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不容二虎,一城不容兩個喪尸頭頭。
臥室的窗戶被拉響,姜滿透過衣柜透光的縫隙看到男人跳了出去,窗戶半掩著吹來一陣冷風。
在這個世界,姜滿逐漸習慣夜半時分的喪尸吼叫,但此刻,窗戶外的嘶吼聲很是不同。
那聲音更加尖銳刺耳,仿佛要穿透她的耳膜。
小孩子對環境的變化尤為敏感,姜滿白著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的心臟跳動得遠比平日里要快,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她將眼睛貼在縫隙處,試圖找到爸爸的蹤影。
沒有。
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窗外又是一道高昂的怒吼。
在幾天前,姜暮還能管轄在他領地上的普通喪尸,他在人類的時候就是異能者,被咬后直接跳躍到了二級喪尸,很自然地就掌握了低級喪尸的指揮權。
就算有不聽從指令的前來挑釁他,姜暮也能將喪尸揍得滿地找牙。
或許是這段時間的松懈,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類幼崽而放松了對喪尸的掌控,失去了附近有關于喪尸的訊息。
全然不知眼前的喪尸是在這片領地里成長至此的還是從其他地方過來的,這才導致了如今的畫面。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同樣等級的喪尸,相較于這段時間只吃血包的姜暮,對面的寸頭男不僅在體型上更高更壯,而且身上的血腥氣息濃厚得可怕,顯然是吞噬了不少血肉才成長至此。
喪尸靠吞噬成長,雖然在相同等級但也有強弱之分。
彎月掛在枝頭,兩道黑影已然撕打在一團。
你來我往,殺招不斷,兩個喪尸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大道上的普通喪尸也不敢吱聲,在階級的壓制下他們只能不住地觀望,偶爾從帶來的秋風里嗅到人類的氣息,卻有無從尋找,只能茫然地蹣跚行走。
姜暮側頭,避開襲向大腦的鋒利指甲,但額頭還是被刮出一道血痕。他本就渾身污漬,如今更是狼狽不堪。
耳邊傳來敲擊玻璃的動靜,姜暮下意識朝著二樓窗戶望去,窗戶邊緣不知何時掛著一只靈活的喪尸,或許是嗅到了屋內的人味一點點攀爬上去,最后抓住了窗沿。
“嗬嗬嗬——”
被啃掉一半臉的喪尸裸露著牙床,紅瞳貪婪地窺視著窗內的風景,表情怪異又可怕。
姜暮一腳踹飛壓制住他的強壯喪尸,朝著窗戶的方向發出警告的嘶吼。
喪尸在餓極的情況下并不會太聽話,食物的氣息鉆進他的五臟六腑中,勾出了腹中的饞蟲,他饑餓難耐,無視身后的壓迫感怪叫著探入了上半身。
衣柜里的孩子眼睛瞪得滾圓,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愣是一點動靜也沒發出來。
她眼看著那個怪叔叔伸出干枯的手掌,鋒利的指甲像是尖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刮在她的臉上。
在急速的心跳聲中,掛在窗戶上的男人被什么東西抓住了一般,身影突然消失不見。
啪的一聲,窗戶被人用力闔上,姜滿耳畔還回蕩著余音。即使只看到手臂,姜滿還是認出了那是誰。
爸爸,她在心里喊了一聲。
窗外的氣氛愈發凝滯,方才那只喪尸的動靜太大,再加上姜暮的反應讓那只強壯的喪尸發現了端倪。
他的嗅覺遠比普通喪尸更靈敏。
剛來到這個地方率先被姜暮的氣息吸引了注意,以至于沒發現喪尸云集之地居然還藏匿著一道美食。
寸頭喪尸嘴里發出嗬嗬聲,他抓住那只爬窗的喪尸試圖從他口中得到更詳細的信息,只是還沒來得及細問,身后探出的手動作利落地劃過普通喪尸的脖頸。
腦袋像皮球一樣滾落在地,唯有那張嘴還在發出嗬嗬的聲響,半晌后沒了動靜。
寸頭喪尸成功被惹怒了。
眼前這個男人是他踏入新領地后的絆腳石,今天必須要有個了斷。
男人虬結肌肉鼓起,猛地朝著姜暮沖去。
被關緊的窗戶依舊蓋不住下方的打斗聲,周圍的建筑脆弱些的直接被撞斷,原先寬闊的大路上磚頭玻璃碎了一地。
即使身體還殘留著人類時期的戰斗技巧,作為更弱的一方,姜暮被一大塊石磚壓住了身軀,掙扎了半晌沒能爬起來。
這場戰斗在這一刻最終分出了勝負。
勝方踏著戲謔的腳步朝他走來。
姜暮被踩住脖子用力碾壓著,仔細聽還能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響。
寸頭喪尸保留著人類的習性,對于手下敗將卻沒有痛下殺手,反而看著他動彈不得的樣子發出嗬嗬的嘲笑聲。
猶如人類世界里對弱小同類的嘲笑。
姜暮靜靜地躺在那,仿佛跟死了沒什么區別。
唯有那雙紅瞳移動了方向,轉而盯著寸頭喪尸輕松地躍上了二樓窗戶。
戰斗了一場,寸頭喪尸嗅到人味時變得饑餓暴躁起來。
阻礙行動的窗戶抵不過一拳,小洋房的復古玻璃在拳頭下被擊了個粉碎。
屋內的人氣一股腦地撲到他的臉上,像是走進了一家面館,香氣將他整個包裹住。
寸頭喪尸精神一振,直接跳了進去。
臥室里沒有燈,但他和姜暮一樣夜能視物。
宛如一個得勝歸來的獵手大搖大擺在臥室里尋找,他的破壞欲極強,直接掀開了那張大木床,在最容易藏匿小老鼠的地方進行了檢查。
沒有。
除了大床,就只剩下那一排整齊的衣柜。
和普通喪尸的猴急并不相同,他享受著捉迷藏的樂趣,貓咪在抓到老鼠后會極有耐心地玩弄一陣才會吞入腹中。
他也一樣。
恐懼能加快血液流動,讓每一口肉變得更為香甜。
他腳步很重,一步一步地站在了衣柜前,嘴里咕嚕嚕地聲響仿佛在逗弄躲藏的孩子。
猛地掀開第一個衣柜,揮開遮擋視線的衣物,并沒有藏人。
他又走到了第二個衣柜停頓了一秒,才慢吞吞地打開衣柜將頭探入。
依舊沒有。
寸頭喪尸的咕嚕聲變得低沉,他徑直走向了最后一個衣柜,這里的氣味最濃郁,簡直將答案送到了他的嘴邊。
手掌搭在把手處,紅瞳在興奮中逐漸縮成一條線。
姜滿縮起身體,抱著小蓮幾乎不敢睜眼。
窗外一陣疾風裹挾著秋夜的冷意殺來,寸頭喪尸下意識回頭抬手抵擋,卻被一道鋒利的土刃扎透。
痛意加深了喪尸的怒意,他將小點心拋在腦后,粗魯地扯下土刃朝著姜暮沖去。
先前拼盡全力也無法打敗對方的姜暮如今更不是寸頭喪尸的對手。
他被逼的一直后退,腦袋受過重擊后也影響他如今的視力,在還沒反應過來時對方的指甲已經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喪尸沒有流動的血液,如今也不過是黑色的液體順著臟污的布條流下。
喪尸的本能在瘋狂叫囂,在被放過的那一刻、在對手棄他不顧轉頭去尋找食物的那一刻,他應該遵守本能逃離那里,去尋找自己的生機。
姜暮已經看不清東西了,他抓住插.入身體的手試圖穩住自己的身體,余光捕捉到對手身后的衣柜被打開,有個小孩從里面走了出來。
在失去視力后,聽覺仿佛變得更為靈敏。
小孩的笑聲他聽過很多次,像是掛在枝頭上吸收最多養分的甜蘋果,姜滿甜絲絲地喊著他爸爸。
很吵鬧,但他并不討厭。
但現在她好像并沒有在笑,抽噎的聲音像把小鏟子挖呀挖,挖出他的五臟六腑,挖出他被病毒壓制的人類情感,姜暮從中汲取了力氣,抓住男人的手也更加用力。
寸頭喪尸沾滿血腥的手從他身體里抽.出,轉而捏住了姜暮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手下敗將過于糾纏,他也結束了戲弄的游戲決定送他去見閻王。
只是不等他動手,耳畔有什么東西攀爬上來,他伸手去抓,那會游動的東西卻滑溜得很,待他看清那是藤條一樣的東西,眼睛被扎穿的痛意讓他大叫了起來。
手上力道一松,姜暮落地的那一刻,手掌凝聚而成的土刃再度出現,這一次他瞄準位置扎入了寸頭喪尸的大腦中。
耗盡最后一絲力氣的姜暮再也無法站立,在身體向后倒去時,渾濁的紅瞳往小孩的身上看了最后一眼,抓住寸頭喪尸的尸體往樓下墜去。
他太累了——
腳腕猛然一緊,姜暮的身體僵在半空中一點一點被小蓮拉了上去。
重新回到二樓的姜暮能感受到小孩云朵一般撲在他的懷里,滾燙的液體落在他的傷口上,更疼了。
“爸爸……”
小孩的哭泣像是有人在拉斷弦的二胡,一下又一下,拉扯著姜暮的神經。
他感覺到生機在流逝,眼皮重得再也睜不開。
他想發聲卻怎么也發不出來,被小孩握著的手掌緩緩落了下去又被姜滿著急地抱在懷里。
“爸爸你不能睡覺……”姜滿哭的小鼻子都紅了,她伸出手摸了摸爸爸的臉頰,他平日里都會避開她的觸碰,但這一次沒有。
姜滿癟著嘴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她碰到姜暮干燥的嘴唇,似乎是想到什么從手指擠出了水珠放在爸爸的嘴里。
她拼命地擠出水滴,到最后再也擠不出來。
小孩也用盡了力氣,她揉搓著通紅的眼睛,疲憊地蜷縮著身體回歸了爸爸的懷抱里。
一大一小安靜地像是已經死去。
冷風從破壞的窗口灌入,小蓮盡職盡責地從角落里找到被子,扯動著蓋在兩人身上。
它信奉姜滿為主人,姜滿在衣柜里求它去幫助爸爸時它才開始動手。而如今,即使姜滿沒有對它有任何要求,它也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無數枝條從她身體里鉆出,牢固的扒在破口邊緣,形成了一張堅不可摧的盾抵擋寒風和喪尸的侵襲。
翌日第一縷陽光透入屋內,躺在地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
他低頭望向懷里的孩子,用被子把她裹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