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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叛徒

    如果尤洪在這里的話, 肯定認出黃毛是被他們斷了手腳的田坤。

    從前在基地里橫行霸道的男人成了個廢人,連發泄也只能癱在床上像個瘋子大喊大叫……

    田坤過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即使他的堂哥請來了末世最高級的治療異能者,依舊無法讓田坤恢復成原先的模樣。

    從前對他趨之如騖的女人也早早跑到別人的懷抱里, 偌大的別墅里空蕩蕩的, 路過的人隨時都聽到從別墅里傳出的叫罵聲。

    ——不堪入耳。

    田志業派來伺候的人為此換了好幾撥, 唯一一個堅持下來的是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她不比之前照顧的人強壯, 甚至纖瘦得在她低頭時能看到她后頸突出的骨頭。

    她一個人就能將田坤扛起, 沉默寡言地照顧著他的起居。

    在之前逃跑的漂亮女人對比下,眼前的女人如果漂亮些田坤也會動心思。

    可惜, 女人自右眼眉尾至鼻梁劃過一道刀痕將本還算清秀的面龐破壞個徹底, 本就是被寵壞的性格在使喚起女人時毫不留情。

    他給的報酬豐厚, 女人從未透露出半點不滿和抱怨, 反而在照顧他的事情上更加貼心。

    而就在田坤以為自己就要這樣過一輩子時,田志業找來了擁有金屬異能的治療師。

    雖然身體不能恢復,但用金屬代替后田坤再次站了起來。

    記仇的男人斌沒有忘記曾經受到的屈辱,慢慢折磨完那些見風使舵的人,整個人也陰郁起來。田志業擔心他在基地里悶壞, 干脆將他也帶上了車,一起來到了新建的海島基地。

    田坤的確悶壞了。

    周圍打量的視線讓他心底起了一股無名火, 手套往上扯動, 拽下袖口蓋住手套邊緣, 將暴露在外的金屬徹底遮掩。

    他從前喜歡被眾星捧月的感覺,如今卻如芒刺背。

    他又低頭掃了一眼褲腳,并沒有露出什么端倪。

    “海島基地非常歡迎田首領的到來!”在高墻內, 早已等待多時的男人笑容滿面地走上前握住了田坤的手,他長得有些粗獷, 手掌如蒲扇,一打眼看過去還以為末世之前是殺豬的。

    但就算是殺豬的又怎樣?

    田志業笑得寬厚,末世發家從不看出身,他自己就是個例子。

    “賈首領,您身邊這位是?”田志業的視線落在賈偉身側的女人身上。

    “田首領您好,我是海島基地的的醫生薛嬙,您叫我小薛就成。”

    和平日里相比薛嬙脫去了身上的白大褂,換上休閑的襯衫長褲,顯得大方得體。

    粗獷的男人身邊并沒有妻子跟隨,反而是一個女醫生跟在一旁……

    田志業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打轉,頗有些調侃的意味。

    薛嬙臉色不變,仿佛沒有看出對方的打趣。低眉順眼的退后一步,站在了首領的身后。

    “小薛可是我們基地的大功臣。”賈偉頗有些解釋的意思,相較于在末世的其他男人,他似乎并不喜歡在工作上摻雜男女之事。

    不過田志業并沒有想太多,他將田坤拉到身邊,向他們介紹這是自己的兄弟。

    兩位首領又是一陣熱情的寒暄,眼看天色已晚,賈偉連忙領人去吃飯。

    說是吃飯,賈偉一邊走一邊向田志業介紹起自己基地的一些情況,說起海底豐盛的食物來源,討論薛嬙對變異糧食的研究,賈偉說的頭頭是道,聽得人怪心癢的。

    田志業聽了半天,附和了半天,結果也不過是從賈偉口中得到一些肉眼可見的炫耀話語。

    這海島基地的首領看著憨厚,說話卻滴水不漏。

    半點也沒打探出他們海島基地的機密來。

    田志業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兩只老狐貍話里藏針,來到餐廳后才停止了試探。

    要說田偉身為首領,想要吃到稀少昂貴的食物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此豐盛的一頓海鮮大餐擺滿了一大桌還是頭一回。

    畢竟陸地上的喪尸已經夠他們頭疼了。更沒有精力去探索深不可測的大海。

    即使是在末世之前,大海也是令人畏懼的存在。

    田志業說了一路如今才發覺口干舌燥,看到這一堆海鮮時也就把自己來的目的放在一邊,先享受一頓大餐再說。

    就算是田坤,此刻也不得不被海鮮吸引。

    肥美的大蟹、滑嫩的海魚、Q彈的蝦肉,再來上一碗熱騰騰的蟹黃拌面……

    這滋味,簡直無法形容。

    薛察不動聲色地解決完自己的飯,然后偷偷夾了一小碗蟹黃拌面,上面堆著新鮮的烤章魚和海魚肉下了桌。

    他徑直往樓上走去。

    薛察不清楚為什么姜暮會如此反對他在帶著姜滿參加這一次的晚宴。

    不過他只是個外人,對于姜暮的做法也沒有置喙的余地。

    姜滿這個時候正在甲板上玩,下午的時候,爸爸帶著她去了醫務室拿了結果。

    這一次,病床上的小哥哥并沒有像上次那樣無視她,或許是因為也看到了她打針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情緒,她得到了一根香蕉。

    水果在末世屬于稀罕物。

    姜滿聞了一會兒香蕉的香氣,最后又放回了口袋。

    小孩子的心思很敏感,在好幾天都吃不飽的情況下,她也學會了儲存糧食。

    她再次爬上了凳子,坐在了小男孩的床邊。

    末世之后兒童驟減,賈黎曾經的朋友都活得不太長久。

    生病后,他已經習慣沒有朋友的日子。

    肉乎乎的小手貼在他的額頭上,絲毫沒有不請自來的心虛,賈黎繃緊的臉仿佛被撬開了一道小口,正在不斷地沿著裂口邊緣朝外延伸。

    “沒有發燒。”姜小醫生皺著小眉頭十分肯定地判斷到。

    賈黎:……他是胰腺癌,當然不會發燒。

    姜滿不懂,看他靠在床頭不說話,又關心地上前問:“你不能下床嗎?”

    賈黎當場給她下床走了兩步。

    滿滿笑著拍手:“再走兩步!”

    賈黎繞著床又走了幾步,嘚瑟完剛準備上.床躺著就聽到小孩嘰嘰喳喳地邀請他去玩:“我們去甲板上玩兒吧,那里有太陽公公,暖暖的。”

    賈黎虎著臉看向薛嬙,眼神詢問她的意思。

    在海島基地建成后,薛嬙阿姨一直關注他的病情,在末世缺藥的情況下算是度過了還算舒服的日子。

    他很聽薛嬙的話。

    姜暮正巧起身,朝著姜滿伸出了手。

    小孩像只胖乎乎的小貓咪撲過去拉住了爸爸的手,一邊招呼著賈黎:“我們一起去玩兒呀。”

    “去吧。”薛嬙臉上掛著笑,同意讓他出去望風。

    賈黎的眼睛早就跟著姜滿走了,聽到薛嬙的話表情都生動起來。

    兩個小孩在甲板上玩得不亦樂乎,對于賈黎來說周圍咸濕的海風都讓他暢快不已,而多了個小伙伴的姜滿不管做什么,她都好像一直很快樂。

    她跟賈黎提起自己在路上遇到的第一個好朋友黃茹:“以后我帶你去見她,我們三個一起玩兒。”

    她的話特別多,像嘰嘰喳喳的小鳥,雖然賈黎并不習慣這樣的相處,但他感覺比一個人待在病房里要舒服。

    直至夜幕降臨,賈偉也只是提前讓人準備好了晚飯給賈黎送過去。

    送過來的食物相當清淡,但并不是和云城基地的食堂飯一樣粥稀成水,而是透著香氣的肉粥,米粒被燉的軟,上層粥飄著切碎的肉末。

    姜滿偷偷咽著口水,小孩并不太會遮掩自己的情緒,她努力看向其他地方,喉嚨肉眼可見地滾動了一下。

    “給你吃。”賈黎把粥遞過來。

    姜滿裝作很忙的樣子直搖頭:“這是你的飯,我不吃。”

    邊說著四周張望著,剛剛還站在船尾的爸爸突然消失了,姜滿把手塞到口袋里摸出剩下的最后一塊肉干塞到嘴里嚼嚼嚼……

    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姜滿牢記爸爸的話,含糊著催促著他吃:“我有肉干。”

    賈黎比她大三歲已經懂很多事,他也沒有強行讓姜滿喝粥,應了一聲端起粥遞到嘴邊。

    他的胃口一直不太好,看著姜滿嚼著干巴巴的肉干也嚼得很有滋味,不由得也多吃了一些,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喝了大半碗。

    這在平日里,他最多喝上五口就吃不下了。

    薛察打包食物過來的時候姜滿的肉干也嚼完了,正是開胃的時候。

    將一大碗海鮮面端給姜滿的時候,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嘴巴也比平日里更甜:“謝謝薛叔叔!”

    姜滿問起爸爸去哪了,薛察也答不上來。

    一只手從薛察身側探了過來,提著一份營養餐和一大袋爆米花。

    剛剛有基地的人路過,聽到食堂在打爆米花,想著也不會費多少時間,姜暮就下去了一趟。

    實際上就去了五分鐘,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晚飯和一大袋爆米花。

    剛爆出來的爆米花很香,老韓還特意放了一大把糖讓基地里的人甜嘴,姜滿哇的一聲,捏起焦黃色爆米花就往嘴里放。

    真甜啊。

    從前姜暮怕她上火不讓她吃太多,現在變成了喪尸缺少人類某些情緒,反而有什么吃的就往她嘴里塞。

    相較于前段時間只能吃過期小餅干,姜滿此刻幸福得渾身冒泡泡。

    小孩大方地抱著袋子踉蹌著走到賈黎面前讓他隨便抓。

    賈黎也很久沒吃過爆米花了,他比姜滿瘦很多,此刻肚子被那碗粥撐得很難受。

    不過對上姜滿開心的笑臉,他臉上也不由得帶出笑,彎下腰抓了一把:“謝謝。”

    “不客氣~”姜滿脆生生地應道,又哼哧哼哧地小跑到爸爸身邊,給薛察抓。

    她忙碌得像只小蜜蜂,又催著爸爸帶她去醫務室:“醫生姐姐還沒吃。”

    姜暮想起下午的檢查報告里,薛嬙提起姜滿腸胃有些問題。

    “養胃最好是食補,基地里正好有糧食有肉,好好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一些。”

    姜暮將孩子拉過去,把爆米花放在一邊,先喂了幾口飯。

    薛察指著自己帶來的面:“蟹黃面,你試試我的。”

    姜滿剛剛肚子餓的時候早就聞到了薛察帶來的面香,不過爸爸帶來的晚飯也很好吃,一時間不知道該吃什么好。

    見姜滿躍躍欲試,姜暮接過那碗面拌了拌,喂到姜滿嘴邊。

    一口飯一口面,把姜滿撐得肚子圓滾滾的,見姜暮還要喂抬手擋住,小臉格外嚴肅:“爸爸,滿滿肚子要爆了。”

    薛察噗嗤笑出聲。

    吃飽了飯,袋子里的爆米花還熱乎著。

    姜滿抱著爆米花窩在爸爸懷里,小手指著船艙:“出發!”

    薛察順道也將賈黎送回醫務室,看他手腕還沒姜滿粗在心里嘆息一聲。

    船艙內碰巧幾人走出來。

    “坤哥,這海島基地不錯啊,就是沒看到什么女人。”

    為首男人一頭黃毛,聽到自己人談論起女人面露不耐。

    他就不應該跟著堂哥來這里,海鮮也不過讓他新鮮了一會兒,吃飽后對這艘船徹底無感。

    特別是船上飄蕩著似有若無的海腥味,臭得他直皺眉。

    偏偏這次是來做客,堂哥來這里也是為了打探新基地的底細,他只能強行壓住自己的脾氣沒發作。

    甲板上只掛著一盞燈,為了讓人大概看清周圍情況。

    進船艙的路并不算寬,薛察意識到那是云城基地的人在說話,作為東道主自然是讓著他們先。

    那些話他聽了半截,很是輕浮。

    面上露出幾分不喜。

    他往姜暮臉上看去,不愛說話的男人抿緊唇,比平日的冷淡更顯得生人勿近。

    涼風刺骨,裹挾著一股不知名的殺意。

    或許是他看錯了,薛察開始懷疑是燈光的原因導致這樣的錯覺。

    三人喝了酒,走出來時一股酒臭味撲面而來。

    姜滿嗅覺靈敏,皺著臉捏著鼻子窩在姜暮的懷里:“爸爸,臭。”

    她的聲音很小,那三人都沒聽清說的什么,但是聽出那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田坤壓下眉頭,嫌棄地橫了一眼過去。

    燈光昏暗——

    高挑的男人被孩子的腦袋擋住半張臉,但能看出身材很不錯,皮膚也白,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個帥哥。

    那孩子白白胖胖,看著比末世前的孩子都要健康。

    他看不到臉,但是乍得一看,像極了他丟到喪尸堆的那個孩子。

    姜暮的孩子。

    田坤瞇著眼打量著那對父女,那個男人……

    不管是從身材還是感覺,都神似姜暮,被酒精麻痹的大腦也不由得為這個猜想感到可笑。

    姜暮早就死在了喪尸堆里,那個孩子也是。

    他親眼看著那個孩子被喪尸圍住,最后消失不見。

    但這并不影響他生氣,喝了點小酒的田坤被過往的那些不快帶出了情緒,逼近薛察問道:“他也是海島基地的?”

    薛察這人他在餐桌上見過,那在海島基地應該也算是有點地位的。

    薛察在末世見過不少這樣頤氣指使的人,但對云城基地首領弟弟問的問題感到很意外。

    姜暮并沒有在云城基地的人面前露過面,按道理應該沒什么過節。

    不過他想到姜暮不讓他帶著姜滿去晚宴時,不由得發散思想:或許這兩人以前認識也不一定。

    而姜暮顯然并不想和他接觸。

    不過從這短短的接觸來看,眼前的黃毛的確是個不好相處的大少爺。

    薛察腳下一轉,像是無意間擋住了田坤看過去的視線:“是的。”

    看不到人,田坤扭動脖子去看,薛察再擋。

    “你……”田坤抬起手指剛要發作,身側的人察覺不好連忙拉住了田坤的胳膊,“坤哥,首領剛剛讓我們吹一會兒風,車上東西還沒拿呢,要不現在去?”

    首領兩個字一冒出來,田坤到嘴的話就咽下去了。

    黃毛眼底壓不住的戾氣,到底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得罪海島基地的人并不是一個好決定,如果耽誤了堂哥的事情他也沒好果子吃。

    “走!”

    田坤心里憋著氣,到底還是沒有讓那個像姜暮的男人過來。

    薛察輕嗤一聲:“真當自己是大爺呢,到處撒潑。”

    他轉身攬住姜暮的肩膀——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練的,肌肉緊實還硬,薛察嘚瑟地看向姜暮:“怎么樣?兄弟夠意思吧?沒讓這狗東西為難你。”

    男人將跟隨田坤的視線收回,眼神跟淬了冰似的。

    云城基地里的記憶在碰到田坤的那一刻,如開了閘的洪水在他腦子里奔騰。

    被故意排擠的日子、在他們被喪尸圍攻苦苦掙扎卻無人來救的日子……

    也是這個人——

    站在基地圍墻內,壞笑著將孩子丟出基地。

    過往如砒霜,喪尸咂著嘴品嘗到了仇恨的滋味。

    這人——

    他要啖其肉,飲其血。

    姜滿感覺爸爸兇兇的,她還抱著爆米花空不出手來,干脆將自己軟綿綿暖呼呼的臉頰貼過去蹭蹭。

    像小貓咪撒嬌一樣,蹭著父親的腦袋喵喵叫。

    “爸爸,不要不高興。”她能察覺到大人的情緒,用自己的方式哄著姜暮。

    臉上突襲的熱度和柔軟讓他回過神。

    對上孩子眼底的濡慕和關心,仇恨的種子被姜滿的小鏟子挖出來,哼哧哼哧地放在太陽底下曬干了。

    對,他還有一個人類幼崽。

    心底某一處突然柔軟了下來。

    她的眼睛明亮又天真,像是承載著世間萬物最美好的事物;她的聲音很甜,像是傳說中會唱出最動聽歌曲的美人魚……

    她稱呼自己為爸爸,濡慕的眼神讓他生不出一點氣。

    缺失記憶的姜暮沉浸在當爹的世界里無法自拔。

    和嘰嘰喳喳的姜滿不同,姜暮不愛說話,偶爾才會回答她的問題,用的還是很簡短的句子。

    但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經為姜滿劃上了一片領地。

    即使她踏出那一塊地方,在他的世界暢游,姜暮也不會阻止。

    他想,這個人得殺,但是得避開姜滿。

    血腥不能沾染在她的世界里,她這樣的小孩本應該無憂無慮地活在童話世界里的。

    或者——

    他眺望著遠方,尋找最佳的居住地。

    他可以給她打造出姜滿喜歡的世界。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和田坤的事情都可以暫時放在一邊。

    憋了一肚子氣的田坤即使被安排了最好的房間,依舊睡不著。

    周圍的一切他都厭惡,鼻尖似有若無的海腥味、海水拍打的聲響,像是爆竹被點燃的引線一點點縮短,到最后徹底在他腦子里炸開。

    自從斷了手腳后,他的脾氣就變得古怪起來。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這一次他沒有叫其他跟班,而是獨自走出了房間,去了甲板上對著海風抽了一支煙。

    這個點不早了,但沒想到還是碰到了人。

    那是個半張臉被掩蓋在胡子的中年男人,微弓著腰,臉上還有結痂的傷口。

    此刻他手里拿著從大商場里拿到的一小瓶酒,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本想著自己過過嘴癮,沒成想看見云城基地的人走出房間。

    那個人他知道,在他們開車進來時他就注意到了。

    他身上的衣服不僅合身還筆挺,一看就是好料子。

    下車時派頭十足,眼神桀驁,還被云城首領親自接下來,身份不一般。

    果然兩人是兄弟關系。

    月光如水——

    林工湊近去,討好地將自己的酒遞過去:“您要喝點嗎?”

    田坤心情極差,又被人打擾,此刻脾氣也再也無法忍耐。

    抬手將人用力一踹:“滾!”

    林工被他突然發作搞得措手不及,倒在甲板上的瞬間他感受不到疼痛,唯有鋪天蓋地的恥辱將他緊緊包裹。

    他護好自己手里的酒,確定沒磕碰到才膽戰心驚地爬起來。

    他在海島基地混得不怎樣,平日里也不跟其他人主動說話。每天就在下海工作、兌換積分、吃飯、睡覺的日子中重復度過,這樣的日子跟他那些死去的同事相比已經是很好了。

    但是還不夠。

    他不想繼續過這樣看不到頭的日子。

    實驗室里的日子讓他們維持的人性和希冀在走出來后徹底打破,他不再愛交談,唯一能夠堅持下去的也不過是填飽肚子的飯食和對姜暮的恨。

    人活在世上總要有點盼頭的。

    于是在注意到田坤單獨出來后開始動心思。

    如果他能抱住云城基地首領弟弟的大.腿,或許日子就能好過了。

    只是這樣的希冀被一腳給踹得稀碎。

    內心的憤怒還不等涌上,理智回籠,末世里階級分明的規則讓他大腦在瞬間清明。

    得罪田坤的后果他不敢想象,林工甚至開始回味著海島基地的好——

    至少在這里能吃飽喝足,雖然工作累一些,但至少有床睡,也沒人欺負他。

    他不該跟上來的……

    悔意如蟲啃食著心臟,他卑躬屈膝地道歉,只希望田坤這位大少爺不要記恨他。

    海風將那一聲譏諷的笑帶到了林工的耳邊。

    他的臉突然漲得通紅,一下子不會說話了。

    手里的酒被人扯走,林工呆愣地望著眼前陰晴不定的男人突然笑出聲,或許是那一推將他心底的氣給發泄出來,田坤擰開蓋子丟入大海,迎風喝了一口,被辣得瞇起了眼。

    林工背脊挺直了一點,臉上也帶上了笑倚靠在欄桿那。

    “你什么時候來這個基地的?”田坤突然出聲。

    林工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胡亂地算著日子:“就幾天前,我們聽到廣播說這里招收生存者……”

    “嗯。”田坤并不是很想聽這些,話音一轉,他突然問起,“聽說你們這有人下海抓了一只異獸?”

    林工瞳孔一縮,他在這拼命討好卻挨了打,姜暮卻可以隨時被這樣的大人物關注,心里又多了幾分恨:“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面對眼前不知根底的男人,田坤敲了敲欄桿簡單試探著。

    “我來的比較晚……這些事情不太清楚。”林工不想給他人做嫁衣,干脆說謊。

    或許是因為心虛,他的聲音中氣不足,到最后根本不聽見了。

    “那你知道這里有沒有一個叫姜暮的男人嗎?”壓在他心底的那一縷懷疑終究還是冒出了頭,田坤直接問出了口。

    這個名字像是套在林工頭上的緊箍咒,每次出現時都仿佛是對他的凌遲,明明他作為新人也抓上了一只大螃蟹,卻被姜暮的風頭蓋過。

    如今云城基地的人也提起了這個名字,林工緊緊咬著牙沒說話。

    半晌沒得到回答,田坤不耐地朝他瞥去。

    “不,不是很清楚。”林工聽到自己這么回答著,垂在身側的手掌都在發抖。

    田坤不再給他眼神。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回答給不了對方任何用處,抱大腿的機會似乎即將在他眼前溜走。

    “我明天幫您問問!”壓下心底的驚慌,他語速加快地補充了一句,“我不會透露出去您任何事情的。”

    這樣聽話的狗田坤有不少。

    他嗤笑著,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對啊,那對父女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到底再擔心什么。

    但他也并未就此作罷,吊著林工去給他做事,反正他又不損失什么。

    “那你給我打聽打聽……哦對了。”田坤想起割斷自己手腳的一行人,咬著牙低笑著,“你有沒有碰到過一行人,都是異能者的隊伍,有一個男人叫尤洪的?”

    林工一臉茫然,搖頭說沒見過。

    本來也就是碰碰運氣,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也并不失望。

    但如果能在海島基地安插個臥底,或許對他、對堂哥都有好處。

    這樣主動上門的人很少,特別是并不缺資源的海島基地。

    “好好干。”田坤自然知道怎么去穩住一個有求于人的敵方叛徒,“你叫什么名字?”

    林工受寵若驚,先前還被踹翻在地,如今對方態度大轉變,反倒是讓他心生感激。

    眼前這樣的大人物要他的名字!

    耳邊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林工激動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只要您需要我,隨時吩咐。”

    翌日多云,大風。

    姜暮守在姜滿身側一步不離。

    靈敏的聽力和嗅覺足以讓他判斷云城基地成員的位置。在此之前,他并不想讓那群人看到姜滿。

    當然這并不是一個好方法,只是在他收集好物品之前,姜暮希望能讓姜滿玩得開心。

    不過——

    他察覺到身后緊跟著的小尾巴。

    回頭望去,那道身影又縮了回去。

    不是云城基地的人,而是林工。

    姜暮不知道他偷偷摸摸跟著自己做什么,這樣的煩喪尸的視線維持了好一會兒,姜暮將孩子送回房間,鎖好門,將站在隱蔽處的胡子男給拖了出來。

    “你,你放開我……”

    姜暮并未避開其他人,林工像只狗被拖到衛生間吃了兩拳。

    姜暮已經很控制自己的力道,但林工還是被打得鼻青臉腫,半天都爬不起來。

    一張俊臉猝然逼近他,林工心底的憤怒還沒發作出來就被那雙漆黑的眼睛給震在原地。

    “跟著我……做什么?”姜暮開口時并不流暢,眼里的冷意凝成實質。

    他是真的想殺自己。

    林工打了個冷顫,說話都不利索。

    “沒,我不是……”對生的渴望讓他否認二連,不住地搖頭,最后又挨了一拳。

    剎那間頭冒金星,又被拉著領子提了起來。

    林工差點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他拼命地拍打著姜暮的手掌,冰冷堅硬的觸感讓他有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就因為不能呼吸而忽略這件事。

    在被丟在地上的時候,他捂住脖子不住地咳嗽,漲得臉通紅。

    英俊的男人半蹲下身,嘴角揚起一點笑。

    就這么望著他。

    身為父親,任何可能會對孩子造成傷害的事或物都會扼殺在搖籃中。

    況且,他很餓。

    “爸爸?”門口傳來孩子的呼喚,姜暮張開了嘴緩緩閉上,尖牙收攏,他又恢復成了一個正常的父親。

    “最后一次。”姜暮開口。

    林工恨不得連頭都要點斷。

    他后悔了真的,剛剛他感覺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門口的腳步聲伴隨著門開的聲響消失,林工緩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隨即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似乎天生不是做壞事的料。

    瀕臨死亡的感覺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男人縮在被窩里瑟瑟發抖,理智逐漸回籠。

    他開始回顧剛剛自己被姜暮單方面壓著打的過程。

    姜暮的力氣非常大,即使他也是男人,但是那種恐怖的力道讓他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他的手……

    好像有點涼,或者說非常涼。

    林工閉著眼輕輕去碰臉上的傷口,疼得不停地吸氣。

    在吃午飯的時候,林工臉上的傷太過明顯,基本上每個人都打量著他,有人上前問他怎么搞的,林工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摔的,半點不敢提姜暮。

    而姜暮正在食堂里給姜滿喂飯。

    姜滿很愛干凈,身前戴著姜暮不知道從哪掏來的口水巾坐在姜暮面前,她端正地坐在那,姜暮一遞勺子過來,她就會乖乖地張大嘴巴吃下,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倉鼠。

    坐在周圍的人看著她吃飯都很下飯,賈黎就是其中一個。

    賈偉看到這一幕也很高興。

    只有林工不高興。

    他慢吞吞吃完飯,也沒看到姜暮吃一口。

    仔細一想,姜暮的確沒在食堂吃過東西,這一點的確很奇怪。

    那只巨型龍蝦兌換的積分夠他兩個月都不用下海工作了。

    他隱隱記在心里,在離開時一小條新生的藤蔓爬上了他的褲腳,最后藏在衣領處一動不動。

    如果姜滿看到的話,肯定會認出那是小蓮,或者小蓮身體的一部分。

    在她的投喂下,小蓮的身形似乎更為粗壯,足足有樹枝粗細,但那樣過于顯眼,干脆縮小了身形變成了發繩纏繞在姜滿的發間。

    而林工的視線自然逃不過變異植物的法眼。

    它附著在林工的身上,在夜幕降臨時,林工敲響了其中一個房間的門。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有人趿著鞋子靠近的動靜。

    門被打開——

    是田坤。

    男人不著邊際地靠在門邊,似乎忘記了昨天和林工的約定,敷衍地問道:“有事?”

    林工張了張口,又顧忌地看向走廊兩頭,生怕有人。

    嘖了一聲,田坤轉身坐在椅子上,頭也不回地吩咐他:“進來關門。”

    田坤關上門,搓著凍僵的手感受著房間里的溫暖不由得嫉妒起來。

    他收斂了情緒,斟酌一番才開口:“我想請問一下,您為什么要問這里有沒有姜暮這個人嗎?”

    向來都是田坤質問旁人,第一次倒是被人反問。

    男人翹起二郎腿,腳尖勾著的鞋子被甩在一邊,并不打算和這種人多說:“關你什么事。”

    林工被問得直流汗,好在有了昨天的經驗他將膽怯掩藏了起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可以告訴您這里的確有個叫姜暮的人……”

    這個名字出現后,田坤搖晃酒杯的動作一頓。即使知曉那個人應該已經死在喪尸堆里,還是不由得心跳快了一拍。

    第22章  滿滿

    海浪拍打著船時, 趴在床上的姜滿仿佛回到了睡搖搖床的年紀。

    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即使很困,也要睜著眼看姜暮忙碌地收拾著她的行李。

    爸爸最近一直在收拾東西,像是在為搬家做準備。

    以前爸爸也喜歡坐在她身邊干活, 不過那個時候的爸爸話很多, 他并不會介意姜滿年紀小而放棄和她講述自己的日常, 一邊說著哪家的叔叔騎自行車追著孩子打結果摔了一跤, 聽她咯咯直笑也跟著笑。

    父女倆就坐在客廳里各干各的事情, 注意到姜滿的水杯空了姜暮會給她續上, 然后繼續干他手里的活。

    姜滿有些懷念爸爸的絮絮叨叨,但她也喜歡不愛說話的爸爸, 她從床上爬下去, 套上自己的小鞋抱住了姜暮的大.腿, 仰頭望著他。

    察覺到腿上的異樣, 姜暮終于停止了動作。

    他有些拿不準孩子的心思,她的想法天馬行空,比泥鰍還難抓。

    就在半個小時前還跟他說想念黃茹,想要找她玩。

    姜暮也學會了人類的欺騙話術:“得等……”

    他沒親眼看到老黃父女的結局,那兩聲槍響或許也走向了另外一個結局——

    如果他們都變成喪尸的話, 姜滿還是能見到她的好友。

    不過如果死了,那么——

    這個“得等”多少顯得有些地獄了。

    姜滿聽到這個回答雖然有一瞬間的失望, 但想到還是能和茹茹見面又高興了起來。

    這會兒, 被抱住大.腿的姜暮試圖站在姜滿的角度去想——

    是餓了嗎?還是想睡覺覺得他太吵?

    聽說人類小孩的睡眠時間很長, 如果不睡覺容易長不高……

    這樣的想法快速從腦海里躥過,下一秒小孩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爸爸,你給我洗完臉沒擦香香。”

    小孩把臉蛋鼓起來, 給他看。

    洗完臉都過去三個小時了,不知道她突然就想起來了。

    姜暮只能先放下手里的東西, 從小孩手里接過寶寶霜,摳出一點抹在她臉蛋上。

    第一次給她擦的時候,小孩因為他摳的太多而生了氣。

    后來他就學會了,沾上一點就可以涂滿小孩的臉。

    姜滿很享受和爸爸相處的時間。

    冰涼的手指擦過她的臉頰,她閉上眼,耳邊仿佛響起了爸爸的絮叨,那只手也變得溫暖起來。

    “爸爸在你書包里塞了最喜歡吃的零食,可以分享給你的好朋友……”

    “姜滿!再磨蹭要遲到了!”

    給小孩擦完臉正收回手,姜暮突然就被抱住了。

    喪尸的共情能力依舊很弱,人類的情感過于復雜,但小小的身軀柔軟得像棉花糖,就這樣窩在他懷里依賴著他。

    雖然不能理解突如其來的擁抱,但是他也維持著彎下腰的動作讓姜滿抱了個夠。

    “想爸爸唱歌哄我睡覺。”小孩的聲音悶悶的,半天才從他的懷里鉆出來。

    想了想,姜暮還是放下了手里快要干完的活兒將孩子送回到了床上。

    姜滿吸著鼻子窩在床上,濕漉漉的眼睛期待地望著他。

    能夠隨意掌控旁人生死的喪尸面臨著這世上最艱難的一個問題。

    他好像不會唱。

    姜滿又往被窩里藏了藏,只有小腦袋露在外面。

    眼底的期待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爸爸的表情那么僵硬,他張開了嘴,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像是初學者第一次坐在臺上拉起了二胡。

    嘔啞嘲哳難為聽——

    “小小的……”

    就連喪尸自己都無法忍受這樣的聲音是從自己口中發出的,他死死閉著嘴,身為喪尸第一次感受到的窘迫是唱歌帶來的,他甚至起身時都不去看姜滿的臉。

    姜滿卻顯得很捧場:“好聽!還要聽!”

    人類幼崽的腦袋好像壞掉了。

    姜暮第一次拒絕了姜滿的請求,以羞恥為線,他死死縫緊了自己的嘴。

    他拍打著孩子的背,輕柔的,像是拍打著一朵云。

    小孩剛剛的精神勁兒被拍沒了,困意涌上來,姜滿在睡過去之前還抓著爸爸的袖子夸他唱歌棒。

    姜暮:……其實這個夸贊不要也罷。

    等待孩子睡著了,姜暮收拾著最后的行李。

    食堂的老韓教了他不少處理食物的方法,最大限度地保存食物的新鮮感。在末世里,這是一項很值得學習的技能。

    食物解決了,至于水的問題,姜暮早就盯上了船上處理海水的機器,到時候他再來拿就是了。

    別期待喪尸會有負罪感這種東西,更何況是強者為尊的末世。

    該學的學會了,該拿的也想好了,只等待最后一個時機——

    第二天,田坤頂著黑眼圈從房里走出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工送來的那道消息的緣故,夢里有一條蛇纏繞在他的脖子上,時而緊時而松,像是在玩弄他一般就是不給他個痛快。

    一晚上沒睡好,他對著鏡子照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什么痕跡來。

    不過是一場夢。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條嫩黃的藤蔓鉆進了他的褲腳隱藏了起來。

    他先去找了自己的堂兄說了這個事情。

    田志業手里也有不少的人命,對于堂弟突然提起的姜暮他也頗有印象。

    或者說他對尤洪那個小隊印象深刻。

    他們還秉持著末世之前的人性,不好色不貪財,能力有出眾,還得人心。

    這樣沒有任何缺點的異能者田志業打心底里的忌諱。

    身為基地首領,他可太懂了得民心的好處了。

    當知道田坤并未派人去救他們的時候,他是默許的。

    尤洪小隊在基地里名望越來越高,田志業也越害怕。他不愿意將自己的權利分散給旁人,哪怕只有一點。

    “他怎么了?不是已經死在喪尸堆里了嗎?”

    看著堂兄氣定神閑的模樣,田坤浮躁的心也定了下來。

    他靠在椅背上將林工告訴他的事情說的出來:“這個基地里也有一個叫姜暮的人,你說巧不巧。”

    “同名的人很多,你是不是想多了。”田志業并不相信有這么巧的事。

    姜暮就算沒死,也會變成喪尸。他怎么會跑到人類的基地里面生活。

    太荒謬了。

    田坤這個時候感覺自己的大腦比昨天晚上清醒了一點,心里的那點疑竇也逐漸消除。

    云城基地這次出來也不過是臨時決定。

    一開始的打探并沒有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這里的人滴水不漏,根本無從下手。

    不過好在……

    田坤釣到了一個主動上門的叛徒。

    而這個叛徒,此刻正盯著姜暮父女倆吃飯。

    從昨天晚上田坤的反應來看。姜暮更像是得罪了他。

    他往嘴里扒著飯,腦子里想到姜暮被教訓的慘樣都能多吃兩碗飯。

    只是他左等右等,田坤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沒有動手。

    他難免著急了起來。

    或許是田坤平日里都是由小跟班給他打飯送到房間里,沒找到這一次他居然主動來了食堂。

    不過他依舊是大爺的模樣靠在椅子,小跟班去打了菜過來,琳瑯滿目地擺放在男人的眼前。

    這里的食物比云城基地的好吃多了。

    田坤吃了幾筷子,想著把這里的廚師帶走幾率會有多大。

    只不過這個念頭剛起,有個人已經端著碗走近打斷了他的思路。

    是林工。

    田坤突然來食堂仿佛再給林工最后一次機會。

    他他先是奉承了好一會兒,這才有意無意的將話題帶向昨天晚上的事情上:“坤哥,你還沒找到姜暮嗎?”

    再次被提起這件事,田坤很不爽。

    這個問題仿佛將他曾經糊涂的猜疑使勁兒往地上踩。

    還有很多人在這,他并沒有隨心所欲將眼前這個人踹翻在地。

    真沒眼力見。

    他臉上的不耐似乎并沒有阻止林工心底噴涌而出的惡意。

    他觍著臉示意田坤往后看。

    “那個可能就是您要找的人,姜暮。”林工壓低了聲音附在田坤耳邊告狀,不死心地望著男人的背影,仿佛要將姜暮的背盯出一個洞來。

    昨天晚上挨的打似乎沒有讓他長記性,或者說他試圖禍水東引,期望著別人動手就不會把火引到他身上。

    姜暮給孩子喂完了最后一口飯,還用紙巾給她擦了嘴。

    喪尸的聽力極好,身后的說話聲當然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果然他一開始就應該把那個人類給捏死。

    只不過現在周圍還有很多人,再加上姜滿也在,他并不打算現在動手。

    今天在姜滿脖子上戴了一條白色的小圍巾,是基地里那個叫做阿涼的女孩送來的。

    長度和寬度剛剛好。

    姜滿很喜歡,抱著一直不肯撒手。

    姜暮提起圍巾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現在被田坤認出來的話,多少有點麻煩。

    眼看著男人抱著孩子就要走,林工有些坐不住了。

    田坤只能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還有小孩白凈的額頭。

    薛察今天食堂來晚了,在門口撞上姜暮時打了聲招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扭過頭又喊住了孩子:“滿滿,賈黎讓我你帶句話……”

    滿滿。

    這個名字成功激發了田坤的記憶。在大半個月前,尤洪帶回來的孩子也叫滿滿。

    肉嘟嘟的,跟他剛剛看到的很像。

    如果只是姜暮撞了名字也就算了,那個孩子的名字為什么也一樣!

    這樣的巧合太奇怪了,仿佛是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猛地抬頭,盯著林工的臉惡狠狠地問道:“那個孩子叫姜滿?你怎么沒跟我說!”

    林工低著腦袋支支吾吾,你問的是姜暮,又沒問那個孩子叫什么。

    田坤怒氣沖沖地拍桌起身,朝著門口的人飛奔而去。

    第23章  認出

    田坤從來沒有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姜暮碰面。

    先前在昏暗的燈光下, 他就覺得這人非常眼熟,如今,兩人之間不到一米的距離。

    即使只有背影, 田坤將記憶里的人和眼前的人對比下幾乎一模一樣。

    那個曾經被他間接殺死的男人, 如今, 他就像正常人一樣, 在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時, 抱著孩子停住了腳步, 下意識的轉過身。

    熟悉的臉龐映入田坤的眼簾。

    兩人對視的瞬間,姜暮并沒有如田坤預想中的那樣因為被發現的身份而驚慌失措, 選擇立即逃走。

    他神色淡然, 仿佛在詢問有什么要緊的事。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姜暮變成了喪尸, 他都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在他選擇除掉姜暮的那一個晚上, 他曾經讓基地里的異能者開車帶他出去繞了一圈。

    轉到超市的時候,田坤看到了曾經受人追捧的男人渾身狼狽不堪,屬于喪尸的紅瞳緊緊盯向了他。

    他的確變成了喪尸。

    而那個孩子,被尤洪帶回來的孩子,自稱是姜暮女兒的孩子,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丟入了喪尸群中。

    毫無縛雞之力的三歲孩子, 怎么可能在那樣的喪尸堆里面活下來?

    他不可置信地哼笑出聲, 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你們不可能還活著……”

    姜滿看了好一會兒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望著眼前的大人恍然大悟道:“你是把我從墻上丟下去的叔叔!”

    薛察反而有些懵,他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什么丟下去?”

    姜滿無法詳細描述,添加了雙手比劃的動作解釋:“尤叔叔出去工作, 這個叔叔說外面有爸爸,就把我丟下去啦, 下面有很多嗷嗷叫的叔叔姐姐想要咬我,還好爸爸接住我了!”

    她得意地抬著下巴,一臉我爸爸最厲害的模樣。

    此話一出,周圍談論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

    即使孩童的言語用詞并不簡潔,她們卻從中聽懂了姜滿的意思。

    ——田坤把孩子丟進喪尸堆里。

    眾人的目光落在田坤身上,審視、鄙夷……

    自從變成了廢人后,田坤對周圍的視線格外敏.感,他面色漲得通紅,呼吸急促著,顫抖的手指不停地拽著衣袖,生怕其他人會注意到他身體里的機械。

    從前桀驁的性子又在此刻爆發出來,田坤毫無素質地破口大罵:“再看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

    他扭過頭,像只一只暴怒的獵犬發瘋似的嚎叫,仿佛只要有人站出來他就會立刻咬上去。

    他發泄著,胸口那一大片依舊被堵得發麻,回頭看到同狼狽的自己全然不同的姜暮,男人高大英俊,說不出是冷淡還是平靜看著他發瘋,田坤胸口的起伏又大了。

    他像是跳梁小丑,站在別的基地里忍受著無數道投來的審視,而他最厭惡的男人即使變成了喪尸依舊高高在上的看到了他的窘迫。

    一股熱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姜暮,你是——”到嘴戳穿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他背對著眾人,一條嫩黃的藤蔓不知道何時從他的褲腳里趴上來,纖細的枝條繞在男人的脖頸上,然后——

    猛地縮緊!

    田坤根本說不出話,他甚至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抓勒住脖子上的東西,人就被勒得直愣愣倒在地上失去了神智。

    唯有姜暮和薛察看到了突然出現的東西,姜暮知道那是姜滿的小寵物,但沒想到會先一步動手解決了后患。

    田坤算是基地的客人,在他倒地的瞬間薛察走過去蹲下身檢查他的情況。

    還有氣。

    單純的昏迷。

    薛察松了口氣。

    他看向姜暮時眉頭蹙起,還以為是姜暮的異能導致。食堂里人多眼雜,他并沒有當場問出口而是將人扛起送去了醫務室。

    田坤如果在海島基地里出事,也是非常棘手的。

    看到薛察帶人走了,田坤那些小跟班才反應過來似的連忙跟上去,田坤如果出了事他們也吃不了兜著走。

    路過姜暮時,他們并沒有認出那是基地里的異能者,或者說曾經的人類姜暮除了做任務外并不喜歡和隊伍以外的人交流,以至于這幾個打醬油的人對他并不熟悉。

    當事人走了,其他人將目光放在了姜暮身上。

    男人平日里不愛笑也不愛說話,除了知道他那日下海捕捉到一只巨型龍蝦的壯舉外,基地里的人對姜暮的了解并不多。

    他不愛出門,除非是要帶著孩子出來玩才會偶爾見到人,

    倒是他懷里的孩子是個開心果,碰到人就會禮貌地喊哥哥姐姐,笑起來甜的人心都化了。

    他們對孩子的關注顯然多了許多。

    例如小孩和他爸爸不一樣,每天的衣服不重樣,而且很漂亮。

    例如她每天發型不重復,有時候是雙馬尾有時候是花苞頭,還有的是貓耳朵……在走廊上蹦蹦跳跳的時候貓耳朵一甩一甩,嘴里還哼著熟悉的童歌:“小小的一片云啊,慢慢的走過來……”

    她渾身充滿著活力,眼睛是亮的,笑容是甜的——

    有時候看到姜滿,甚至有種末世從未來臨的錯覺。

    “還想吃什么嗎?”男人很少說話,他低下頭去,明明一副看著不好接近的模樣對待孩子時卻會低聲細語,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孩子才值得他去關注,這副模樣才讓他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人。

    姜滿搖頭,小手扭呀扭的,實在忍不住才偷偷跟爸爸咬耳朵:“剛剛那個叔叔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孩子對大人的情緒非常敏.感,田坤將她丟下去的時候話里的惡意很明顯,而剛剛對方生氣的模樣有些嚇到了她。

    姜滿還是第一次碰到田坤這樣的人。

    她回想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人厭了。

    姜暮瞇著眼抱緊了懷里的孩子,試圖將她眼里的不安給甩出去,他的舌頭還沒完全馴服,再加上在喪尸體系里人類的語言過于貧瘠,他干巴巴地安慰:“他不好。”

    小孩眉頭松了一點,又仔細看著爸爸,想看出是不是在哄她。

    男人的目光堅定的發邪。

    他再次強調了一遍:“滿滿好。”

    小嘴一咧,小孩終于笑了出來。

    她蹭了蹭姜暮的臉頰,清脆地說著:“爸爸也好!天下第一好!”

    姜暮正思考著如何處理田坤,聽到姜滿的話臉上揚起了笑。

    父女倆高高興興地走了。

    食堂里的其他人雖然不清楚往事,但看著父女倆低聲交談走出去時透著溫馨的背影——

    算了,管他呢。

    眾人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剛剛田坤發瘋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姐!你快看看他!”

    薛察急匆匆地沖進了醫務室,卻沒看到人。

    他將人先放在了病床上,抓了一把頭發開始找人。

    其他的跟班也跟著找。

    賈黎看到薛察時第一句話就是:“薛叔叔,你告訴滿滿今天下午我不能跟她玩家家酒了嗎?”

    薛察被田坤的事情搞得一時昏了頭,看到賈黎一拍額頭,忘了。

    賈黎不緊不慢地放下手里的書,比大人還要沉穩:“你找薛嬙醫生嗎?她好像去實驗室了。”

    薛察這才松了口氣,連連道謝:“謝了哈小黎,我剛剛遇到點事兒沒來得及跟滿滿講,我待會兒給你傳話。”

    “好。”男孩拿起被子上的書,“我的事情不急。”

    薛察已經跑著去找薛嬙了,其他人守在田坤的床邊面露焦色。

    他們可是知道首領的手段的。

    實驗室的位置很隱蔽,先前有人闖入差點發現了變異糧食的秘密這才選了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位置。

    薛察找過去的時候敲門沒反應,擔心姐姐在里面會出事,他有些沉不住氣地開始試密碼。

    姐姐的生日,不對……

    爸媽結婚紀念日,不對……

    大手上下搓著頭發,薛察心里焦急,回想著薛嬙曾經設置的手機密碼,等等——

    眼前仿佛有一道小孩的身影從遠處跑來,沖過來喊他舅舅。

    他眨動著眼睛,眼前的一幕消失不見。他搓了一把臉,深呼吸一口氣輸入了六個數字。

    “叮——”

    那扇堅固的門從內彈開,露出一條縫。

    薛察大步走了進去。

    內室的門有一小半是玻璃,內里透出來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薛察站在門外看到了他的姐姐——薛嬙,女人穿著防護服小心翼翼地將滴管里的血擠入培養皿中。

    剛對準儀器,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隔著防護服,女人投來的銳利目光將薛察看得一愣。

    她的姐姐一直以來都是溫和穩定的,除了——

    君君變成喪尸的那一日。

    薛嬙第一次在他面前崩潰,她失去了以往的端莊得體,死死將孩子抱在懷里不肯走。

    自從姐夫去世后,君君就成了她的命。

    薛察口有些干,他喊了一聲姐。

    女人的目光在眨眼之間變得溫和起來,仿佛剛剛不過是薛察的錯覺。

    她點頭示意,隨即透過玻璃和他說話。

    薛察將事情大概說了。

    “我知道了。”薛嬙并沒有著急走,“應該只是昏迷過去了,我還有十分鐘就上去。”

    薛察也只好先離開這里。

    直至實驗室的大門從外闔上,薛嬙的視線也沉了下去。

    哪怕是親弟弟,她也不想他踏足這片區域。

    或許該換個密碼了。

    她重新走到了儀器面前,甚至著急地不想坐下,而是看著培養皿里的狀態。

    剛剛那滴血像一滴墨快速包裹住了原先的液體,正常的細胞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吞噬著正在繁殖的變異細胞,而在她眨眼的瞬間,這一場廝殺已經走向了結尾。

    她的心跳很快。

    砰砰砰——

    像是剛剛來了一場千米長跑。

    第24章  有東西來了

    薛察走到醫務室門口時聽到了里面的吵鬧聲。

    推開門一瞧——

    田坤還沒醒, 倒是那幾個小跟班圍在病床旁正怒視著站在床尾處的男人。

    是姜暮。

    不像以往那樣抱著孩子不撒手,如今沒有姜滿嘰嘰喳喳的小甜音,薛察頗有些不習慣。

    霜降一過, 薛察都換下了身上的無袖穿上了外套。

    姜暮不愛說話平日里也沒什么存在感, 如今一看, 并不如他強壯的男人依舊是春季的黑色立領衛衣, 下面搭配著灰色的長褲, 就這并不起眼的穿搭愣是穿出了幾分帥氣。

    仔細一看, 男人長腿寬肩,半長的頭發被扎起, 額前的碎發被梳在腦后, 黢黑的雙眼清凌凌地看過來令人心生涼意。

    說是清冷男大也不為過。

    而此刻, 他們處于對峙中。

    那小跟班看到是薛察過來了, 連忙告狀:“你們基地的人怎么回事?也不管不管!”

    薛察也是一頭霧水,他先前在食堂里注意到田坤被植物一樣的東西勒到昏迷,現在又發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啊。

    “應該是誤會。”薛察靠近姜暮,用著氣音問他,“你又干什么了?”

    姜暮沒有人類那么多彎彎繞繞, 先前是需要讓滿滿在這個基地里多玩上一陣子,如今不需要了。

    他直截了當地在眾人面前說出口:“殺人。”

    薛察:大兄弟!!

    小跟班:“……你看他說出來了!!”

    “他開玩笑呢。”薛察咬牙切齒地拽住姜暮的手臂往后拖, 看著比他瘦多的男人根本拉不動, 站在那紋絲不動。

    他的手很冷, 像是摸到一塊冰。

    薛察下意識去看姜暮,這個男人……

    這么冷的天里抱著孩子,姜滿不會感覺到冷嗎!

    “我會告訴我們首領的。”其中一人上前一步, 色厲內荏地威脅著兩人,“你們試圖對我們坤哥不利!”

    姜暮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 男人打了個冷顫。

    薛察被推開時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姜暮已經走到了床邊。

    都沒看到他怎么出手的,床邊的幾人已經被丟了出去,有的運氣不好的砸在墻面上掉落下來,痛嚎著半天爬不起來;有的還想著掙扎起身:“你敢動坤哥一根手指,云城基地不會放過你的!”

    這樣的狠話似乎也不過是緊急情況下的虛張聲勢,姜暮似乎沒聽見一般掐著人的脖子將人提起來,而昏迷過去的人也在這股大力下硬生生被疼醒了。

    他睜開眼對上姜暮滿是殺意的面龐,臉漲得通紅,使勁掰著脖子上的手但對方依舊紋絲不動,

    田坤亂蹬著雙腿,瀕死前的掙扎如蜉蝣撼樹,半點作用也無。

    看姜暮來真的,薛察也慌了。

    他沖上前想將人救下:“姜暮,他快死了!”

    空出一只手的姜暮將薛察推開,這一次用的力氣大了一些,或許是看在姜滿和他關系還不錯的份上他并沒有讓人撞在墻上,而是充滿警告的意味。

    “喪……尸……”田坤的口中溢出兩個字,他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將姜暮的身份爆出,死到臨頭了兩眼里依舊沒有悔意,反而是滿滿的恨。

    小跟班終于爬起來了,他們前仆后繼地沖上來救人。

    田坤如果死了,那他們也別想活了。

    薛察也從那兩個模糊的字音里聽出了什么,他跟著念了一遍,發現了他的正確讀法——喪尸。

    他的目光落在姜暮身上,久久沒有回神。

    他的心跳很快,僅憑著那兩個字就做出這樣的懷疑很不對,他知道。

    但想起剛剛觸碰姜暮皮膚的觸感,無法控制地聯想在一起。

    回想平日里,姜暮很少在他面前吃東西,先前他還以為是父愛偉大,姜暮寧愿自己餓著也要留著給滿滿填飽肚子,現在再細想……

    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但他的眼睛不是紅色的,皮膚不是青白的,甚至還會說話——雖然只是簡短的一兩句,以至于他根本沒往這方面去想。

    他的孩子——姜滿渾身軟綿綿的,她的手是溫熱的,會吃人類的食物,她應該還是人類……

    無數思緒在他的大腦里亂竄,薛察煩躁地不知道從哪開始梳理起,眼看著田坤要死了,他只能將這件事先拋在腦后。

    他沖過去想要制止,船身突然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

    而田坤的小跟班就沒有這么走運了。

    摔的摔,倒的倒。

    只有姜滿站在那跟沒事人一樣。

    而這一刻,姜暮似乎看向了屋外。

    他并未在第一時間里捏死這個害死自己和差點害死滿滿的罪魁禍首,害他們吃了這么多的苦,哪能讓他死的這么容易?

    他將人拽下了床,如拖著一條死狗拽著他的脖子在地上拖行。

    他要先去找滿滿。

    輪船似乎正在遭受攻擊。

    姜滿正坐在床上玩游戲,一時沒注意整個人像個青團子滾動了起來。

    眼看著就要撞墻,男孩伸出手臂擋在了姜滿腦袋和墻壁之間,他悶哼一聲,又抓住了姜滿的手臂防止她再甩到別的地方。

    慣性的沖擊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蒼白的手臂一時有些使不上勁。

    姜滿頭發都亂了,她坐起來看著賈黎蒼白的臉色湊過去問:“你沒事吧?”

    小蓮也沒反應過來,它抽.出枝條將孩子牢牢固定住,確保不會再被甩出去,這才又分出去了一根枝條去找姜暮。

    它能做的就是保護好主人,順便去找做決定的主人她爸。

    賈黎被固定住時都有些愣,他看著身上纏繞住的嫩黃枝條小聲問姜滿:“這是什么……”

    “小蓮哦。”姜滿很自然地向賈黎介紹起來,“是我的朋友,它很厲害的。”

    小蓮似乎想給姜滿長臉。

    “啵啵啵——”

    枝條上的花苞一朵又一朵的綻放,枝條摘下兩朵最好看的花朵,一朵放在姜滿的頭發上,一朵放在賈黎的耳朵后。

    賈黎:“……挺好看的。”

    枝條似乎聽明白是在夸它,像個優雅的公主跳了個舞。

    賈黎捧場地跟著姜滿一起鼓掌,小孩說話甜絲絲的:“小蓮好棒!”

    小蓮害羞地回到了姜滿的發間,給她扎了一個漂亮的花苞頭,花朵別在花苞頭上,生機勃勃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被撞的那一下,賈黎捂住自己的腹部忍受著一陣又一陣的鈍痛,仿佛里面有人在用錘子在砸。

    他的額頭滲出大顆的汗珠,蒼白的唇色看上去快死了一樣。

    姜滿將腦袋湊過去:“你怎么了?”

    賈黎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痛得話都說不出來。

    他就是生病了,疼痛日復一日,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賈黎知道自己活不了的。

    就連薛嬙醫生都救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緩解他的病情而已。

    但他說不出來。

    有一個柔軟的東西塞到了他的嘴邊,溫熱的,伴隨著姜滿催促的聲音:“你吸一口。”

    賈黎痛得忘記思考,他也沒看清是什么,聽話的吸了一口。

    清甜的水充斥在口腔。

    他咽了下去。

    一股暖流鉆入腹中,仿佛有人跑了進去制止了那把在他身體里亂砸的錘子,很奇異的感覺。

    嘴邊的東西已經被撤走了。

    他眼神恢復了清明,腹部伴隨著的疼痛瞬間消失,還有什么在變化著,但他不懂。

    賈黎長長呼吸了一口氣,沒有平日里的短氣、咳嗽,他仿佛一下子就變成了從前的自己,能夠正常的跑跳,就像是一場夢。

    姜滿擠了一滴給小蓮喝。

    她知道的,爸爸那一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是喝了她手指里的水才好的。

    看到賈黎不舒服,作為好朋友她自然也不會吝嗇。

    果然,賈黎的臉色恢復了血色,看起來有活力多了。

    賈黎沒有問她給自己喝了什么,他握住了姜滿的手感激地道了謝:“我感覺好多了,謝謝滿滿。”

    小蓮抽.出紙巾給姜滿擦了擦手指,它可看到了那個男孩子嘬了一口。

    而它的小主人也喜歡嘬手指。

    果不其然,下一秒滿滿就把手指往嘴里放。

    她嘬了嘬,里面的水似乎變多了。

    以前只夠她一個人喝,現在她喝了好幾口好像還有剩。

    她放下了手指,在船身的搖晃下門被推開了。

    男人站在門口時,走廊里溫黃的燈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長。

    只是一眼,姜滿就認出了他。

    “爸爸!”

    小蓮松開了枝條,床上的小姑娘像一只歸家的燕子飛撲了過去。

    男人彎下腰,輕松的單手將孩子抱在了懷里。

    左手拖行的男人被捏住了下顎,口鼻被捂在男人的手掌中,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賈黎喊了聲叔叔,姜暮瞇了瞇眼沒有回答。

    他們走到了甲板上——

    下海捕捉工作的人不停地往甲板上爬,他們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懼的東西:“欄桿被撞破了!有東西來了!”

    有人爬到甲板上后沒有力氣再脫掉身上的潛水服,基地里的人跑過去救人,將人拽著往船艙里拖。

    “是喪尸,不對……那個東西太大了……”

    說話的人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他是離那東西最近的人,海水渾濁,但他只看到一個龐然大物靠近。

    所謂的欄桿也被一排尖牙咬住,輕輕一扯,像是棉花一般被扯了個粉碎。

    他算運氣好的,逃上來了。

    還有沒來得及反應的,都被吞掉了。

    薛察和賈偉都跑到了甲板上,賈偉拉著他兒子檢查了一番,不僅沒有平日里的虛弱,而且面色紅潤的不太正常。

    賈黎抿緊唇,什么也沒說。

    有一些秘密是屬于他們小孩子的,而且……

    他知道,如果說出去對滿滿不好。

    基地里的異能者面色蒼白地再度發動異能,不過瞬間,竟噴出一口血出來。

    海下的欄桿再度被咬斷了!

    賈偉發號施令:“掉頭,開船回岸邊!”

    駕駛室里的人急得滿頭大汗,探出頭朝著外面喊:“首領,船開不動!”

    下一秒,整個船被拽著晃動了起來。

    第25章  喪尸vs喪尸鯊

    和夜晚停駐在海岸邊不同, 白天輪船會往大海深處行駛,只為了更好地捕捉基地里所需要的食物。

    基地駐扎在這已經有兩個多月,從未出過事。

    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如今輪船離岸邊還有一大段距離, 就算行駛回去也得十幾分鐘, 掌舵的船員著急地擰動依舊無法啟動。

    底下有東西咬住了船。

    必須得處理掉, 否則, 按照那未知生物輕易咬斷欄桿的咬合力, 他們這艘船也遲早要沉。

    到時候他們都得死。

    賈偉掃視周圍的基地成員, 大家都望著首領不說話。

    這個時候必須要有前行者才能帶動氣勢,但誰也會甘心赴死呢?

    船身抖動得更快了。

    田志業帶著一行人也來到了甲板上。

    他還沒來得及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經過他默許被放棄的基地成員, 田志業一眼就認了出來。

    望著本應該變成喪尸的人如今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田志業被震懾在原地, 半晌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而在男人腳邊蠕動的東西掙扎著探出手來,一頭標志的黃毛格外惹眼。

    “小坤!”

    姜暮低垂著眼拽著人的脖子將人提了起來,仿佛讓田志業看清一般湊近了一些。

    田志業看著狼狽不堪的弟弟,臉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你松開他,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曾經在面對尤洪的威脅時, 他也像這樣妥協著,然后得到了一個斷手斷腳的田坤。

    不過他自有辦法, 讓弟弟又重新站起來了。

    他爹娘死的早, 要不是叔叔家給他一口飯吃田志業早就餓死了。

    他弟弟雖渾, 但有什么好吃的也不忘給他一份,誰欺負了自己他也會還回去,這些年的相處里他倆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末世來臨, 他也謹記這份情,將田坤帶在身邊讓他吃好喝好, 讓他不受一點苦。

    田坤扭頭看向他,伸出手求救:“哥……”

    田志業噯了一聲,還沒走近,田坤就被大力丟下了海。

    “小坤!!”

    田志業目眥盡裂,幾乎要撲過去救人,被身后的人拽著往后拖:“首領,您不能下海!”

    田志業揮開身邊的人,抓住一人的領子就吼:“去!救小坤!”

    “你也去!”

    被吩咐的幾人對視一眼,卻也無可奈何地跳下了水,旁邊還有人在攔:“下面還有東西——”

    賈偉冷眼看著那幾人下海,前鋒不需要他們基地的人去沖了,也點了幾個水性好的人:“帶上家伙跟在云城基地人身后查看船底的情況,若是有危險,不用管他們先上來。”

    他拍了拍幾人的肩膀語,語氣鄭重:“你們回得來基地不會虧待你們,若是回不來……你們的家人就是我賈偉的家人,我能活多久他們就能活多久。”

    基地建造時間并不算長,曾經都抱著最美好的憧憬來到了這里,而每天的生活雖然枯燥但至少安心。

    沒有人會搶奪食物和資源,他們和平相處著,就像是末世前。

    “我干!”男人伸出黝黑的胳膊搭在首領的手掌心。

    白皙的手掌也搭了上去,女聲尤為堅定:“為了海島基地!”

    “為了海島基地!!”

    男女混合聲透出的勇敢無畏仿佛一縷穿過無盡黑暗的光。

    這行人連潛水服都沒再穿,徑直路過姜滿的身前。

    小孩仰著頭看去,粗糙的手掌揉過她的腦袋,還有柔軟的,那張臉帶著笑,是給姜滿檢查過身體的阿涼姐姐。

    他們排成隊,一個個跳下了海。

    基地里的人站在甲板上,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姜滿從大人的臉上看出悲涼沉重,她不懂,只能抱著爸爸的脖子看向泛起波瀾的海面。

    平靜的海面下波濤洶涌。

    田坤被嗆得拼命掙扎,他聽到有人下水的聲響,努力睜開眼往海面看時能看到有身影朝著他游來。

    他滿心期待地伸出手去,有人來救他了。

    待他上岸,他一定要將姜暮父女碎尸萬段!

    口鼻中又被灌入了一口海水,他胡亂瞪著雙腿試圖往上游去,眼看著就要碰到朝他伸過來的手,臉上散開的喜意逐漸擴大——

    陡然,蹬著的雙腳仿佛踩到了獵人放在叢林里的夾子,那樣的鋸齒血跡斑斑,只要踩下連骨頭都能給你夾斷一半。

    田坤感覺自己的腿要斷了。

    劇烈的疼痛伴隨著鮮血的涌出,田坤瞪大雙眼張開嘴想喊,卻被海水灌入,半點聲音也無法發出。

    只能看著伸向自己的手越來越遠。

    腳上的疼痛又換了一處,這一次是腰。

    巨大的“捕獸夾”狠狠咬在了他的腰部,仔細聽還有脊椎骨被咬斷的咔嚓聲,很脆,他的口鼻溢出鮮血,雙眼死死蹬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徹底沒了呼吸。

    海面上擴散開的紅色帶來了極大的不安。

    有人浮出了水面,驚恐地大聲喊道:“是鯊魚!”

    “小坤呢!”田志業趴在欄桿上彈出了上半身,望著海面上的血色臉上一點點白了。

    那人沒說話,但沉默相當于回答了。

    田志業死死盯著姜暮,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你是人的時候我能殺你,你以為變成喪尸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他從未控制自己的音量,周圍的人聽完有些沒反應過來,而有些人下意識地離姜暮父女遠了很多,目光恐懼地盯著他,似乎害怕他當場吃人。

    “喪尸?!”

    “什么喪尸?我們基地里怎么可能有喪尸!”

    “他明明和人長得一樣……”

    而在角落里蹲著的林工仿佛終于找到了發泄口:“他就是喪尸!就是他帶著我們去了大商場,結果我的同事全死在里面了!”

    沒人會在這時候去檢驗他話里的真實性。

    三人成虎,而當事人也并未否認這一點。

    基地里的人逐漸包裹成一個小團體,唯有姜暮父女和田志業站在那,形成一個孤立的個體。

    姜滿皺著小眉頭,目光炯炯地望著田志業。

    眼前這個叔叔和剛剛那個叔叔對著爸爸說了不好的話。

    她雖然是小孩子但是聽得出來。

    “不可以說爸爸!”她挺直了背,握緊了小拳頭再次強調了一遍,“我爸爸很好,不可以罵他!”

    小孩的聲音在安靜的甲板上格外清晰,她板著小臉,握緊的拳頭仿佛要給說姜暮壞話的人來一下。

    咸濕的海風拂過,酸澀黏附在男人的口腔鼻喉里,每次模擬人類的呼吸時帶動著本屬于人類的情緒。

    很酸,很堵。

    海面在他的眼眸里晃蕩,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浪。

    他似乎更像人類了。

    薛察從人群中站出來朝著他走去。

    有人試圖阻攔:“別去,那是喪尸啊!”

    被賈偉拉住的孩子也掙脫了父親的力氣,試圖跟隨但是被賈偉眼疾手快拽住了。

    “你去做什么!”男人低聲斥責。

    賈黎抿緊唇,第一次對著父親說出反對的話。

    “滿滿很好,滿滿的爸爸也很好,他們從來沒傷害我們——“

    甚至還幫助他緩解了病情。

    但經歷了末世的人即使知道這一點,也會離異類很遠。

    他們沒傷害人難道就不是喪尸嗎?

    人人都恐懼著曾經身為同類如今卻站在對立面的存在。

    他們也只是做出了成年人最理智的選擇。

    薛察大步沖過去,怒氣沖沖地站在姜暮面前似乎想問個清楚,如果不是姜滿還在他懷里,薛察已經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衣領質問了。

    姜暮卻抱起姜滿放在了他的懷里。

    “你——”薛察的話剛到嘴邊,男人已經抓住田志業的領口往海邊拖。

    男人當了首領之后哪還會鍛煉,被拽著半天都掙脫不開,“快放開我!來人啊!救我!”

    姜暮也不說話,只是將人提起來慢慢放入海中。

    他的眼神很冷,動作很慢,似乎在等他說話。

    云城基地的人都被他安排下海去了,周圍沒人救他。

    從一開始的破口大罵到最后只剩下腦袋還在海面上時,田志業甚至感覺到有東西在海下咬著他的腳。

    求生的本能讓他立刻變臉,不住地朝著姜暮求饒。

    “我知道是小坤的錯!是他故意拖著不讓人去救你……他已經死了,你放過我,你想要什么的都能給你!姜暮——!”

    姜暮并不想聽他的廢話,只是不想讓滿滿傷心。

    在她努力為自己正名的時候,他貧瘠的言語并不能反駁什么。

    喪尸,他是。

    這一點毋庸置疑。

    至少讓滿滿高興。

    駕駛室上的人焦急探頭:“首領,還是不行!”

    基地里的人浮上海面,面上竟是惶恐之色。

    “那只鯊魚的眼睛是紅色的!”

    而喪尸的眼睛也是紅色的。

    那是一只喪尸鯊。

    一聲尖叫從海面傳來,剛剛還浮在水面上的人突然消失不見,隨之出現的是被鮮血染紅的海水如墨汁般擴散。

    恐慌包圍住所有人。

    海里的人瘋狂地往甲板上爬,船剛開動一瞬間又被迫停止了。

    田志業也想爬上來,姜暮陡然松手,眼睜睜看著男人墜下海。

    姜暮依舊是冷淡的面容,口中一字一句地說著毫無起伏的話:“去—死—吧。”

    田坤該死,作為一直容忍田坤的田志業也該死。

    他望向海岸,離這里還有一大段距離。

    姜暮再度看向姜滿。

    那個叫他爸爸的孩子,撲到他懷里的孩子,維護著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不應死在這里。

    他躍下了海,不需要呼吸的喪尸如魚一般在海里暢游,偶爾碰到逃竄的人類也并未理會,最終,他找到了船底下咬住螺旋槳的東西——

    那是一只雙眼通紅的喪尸鯊。

    它轉過腦袋看向眼前毫無生機的男人,判斷完畢后張開嘴朝他咬來。

    在水里不如在陸地輕便,姜暮抵在鯊魚鼻頭翻了個身站在了它的頭頂。

    喪尸鯊用力往上一頂,試圖將怪異的家伙給拍出去,姜暮扶住鯊魚光滑的皮膚突破了海面,他壓低身體,抬頭的瞬間同姜滿打了個照面。

    男人渾身濕透,半長發散開,如同馴獸師一般平穩地站在鯊魚的身體上,他側過臉龐,露出臉頰繃緊時流暢的下頜線。

    姜滿哇了一聲,在薛察的懷里拍手。

    “爸爸好厲害!”她大聲夸贊著,薛察也跟著喊,“姜暮好樣的!”

    賈黎跟著拍手,被賈偉捂住了嘴。

    薛嬙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甲板上,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同人類并無二致的姜暮身上,隱約帶著點瘋狂。

    不知道誰從甲板上丟了一把刀過去:”接著!”

    姜暮沒接,他的指甲緩緩生長,堅硬鋒利的指甲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仿佛是捅進了豆腐塊中,他的手穿過喪尸鯊大腦的時候,甲板上的人宕機一般同時保持了安靜。

    剛剛涌上的熱血沸騰一下子被澆滅了。

    喪尸真的好可怕啊!

    薛察想到什么趴在欄桿上提醒:“你得把它丟到海岸去!不然海里的魚吃了它的肉都會變異!”

    剛冒出跟他有什么關系的姜暮回頭看到姜滿好奇的面龐,手里的動作停住了。

    一條藤蔓從他口袋里鉆出來。

    是那條去找姜暮的小蓮分.身。

    它搖晃著身體逐漸變長變粗,最后被握在手掌心時和麻繩沒什么區別了。

    姜暮抓住小蓮將它穿入剛剛扎進的腦袋里,像是用草串過魚的腮,將它拽在手心。

    喪尸鯊還未死絕。

    它奮力掙扎著,試圖從不同物種但又同類的生物中掙扎出一條生機來。

    但小蓮不僅結實而且還在它的掙扎中越勒越緊。

    甲板上有人丟下了繩索,薛察喊:“姜暮看,抓住繩子!”

    姜暮踩在喪尸鯊身上,抓住繩索的瞬間,身體跟隨著輪船移動起來。

    輪船越開越快,姜暮被海浪拍得睜不開眼。

    海岸還沒到,姜暮抓起小蓮將鯊魚往岸邊用力一甩——

    啪嘰一聲。

    喪尸鯊徹底死絕了。

    輪船靠岸,薛嬙朝著薛察伸手:“把孩子給我。”

    第26章  隨便拿

    天暗了下來, 海風吹得姜滿有些睜不開眼。

    薛察和爸爸不一樣,雖然一樣硬邦邦的,但是即使隔著衣物也是熱的。

    姜滿感覺自己挨著薛叔叔的臉龐也有些燙。

    她扭著腦袋尋找著熟悉的身影, 她還是更喜歡爸爸的懷抱。

    只是沒看到爸爸, 反倒是醫生姐姐朝她走了過來。

    她身上依舊是潔白的大衣, 如第一次見到那樣, 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朝她伸出手。

    “滿滿來。”她呼喚著孩子來到自己懷里。

    小孩靈敏的嗅覺聞到了從她身上發散的血腥味。

    她仰著頭看向了薛察。

    青年卻沒松手, 他大大咧咧地將懷里的孩子往上顛了顛:“姐, 再來十個滿滿我也抱得動,她輕得很。”

    薛嬙依舊伸著手, 而是換了個理由:“我只是想抱抱她。”

    “滿滿, 你怎么這么受歡迎呢。”薛察調侃著懷里的孩子, “醫生姐姐要抱你哎, 要去嗎?”

    薛察手臂都伸過去了,姜滿拍了拍青年的手臂:“我想下來。”

    薛察無可奈何地彎下腰將她放在地上,一無所知地調侃著自己的姐姐:“看來有人抱不上咯。”

    薛嬙仿若未聞般彎下腰同姜滿說話:“滿滿跟姐姐先去做檢測好不好?”

    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姜滿無聲地同她對視著,蹙著眉頭搖頭:“我不要打針。”

    相似的眉眼讓她一時精神恍惚。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捉住了姜滿的手, 生怕眼前的孩子突然溜走,手下的力道一時沒注意, 姜滿叫了一聲痛。

    薛察這才注意到姐姐的不同尋常。

    他站在姜滿的身后彎下腰從薛嬙手里奪回了姜滿的手, 臉上再沒有嬉笑的神色:“姐, 你干嘛呢?”

    回過神的女人眼神閃躲著,扭過臉避開了他們。

    她將手縮回了口袋,手指觸碰到的管子透著涼意。

    理智在叫囂:如果不趁著現在取血的話, 她可能短時間內無法再獲得抗體。

    但當她對上姜滿的目光,那個孩子……

    仿佛讓她看到了君君。

    女人低垂著腦袋, 試管被她死死抓在掌心。

    有人踏上了甲板。

    抬頭去瞧,輕松將鯊魚解決的男人渾身濕漉漉地登上了船。

    和方才避開他的情況不同,基地里的人雖然難掩心中對喪尸的畏懼抵觸,但也沒有再表現得過于明顯。

    姜暮低頭尋找姜滿的時候,還有人朝他吹了聲口哨。

    人群里不知道是誰開口:“可以啊兄弟。”

    姜暮低頭不語,隨手將薛察懷里的姜滿給牽了過去。

    薛嬙的心落到實地。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后悔還是該松口氣。

    能輕易將喪尸鯊解決的男人,對付她來說自然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她抬起腦袋朝著姜暮笑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是個喪尸,而且控制住喪尸的本能將一個人類孩子養在身邊。

    這也就意味著他有人性,雖然不多,但對于她們而言,喪尸在進化,如果有一日他們的神智和人類一樣,屆時到底是人類和喪尸的和平共處還是喪尸統治于人類之上……

    誰也無法回答。

    “你一身濕別抱著孩子啊……”薛察的反應倒是同平日里一樣,對姜暮指手畫腳的,絲毫不害怕姜暮會一手將他捅穿。

    姜暮雖然不回答他的話,但還是聽進去了。

    他抱著孩子抱習慣了,又彎下腰將剛抱起來的滿滿放了下去,讓小孩牽著自己的一根手指頭。

    滿滿的臉上都沾上了海水。

    姜暮用掌心給她擦拭,軟綿綿的臉蛋,非常q彈。

    一路走到房間,姜暮找出干衣服去浴室換上,出來時濕漉漉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剛換上的衣服肩膀處被泅濕了一小塊。

    姜滿舉起干毛巾:“爸爸,低頭。”

    薛察就站在門口,看著戰斗力驚人的喪尸聽話地半蹲在小孩面前,任由姜滿笨拙地揉搓著他的頭發。

    薛察難得沉默起來,他背過身摸了摸口袋,空的。

    這次糖也沒了。

    他回頭再看,姜暮已經扛著大包小包,懷里還抱著一個孩子。

    “你這是……”薛察問出口的時候自己也有些愣住。

    對啊,被發現了身份,姜暮不可能還留在這里了。

    多余的話又重新咽了下去,薛察讓開了路走在前面,仿佛為他們開路。

    走廊的人也站在一旁,讓他們過去。

    姜暮突然想起什么又倒了回去。

    薛察每聽到身后跟上來的腳步聲回頭一瞧,姜暮不知道去哪了。

    他加快腳步倒回去找人,剛繞過去就瞧見男人將墻上的海水凈化器硬生生給拔了下來。

    薛察:“……喂,不帶這么打劫的哈!”

    姜暮冷冷看著他,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停止動作。

    那么大個東西拎在手里別說薛察了,兩個人都有些費勁。

    偏偏姜暮拎菜似的完全沒看出半點勉強來。

    薛察還想說什么,身后傳來首領粗啞的嗓音:“讓他拿吧。”

    賈偉朝著姜暮頷首:“你救了基地所有的人,這里的東西你想拿就拿,就當做報答了。”

    賈黎朝著姜暮笑了笑,沒有說話。

    姜暮也不客氣,又帶走了不少東西,首領想起剛剛自己說出去的話忍住了。

    賈黎盯著他漲紅的粗脖子:“爸爸,你很熱嗎?”

    賈偉粗聲粗氣地罵了一句喪尸心眼子真多。

    他就是仗著喪尸聽不太懂人話才這么說的,結果人家不僅聽懂了還蹬鼻子上臉。

    氣得男人拉了一晚上的臉。

    姜滿下船的時候,還有好多人站在甲板上看著,像是在目送。

    姜滿沒那么記仇,又朝著他們揮手:“拜拜~”

    賈黎和薛察拼命揮手,然后是其他人也跟著揮起來。

    “餓了就來基地,叔叔給你吃肉!”薛察大聲喊。

    姜滿用力嗯了一聲,“我會帶爸爸來的!”

    其他人:……你來就行,你爸爸餓不死的。

    這一趟不算白來。

    姜暮找回了部分記憶,還學會了人類的生存技能。

    不過餓了這么久了,他決定先去飽餐一頓。

    男人鉆進附近的密林里蹲守著,孩子和行囊被他擱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上——正巧有個異獸做的窩,姜暮給鳥宰了,毛給拔下來鋪在窩里,柔軟又暖和,正好挪給姜滿睡覺用。

    小蓮用自己的枝條固定一下,足夠讓姜滿在上面打滾。

    姜滿的確困了。

    柔軟的被子也被姜暮扛出來了,此刻蓋在了她的身上。

    等她醒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吃飽喝足坐在枝丫上守著她。

    姜滿很害怕黑,曾經被綁架的過往讓她有了不小的陰影。

    但此刻,掛在枝頭上的圓月透著嫩黃的光,像小蓮;陌生的環境散發著植物特有的清香,很好聞;滿滿一睜開眼就能看到爸爸守候在身旁,很安心。

    她窩在鳥窩里小聲喊了一聲爸爸。

    男人轉過頭,冰冷的手指碰了碰她的額頭,仿佛在回應姜滿他在這里。

    小孩小小的、柔軟的手抓住了男人修長的手指,接觸的那一剎,就像回到母親子宮里一般令人安心。

    她的肚子叫了一聲,嘴里里就被塞了一團龍蝦干。

    剛睡醒其實并不是很想吃東西,姜滿捧著自己的腮幫慢吞吞地咀嚼著,她也不起身,就這么躺著,望著天上的月亮。

    爸爸說過媽媽會在天上看著她,小孩努力將自己的臉從被子里懟出來給媽媽看,她臉上肉肉的,嘴里還吃著龍蝦干呢!

    滿滿過得很好,所以不用擔心。

    吃完又困了,周圍并沒有什么玩樂的東西,姜滿打了個呵欠又睡了一覺。

    第二天,姜滿是被日光曬醒的。

    姜暮將她從被窩里挖了出來扛在肩頭,小蓮從不抱怨環境,即使倒栽頭也能給姜滿梳個漂亮的發型。

    等到收拾了家當,姜暮又給她調轉方向,扛著家伙抱著孩子往山上走。

    他要離人類遠一些。

    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筑起高高的圍墻,擋住喪尸和人類,打造一個屬于他和姜滿的“基地”。

    喪尸帶著這樣的雄心壯志,開始挑選地方。

    他并沒有選在海島基地附近的山上。

    這里的人還是太多了,心眼子也多。

    一個不注意就會把孩子拐走。

    他帶著姜滿走啊走,有時候會跑,但是怕孩子受不了顛簸大部分都在走。

    翻過一座又一座的山,蹚過一條有一條的小溪……

    喪尸的腳硬如鐵,鞋子底都透了他的腳還好著。

    一路上,姜滿餓了就給她喂肉干或者先前從商場里掃蕩的食物,渴了就將經過凈化器的溪水給她喝。

    吃飽喝足是一個喪尸父親能做到的極限了。

    姜滿撓了撓頭發,有些癢。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姜暮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環視四周,這里有人工的一層的人高圍墻,里面是一棟別具鄉村風格的農家樂,外表看著還不錯,屋頂窗戶都是好的。

    姜暮直接帶人跳了進去,地方很大,除去建筑外還有一處從山上引下來的溫泉。

    此時還散發著熱氣,看來還能用。

    只是池子里積攢著落葉,散發著不太好聞的氣味。

    姜暮又往農家樂里走,里面積了很厚的一層灰,還有沒來得及收拾的餐具,看樣子很久沒人住了。

    有沙發,有廚房,里面還有客房。

    真不錯。

    就是得收拾。

    姜滿又抓了抓頭發,湊到爸爸身邊說:“腦袋癢癢,爸爸,我是不是長虱子了?”

    姜暮是喪尸,沒虱子會爬他身上。

    他聽了姜滿的話低頭去看,小蓮一點點給她拔開頭發瞧,沒有虱子的蹤影。

    該洗頭了。

    小蓮指了指那個溫泉池子,姜暮放下東西蹲下池子旁將葉子撈了出來,水渾濁不堪,他開始用手去潑。

    姜滿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走到農家樂里找到洗菜的盆遞給爸爸。

    姜滿也拿個小盆,父女倆蹲在那開始潑水。

    小蓮的枝條探入池子里,摸索了一會兒發現了什么。

    “啵——”

    池子里的水突然速度很快地降了下去。

    小蓮舉著塞子在父女倆面前晃了晃。

    第27章  城堡

    樹影綽綽, 水霧蒸騰。

    姜滿腦袋上頂著毛巾,臉蛋紅撲撲的泡溫泉。

    小蓮圍繞在池邊充當著守衛。

    而孩子的爹很忙。

    他忙著掃蜘蛛網、忙著擦拭桌子上的灰、忙著給姜滿騰出一間干凈的房間可以睡覺。

    他似乎也開始注重身上干凈的衣物不能隨意糟蹋,喪尸并不怕冷, 他脫掉了身上還算整潔的衛衣, 露出內里的工字背心。

    他的皮膚比正常人多上一點青白, 但不仔細看并不能看出來, 從遠處一瞧也只能看到一片白。

    男人的皮膚是緊實的, 皮下的肉是堅硬的, 頭發半扎著,上半身被工字背心包裹出流暢肌肉線條, 格外養眼。

    可惜這里只有一個三歲的孩子還有一根有思想的菟絲子。

    沒人懂得欣賞這樣的美景。

    姜暮提著一大桶溫泉水挑選出了二樓的一間房。

    內里的設計為中式, 在這深山老林里, 透過圓弧型的窗戶可以欣賞著屋外一輪彎月掛在百年老樹枝頭的美景, 對于住在城內的有錢人而言,提供這樣的情緒價值足夠老板掙上一大筆。

    姜暮掃視一圈,走向了那張足以容納四五個人躺下的雕花木架床,彎下腰開始擦拭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他做起來格外順手。

    像是天生吃這碗飯的。

    他又從床底下捉住一窩老鼠, 打開嘎吱叫的窗戶丟了出去。

    小孩喜歡和小動物玩兒,但印象里她好像不太喜歡老鼠這種東西。

    等到姜滿泡好, 小蓮給她擦拭干凈穿好衣服, 姜暮也提著桶下來了。

    小孩香噴噴的——多虧了先前姜滿對泡泡浴的鐘愛, 姜暮在逛商場的時候也牢記著拿了幾瓶,足夠讓滿滿洗一年了。

    她剛想撲過去抱住爸爸被男人躲開。

    他身上還沾染了灰塵,抱上了她這個澡也白洗了。

    姜滿屁顛顛地跟在姜暮身后, 嘰嘰喳喳地開始東問西問:“爸爸,今天晚上我睡在那間房呀?”

    姜暮指著二樓那間凸出的房間。

    姜滿滿意了, 又湊過去:“爸爸,一會兒我們吃什么呀?”

    姜暮不厭其煩地看了一眼那口大鍋,這次出來他還扛了大半袋基地的米出來。

    “粥。”他簡單地回復了一句。

    姜暮走到溫泉下的一個小池子里——姜滿的洗澡水就這么流下來,有新的溫泉水會填滿那眼池。

    他洗了干凈,又將姜滿的衣服放在池子里泡著。

    這種事他做慣了。

    姜滿算是愛干凈的小孩,但是依舊容易磨蹭到什么地方變臟。

    在海島基地里,姜暮就在浴盆里洗,剛開始他控制不了力氣洗壞了兩件,后來他掌控好了力道,既不會洗壞衣服又能最大程度搓洗干凈。

    他做這種事上手很快,只是力道的控制讓他多費了一些時間。

    洗衣服的香皂已經只有很小一塊了,等到洗完剩的就給更少了。

    不過他從老韓那里獲得了不少經驗。

    不著急。

    姜滿坐在被擦干凈的長方形木凳上曬頭發。

    今天出了太陽,小蓮用干毛巾給她擦得不再掉水滴,就在找了個沒風口的地方讓她坐著。

    太陽暖暖的,姜滿曬得有些困了。

    姜暮抬手撐過墻壁,走到遠處踢倒了一棵枯樹扛在肩頭又翻墻回來。

    他身上沒什么武器,指甲雖然鋒利但也并不是剁木頭。

    好在他在廚房找到一把發銹的斧頭。

    他懶得磨,腳下踩著樹舉起斧頭往下劈——

    一下,兩下。

    樹斷成了好幾截。

    姜滿來了興趣蹲在旁邊看爸爸砍樹。

    姜暮又把一截截的木頭掉了個,劈成了足夠塞進爐子里的小木條。

    他做的很精細,每根小木條都差不多寬。

    姜暮用打火機點燃報紙塞進了爐灶里,這也是老韓教他的。

    或許早就察覺到他并不會在這里待長久,看在他還有個孩子的份上將生活的常識一點點掰碎了說給他聽。

    好在姜暮也是個好學生。

    他上手一遍后就會了。

    姜滿接手了塞木條的工作,她蹲在爐灶旁看著火苗逐漸變大,震驚地發出驚嘆,又有些畏懼地離遠一些,然后又塞進了一根木條。

    農家樂用的是從前土灶大鐵鍋。

    姜暮將洗好的米倒了進去,那是夠姜滿吃兩碗的份量,他慢吞吞地使喚著鍋鏟免得糊鍋。

    熱水沸騰,逐漸散發出大米的清香。

    姜滿翕動著鼻子,小老鼠似的趴在灶膛上看著。

    等到差不多的時機,姜暮丟下了一把切碎的龍蝦干,粉色的肉混合在晶瑩的米粒,香氣撲鼻。

    姜滿給勾出了饞蟲,她繞到姜暮身邊砸了咂嘴。

    姜暮蓋上木蓋,拍了拍姜滿的腦袋:“等一會兒。”

    姜滿用力聞了兩下,乖乖跟著爸爸身后。

    男人發現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想了想站在原地等她。

    姜滿笑著小跑過去拉住了爸爸的手。

    一只大手一只小手就這么牽著,一起走出了這個院子。

    農家樂的主人跑的急,連門都沒關。

    他推開時那扇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像顫顫巍巍的老頭爬樓梯時膝蓋發出的尖銳爆鳴。

    該修修了。

    姜暮這么想著,牽著姜滿繞到了院子后面的一塊土地前。

    那里用籬笆圍了一圈,里面是一塊又一塊的土地。

    可惜如今雜草叢生,姜暮伸手拽掉足足有他腰高的植株,讓姜滿足以踏入這篇曾經被澆灌過的土地。

    他嗅覺靈敏,剛到這里的時候就聞到了蔥味。

    果不其然——

    他彎下腰剝開雜草,讓姜滿看到了那一株株瘋漲的小蔥。

    沒有人侍候,這些地里種著的植物反倒是學會了自力更生,枯了又長,長了又枯。

    如今倒是便宜了姜暮父女倆。

    姜暮拔了兩顆小蔥,甩干凈了泥巴放在早就伸出手要拿的姜滿手里。

    “蔥蔥。”姜滿看向爸爸,眼里期待著答案。

    “是。”姜暮拉著她往回走。

    溫泉水已經換過好幾撥了。

    姜滿就蹲在池子那笨拙地洗了洗接下里要填入腹中的小蔥。

    然后將水靈靈的調料給了姜暮。

    男人沒用刀,指甲生長,他掐的碎碎的丟進了大鍋里。

    打開的一瞬間,米香海鮮香氣撲面而來。

    撒進去的小蔥簡單拌了拌就出了鍋。

    農家樂最多的就是碗筷。

    姜滿像個小公主一樣站在餐具面前,挑出了自己最喜歡的粉色小碗遞給爸爸。

    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放在桌子上,姜滿自己爬了上去等爸爸一起享用。

    姜暮又放進去一根木條,溫著剩下的粥讓她餓了再吃。

    姜暮捏著一只兔子過來了。

    那是屬于他的晚飯。

    一人一喪尸很有儀式感地端坐在餐桌上,姜滿拿起勺子開動。

    這是這些天姜滿吃的第一頓熱飯。

    她吃得很香,第一口下去的時候毫不夸張地發出贊嘆,對著姜暮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姜暮咬著兔子的脖子慢慢吮吸著,他的嘴被掩蓋在兔子的皮毛里,雙手捉住兔子掙扎的雙腿,也算是一位優雅進食者。

    父女倆吃完飯開始消食。

    或許是粥的香氣散了出去,附近藏匿的生物也開始蠢蠢欲動。

    姜暮抬手,伴隨著沉悶的轟隆聲,一道土墻自農家樂墻外拔地而起!

    姜滿跟隨著聲音望去——

    一道又一道土墻如破土的春筍般生長,它團團將這棟小院包裹住,那墻足足有十米高,連月亮都遮住了。

    像是孤僻魔王豎起高高的城堡隔離外人的靠近。

    姜滿好奇極了,雖然之前也見到過,但遠沒有這次來的震撼。

    他懷疑爸爸有魔法,大著膽子指著院子里粗壯的大樹:“爸爸,我想要一個秋千!”

    土系異能的姜暮沉默了。

    小蓮主動請纓纏繞在樹枝上邀請姜滿蕩秋千。

    遭到了姜滿的拒絕。

    小蓮枝條細細的,她坐下去會坐壞的。

    姜滿抓住男人的手開始搖晃。

    姜暮:“好。”

    姜滿的秋千沒有一下子變出來。

    她跟著爸爸找出了麻繩,雖然小蓮在一旁積極地推薦自己足夠堅韌,但姜滿依舊拒絕它。

    “不可以坐在朋友身上。”她將朋友看得很重。

    小蓮聽了這句話將自己纏繞成了麻花,扭扭捏捏地倒在姜滿的手里。

    姜暮又去找了一棵樹,特意找了棵結實的,砍得厚厚的,磨得滑滑的綁在了麻繩上。

    隨后這根麻繩被掛在樹的枝干上,姜滿得到了一個嶄新的秋千。

    她迫不及待地坐上去試了試,小蓮在后面給她推,整個院子里只聽到小孩開心的笑。

    “再高點!再高點!”

    小蓮哼哧著一邊將姜滿牢牢捆住,確保她不會掉下來,才用力推秋千。

    彩霞在披星戴月里下了班。

    被晃到最高點的姜滿也觸碰到了月亮。

    第二天,姜滿起了個大早。

    這個床太大了,好在晚上姜滿拉著爸爸睡在了她的身旁。

    爸爸渾身冰涼,就用被子將她裹成了一條小蟲,再躺在她旁邊,任由姜滿滾到他的懷里睡。

    喪尸不需要睡覺。

    但是在漆黑的夜晚里,有一團軟綿綿的孩子睡在他的身邊。

    內心的浮躁似乎也隨著孩子的呼吸聲吹走了。

    他享受這寧靜的一刻。

    樹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樹。

    姜暮帶著姜滿找到了一棵皂莢樹。

    高高的,大大的,皂莢砸下來的時候能砸死一只兔子。

    姜暮將孩子納入自己的羽翼下,讓她暢快地去撿地上的皂莢。

    那像是巨型扁豆一樣的東西黑黢黢的,老韓說他們就撿這個東西洗衣服,甚至還能洗頭,他們很喜歡這些來自大自然的饋贈。

    最后父女倆撿了一袋子回去。

    一堆皂莢放在池子里泡著。

    等到第二天姜暮蹲在那一點點搗爛,丟進沸騰的水慢慢熬煮著,姜滿也湊熱鬧,將自己撿到的小花丟進去一起煮。

    姜暮也任由她。

    等到熬的差不多了姜暮一點點給撈起來放在罐子里,用來洗衣服。

    可能清洗功能不如香皂強,但至少不用去商場找了。

    這樣的日子似乎過得很快,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天氣也越來越冷,姜滿圍在爐灶旁打了個噴嚏。

    她身上的衣服不夠御寒,自末世后,夏天和冬天的溫度都變得極端。

    即使是南方,最冷的時候也達到了零下二十度,對于孩子而言,她需要更厚的衣服。

    姜暮眺望著山下的風景。

    他所處的地方較為隱蔽,基本沒人會找到這里。

    而往下眺望,他依稀能瞧見城市里的建筑如同米粒大小矗立著。

    冬天的山上并不如秋日果實累累,反而貧瘠地需要依靠儲存的食物過冬。

    他需要下山一趟。

    而姜滿……

    他彎下腰去將孩子抱在了懷里,大步往下走去。

    他不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這里,哪怕是有小蓮在。

    第28章  熟人

    初冬, 遍地寒霜。

    下山路上,被冰凍野草擊打臉蛋第五次的姜滿回到了姜暮的懷抱。

    喪尸抱著他的孩子走著崎嶇不平的山路依舊穩如泰山,腳下仿佛生了長釘, 姜滿都沒感覺到顛簸。

    偶爾看到樹上孤零零掛著的幾個不知名果子伸手去抓, 姜暮也會配合著踮起腳讓她伸手去夠, 實在是抓不到的, 不用男人出手, 小蓮就會伸出枝蔓將果子勾下來給姜滿把玩。

    果子長得奇形怪狀, 其中也有能吃的。

    像是一把雞爪形狀的果子透著甜甜的果香,姜滿嗅了嗅, 吞咽著口水問爸爸:“大樹的爪子可以吃嗎?”

    姜暮沒吃過, 小蓮揉吧揉吧遞到了姜滿的嘴邊。

    這個意思是可以吃。

    姜滿張口就咬, 一口下去, 蜜甜的果香充斥著口腔,去除了秋日果子的澀口,這個時候反倒是有些過甜了。

    姜滿遞給爸爸吃。

    姜暮會給面子吃一點,但也就一點。

    喪尸的身體消化不了人類的食物,他嘗了點味道就吐掉了果肉, 嘴里滿滿的果香。

    姜滿吃的一臉滿足。

    小蓮也吃了兩口,高興地開了兩朵花。

    父女倆加上一條菟絲子像是旅游一樣下了山。

    被報廢汽車擋住的寬闊馬路上留下無法擦拭干凈的血漬, 腳感不是很好。

    姜暮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鞋, 前天還是張開的鱷魚嘴, 至少還保留了最后的體面;現在鞋底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光著腳踩在馬路上才發現端倪。

    摸了摸孩子的肚子,鼓的。

    摸了摸孩子的小手, 暖的。

    先去換雙鞋子吧,他想著, 不然小孩又要念叨了。

    商場沒有之前那個大,還有不少喪尸。

    身邊沒人,身為三.級喪尸氣場全開,只聽到嗷嗷的叫聲,人影一個沒在看到。

    他們就像是包了場的有錢人,在每一層都挑挑揀揀。

    姜暮還沒找到自己的鞋就給姜滿換成了帶毛的小皮靴,黃棕色的外皮,長頸鹿的裝飾,鞋子內里是柔軟保暖的白色毛毛。

    姜滿穿進去的時候蹦跶了一圈,滿意地不得了。

    姜暮抖開口袋里的麻袋,那個大小足夠裝下五個滿滿了。

    男人又丟了幾雙小鞋子進去,還從柜子里找到了幾雙棉襪,全部塞麻袋里頭。

    那一層都是小孩用品。

    末世寒冷,小孩活不長久,因此商場里小孩的衣服還剩下不少。

    姜滿穿上保暖衣、毛衣、小馬甲,外面還套了一件厚實的羽絨服,下面是厚實的棉褲,小腳塞到新換上的小皮靴里頭。

    她站在那,鼓鼓囊囊的,像個圓滾滾的餃子。

    姜暮摘下模特腦袋上的帽子戴在姜滿的腦袋上,剛好,還能遮住耳朵。

    姜滿對著鏡子臭美了一會兒,臉蛋紅撲撲的,暖和得不行。

    兩人剛走完一層麻袋就已經滿了一半。

    姜暮的衣服有些難找。

    這里之前有人來過。

    成人的衣物基本被洗劫一空,好在他倆不著急走,也沒有喪尸會圍攻,竟然在倉庫里翻出了兩件羽絨服,黑色的,耐臟。

    姜暮穿有些大了,他將拉鏈拉到最上微微遮住下頜,從側面看,很青春。

    如果不看腳的話。

    趿拉著鞋面的姜暮穿上姜滿找出來的鞋子,和羽絨服相反,鞋子碼數有點小。

    他用舊衣服擦干凈腳底,像人類一樣換上了棉襪套了進去。

    有點擠腳但也能接受。

    他摸了摸姜滿的頭表示感謝。

    冬天來的時候,總有種快要過年的錯覺。

    穿上新衣服的父女倆也是喜氣洋洋地走出了商場,姜暮一手牽著孩子一手扛著麻袋,仿佛提前回家過年的社畜背上行囊回到了鄉村老家。

    只是這里沒有過往的車輛,沒有冒出煙火氣息的房屋,沒有互相打招呼的鄰里鄰舍,只有餓極了跑過來想啃孩子的喪尸。

    姜暮很久沒打人了。

    帥氣的“男大”拖家帶口地經過馬路時有人找事上門,他給一拳沒問題吧?

    喪尸腦袋被打歪了,被一拳KO在地。

    小孩在一旁捧場鼓掌,眼神里冒著小星星。

    喪尸詭異地感受到了一股滿足感。

    麻袋里裝著衣服和食物,還有一床厚實的棉花被。

    冬天森林里的動物也不出來了,姜暮準備去附近的醫院瞧瞧。

    他也要為了過冬做準備。

    這一次下山,姜暮似乎是想待上兩個月,等到天氣變暖了再出門。

    姜滿的小短腿走得太慢了,她還得顧忌著自己的小皮靴不要被地上的臟污給弄臟了,姜暮干脆將人抱著,給她戴好帽子,風一樣地往醫院里趕。

    小孩怕黑,他至少要在天黑之前帶她回家。

    清源醫院——

    兩個男人正拖動著實驗室里的柜子抵在門后,但這依然不夠,兩人靠在堆積著的柜子上死死低著被撞動的門,不敢放松一刻。

    他們已經被堵在醫院大半天了。

    本來是隊里其中一人突然受了寒得了重感冒,溫度怎么也降不下去,而這附近離他們最近的就是這家醫院。

    或許醫院里會留下一些感冒藥。

    只是沒想到安靜的醫院里能跑出這么多喪尸。

    仿佛有人指揮似的,在他們進來沒多久,出口被烏泱泱的喪尸堵住,根本找不到出路。

    進是進來了,藥也找到了一盒,但是出去是個問題。

    尤洪是力量增幅,他們躲藏在一間實驗室里,上午到現在全靠尤洪的力氣擋住門口喪尸的圍攻。

    人類終于不是機器,異能消耗完也就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了。

    這樣總歸不是辦法。

    尤洪看向身邊的眼鏡男,舔.舐著干燥的嘴唇喊了聲哲子。

    眼鏡男也有些力竭,他本身不過是速度加成,力氣并不算大。

    “洪哥,怎么了?”他喘著氣,臉上疲憊明顯。

    整個實驗室被喪尸包圍著,眼看著有喪尸用頭砸窗,尤洪指了指頭頂:“你找椅子爬上去,找出路。”

    馬哲被喪尸的大力撞得一晃,他咽了咽喉嚨不確定地喊了一聲:“洪哥?”

    “我現在一個人也能抵住,你先爬。”男人露出寬厚的笑安慰著眼前的年輕人,“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里,老潘也得病死,一下子沒了三個劃不來。”

    馬哲低著頭哽咽著,他沒哭出聲,只是回了個好。

    緩緩起身,雙腳已經不聽使喚了。

    但他沒有再拖延,而是搬來一張凳子站上去,踮著腳用力掰開了頭頂的通風口。

    沉積的灰塵隨著他的動作散開。

    馬哲打了個噴嚏。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尤洪,男人死死抵住了搖晃的柜子催促他。

    馬哲不再浪費時間,他的雙臂攀爬上兩側,將身體撐起來。

    第一次控制不好力道沒能爬上去,一天下來難免有些力竭。

    他快速又搬了一張凳子疊起來,借住手臂的力量用力一撐——

    這次爬上去了。

    通風口雖然不大,但也足夠他爬出去。

    男人從通風口探出腦袋:“洪哥,通風口沒問題,你也上來!”

    尤洪沒動,他催促著馬哲離開:“這扇門抵擋不了多久,你先走。”

    馬哲卻格外固執,他伸出手:“洪哥,那些柜子可以擋半分鐘,你上來!”

    說不想活是假的。

    尤洪咬咬牙,猛地起身爬上椅子抓住了馬哲的手。

    實驗室的門被撞開了一條縫。

    一張青色的面龐擠了進來。

    他的臉上仿佛黏附著一顆心臟,黑紅色的血管跳動著,而在中間,凸出來的眼球不住地轉動著,似乎在尋找著食物的蹤跡。

    腳下的第二張椅子在力道下移動了半分。

    “喀啦——”

    尖銳的摩擦聲在實驗室里回蕩。

    椅子歪了下去。

    尤洪一時沒撐住又落了下去。

    聽到動靜的喪尸控制不住地嚎叫了起來,滿滿都是對食物的渴望。

    “洪哥!”

    尤洪額頭上滲出了汗。

    他的心跳很快,手臂用力將自己撐了起來,腳離開凳子的瞬間,門也被徹底撞開。

    仿佛超市難得發起的雞蛋大酬賓活動,周圍的人蜂擁而至。

    尤洪用力踹翻了腳下的椅子,在喪尸伸手抓來的瞬間將腳收了上去。

    往下一瞧,密密麻麻的嘴巴朝他們張開著,似乎在等待食物的一時失誤掉落在他們嘴里。

    喪尸伸出手試圖去夠,尤洪喘著氣將通風口重新蓋了回去。

    通風口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到底。

    馬哲吞咽著口水望著老大。

    通風口對尤洪這種壯實的人來說有些狹小。

    不過現在也不是挑剔的時候。

    他們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隨時注意周圍的動靜。

    累了就休息一會兒,然后繼續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他們終于沒有聽到喪尸的吼聲,透過通風口,底下是一間空蕩蕩的病房。

    觀察了好一會兒,尤洪才決定下去先看看。

    至少要確定所在位置才好做打算。

    尤洪先跳了下來。

    沒有喪尸,在尤洪的手勢下,馬哲緊跟著也跳了下來。

    他們所處的位置似乎更偏向醫院的后門。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后門是掩著的狀態,零星的喪尸在那里晃蕩著,他們也能勉強對付沖出去。

    車停在隱蔽的地方,只要跑出去就有機會。

    說干就干。

    在兩人即將推門出去時,柜子里突然多了一道響動。

    兩人神色緊繃,緊盯著柜子沒動。

    一個人影跑了出來:“我是人,我是人——!”

    男人的臉被大片胡子遮住,身型算不上高大,頭發凌亂,不知道在這里呆了多久了。

    即使如此兩人依舊不敢讓他近身。

    男人立刻轉身給他們看:“我沒被咬,我沒有傷口,你們帶我走好不好……我從前是醫生,我能看病!”

    人類被咬后幾分鐘就會變異,尤洪算著大概的時間也沒再多問,想著自己隊里正巧缺了個醫生,朝他招了招手:“跟上。”

    男人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

    他語無倫次地低聲說著話:“我叫林工,還好你們來了……”

    尤洪對著他噓了一聲,林工立刻止住了話。

    他跟在尤洪身后,幾乎要將人都貼上去了。

    算起來他來這里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基地里的人舉報他和云城基地里的人相處親密,有人看到了他去了田坤的房間里,雖然不知道說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林工被趕了出來。

    被薛察親自開車送得遠遠的,臨走時還給了他一包干糧。

    算是最后的仁慈。

    林工知道薛察這是公報私仇,因為在甲板上是他臨時倒戈,污蔑了姜暮害死他的同事。

    沒人知道他一個人是怎么在這里活下去的。

    好在他又碰上了活人。

    他就算胡編亂造誰又知道他過去的事呢?

    他臉上揚起笑想的入迷,沒注意腳下的可樂罐子,一腳踩下去——

    “嘎吱——”

    聲音很清脆,附近的喪尸聞聲趕來。

    而原先倒在地上的尸體突然暴動,從身后朝他撲來。

    林工閃身一躲,將身側的人推在自己身前。

    尤洪早已是強弩之末,一時不察,被猛地一推搡往后退了一步。

    小腿一痛,他咬著牙回頭望去——

    喪尸的牙已經咬進了肉里。

    第29章  隊長

    自末世來臨, 尤洪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這些年他看到了太多同伴在眼前死去,從一開始的痛哭流涕到麻木,不過三年。

    五分鐘的時間不長也不短, 長的足夠尤洪將那一張張哭泣的臉龐記在心里一輩子, 短的不足以他們將遺言交待完就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

    他手刃過同伴, 有的是他們自己要求的, 有的……是在他們變異后尤洪動手的。

    他想, 他們生前如此意氣風發, 年輕的、年老的,甚至還有稚童, 那樣期待著末世的結束。

    小孩可以重新辦背起書包去上學, 即使面對的是昏昏欲睡的課程和堆積如山的作業, 但那也是鮮活的;

    大人回歸職場做著繁瑣辛苦的工作, 在空暇時間和同事聊聊天、一起約飯、一起去旅游,但那也是鮮活的;

    老一輩終于可以好好休息,即使身體可能大不如前,在菜市場和公園里穿梭嘮嗑鍛煉,但那也是鮮活的。

    那樣鮮活的人, 因為病毒而變得麻木嗜血,啃食著曾經的同類, 尤洪想, 這樣的行尸走肉不如他來做惡人。

    而現在, 他也走向了和同伴一樣的路。

    尤洪彎下腰捏碎了喪尸的脖子,被扯開時,他的傷口已經泛黑, 這是被感染的征兆。

    悲哀、后悔、難過……和突如其來的輕松。

    復雜的情緒從心頭掠過,在這個時候, 他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三年時間里并未研究出疫苗,被咬意味著死亡。

    馬哲也被這一變故怔住了。

    他從進了基地就跟著尤洪,老大幾乎是他們隊里的定心丸。

    他從來沒想到意外來得如此之快。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馬哲紅著眼睛沙著嗓子喊了一聲:“洪哥!”

    尤洪一拳錘飛沖過來的喪尸,回頭朝著馬哲笑了下:“哲子,你走吧,我斷后。”

    小腿滲出的血流下來,染紅了他的鞋子,也給泅濕了地面。

    馬哲犟著脖子不動:“要走一起走!老潘還在等你,還有小晴……”

    “走吧。”

    尤洪臉上一如既往的穩重,仿佛只是平常地回復同伴自己不回家吃飯一樣,

    他清楚剛剛自己是被那個男人推了,在生死面前,這樣的動作并不陌生。

    他沒說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林工。

    胡子男連連后退,他甚至還沒等到尤洪開口扭頭就跑。

    馬哲剛剛就發現了不對勁,老大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不至于被一個喪尸偷襲成功。

    看到林工心虛逃跑,甚至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就了解了大概。

    “這種人就不該救!”馬哲氣得狠了,想追上去被尤洪攔住了。

    男人心里在計算著時間,他垂下的手臂偷偷握了握手掌,有些麻了。

    “以后如果還碰到他就離遠一些。”既然已成定局,尤洪反倒是沒那么多恨。

    他要死了,也計較不了這么多。

    就算將那人抓回來,他也對自己的同類下了不手。

    日后若是他還能活那也是他命好吧。

    馬哲胸口發悶,控制不住地嚎了一嗓子:“洪哥!”

    周圍的喪尸朝他們跑來。

    感覺異能恢復了一些,尤洪拍了拍他的肩膀順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領,將人用力給甩出了墻。

    尤洪的聲音緊跟著飛過來,渾厚得像是一口鐘:“好好照顧大家伙兒,也別告訴潘子咱出來找藥的事兒,下輩子我們再做兄弟!”

    馬哲趴在地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難過的,一臉的淚。

    他沒有回頭,跑回了車里還在流淚,引擎發動的那一刻,掩蓋了男人的嚎啕大哭。

    ……

    姜滿突然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渾厚得像是被拍了一巴掌。

    她望著聲源處喊了聲爸爸,男人停下了腳步摸了摸她的腦袋。

    頭發沒亂。

    大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

    挺起來的。

    “那里——”滿滿伸出小短手指著尤洪所在處,“我好像聽到尤叔叔的聲音了。”

    這個名字成功和姜暮腦子里的人物畫上等號。

    曾經的過往也如電影片段一樣在他眼前閃過——

    一起在危機四伏的末世里戰斗、一起圍在火堆旁喝酒……甚至在他變為喪尸后,姜暮看到尤洪將滿滿帶回基地的場景也出現了。

    姜暮瞇眼眺望著不遠處。

    那里有很多喪尸。

    他抬起腳調轉了方向,大步朝著醫院后門走去。

    尤洪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多少時間。

    喪尸不斷地涌上,不僅身體里的異能用了個徹底。就連他的力氣也不剩多少了。

    雙眼甚至出現了幻影,喪尸身影重疊著朝他撲來。

    他努力晃著腦袋試圖擺脫被咬后對身體的影響,至少他得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給自己一刀。

    至少死之前,他也想讓自己留個全尸。

    否則下了地獄同伴都會認他不出了。

    他抬手擋住自己的臉,想著再怎么也得護著自己的臉——雖然不好看,但至少也有辨別度。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未來臨。

    尤洪還以為自己的身體已經變異成感受不到疼痛的地步,他放下手臂,雖然看什么東西都疊影,但眼前卻什么都沒有。

    剛剛還前赴后繼的喪尸仿佛在一瞬間徹底蒸發。

    讓他產生了末世結束的錯覺。

    尤洪茫然地回頭,眼前又多出了兩道身影。

    仿佛回到了兩個月前的那一個秋日。

    曾經也有一個喜歡穿黑衣的男人站在馬路的盡頭筑起一道又一道的土墻,明明平時不愛說話,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

    但在那樣一個彩霞滿天的日子里——

    他以身為墻,擋在了所有的人身后。

    “走!”

    那是姜暮對著他們說過最后一句話。

    而現在,老天似乎又給了他另一個結局。

    姜暮仿佛好好的從那喪尸堆里走了出來,回到了基地。

    如往常一般站在他的面前,喊了一聲——

    “隊長。”

    身形健碩的男人哭的像個孩子。

    他已經看不清東西了,寬大的手掌撐在姜暮的肩膀上說出自己當時沒能說出來的話。

    “對不起……”

    是他無能才讓隊員陷入險境,是他軟弱沒有沖出去救回自己的隊員,是他瞎眼一直待在不將他們的命當命的基地。

    都是他的錯。

    姜暮能感受到眼前的人在逐漸向喪尸靠近。

    或許只有一分鐘,又或者更少。

    他的情感似乎已經被病毒吞噬了個干凈,無機質的雙眸落在男人被淚水打濕的臉龐上,面上毫無動容。

    “給我一個痛快吧。”尤洪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聽指揮,有什么東西在心臟處蠕動著,仿佛在一點點啃食。

    他忍受不了這股疼痛,身體蹲了下去,最后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尤叔叔!”在這怪悲傷的氛圍里,小孩清脆的呼喚格外突兀,她拍了怕姜暮的肩膀示意放她下去。

    姜暮將她放在了尤洪的身旁,只是黢黑的雙眼一直盯著尤洪,如同一條伺機而動的蛇,哪怕是曾經的隊友,一旦他試圖傷害自己精心飼養的孩子,也會張開獠牙,一擊致命。

    姜滿絲毫沒察覺到姜暮的變化,她關心地摸了摸尤洪胡子拉碴的臉,尤洪茫然地看向聲源處,“滿滿?”

    “是我,叔叔!”小孩特有禮貌地問候了兩句,看到尤洪的臉色都快泛青,嘴巴干裂著,小手指往男人嘴里一戳,擠出水往他嘴里灌。

    這股水來得猝不及防,尤洪被嗆了一下,那股水義無反顧地流入他的喉嚨,來到了胃,又分散到了身體各處。

    身體很疼。

    尤洪張大嘴巴想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摸索著身旁的布料,眼前朦朧的光線仿佛是死亡之前最后投來的一束光。

    “殺了我……”他甚至看到了曾經的同伴在不遠處朝他招手,嘟囔著‘為什么他這么快也下來了’的話。

    他想,原來在最后時刻,同伴竭力發出的懇求是這樣的不舍與無奈。

    尤洪笑著閉上眼,姜暮蹙起了眉頭。

    他能感覺到尤洪身體里病毒的消散。

    這樣的速度過于驚人。

    尤洪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姜暮動手,睜開眼的瞬間,等到了姜暮彎下腰給的一巴掌。

    那聲音很清脆。

    尤洪被打得臉偏向一邊。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暮,回想著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依舊沒能想通,他言語蒼白地問出口:“怎么了……”

    姜暮撕開他小腿上的布料,那一處傷口流出來的血變成了紅色。

    尤洪也看了過去,發現這一點后表情驚詫。

    “不是,剛剛還是黑的……”

    他說完又立刻反應過來:“不對,我怎么又能看到了?”

    他用力揉搓著雙眼,又感受了胸膛處強有力的跳動,目光驚異地看向了姜滿。

    他沒說話。

    姜暮將孩子抱在了懷里,再次看向隊長的目光已經變了。

    喪尸的殺意從不掩飾,尤洪感受到了對方的威脅。

    健壯的男人抬起的手又放下,手足無措地想要做出保證又覺得過于蒼白。

    一個孩子攜帶著能夠殺死喪尸病毒的東西,這樣的話說出去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從口袋里掏出小刀,揪住自己的舌頭正要割,姜滿卻正巧轉過頭來。

    也不知道姜暮什么時候動手的。

    舌頭被劃破的刺痛很強烈,但也只劃了一道小口。

    那把刀被打飛到另一頭。

    “尤叔叔,你好一點了嗎?”孩子天真的話語讓這一場對峙無聲地結束了。

    嘴里充斥著鐵銹味,尤洪笑著點頭,含糊著回答道:“非常感謝滿滿。”

    姜滿抬起小下巴等待著爸爸的夸贊,她也是很厲害的!

    姜暮冷淡地嗯了一聲,警告道:“以后不許……再做。”

    姜滿不明所以,但是她感覺爸爸和叔叔都很嚴肅的模樣,只能把自己給賈黎喂過的事情咽了下去。

    感覺爸爸會生氣,滿滿點點頭答應著:“好吧。”

    姜暮心情不太好,殺了一片喪尸。

    尤洪唯唯諾諾地跟在身后,撈了一大包藥。

    而姜暮在找到幾包血厚心情才美麗了起來,至少臉色變得好看了很多。

    自從變成喪尸后,他好像還沒吃過人。

    血袋倒是喝過很多口味。

    找完東西姜暮頷首示意,和尤洪敷衍打了聲招呼往山上走了。

    尤洪還想說點什么,最后也沒說。

    他的傷口已經止了血甚至結了痂,身體也倍兒棒。

    像是突然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一天能扛四百袋水泥。

    趁著四周沒人,他嚯嚯嚯地對著空氣打了一通拳。

    精神抖擻著將周圍的喪尸都揍了個遍。

    回想起剛剛那個跑掉的胡子男,原本那點釋懷又變了。

    下次再遇上,他怎么也要將人揍個半身不遂。

    只是他剛走,被他惦記著的男人狼狽地從遠處的垃圾桶里爬出來,渾身的腐臭味讓喪尸都對他退避三舍。

    他直沖沖地跑了出去,心如擂鼓。

    第30章  攔路

    夜幕降臨。

    一處隱蔽的小房子里, 躺在床上的男人吃下藥后臉上的病氣消退,他睜開眼喊了一聲小哲。

    “潘哥,你醒了。”

    聽到聲音的男人快速擦了一下眼睛, 走到床邊查看男人的情況。

    “好多了……”老潘咳嗽了兩聲, 視線掃過周圍時只看到馬哲和費晴兩人, 他揉了揉眉頭, “老洪呢?”

    低頭挖罐頭的費晴咬緊牙沒有說話。

    馬哲回避男人的視線, 扭頭將柜子上還溫著的水杯遞過去:“出去了, 你喝口水潤潤嗓子。”

    雖然病著,但并不影響老潘的判斷。

    這兩人態度透出的怪異讓他心頭一緊, 整個人也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我問你老洪呢!”

    馬哲不答, 老潘翻身就要下床。

    末世里隊友時常消失這種事情只有一個原因, 老潘不愿意多想, 但又不得不多想。

    他的腳剛踩在地板上,費晴將罐頭往桌子用力一擱,反倒是比馬哲更有氣勢一些。

    “潘哥你老實待著!洪哥出去前特意吩咐我們好好照顧你,他出去搜尋物資還沒回來而已,你別亂動!”

    說著就走過來壓著男人的肩膀往床上壓, 順帶著用尤洪壓人:“要是讓洪哥知道你生病了還胡鬧,多傷他的心。”

    老潘第一次見到如此強勢的費晴。

    一時有些懵, 順應著女孩的力氣又倒在床上。

    在這聲張虛勢下, 老潘一下子被鎮住般老實了起來, 他張了張口:“……時間不早了,要不你們出去再找找?”

    馬哲懂了費晴的意思,配合著起身:“我出去看看。”

    雖然不知道能瞞多久, 但是他們隊里已經不能再少人了。

    潘哥要是再出事,他也對不起洪哥臨死前對他的殷殷囑托。

    這么想著, 馬哲將眼淚憋了回去,他也不敢回頭看,直直朝著門口走去。

    天黑了。

    打開第二道反鎖,馬哲淚眼汪汪地打開了門。

    健壯男人抬起的手還沒放下,猛然對上了一張哭臉愣在那:“哲子你咋了?”

    見到尤洪的馬哲臉色青白,渾身戰栗著猛地又將門被關上了。

    他的雙手控制不住地哆嗦著,反鎖門的時候好幾次都沒帶上。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費晴抬頭看去,問馬哲:“誰啊?”

    馬哲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不出是恐懼還是難過:“是洪哥!”

    費晴手里的碗差點沒端穩。

    兩個人臉上表情都很難看,老潘更覺得奇怪了,抬起頭催促:“那你們還不快去開門?”

    “不能開……不能開……”馬哲使勁搖頭,仿佛見到了死人一樣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快頂住門!”費晴知道洪哥的能力,如果他變成喪尸還找上門來,他們能活命的幾率小的可憐。

    “你們這是做什么?!”

    看到那兩人用粗壯的木棍去頂住門,他大喝一聲,從床上蹦起來就沖過去。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抓起那根木棍丟遠了。

    眼看著他就要去開門,馬哲和費晴一人抓住他一只手,瘋狂搖頭制止:“潘哥,不能開!”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這一次急促一些。

    熟悉的聲音從外傳來:“哲子,開門,我餓了。”

    哲子又是一行淚落下,死都不開。

    開了門洪哥是飽了,他們也就死了。

    “快給老洪開門啊!你們到底是怎么了!”老潘掙扎著,費晴也嚎了一嗓子,“洪哥被喪尸咬了,不能開!”

    老潘掙扎的力氣突然沒了,臉色蒼白地看著費晴的臉試圖看出撒謊的痕跡。

    “不可能!”

    老潘跟著尤洪最早,他對尤洪的能力心知肚明,就這么出去一趟,小哲都活著,尤洪怎么可能會死?!

    紙已經包不住火,馬哲破罐子破摔:“我親眼看到的,洪哥把我丟出去才活了下來。”

    “那……”

    三人定定看著依舊被外面敲打著的門,一時無言。

    “我已經沒事了,你快給我開門,引來喪尸了就不好了。哲子?小晴?老潘?人呢?!”

    老潘也不敢開了。

    但尤洪會說人話,跟他們碰到的普通喪尸不一樣。

    也許……

    不可能。

    被喪尸咬了之后絕無活下來的可能性。

    而且誰知道現在的喪尸已經進階到哪種程度呢?

    老潘咬咬牙,朝著門口喊道:“老洪,你怎么證明你是人?”

    屋外沉默了一會兒,尤洪試探地開口:“我的血是紅的,不然我割一下給你們看看?“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但是得有阻隔物才行。

    四人站在窗戶前——他們從前就聽說這一片的別墅是防彈玻璃,結實得很。

    喪尸也不能輕易攻破。

    費晴舉起手動發電手電筒對準窗外的尤洪。

    他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并沒有什么不同。

    而此刻,他用小刀劃開了自己的手掌,沒劃多重,但是鮮紅的血液爬了出來,如一劑強心劑注入心臟,三人的心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馬哲沖到門口去開門。

    尤洪剛邁一步就被馬哲抱住了。

    年輕人在短時間里大起大落,眼看著主心骨又回到他們之中難免情緒起伏大了一些。

    費晴紅著眼朝著男人笑了起來:“洪哥……”

    “沒事兒!”男人渾厚的嗓音帶來無限的安全感。

    老潘哽咽著上前給了他一拳:“嚇死我了你。”

    當情緒平穩后,馬哲的視線落在他的小腿上,沒忍住問起:“洪哥你……”

    “命大,我跑進醫院里隨便灌了幾口藥,醒來就沒事了。”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不過那些藥堆在一起,喪尸沖進來的時候給打碎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治好的。”

    聽到有特效藥幾人眼睛亮的驚人,但又聽到后續,無不嘆息。

    “下次我們再去看看,指不定就能找到洪哥喝得那瓶了。”

    尤洪打哈哈遮掩過去,沒有再提。

    而老潘也察覺到了什么并未細問下去,有些秘密當事人不愿意說的話,那必定也有他的理由。

    而在另一處——

    林工終于沿著記憶里的路線回到了海島基地。

    他渾身血污,竟是將路邊喪尸的血涂抹在身上,借此躲過了不少喪尸的攻擊。

    而在看到目標地點出現在眼前時,他立即沖上前去敲門。

    一邊敲一邊回頭,膽戰心驚地害怕自己的動靜會引來喪尸。

    門內的人打開了小窗,對上一張滿是血污的臉,頓時被嚇了一跳。

    “我是人!我是人!”眼看著那扇窗就要關閉,林工連連開口,“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首領說!非常重要!”

    守門人從那半張臉的大胡子認出是誰,他冷哼著:“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親自跟首領講?再糾纏不清,別怪我動手打人了!”

    “是真的!”林工幾乎將臉貼了進來,“我這個消息和喪尸有關,首領肯定會想知道的!”

    男人看了他一會兒,又擔心自己耽誤首領的事,低聲呵斥道:“你小子最好是有真的有消息,等著。”

    窗戶唰的一聲又被闔上。

    還好林工躲得快,不然臉上也要掛彩。

    男人上了船,碰到相熟的人也抱怨兩句:“那叛徒又來了,說著要見首領呢。”

    兩人笑罵了兩句,男人這才往船艙里走。

    只是他還沒碰到首領,正巧一個女人從房間里走出來。

    男人同她打了聲招呼:“薛醫生。”

    女人笑著頷首,似是無意間提起:“你剛剛說叛徒來了?”

    薛嬙在基地里風評一向很好。

    男人也笑著開口:“可不是嘛,那林工被趕出去這才多久,又跑回來了。說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訴首領……”

    薛嬙低垂著眼,眸光幽深:“哦?”

    她抬起頭來,主動要求道:“首領今天接待西市基地的人太累了,讓他休息吧,我去看看是什么情況。”

    薛嬙同首領關系一向挺好,男人也沒有多想,跟著往外走。

    一邊還叮囑著:“薛醫生你可要小心一點,那個林工身上抹滿了喪尸血,又臭又腥,誰知道會不會對身體有影響……”

    薛嬙意義應下,走到門口時,林工已經忍耐不住地探頭尋找:“首領來了嗎!?”

    對上的卻是薛嬙溫柔的臉龐。

    “首領暫時沒時間見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

    她說得不急不緩,林工趕了兩天的路,只盼著這個消息能夠給自己帶來一個安身之處。

    哪怕是之前自己嫌棄的下海工作也變得珍貴起來。

    他穩了穩心神,問道:“你能做主嗎?我這個消息的價值可能比海島基地還要大。”

    薛嬙沒有立刻回答。

    她的臉突然逼近,雙眸里落著林工畏懼的臉龐:“說說看。”

    林工突然卡殼。

    他斟酌著該怎么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窗戶內又響起了幾人的說話聲。

    薛嬙似乎也沒時間再管他,而是同走出來的幾人寒暄起來。

    話語里透出西市基地幾個字來。

    林工知道西市基地,從廣播里他也了解了不少有關于末世基地的情況。

    離他們最近的云城基地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但普通人的待遇很一般,只能保證勉強活著。

    而西市基地是最大的一個基地,容納的存活者最多,而且異能者也是最多的一個基地。

    海島基地和它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林工的心火熱了起來。

    他仔細聆聽著里面的對話,似乎是過來考察海島基地糧食變異的情況,實際上就是空手套白狼,直接要成果的。

    海島基地不過是新基地,并沒有什么能力抗衡。

    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的。

    幾人的寒暄到了終點,為首的女人一頭利落短發,被薛嬙送上了車。

    基地的大門打開,一輛輛裝備齊全的大車開了出來。

    林工看了看薛嬙,又沒忍住將視線落在那車上。

    說實話,如果能扒上西市基地,那他吃喝應該不用愁了。

    這么想著他也這么做了。

    整個人朝著車沖了過去,大喊了起來:“我有很重要的消息,和喪尸變異有關的!”

    薛嬙臉色沉了下去。

    而林工依舊興奮地沖過去,恨不得將人都趴在車上:“請停一下,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消息!”

    短發女人喊了聲停,四輛車都停在了原地。

    林工站在車旁大口喘.息著,他還記著自己臉上的血污,用力用袖子擦拭著,但也并沒有什么用。

    臉上的血都凝固了,袖子上也有不少臟污。

    這么一通操作下來反倒是更臟了。

    短發女人探出頭,但并未下車。

    “什么消息。”她的話簡短,投過來的目光也在告訴林工她只給這一次機會,如果不說,那就不必再說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遮掩,平復了呼吸后朝著車窗壓低聲音說道:“我看到……有人被喪尸咬了之后,并沒有變成喪尸。“

    這一段話果然引起了女人的興趣。

    她托著腮,等著林工繼續說。

    “我親眼看著他被咬的,但是有一對父女……那個男人還是喪尸,他們不知道做了什么,阻止了男人的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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