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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擦藥 江盼很糾結。

    回到家, 時遠歸把東西歸置好后讓江盼歇著,他去自家拿藥酒。

    林萍萍和林安安這才知道江盼受傷了,擔心道:“哥, 傷的重嗎?怎么回事啊?”

    “沒事, 就是擦傷而已。車子被石頭顛了下, 我扶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不礙事。”

    林萍萍有點不放心:“哥你可別哄我啊, 要不我去找林大夫來瞧瞧?”

    “真沒事兒, 就是擦傷。等會時遠歸來了擦點藥酒就好了。”江盼看林萍萍還不放心,忙承諾道:“要是明天還不好,我自己去林大夫家,行不行?”

    林萍萍這才勉強同意:“那好吧,明天還疼你就去找林大夫。哥, 你先休息, 我去做飯。”

    “你先幫我打點水。”他得簡單擦一下, 身上都是汗, 不能讓時遠歸聞見。

    “噯。”

    林萍萍剛給臉盆里摻好水想端去他哥屋里,時遠歸就走了進來, 接過她手上的木盆,“你去忙吧,我端給他,順便擦藥。”

    林萍萍想了想他哥跟時遠歸平時就很親近, 又都是男的,去她哥屋里也沒什么, 把水遞給時遠歸就回廚房做飯了。

    時遠歸端著木盆往堂屋走,心里有些莫名的緊張。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江盼的屋子,總有種闖入私人領域的感覺。

    打開門, 左邊堂屋沒人,右側掛著一張竹簾,他想了想揭開簾子進去。

    江盼正坐在床邊對著油燈查看胳膊的擦傷,看進來的人是時遠歸,一瞬間有些慌張,連忙放下衣袖,結巴道:“時……時大哥,怎么是你?你,你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

    時遠歸來回用跑,這會兒帶點氣喘。

    他刻意忽略心里的不自在,彎腰把臉盆放在凳子上,再將藥酒放到靠床的箱子上,將布巾用水打濕遞給江盼,“不是想洗臉?先擦擦。”

    “我……我自己來就行。”江盼慌忙接過帕子,想下床,被時遠歸攔住。

    時遠歸一本正經:“擦吧,擦完我看看你膝蓋。”

    江盼尷尬。

    雖說他對時遠歸心思不純,可,這……這也太難為情了吧。

    他都沒有做好準備呢!

    江盼胡亂擦了幾下臉,看時遠歸接過布巾在水里淘洗。時遠歸的手比他大很多,手指修長,露在外面的手肘因用力肌肉微凸,性感十足。

    江盼臉頰泛紅,悄悄吞了下口水,不虧是他看上的人,指甲蓋的形狀都是照著他的喜好來長。

    時遠歸擰干布巾,想遞給江盼,抬頭就看江盼坐在燈光下,一雙掬著清泉的桃花眼更加清亮,燈光朦朧下,臉頰微微泛紅,粉唇微張。

    他一時有些呆愣,心里想著之前兵營那些老將怎么說來著?

    美人醉燈下,左右流橫波。(注①)

    時遠歸是個粗人,斗大的字不識幾個。這一刻想起此詩,竟覺十分貼切。

    油燈微晃,時遠歸回神,他掩飾性咳了下,將布巾再次遞給江盼:“擦手。”

    “哦,哦!”江盼反應過來,連忙接過布巾,一邊擦手一邊亂想。

    不知時遠歸剛剛有沒有察覺他的失態,若是察覺,那他會怎么想,會不會覺得自己不自重,從而再次遠離自己?若未察覺,那,那也挺好的,反正他也沒想讓對方知道。

    想到時遠歸可能永遠都不會察覺他的心意,江盼心里說不上失落還是開心,有些說不出的苦悶,一時入了神。

    “發什么呆呢?”時遠歸看江盼走神,手也不好好擦,出聲詢問,然后拿過對方手中的布巾,耐心幫他擦拭。

    江盼手心也有擦傷,待擦干凈污漬后發現掌心紅了一片,時遠歸輕輕摁了下,“疼么?”

    “一點點。”江盼輕聲道。

    搬了張凳子,時遠歸蹲坐在江盼對面,從箱子上拿過藥酒和棉花,開始給江盼上藥。

    “手先不擦了,等會兒吃完飯,你自己擦,可以不?”時遠歸一邊挽起江盼衣袖,一邊輕聲詢問。

    時遠歸靠的很近,說話時呼吸潵到江盼臉上,他莫名有些緊張,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好,好。”

    胳膊上的擦傷在右手手肘處,時遠歸將江盼衣袖卷到手肘上方,露出大片皮膚。

    江盼胳膊纖細,但因這段時日勞作,手臂上覆了一層薄肌,非但不顯孱弱,反倒有一種力量之感;手背和手腕因常年暴曬,膚色較暗,手肘往上的皮膚卻白的發亮。

    時遠歸早就知道江盼很白,跟村里人都不一樣,即使是常年露在外面的部位,也比別人白好幾個度。

    然而這朝看到江盼平時隱藏在衣袖下方的皮膚,還是讓他心頭一晃,燈光朦朧,讓一切更加不真實。

    他眨了下眼,強迫自己凝神,手指輕輕觸碰擦傷的部位。

    胳膊剛被對方觸碰,江盼心里就是一緊。

    時遠歸指尖微涼,帶有剝繭的指腹輕輕劃過手臂,引得江盼一陣戰栗,他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啞著聲音道:“別摸了,癢。”

    時遠歸不吭聲,沉默著用濕布巾擦了擦傷口周圍,再將藥酒倒在棉花上,輕輕在傷口處涂抹。

    “嘶——”

    聽見江盼吸氣,時遠歸手上頓了下,輕聲哄道:“再忍忍,好不好?”

    時遠歸聲音輕柔克制,聽在江盼耳朵里帶著一種撩人的味道,他心里說不清什么感覺,想讓對方離開,又想繼續,一時竟不知怎么回答。

    時遠歸不等他回答,手上就動作起來。

    等胳膊上的傷口終于擦完藥,江盼緊繃的后背還來不及放松,就看時遠歸目光移到他膝蓋處,伸手想掀外面的衣擺。

    他腿下意識往后避了避。

    時遠歸抬頭看他,語氣不解:“膝蓋不上藥?不是也有擦傷?”

    江盼很糾結。

    他是剛上大二時知道自己性向的,沒什么特別的契機,就是同寢的人聚在一起看片,他發現自己毫無感覺。

    高中時同齡的男男女女互相表達好感,那會兒他一心都撲在學習上,從未注意過這方面,直到大二這次,才隱隱發覺自己與其他人不同。

    知道自己性向跟大眾不同后,他很快就接受了,更是在大四剛畢業就跟家里公開出柜。

    雖然早就知道并接受自己的性向,但江盼從來沒有找人亂搞。一來他顏控,一直沒有遇到看得上眼的,再者嘛,就是他有點感情潔癖和保守,他想找志同道合的人白頭偕老。

    前世沒有達成的愿望,在穿來這邊時實現了,他不僅對時遠歸顏控,還想跟對方白頭偕老,身體和心理的反應都騙不了人。

    這會時遠歸打算給他膝蓋上藥,他就有點糾結,既想跟對方肢體接觸,又怕自己起反應暴露心思,畢竟他腿還挺敏感。

    江盼還在猶豫,時遠歸卻不給他機會,看江盼沒有拒絕,就默認同意,直接撩開衣擺,往上挽褲腿。

    褲腿卷到膝蓋上方,江盼才反應過來,急忙拉住時遠歸手:“別……”

    時遠歸頭一次沒有聽江盼的話,或者說他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

    滿腦子都是看到的一切,均勻纖細的長腿,因常年罩在褲子里面,皮膚皙白細膩,膝蓋上的擦傷紅了一片,看著格外醒目。

    時遠歸喉頭發緊,眼睛泛紅,他喉結來回滾動幾下,啞著嗓子堅持道:“我給你擦藥。”

    江盼臉龐通紅,顫抖著嘴唇應聲:“嗯——”

    壓著時遠歸的手慢慢挪開,垂放在身側,無意識捏緊推在床上的一角,不再盯著對方,微微扭頭看向旁邊。

    時遠歸被攥著的手得以解放,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江盼裸露在外的右腿,用盡平生最大的自制力,克制著沒做多余動作,幾近虔誠地用指腹輕觸眼前泛紅的膝蓋。

    手剛碰到,江盼腿就忍不住顫抖,一個勁往后縮。

    “別動。”時遠歸壓著聲音,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江盼亂晃的腳踝讓他踩在自己腿上。

    江盼腳踝被抓,渾身一陣戰栗,忍不住出聲:“嗯——”

    一聲細微的呻/吟,讓兩人皆是一震。

    江盼又尷尬又害羞,兩手無意識往后撐了撐,才沒讓發軟的身子倒下,有些惱怒道:“你快點啊。”

    這聲音聽在時遠歸耳朵里,又嬌又媚,險些克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知道了。”

    冰涼的藥酒抹在膝蓋上,刺激的江盼差點又忍不住呻/吟出聲,最后關頭他狠狠咬住嘴唇,才沒讓聲音泄出來。

    江盼覺得很熱。

    低頭朝時遠歸看去,對方額頭布了一層細汗,看樣子也熱的不輕。

    他踩著時遠歸膝蓋的腳用了點力,輕輕喚了一聲:“時遠歸。”

    時遠歸猛然抬頭,眼神里的情/欲來不及收拾,像一頭饑餓的狼。

    江盼被時遠歸眼神鎮住,里面藏著他看不懂的暗涌,只讓他忍不住發顫,他舔了下發干的嘴唇,嘟囔:“好了沒啊。”

    時遠歸低頭,刻意忽略江盼粉潤的唇舌,繃著聲音道:“快了。”

    膝蓋抹完藥,時遠歸視線忍不住沿著藥漬上移。

    江盼右腿膝蓋上方兩寸左右的位置,有一個芝麻大小的黑痣,綴在皙白的腿上甚是醒目。時遠歸幾乎是沒有過多思考,扶著小腿的手上移,毫不猶豫的用拇指摁在黑點上。

    江盼輕微吸氣,忍著沒動,他并不想躲。

    使勁揉搓幾下,黑點周圍的皮膚泛紅,時遠歸眼睛還釘在上面,聲音已經啞的不像話:“怎么長在這兒?”

    “不知道。”

    “這么揉疼么?”

    “不疼。”

    時遠歸不再問,視線壓低,嘴唇就快觸到黑點。

    “江盼。”

    江盼快要瘋了,時遠歸說話時聲音噴灑在大/腿上,一片溫熱,他全身發麻,一直壓抑著的某個部位,瞬間起反應。

    “你別說話。”江盼死死咬住嘴唇。

    時遠歸還是要問:“我……”

    “哥,飯好了,你們擦完藥出來吃飯。”

    第42章 如夢 你也喜歡我吧?

    一室旖旎, 被林萍萍喊聲打斷。

    時遠歸從幻境中驚醒,發現自己手還壓在江盼腿上,想到自己剛剛想做的事, 又羞又愧, 他慌亂起身, 看都不敢看床上之人。

    江盼自己也沒好到哪里。

    身體的反應還沒下去,內心對時遠歸生出無限渴求, 讓他很是羞愧, 這會兒又不好馬上站起來,只能慌亂放下褲腿坐在床上整理衣擺。

    時遠歸站在離江盼不遠處,手足無措,有心想解釋幾句,嘴巴張張合合幾次, 愣是沒發出聲音, 面色崩的很緊, 只一雙耳朵通紅。

    兩人誰都沒說話, 屋子里靜的只余呼吸。

    正當兩人沉默之際,林萍萍撐起竹簾探頭進來, 抱怨道:“哥,你們上完藥沒?怎么喊了也不出聲?飯好了出來吃飯吧。”

    江盼這才反應過來,站起身掩飾性咳嗽幾聲,嘴里忙道:“好了好了, 這就出來。”

    林萍萍看他哥臉色不對,疑惑道:“哥, 你臉咋這么紅?是不是發燒了?摔的很嚴重嗎?要不我還是去找一下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不用,沒發燒,就是上藥的時候有點……疼, 對,有點疼,等會就好了。”江盼胡亂解釋。

    林萍萍不太相信,“是嗎?”又看時遠歸站在旁邊一語不發,她疑惑道:“遠歸哥臉色怎么也不對,額頭都出汗了。”

    時遠歸:“……有點熱。”

    林萍萍看了看時遠歸穿的單衣,熱么?

    不過她到底沒尋根究底,轉身往外走,邊走邊道:“那你們收拾好出來吃飯,天冷了,飯我就擺在堂屋了啊。”

    反正這會兒時遠歸就在他哥屋子里,再到堂屋吃飯也沒啥。

    看著林萍萍出去,江盼不由松了口氣,看時遠歸還在一旁站著,他有些心虛:“時大哥,那什么,等下一起吃飯,吃了飯你再回吧。”

    時遠歸拒絕了江盼的留飯,雖然他很想跟江盼待一起,但這會兒他有點心虛,不敢面對江盼。

    等時遠歸走了,兄妹三人坐下吃飯時林萍萍才問:“哥,你有沒有發現遠歸哥今天怪怪的,平時他都會留下吃飯,今天走的很慌忙?”

    “有嗎?沒有很怪吧,我覺得跟平常一樣。沒留飯可能是他自己在家做飯了吧。”

    林森*晚*整*理安安搖頭:“不可能,遠歸哥中午就來找哥了,看哥不在還劈了好多柴,然后就拿著衣服去接你,跟你一起回來的,根本沒時間做飯。”

    江盼:“……那,估計人家不餓。”

    “哥,你跟遠歸哥不會吵架了吧?”林萍萍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兒,“剛剛我進去的時候遠歸哥不僅額頭冒汗,耳尖都是紅的,我沒敢說。”

    江盼扶額:“沒有吵架,額頭冒汗是他跑去拿藥熱的,耳尖是因為吹了風,一冷一熱就會發紅。”

    林安安好奇追問:“到底是熱的還是冷的啊?”

    “……吃飯!”江盼放大聲音掩蓋心虛。

    晚飯過后,江盼給手上擦了藥,不由又想起時遠歸給他擦藥的情形。

    時遠歸最后沒說完的那句話是什么?

    他最后頭壓的很低,是燈光太暗看不清?還是……

    江盼用拇指輕輕按壓腿上的黑痣,沒感覺。

    怎么時遠歸揉的時候就那么癢?

    江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一會兒想白天在城門口遇到的老人,一會兒又想奶奶,想上輩子,想來到這里的幾個月,后來滿腦子都是時遠歸。

    時遠歸,時遠歸,時遠歸。

    他今天確實是起了反應,他對時遠歸不僅是心理上的依賴,更有身體上的欲望。

    他不再只希望跟對方君子之交,哪怕一輩子保持距離不宣于口都不在乎;或者寄希望于對方開竅,能發現并接受他的心思。

    他此刻迫切的想挑明一切,讓時遠歸知道他的心思,跟他一直在一起,不是作為朋友或親人,而是作為戀人,伴侶。

    他想獨占他,從心靈到身體。

    尚未完全消退的欲望再次復蘇,江盼閉了閉眼,克制不住。

    左手輕搭在眼睛上,右手緩緩伸進被子,握住自己上下滑動,沖動壓抑地釋放。

    他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內心深覺痛苦。

    不行,不能把時遠歸拉下來,跟他一起沉淪。

    他的性向連他見多識廣的爸媽都不能接受,更遑論時遠歸。

    時遠歸是個保守的古代人,在林家村這犄角旮旯,平時接觸的有限,或許連龍陽之好都沒聽過,怎么會接受他?若讓時遠歸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對他做的事,會怎么想?

    肯定會厭惡他。

    現在時遠歸對他好,可能只是把他當做朋友、親人,就如同對待一個弟弟一樣。他不能把時遠歸對他的好當成理所當然,不能想當然的覺得人家對他有同樣的心思。

    時遠歸是正常的。

    他有大好前程,在未來的某天可以遇到心愛的女子與之成親,他們或許會生兒育女,孩子可能像時遠歸多一點,他會是一個好父親,會擁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

    不該被自己拖累……

    江盼有點想哭。

    欲望得以釋放后只余無盡孤寂,他恨自己這時候如此清醒。

    想遠離,又渴望靠近。

    如果喜歡是依賴,愛是占有,他情愿成全。

    時遠歸是自由的。

    江盼閉上眼。

    如果這是一場夢就好了,醒來他還在山坡上,數月依戀,只是黃粱一夢。

    不曾遇見,不曾心動——

    時遠歸從江盼家離開,可謂是落荒而逃。

    他對江盼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妄念突如其來,不受控制。

    衣服遮住了他的身體,卻擋不住他的欲望。

    他想占有他。

    十月寒夜,時遠歸裸身站在院子里,一瓢一瓢地往身上澆水,冷水澆透了他的身軀,卻無法澆滅他的貪念。

    不該這樣。

    他喜歡江盼,早就喜歡。

    這份喜歡不該夾雜其他貪念,他只需要遠遠守著江盼,看他過的開心順遂,看他成婚生子,看他兒孫滿堂。

    可他,好不甘心。

    時遠歸攥緊雙手帶著一身寒氣進屋,里面漆黑一片,住了兩年多的屋子這一刻清冷無比。

    他摸黑找出剩下的濁酒,一口氣猛灌下去。喝慣了江盼釀的果酒,往日常喝的濁酒竟覺十分苦辣,滿口干澀。

    和衣躺在床上,手指輕輕摩挲江盼送他的匕首。

    習慣真可怕,他想——

    時遠歸做夢了。

    還是在江盼的屋子里,江盼紅著臉坐在床邊,褲腿挽在大腿處,膝蓋的擦傷紅了一片,他輕輕撫摸。

    江盼咬著嘴唇,輕喚他:“時大哥。”

    夢里的他動作沒停,手順勢移到膝蓋上方的黑痣,有些惡劣的用力揉搓。直到江盼受不住,喘/息求饒:“時大哥,我難受。”

    時遠歸聽到夢里的他問了一樣又不一樣的問題:“哪里難受?怎么長在這里,故意勾引我么?”

    江盼似是被問的害羞,臉頰變得更紅,眼睛醞著霧氣,昏黃的燈光下,輕輕搖頭,粉唇微啟:“不知道。”

    夢里的江盼給出了和現實一樣的答案。

    他視線壓低,嘴唇快碰到江盼大/腿的黑痣。

    夢里沒有林萍萍打斷,時遠歸聽見自己問出了那句沒說完的話語:“我可以親一下么?”

    江盼沒有回答,也沒有阻止,他就親了下去。

    觸感跟想象中一樣,他滿足又不滿足,于是他接著繼續往下做……

    江盼眉頭微皺,目含秋波,臉上神色似歡/愉又似痛苦,他喘著氣伏在江盼耳邊問:“喜歡嗎?江盼,你也喜歡我吧?”

    江盼咬著嘴唇不肯說話,于是他故意使壞用力,終于聽到江盼憋不住泄出的聲音:“喜歡,時大哥,我好喜歡。”

    他再也忍不住,讓江盼摟緊他脖子,他在江盼小聲輕泣中痛快釋放……

    一夜春/夢,天光大亮。

    時遠歸大喘著氣從夢中醒來,渾身是汗,腿間一片黏膩。

    夢境和現實混合,他一時無法清醒,或者不愿清醒,在夢境中沉淪。

    他怎么那么惡劣那么壞,把江盼欺負到哭,都沒有放緩也沒有停下。可夢里的觸感那么真實,那么痛快,讓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想,哪怕是現實中,他也會把江盼欺負哭,再輕輕舔去他的眼淚。

    他就是這么壞。

    時遠歸閉上眼睛。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三年兵營生涯,聽老兵講過不少葷話,龍陽之癖在軍營中也見過,他不厭惡,也不窺探。

    無欲,故而無求。

    昨晚的夢,以前也做過,只是人影模糊,與其說是春/夢,不如說是身體壓抑后的排解。

    唯有這次,清晰而逼真,醒后還讓他如此惦念。

    他既貪念一時歡愉,又內心充滿愧疚。

    江盼才十六,龍陽之好于江盼而言無異于旁門邪道,兩個男人公然在一起,不為世俗所容,自己沒必要因一己之私毀了對方前程,江盼未來該良妻在懷,兒孫環繞。

    他是喜歡江盼,愿意默默守護,護他一世周全。

    他以前從沒想過成婚生子,家庭于他不過是一層負累,親人會舍棄你,朋友會背叛你,唯有自己,永遠忠于自己。一個人,無牽無掛,無憂無慮。

    直到他遇到江盼。

    江盼曾說,他想象中的生活是春日種幾畝地,夏日釀幾壇酒,秋日曬點干果,冬日就著熱騰騰的火鍋,圍爐煮酒。

    聽過了,就記在了心里,祈愿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江盼身邊有自己。

    那么溫暖美好的江盼,靠近過,依賴過,怎會再忍失去?

    時遠歸睜開眼睛,眼神堅定。

    如果貪心是罪,他情愿萬劫不復。

    第43章 受傷 江盼整個人都在發抖。……

    時遠歸感覺這兩天江盼在躲自己, 不明顯,但他很篤定。

    還是會一起吃飯,但不再緊挨著他;不排斥他的靠近, 但不再肢體接觸;會一起說笑玩鬧, 但不再單獨相處。

    最明顯的是剛剛吃過午飯, 江盼掩飾性的收拾完桌子,就要去洗碗, 時遠歸從他手上接過碗筷, “我來吧,你陪我說會兒話。”

    江盼很明顯猶豫了。

    時遠歸當做沒看到,一手端著碗筷,一手拉著江盼手腕,往廚房走。

    江盼試圖說服:“沒多少碗, 我洗就行, 時大哥你坐著休息會兒。”

    時遠歸腳步不停, 撇了眼垂頭之人, 聲音淡淡:“我想和你單獨待會兒,有話跟你說。”

    江盼:“……好吧。”

    到了廚房, 江盼坐在凳子上看時遠歸收拾,眼神上下游移。

    時遠歸一直沒說話,等收拾完,找了個凳子和江盼面對面坐著, 盯著他看。

    江盼被看的很不自然,眼神飄忽, 干巴巴道:“時大哥,你要跟我說什么呀?”

    時遠歸深深看了幾眼江盼,心里嘆氣, 面上不顯,笑著道:“之前不是說要帶你山里打獵嘛?現在深秋,獵物比較多,剛好最近你也有幾天空閑,要不要跟我去打獵?”

    打獵啊,江盼猶豫。

    他是很想去啦,是很想和時遠歸待在一起啦,說不定還能一起呆幾晚啦,孤男寡男的,很容易發生點啥啦,這感情不就升溫了嘛?

    只是這都是他之前的想法。

    自從那晚上藥后,他就不想拉著時遠歸沉淪了,人家一大好青年,他就不要禍害了吧。

    就當積善行德,干件好事。

    打獵雖然很吸引人,時遠歸更加吸引人,但江盼還是拒絕了,“先不去了吧,我想休息兩天,就開始種麥子。”

    時遠歸看著江盼不停閃躲的眼神,心口微疼,嘴上還在哄勸:“去吧,咱們就去兩天,現在山里果子多,你可以撿果子。說不定還能找到獐子,我給你烤了吃。你家里地不多,等回來咱們一起,一兩天就弄完了。”

    “還是不了吧,我也沒上過山,去了還得你照顧我,多麻煩啊。”江盼依然拒絕。

    “不麻煩,再說我也愿意照顧你。”時遠歸看江盼眼神亂瞟,就是不肯看自己,忍著酸澀,啞聲問:“還是說,你不想單獨和我在一起?”

    江盼垂著頭沒有說話。

    時遠歸這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他不懂,明明之前好好的。

    難道因為那晚上藥的事,江盼察覺了自己的心思,覺得自己齷齪,想遠離自己?

    時遠歸滿心苦悶,抿了抿嘴巴,忍了好一會兒還是問出聲:“江盼,你在躲我,是討厭我嗎?因為那晚上藥?你……”

    “沒有,沒有的事!”不知被那句話說中,江盼一下子站起身,滿臉漲得通紅:“沒討厭你!那晚沒啥事兒,上藥也沒什么,你別亂想!”

    時遠歸:“那你……”

    “江盼,不好了,你快去看看,你弟被人打傷了!”張屠夫的小兒子張世忠跑進來大喊。

    這下兩人也顧不上說其他的,連忙往外走,邊走邊問:“怎么回事,世忠你快說一下。”

    張世忠跑的滿頭大汗,聲音帶著粗喘:“是田富打的,他想槍安安的玩具槍,安安沒讓,田富就拿石頭砸了安安的頭,田富他娘在旁邊洗衣服,還把安安推水里了,就在橋下。”——

    江盼幾人到的時候,橋下已經圍了很多人,林安安被撈了上來,渾身濕透,額頭上滲著大片血跡,觸目驚心。

    林安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江盼擠開人群,田大娘在旁邊吊著眼睛還在罵人,迎上江盼掃過去的眼睛,訕訕閉嘴,嘴里不甘心地嘟囔:“這也不怪我們,誰讓你弟弟整天拿著跟破木頭亂晃……”

    “閉嘴。”時遠歸冷聲呵斥。

    田大娘這才不再言語,趁著眾人沒發現,拉了田富悄聲離開。

    江盼確實顧不上管她,林安安渾身濕透,臉色烏青,怕是嗆了水進去。

    他讓時遠歸幫著將林安安放平,讓周圍人散開,解開林安安衣服領口,努力回想前世所學的急救知識,先做幾下人工呼吸,再進行外胸按壓,循環往復。

    江盼給林安安做人工呼吸時,圍在邊上的人具是一驚,都不知道江盼是在做什么,甚至有人想過來拉江盼:“江盼,你趕緊讓人去喊林大夫吧,你弟說不定還有救,快別親他了!”

    時遠歸:“……江盼在救人,你們別圍在跟前,世忠,麻煩你去請一下林大夫,直接把人帶到江盼家。張嬸子,麻煩你去跟萍萍說一聲,讓她多燒點熱水,再找一套安安的干凈衣服。”

    “好,好。”張娘子跟張世忠按時遠歸吩咐,喊人的喊人,準備熱水的準備熱水。

    江盼這邊,重復幾次后,林安安終于將嗆下去的水咳了出來,人還昏迷著,只是呼吸順暢了很多。

    江盼心里微松,紅著眼睛喊時遠歸:“時大哥……”

    “已經讓人去喊大夫了,咱們先帶安安回家換衣服。”時遠歸打斷江盼,橫抱起林安安邊走邊說。

    他知道江盼要說什么。

    “好。”

    到了院子后,江盼讓時遠歸把人抱到他屋子里,搬家后林安安跟林萍萍一個屋,一直沒有搬過來,這會進去林萍萍屋子不方便。

    林安安被放到床上,林萍萍也拿著干凈衣服跑了進來,眼淚晃晃問道:“哥,安安他……他沒事吧?”

    江盼:“不會有事的,已經去喊大夫了。你去燒點熱水,我跟時大哥給安安換衣服。”

    林萍萍哽咽著:“水快燒好了,我去摻點過來。”說著又跑了出去。

    江盼和時遠歸給林安安換好衣服,手和腳用熱水擦了一遍,林安安渾身還是冰涼,不見轉醒。

    額頭上的傷口又滲出了血跡,江盼不敢輕動,只能找了前兩天買的沒來記得做衣服的新棉花,按在林安安額頭止血。

    江盼整個人都在發抖。

    時遠歸右手輕輕環抱江盼肩膀,溫聲安撫:“沒事的,別害怕,安安會沒事的,已經去找大夫了。”

    江盼眼睛浸著淚光,鼻子發紅,嘴角微動:“時大哥,我,我當時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安安,那會兒我病的很嚴重,萍萍和安安一直沒有放棄我,哪怕,哪怕……,我在這里沒什么親人,如果安安出事,我真的,我……。”

    時遠歸看江盼語不成句,他也十分難受,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笨拙地輕哄:“沒事的,會好的。”

    張世忠去請大夫很快就回來了,除了林大夫外,同時一起來的還有里正,林進寶和孫巧巧。

    林家村的大夫只有一個,就是之前給江盼看病的林強爹。

    看人到了,江盼和時遠歸趕忙讓開床的位置給林大夫,江盼快速說明了下情況:“……先砸破的頭再推進水的,被撈上來的時候呼吸不順暢,我做了簡單急救把嗆進去的水吐出來了,只是人一直不醒。衣服換了干凈的,手和腳用熱水擦了,額頭的傷沒處理。”

    林大夫似是沒想到江盼能這么冷靜有條理,知道了病人情況,他能更好對癥救治。有心想問問江盼怎么做的嗆水急救,不過也知道這會兒不是時候,林大夫邊檢查邊夸了幾句:“不錯,你做的很好,最主要的是水咳出來就好,不然真就危險了。”

    后面來的里正和林進寶等人都站在屋子里,江盼這會兒也顧不上其他人,焦急等林大夫檢查。

    過了好一會兒,林大夫才檢查完,江盼趕緊湊過去問:“林叔,安安怎么樣?”

    林大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單落水倒沒什么,水咳出來就好。要緊的是他額頭的傷,傷口太寬,得縫合,而且流血過多,加上落水濕身,要是再發熱,怕是要不好。”

    屋里眾人似是沒想到會這么嚴重,都齊刷刷的看著床上的林安安,江盼被時遠歸攙著,才沒有滑倒,強迫自己冷靜。

    江盼理了理林大夫說的,抓住關鍵點:“林叔,只要不發熱就沒事對不對?現在天冷,傷口不容易發炎,只要消毒清理干凈,縫合好,就能避免感染發熱。”

    林大夫何嘗不知,只是他畢竟只是個半吊子村醫,沒有萬全的把握,也不敢貿然救治,他微微嘆氣:“我醫術不精,沒縫合過傷口,再者我這里材料受限,傷口都未必能清理干凈。”

    里正張了張口,到底沒說什么。

    大家都知道林大夫的顧慮。

    江盼略一思索,就有了決定:“林叔,您先幫安安傷口止血,再針對他落水開點藥,別讓他受涼;至于額頭的傷口,我們現在去縣城請大夫,可以嗎?”

    “我可以先止血,只是去縣城一來一回怕是得兩個多時辰……”林大夫怕耽擱太久。

    時遠歸:“我去,我腳程快,一個時辰就可以。”

    “回來的時候帶著大夫也走不快,這樣吧,遠歸,你去我家里把騾車架上,騾車跑的快點。”里正迅速做出決定。

    時遠歸二話不說就往外跑。

    到了里正家,沒有套車直接騎著騾子往縣城狂奔,平時走路需一個時辰左右的路程,時遠歸騎著騾子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沖進百草堂,看見韓大夫,時遠歸心下一松,快速說了下情況。

    韓大夫沒有考慮多久,拿上藥箱就跟著時遠歸往外走,走到門口,想起一事,咬了咬牙對伙計道:“把前兩天收來的那根人參包起來給我。”

    時遠歸見此,朝韓大夫深深行了一禮:“多謝韓大夫。”

    韓大夫擺手:“救命要緊,藥就是用來救人的。咱們快走,天黑城門該關了。”

    時遠歸騎騾載著韓大夫向林家村飛奔而去。

    第44章 難安 刀沒挨到自己身上,永遠不會覺得……——

    逼迫——

    時遠歸去縣城請大夫后, 林大夫先給安安簡單治療。

    江盼見林大夫給安安清理傷口,他讓林萍萍在跟前守著,有需要搭把手。他和里正幾人走到院子里, 詳細了解事情情況。

    張世忠目睹了事情全貌, 張娘子也一直沒走, 這會兒讓張世忠跟里正描述:“世忠,你跟你里正爺爺好好說說, 不要有任何隱瞞, 也不要添油加醋。”

    “……遠歸哥給安安做的玩具槍,田富一直想搶,好幾次安安都躲過去了。今日田嬸子在旁邊洗衣服,田富膽子變大,又要搶, 見安安躲了, 就先推了安安一把, 安安剛要喊人, 田富就拿了一塊兒石頭讓安安閉嘴,安安要繼續喊, 田富就將石頭扔了過去,恰好砸到了安安的額頭。”

    “田富看見安安額頭流血了,被嚇哭;田嬸子背著安安,沒看到安安額頭的傷口。聽見田富哭, 以為是安安惹哭的,就把安安推了一把, 安安頭被砸了,這一推一晃就載到水里。當時萬軍要下去拉安安,田嬸子不讓, 還扯萬軍,罵的可難聽了。我看情況不對,就趕緊來喊江盼,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等過去的時候安安已經被撈了上來。”

    張世忠說完,江盼氣的發抖,他以為只是小孩子的打鬧,沒想到田大娘不分青紅皂白就護著自家兒子,還推了安安,推下水之后還攔著不讓別人救。

    橋下水深,就算安安額頭沒有受傷,這么冷的天氣在水里泡一遭也會有事。

    這就是故意傷害!

    江盼轉頭看向里正。

    里正聽完張世忠描述,剛要說話,就見江盼看了過來。

    他是一村里正,江盼在等他答復。

    里正思索片刻,斟酌道:“江盼啊,田娘子沒有看到安安額頭受傷,只推了他一下,也不是故意推他下水的,至于田富,也沒有比安安大多少,手上沒個輕重。鄉里鄉村的,你們兩家又是鄰居,回頭讓他們家給你們道個歉,醫藥費讓他們出,這事就算了吧。”

    江盼面無表情地問里正:“沒有看到安安額頭有傷?那她一個大人去推才六歲的小孩兒就沒錯?不是故意推下水的?安安掉到水里她攔著不讓人撈出來,也不是故意的嗎?還有田富,他是十歲不是四歲,他難道不是故意的?做錯事不應該負責?”

    “那你想怎么辦?”里正也很無奈,都一個村里的,他不想鬧大。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你?!”里正都沒想到江盼會說出這樣的話,平時看著溫和有禮的孩子,怎么動輒打殺。

    他是村里的里正,不想偏袒誰,只是馬上秋忙結束該繳稅了,這時候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能盡力勸說江盼:“江盼啊,都一個村的,拐著彎都是親戚,不要把人逼這么緊,除了醫藥費,再讓他們家賠點錢算了。”

    江盼不依:“安安還在床上躺著,生死未知,里正爺爺,你讓我怎么算?從出事到現在,田大娘罵罵咧咧就不說了,你來這么久可見著了她家里人?”

    里正:……

    田娘子一家確實不像話,再怎么說這時候也應該過來問候一聲,而不是悄悄跑了。

    只是他也有他的難處,江盼逼的緊,他就有點不高興了:“那你說怎么辦?你說殺人償命,難道你想砍死田富母子?那是犯法!再說,遠歸去找大夫了,你弟肯定能救。”

    “就算安安沒事,田娘子和田富故意傷人,我也要去衙門告他一吿!”

    “你怎么這么倔!”里正摸了把頭發,原地轉了一圈,指著江盼氣急敗壞道:“你去衙門告狀你能得什么好?先不說田富母子是否會被治罪,你要狀告同村居民就得先挨一頓板子!”

    江盼抬頭看向里正,這個情況他事先不知道。

    里正看江盼有所動容,放緩了語氣勸慰:“你身體好了沒多久,再挨一頓板子,你能撐過去?你若出了問題,你讓萍萍和安安指望誰?再說,就算田富母子被治罪,難道他們家就沒有其他人了嗎?你們三個還要不要在村子里生活?”

    里正看江盼沉臉站在院子里,想到江盼兄妹幾個一路走來的不易,到底于心不忍,“江盼啊,大爺爺不是故意嚇唬你,誠然,我有自己的私心,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我說的也是實話,衙門打板子可不是說說而已,你根本受不住。讓田娘子家賠點錢,你們吃點虧算了。”

    張娘子也在一旁勸說:“是啊,江盼。他們家人多,你們兄妹三個打又打不過,比無賴又比不過,鬧到最后對你們沒好處。安安一定會沒事兒的,別擔心了。”

    江盼想笑,笑不出來。

    他知道里正和張娘子說的有理,也知道里正話里有威脅和嚇唬之意。

    可他不能不顧慮。

    他不是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萍萍和安安還小,他得為她們考慮。

    可是他恨。

    為什么是他?為什么偏偏是他?為什么誰都來欺負他,逼迫他?

    就因為他們年紀小,好欺負?就因為他平時看著軟弱可欺,才讓田娘子有恃無恐?就因為他有弟弟妹妹的顧慮,里正就來逼迫他?

    憑什么?

    憑什么他要受這個罪?憑什么要讓安安白受苦痛?憑什么田娘子一家不能得到教訓?憑什么他要乖乖聽話?

    如果他接受里正的安排,田娘子一家會反思嗎?會覺得做錯了嗎?

    不會。

    或許他們會礙于里正的面子出醫藥費,被摁著道歉,但他們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

    他們會更加變本加厲的欺壓他們三個,他們會有恃無恐,反正大不了就是賠點錢,又能怎么樣呢?

    刀沒挨到自己身上,永遠不會覺得痛。

    不單是田娘子他們,其他人也會這么想。

    看,江盼就是軟弱的,親弟快被打死了,都不知道還手。

    而安安呢,遭受過霸凌的安安呢?他會覺得哥哥無用,會覺得自己弱小,會反思自己,懷疑自己,一直活在陰影中,需要用一輩子來療傷……

    “江盼,江盼?”里正看江盼一直陰著臉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出聲打斷。

    江盼回過神,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里正爺爺,我不會去衙門狀告田富母子了。”

    聽江盼如此說,里正微微放心。

    平時沒多相處,但接觸的幾次來看,江盼都是胸有大局的,這朝聽他說不去衙門,里正是相信的。

    里正拍了拍江盼的肩膀道:“正該如此,你能聽進去我們說的話就好。至于安安,我也不會讓他白白遭罪,等他醒過來,就讓田富母子道歉,你們一應醫藥費用,都讓他們家出。”

    “再說吧。”江盼并不在乎。

    見此,里正也不再多說,背著手出了院子——

    時遠歸來的比想象中要快,來回加起來都沒有一個時辰。

    剛上緩坡,就看到里正和江盼幾人等在院子外面,他趕緊走到院子門口,小心將韓大夫扶下騾子,跟里正幾人解釋:“我之前當兵騎過馬,騎著騾子比車更快,就沒有駕車,只是里正家的騾子可能累到了。”

    里正擺了擺手:“這個無礙,大夫來了就好。”

    “對了,這是百草堂的韓大夫,在整個城安縣都很有名。”時遠歸跟大伙介紹。

    江盼:“叨擾韓大夫了。”

    韓大夫一路被迫騎騾子過來,腿還是軟的,不過知道時遠歸救人心切,并無責怪之意:“無事,救人要緊,速速帶我去看病人。“”您這邊請。”

    江盼帶韓大夫進屋,時遠歸將騾子栓到外院門口,安排進寶照看騾子,他跟著進去。

    林大夫見時遠歸請了縣城大夫來,趕忙讓開床側,跟韓大夫說了下情況:“……血已經止住了,傷口沒敢動,因不知道后續怎么治療,沒亂用藥,瞧著有發熱癥狀。”

    一聽林安安有發熱之狀,江盼心里緊張,牢牢盯著韓大夫,想聽他怎么說。

    韓大夫先給林安安號了號脈,再翻開眼睛和口腔觀察,最后檢查額頭傷口。

    看了大概有一盞茶時間,才微微舒了口氣:“應是無礙,嗆水被救及時,手腳保暖得當,傷口止血做的不錯,發熱是落水引起,并非傷口感染。”

    韓大夫話落,眾人都如釋重負。

    尤其是后面跟進來的里正,他都不知道若安安有個三長兩短,江盼會怎么鬧。這朝人沒有大礙,只是發熱和額頭傷口的話,想來江盼也不會有過激舉措了。

    江盼追問:“那額頭的傷口呢?可能縫合?是否會有后遺癥?”

    韓大夫一邊整理工具,一邊回答:“傷口要縫合,估計得有七八針,后遺癥應是沒有,只是疤痕難祛,不過你弟年幼,等長大后疤痕會變淡,平時用額發遮擋著,不明顯。”

    只要沒有后遺癥,留疤就留疤吧。

    “如此,就有勞韓大夫了。”

    韓大夫搖搖頭,開始給林安安重新清理傷口,進行縫合。

    江盼讓其他人都去堂屋坐著,他自己在床邊守著,時遠歸也跟著留了下來。

    林大夫在一旁輔助韓大夫處理傷口。

    “棉花沾酒擦拭傷口周圍。”

    “刀。”

    “往下刮,對,把腐肉刮掉。”

    “針。”

    “摁住他手腳,筷子橫著塞嘴里,防止他疼醒咬舌。”

    “燈往前點兒。”……

    江盼站在床頭,看林安安蒼白著小臉躺在床上,韓大夫用刀刮治額頭傷口,傷口有四五厘米長,斜橫在額頭。

    沒有麻藥,粗長的針頭穿進林安安額頭皮膚里,應是很疼,昏迷中的人眉頭緊皺,臉頰脖頸瞬間布滿細密的汗珠。

    江盼突然就想起他剛來這里,閉著眼睛之際,林安安小小一個人,守在他旁邊,給他用布巾擦汗。

    如果他護不住林安安,如果他不能給林安安討回公道……

    時遠歸隔著衣袖拉了拉江盼的手,輕輕安撫。

    他剛從縣城回來,院子門外第一眼看到江盼,就覺得這人情緒不對,當時忙著其他,顧不上問。

    這會兒他的不安更甚,捏了捏江盼的手,眼神詢問。

    江盼輕輕搖了搖頭,手沒有掙脫,在衣袖的遮擋下任由時遠歸握著——

    守夜——

    “好了。”

    韓大夫最后打了個特殊線節,將針頭拿下,傷口才算縫合完畢。

    “傷口比我想象的要深一點,全部縫了八針。”韓大夫收拾看病工具,交代道:“我會留下來,你們也留個人在床前守著,今夜尤其重要,若不復燒,明早應該能醒。人醒后傷口會慢慢恢復,五日之后來縣城找我拆線。”

    江盼鞠了一禮:“多謝兩位大夫,若不是兩位大夫傾力相救,安安恐怕兇多吉少。江盼無以為報,他日若有需要,招呼一聲,江盼必不推辭。”

    林大夫趕忙道:“我沒做什么,多虧韓大夫,我跟著也學到不少。”

    傷口處理完,韓大夫提著的心落到實處,這會兒開了個玩笑:“不值當道謝,救人本是我們職責所在,就是遠歸這小子,著急忙慌的趕路,一路上可顛壞老夫了。”

    時遠歸連忙道歉:“是我的錯,回頭我去山里尋幾味藥,改日上門給韓大夫賠罪。”

    “這可是你說的啊,你們幫我記好了。”韓大夫呵呵笑了,想起一事,猶豫片刻還是對江盼道:“我剛給你弟檢查,發現他身體往日虧空太多,若無此遭遇,吃食上仔細些,也能慢慢補回來,只是這次失血過多,又受冷發熱,想來醒后身體會出現虛弱之癥。”

    江盼何嘗不知原主三兄妹身體虧空太多,他自己還好,這段時間多有鍛煉,漸漸好了起來。萍萍和安安森*晚*整*理年紀小,虧空的厲害,一時半會補不回來。

    這會兒韓大夫指出,他便順勢請教:“不滿韓大夫,之前家里情況不好,弟弟妹妹在吃食上多有短缺,導致身體虧空。這幾個月來我已盡力在吃食上費心,只是時日尚短,未見成效。不知韓大夫可有法子,還望指教。”

    韓大夫本想直接用人參,看到江盼家境不好,才有所猶豫。只是畢竟醫者父母心,明明有藥材可用,就不忍對方因錢財白白失去醫治機會。

    他拿出出門前讓伙計裝好的人參,跟江盼解釋:“這根人參是前些日子我偶然所得,本打算直接入藥,具體情況還得跟你細說一二。這人參年份雖不是很長,但如今市場難尋。你若有難處,我就替換其他藥物,效果會打折,但也管用;你若要用,這人參按收購價算你,二十六兩銀子,你可分一年付清。”

    “用,就用它。韓大夫,不用分一年,我等會就給您拿錢。”江盼知道韓大夫在照顧他們,二十六兩是他們占便宜。

    韓大夫:“也罷,那你只付二十六兩就行,其他不收你錢。”

    江盼忙推辭:“那怎么行?您這么遠能過來一趟,我們已是十分感激,診金和藥材的費用,您無論如何都得收。”

    “那這樣吧,”韓大夫沉吟片刻,道:“我聽林大夫說你弟嗆水是你救治,你若方便,可將救治方法告知我跟林大夫,大家都結個善緣。”

    “這有何難。”本來就不是他的東西,而且推廣開來能救更多人,江盼很愿意分享。

    自從教林進寶三人識字,時遠歸就給江盼屋頭制了一張書桌,這會紙筆都有,江盼提筆就寫,寫完想了想又畫了幾幅簡筆畫,一一標注說明。

    “好字!”韓大夫拿到后第一反應是夸字,他有點惋惜道:“這么好的字,怎么沒好好讀書?”

    江盼笑了笑:“幼時跟著曾祖父學過一二,不值得說道的。”

    想想江盼家的情況,韓大夫惋惜地搖搖頭,才去看江盼寫的東西,邊看邊點頭:“不錯。”“很不錯。”“嗯,這畫的不錯,看著很是直觀。”“不錯。”

    看韓大夫連連點頭,林大夫急的也想看,江盼就又給他寫了同樣一副。

    林大夫看過后嘖嘖稱奇:“沒想到竟是這樣,這也太神奇了。江盼,你這方子就這樣送我,是我占你便宜了。”他之前也打算不收醫藥費的,他本來就沒做什么。

    江盼慚愧道:“說來慚愧,這原也不是我的方子,是我無意間所得。想來發現此方之人也是有懸壺濟世之心,才讓我有幸一觀。兩位大夫醫者父母心,若得此方,能救更多人性命,我也算跟著沾光。”

    江盼說完,翰林兩位大夫也深受震撼,互相行了一禮,收下方子,懸壺濟世,自不必說——

    事情說完,林大夫見韓大夫在江盼家留宿,就起身告辭。

    江盼送了出去,里正等人都在堂屋等著,看人都出來了,就問起情況:“如何了?”

    韓大夫把跟江盼說的情況又說了一遍:“……能撐過今夜,明天應該會醒。就是身子損傷嚴重,以后得多補補。”

    里正心里石頭落地,連忙道:“韓大夫妙手回春,多虧有你。江盼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大爺爺開口。”

    江盼:“多謝里正爺爺。”

    里正:“天也不早了,騾子我先牽回去,明天送韓大夫時遠歸再來牽。”

    林大夫和里正一起走了,張娘子和張世忠見這邊也不用他們幫忙,就先回去,讓有事喊一聲。

    只剩下孫巧巧和林進寶。

    孫巧巧從廚房出來:“我跟萍萍做了點飯,大家多少先吃一點,韓大夫大老遠過來,這半天肯定也餓了。”

    江盼這會兒真沒顧上這么多,感念孫巧巧的周到:“多謝嫂子,幸虧有你們。”

    眾人簡單吃過飯,準備守夜。

    孫巧巧回了林家,林進寶賴著不走,江盼也不管他。時遠歸讓韓大夫去他家住,寬敞,他留下陪江盼守夜:“韓大夫,您今天顛簸的不輕,夜里得好好休息。我家離這兒不遠,你今晚睡我家,我跟江盼守夜,有事我去喊你,離得近,很方便。”

    韓大夫沒異議,他留著是以防萬一,守夜他幫不上忙。交代好江盼煎藥事項,就跟著時遠歸走了。

    家里就剩他們兄妹四個,林安安不見轉醒。

    林萍萍趴在床頭,拉著林安安小手:“哥,安安什么時候醒來啊?”

    江盼:“明早會醒的。”

    林進寶倚在墻上:“那田家母女呢,就這么算了嗎?出事到現在,他們可一直都沒有露面。”

    江盼:“里正不讓追究。”

    “憑什么?”林進寶氣急,開始亂出主意:“要不我找人把田富打一頓,也給他推下水算了。”

    “不必。”江盼搖搖頭,嘴里輕念:“我記著的,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江盼說的輕,林進寶沒有聽到后半句,剛要問,時遠歸走了進來。

    “韓大夫安頓好了?”

    時遠歸:“嗯,已經睡下了。”

    “那你在這兒看著,我跟進寶去萍萍屋子里把安安的小床搬過來,以后安安都跟我睡,今晚咱們在這湊合。”

    林萍萍跟著出去,幫忙把屏風拿了過來,她一個人睡的話就不需要屏風了。

    來回兩趟,把林安安的東西搬進江盼屋子,床放在靠墻的位置,和江盼的床中間隔了屏風。

    江盼讓林進寶躺林安安床上睡,他跟時遠歸坐在林安安旁邊看著。

    林安安喝了藥,這會沒啥情況——

    夜很深,林安安還在昏迷,林進寶已經睡著,輕輕打著呼聲。

    時遠歸背靠著墻壁坐在床尾,微微扶著江盼。

    江盼頭枕在時遠歸肩頭,閉著眼睛,一只手被時遠歸握在手里。

    時遠歸用臉頰蹭了蹭江盼的頭頂,印下輕輕一吻。

    半夜,林安安微微有些發燒。

    時遠歸去廚房摻了溫水,端進來,江盼給林安安從頭到腳擦拭幾遍,等了半小時左右,看林安安體溫降下來了,兩人不再盯看,互相依著休息。

    時遠歸想讓江盼躺在林安安旁邊睡一會兒,江盼搖頭小聲道:“睡不著,時大哥,我想靠著你。”

    時遠歸就抱著江盼,讓他靠著自己歇息。

    好不容易天亮了,林安安卻一直不見轉醒。

    林萍萍在廚房做早飯,林進寶去竹林后面叫韓大夫,時遠歸陪著江盼又給林安安擦了一遍身子。

    韓大夫來了后,江盼說了下夜里的情況:“燒過一次,低燒,擦完身子后就沒燒了,只是現在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韓大夫去瞧過后摸著下巴思索:“不應該,沒怎么發熱,藥也喝進去,按理該醒了。”

    林萍萍擔憂道:“大夫,我弟弟,什么時候醒啊?”

    “再觀察下,一個時辰后若還不醒,我施針試試。”因傷在頭部,韓大夫也不敢貿然用針,現在該醒不醒,就只能用針了。

    索然無味地吃過早飯,里正和林大夫張娘子幾人都過來了,林安安還沒醒。

    里正:“還是沒醒嗎?”

    韓大夫:“沒有,林大夫你來的正好,協助我用針。”

    江盼不懂什么穴位,他只看到韓大夫將一寸多長的針摁進林安安耳側,頭頂,下巴,眉心,胸口。

    林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他那么小,那么懂事。

    他不該遭受此罪。

    都怪田富母子,受傷的怎么不是他們,他們該死,全都該死。

    時遠歸依舊壓著林安安的手腳,大家注意力都在韓大夫手上,沒有人注意江盼繃著臉走了出去。

    今日天氣不好,沒有出太陽,十分陰沉,像是要下雨。

    江盼站在院子里,環視一圈。

    前兩天時遠歸劈柴用過的斧子沒來得及收起來,江盼沒有任何猶豫,走過去拎起斧子,往大門外走去。

    剛到緩坡,碰上孫巧巧,江盼目不斜視,招呼也沒打直直往村里方向走。

    孫巧巧看江盼臉色不對,喊了幾聲,看對方不理,又看他右手拎著斧子,去的方向是……

    孫巧巧嚇出一身冷汗,提起裙擺邊跑邊喊:

    “快,快來個人攔住江盼,他拿著斧子去田富家了!”

    第45章 瘋魔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死的不怕賴……

    田富家離江盼家不遠, 就在張屠戶家后面。

    江盼從斜坡跳下來,直接來到田富家門口,大門緊閉。他抬腳就踹, 發現門從里面上了栓。于是拿起斧子就劈, 一下, 兩下,三下, 五下……

    老舊的木門不堪重負, 經不住又揣又劈的力道,沒幾下就從門框上掉落下來,江盼直接一腳將搖搖欲墜的木門踹進田富家院子里。

    田家眾人正在吃早飯,聽見聲響連忙跑出來,迎面撞上被揣過來的木門, 給眾人砸了個措手不及。

    等反應過來時, 就見江盼一臉寒霜, 拎著斧子朝他們逼近。

    田富人小膽子大, 仗著家里人都在,什么都不怕, 大聲呵斥:“你干啥,你來我家干啥?滾出去!”

    說著不顧大哥田茂阻攔,就要沖上去。

    江盼這會兒氣火攻心,整個人都有點瘋魔, 看罪魁禍首田富沖上來,前世牢記于心的尊老愛幼不打小孩兒的觀念都拋諸腦后, 照著田富胸口就是一腳。

    江盼身體瘦弱,本是沒什么力氣,可這段時間日日早起鍛煉, 天天推車去縣城出攤,身上早練就一層薄肌,力道也比同齡人大,借著田富沖上來的慣性,他沒有收力,一腳踢的實打實。

    田富直接被踢飛,朝后退了好幾步。

    田大娘這才反應反過來,哭喊著想要撲上去廝打江盼。

    江盼不管不顧,輪起斧子左右亂砍,也不管是否會傷到人。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死的不怕賴活的。

    看江盼這不怕死的架勢,田家眾人都慫了,田大娘自己不敢上前,轉而罵起在旁邊扶著田富的田茂媳婦林小娥:“你是死了不成,就這么看你弟弟被打?”

    林小娥諾諾上前,小聲開口:“江盼,你先把斧子放下,有話好好說。”

    江盼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看田富一家都縮在后面,讓一個女人上前,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冤有頭債有主,不干你的事,你讓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田大娘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這會兒看江盼好好說話,身形瘦弱,莫名有了勇氣,上前一把撥開林小娥,頭往江盼胸前抵:“來,你砍,你照我脖子看,看你敢不敢砍死我,今天我要躲一下我管你叫爹。”

    江盼敢。

    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田大娘看江盼退后,以為是怕了,正要撒潑打滾,不防被男人田有栓用力往后一扯。

    而她以為怕了的江盼,使了十成的力道,朝田大娘砍過去,因為被男人拉了下,斧子堪堪從眼前劃過。

    田大娘聽見了斧子帶動的刀風,她怕了。

    剛剛若不是被男人拉了那么一下,那她……

    江盼是真的想砍死她。

    有了這個認知,田大娘渾身癱軟,直接跌坐在地,腿間濕了一片。

    江盼拎著斧子還在逼近,田大娘哆哆嗦嗦道:“你……你要干嘛?你想殺人嗎?我……我告訴你,殺人犯法,你是要坐牢的。”

    江盼甚至對她笑了笑:“哦?是嗎?原來你知道殺人犯法,是要坐牢的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你把安安推下水,不是不讓人救么?安安現在還沒醒,你和你的寶貝兒子就給安安陪葬好了。殺人雖然犯法,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只是輕輕推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掉下去,對,都怪他自己沒站穩。”

    “是這樣啊,原來你不是故意的。”江盼不疾不徐地道:“安安昏迷不醒,就是你寶貝兒子砸的了唄,那讓他償命吧。”

    江盼拎著斧子走向癱坐在地的田富,田富被那一腳踢的不輕,真心懼怕這樣子的江盼,看江盼逼近,邊退邊喊:“你要干嘛?你別過來,求求不要過來。娘,快救我,殺人了。”

    江盼蹲在田富面前,右手拿著斧子,左手捏住田富臉頰:“你讓我別過來我就不過來啊?那安安讓你別搶他的玩具槍你怎么不聽?是哪只手砸的安安,我給你砍了好不好?”

    田富大哭:“不要,不要砍我手,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安安額頭縫了八針,有這么長。”江盼用手指比劃,拿斧子對著田富的頭威脅:“你說我照這兒劃下去會不會劃多了,要是縫不住怎么辦?你會一直疼一直疼,最后血盡而亡。”

    在田富滿臉驚恐中,江盼舉著斧子朝臉砍去。

    江盼看著田富滿眼驚懼和絕望,斧子在距離額頭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田富襠間傳來一股難聞的味道,人暈死了過去。

    妻兒相繼被嚇失禁,田有栓再懦弱,這會兒也不由地出聲:“江盼,你差不多行了,田富才十歲,你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江盼樂了,人果然都是雙標的。

    他站起來看著田有栓,“十歲,那你知道安安幾歲么?六歲,比你兒子小了整整四歲,你兒子有兩個安安壯,他是怎么下的去手砸安安的?還有你媳婦,她怎么好意思跟安安計較,母子兩合起來欺負一個六歲的孩子?”

    田有栓被懟的不再吭聲,主要是江盼手里拿著斧子,不敢吭聲。

    江盼冷冷環顧田家眾人,林小娥扶著躺在地上的田大娘,田茂縮在后面一直沒出聲,田富已經被嚇的暈死過去。

    江盼心里冷笑,都是欺軟怕硬。

    他拎著斧子朝田茂逼近,田茂往后躲:“你干什么?人是我娘和田富打的,跟我沒關系,你別找我啊,你要找去找他們。”

    江盼看田茂的慫樣,“呵”了一聲:“好好的日子你們不過,自己的兒子你們不管,既然你們不想要這個家,那就別要了。”

    橫的怕瘋的。

    江盼拎著斧子開始四處亂砍亂砸。

    反正安安不見醒,反正他也不指望田大娘舍得出錢,反正田家也出不起錢。

    田富不是想搶別人的東西么,田娘子不是老愛占便宜么,田家不是總眼饞別家的好日么。

    既然他們這么在意這些,那就都砸了算了!

    都毀了,讓他們也嘗嘗失去的滋味!——

    韓大夫的手很穩,孫巧巧那么一嗓子,都沒讓他的手有絲毫晃動。

    孫巧巧喘著氣跑進來,才看到韓大夫正在給林安安施針,她怕影響到韓大夫,一時沒敢說話。

    里正前面聽了一點,小聲問:“你剛剛說江盼怎么了?”

    孫巧巧小聲道:“我過來時碰著他,他拿著斧子去了田富家。”

    “什么!”里正驚的不由加大聲音,提起腳步就往外走。

    江盼不在,眾人下意識向時遠歸看去,時遠歸也怕江盼沖動犯傻,只是這會兒他正摁著林安安手腳,也不敢動,看向韓大夫。

    韓大夫正好收針,對時遠歸道:“無礙,再等一炷香就好,這里有我跟林大夫,遠歸你也跟著去看看,其他人怕是拿江盼沒辦法。”

    時遠歸人高腿長,幾步就追上了里正他們,幾人一起前往田富家——

    眾人趕到時,就看到田家眾人縮在一邊,林小娥扶著田大娘坐在地上,田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田有栓僵著臉縮在角落,田茂瑟瑟發抖地靠著他爹。

    院子已經被砸的稀巴爛,一股難聞的味道縈繞在周圍,江盼拎著斧頭在砍堂屋的門窗。

    匆忙趕來的眾人都被嚇得不輕。

    欺負林安安的兩人或半死不活癱坐著,或一動不動平躺著,里正真怕江盼犯渾鬧出事兒來,這會兒嚇的聲音都不穩了:“江盼,江盼,快停下!你們快上去攔住他!”

    時遠歸也怕江盼犯傻,為了田富母子做傻事不值得。看江盼這會兒一整個瘋魔的狀態,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不等里正開口,就朝江盼走去。

    等走進了,輕輕叫了聲:“江盼。”

    江盼動作微動,時遠歸順勢從后面抱緊他,奪過他手中的斧子,丟在一旁,再把人轉過來緊緊抱在懷里:“沒事的,別害怕,有我在,沒事的。”

    看江盼被時遠歸安撫住,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剛剛還奄奄一息的田大娘看江盼斧子被扔的老遠,又見里正他們都來,頓時有了底氣,哭天喊地的討要公道:“里正啊,你可得給我們做主,我們辛苦幾十年的家,就這么被砸沒了。還有田富,都暈過去了,你可得主持公道啊。”

    里正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耐著性子問道:“田富咋回事,怎么暈的?”

    田大娘噎了下,不坑聲。

    里正把目光專向田家其他人,都不說話。

    里正見江盼被時遠歸抱著,已經平復下來,又看向江盼。

    江盼這會兒有點站不住,依著時遠歸接力,嘲諷道:“怎么暈的?還能怎么暈的,被嚇的暈唄!以為膽子有多大呢!我可沒有動他們一下。你們進來就沒聞到什么味兒?”

    眾人吸了吸鼻子,聞到了,尿味兒和屎味兒。

    田家眾人臉上神色好不精彩。

    田大娘也不顧形象,指著躺在地上的田富對里正顛倒黑白:“他怎么沒有動我們一下,田富就是被他一腳踢暈的。”

    江盼冷笑:“我踢暈他?田娘子,你講講理,你看看田富的體格,再看看我的,我能踢動他?”

    眾人看看江盼,再看看躺著的田富,有道理,江盼瘦不拉幾的,田富都快跟江盼一樣高了,而且那么壯,肯定踢不動。

    田大娘見眾人不信,讓林小娥說。

    林小娥:“江盼確實踢了,但是沒有踢暈。”

    “你個吃里扒外的賤人。”田大娘咒罵一句林小娥,又對里正道:“就算當時沒暈,那江盼也踢了田富一腳,他得負責。”

    里正問江盼:“她們說的可是真的,你踢了沒?”

    江盼面不改色:“沒踢。”

    田大娘:“你不要臉,我全家人都看到了,就是你踢的。”說完又對著其他人道:“他胡說,就是他踢的,他不承認,家里人都能作證。”

    林進寶簡直無語了:“你家里人肯定幫著你說話,沒踢也會被說踢了。你兒子膽小被嚇尿,你不會賴上江盼吧?”

    田大娘簡直氣死了,橫行林家村二十幾年,今天算是遇到了對手。

    她也是個審時度勢的,看江盼死不承認踢了田富,眾人也不相信,就改了方向:“那家里東西都是他打砸的都得他賠!”

    里正問:“你想要讓江盼怎么賠?”

    田大娘看了看被砸的破爛的院子及門窗,想著屋里還不知道什么情況,辛苦幾十年積攢的家當,就這么沒了,雖不貴重,但一時半會兒他們很難再置辦齊整。

    她心里恨的要死,估摸著說了個價,“二十兩。”想著江盼不同意就再撒撒潑,她真沒多要。

    誰知道里正問江盼怎么說,江盼竟然立馬就同意了。

    田大娘頓時覺得自己要的少,正想再往多了說,江盼又說話了:“里正爺爺,東西我砸的認,該我陪的我陪。您昨天說安安的一應費用田家來出,這個還做數吧?”

    田大娘瞬間炸毛:“憑啥讓我家出,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兒子就去給安安低命,江盼要打要殺我也不管了。”里正咬牙切齒道。

    田大娘憤憤閉嘴,想著先答應下來,等江盼賠了錢再少給一點兒,或者干脆耐張,江盼還能搶不成!

    里正見田大娘不說話默認,就對江盼道:“做數,安安看病的一應花銷田娘子家出。”

    江盼笑了笑:“那行,光昨天就花了二十六兩銀子……”

    “你放屁!二十六兩銀子?你咋不去搶錢。”不等江盼說完,田大娘就開始咒罵。

    里正一個眼神掃過去,田大娘乖乖閉嘴,里正讓江盼繼續說。

    江盼:“昨天就花了二十六兩,這還不算今天施針費用,還有以后吃藥的費用和補身體的費用。”

    二十六兩,普通農人一年也存不下二兩銀子,怎么就花了這么多。

    看出里正的懷疑,江盼解釋道:“這個我不會亂說,里正爺爺您去問問林大夫和韓大夫就知道,他們還給我免了其他費用。之所以這么貴,是因為用了一根人參,安安傷的嚴重,不用人參吊著很難醒來。就算這樣,身體很難恢復,到底有虧空。”

    里正張了張嘴,看了下田家被砸的稀巴爛的院子,想是江盼怕是早就知道田家不愿出錢也出不起錢,才有意鬧這一出的吧。

    他有點疲憊,嘆了口氣問田大娘:“田娘子,你怎么說?”

    田大娘癟癟嘴:“什么精貴人,還吃人參?要是不用人參,不就一分錢都不用花嗎?”

    里正簡直被氣笑了:“你沒聽江盼說人參是用來救命的嗎?要不用人參林安安都不一定有救。”

    “那不還沒死嗎?”田大娘嘟囔一句。

    時遠歸聽見了,上去就是一巴掌,江盼不打女人,他打。

    田大娘被一巴掌打的有點懵,但她又很懼怕時遠歸,只能對里正哭訴:“里正,你就看著他打我,你不管?”

    里正扶額:“我怎么管?你管不好自己的嘴巴挨打活該。”又問江盼:“江盼,你打算怎么解決?”

    江盼:“沒什么打算,醫藥費田家不愿意給就算了,就當跟我砸的東西相抵;若安安沒事,以后田富繞著我走,不然我見一次揍一次;若安安醒不來……”

    江盼凝著目光看向田大娘,陰惻惻道:“你們總有夜里不睡的時候,我一把火燒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里正大呵:“江盼!”

    江盼笑容不達眼底:“所以,田家就日日祈禱吧,祈禱安安長命百歲,若安安有事,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第46章 二合一 那是家的溫暖——

    震懾——

    大家都覺得江盼有點瘋, 被鎮住了。

    誰夜里能一直不睡覺?

    田大娘被瘋魔的江盼嚇得不輕,這會兒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里正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江盼明顯是個不愿意吃虧的, 這會兒林安安還沒醒, 他說再多也沒用。

    眾人僵持之際, 林萍萍跑了進來,聲音是壓不住的激動:“醒了, 哥, 安安醒了!”

    久旱逢甘露。

    這聲音傳到眾人耳朵簡直猶如天籟,田大娘心里的高興可能要勝過江盼。

    一行人又連忙趕到江盼家,韓大夫剛把針都收起來,見江盼打頭進來,長舒一口氣:“可算沒辜負你的信任, 終于醒了。以后盡心調養, 會沒事的。”

    江盼眼眶泛紅, 失了言語, 只能一個勁兒道謝:“多謝,多謝。”

    韓大夫出去洗手, 把床留給江盼。

    林安安躺在床上,之前蒼白的臉色總算有了點氣色,虛睜著眼看著江盼,聲音小小的:“阿哥, 我夢到你了。”

    江盼一下子沒有繃住,眼淚噴涌而出, 他手輕輕摸著林安安臉蛋,哽咽道:“是阿哥不好,讓安安受傷了, 阿哥對不起你。”

    林安安費力地用小手給江盼擦眼淚,“不是的,是阿哥把我救回來的,阿哥不要哭,你一哭,安安就難受。”

    江盼拉著林安安的手抵在唇邊,啞著嗓子道:“好,阿哥不哭,謝謝安安醒過來,謝謝……”

    林安安虛弱地看著江盼笑。

    江盼伏在床邊泣不成聲。

    時遠歸默默守在江盼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背——

    林安安醒了,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由于田富還在昏迷,林安安已醒,經里正調解,田富和林安安往后如何都自家負責,田家被摁著跟江盼幾人道了歉;江盼和田家最后誰也不賠誰錢,主要是田家也沒錢賠。

    只是田富母子這次被嚇得不輕,以后怕是不敢再招惹江盼幾人。

    田富是當天晚上醒的,醒后不停咳嗽,吐出的唾液中帶著血跡,田家眾人只以為是牙齒牙齦出血,沒太在意。田富被嚇的有些癡呆,醒后好幾天整個人還呆呆愣愣,見了江盼幾人更是老遠就躲,此后再也沒欺負過林安安,當然,這是后話。

    此時江家屋子里里正臉色蒼老中帶著欣慰,拍了拍江盼的肩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江盼啊,你不錯的,你立起來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們兄妹幾個,是好事。”

    有此一遭,不說田家眾人,村里人見到江怕是都會掂量幾分,畢竟江盼瘋起來可是不要命。

    江盼扯了一抹笑意:“里正爺爺,這兩天讓您操心了。多虧了你家的騾子,不然韓大夫不一定來的這么快。等安安好點,我再上門道謝。”

    里正擺了擺手,聲音透著滄桑:“不用這么見外,騾子而已。只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有很多不得已。”

    “我不會怪您的,我知道您也是為著我們好。”江盼十分真誠地說,他理解里正的立場和不想將事鬧大的心態,不會怪他。

    韓大夫跟江盼細心交代完后續注意事項和日常忌口,就急著想回去,還有病人等著,藥鋪離不了他太久。

    江盼沒有過多挽留,再次真誠道謝,打算以后回顧整理一遍防疫事項,拿給韓大夫。

    來的時候趕時間,只能騎騾子,去的時候時間寬裕,就還是用里正家的騾子,套了板車,時遠歸送回去。

    張娘子和張世忠走之前叮囑道:“江盼啊,我跟世忠就先走了,有事你喊一聲。還有啊,別再做傻事兒,多想想你弟弟妹妹,以后好日子多著呢。”

    江盼笑著應下:“噯,這兩天辛苦嬸子你和世忠了,過幾天我再正式上門道謝。”

    “你這孩子,跟我還這么見外,鄰里鄰居的,就得互相幫襯著,我們就走了啊。”張娘子帶著張世忠離開。

    送走眾人,家里就剩林家兄妹幾個。

    孫巧巧這兩天一直忙前忙后,這會兒剛喂完豬在院子里洗手,江盼很是過意不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子,你休息會兒吧,這兩天家里的事都讓你忙活了。”

    孫巧巧靦腆地笑了笑:“你跟嫂子客氣什么,再說也沒多少活,我也幫不上其他忙,就順手做了。”

    “你幫了我們大忙,怎么會幫不上其他忙呢,你們能來一趟我就很感激。”

    江盼說的是真話,所謂患難見真情,就是如此。

    他平時跟村里人打交道的少,村頭這邊住的人不多,這次安安出事也就張娘子和里正一家過來,再就是孫巧巧和林進寶。

    對了,還有救安安上來的孫萬軍,改天得上門好好感謝一番。

    江盼讓幾人進堂屋,一邊守著林安安一邊小聲說話。

    孫巧巧見江盼這會兒情緒緩和了下來,想了想斟酌道:“江盼啊,你剛剛可嚇死我們了。你既然叫我一聲嫂子,我也少不得要說一說你。你就是再生氣,也不能拿著斧子去砍人啊,刀劍無眼的,萬一傷著碰著對方,你這,你說你們以后該咋辦?”

    江盼乖巧認錯:“是我不好,讓大家擔心了。”

    “嫂子知道你心里有氣,可里正爺爺不說了讓田大娘他們道歉并出醫藥費嗎?你這么一鬧,醫藥費還得自己掏,你說你這何必呢?你掙幾個錢也不容易。”

    江盼能理解孫巧巧的想法,也知道她是為自己好,這會兒也不辯解,只低頭認錯:“是,我太沖動了。”

    孫巧巧被江盼乖乖認錯的態度整的蠻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是說你做的不對,就是有些擔心你,你不怪我多嘴就好。”

    江盼:“怎么會?我知道你們勸我是為我好,怎么還會怪你們。”

    林進寶這時候忍不住插嘴:“不過哥,你可真是看不出來啊,平時沒見你脾氣這么爆,沒想到發起來火來這么嚇人。”

    林安安醒來后喝了藥,吃了碗雞蛋羹,狀態好了不少,躺在床上聽幾人聊天,這會兒聽到林進寶說起他最愛的哥哥,忍不住問:“進寶哥,阿哥怎么發火了?”

    說起這個,林進寶可有的說了,走過去坐到林安安跟前眉飛色舞地說起江盼大鬧田家的事。

    江盼覺得林安安受了田富欺負,少不得會有心理陰影,讓他知道田富并不是那么可怕也好,就沒有阻止林進寶。

    “……你不知道哥多威風,田富和他娘都嚇失禁了。”林進寶說到興起用手比劃起來:“我進去時田富躺在地上嚇暈了,院子里那個味道可臭可臭。田家其他人都縮在一邊不森*晚*整*理敢說話,哥把他們家東西都砸了。”

    林安安眼神充滿崇拜:“哇。”

    江盼看的心軟,小聲問:“哥哥這么暴力,安安怕不怕?”

    林安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怕哥哥受傷,不怕哥哥。”

    江盼小心摸了摸林安安腦袋,沒有說話。

    林進寶想起一事又問:“醫藥費田家真不打算出了啊,那可是二十六兩,你這幾個月攢的錢都在里面了。”

    林萍萍和林安安看向江盼。

    江盼心里有些苦澀,雖然知道他們不會理解,但還是耐心解釋:“田家本來就不會出的,不說他們有沒有這么多錢,就算里正出面,他們也會陰奉陽違,糾纏下去無意義。”

    其他人點點頭。

    江盼還是忍不住問:“萍萍和安安怪哥哥嗎?”

    兩人齊齊搖頭:“不怪。”

    林萍萍:“阿哥,我們不是怪你,我們就是擔心你,你今天真的很嚇人。”

    林進寶跟孫巧巧一起點頭。

    林安安小聲辯駁:“哥哥不嚇人,哥哥厲害。”

    江盼輕輕笑了笑:“以后不會了,不會再嚇到你們了。”

    說了會兒話,林安安有點困,江盼就讓他睡覺。

    孫巧巧打算走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過來看看。”

    “好,嫂子你先回吧,等過幾天安安好了大家一起吃個飯。”

    江盼見林進寶不打算走,好奇道:“你不走嗎?你家里地里的活忙完啦?”

    “這幾天都忙的差不多了,反正今天不忙,這馬上要下雨了,去地里也不合適,明天再說唄。”林進寶無所謂道。

    江盼也就不管他,“行,只要你家里沒事就行。”

    他看林進寶沒心沒肺的,到底忍不住試探:“進寶,你說實話,你也覺得我今天嚇人嗎?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瘋?”

    林進寶看江盼問的認真,收起了眼中的漫不經心,認真想了想道:“嚇人肯定嚇人,見過你那個樣子的肯定都會覺得嚇人,主要是你不要命的拿斧頭砍,是個人都會害怕好不好?不過我倒沒覺得你瘋,我覺得你很厲害,我更佩服你了。”

    江盼笑了笑不再說話,心情低落。

    連大大咧咧的林進寶都覺得他嚇人,萍萍,安安,肯定也會很害怕他吧。

    還有時遠歸……

    他不知道自己難受多一些還是委屈多一些,心情很是憋悶。

    他也不想被別人當成瘋子看待,可是他沒辦法。如果這一次,他不能震懾住大家,以后他們兄妹三個就再也難立起來了。

    指望田家承擔醫藥費,還不如指望公雞會下蛋。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受里正的安排跟田家和解,他知道田家只會虛與委蛇,過后該咋樣還是會咋樣,田大娘還是會無賴,田富還是會欺負安安。

    他覺得這是一個契機,讓村里人重新審視他們的契機。

    只有讓別人害怕他,恐懼他,才不會再輕易欺負他們。

    于是他那么做了。

    可是,好像嚇到弟弟妹妹了——

    委屈——

    烏云壓了下來,空氣像裹了棉布,悶不透風,雨快來了。

    時遠歸趕著下雨前回了林家村。

    他把騾車停在路邊,跑上緩坡,沒有進門,隔著院子打招呼:“江盼,韓大夫我送回去了。看著馬上要下雨,我先去給里正家還騾車。”

    聽屋里有人應了聲,不等江盼出來,時遠歸就走了。

    江盼走到院子外面,沒有看到時遠歸,靜靜站了片刻,回屋跟林進寶交代幾句:“進寶,你和萍萍看著安安,我去外面轉一圈。”

    “這眼看著要下雨了,你怎么還往外走?”

    江盼已經走出大門,聲音傳了進來:“感覺有些悶,我就在附近走走,下雨我就回來了,你們在家待著,不用管我。”

    江盼出了門,一時不知道往哪里走,在緩坡上站了好一會兒。

    他想起剛來林家村的第二天,他就是站在同樣的位置,當時正直盛夏,田間地頭綠意盎然,他被初升的太陽照醒,讓他留在此處。

    可是真的甘心嗎?

    雨滴落在額頭,江盼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深秋的田野早已不復往日生機,濃霧彌漫下盡顯頹敗。

    蟬鳴退去,夏天消失了。

    江盼心底一片荒涼。

    早上打砸田家太過用力,胳膊有點酸軟,手上布滿大大小小數道磕傷,兩只腳也隱隱作痛,不知傷到哪里。

    江盼毫不在意,這會兒只有一個想法。

    他們怕他,他們怪他。

    江盼不知該去哪里,漫無目的地亂晃。潺潺水聲淌過,他發現自己站在橋頭,當時站過的位置。

    天空沒有冉冉升起的太陽,河邊沒有山里出來的獵戶。

    雨變大了,砸在江盼身上。雨滴落入水面,越來越密。他只身站在橋上,大雨彌漫下越發孤寂。

    他感到委屈。

    為什么呢?

    爸爸媽媽既然不喜歡他為什么又要生下他?生下他為什么又要怪他讓他們失去工作?為什么要把他丟在鄉下不聞不問十幾年?

    他喜歡男人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嗎?為什么要用嫌惡的眼神看著他?怪他給他們丟臉了嗎?他只是不喜歡女人,他有錯嗎?

    奶奶為什么要丟下他一個人?既然舍不得他為什么不帶走他?

    他為什么會來這見鬼的破地方?為什么偏偏是他?趙桂芳一家霸占他的家產,村里人背地里看他笑話,田富母子多次找茬欺辱他們。

    他做錯了什么?他有什么罪?

    他想變成瘋子嗎?他想被人懼怕嗎?為什么要怪他,怕他?

    沒人理解他。

    江盼覺得自己好孤獨。

    前世二十幾年刻進基因里的教育和理念,讓他無時無刻不拘束著自己,不敢踏錯一步。

    幼兒園就被教導要尊老愛幼孝順長輩,所以他沒有跟林家鬧的太僵,哪怕家產被占,他們兄妹三個被掃地出門,再見面還得笑臉相迎。

    奶奶從小教育他好男人不打女人和孩子,所以他對田大娘和田富一再容忍,今天踢了田富一腳,他內心煎熬。

    面對他喜歡男人的事實爸媽眼中滿是嫌惡,所以他只能壓下對時遠歸的喜歡,不敢禍害好人。

    從小接受的是暴力不能解決問題遇事要找警察,所以他在打砸田家后覺得自己是瘋子,瘋子不受規則約束。

    他笨拙固執又小心翼翼地堅守著前世的東西,妄想有了熟悉的規則就是熟悉的世界。

    其實只是自欺欺人。

    他只是一個外來者,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記憶力很好,看過的東西都會刻在腦子里;他動手能力很強,前世復刻了很多東西。他能造出上好的宣紙,能釀出純度很高的白酒,他知道怎么能燒出精美的瓷器,也知道如何用甘蔗制糖。

    只要拿出一樣,他在這個時代就能快速積攢資金,活的很好。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挑戰階層,不敢藐視權貴,不敢相信人性。

    他只能盡力偽裝,讓自己不要那么格格不入,像個怪物。他像個小丑一樣戰戰兢兢的茍活,裝的自己跟其他人沒什么不同。

    他清醒又克制,痛苦而迷茫。

    他是一個住在盒子里的人,被條條框框鎖住,只能在既定的規則里茍延殘喘。

    他的靈魂被束縛,只剩一具膽小怕事的軀殼。

    他選擇辛苦利薄的小吃生意,起早貪黑出門擺攤,腳底磨了一層繭子,換得內心片刻安定。

    他喜歡時遠歸,怕被當成怪物,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小心遠離,用心呵護,妄想能相守一世。

    他視萍萍和安安為至親親人,盡量創造良好的生活條件,讓他們信任他依賴他,祈愿在這世界能有親緣羈絆。

    他給自己營造了一個虛擬世界,計劃著平凡的未來,想踏實賺錢過好下半輩子,一世安穩。

    可偏偏不讓他如愿

    攢的錢沒了,計劃的店子開不起來了,他成了別人眼中的瘋子,平時對他信任和依賴的弟弟妹妹怕他,時遠歸以后會躲著他,厭惡他。

    什么都沒了。

    他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雨下的越來越大,江盼渾身都濕透了。

    他倚在橋頭,看著橋下的水面越升越高。

    當初跳下去就好了。他聽見腦海中有人對他說。

    江盼癡癡地望著水面。

    跳下去,就能回去了,跳下去,這一切就解脫了,只要跳下去……——

    “江盼!”時遠歸抓住江盼胳膊,滿臉擔憂。

    江盼呆愣愣回頭,隔著雨幕看向來人,眼神松怔:“時大哥……”

    “是我。”時遠歸用手擦拭江盼臉上的雨水,小心翼翼道:“你怎么站這里,叫了你幾聲你也沒理我。”

    時遠歸從里正家出來的時候就下雨了,他心里想著江盼,一路走的很快。走到村頭緩坡了,剛要去江盼家,余光看見橋頭站著個人。

    雨幕遮擋了視線,時遠歸還是認出了那是江盼。

    他從緩坡跑過來,喊了幾聲,都沒見江盼回頭。走近了,才看清江盼低頭打量水面,不知道想什么。

    看江盼渾身濕漉漉的,心里擔憂成真,他只覺得渾身發疼。

    江盼臉上掛滿水滴,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用手擦了又擦,都無法擦干凈。他看江盼呆呆地搖頭,眼睛紅的厲害,嘴里念著“時遠歸。”

    時遠歸心疼死了,緊緊抱住江盼,輕吻江盼眼角,不停應聲:“我在,江盼,我在。”

    秋雨朦朧中,兩人在橋上緊緊相擁。

    江盼頭埋在時遠歸脖間,聲音透著疲憊:“時遠歸,我好累啊。”

    時遠歸親了親江盼的頭頂,壓下心間喉頭的酸澀,啞聲道:“累就睡會兒,我帶你回家。”

    “好。”

    時遠歸打橫抱起江盼。

    江盼胳膊虛摟著時遠歸脖子,頭靠在時遠歸胸膛,聽著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尋到短暫的安寧,沉沉昏睡過去——

    時遠歸路過江盼家,隔著院子跟林進寶交代:“進寶,你哥淋雨了,我帶他去我家休息會兒,你幫著照顧好安安,有事情過來喊我。”

    聽見林進寶應聲,時遠歸抱著江盼走向竹林深處。

    江盼渾身都濕透了,時遠歸把江盼抱到他屋子里放到堂屋的椅子上,急忙從衣柜翻找衣物。

    上衣全部脫下,下身只留了底褲。

    時遠歸溫柔輕緩的幫江盼擦拭身上的水漬,眼神中盛滿無盡的心疼,不帶一絲情欲。

    身上擦干后換上時遠歸自己的衣服,有點大有點長,穿在身上空落落的,顯得江盼愈發瘦弱憔悴。

    江盼睡的沉,或者只是不想醒。

    時遠歸看他眼眶泛著青黑,一只手就能遮住的蒼白臉龐,還有沒多少肉的身體,心臟微微抽痛。

    他用手珍視地撫摸江盼臉龐,心底全是后怕。

    他不知道江盼怎么了,只知道從安安出事后江盼的情緒就不對。以為早上去田家打砸后會有所發泄,結果看到他站在橋頭淋雨。

    在橋頭拉住江盼的那一刻,時遠歸感覺自己拉住的不僅僅是江盼的手,更像是一個遙遠的魂魄,想要設法逃離這里的魂魄。

    那一刻他無比害怕失去。

    幸好沒有失去。

    水燒開了,時遠歸摻了一盆熱水,端放到椅子下邊,輕輕抬起江盼的雙腳放進去搓洗。

    江盼的腳生的很漂亮,修長清秀又充滿力量,只是腳掌有幾個厚繭,時遠歸知道這是江盼每天去縣城擺攤走路磨出來的。

    右腳的大拇指指甲上沾著血跡,應該是早上踹門時碰傷的。

    搓了片刻,時遠歸讓江盼的腳繼續在水盆里泡著,拿了塊干凈的布巾開始給江盼擦頭發。

    江盼仰躺在椅子里,雙眼緊閉。頭發全部披散了下來,襯得臉更小。

    時遠歸幾近虔誠的給江盼洗完腳,擦完頭發,給手上和腳上的傷口都抹了藥,開始收拾床鋪,舊的全部拿下來,換上洗干凈的。

    床鋪好后,他打橫抱起江盼,將他輕輕放床上,蓋好被子,他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

    倦鳥歸林,浮舟歸岸。

    看著江盼睡在自己床上,在他伸手就能觸摸的地方,時遠歸感覺自己靈魂得到了救贖。

    那是家的溫暖。

    第47章 二合一 現在和你說話的是鈕祜祿江盼!……

    確保江盼沒發燒沒生病后, 時遠歸先收拾江盼換下來的衣物。衣物鞋襪洗干凈后晾曬在屋檐下,他又繼續準備晚飯。

    熬了大米粥,煮了江盼愛吃的臘肉, 扮了個涼菜。粥和肉放鍋里溫著, 時遠歸過去跟林萍萍幾個交代一聲江盼今晚不回去睡, 讓林進寶晚上別回去幫著照顧林安安。

    回來的時候雨小了很多,因為已到傍晚加上下雨的原因, 天色很暗。

    時遠歸穿過竹林的腳步很是輕快, 心頭是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明亮。

    江盼還在沉睡,時遠歸脫掉被雨水打濕的外衣,拉開被角,側身躺到江盼身邊,一只手在被子里拉著他的手, 一只手輕輕從胸前穿過去環抱著江盼, 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江盼做了個悠長又錯亂的夢。

    夢里奶奶臥病在床, 拉著他的手對他再三叮囑:“盼盼啊, 以后別胡思亂想,你不是多余的, 你爸媽對你的出生也是滿心期待。只是他們有很多不得已,才將你留在鄉下,你不要怪他們。”

    “盼盼,你沒有錯, 人生有很多選擇,不一定非要按照世人既定的路線, 但求心安就好。”

    “盼盼,你以后找個人陪你吧,你太孤單了。奶奶要走了,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江盼哭著喊著讓奶奶別走,讓奶奶留下來陪他,不要丟下他,可奶奶還是走了。

    畫面一轉,江盼看到他站在江家豪華別墅大廳里,聲嘶力竭地質問他爸媽:“你們為什么生了我又不管我?為什么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鄉下?”

    他爸媽冷著臉說:“因為你喜歡男人,你不正常,你是變態。”

    江盼哭著辯駁:“我不是,我沒有不正常,我不是變態,我只是喜歡男的,我沒錯。”

    他爸媽聲音滿是冷漠:“你錯了,就是你的錯。你這個變態,你要是改不過來,你就別認我們了,你滾吧,我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江盼哭著跑出江家別墅,無處可去,他走啊走啊,轉眼就走到了奶奶常去的山坡上,他哭著求奶奶帶他走,他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

    夢境轉到了一片竹林里,他看見時遠歸從竹林深處走出來,他聽見自己小心問:“時大哥,你喜歡男人嗎?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嗎?我太孤單了,我不想一個人。”

    時遠歸露出他從未見過的冷笑:“惡心,你理我遠點,我還要成婚的,你別敗壞我的名聲。”

    然后他看著時遠歸走過去牽了一個女孩兒的手離開。

    這時候周圍圍了好多人,有他前世的爸媽和哥哥,還有林家村的很多人,林萍萍和林安安站在前面。

    眾人對他指指點點。

    林萍萍:“哥,你把家里的錢都花光了,你這個瘋子。”

    林安安:“哥,你……你太暴力了,你離我遠點,我害怕。”

    林家村眾人:“他是個瘋子,他拿斧子砍人,嚇死人哦。”

    他爸媽隱在人群:“瘋子,變態,惡心,怎么不去死?”

    他哥被爸媽拉走,臨走前對他道:“江盼,你回來吧,只要你回來,爸媽會原諒你的,你回來吧,我們在家等你。”

    他又回到了江家別墅,奶奶在院子里澆花,爸媽在客廳喝茶,大哥拿著手機在一旁打電話,萍萍和安安在院子里抱著太白玩耍,時遠歸站在門口,溫柔地看著他笑。

    江盼滿眼淚水,哽咽道:“爸媽,大哥,我回來了。”——

    時遠歸發現江盼做夢了。

    他迷糊中聽見江盼一直叫,睜開眼睛發現屋子一片漆黑。抹黑點亮床頭油燈,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江盼哭的滿臉淚水,枕頭也被浸濕。

    江盼嘴里叫著“八麻大哥”,他聽不太懂。

    時遠歸放好油燈,推著江盼肩膀輕輕喊:“江盼,江盼,醒醒。”

    江盼被推醒,眼神透著迷茫,啞著嗓子問:“我在哪兒?”

    時遠歸:“在家里。”

    江盼遲鈍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看到時遠歸斜依在他旁邊,臉撐在他頭頂,他噘著嘴輕喚:“時大哥。”

    “我在。”時遠歸用指腹擦去江盼眼角的淚水,溫聲道:“做噩夢了?”

    江盼沒有回答,盯著時遠歸,語氣滿是緊張和委屈:“時大哥,你會害怕我嗎?會討厭我嗎?會離開我嗎?”

    “不會,我會一直陪著你。”

    江盼輕輕舒了口氣,小心問:“時大哥,我可以抱抱你嗎?”

    時遠歸沒有回答,他在旁邊躺下,左手從江盼脖子下方穿過,右手搭在身側,把江盼整個人攬在懷里。

    江盼靠著時遠歸胸口,左手小心翼翼環抱住時遠歸腰身,無比安心。

    “時大哥。”

    “嗯,我在。”

    “我今天很瘋,他們被嚇到了。”

    “沒有,你做的很對,不會被嚇到的。”

    “我踢了田富,我打了小孩兒。”

    “沒事,踢的好,我打了田大娘,我打了女人。”

    江盼被時遠歸逗的笑了下。

    “時大哥,我把錢花完了。”

    “沒花完,我這里還有,咱們一起掙。”

    “我本來打算買一間商鋪,開個串串店,這下沒錢了。”

    時遠歸稍稍低頭,讓江盼看著他:“江盼,你已經做的夠好了,沒有人比你做的更好。錢沒了還能再掙,只要你好好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不要內疚,也不要自責。你試著依靠我,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的。”

    江盼有點想哭:“時大哥……”

    “錢不夠買不了商鋪咱們就先租一間,這個冬天我跟你一起守鋪子,我再接點活,有幾個月咱們就賺回來了,到時候再買鋪子,好不好?”時遠歸說的溫柔又小心。

    “時大哥,謝謝你。”謝謝你不怕我。

    時遠歸沒再說什么,緊了緊抱著江盼的胳膊,過了片刻,小聲問:“餓不餓?吃點東西好不好?”

    “好。”

    時遠歸就去拿東西。

    搬了張小炕桌放到床上,把溫好的大米粥和臘肉小菜都擺上去。

    床上吃飯的事江盼沒有干過,挺不好意思,他坐起來想下床:“我下來吧,咱們到堂屋吃。”

    時遠歸沒讓,把江盼摁在床上,手里塞了雙筷子,自己坐到炕桌另一邊,慢悠悠道:“你的鞋襪都洗了估計還沒干,就在床上吃吧,需要什么跟我說我給你拿。”

    江盼:……

    他這才發現他穿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很寬很大,有股時遠歸的味道。

    不知道想到什么,江盼臉一下子變的通紅,結結巴巴道:“我,你幫我換的衣服?我……我衣服呢?”

    “嗯,都洗了。”

    “都洗了!?”江盼聲音突然提高,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那,那,那……”

    時遠歸看江盼別別扭扭的,覺得可愛,故意逗他:“對,衣服褲子都洗了,你穿的都是我的。”

    江盼:“……那,那多不好意思啊……”他心里其實還挺美的。

    “怕什么,都是男的,你有的我都有,有啥不好意思的。”時遠歸不置可否。

    江盼小口喝著米粥,有些不得勁,屁股動了動,突然,他感覺有些不對:“你把水潵床上了?怎么感覺濕濕的?”

    “哦,你褻褲也被雨淋濕了,我沒有換,估計床被打濕了吧。”時遠歸在吃飯,沒有抬頭,隨意道:“難道說,褻褲你也想我幫你換?倒也不是……”

    “咳咳咳!”江盼被嗆了一口,氣急敗壞道:“不用!”

    時遠歸笑了,“嗯,不換,快吃飯。”

    江盼看一眼時遠歸,再看一眼。

    時遠歸剛剛是在調戲他吧?是的吧?是的吧?

    “怎么了?不合胃口?”時遠歸看江盼一直沒怎么吃飯,疑惑道。

    江盼搖了搖頭,趕緊吃了幾口飯,鼓著腮幫子道:“挺好吃的。”

    “你喜歡就行,明早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明早?”

    “對啊,有啥想吃的不?可能沒你做的好吃,但我會盡量去學。”

    江盼遲疑:“明早不用吧,明早你過來我們那邊吃唄。”

    “你今晚就在這兒睡,明天早上吃了飯再過去。”時遠歸喝完碗里的粥,擦了擦嘴,看著江盼道:“現在估計都大半夜了,你睡的時間挺長的。”

    “萍萍安安他們在等我……”

    “你剛睡著的時候我過去跟他們交代了,進寶今晚會留著陪安安。你就在這兒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江盼沒吭聲。

    時遠歸有些摸不準江盼的想法,遲疑道:“還是,你不愿意和我睡?”

    江盼:“……沒不意愿。”不要說這么有歧義的話啊!

    雖然不管那種睡他都愿意!

    時遠歸收拾碗筷,在他看不的到地方,江盼的臉悄悄變紅。

    等時遠歸回來,看江盼臉頰通紅,眼神閃爍,還以為他淋了雨不舒服,趕忙用手摸了摸他額頭:“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嗎?”

    “沒。”

    “那你臉怎么這么紅?”時遠歸用手摸完江盼額頭,又用額頭貼了貼:“也沒發燒啊。”

    江盼:“……我想去茅房。”

    時遠歸:……

    “那……我抱你去?”

    “不用!”江盼簡直無語了,直男無形撩人最致命啊啊啊!

    江盼踩著時遠歸鞋子,穿著時遠歸寬寬大大的衣服拐出門。

    之前換衣服時沒注意,只顧心疼擔心江盼身體了,這朝見江盼籠在自己衣服底下,整個人被自己衣服包裹著,想到等會將要一起睡,時遠歸渾身發燙,整個人像是被泡在熱水里。

    他快步走到桌子旁拎起茶壺,猛灌了一大口涼水——

    同床——

    深夜一片寂靜。

    在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聽著自己和身邊人的心跳聲。

    咚,咚,咚。

    房間一片漆黑,不大的床上江盼和時遠歸蓋著一床被子并肩躺在一起,頭挨著,氣息在彼此耳邊縈繞。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江盼的心平靜又火熱。

    在旁邊人平緩有力的呼吸中,江盼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見時遠歸的情形,那時這人從竹林深處走來,眼神凌冽而冷漠。

    江盼偏偏從對方生人勿近的氣場中品味出跟自己如出一轍的孤獨。

    他被時遠歸帥氣的外表吸引,同樣為那種相似的氣質著迷。

    他喜歡時遠歸,從第一次見就喜歡。一見鐘情也好,見色起意也罷,他就是喜歡這個人,想靠近,想依賴。

    剛開始可能更多是喜歡外表,可相識后,這種膚淺的喜歡在不知不覺中就變了味道,他甚至無法理清這種變化在何時何處發生。

    或許是初次進城時遠歸氣喘吁吁地追上他,或許是被無良廚師少算錢后時遠歸露出的委屈,或許是坐在時遠歸院子里談人生談理想,或許是廟會結束他躺在時遠歸新制的躺椅上對方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或許是小吃車做好后那個情不自禁的擁抱,或許是中秋月光下的依依惜別,也或許是偶然撞見時遠歸父親后對方的脆弱和眼淚……

    愛上時遠歸,對江盼來說是一件必然事件。

    不是某個瞬間,也不在某個固定地點,從一開始,時遠歸就從竹林深處走進了他心底。

    懷疑過,克制過,遠離過,放棄過。

    卻還是會難過,會不舍,想靠近,想占有,想一生長相廝守。

    江盼在這個世界只身一人,如果有時遠歸在身邊,他將不會孤獨。

    他能讀懂時遠歸的自卑,時遠歸能看到他的孤獨。

    喜歡是依賴,愛是占有,如果貪心有罪,就讓他萬劫不復好了。

    黑暗中,江盼心中一片澄澈,眼神逐漸堅定。

    他輕輕翻了下身,側躺著看向時遠歸,用氣音道:“時遠歸。”

    “嗯。”

    “睡著了沒?”

    “沒。”

    喜歡的人就躺在身邊,隔著一只胳膊的距離,觸手可及。黑暗中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鼻間全是熟悉的氣息。

    怎么能睡的著?怎么舍得睡著。

    時遠歸也翻身側躺,黑暗中與江盼面對面,學著江盼同樣用氣音小聲問:“你睡著了沒?”

    “睡著了,現在和你說話的是鈕祜祿江盼。”

    時遠歸:……

    江盼癡癡笑了起來。

    時遠歸也跟著笑。

    江盼:“睡不著的話咱們聊聊天?”

    時遠歸:“好,聊什么?”

    “你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江盼一只手放在頭側,胳膊上搭著另一只手,姿態放松,聲音隨意。

    “記得。”

    “那天我們剛搬過來,你從竹林深處走出來,被里正喊了過來。當時里正讓你多照顧我,讓我有事去找你。”

    “嗯。”

    江盼想起當時,聲音帶了笑:“里正當時可能是說客氣話,結果我當真了,還給你說以后要多多麻煩你。看你當時臉色不好,也不咋說話,可能不愿意,里正連忙又說讓我還是別打擾你了,哈哈哈哈。”

    時遠歸也記的,無奈道:“我沒有不愿意,我只是話少。”

    “我知道,所以我后來一直纏著你,時遠歸,你會覺得我煩么?”

    “怎么會?我從來沒這么想過,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黑暗中時遠歸的語氣很是真誠。

    江盼:“你知道嗎?那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沒覺得你兇,覺得你還挺可愛的,可能是臉上有個酒窩吧,當時就想戳一下。”

    時遠歸輕輕握住江盼搭在胳膊上的手,放到自己臉上:“戳吧。”

    江盼就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第一眼看到你,就想靠近你。”江盼手還貼著時遠歸的臉,鼓起勇氣輕聲道。

    江盼看不到的地方,時遠歸心跳加速,他半天沒有開口,靜靜感受著江盼指尖的溫度。

    過來好一會兒,他突然道:“其實那不是第一次。”

    “嗯?什么?”

    “那不是我一次見你。”時遠歸又重復了一遍。

    江盼等他繼續。

    時遠歸:“你搬家前,三天前的早上,我打完獵剛從山里出來,在山腰看到一個人站在山坡上鬼鬼祟祟,那會兒天還沒亮,我以為是賊,趁著我不在家又來偷東西。”

    “……我那不是鬼鬼祟祟,我在活動身體。”

    時遠歸笑了幾聲,胸口都在震動,被江盼輕輕錘了一下,他順勢握住江盼的手,繼續道:“我當時想著要對賊人如何如何,結果發現那人動作越來越奇怪,想來賊人也沒有那么傻。”

    “你才傻。”

    “下山后,我就見那人倚在橋頭,像是要跳下去。”

    江盼:……他真這么想的。

    “我在河邊假裝收拾獵物,一邊觀察。錯眼的功夫,那人不見了,我嚇了一跳,以為那人跳了河,我趕忙跑過去看,在緩坡上看到他拉著一個小孩走了。”

    “嗯……那會兒安安來找我。”

    時遠歸:“嗯,我當時就想,原來是家里人來找了,也好。就是人太瘦了,得好好養養才好。”

    聽時遠歸說完,江盼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原來在一開始,自己孤身一人的時候,時遠歸就擔憂著他。

    “我現在不瘦了。”

    “還是瘦,得再養養。”時遠歸捏了捏江盼的手道。

    江盼無聲地笑了。

    時遠歸突然道:“你今天站在橋上,我很害怕。”

    江盼的心揪了下,吶吶開口:“時大哥……”

    “那一刻感覺你離我好遠,我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你。”時遠歸聲音有些發抖,在黑暗中祈求:“江盼,別離開我好不好?你答應過我的,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好,以后不會了。”

    時遠歸握著江盼的手放在嘴邊輕輕一吻。

    江盼突然想起今日在橋上時遠歸輕吻他的眼角,他心間一動,一種無法言說的喜悅蔓延全身。

    他一直以為時遠歸是大直男,對他是當成弟弟當成親人的好和喜歡。

    他不敢也不能把時遠歸拉下來,不能對時遠歸表達自己的心意,怕他不喜或者厭惡。為此他嘗試遠離和放棄,很是痛苦。

    可親人或弟弟會握手么?會擁抱么?會輕吻眼角么?還有上次擦藥,如果林萍萍沒打斷,時遠歸是想親他腿上的痣吧?

    他從來沒想過,從來不敢想,時遠歸,他……

    江盼克制著激動,輕聲道:“時大哥,你有想過娶妻生子么?”

    時遠歸不知道江盼為什么突然問這個,這是他第二次這樣問自己。不管怎么,他按著自己心意道:“不會,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頓了頓,他也問江盼:“你呢,你會娶妻生子么?”

    江盼半天沒說話,時遠歸心中忐忑又期待。

    “你希望我娶妻生子么?”江盼把問題丟給了時遠歸。

    時遠歸不希望。

    他希望江盼身邊不要出現其他人,一輩子只森*晚*整*理和他在一起,不要有別的女人,也不要有其他小孩,萍萍和安安他會幫著照顧。

    他喜歡江盼,不是對弟弟對親人的喜歡,是會產生欲望,是想占有他,跟他廝守的喜歡。

    江盼他……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吧?

    至少不排斥,不討厭。

    只要有一絲可能,時遠歸就不會放棄。

    于是他很鄭重地對江盼道:“不希望,不想你娶妻生子。”

    黑暗中江盼心跳加速,內心手舞足蹈,yesyesyes!!!

    有什么比你喜歡的人正好也喜歡自己還幸運的事嗎???

    沒有!!!

    江盼剛想忍著激動,矜持地說好,半天等不到回答的時遠歸著急了,他用力捏了捏江盼的手,小心問:“好不好?可以嗎?都不娶妻生子,就跟現在這樣,就咱們兩個,可以嗎?”

    江盼怎么會不好?他沒有去問時遠歸為什么,為什么不希望他結婚生子,還有他們兩個這樣算什么,他什么都沒問。

    江盼反握住時遠歸手,輕聲答應:“好,就咱們兩個。”——

    江盼白天睡得多,第二天醒的早。

    他醒來時整個被時遠歸摟抱在懷里,他的腿還搭在對方腿上,臉埋在對方胸口,耳邊是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時遠歸還沒醒。

    江盼悄悄挪開搭在對方身上的腿,往后退了點,借著窗戶照進來的光,抬頭細細打量面前的人。

    睡著的時遠歸看起來很乖,雙眼輕輕閉著,睫毛根根分明,烏黑的頭發散落在枕頭上,和自己的纏繞在一起。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們應該算在一起了吧?雖然沒有明說,但也差不多了吧?

    古人含蓄,都已經說了彼此都不娶妻生子,就他們兩個,應該是在一起的意思吧?

    沒錯,他們已經是互為男朋友的關系!

    男朋友……

    想到這個詞,江盼心里就甜的發軟。

    他無聲的笑了會兒,繼續打量睡著的時遠歸,用手指描摹對方的酒窩,微張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然后是眉骨上很淡的疤痕……

    突然,手指被攥住:“別看它,很丑。”

    第48章 解釋 心里的石頭徹底放下。

    “不丑。”江盼下意識答完, 才發現時遠歸醒了,偷看被抓,他有些懊惱, 嘟囔道:“你什么時候醒的啊?”

    剛剛他又笑又花癡的行為不會都被看去了吧?

    “剛醒。”其實他醒了有一會兒了, 江盼把腿拿開時他就醒了, 只是喜歡的人在懷里,舍不得醒來。

    “你什么時候醒的?怎么不多睡會兒?”時遠歸低頭問懷里的人。

    剛睡醒的時遠歸嗓音沙啞, 很是性感, 江盼臉微微有些燒,他莫名地害羞:“我也剛醒沒多久。”

    “嗯。”

    江盼還枕著時遠歸胳膊,兩人都沒有說話,對望了片刻。

    還是江盼先受不住,推時遠歸臉:“別看了……”

    “別動。”時遠歸打斷江盼, 聲音很克制。

    江盼:“你……”

    突然感覺大腿上被什么東西戳了下, 想明白怎么回事后, 他一張臉漲的通紅, 語無倫次:“我,我, 我,你,你先放開我。”

    “別動,等一下。”

    江盼不敢說也不敢動。

    都是男人, 他懂。他也會這樣,只是昨天他太累, 今天才沒反應。只是時遠歸這也太,太……

    “你再躺會兒,我先去洗漱。”

    “嗯。江盼半張臉掩在被子里, 紅著臉應道。

    時遠歸也有些不好意思,江盼會不會嫌棄他,會不會被嚇到?

    洗漱完,他把衣服拿給江盼,神色還有些不自在:“衣服給你放床邊,你等會再起,我先去做飯,你想吃什么?”

    “隨便。”江盼躲在被子里,臉色紅紅,眼神閃躲。

    時遠歸到底沒忍住,揉了了把江盼撒開的頭發。

    “時遠歸!”

    時遠歸剛走到廚房門口,聽見江盼叫他,連忙過去,看江盼圍著被子坐床上,指著放在床邊的衣服問:“這衣服哪來的?這不是我昨天穿的那一身。”

    “你昨天穿的我洗了還沒干,這是我去你家給你拿的。”

    “你什么時候去拿的?這鞋襪都有,昨晚吃飯的時候你還說沒有我穿的鞋襪!而且吃完飯你都沒有單獨出去!”

    時遠歸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昨晚逗你的,我昨晚做完飯去你家的時候順便拿的。”

    知道自己被耍,江盼坐床上氣呼呼的瞪著時遠歸。

    時遠歸從來沒見過江盼這個樣子,又可愛又鮮活。

    想到這個樣子的江盼只有自己能見到,一顆心漲的發軟,他走過去摸摸江盼腦袋,溫柔道:“我的錯,別生氣,好不好?”

    “哼!”

    “求求你。”時遠歸故意扮可憐。

    江盼“噗嗤”笑了:“快走快走!”——

    吃完飯兩人一道去江盼家。

    雨已經停了,竹林里朝露朦朧,水滴從竹葉落下來,滴在江盼臉上,冰冰涼涼。

    江盼“嘶”了一聲。

    時遠歸連忙停下腳步,緊張道:“怎么了,腳疼?要不我背著你吧。”

    說著就蹲在江盼面前。

    江盼昨日踢門傷到了大拇指,雖已經上了藥,但還是有些紅腫。這朝聽江盼吸氣,時遠歸就以為是腳疼,走路不舒服,就想背著他。

    雖然他更想抱,但怕江盼醒著不自在,就退而求其次打算背。

    江盼看時遠歸蹲在面前,有些無語又覺得心里很暖,他拍了一下時遠歸肩膀,把人拉起來道:“沒有,就是水滴落在臉上,突然被冰到了。”

    時遠歸低頭看過去,用衣袖輕輕擦了擦江盼的臉。

    江盼有些害羞,跟時遠歸突然這么親近,他怪難為情的。

    時遠歸看出江盼的不自然,他其實也挺緊張,盡量強迫自己淡定,溫聲道:“好了,竹林露水多,咱們先出去吧。”

    說著握住江盼的手藏到袖子下面輕輕牽住,往前走

    “哦,好,好。”

    出了竹林,就是家里的后院,他頓時有些內疚:“安安受傷剛醒,都還沒有下床,我竟然把他丟給了萍萍,自己去躲懶了,我這哥當的真不稱職。”

    他真怕看到萍萍和安安責怪的眼神,錢都花完了,他怕萍萍又心疼錢。

    時遠歸拉著江盼站定,看他眼中滿是忐忑和自責,心狠狠擰了下,用手指輕輕碰了碰江盼眼睛,很快又放下。

    “江盼,沒有人會怪你,也沒有人能怪你,你已經做的夠好了。你不要把所有的東西都壓在自己身上,你要試著去相信別人,就一個晚上,更何況進寶還在,咱們離的這么近,有事情肯定會來喊我們的。”

    江盼搖頭:“我不是擔心這個,我知道就一個晚上沒關系,可是……”

    “你是自責安安受傷你沒陪對不對?可是江盼,你也是人,你也需要休息,比起一晚上的陪伴,萍萍和安安更需要的是你的健康。”

    江盼低著頭沒有說話。

    “江盼你抬頭看著我,你是不是覺得安安受傷是因為你,是你沒保護好他,是你教我給安安做的木頭玩具槍?是不是因為你的一通發泄,導致田家不賠醫藥費了?”

    江盼嚅動著嘴唇,聲音堵在嗓子里。

    時遠歸嘆了口氣,“那你要這么想,其實更應該怪我,畢竟槍是我提議的,也是我做的,更是我給安安,是我讓安安受傷的。”

    “不是,時大哥,怎么會是你……”

    “所以也不是你啊,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人是田家打的,跟你有什么關系?不是玩具槍,也會是別的什么。就算你不去田家鬧,田家也不會賠醫藥費,你鬧了,他們以后才會懼怕,才不會再欺負安安。”

    “嗯,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想岔了。”

    時遠歸:“萍萍和安安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他們那么懂事,肯定會理解你的。不信咱們一會兒看看,他們指定開開心心的,根本不可能怪你。”

    江盼和時遠歸來到大門口,心里緊張又期待。

    時遠歸放開牽著江盼的手,推門進去。

    林進寶三人也剛吃完早飯,萍萍在廚房煎藥,安安已經下床,坐在屋檐下看林進寶玩玩具槍。

    看到江盼和時遠歸,安安眼睛都亮了,忙跑過去拉著他哥的手:“哥,你回來啦?睡的好不好?還累不累?”

    江盼摸了摸林安安的臉,啞聲道:“都好,不累了。安安還難受不,傷口疼不疼?”

    林安安搖了搖頭,皺著臉道:“不難受,姐姐說喝了藥傷口好的快,就不痛了,可是藥好苦。”

    “哥教咱們的,良藥苦口,喝了藥病才好的快。”林萍萍端著藥出來遞給林安安,讓他喝,看江盼回來了,問道:“哥,你們吃飯沒?遠歸哥說你們早上不過來吃,我就沒留飯,你們要餓的話去煮點面?”

    江盼:“我們都吃過了,不用再做。”他頓了頓又道:“昨晚照顧安安,辛苦萍萍了。”

    “什么啊,”林進寶在一旁插話:“她睡的跟豬一樣,夜里都沒進來瞧一眼,她辛苦啥啊。”

    “你也睡的跟豬一樣,早上安安下床你都沒發現,你還好意思說我。”林萍萍氣呼呼地。

    江盼心頭松快不少,笑著道:“你們都辛苦,等安安去拆線的時候帶你們去逛縣城。”

    林萍萍:“我不去了,哥哥帶安安去吧,我留在家里。”

    林進寶:“我也不去,我之前天天在縣城,我都去溺了。”

    林安安:“我要去,我要去拆線。”

    大家哈哈大笑。

    時遠歸跟著道:“我也去,我去陪你。”

    江盼和時遠歸對視一眼,又很快移開。

    林進寶看看江盼,再看看時遠歸,不對勁,“你們兩個咋了?怎么感覺怪怪的。”

    江盼、時遠歸:……

    “哪里不對勁?你看錯了。”江盼瞥了時遠歸一眼,勉強道。

    林進寶覺得他沒看錯,就是不對勁。江盼不說就算了,他慢慢觀察,他總會知道的。他又說起其他事:“唉哥,我發現你這床睡的挺舒服的,以后我跟你一起睡唄,你床這么大。”

    “不行。”時遠歸和江盼同時開口。

    “遠歸哥你為啥不行啊?”林進寶小聲補充道:“我又不跟你睡。”

    時遠歸:……

    江盼連忙道:“睡不下,以后安安跟我住一屋,三個人睡不下,再說你不回家你娘得說你了。”

    “我娘才不管我。那以后你去遠歸哥家睡,我跟安安睡唄,反正以后做生意咱們都同出同進的,住一起也方便,我還能幫著干些家里的活。”

    時遠歸覺得可以,他看向江盼。

    江盼被瞅的很不自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等以后做生意了再說,你這幾天先回家,農忙結束再說。”

    “那好吧。”林進寶覺得很可惜,他是真的很想住江盼家,農忙結束就農忙結束吧,反正總比直接拒絕的好。

    林進寶又說起生意的事:“你之前打算在縣城買間鋪子的,現在錢是不是不夠了啊?我這還有二兩多,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我不打算買鋪子了。”正好大家都在,江盼就想把后面生意的事說一下:“我打算先租一間鋪子,等攢點錢再看著買鋪子。”

    林萍萍:“這樣也行,咱們現在手上錢不多,等攢多了再買鋪子。”

    江盼:“是,剛好進寶在,我跟你商量下后面安排。我有幾個想法,你先聽聽,看你想選哪一種,一個是你自己單干,我教你做其他吃食,小車吃改造一下送你;還有一種是你繼續跟我干……”

    “跟你干跟你干,我打算一直跟著你,我自己做不來。”不等江盼說完,林進寶就急忙搶著道。

    江盼頓了下,“那好吧,你以后就跟我做,工錢每月給你五百文,另外再給你一成店鋪分紅,三個月發一次。”

    “不用不用,這太多了。”林進寶嚇的連連擺手:“一成太多了,別給我這么多,我也幫不上什么大忙。”

    江盼:”你既然選擇跟我干,就得聽我安排,工錢就按我說的來。再就是要你做的事,你現在也識字了,盡快學會記賬,以后店鋪的賬務你負責,我定期檢查。等店鋪安置好,多半需要你留在縣城看店,能做到不?”

    話說到這里,林進寶也不推辭:“能做到。”

    他識字速度一般,但算賬很快,江盼把這個交給他,他有信心做好。

    江盼又問林萍萍和林安安:“以后咱們家的店鋪分給進寶一成利潤,你們兩個有意見嗎?”

    林萍萍搖頭:“沒有,他不僅幫你做生意還幫咱們家干活,給進寶應該的。”

    林安安跟著點頭:“對,給進寶哥。”

    林進寶心里那個感動啊,他知道江盼的生意有多么賺錢,一成分紅真的非常非常多,江盼果然對他不錯。

    江盼摸了摸林安安的頭,見話都說到這兒了,他索性直接問:“我昨天去田家鬧了一趟,醫藥費田家不賠了,得咱們自己承擔,你們會不會怪我?”

    林安安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哥你太厲害的,就應該把田富打一頓。”

    “是啊,田富就是該打。”林萍萍也跟著說道:“還有,咱們家生活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錢沒了咱們就再賺,最重要的是田富以后不敢再欺負安安了,哥你鬧的好。”

    林進寶:“對,就該嚇一下他們,看他們以后還敢不敢欺負人,哥你太厲害了!”

    時遠歸給了江盼一個眼神,似乎在說,看吧,我沒說錯吧,他們都不會怪你,更不會怕你。

    江盼笑了,心里的石頭徹底放下。

    正當幾人閑聊時,隔壁田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地嚎叫。

    江盼下意識轉頭向外去看,時遠歸和林進寶對視一眼,又默契地移開視線,彼此心照不宣。

    第49章 拆線 你們瘋了吧,跟江盼搶生意???……

    田富腳傷了。

    原來是從昏迷中醒過來的田富有些呆呆愣愣, 說話行動都不太靈光,早上出門去后院上茅房,不小心踩進了耗子洞, 沒防住往前摔倒, 崴了腳, 腫的老高。

    田大娘不信就那么巧,前腳江盼剛放完狠話, 后腳田富就崴了腳, 她覺得田富崴腳都是江盼搞的鬼,她家后院好端端的怎么會出現那么大的耗子洞!

    可是她這樣說,竟然沒人信她,她男人還反過來勸她:“你說是江盼弄的耗子洞,你看見了?得講究證據。你這么貿然找上門去, 是想江盼再砸一次家里嗎?算了吧, 找林大夫扎扎針, 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田大娘不甘心。

    田富不僅崴了腳, 人也變得癡呆,而且老是咳嗽, 都是被江盼嚇的踢的。

    她找上里正,里正不理她,還說:“之前就說好的,往后田富和林安安如何自家負責, 你當初也同意,怎么這頭又反悔了?是不是以后田富有個頭疼發熱, 都得讓人江盼負責?欺負人也得有個度,真以為沒人能治得了你們?如果你非要江盼負責,就先把安安看病修養的花費掏了, 不給你多算,三十兩銀子。”

    田大娘要有三十兩銀子,何必來找里正,她自己給兒子請大夫不好么!

    她有苦說不出,又不敢找江盼,各種委屈苦悶只能自己咽下,只敢在私底下悄悄罵罵江盼一家——

    江盼在田家鬧過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村里都津津樂道——

    “江盼真拿著斧子去砍田家啊?”

    “那還能有假,我閨女住的近,都聽見了吵鬧聲。”

    “聽說田富被嚇暈了。”

    “不僅僅嚇暈,還失禁,田大娘也被嚇失禁了。”

    “田富好像不是被嚇暈的,是被江盼一腳踹暈的,聽說被踹飛了一丈遠。”

    “怎么可能?江盼根本沒打人,就拎著斧子把田家砸了個稀巴爛。”

    “乖乖,可真看不出來,沒想到江盼那么瘋。看著年紀不大,是個狠人。”

    “不過田家也遭到了報應,田富第二天崴了腳,人也變的有些癡呆,聽說都是被嚇的,江盼真是個狠人。”

    “誰說不是呢?這也是被逼狠了,江盼那弟弟,當時都快沒氣了,額頭縫了八針,大夫還是竹林那個獵戶從縣城找回來的。”

    “又是流血又是落水的,能救回來就不錯了,聽說還是用了一根人參才救回來的,光人參就花了這個數?”

    “乖乖,三兩,這這么多錢咱們一年都存不下啊。”

    “三兩?二十六兩,差不多三十兩!”

    “什么?二十六兩?可別是騙人的吧?他們哪來那么多錢?聽說當時分家就分了二兩多啊。”

    “做生意賺的唄,你沒見張屠夫娘子幫著收菜收竹筒,咱們村好多人不都做過竹筒嘛。”

    “可真行,原來做生意這么賺錢啊,要是有手藝咱也想去試試呢。”

    “哈哈哈哈哈,那你先去試試,看能不能賣的出去,反正江盼他們是賺到錢了。”——

    “江盼他們賺了不少錢?”飯桌上,趙桂芳終于逮住幾天不見人的林進寶問。

    林進寶嘴里吃著飯,頭都沒抬:“錢肯定是賺了,不然也不會給我跟嫂子按時發工錢。但肯定沒有賺那么多啊。”

    “村里人說安安用了人參,就花了二十六兩呢。”趙桂芳不太信林進寶說的。

    林進寶:“那也不光是江盼的錢,還找時遠歸借了不少呢。”

    林進寶留了個心眼,沒跟家里人說實話。

    “那獵戶對江盼倒是好,聽說天天去幫忙,給安安看病的大夫還是他去縣城找來的。”趙桂芳語氣有點酸:“江盼別是被人家合起伙給騙了吧,錢都給外人賺了去。”

    “啥呀,人時遠歸天天幫忙就不說了,江盼的小吃車都是人家送的,有必要騙江盼的錢嘛,你別拿你自己去想別人。”林進寶很是無語。

    趙桂芳氣急:“你個死孩子。”

    林秀眼睛轉了轉,突然激動道:“林進寶,你跟著江盼做了這么久,肯定知道江盼的生意是怎么做的,要不讓爹照著做輛小吃車,咱們自己單干算了,嫂子還能幫著串菜啥的。”轉頭看著孫巧巧:“對吧,嫂子?”

    孫巧巧吃飯的動作停了下,沒說話。

    趙桂芳很是心動,果然是她生的女兒,腦子就是靈活,她立馬附和道:“可以啊,我覺得秀秀的說的有道理,咱們自己做,還能多掙點。”

    林進寶:“你們瘋了吧,跟江盼搶生意???”

    林秀:“那怎么了?生意又不是只能他江盼一個人做。”

    “生意是不能江盼一個人做,”林進寶像看傻子一樣看林秀:“但你們不能搶江盼生意,偷人家東西的事反正我干不來,你們要不怕江盼拿斧頭砍人,你們自己去做,別害我。”

    “你!”林秀無話可說。

    趙桂芳遲疑道:“江盼真拿斧頭去砍田家?田大娘和田富真被嚇失禁?”

    “這還能有假?而且江盼是真砍人,要不是時遠歸控制住了江盼,田大娘和田富說不定……”林進寶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故意嚇唬其他人,“所以你們以后再想欺負人,就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給江盼砍幾下。”

    趙桂芳語氣訕訕地道:“我也就是說說,又沒想要真做,你可別嚇我。”

    “我嚇你干嘛,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打聽下就知道,那天看見的人可不少,里正張娘子都親眼看到了。”

    趙桂芳有點吃不下了。

    以為是頭羊,不知不覺竟然成了一匹狼,還是瘋的。

    林老頭聽了這半天,沉思片刻,突然道:“二柱,等稻子收好后,你去給江盼家送五石過去。”

    趙桂芳不可思議地抬頭:“爹……”

    “分家的時候就答應好的,不僅稻子送過去,二畝水田也讓江盼先挑。”林來頭自顧交代完。

    趙桂芳小聲嘀咕:“分家那也是嘴上一說,再說這地都是咱們照看的,憑啥要白白給他五石啊。”

    “憑地是江盼爹娘種的,憑分家的時候江盼立了字據,”林老頭憤憤道:“那字據還有一份在里正手上,你要不想兌現就去找里正說嘴去。”

    趙桂芳不說話了,她記起了留字據的事。當時因為有了里正做公正,村里人對她們都是夸的,說他們厚道,結果這才多久,自己就因為字據吃了虧。

    經過這么多事,她可不會在認為江盼是個傻的,這肯定是他一早就算計好的。

    沒法占便宜,趙桂芳恨的牙癢癢。

    林老頭也知道以后要再占江盼的光不是那么容易,被一個十幾歲的娃擺了一道,有些惆悵,談了口氣:“進寶以后還是跟江盼一起做生意吧,家里多少能有個進項。你們其他人也別打江盼注意了。”

    那是個狠人——

    五天后,林安安傷口可以拆線了。

    林安安養傷這幾天,江盼和時遠歸把后院種的豆子收了,荒地開墾后種的,收的倒也不少;去山上撿了不少柴火,這個冬天肯定夠用;他還把前世所熟悉的預防疫病的措施都整理了遍,打算帶給韓大夫。

    林萍萍和林進寶拒絕了一起去縣城的提議,兩人都要留在家里。

    江盼知道,這兩人是怕人多去縣城花的錢多,替他省錢呢。

    他心里想一定要早日把鋪子開起來,掙多多的錢,讓他們想去縣城就去縣城,想買什么就買什么。

    江盼和時遠歸帶著林安安來到城門口,交了進城費,三人直奔百草堂。

    江盼他們到的比較早,藥堂里沒什么人,韓大夫看到他們,忙迎了進去。

    檢查完林安安傷口情況,韓大夫笑著道:“恢復的不錯,今天就能拆線,以后多補補身體,不會有大問題。”

    江盼他們放心了。

    拆線比較快,雖然有些痛感,但林安安懂事的忍住了,一聲沒吭。

    江盼心疼道:“真棒,待會兒哥哥給你買糖吃。”

    林安安:“要大老虎的糖畫兒。”

    “行,給你買。”

    韓大夫沒額外收錢,江盼謝了又謝。

    走前他把整理好的東西遞給韓大夫,解釋道:“韓大夫,這也是我無意間所得,不知是否有用,您看后可驗證一二再決定是否采用。”

    江盼他們走后,韓大夫打開江盼給的東細看起來,越看越心驚。想起江盼之前給的落水急救指南,又看看手上的紙張,皺眉沉思。

    過了好久,才嘆了一口氣,罷了,既然對方說是無意間所得,就無意間所得吧,世人都有秘密,何必尋根問底。

    就當結個善緣——

    江盼三人從百草堂出來,在路邊給林安安買了兩只糖畫,一個是大老虎,一個小兔子,林安安左手拿著,右手緊緊牽著江盼。

    時遠歸走在江盼旁邊,輕聲問:“接下來咱們去哪里?”

    “你們餓不餓?要是還不餓的話咱們先去牙行,我想打聽一下鋪子的事。”

    林安安搖頭,他不餓,他要吃糖。

    時遠歸自然是想先辦正事,于是幾人又去了牙行。

    接待江盼他們的是一個姓計的中年男人,江盼稱他計掌柜。

    計掌柜仔細詢問江盼的喜好。

    江盼便說了老早就想好的需求:“要正街上的鋪子,不要離十字路口太遠;最好帶后院,要有水井;能接受房屋改造和裝修,面積不用很大;周邊環境好,干凈點。”

    計掌柜一一登記完,確認道:“你們確定是只租不買?租的話租子每年可能都會有浮動,沒有買的劃算。”

    “目前資金不夠,就先租。如果是能租又能賣的那種,當然更好,等我們有錢了就買下來。”

    “行,我知道了,你們大概什么時候可以看房子?我幫你們先找找看。”

    江盼:“五日后。”這幾天他們要回家種地。

    計掌柜:“行,五日后你們還是來牙行找我,我幫你們多找幾套。”

    “有勞了。”

    牙行出來,江盼幾人又去了雜貨鋪,雜貨鋪老板還記得江盼,進門就打招呼:“小兄弟,又來啦?你買回去的那幾盆花咋樣,你奶奶喜歡嗎?”

    他奶奶不知道喜不喜歡,客戶倒是挺喜歡。江盼心里想著,笑著開口:“掌柜好,你還記得我,買回去的“花”嘛,很不錯,以后給掌柜好消息。”

    掌柜看江盼開心,也不管他神神秘秘的,只要客人不找麻煩就行。

    “小兄弟這次想買點什么?之前來買過好幾次糖吧,這次還買糖嗎?”

    “對,這次還是買糖,飴糖和散糖都要。”

    買完糖,吃了碗路邊小餛飩,三人打道回家。

    這幾天一直惦記的正事還等著他去干呢!

    第50章 道謝 時遠歸站在路邊,等他歸來。……

    回到家還不到中午, 林萍萍做飯,江盼準備其他吃食。

    之前安安落水,好些人來幫忙, 江盼一直想上門道謝, 奈何前兩天缺少材料, 加上忙其他事,就擱置了。

    現在安安的傷口線拆完, 糖也有了, 江盼就打算做點糕點。

    村里人走親訪友都是帶吃的,蒸的饅頭,烙的餅,都可以。

    江盼對幫助他們的人的感謝是真心的,就想在禮物上下點功夫。縣城買糕點太貴, 他打算自己做。

    好吃好看用料扎實, 能拿得出手。

    中秋做月餅還剩了不少糯米粉和餡料, 江盼比照著月餅的樣式, 做了好幾種口味,留出自家吃的, 剩下的分成四份,每份里面裝二十二個。

    在張屠戶家買了五斤五花肉,做成紅燒肉,自家吃一份, 剩下的裝成四份。

    自家后院種的豌豆做的涼粉,用辣椒料汁拌好, 裝了四大海碗,村里人都沒有見過,吃個新鮮。

    最后是飴糖。

    如此, 江盼準備的謝禮就是紅燒肉一份,涼粉一大碗,糕點二十二快,飴糖一斤。

    這禮物不管什么時候拿出來,都不算輕。

    晚飯后,江盼和林安安一人提著兩個籃子,上門道謝。

    先是離得最近的張屠戶家,進去后張娘子拉著江盼和林安安好一通說:“你說你來就來還帶什么東西,都是鄰居搭把手的事兒,值得你專門來一趟。”

    江盼:“都是自己做的,不值什么,要不是世忠跟我說一聲,安安還不知道會怎么樣。還有嬸子跟著忙前忙后的,我都記得。一點心意,還請嬸子一定要收下。”

    “你說你這,唉。”

    張娘子沒法,只能接過籃子,去屋里把東西騰出來,再把籃子遞回江盼手上時,感覺沉甸甸的。

    江盼要打開看,張娘子阻止了:“裝了些菜,你們回去吃吧。”

    江盼他們走后,張屠戶問:“裝了什么?”

    “裝了兩斤排骨,一斤肉,上面放了點蔬菜。”

    張屠戶:“是該這樣,他們帶的東西不少。給安安看病就花了不少銀錢,他們手上恐怕沒剩多少。”

    張娘子:“可不是。而且他們帶了中秋送的那種糕點,我吃著比縣城買的都好吃,縣城糕點鋪好點的糕點一斤就要五六十文。還有一包飴糖,加上其他吃的,估摸著不少于一百文,我都覺得回禮太輕了。”

    “以后多幫襯點吧,你這會兒給其他的江盼怕是也不要。”

    “是啊。”——

    第二家是孫萬軍家。

    當時安安落水,其他人都圍在邊上看著,只有十三歲的孫萬軍,不顧田大娘的咒罵跳下去把安安撈了上來。

    這份情,江盼會記一輩子。

    他們惦記著孫萬軍救人的恩情,殊不知對方家里這會兒也正說著此事。

    孫萬軍大嫂又舊事重提借題發揮:“萬軍,你也是個傻的,那么冷的天你跳下水救人,人家可記得半點好?這都幾天了可有給你道聲謝?你渾身濕透回來,還不是我們給你收拾,現在讓你幫我娘家做點事,你推三阻四,當時跳水,怎么沒見你推脫?”

    孫萬軍爹娘都是話少的老實人,悶著頭一言不發。

    孫萬軍看著一臉精明算計的大嫂,不在意地笑笑。

    他們家兄妹四個,大哥孫萬全二十一,大嫂是鄰村馮氏,剛進門沒多久就攛掇著爹娘分了家出去單過。

    二哥比他大五歲,今年十八,去年二嫂進門后跟著大嫂有樣學樣,也分出去單過,家里就剩下他跟十一歲的妹妹孫萬霞照顧爹娘。

    爹娘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家里的積蓄都被大嫂二嫂分走了,地也沒多少,一家四口只勉強夠吃。

    如果大嫂二嫂沒有時不時搜刮的話。

    前兩年他年紀小,性子軟,大嫂經常指使他給自己娘家干活。這兩年他懂事了,大嫂指使不動自己,這不就各種找事兒指桑罵槐。

    一個院子里住著,就這點不好。

    大嫂還在繼續抱怨:“一天樂呵呵的,也不知道有啥可高興的,森*晚*整*理有那力氣跳水救人,還不如幫你大哥去砍點柴。你拼了命救人家,可得了什么好?”

    孫萬軍不在意道:“我救人又不是圖什么好處,都一個村里的,離得這么近,順便就救了,不是我救也會有別人救。”

    孫萬軍大嫂:“喲,看不出來你還是,那個什么,義士!舍己救人啊。你不圖感謝,可別哪天把自己命搭上。”

    “蓉蓉!”孫萬全終于出聲呵斥自家媳婦。

    馮蓉蓉怒道:“我說的有什么不對?他救人,他落什么好?還不是連句感謝都沒有……”

    “萬軍,在家嗎?”江盼和林安安站在院子門口喊,他們從孫家屋后過來,農村房屋不隔音,剛剛不小心把孫大嫂的話聽了七八成。

    林安安有些不安:“哥,現在進去沒事兒吧?”

    “沒事兒。”

    沒一會兒,孫萬軍出來開門,看見來人,有些詫異:“江盼?安安?你們怎么過來了,快進來?”說著讓開大門,讓兩人進去。

    孫家有個專門待客的堂屋,幾家共用,平時說事情吃團圓飯也在一起。剛剛大家都是在堂屋說著話。

    剛說到江盼,江盼就帶著禮物上門,孫大嫂臉上有一絲不自然,很快遮掩過去。

    孫萬軍讓江盼兩人坐下,問道:“你們怎么這時候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主要是天快黑了。

    江盼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那天不顧危險把安安從水里救上來,我們都很感激你。這幾天事情多,一直沒來得及道謝,今天剛給安安拆完線,帶著他過來給你道聲謝,安安,謝謝萬軍哥哥。”

    林安安用跟江盼學的禮儀,跟萬軍行了一禮:“謝謝萬軍哥哥救命之恩,安安來日必當報答。”

    看江盼和林安安這么正式,孫萬軍很不自在:“你們這,快別這樣了。都是鄰居,就是其他人我也會救的,沒什么的。”

    “對你來說可能只是隨手一救,對我們來說卻是大恩。我們目前沒有什么好東西,做了吃食,希望你不要嫌棄。”

    孫萬軍推辭:“哎呀,這,這,你們自己吃吧。你們接下來用銀錢的地方多,不用給我的。”

    “哎呀萬軍,人家江盼給你就拿著,再說這也是謝你救他弟弟呢,我看看是什么。”馮蓉蓉說著就拿過籃子放在桌子掀開布,看清里面東西后“呀”了一聲。

    精致的糕點她見都沒有見過,還有油汪汪的肉,一大包飴糖,一海碗自己沒見過的吃食,饞的她直流口水。

    孫萬軍也看到了,單看糕點的賣相就知道不便宜,他更加不敢要:“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江盼還沒來得及說話,馮蓉蓉就開口了:“有啥不能要的,你不要就給石頭,他年紀小,正是愛吃嘴的時候。”

    石頭是孫萬全和馮蓉蓉的兒子,不到兩歲。

    孫萬軍讓他大嫂說的十分難堪,從來帶笑臉龐漲的通紅。

    馮蓉蓉想直接拿走籃子,被江盼攔住。

    孫家的情況他大概聽說過,這籃子是給孫萬軍的,就不能讓她拿走。他對著馮蓉蓉十分好脾氣道:“孫大嫂,這東西是給萬軍的,謝謝他救了安安,恐怕不能讓你拿走。”

    馮蓉蓉臉上有些尷尬,訕笑道:“你這說的,我只是想去騰出來,知道是給萬軍的。”

    江盼不在理他,對孫萬軍道:“萬軍,你收起來吧,籃子明天再給我。”

    見此,孫萬軍就不再推辭:“好,謝謝你,江盼。”

    許是想到孫萬軍的處境,跟之前的自己有些相似,加上又救了安安,江盼頭一次有些沖動,他當著孫家眾人的面對孫萬軍道:“萬軍,過段時間我打算在縣城開一家吃食店,還缺一個伙計,你要是有空,可以來店里幫忙,按月付你工錢,你先跟叔叔和嬸子商量下,明天你來找我,咱們詳談。”

    江盼他們走后,馮蓉蓉不可思議道:“江盼什么意思?他那是什么意思?要在縣城開店,就他?開玩笑吧!”

    孫萬軍沒理她。

    他把江盼帶的糕點給每個人都分了一塊兒,剩下的糕點和糖都收了起來,肉和碗里的吃食放著讓大家一起吃。

    熟食不好放,他藏不住——

    江盼他們去的第三家是林大夫家,因為天比較晚了,他們沒有多留,碗騰出來江盼和林安安就告辭。

    走之前林大夫給了他們好幾包配好的藥,治個頭疼腦熱的,又聽韓大夫說江盼之前買過山楂陳皮等藥材,東西都不值錢,他看自己有的都給江盼包了一大包。

    江盼拿著幾乎配全的酸梅湯配料,有些哭笑不得,林大夫也太實在了!

    最后去的是里正家。

    里正家在村在中間,屋子建的也比別家氣派不少,里正家的三孫子林愛強是村子里除了林錢來外唯一的讀書人,年紀不大,十四歲,就考取了童生之名,前途無限。

    里正看江盼帶著東西上門,知道江盼禮足,就沒有多推辭收下了東西,江盼又得了幾句叮囑,起身告辭。

    道過謝,兩人很是愉悅,一路說說笑笑。

    走了沒幾步,林安安扯扯江盼:“哥,看前面。”

    暮色下,時遠歸站在路邊,等他歸來。

    江盼心里前所未有的明亮,他笑的開懷:“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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