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燈盞內燭火晝明晝暗,諾大的殿中空無一人,夜風從微開的殿門吹入,掀起層層紗幔窺見幾分殿內的情形。
殿內并非空無一人,最深處的殿內有一個高高的祭臺,祭臺之下,跪坐著一個老人,老人是城中的大祭司兮悎長老,他閉著眼睛跪坐臺下,已經快三天三夜,周圍的奴仆皆不敢上前去叨擾。
絲絲縷縷的煙霧從刻著繁雜圖案的爐前飄出,研磨出的香料是老香,聞起來并不是很讓人舒適,但奴仆們并不敢把香給滅了。
過了好半晌,兮悎長老睜開了眼睛,旁邊的奴仆立馬躬身把他扶起,然后把拐杖遞給他。
不過幾天,兮悎長老的氣色變得衰敗灰暗,祭司是能窺見天意的人,但也不能是能無端就能占卜窺視,占卜窺視的越多,于身體是有害的。
可從白翎消失到現在,他已經占卜過了十幾次,到現在還是沒有結果,甚至一絲線索都沒有,等候在外面的白拈在得到這樣的答案時,捏了捏眉心。
紜煒醒了,他傷勢極重,本是不該那么快醒過來的了,讓他醒來用的是非常之法,他醒之后當場就拖著傷勢對著白拈下了跪。
同時也坦白了自己做的所有事情,說的事無巨細,在聽到白翎還沒有找到之后又挨不住傷勢,昏死了過去,如今到現在也沒再醒過。
不過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了,主謀是斛,這位在紜水城祭司殿里兢兢業業的祭司,甚至在將來的幾年,還將是兮悎長老的繼承人,可他竟然狼子野心,一朝反叛,導致現在白拈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白拈已經去過斛的住處,不過到底是去晚了,好多的札記已經不在,剩下的札記并不是什么有用的東西。
“白翎的魂燈未滅,應是暫無大礙。”
兮悎長老從出事的那一天立馬就點了白翎的魂燈,那盞魂燈比起才點時的黯淡無光,到現在的微微明亮,盡管也并不算是多好的兆頭,但對于此時來說也算是一個極好的消息了。
王庭之中只有幾人知道白翎不見了,白翎失蹤的消息并沒有散播出去,可白翎許久沒有露面,紜族中那些并不太安分的人隱約已經有些蠢蠢欲動,最糟糕的是,白翎失蹤那天的天現異象,上古有云,顯異象,必有怪,加之紜水城封了城,毗鄰的那些部落派出了不少的人進入紜水城打探消息。
如今紜水城是眾目所在,稍有行差錯步恐怕就是大難。
這于白拈而言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找是必須找,就是把紜水城翻遍了也得找,不過現在,我們該注意的是毗鄰的外族部落。”兮悎長老嘆了口氣,若是讓外族部落發現了不該發現的,那得不償失,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把那些手腳不干凈的異族人清出城里。
其實說出這樣的話,是兮悎長老心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慌亂。
盡管對白翎如今所在位置的占卜一無所獲,但兮悎長老還占卜了一掛,這一掛是白翎未來的運勢,這種掛,兮悎長老并不怎么占卜,因為大多占了也是無果,可剛剛白翎的這一只有果不算,還是一只極好的掛。
乘風破浪,隱隱有借勢之兆。
具體乘誰的風借誰的勢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白拈沉吟了好半晌,兮悎的話并沒有寬慰他,這個時候說再多也沒用,王庭之中為了找到白翎,已經把該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但都一無所獲,心頭最亂大的莫過于白拈大人了。
白拈看向窗外,眉心微蹙,似乎是在權衡著什么,片刻后說:“罷了,先這樣,之后白翎的事你們都先別管了。”
他手指在輪椅上輕磕,沒一會停住,眼眸宛若披上了一層霜,“我一個人來。”
幾個字殺意磅礴,令在場的所有人一瞬都怔住了。
于此同時,遠處的宮殿之上,漆黑的夜里,一道幾乎看不清的影子在殿檐處輕點,輕而易舉的避開了城中加緊巡邏的侍衛,隨即消失在了一處。
沐著夜的印輕巧的落在了地上,不帶動一點聲響,他手里拎著才從河里打到的魚,足足有二十多條,用鮮嫩的草梗串在了一起,進屋后這些魚都被他拿到水缸面前,栓在了缸邊。
二十多條的魚都是活魚,栓在缸邊入水過就跳動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潛在水底的小鮫人從水底一躍而起,一雙蹼爪抓住比自個還重的五六條魚后急速潛回水底進食。
如此反復三次后,缸邊的魚只剩下了最后幾條,待最后一次小鮫人浮上水面,剩下的幾條魚被印勾在了手里,印蹲在缸邊,一雙漆黑的眼眸和剔透的紅眼珠對上。
他伸手把魚遞了過去。
小鮫人紅色的眼珠子瞅著印,波光粼粼的水光映出他紅眸里的幾分金色,他縮在缸沿邊,紅色魚尾在水中微微攪動,泛起躊躇的漣漪。
他愈合的太慢了,需要食物,填飽了肚子傷口才能好的快,這個人族好像暫時不會殺他,比起之前的潛在水底,現在浮上水面與這個人族之間距離極近,并不是小鮫人放下了戒備,他只是在等,在等養好傷,恢復力量。
印又把手上的魚遞過去了些,這次的距離幾乎是快把魚懟到了小鮫人的臉上,他帶回來的魚都是鮮活的,這條手心的魚還在掌心扭動,鱗片平滑修整,因為離了水,嘴巴一張一合,看著莫名有幾分凄慘。
小鮫人起初沒有動作,之后伸出蹼爪對著魚推距了兩下,未露出尖爪的蹼爪,濕潤微涼卻柔軟。
“?”印眼眸透著幾分笑意,這是嫌太近了?
他把魚拿的稍遠了些。
小鮫人砸砸嘴,蹼爪抱住魚頭,就著印的手就開始進食。
一條魚被他啃了幾口,小鮫人進食的異常猛烈,大概是為了讓這個人族不要得寸進尺,同時也對他產生懼怕,滿嘴的魚鱗嚼得咯吱作響,在屋里顯得尤其的突兀。
印看了一會,眸間潤著溫柔又幽暗的光澤,他另一只手移到腰間,解下腰間的獸皮酒囊猛的含上一口里面的清液,俯身撈起水缸中那只微濕的尖俏下巴,捏開頜骨哺了進去。
小鮫人始料未及,紅色魚尾上的鱗片劍拔弩張,口中還有魚肉尚未吞下,料是要發起狠來,尖牙畢露,但這酒的滋味,熟悉的甘冽滋味一入口,全身乃至骨髓都在這瓊漿玉液的澆淋下變得清爽起來。
玉啄似的喉頭上下一動,清酒咽下腹中。
“哐當”一聲。
門口傳來巨響,恩克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瞠目結舌,如遭雷劈,他齒縫里擠出幾字,“你在做什么!”
被打擾到的印蹙眉抬頭,齒間酒香彌漫,活色生香猶享不及。
水面上的小鮫人嘴角邊還掛著幾塊進食的鱗片,像是一頭扎進碗盆里吃得滿臉都是的小貓,反應片刻后如夢初醒般鉆入了水中。
“你瘋了,這是條鮫人!”
恩克走到缸邊,沒有任何預兆的抬手揮動靈力,陶土的水缸絲絲決裂開,水面晃動攪起漩渦,然而卻在另外一道更霸道的靈力下停止攪動,絲絲決裂開的裂縫也漸漸愈合。
唯有散落出的水跡昭示著一場靈力的交鋒。
印眼皮下露出一絲冷意,“別動他。”
恩克咬咬牙,頂著巨大的靈壓,“你是人族,他是鮫族,你竟然和一條鮫親嘴,你真是中了惑了!”
恩克已經完全失態了,若這白翎還是紜水城的小王子,雖然還未確定會分化成什么,但恩克會很高興的看印追求在意的人,但換成了鮫人……
“我只是在喂他藥,別說的我像個.淫.魔。”印搖了下腰間的獸皮酒囊,不咸不淡的解釋,他掃了一眼水中,“就算是親嘴也沒什么奇怪,我說過我喜歡他。”
獸皮酒囊的是椿酒,這王庭之中的貴族王族們都喝不來這酒,印搜尋了好幾個宮殿才找到,差的一味藥就是它——椿樹的最頂芽。
喝了這一口,小鮫人身上的傷應該能好全乎了。
不過讓印有些驚訝的是,這椿酒的酒味道極烈,沒想到小鮫人竟然喝下了。
在缸底的小鮫人露出一雙眼,偷偷窺視缸邊的情況,一口清酒下肚,周身暖洋洋的,這些天體內的疼痛也全然消失,剛剛的靈力相撞讓他明白一個事實,那個老一點的人族想殺他。
而另外一個喜歡他。
鮫族長相貌美,同族的人都說人族很好迷惑,當時族中的大哥哥還捏了捏小鮫人的臉蛋,說要是他給岸上的人族唱幾句歌謠,一定會把人族全部都誘騙進海里。
所以這個人是和那些被誘騙進海里的人族一樣?
可是他還沒有吟唱歌謠……怎么就被誘騙住了呢。
奇怪的人族。
小鮫人在水中吐出一串泡泡,甩了甩紅尾巴尖,不管怎么樣,他現在需要汲取力量,那就需要迷惑住這個人族。
隔天,印就發現小鮫人的防備心遠沒有之前重了,昨天和恩克的靈力相撞倒是讓印因禍得福了。
甚至在他要出去給小鮫人打的吃食的時候,一直躲在缸底的小鮫人浮出了水面,蹼爪巴在缸邊眼巴巴的看著他,紅尾巴尖在水中一甩一甩的。
印完全杵在原地動不了。
好一會,印咳嗽了一聲走過去問:“想讓我多抓點魚?”
小鮫人齜牙,“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