你小七。”溫行晚眸色柔和地看著容祈,唇角彎著盈盈笑弧,半點沒有長輩的架子,“我也這么喊你可以嗎?”

    容祈頷首,遲疑了下:“溫先生。”

    這位便是阿容素未謀面的師父了?樓迦月在一邊偷偷打量,生得一副極其出挑的樣貌,說話時眼眉會習慣性微微彎起,眼尾挑斂得分外柔和,看著脾氣和涵養都好到不行。

    樓迦月很識趣地找借口騰地兒:“我去看看靈犀。”

    臨走前還給楚珩安排了任務:“鶴玦你該挪哪兒挪哪兒去,別留在別人地盤上占地,這里沒人待見他。”

    楚珩:“……”

    楚珩:“可以,但你今晚需得回凌陽峰就寢。”

    樓迦月皮笑肉不笑:“知道了,看我心情,你快走吧。”

    三人移步亭中坐下,溫行晚很習慣地支使師弟:“小六去沏一壺雪竹清來,再配一盤櫻蘿煎,要多放一段云椴蜜。”

    應周徊捏了個訣,冒著熱乎氣的清飲、澆著金燦椴蜜的粉白煎酪一起出現在桌上,他平靜道:“師兄同我說了今日要回,早就備好了。”

    “這便是談了戀愛后的變化嗎?”溫行晚用銀簽挑起一塊櫻蘿煎,咬了半口,眸底浮現愜色,“我們小六從前可沒這般周到細致。”

    “小七也試試。”溫行晚說,“不必同我客氣。”

    “……沒有客氣。”容祈端起清飲淺啜,冷磬泠然的聲音似冰泉漱玉:“我昨日已經吃過,有點被齁到,還沒緩過來。”

    溫行晚手指動作一頓,看著他皎秀冷淡的眉眼,倏地輕笑出聲:“你果然和柏彌說的一樣,是個很討喜的孩子。”

    真是難以想象,那只坑人不眨眼心比墨汁黑的老狐貍,會養出這般安靜的孩子來。他身上有種讓人看著便覺心定的特殊氣質。

    容祈:“……?”

    怎么就扯到他有趣上面來了?

    這位溫先生的口吻———

    “您和柏彌大人認識很久了?”

    “很久了。”溫行晚捏著銀簽作思索狀,“我想想啊…不按照這個世界的時間流速話,也有五百多年了。”

    “我和柏彌屬于不打不相識。” 櫻蘿煎吃一塊便容易發膩,溫行晚喝了口茶壓下甜味,“那會他扮演惡毒炮灰,我則是主角舔狗,立場上我兩天然對立,勾心斗角針鋒相對了好幾個世界。”

    想到過往趣事,溫行晚眼里閃過愉快的光,“那個時候,我和柏彌任務進度敷衍到及格線了事,全把心思用于算計坑害彼此身上了。”

    他的任務生涯里也就遇到柏彌一個有意思的對手,珠玉在前,顯得后面那些都太無趣了。

    怎么聽,都有點不對勁———

    容祈素來是直白了當不作任何彎繞迂回的風格:“那您和柏彌大人在一起過嗎?”

    “有些遺憾,沒有呢。”溫行晚瞇眼笑著搖搖頭,“沒能成為你家大人的桃花債其中一筆。”

    原因么,也很簡單。

    撞號了:)

    他確實對柏彌生出過些許好感和挑戰欲,但更多的,是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比起戀愛關系,他和柏彌更適合當宿敵和知己。

    “溫先生現在隸屬哪個時空管理機構?”

    溫行晚懶散支頤,水墨緞帶垂落案前,“哪個都不是,掛著幾個管理局的特聘人員身份,人手不足時就去幫個忙,修修bug,不忙的時候就到處旅游散心。”

    安靜許久的應周徊突然出聲:“最重要的是躲人。”

    容祈回想起在“漏永更長不如談笑八卦”靈迅群組看到的,靈樞君有過道侶但已經離契的傳聞……不可避免地生出好奇來。

    “應小六。”溫行晚唇角笑意稍凝,“歸墟最毒的雪蛟都比你嘴甜。”

    應周徊懶洋洋點頭,“下次更甜。”

    “”溫行晚轉頭看著容祈,“他和你在一起時,也是這般欠打?”

    冰藍眼眸淺淺彎了瞬,“偶爾。”

    “對了,你不要聽小六胡說八道。”溫行晚盵了應周徊一眼,“不是躲人,是避免被偏執怪糾纏上,麻煩事太多了。”

    偏執怪容祈倒是愈發好奇了,但溫行晚顯然不太想說。他便換了話題:“溫先生手上的骨鐲,是穿書局系統所化?”

    “是。”骨鐲在月色下泛著溫潤瑩澤,溫行晚伸手輕撫,“小瀧伴我許久,護過我許多次性命,離開穿書局時,我便一起帶走了。”

    骨鐲閃了兩下,溫行晚用指節輕叩,“好了,安靜點,不要夸你兩句就得意忘形。”

    倒是個很活潑的孩子。

    容祈看了眼斜歪支頭的應周徊,這人看著在閉目養神,實則不安分地捏著他的手指算了,隨他去。

    “我回來前,見過柏彌。”溫行晚說,“他讓我轉告給你兩句話。”

    柏彌說,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玩累了就回家,受了委屈不要忍著,想扇就扇,便是捅破天了都有人兜底,只管讓自己舒心。

    “他還說。”溫行晚輕落落瞥一眼應周徊,“便是送出了通行密令,第九部的大門也不是這么好進的。希望某些人自覺點,做好挨揍的準備。”

    “”

    支頤闔眼的人睫毛都沒動一下,恍若未聞。

    別說柏彌,便是自己一手帶大的親師弟,這幅德行看了也是讓溫行晚手癢。

    “先去休息了。”溫行晚伸了個懶腰,“明日再好好聊對了小七,你現在是一個人住還是?”

    應周徊掀眼,清淺的雪青眼眸無波無瀾,“和我住。”

    “很好。”溫行晚對這個回答半點不意外,“應小六,你果然如我料想一般不當人。”

    應周徊把玩著容祈的手,語氣淡淡:“我本來也不是人。”

    “明日后山演練場見。”溫行晚笑得和氣,“離開這么久,還不知道師弟功課如何,劍法有沒有退步。”

    容祈目送溫行晚離開,轉頭看著應周徊:“你打得過你師兄嗎?”

    “不知道。”應周徊把手攏進掌心,牽著人起身,“打了再說,最多挨一頓揍,讓師兄出氣。”

    容祈:“。”

    所以你也知道你很欠揍是嗎?

    回到寢臥,應周徊輕描淡寫:“師兄口中的偏執怪”

    容祈還以為他要告知,結果聽到這人話鋒一轉:“阿祈想知道嗎?”

    唇角彎出溫和的淺弧,疎長眼尾挑得儇薄又多情,色澤清淺的眼眸在夜明珠的冷光下泛著玉一樣潤透的質感,眼睫覆下時,愈顯溫柔蠱人。

    “”容祈定定看他幾秒,藍瞳清冷無瀾,“你想要什么好處?”

    “一起沐浴?”

    “可以。”容祈摁住應周徊的手,“你先說。”

    故事比較重要。

    應周徊喉間溢出聲無奈輕嘆,把人摁到妝鏡前,一邊替他松了頭發,提起旁人,聲調疏淡下來:“這段風月債發生的時間,我還沒有進門。”

    “我被然相玉帶回來的時候,師兄剛和那人離契沒多久。”他把卸下的玉簪擱到妝匣里,“某日我上通識課時,聽旁人嚼閑言,說師兄找道侶只是為了渡過情劫,情劫渡完了,便把人一腳踢開,始亂終棄了。”

    “而那人,為求師兄回心轉意,熔了半副靈識煉作追魂鎖。”

    第316章 故事x兄弟 極其相似的一張臉

    熔了半副靈識煉作追魂鎖。

    對于這種行為, 容祈只是淡淡點評一句:“……確實有夠瘋的。”

    “后來還發生了一些愛恨糾葛,具體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師兄不太喜旁人提起這個。”泛著粼潤瑩澤的銀發從他的指尖滑過, 似流過一捧冰涼的煙水月。

    應周徊把一頭綿密銀發悉數整整齊齊捋到容祈身后,語調緩緩:“然相玉把我帶回無極宗后, 我目睹過那人來找師兄。”

    ————生闖過靈樞君所布殺陣的玄衣男人近乎被血色浸透, 粘稠溫熱的血一滴滴從指尖落下, 落到白玉磚上綻成焮艷的蓮,一步一生花。

    溫行晚懶散歪在春凳上, 對逼近的血腥氣恍若未聞, 眉睫輕耷眸光落在書卷上未移半寸, 聲音如尋常的溫緩無瀾:“小六啊, 棋下錯了, 應該落在第十縱九橫處才對。”

    “這步若錯, 滿盤皆輸。”

    青絲高束,少年模樣的應周徊坐在他身側,面前擺著青玉棋案。聞言他輕抬眼睫, 眸色淡靜地瞥了眼亭外的男人, 只一眼, 又聽到溫行晚懶聲:“小六, 下棋要專心,尤其是同自己博弈,更是不能分神。”

    “知道了。”應周徊對師兄的風月事無甚興趣,注意力和視線都斂落回棋盤上,在某處點下白子。余光瞥見碧澄茶湯里映出的人影放下書卷,隨后聽到師兄含著兩分笑的清潤聲線:“這次只用了一刻鐘,看來你修為進步不小。”

    “溫行晚。”那人喑啞著嗓子, “這些天你去了哪里?”

    溫行晚在魂玉上留下的靈識印記消失數月有余。

    天上地下,他快要尋瘋了。

    “我們已經離契了。”烏粼粼的眼彎成漂亮的半月,可瞳珠卻無半分暖意,像是冷浸浸的黑瑪瑙,有種怎么也捂不熱的寒沁,“我應該沒必要和前夫報備我的行蹤去向吧?”

    “酆懸,有時候管太多,是很招人嫌的。”想起什么,溫行晚支起上半身,對他伸出手,唇角弧度溫淺,用最柔和的語調落下最殘忍的言刃:“你不提醒我都忘了,魂玉,是不是該還給我?”

    酆懸和他討要的結契禮物,彼時他未作多想,送了便送了。但這東西再留在不相干的、以后也不會再有聯系的人身上,還是有點麻煩的。

    懸在檐下的琉璃鈴忽然發出清凌脆響,溫行晚看著再欲強開禁制進入亭中,卻被靈力反噬得站都站不穩,狼狽跪地以劍撐住身體的酆懸,輕蹙眉心。

    “你弄臟我的花了。”

    圈在竹圃中的白玉千瓣蓉染上濕黏猩紅,酆懸咳出的血,有大半落在花瓣上,浸透通透如雪的靈花。

    “酆懸,你今日有些惹厭了。”溫行晚用指節輕叩書封,“請回吧,下次若再要強闖我布下的靈陣,記得先帶上療傷的藥。”

    “溫行晚。”酆懸強咽下涌到喉間的腥甜,眸色沉沉地盯著溫行晚,拗色同占有欲混在一起,濃得化不開,“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了?”

    “這個問題我記得我仿佛回答過你?”溫行晚始終是一副好脾氣的溫和調子,哪怕酆懸弄臟了他的花,真的讓他有些看不順眼,卻也還是耐著性子重復:“各取所需的交易關系,我記得我們合作前便說好了,時間一到便離契,以后再無任何牽扯。”

    “那你……”酆懸身形晃一瞬,他強行鎮壓體內翻涌相沖的靈力和魔氣,臉色愈發蒼白,襯得眸色愈發幽沉似鬼魅,“為何要替我解晚香媚。”

    應周徊落子的指尖輕頓。

    晚香媚,連大羅神仙都扛不住的催情蠱。

    沾之,即染上情癮。

    “睡一次和睡兩次好像并沒有差別。”溫行晚翻過一頁書,聲音凝上淺淺的疑惑:“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吃虧了?”

    “但我仿佛記得,最后是無副作用替你解了晚香媚吧?”溫行晚目光不動,忽而抬袖,袖口揮出一道凝白靈光,落到酆懸心口,“你先回去療個傷,別再弄臟我的花了。”

    “千瓣蓉嬌貴得很,可經不得你的魔血二次摧殘。”

    “溫行晚。”極冷的語調,凝著淋漓的恨和怮,像是要把人在齒刀間生咬嚼碎,融入骨血再不分離,“你我生死不休。”

    “生死不休?”溫行晚輕淡落睫,書頁無風自動翻章,靈力卷起殘花,“等你什么時候能毫發無損的破開我的靈陣,再和我說這幾個字吧。”

    容祈斂著眉睫,若有所思:“溫先生修的是無情道還是眾生道?”

    “應該算是,兩者相結合?”應周徊牽著一綹銀發,捻纏在指尖把玩,漫不經心:“很早之前,師兄親自剜掉了自己的情根。聽鏡合師姐說,是以情根作引,替某人續命。”

    “只是天數注定,那個人注定命短早折,連一息魂魄也無法留下。”兩人的目光在鏡中對上,清淺潤透的雪青和冷徹浸骨的冰藍,似戛玉融霜,月浸寒潭,倒映出如出一轍的淡靜無瀾。

    “酆懸。”應周徊垂眸輕笑,“便是生了和那位短折之人,極其相似的一張臉。”

    容祈第一反應是:替身文學?

    便是不知,是真替身還是假替身了。

    “溫先生剜了情根續命的那位。”容祈微微仰頭,溵藍眼眸在燈下似粼光瀲滟的湖,“是報恩,還是真的喜歡過?”

    亦或是,贖罪?

    “聰明。”軟熱細膩的唇落在他的眉心,凝著劍繭的指腹抵著后頸皮肉,一下一下摩挲著,親昵又曖昧。

    “是前者。”微潤柔軟的觸感在眼梢停了稍刻,吐息落在睫尖,有些癢,“但到底有沒有動過心,想來只有師兄自己知道了。”

    容祈正要說話,眼前突然一暗。應周徊幾乎是貼著他的唇:“故事講完了,阿祈是否該兌現承諾了?”

    仍是漫不經心的語調,每念出一個字音,便像是在唇上落下一個吻。輕柔的、細膩的、似有若無的,像是羽毛掃過一般。

    “”容祈不欲和他多廢話,直接拽住衣領,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言簡意賅:“不是要一起沐浴嗎?抓緊時間,我今日想早點休息。”

    隨后,腰上一松,衣帶迤落在腳邊。

    眼前仍舊昏暗一片,嗓音溫沉沉地落在耳畔,格外清晰:“我盡量。”

    某人故意為之的情況下,容祈第二日睡到巳時過半才醒。

    洗漱整理時,他看著琉璃鏡中映出的青紅痕跡,淡著眉眼習以為常的以霜色靈力覆過,瓷白細膩的頸上頃刻潔凈如雪。

    應周徊不替他束發時,容祈自己通常是扎個馬尾了事,簡單利落又方便行動。

    凈臉時,容祈盯著鏡中銀發藍瞳的人影,腦中忽的浮現一個念頭————

    也不知,應周徊穿第九部的制服,或者是現代裝,是什么模樣的。

    那副皮相想來穿什么衣服應當都不會太差。

    另一個想法,也在心頭緩緩形成。

    應周徊和溫行晚都不在停云峰,容祈恢復記憶后便是完全形態的系統能量體,吃不吃東西都無所謂。便沒用早膳,直接去看鶴靈犀。

    他比容祈醒的要早一些,被樓迦月用絨氅裹得嚴嚴實實抱出來,安置在鋪了兩層軟毯的搖椅上曬太陽。氣色瞧著倒是比昨日好了不少,一張臉在雪白毛領的襯托下愈發顯小,下頜尖秀,杏眼彎彎的,乖巧飲下樓迦月喂到唇邊的甜湯。

    這么乖覺柔軟、十二分可愛的存在,是他的弟弟樓迦月心里升起一股詭異的滿足感來,沒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我們要是一起長大就好了。”

    鶴靈犀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想再吃了,他笑起來也是安安靜靜的,濃長微翹的青睫落下,像是折墜的蝶羽,透著一觸即碎的脆弱感,“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很難養的……現在相遇,也不算晚。”

    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是鶴玦頗費心思養大的。

    樓迦月抿了下唇,“是鶴玦一直陪著你,對嗎?”

    鶴靈犀沒有回避,眼眸始終是彎成濕漉清淺的月牙,“是,他確實付諸了許多精力和陪伴在我身上,護著我平安順遂長大。”

    “我以后,會比鶴玦做得很好。”樓迦月傾身,同他額頭相抵,從鶴靈犀身上傳來的清幽香氣慢慢撫平他的戾氣和燥郁,“靈犀…我會學著做一個合格的兄長,比鶴玦要稱職,讓你歡喜。”

    “我們的出世時間相差最多不過半個時辰。”鶴靈犀柔和地望著那雙唯一同自己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鳳眼,“哪能讓你全部承擔了。”

    少年從絨氅中探出指尖,輕撫樓迦月的臉,認真道:“以后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我也會好好照顧迦月的。”

    “只是。”鶴靈犀聲音輕了些,“還給我點時間好嗎。”

    哥哥這個稱呼他還有些喚不出口。

    不是別扭,而是提起這個稱呼,他便會想起鶴玦。這樣對樓迦月不公平。

    “不急。”樓迦月搖搖頭,“你想怎么喊都可以靈犀,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好。”余光瞥到霜色衣角,怔了幾秒后,彎出的月牙笑弧又明顯了一點,少年聲調溫軟:“迦月和我說你身上變化不小,看到必定讓人挪不開眼,男女通吃倒是沒說錯。”

    鶴靈犀輕嘆:“倒是讓我有些羨慕你的小師叔了。”

    容祈慣例先探過鶴靈犀的靈脈,撤手時,鶴靈犀靜靜望著他,溫和道:“阿容,我現在的身體,可以用斷縈剜掉同心蠱了嗎?”

    第317章 吃味 養貓的樂趣屬實是不可為外……

    “再等些時日。”容祈把有些滑落的絨氅替鶴靈犀往上攏了攏, 雪白細軟的毛領襯得少年面色愈似淡薄清透的紙,連睫羽垂落的陰影都透著易碎的琉璃質感。

    “等你靈骨恢復好后。”

    鶴靈犀以頰側輕蹭容祈腕骨,“其實現在也不要緊的, 我不怕疼。”

    被一寸寸震碎靈骨,廢掉靈脈的疼都忍過來了, 剜掉一個同心蠱, 又能有多疼呢?

    鶴靈犀只想斷掉和鶴玦所有的糾葛, 世俗關系上的、情感上的、身體上的……他不想再跟鶴玦,有一絲牽系。

    他不要鶴玦了。

    容祈看著少年淡白安靜的眉眼, 聲調稍緩:“靈犀, 不要著急。”

    “既然作出了決定, 那落定只是遲早的事情。”

    “先不說拔除掉同心蠱的疼。”淺透濯冷的冰藍眼眸定定看著鶴靈犀, 明明是兩泊涼浸徹骨的冰湖, 可鶴靈犀望進這雙藍瞳里, 卻只感到安心。

    “它和你共生太久,已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已化作你第二心竅。你的身體遭受種種沒有完全垮掉, 同心蠱在其間起了很大作用。”

    他并指點在少年靈臺, 霜白靈力凝出經絡虛影——赤色蠱紋如古樹盤根, 與淡青血脈共生糾纏。

    “這些時日將養, 只是養回部分精氣,但你的身體底子本質還是很虛弱。”“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取出同心蠱,只會讓你的身體徹底崩潰。”

    那雙烏盈濕潤的杏眼一直安安靜靜看著他,話落后,倏地彎成柔和的半月狀,眼波流轉間生出幾分稚鹿般的澄澈, “好像還是第一次,見阿容說這么多話。”

    銀發青年的眼中浮現層淺淡的惑色。

    他不太明白這有什么值得笑的。

    “雖然外形是大人模樣了。”鶴靈犀小幅度地歪了下頭,散落的青絲拂過容祈的手背,有些癢,“但阿容的性格,一點都沒變呢。”

    瞧著還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很多時候————

    少年的眼神濕漉柔軟,瞧著分外誠懇,“都讓我覺得像是我阿娘一般安心溫柔的存在。”

    樓迦月也附和地點點頭,“完全——贊同啊,我師門里都是一群糙老爺們,從小到大都沒體驗過的三寸慈母心,在阿容這里感覺到了。”

    容祈:“……”

    夸張了。

    對于這點,容祈已經非常淡定了,還能平靜解釋一句:“有些言過其實了,只是在照顧別這件事上,周到兩分而已。”

    聞言鶴靈犀輕抿唇心,仍是溫軟輕和的語調:“阿容也這般事事妥帖周到,親力親為的照顧過別人嗎?”

    樓迦月看了鶴靈犀一眼,在心里嘶了聲。

    怎么品出一點微妙的……酸味來?

    好吧,他也有點在意這個來著。

    有點介意,容祈是不是有比他和靈犀關系很好,更為親近的密友存在。

    容祈剝核桃的手一頓,在這對雙生子的注視下思踱幾秒,聲音清淡無瀾,仍舊聽不出什么情緒:“沒有這么夸大,只是想做便做了。”

    莫名的,倒是讓他想起某位總是彎著桃眼,黏糊著聲調喚小七老師,撒嬌賣乖信手拈來的宿主先生了。

    ……忙完這邊的事情,也許可以休個假,去拜訪一下舊友們。

    “能得到阿容這般對待,倒是讓我有些羨慕了。”見容祈怔松,鶴靈犀輕笑出聲:“別誤會,我對你未曾生起半分風月相關的心思,一直視為好友和家人對待。”

    “只是…即便是友情,也會有占有欲的存在。”鶴靈犀往絨氅了埋了埋,大半張臉都陷在軟和的白毛里,只露出雙漆黑濕潤的眼在外面,聲音也變得有些悶悶:“我這人心眼比較小,對親近的存在都看得很緊。”

    “從前……我對鶴玦也是這般。”鶴靈犀的眸色淡了一些,“云隱宗里誰靠他近了些,親熱地喊了聲師哥,我都會不高興。”

    人人都說鶴三小姐性情柔和,從來不爭不搶。其實鶴靈犀自己知道,那都是裝出來的。

    他這個人心眼小,占有欲強,凡事喜歡斤斤計較,吃不得一點虧。

    說來……他這幅性格,其實多半是鶴玦縱出來的。

    鶴玦啊……他的哥哥對他的好,也從來都不是假的。

    鶴靈犀垂下眼,斂去眸中晦色。

    只是他這個人也是自私到骨子里去了,看過停云峰的云海,嘗過自由的滋味后,他做不到繼續留在鶴玦身邊,當他柔馴乖巧的妹妹了。

    所以他不要鶴玦了。

    便當他是狼心狗肺的人好了。

    指尖忽然一溫,樓迦月握著他另只手,眸色認真,“靈犀,我不會讓你不高興,我只對你一個人好。”

    鶴靈犀抬眸,眼睫輕眨,笑起來時又是干凈無害的模樣。

    “那哥哥,要說話算話。”

    他認真記下了。

    樓迦月點頭:“那是自然……”話說到一半,他猛地抬頭,“靈犀,你剛才喚我什么?”

    鶴靈犀又眨眨眼,這次卻淺笑不語,任憑樓迦月怎么哄,都沒再喊出那兩個軟和親昵的疊字來。

    容祈拍去指尖的核桃屑,不動聲色盵了眼鶴靈犀溫軟含笑、看上去似是沒有半點棱角的眉眼。

    他忽然覺得……他興許是有些看岔眼了。

    但這并不是什么壞事。

    更何況鶴靈犀也沒有真的害過誰,沒有違背道德,那邊足夠了。

    這般,倒是讓他放心許多。

    ————

    許是系統核心還在融和的緣故,容祈這兩日發現自己格外貪覺,縱是上午睡到了巳時過半才醒,用過午膳沒多久,他又開始犯困。

    容祈掩唇打了個哈欠的功夫,指尖的黑子忽然被人輕柔拿走,對面傳來溫潤含笑的聲音:“困了就去睡吧,等你睡醒再下完這盤棋。”

    “好。”容祈起身走出兩步,見應周徊還坐在原位,指尖拈著白子輕敲冰玉棋盤。察覺到他的目光,對方輕抬眼睫,清冷淺潤的雪青眼眸融開溫霽笑意。

    “怎么了?”

    容祈靜靜看著他,因為困意上涌,冰藍虹膜盈著層朦朦朧朧的霧色。

    語氣透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你不陪我午睡嗎?”

    平日連他畫個陣法圖都要把他抱在懷里,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黏著不松手的人……今日居然這般反常?

    “阿祈。”應周徊輕嘆,“你別誘我,我待會和師兄約了后山試劍臺。這要是同你一躺,必定要鴿了師兄的約。”

    原來是這樣。

    那不奇怪了。

    容祈正要接話,又聽到對方笑盈盈道:“如果阿祈需要我陪著才能睡著的話。”

    容祈:“?”

    “那我同師兄說一聲,也不是不行。”應周徊懶散支頤,淺玉色的眼攢出漂亮的淺弧,望過來的眼神像是藏著兩柄柔軟的鉤子,眸光粼潤輕漾間,透著柔和的蠱,“想來師兄也會理解,還是陪道侶午睡更重要一些。”

    “”容祈面無表情同他對視幾秒,“我現在希望溫先生下手不要太留情。”

    “還有。”容祈冷冷淡淡盵著他,“誰是你道侶,還請小師叔不要亂喊。”

    話落,束成馬尾的銀發隨步伐漾出雪色的弧,霜白衣角消失在洞窗。

    應周徊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倏然輕笑出聲。

    這個模樣倒是有兩分從前的性情模樣了。

    看著冷淡疏離,萬事皆不入眼的漠然。

    其實是個脾氣不太好,不開心就要伸爪子撓你的驕縱貍奴。

    怎么這般可愛。

    應周徊看著棋局,心思卻早已不在上面,滿腦子都是銀發青年似被冰雪淬過、清清冷冷一瞥。

    誒。

    養貓的樂趣屬實是不可為外人道也

    下午挨完揍不是,同師兄比劃完兩場的應周徊看著試劍臺沒有一處好磚的地面,一面捏訣修復,“師兄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

    溫行晚:“還沒想好,但應該會多留一段時日,怎么了?”

    輕彎的漆黑眉睫看起來分外柔和無害,“那我替師兄分擔的那部分公務卷宗,師兄可森*晚*整*理以著手準備移接過去了。”

    “”溫行晚摁了摁眉心,“知道了,晚些時候你整理好交給我。”

    這下應周徊倒是有些微詫地看了他一眼,溫行晚挑眉,“怎么,我這甩手掌柜的形象在你心里焊死了是吧?”

    “師兄誤會。”應周徊微笑著搖頭,“掌門師兄還讓我代為轉告,既然回來了,那師兄就別想著再躲懶了。”

    “兩儀陣與歸墟符兩門通識課,弟子們翹首盼了三年。”

    溫行晚:“。”

    他忽然覺得有些手癢,想必是方才同小六切磋不過癮,還要請尤鑒山再陪著多練兩場才好:)

    “他也真放心。”溫行晚扯了下嘴角,“也不怕我誤人子弟。”

    誤人子弟倒也不至,只是少不得要吃點苦頭了。

    應周徊想起自己被溫行晚教導的那些歲月,唇角笑意愈發溫和,“靈樞君要下清明殿教課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有不少弟子都搶著報師兄的課。”

    只能說一句年少無知罷。

    溫行晚抬了下手想摁眉心,又放下:“希望等期末考核的時候,他們不要哭出來才好。”

    顯然,靈樞君對自己的教學風格也是非常有數的。

    又不是人人都似應周徊,皮糙肉厚耐造耐打。

    想到什么,溫行晚瞇眼,“四師兄沒給你安排教學任務?”

    “師兄不必記掛著我。”應周徊笑得和氣,“我現在可教不了可課,最多半月后,我便要啟程遠行了。”

    “去做甚?”

    應周徊望著遠處熔金似的落日流霞,眼眉輕彎。

    “實踐一個早已許下,卻一直擱置的約定。”

    那日容祈問他,南域明水的白桃酥和梨花釀,他試過了嗎?

    他說沒有。

    不論是明水的白桃酥和梨花釀。

    還是三百年前就該品盡的春色。

    他都要等阿祈一起。

    一起走,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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