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爭風 “別挑戰男人的尊嚴。”
下午一點三十左右。
躺在床上剛睜眼的季南收到了來自姜宸的一條微信消息。
姜宸:【哥, 在不。】
對這種拐彎抹角的對話,季南表示很無語:【?】
姜宸:【你現在能幫我找找季繁不,我聯系不上她……】
季南愣了下:【什么叫聯系不上?】
姜宸:【你能不能挑重點看?】
姜宸:【就是打電話不接啊!![怒]】
看清這一句話, 季南慢慢悠悠地晃起身。
他想了想, 退出,點進自己和季繁的對話框一瞧,果不其然——
也沒回。
“……”季南皺眉,喊了聲:“陳碩。”
無人回應。
季南不信邪, 又叫了下他的本名:“陳石頁。”
照樣是冷冷清清。
就在季南脾氣爆發, 準備喚第三次的時候。許嘉述帶著濃濃鼻音的哼唧聲響起:“哥你別喊了,他那會兒接完電話就出門了,下午又沒課,估計不是約會就是工作。”
季南:“……”
沉吟片刻, 季南收拾好下床,去陽臺給季繁手機撥了個電話。
依然無人接聽。
季南隱約生起一股不安感。
他擰眉, 焦急踱步半天,舉著電話走出去, 一把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出門-
季繁獨自來了醫院。
從邁進門那刻起,她其實都挺恍惚。
失神落魄地走到巡診臺, 遲疑地在精神科和心理科之中來回糾結, 最后熟練掛號、就診、取藥,走完固定的程序。
從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完成,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
沒有人知道,在被季聽嵐魔鬼訓練的那段日子,她患上了雙相情感障礙癥:抑郁癥分支的一種, 發病時偶爾會伴有輕躁狂表現。
這就是為什么她時常會因為一丁點的小事而情緒崩潰。
季繁是個神經高度敏感的人。
她擁有著天生的好勝心,隱蔽又偏執。季聽嵐的完美主義恰巧能將它全部激發,而后從中獲利,用來換作炫耀的資本。
她們母女,在某種程度。
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北辰附屬醫院坐落在A市中央,是最繁華的商圈。時值日暮黃昏,街道車水馬龍,人川流不息。季繁沉默坐在露天長椅上,盯著遠處盞盞亮起的霓虹發呆。
彩燈由點及線,暈進她眼睛,忽然就模糊了一片,斑斕成面。風一吹,眼淚就干在了臉上。
季繁垂眼,長摁側邊按鈕,打開手機。
這是陳碩新買給她的。情侶款,兩人一人一個,季繁本來想掏現金付錢,卻意料之外地沒能搶過他。
季繁還記得當時的場景——
少年一身白衣黑褲,背著光,橘黃色日影籠在他側臉,落了層深淺不一的陰影,硬朗五官融于其中,顯得那么不真實。
“瞧不起誰呢?”他炫耀般搖了搖手上亮起的支付寶界面,戲謔開口:“認清自己的身份,女朋友,別瞎挑戰男人的尊嚴。”
他拉過她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地把原本的手機放上去,話雖渾,語氣卻正兒八經:“成天就知道假客氣。花點錢算什么,我整個人不都是任你擺布?”
汽車鳴笛音響起。有幾個脾氣暴的司機下車罵街,吵吵嚷嚷地,像是回到了報道那天。
季繁眼眶一下就又濕了。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自己特對不起陳碩。
她究竟有什么好,能讓他心甘情愿放棄更好的學業選擇?早在那日打車來學校的路上,她便懷揣著這般想法。
他是idol啊。
他明明可以擁有更多流量的。
那種不踏實感,直到今天也依舊存在。每一次夜深人靜,每一回獨處一室,每一天、每一秒、每一分鐘,無時無刻不在縈繞著她。
讓她迫切地想要去做出一些改變。
變得更好,變得更優秀。
變得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到他身邊,而不受外界任何置喙。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快好了的。
自高考結束以后,她很久沒有再發過病。她以為……她已經是個正常人了……
淚一滴滴地往下淌,很快就沾濕了屏幕。季繁慌張去擦,卻抹開成水印,暈成暗花。
越擦越臟,就好像她糟糕的人生。
耐性消散過后,戾氣便會隨之加重。她煩燥揚手,卻在虛空中生生卡頓。
醫生說,如果不加控制,她也許會慢慢在發作時變得毫無意識。
她可能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
季南剛到季繁宿舍樓下,便看見陳碩站在邊上,抬了個手機在耳邊。
他瞇了瞇眼,插兜走過去。
“你還記得,她大概什么時候離開的宿舍?”
季南腳步一頓。
對面不知道怎么回應的。
陳碩糾著眉轉身。一抬頭,正好和季南打了個照面。
“嗯,好的,謝謝你們。”沉聲說完這句話,陳碩撂斷電話。對上季南的眼,先一步開口。
“季繁不見了。”
“……”季南下巴往他手邊點了點:“誰?”
“她室友。”陳碩低頭,重新摁亮屏幕,展示給他看:“別誤會,打的是她以前號碼……”
季南輕描淡寫掃過,“嗯”了聲。
“……”陷入無言。
“季繁……”良久后,陳碩試探性提起:“她最近心情不好?”
季南看傻缺似的:“你問我?”
“……”陳碩默了默,換一種問法:“她貌似身體挺不好的……”
季南翻了個白眼:“小姑娘當然不比我們這群大老爺們糙啊!”
陳碩盯著他瞅,沒再說話。
“誒,不是,現在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嗎?”季南不悅:“趕緊找人啊,季繁這丫頭,不知道又鬧什么脾氣!估計跟她媽脫不了干系。”
“她媽媽做什么了?”
“鬼知道!”季南眉心的結愈深:“姜宸發微信說找不到人。”
他嘆了口氣:“她們倆,除了家里那檔子破事偶爾有聯系,多數情況下估計還不如和我的關系呢。”
陳碩薄唇抿緊。
反應出聊天偏題,季南又趕緊將話頭朝回拉:“我說,你怎么一點不著急?”
他掏手機出來,邊撥電話邊譴責:“你這男朋友當的,忒不負責。”
“……”
忙音持續不斷,季南不耐煩,干脆切了號,轉回對話界面,噼里啪啦敲字,進行信息轟炸:【季繁,你人呢!】
兩秒不回。
季南眼珠子一轉,打開相機“咔嚓”拍了張陳碩的側臉照,威脅:【最后給你三分鐘時間,不理我,我就撕票!】
出奇的管用。
下一秒消息就彈出來:【什么事?】
季南:“……”
得,當哥的就是沒有人家男朋友親。
他心里不平衡,不爽:【想揍你男朋友。】
季繁很快撥了語音通話。
鈴聲響了兩聲,季南在陳碩直勾勾的眼神注視下,懶洋洋地劃到接聽:“哪兒呢?”
“后街酒吧啊。”
他瞥一眼旁邊人,非常欠揍地拖長語調。
“行,哥接你去。”-
燈影昏迷。
季繁坐在靠窗位置,捏了杯與氣氛格格不入的牛奶,垂眸看著桌面上零散擺放的一堆藥盒,像是被人抽干了靈魂。
估摸著時間尚早,高峰時間還沒到,只有散臺位置零零散散坐了幾桌。
店內中央靠吧臺左邊,是空出來的舞池,臺階被用木板砌高,做出劃分,上面擺了些不同種的樂器。此時正有兩個抱著吉他的男人,低眼哼歌,氛圍抒情繾綣。
他在翻唱陳碩的《阿笙》。
季繁幾乎是在他曲調將起的第一秒,就抬起了頭,定睛看向臺上。
有所察覺般地,其中一個男人也在此時稍側了點腦袋,頂上絢爛彩燈拉過,有幾道落進他漆黑的瞳。
四目相對,兩人分別愣了一下。
謝久辭揚手叫停了伴奏,摘掉吉他帶,拍了拍身邊人的肩,附耳和他說了幾句,走下臺。
朝著她的方向。
季繁下意識把手邊的藥盒收了收,偽裝成無事發生的模樣,抿了口牛奶。
“一個人?”謝久辭自來熟地坐進她對面沙發,招手叫了個服務生:“來杯長島。”
“好嘞,辭哥。”服務員明目張膽地朝兩人身上打量,嬉皮笑臉道:“只來一杯嗎?”
謝久辭懶散倚靠向沙發背,指尖輕點桌面,似有若無地冒了兩個字:“不然?”
服務員擠眉弄眼,意有所指地暗示:“這位小姐不需要嗎?”
聞言,謝久辭慢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做生意做我頭上了?”
“……”
服務生被懟得無話可說,又顧念謝久辭的身份,不敢發作。
空氣停滯不動。季繁有意打圓場,僵硬扯了扯唇角:“不用,我不喝酒的。”
想了想,她補充:“男朋友不讓。”
這話是季繁自己猜的。
畢竟憑借僅有幾次喝酒被抓包經驗,她隱約能猜出陳碩的想法——
喝酒可以。跟別的男人喝酒,不行。
服務生面色緩和了些,笑:“辭哥真是一如既往的強勢。”
意識到他誤會,季繁立馬想要解釋:“他不是我……”
然而,服務員已經走遠。
季繁泄氣,胸口實在堵得慌,大口灌了半杯奶,把杯子往桌面一磕,問:“你怎么在這兒?”
謝久辭挑眉:“這話該我問你。”
“小姑娘家家的,一個人混什么酒吧?”
季繁沒留情面地刺回去:“李佚笙教的,你怎么不去教育她?”
謝久辭表情管理瞬間失控。
另一個男人注意到不對,當即起身,急匆匆趕來,擔憂地喚:“Hey, Bruder, geht es dir gut?”
他問謝久辭有沒有事。
謝久辭眸色很沉,似乎有錐心的痛感一閃而過,用標準的德語回應:“Alles in Ordnung.”
他好得很。
“Deine Depression sieht wieder ernst aus.”男人接著用德語評判:“Ich glaube, du brauchst eine systematische Behandlung.”
季繁專業課修得雜,各國語言在高中時都有涉獵,自然聽懂了他們的對話。
不由得插嘴,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男人話里的意思:“抑郁癥?”
她看向謝久辭蒼白的臉色,喃聲:“你怎么也……”
話音戛然而止。
那個陌生男人轉回頭,銳利的目光由上至下掠過她,至手邊,停住。
背后傳來腳步聲。服務生去而復返,端著調好的軟飲引路:“您兩位,先隨便找個地方坐坐?我把這杯酒上了,就來。”
季南含笑拒絕:“不用,我們找人。”
陳碩一言不發地走在后頭,氣壓低得駭人。
忽地,季南瞄見了那個熟悉身形。
他抬腳繞過服務生,快一步行至她面前,看她喝的牛奶,心里正要松一口氣。
卻見服務生幾步跟上來,拿出餐板上的高腳酒杯,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
“原來您找辭哥和他女朋友啊。”
聲畢。
陳碩臉色驟變。
第72章 爆發 “你不像任何人。”
極短極快的瞬間, 只一剎。
下一秒,就變回來。
季南回頭正好瞥見,恍若錯覺。
陳碩踱步走過來, 站定。
一邊上的謝久辭和男人也停止了交談, 紛紛仰面看向他。
周遭溫度低至冰點。
陳碩目光涼涼,以極慢地速度,掃過周圍人的臉,而后, 聚焦于她手邊一點, 怔忡。
“那個……”季繁反應迅速,把一塑料袋的藥盒朝謝久辭方向推過去,不顧他感受,拎包站起身, 搪塞暗示道:“謝久辭,身體第一位, 心情出了問題,什么都是白搭。”
“好好聽醫生的話養病。”她推季南:“我們就先走了, 不打擾你休息。”
季南被她推得不斷后退, 語氣略不滿:“喂喂喂,你別太過分了, 找你半天, 腿還沒歇呢,不得請我喝杯酒啊?”
“我讓你找我了?”季繁態度很惡劣。
季南被她沒頭沒尾地兇了一通,那點“有了男朋友忘了哥”的不爽,連帶著吃醋不平衡的感覺又涌上來,皺眉:“你更年期提前了?”
季繁氣得想哭:“你才更年期,你們全家都更年期!”
“我家不也有你么?”季南嗤道:“第一次見罵人罵自己的。”
火力不斷上升, 在場諸位,幾乎沒有人敢貿然加入他們兄妹倆的戰場。
除了……
“這位客人想喝酒啊?”服務生喜滋滋從桌兜里掏了個平板,指尖飛速跳躍,點開下單界面,熱情介紹:“我們店的果酒最好,葡萄酒是特色,其中一款‘長相思’更為爆品,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著隊來嘗呢。”
“您看看,要是沒意見的話,我這邊幫您勾選下……”
一個“單”字卡在喉間。
對上季南風暴肆虐的黑眸,服務生慢吞吞地咽了口唾沫,訕訕道:“啊,不好意思,我臨時想起還要去調酒臺幫忙,您這樣,請便,有事喊我,隨叫隨到哈!”
一股腦說完長段話,服務生十分有眼力見兒地,腳底抹油,遛了。
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季繁回過神,眼眶紅腫腫地咬了下唇,不再言語。季南也懶得再吵,索性避開她,徑直往謝久辭對面一坐,捏了桌上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彼此都是熟人,謝久辭自然不會多計較,于是便沒攔。
陳碩眸光徘徊于兩人身上。
唇線繃緊成線。
見狀,季繁更是惱得不行。
那種感覺,就好像,浸了水的炮仗,火氣全窩在了胸腔,不上不下,實在堵得難受。
季繁氣沖沖瞪著季南。
后者依然是拽得跟大爺似的,心平氣和地品著酒,壓根不搭理她。
情緒頃刻間上頭。
季繁一把奪了他手中酒杯,猛地砸向地面。
玻璃碎濺開來,周邊寂靜一刻,其余桌客人注意力集中過來,甚至其中有不少在竊竊私語。
季南被四面八方射來的各種異樣眼光看得不自在,強壓著火,起身湊到她耳邊,一字一頓道:“有什么瘋回家發不行嗎?”
不知被哪一個字眼刺痛,季繁情緒波動更大,第一次動手揪了他的臉:“你說誰是瘋子!”
季南吃痛,下意識扯掉她的手,甩開:“季繁!”
“季南!”見季繁被推得后倒,陳碩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她的腰,也怒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南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干什么?我TM吃飽了撐的,攤上這么個沒良心的好妹妹。”
季繁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腦中本就混沌,偏他又往上再澆一把火,于是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道:“誰要當你妹妹啊!你以為我很想嗎?要不是外婆一門心思想看膝下兒孫承歡,你覺得我會搭理你嗎?”
話落,季南一愣。
“你認真的?”他有些失神。
季繁從陳碩懷里掙扎出來:“對!認真的!”
她完全喪失理智:“季南,我應該早就跟你說過,與其在我這耗時間,不如多去巴結巴結姜宸,說不定我爸他還能高看你們家一眼!”
果然,唯獨親近的人才會熟知彼此的軟肋。她不留余地朝他心口捅刀子——
當眾點破季家是靠攀附上位。
“好、好、好。”
連續的三聲嘆,一聲比一聲重,一字比一字沉,季南忽然就覺得沒什么所謂了。
他垂首平息了眸中深沉的風暴,嗓音啞得出奇:“季繁,你夠有種。”
說完最后一句話。他深深凝了一眼季繁身邊的人,沒再說什么,走了。
走到一半,他又回頭。
“陳碩。”
陳碩嘴巴動了動。
“以后少tm喊我哥。”
“……”
一場鬧劇結束。
等季南離開之后。大概過了很久,季繁才后知后覺地感到鼻酸,心里某處像是撕開了一道裂口般地,流滾出淋淋鮮血。她痛得說不出話,熱淚哽在喉間,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無法拼湊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說了什么。
她只是感覺到疼,生生的疼。
仿佛要把整個人都撕裂開一樣。
那股鉆心的痛意讓她在迷糊中短暫清醒。
她突然轉身,朝季南背影的方向,跑出門。
“歲歲!”顧不得和謝久辭理論,陳碩忙跟著追了上去-
季繁一路跑到大馬路中央。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很快又隨風而去,有人搖窗大罵:“想死是不是!”
腦袋中隱約有個聲音在叫囂。
季繁停下來,手不受控地抬起,扶上側額。
鳴笛聲此起彼伏。
引燃了她此刻靈魂深處的自毀傾向。
要不就這樣吧。
死了吧。
這個糟糕的世界,你難道還有什么留戀的嗎?
季繁死死地捂住頭,不想去聽,可那聲音卻如有蠱惑,不管不顧地引導著她按要求去做。
就是現在。
面前的車子,撞上去。
pretty girl.
你將不會再擁有煩惱。
夜黑如墨,鉤月高懸。風吹樹動,枯葉沙沙。
她站在霓虹四溢的街頭,走投無路。
忽而,一陣凌冽的風從耳邊擦過,她被人扯進一個有力的懷抱當中。
“季繁。”
有人喚她的名字,分明字字說得咬牙切齒,語調卻抖得潰不成軍:“你不要我了嗎?”
陳碩看得真切。
她方才就站在他眼前,隔著川流不息的人潮,同他四目對望,眼里失去萬物的顏色,只剩茫茫空寂。
就在那一剎那——
他想,他大概讀懂了她的決絕。
可他想不明白。
她為何能夠毫無留戀。
即使面對著他。
哪怕直視著他。
也可以做到如此毅然決然。
你、不要……我了。
季繁艱難地去思考這五個字的意思。
陳碩緊緊抱著她,一手扶上她的后腦,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將她的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后俯身埋首在她脖頸,用唇瓣輕碰她頸間的皮膚。
“……別不要我,行么?”
沒一會兒,淚水便決堤,打濕了她肩窩處的衣衫。
那潮意本不大,可惜經風一吹,就暈開成大片的暗團。
濃重的自我厭惡在心中翻滾,季繁只能木訥地感受到涼,無力給予他任何回應。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哭什么。
被人拋棄這么難受嗎?
慢慢習慣不就好了,為什么要哭。
哭了……
難道就會有用么?
可能是因為天越來越黑,又或者,是由于風越來越大,她竟然漸漸睜不開眼睛。
迷蒙中,周圍仿若有大霧四起彌漫。
“啪嗒——”
不知哪里傳來水滴的聲響。
季繁眼睫一顫。
細密的雨水隨即接踵而至。砸進她麻木不仁的瞳,而后匯成豆大的水珠,往下墜。
她遲疑伸手,回抱上他后背,輕聲道:“石頁,你猜到了吧……”
感觸到那人的身形明顯一僵,她再也撐不住地嚎啕崩潰:“我……好像好不了了。”
雨勢趨大,不遠處的車流慢散,四周所有一切都在被模糊化。
她的世界回歸荒蕪。
季繁大口喘著氣,可窒息感依舊縈繞不散,她涕不成聲:“我得了很糟糕很嚴重的病。”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發病,我不知道我會說出什么話,做出什么事,”她手揪著他的擋風外套,五指因用力而骨節泛白,上面還掛著泥濘濕漉的水:“我不知道未來的我會變成什么可怖的樣子……”
她哽咽,眼淚混著雨水嗆進肺管。
劇烈的咳嗽聲,似平地驚雷,拉回陳碩游走的思緒。
他顧不上再詳細思考自己無望的絕境,慌里慌張輕拍她脊背,試圖平息她的顫意:“不會的、不會的……”
一遍遍地重復,一次次去否定,到底是為了安撫她,還是為了欺騙自己,估計連陳碩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季繁咳得狠,哭腔斷續,湮沒在鋪天蓋地的雨聲當中。
“我……我剛剛是不是兇了季南。”頭腦中僅余零星記憶,她急不擇路地向他尋求確認:“我當時有沒有很過分?”
陳碩啞然,稍稍撤開距離,抬指,欲擦去她眼尾的淚。
可他們此刻正站在霖霪瓢潑中,根本徒勞。無奈,他拉起她,打算先去屋檐下躲雨。卻被她反手甩開。
“他不會原諒我了對不對?”
一顆心隨著他長時間的緘默,逐漸沉下去。季繁語調陡然上揚:“陳石頁!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看我笑話很好玩嗎!”她開始無差別攻擊,與尖刺倒豎的刺猬無異,眼眸通紅,發絲黏膩貼在臉頰兩側,整個人處于失控邊緣:“為什么你每一次都欲言又止,你到底瞞著我些什么事情?拿其他女孩的照片做頭像來找我聊天,你不會感覺到惡心嗎?”
陳碩被她訓得怔在原地。
“你說什么頭像?”陳碩無措地安撫著她。
“cemelia,還有高中時的微信號。”季繁失聲大吼:“陳碩!你究竟要我說多少遍!”
驚雷一陣。
閃電照亮彼此的狼狽。
陳碩再次上前一步靠近,想幫她抹淚。可季繁卻忽地泄力,兩手捂臉,蹲了下去。
“陳碩,在你心底,我究竟像誰?”長久來壓抑的自卑感炸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不愿意承認,也害怕成為。
他人的替身。
盡管,那可能只是他短暫邂逅。
嗚咽聲細碎,刺進陳碩心里,如利刃割肉,鈍箭磨皮,他曾引以為傲的自持全數坍塌。
“……”
陳碩低眼盯著她發頂須臾,終是認命地半跪到她面前。
目光凝于腕骨的紅線處,他驀地自嘲一笑。
季繁沒抬頭,任憑雨水淋落,掉進凹凸不平的水洼,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
這漫天雨幕。
像個巨大的隔離層。
將萬千種種阻斷開來。
偌大世界,仿佛不過他們兩人而已。
“季敏。”
陳舊的稱呼,成功讓季繁止了哭音。
“在我這兒,你從來不像任何人。”
她猝不及防抬睫,恰看到他眸中藏了昏黃燈影丁點。恍惚一眨眼,猶如去歲夕陽正當空。
第73章 曾經 “除了愛你,我別無選擇。”……
夜沉于水。
陳碩拿了條毛巾, 仔仔細細替季繁擦盡了粘在發上和眼角的濕。
季繁哭到眼睛紅腫,顯然已經累極。
“不要。”她推他的手,臉別到一邊, 聲音透著被子傳來, 厚重又沉悶。
陳碩失笑:“被人伺候還不樂意?”
季繁不理他。
“先別睡。”陳碩拍了拍她,將地上放的包裝袋提起來,往床頭柜上一擱:“把濕衣服換了。”
季繁嘟囔喊困。
陳碩態度很堅決:“不換明天會感冒。”
季繁照舊不動,裝死。
陳碩挑眉:“那你睡, 我幫你換也成。”
他裝模作樣去扯她的被角, 本來就沒用力,不想卻輕易拉開。
入眼就是季繁懷抱自己,窩在角落,整個人蜷作一團, 略微抖著,身下水印深了一片。
陳碩皺眉, 俯身下去,探手掰過她的臉。
“又怎么了。”
“石頁, 你那個時候怕不怕我。”
“……”陳碩默然片刻, 誠實道:“是怕的。”
季繁淺淺“嗯”了聲,嗓音輕得像是出口就要碎掉:“我還以為, 我一直控制的很好呢。”
她慢慢抬手, 擋住自己的眼。
“原來,你早就知道吶。”
……
那是畢業聚會后的第二天。
艷陽朝升,季繁躺在酒店床上轉醒。
頭疼得厲害,斷片的記憶并不足以支持她去思索昨夜發生了什么,只能憑借感覺判斷,自己似乎沒出意外。
可還是略感不安。
抓起枕邊手機掃了眼, 看到謝久辭發來的微信才算徹底放心。
季繁盯著屏幕看了兩秒,雖沒能轉過來他為什么會拜托姜宸將醉酒的自己送到酒店休息的彎兒,但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
簡單向謝久辭道過謝,季繁轉進和姜宸的對話框,敲敲打打半天,卻在發送前一秒想起,她最近似乎正為準備留學忙碌得不可開交。
猶豫片刻。
季繁默默刪掉了編輯好的文字。
起身去刷牙洗漱,余光瞥見自己嘴角暈開的唇彩,一頓。
虛虛實實的夢境交替,她懊惱地發現一個事實——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季繁跳轉進微博,擠了牙膏,邊刷牙邊看了眼最新的幾個熱搜詞條。
由上而下前兩個,分別是——
#陳碩#
#藝考放榜#
季繁見怪不怪,一臉平靜地,點進了后綴帶有“爆”字的那個。
然而卻出乎意料,關聯內容并不像以往的稱贊,滿廣場都是加有tag的惡意嘲諷。
【陳碩這個學霸人設算是崩了吧?!】
【靠,我就說聽他歌感覺不像一個十幾歲小孩寫的,以后這種營銷咖能不能滾出內娛啊!】
季繁眉頭擰起一個小小的結,吐了口水。雙手背到腦后,熟練地將長發束起,沒來得及洗發,感覺有點油,她咬唇,放棄了一貫的低馬尾風格,繼續往上提,扎成一個高馬尾。
揩干凈手后往下翻,看了近百條,她總算了解了始末:今晨北音大學藝考成績出爐放榜,各大文娛媒體競相報道,陳碩榜上無名,疑似名落孫山。
說是疑似,實則百分之九十的確定。
因為先前有不少同屆考生,都在北音大學的擬招錄名單里面看到過陳碩這個名字。
季繁捏著手機,坐到了床邊。
指尖熟練劃到黑名單,戳進去,對著他的頭像,發呆出神了很久,很久。
然后果斷訂好機票,飛往C市。
從市區到江川。
這還是季繁頭遭獨自一個人回來。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沿途,她坐在大巴上,支手眺窗。眼底沒有興奮,亦沒有激動,只有濃到窒息的擔憂。
高大的樹木在飛速后退。
書包中的手機嗡嗡震動兩聲。她回神,掏出來看了一眼。
是高考前設置的,每日服藥的鬧鐘提醒,由于上周剛剛停藥,她總是忘記關掉。
除此以外,沒有任何消息。
完全不符合季聽嵐一貫的作風。一時間,季繁忽然有些不適應。
也不知道姜宸怎么替自己跟她打的馬虎眼。
車輛入山,云壓得很低,行至隧道時,周遭視野騰一下子變黑,只剩不同片的熒幕亮光,在車廂里面凝如暗夜星河。
季繁順手劃掉鬧鐘,重新換了小靈通出來,瞧見許嘉述兩分鐘前才姍姍而至發來的短信,心頭涌起一股說不上的莫名悵然。
陳碩沒在江川本地。
這個認知令季繁感到心慌。她甚至沒顧得上先去順道看望一下外婆,就在中途買了返程的車票,原路撤回。
一來一回時間耗了不少。
等再落地,C市主城區的天色早就變了。季繁對照手機地圖的路標,隨手打了個出租,直奔遠郊。
路上,她不停地刷新app。
眼睜睜看著微博由爆到崩,親眼瞧著陳碩粉絲數在不到18h之內猛掉近萬。再然后,看著路人轉黑、脫粉回踩接連發生。可陳碩卻始終不見回應。
昨夜謝久辭說,陳碩為她放棄了各個專業院校的申報名額。
她以為只是玩笑。
人生不同路有不同路的走法。
他本不該自折羽翼。
“為了你。”
謝久辭原話中的三個字出現在腦海霎那,季繁心頭五味陳雜,說不上來是什么感受。
只覺得自己好像撿到一顆糖,甜味密密麻麻,一點一點擠壓掉她心中的苦,隨后上溢。
充盈到鼻腔,就變成了無窮無盡的酸。
到地方之后,季繁下車,根據導航指引,來到了一家地下唱吧。
就在南湖大學醫學部的地鐵口附近,商圈負一層,游戲城最里面。
各個店家牌匾張牙舞爪,周圍還墜著一串五光十色的小燈。頭頂音響,幾首激蕩狂野的搖滾樂滾動播放,實在吵得季繁頭疼。
她受不了地推門進去。
服務生迎上來。她大體描述了一番,服務生便帶她去了內側的包廂。
經過一條細窄無光的長廊,服務生頷首向左邊指了指,季繁當即會意。也許是近鄉情怯的緣故,直到服務生離開,她還是沒能暗琢出一套完整的說辭。
久別重逢,該用什么開場白呢。
你好還是好巧。
季繁她難以抉擇。
磨蹭了半天,季繁終究是沒抵過私心作祟,她下了決定,如果陳碩可以不管不顧,那么她也沒什么需要猶豫的。
矛盾全過去了,只要他這次堅定地選擇她,那么,往日她的怨就能一筆勾銷。
季繁手搭在門把手上,不知怎地,突然有些緊張。像是有所預感,更像是心靈感應。她沒著急按下去,而是踮起腳,透過門窗,朝里望了一眼。
僅僅只一眼,她精準無誤地從十幾個身著校服的少年里面找到了魂牽夢繞的那一位。
室內光線昏沉,煙霧繚繞,灰青色的水汽糊了滿窗。他倚在座上,外套大敞開來,袖子稍上翻,卷至肘節,清冷面容半隱于薄塵。
忽地,他毫無道理抬眼。越過茫茫浮埃望向她的眼。
與他眸光相撞那瞬間,季繁的心重重一跳。
她躲閃不及,看著他皺眉起身,朝她這個方向走來。而后被人攔住。
季繁認出了那個女生的背影。
因為這段時間她曾無數次夢到過,陳碩收她情書的場景。
她本以為他們不會再有任何聯系了。
明明陳石頁也曾當眾維護她,給過靜念難堪的,不是么?
季繁干愣愣站在原地,看到有人遞話筒給他們倆,陳碩抬手接過的同時,也看清了他空蕩無物的腕。
一腔熱情仿佛被兜頭的涼水澆了個徹底。腦中想好的所有措辭被頃刻抽空,耳邊仿若有陣陣轟鳴,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乃至連病情發作都毫無意識。
后面的事情,她不知道,也不記得。
全由陳碩來復述。
他說她砸了桌臺上的酒瓶,玻璃碎成一地,她又哭著蹲下去撿,不斷重復著“抱歉”。
怕她徒手不安全,他想拉她起來,卻被她反應激烈地推開,然后趁這個空檔跑出門外。在包廂人驚神的情況下,他很快反應過來追出去。
隨后在遠離公路的某一處小坡上找到了她。
日影斜沉,殘陽像個染血的橙子。她靜靜抱著自己,仰望夕陽,身上還穿著昨天聚會時的那件白色連衣長裙。
極素凈的顏色,沒有任何多余裝飾。上半身是泡泡袖,寬松版型,布料正被風吹得鼓起。腰際間有綁帶,紗料,恰勾勒出極佳的身材曲線。
早秋。黃昏的郊外寂靜無聲,她就那么了無聲息地站著,雙手攀在臂膀,形影蕭瑟。
他腳步徐徐釘住,站在原地脫下外套,虛拎在手中。不敢去輕易打擾她,又難以裝作若無其事的路過。
那太陽,說是墜,倒不如說是像——融。
漫天的晚霞,色彩絢爛又荼蘼。
陳舊日頭的光影將他們二人影子拉得極長,重疊在一處。
便化成了無盡的思念。
這是他們某種意義上的第二次見面。
在相隔了三百三十三天之后。
她和他,終于看到了同一輪日落。
……
季繁手遮在眼睛上,自始至終沒拿下來過。
燈下,她的不堪盡數展現。她不敢去看陳碩此時的表情,她害怕去想,擔心在他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嫌棄。
她會承受不住……
從一開始,她既然選擇擁有這段感情,就未曾想過給自己留出退路。
她不想分手,更無法接受他的離開,喜歡也好,依賴也罷,說是自私,她也認。
她就是沒有辦法放手。
掙扎的靈魂渴望被愛,一旦嘗過了甜頭,便再沒有辦法回歸沉寂。
沒有人會喜歡孤獨。
季繁不是例外。
“你為什么……不離我遠點呢……”
鼻尖發紅,季繁抑制著情緒。
如果他能早點跟她保持距離就好了。
那樣,她就不會產生幻想和期待,現在就不會阻攔他離開的腳步。
陳碩沉默了很久:“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了。”
他彎腰把她抱起來,摟在懷里,用力拉開她的胳膊,吻她的淚:“舍不得。”
“你還不知道么。”他一根根地掰開她的手指,五指交纏,緊緊扣住她的手掌,直視她的眼睛,說:“我愛你。”
“只是因為,你是你。”
“愛到,”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臉上,笑著望她:“我擔心你會因為這個,跟我分手。”
季繁心中一震,吸了吸鼻子,囁嚅:“你不怕……”
“歲歲。”她的話被陳碩打斷,他盯著她,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我不怕你生病,從來不怕。”
“否則不會拜托靜念保密。”
“我知道你忘記了,所以我必須再一次告訴你。”
他探手替她捋順鬢邊半干不濕的發:“寶貝,你已經很棒了。”
她無聲無息地掉眼淚。
見狀,陳碩嘆口氣,攬她進懷,耐心拍她脊背,一下又一下。
窗外風聲終于歇了。
她撲進他懷里,哭著問:“石頁,我會努力變好,你能不能……等等我……”
“……你知道我別無選擇。”
第74章 排隊 “在法國等叫號呢。”
季繁得病這件事, 陳碩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季南。
不怪他刻意想隱瞞,而是實在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也不知該從何談起。
自上次兩兄妹吵架之后, 陳碩再次回到宿舍,季南就對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就差把不爽寫在臉上。
期間各種陰陽怪氣,一會兒懟他還知道回來呢, 一會兒又翻舊賬, 嫌他軍訓時總夜不歸宿……
加之許嘉述在旁邊時不時冒一兩句煽風點火的話,宿舍關系便一路下跌至冰點。
鬧到最后,季南索性大手一揮,在四個人的小群里定了個準時準點查崗報備的規矩。意思大概是, 他來擔任寢室長的職責,由許嘉述做副舍長協助, 孟宇涵為監督員記錄,以管理維護大家的規律生物鐘。
針對意思顯而易見。
對此, 陳碩倒是一句話沒說, 照舊是每天早出晚歸地忙。
公司解約手續有些繁瑣,之前所有流程都是謝久辭親自在盯。
然而, 從酒吧見過一面回來, 陳碩心里窩火,便再沒有主動問過這件事兒。更何況,季繁這邊老請假一個人去醫院做咨詢疏導,他實在不放心,索性就暫時把工作拋到了腦后,天天寸步不離地跟著。
季繁她最近好像很喜歡生悶氣。
總是自己一個人偷偷摸摸躲起來哭。
陳碩看得著急, 卻毫無辦法,只能想盡辦法地逗她開心。
陪她自習,陪她吃飯,陪她看病。一天二十四小時,除過要去上自己的必修課,恨不得都用在她身上。
就這,還嫌不夠。
就這么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
國慶小長假在眾人的翹首盼望中,悄然而至。
星期五下午,學校上完最后一節思教大課,廣播里就播放起歡快的音樂。
前排的徐音轉過來問:“繁繁,你想好去哪兒玩不?”
得益于繪畫療愈的注意力分散,季繁現在情況好了很多,漸漸已經停了藥,絕大多數時候,根本看不出來有什么異樣。
她垂眼,把ipad收進書包:“沒定呢,但我挺想去海邊看看的……”
“誒,海邊好啊。”莊曉雅耳朵尖得很,聞聲立馬回頭,喜滋滋地道:“正好,我和音寶也沒安排呢,要不咱宿舍趁這個時間一起去逛逛?”
季繁抬手支著下顎,思考:“就我們三個嗎?”
“估計就算叫那位,她也不來。”莊曉雅翻了個白眼:“人家可是要陪著男朋友呢!”
半個月前,溫寧匆匆搬離女寢。徐音她們也是最近才聽說,她是和江澤軒在外租房同居了。
“噢,這樣。”季繁溫吞眨了眨眼:“那我得考慮一下。”
莊曉雅:“為什么啊?”
“因為我也要陪男朋友呀。”她彎唇笑,眼睛瞇成月牙。
“……”
莊曉雅嘴角抽了抽:“你哪兒來的男朋友?”
季繁:“我一直有啊,不是還給你看過照片嗎?”
“?”莊曉雅探手去碰她的額頭,沖徐音抱怨:“完了完了,這孩子魔怔了!”
“雖說陳碩確實很久沒出來營業了,但你也不能瞎造謠哈……”她鄭重其事:“畢竟,我這個正房還沒同意呢!”
“而且繁繁,你聽沒聽過那句話?”
“什么?”
莊曉雅掐著嗓子學:“本宮不死,爾等終究是妃。”
“做做夢得了。”她略同情地賞她一眼:“想泡陳碩的人從這里排到法國,你還是老老實實等著我老公叫號吧。”
徐音和季繁同時被她逗笑。
幾人玩鬧著,沒注意教室后門處有人踏著光,施然而至。
“干什么呢?”看她眸里染了笑,陳碩眼尾弧度不自覺放緩:“等你半天了。”
季繁樂得不行,歪頭瞅他,挑眉:“在法國排隊等別人老公叫號呢。”
其他兩人均一愣-
周遭氣氛稍顯凝重。半秒后,陳碩二話不說,冷笑著拎了人離開。
徐音和莊曉雅對視一眼,雙雙懵圈。
“那人誰啊?”
“感覺……像繁繁男朋友。”
“我靠,她說真的啊!”莊曉雅驚了:“虧我以為她是跟我開玩笑呢。”
徐音默了默,呼出一口氣:“幸好。”
“什么幸好?”莊曉雅顯然還沒回過神。
徐音垂眼劃著手機,暫時沒答。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莊曉雅連連嘖聲:“也不知道繁繁從哪兒找的這么個大帥哥,側臉跟陳碩簡直像神了,誒,音寶,你說這算不算替身文學照進現實……”
“曉雅。”徐音突然喊她,頓了下,將手機屏幕翻轉過去,展示給她看:“我覺得……可能不是菀菀類卿……”
她指尖朝先前群里的聊天記錄打了個圈兒:“陳石頁,陳碩,你品,你細品。”
莊曉雅凌亂:“……不能是我想的那樣吧。”
徐音咬了下唇,提醒:“你記不記得,當時軍訓匯演溫寧朝我們炫耀說,祝老師讓她和陳碩搭檔來著?”
“記得啊,所以我們不是才悄摸跟著去了教學樓嗎?”莊曉雅應得坦然,絲毫沒覺得哪里有問題:“然后你不是還在那兒,對繁繁他哥一見鐘情?哦對,這件事你是不是還沒告訴繁繁?國慶旅行多好的機會啊,你就直接說,讓她順便把她哥喊著一起嘛!”
“……”徐音習慣性抬手扶眼鏡:“你快別說了,我剛差點嚇死。”
“怎么?”
“我以為是他哥過來找她,”徐音語氣有些許懊惱:“畢竟我今天沒化妝……”
“那咋啦!”莊曉雅看她一眼,把她的手拽下來,直視她的眼睛:“我們天生麗質不行嗎?”
徐音笑了笑,眼神躲閃:“那是你覺得。”
“哎呀,放心吧音寶。”話題偏到一邊,莊曉雅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膚淺的!他都喜歡男的了,你覺得他還在意這些虛頭八腦的皮囊玩意兒?”
“人家那種追求的是精神真愛。”莊曉雅翻出自己的手機,淡定給她添堵:“一般人插不進去的,只能說,咱盡人事聽天命。等著,你要不好意思的話,我替你約,咱早點死心也好。”
徐音:“……”
……
陳碩拽了季繁的胳膊,一路悶聲往餐廳門口走。
季繁任憑他拉著,也不掙扎,使了壞地不打算先吭聲。
兩人停在飯堂門口。
到底還是陳碩沒忍住:“誰?”
季繁明知故問:“聽不懂你說什么?”
假期的校園雖比之往日略顯冷清,但來來往往還是有不少人路過。
陳碩這種長相站哪都招搖,自然吸引了挺多同學們夾雜探究的目光。
似乎不想被注視,他環顧四周,皺眉捏起她的腕,將她拉進了樓梯邊的逃生通道。
漆黑黑的長廊,平時是用于后廚的臨時儲物,只有一扇開在高處的小窗。
有欄桿。
淺淡自然光影被分割成幾條,斑駁地落進他的眼。
季繁極其配合地后倒,手舉起來靠在墻上,也不說話,就那么含笑仰面看著他:“來吧,我不反抗。”
“……”陳碩太陽穴突突跳:“來什么?”
季繁嘴巴動了動,面不改色吐出兩個字:“親我。”
“……不親。”他松開手。
“噢。”她起身評價,語氣聽上去還挺嫌棄:“沒勁兒。”
陳碩:“……”
“呵。”陳碩簡直快要被她氣笑了:“那你倒是跟我說說,誰有勁兒?”
他抬手握上她下巴,也不用力,就這么輕輕往上抬,一雙幽深不見底的黑眸緊緊凝著她:“哪個狗男人啊?把你勾得這么五迷三道,還得到法國排隊,怎么,他是巴黎圣母院啊,專收留你這種傷心少女?”
季繁反駁:“不是,你那只眼睛看見我難過了?”
陳碩涼涼瞥她一眼:“前段時間,每次去醫院前趴我懷里哭得抽抽的人,也不知道是誰。”
季繁一噎。
她差點忘記了這一茬。
“那……”她有點心虛,“我至少今天心情很穩定。”
“可不穩定么。”陳碩嗤道:“人在這兒,心都被狗叼去法國了。”
“……”
見他似乎真的蠻在意,季繁內心可算是舒服了點。
天知道,每次她看見網上那群瘋狂的粉絲喊他“老公”,她肺管子都快氣炸了!
但她又沒法把錯怪到任何人身上,誰讓人家陳碩的工作本來就是這樣呢……
玩笑開得差不多,她拽他的衣袖,解釋:“哪有?”
陳碩別開頭,不理。
“……”季繁報復般地用小指勾了他的手過來,撓了撓他的掌心:“男朋友,怎么不說話?”
陳碩不留情份地抽出來,面無表情:“誰是你男朋友,認錯人了吧。”
聞言,季繁手里一空,脾氣也上來。
治療那段日子,她哪天不是被捧著哄著,性子早就被他養得又嬌又硬,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何曾受過丁點委屈?
于是她當即便氣不過刺回去,點點頭:“確實認錯了。”
她轉身要走,卻被人扣著腰,反手一扯,帶進了懷里。
“再說一遍?”陳碩指腹很涼,貼在她的唇上,不緊不慢地描摹著輪廓。
他磨了磨牙,一字一頓地警告:“敢說就試試?”
“說就說。”
季繁也是個犟的:“認錯了,怎樣……唔……”
后面的話被陳碩全數堵回去。
他低頭吻她,掠奪著呼吸。
季繁手抵在他肩上,推:“石頁!”
他再次加深。
季繁喘不過氣,惱:“混蛋!”
他咬她唇瓣,給了她喘氣的空檔。
“多叫點,愛聽。”他附到她耳畔漫不經心地輕呢:“喊不對名字,今天就別出去了。”
“……”沒見過他這么不要臉的,季繁人都麻了,胸腔起伏,學著他的話:“也不知道是誰,剛剛賊有骨氣地說不親。”
陳碩不以為恥:“那不是裝出來想讓你哄嗎?”
“哄了,滿意了?”季繁氣鼓鼓地瞪他,譴責:“哪有人拿男女朋友關系開玩笑的?”
“你不還在法國排隊等號么?”陳碩靠著她右肩,側頭,聲音聽不出情緒:“國外到底有誰在啊?”
其實下午找季繁之前,陳碩才去公司轉過一圈,恰巧得知了謝久辭準備出國留學的事宜。一切邏輯過于通順,他不得不多想。
季繁白他一眼:“除了你這位大明星,誰還能有這么大本事讓我心甘情愿去千里之外排隊?”
陳碩勾唇睨她兩秒,眸色平沉:“騙人。”
“……”
季繁不是很想理他了。她懷疑這家伙油鹽不進,聽不懂人話。
當是時,兜里的手機響起來。
季繁微微掙脫他的禁錮,拿起看了眼。
是莊曉雅發來的——
【繁繁,你想好以后能不能順便問問你哥要不要一起去玩?不然只有我們三個女孩子,怪不安全的。】
季繁:“……”
她總算憶起和季南長達一個月的冷戰。
不好拒絕,她抬眼瞧陳碩。
試探性地喊了聲——
“哥哥。”
第75章 偏愛 “我想退圈。”
陳碩無動于衷, 就跟沒聽見似的。
平平無奇的反應讓季繁有些估不準他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態度。也可能是網絡上聽慣了這些稱呼,從而產生的免疫。
季繁暗自思琢一會兒,半天沒想好, 和室友出去旅游這件事要怎么和他溝通。
面前的陳碩卻突然笑了聲, 低眸,目光隨意往她仍停在微信對話的手機屏幕上一掃,而后看向她,淡道:“挺好。”
“?”季繁懵, 沒聽懂他的話:“你也覺得出去玩挺好?”
陳碩沒什么情緒地睨她一眼:“怎么不繼續叫了?”
“什么?”季繁完全跟不上他的聊天節奏。
“剛不是叫‘哥哥’挺干脆嗎?”
“……”被他圈在懷里, 季繁無法做出什么大動作,只能用眼神表達嫌棄:“是啊,但可惜某人早聽習慣了。”
“嗯?”陳碩手還擱在她腰上。
季繁悶悶列舉:“老公、寶寶、哥哥,你的粉絲不都這么喊你么?”
她語氣酸溜溜, 活像打翻了一整壇老陳醋。
陳碩揚眉:“那你怎么不挑前兩個叫?”
“不一樣嘛?”她惱,“總歸都是聽膩了的。”
“不一樣。”手自然地順著她的線條游移, 他偏頭將下巴擱到她肩窩,用鼻尖輕蹭她耳垂, 低笑, 挑逗間略顯玩世不恭。
“你喊,就是有效果。”
“有什么效果?”
他不答, 就一個勁兒地笑, 氣息清淺,磨地她耳朵發燙,心尖更是又癢又軟,不自覺就放柔了聲音。
兩人膩歪了一陣。
季繁想起正事:“誒,石頁。”
“得,直接變名字了。”語氣聽起來不太爽。
“……”季繁只好干巴巴地解釋:“那我不是怕把你和季南弄混了嗎?”
陳碩磨了磨牙:“你平時也這么疊字喊他?”
“偶爾會。”季繁仔細回想, 才道:“畢竟我通訊錄給他的備注就是這個稱呼。”
陳碩“哦”了聲,點點頭發難:“我呢?”
季繁舔舔唇,莫名被他的眼神盯得心虛:“原來吧……是……后來……”
“說結果。”他打斷,黑眸凝著她,面不改色地道:“以前寫的是心頭肉,我知道。”
“……”季繁可沒他那么厚臉皮,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別說了!”
“那個手機我好長時間沒用了,不知道季南是從哪兒翻出來交給節目組的。”季繁臉頰染上薄紅,堅強挽尊:“現在給你的就很正常啊。”
她硬著頭皮說:“寫的藝名,陳碩啊。”
“……”
陳碩氣笑了。
恰好手機消息又彈——
莊曉雅:【哦對,還得問你個事兒。】
季繁收手回復:【你說。】
莊曉雅反手丟了個鏈接給她:【轉發微博|#陳碩默認#,你覺得這條新聞可信不?】
季繁點開看。
正是陳碩之前在D市活動結束之后,被人追著采訪的一段對話。
——“陳碩老師,請問陳石頁和您究竟是否為同一個人?”
“……”陳碩腳步沒停。
——“您屬于默認行為。”
“……”陳碩頓住兩秒。
之后是偷拍的轉場,陳碩揚手招來一個黑衣服的工作人員,不知道貼耳說了些什么。
隨后便毫無眷戀地離開。
下一秒,畫面轉到工作人員背影的角度。
——“五千萬,買斷。”
視頻到此戛然而至。
底下有大粉敏銳認出那黑衣服工作人員,正是陳碩私人特助:小王哥。人證物證皆在,不難推測想象,陳碩是想壓什么料。
于是。
網絡徹底炸開了鍋。
【我靠,買斷啊!這是直接承認了吧!】
【寶寶出手這么大方?!】
【不是,老公你心虛什么,咱們長成那樣,還怕對家搞?要我說,干脆咱把面具掀了,給內娛來一點小小的震撼![滑稽臉]】
【啊啊啊啊啊顏控狂喜!!!太帥了!我就說,人不可能同時入坑兩擔吧~】
【笑死了,咱哥取名就是隨意哈,石頁變碩,不愧是研究詞的!文字游戲可算被你玩明白了啊……】
“……”
季繁微皺著眉,往下翻,暫時沒看到□□,稍稍松口氣,就勢屈起手肘戳了戳當事人的胳膊:“趕緊去處理一下呀。”
陳碩瞥她一眼。
“趁熱度還沒起來。”季繁沒抬頭,瞅見話題發布的時間,自言自語:“不然等會要是被有心人扒出來你和我的互動,又是一場無妄之災。”
她這副死里逃生的樣子落進陳碩眼里,莫名不順眼,他嗤:“管他們干嘛,反正我過幾天就打算宣布……”
“你這說的什么話!”季繁嗔他:“你一步步走到今天容易嘛!好不容易混出點名堂,怎么能不愛惜羽毛呢?以后的路還長著呢,咱可不能不管不顧。”
陳碩被她一通教育,沒惱,反而半開玩笑地問:“要是我不想走這條路呢?”
季繁一愣。
“你什么意思?”
他彎唇笑,親了親她的額發,不肯正面回答:“如果未來有一天,我沒了這些明星光環,變回一個很普通的人。”
“你……還會愿意……嫁給我嗎?”
他向她提婚姻,第一次把現實問題擺到明面。
陳碩想得清楚。
一個月來,他親眼看著她慢慢變好,在好幾個瞬間,都會產生一種要命的錯覺——
如果當年他不曾鬧脾氣,非要憋著一口氣,爭論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言不由衷地將承諾反口,是不是他們之間就不至于存有遺憾,他也不會錯過她這么久。要是自己一直陪著她,是不是……她就不會得病。
每一次,在季繁哭完之后,進診室接受治療的每一次。
陳碩都在思考。
這個問題像個無解洞一樣。
一點一滴,蠶食著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經線。
世界上最難的就是假設。
因為沒有后悔藥能夠讓時空逆轉重來。
所以便沒有如果。
忘記是哪一個時刻,他看著她安安靜靜躲在角落里手足無措,忽地悟透一個道理。
沒什么需要糾結的了。
他輸得摻烈,做了愛情戰場的降兵。
他想要她好起來,兩個人就這么彼此消磨一輩子。
無所謂其他,哪怕她心里曾有過別人的影子。
他要她,僅此而已。哪有那么多的不知足。
是以,就算他方才聽見她和朋友間失了分寸的嬉鬧,也能夠在短暫的醋意過后,安之若素。
沒什么大不了,總歸,她還是選了他。他們會有共同的家。
這就夠了。
……不是么?
透過欄桿的光影暗了些。
陳碩生硬垂睫,屏息盯著她的發頂。
儲物室內空間密閉,氣氛像是隨著這句話的落下而因此停滯。
季繁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么跟他描述自己潛意識的恐慌。
婚姻這個詞對于她而言,實在太過遙遠。
誠然,私心的占有欲作祟,她自然是期待能夠和他綁定,成為不可分割的整體。但殘存的理智卻告訴她不該如此,至少,她暫時還沒有辦法保證,他們這點淺薄的喜歡能夠經受得磨合的考驗。
太快了。
一切發生發展始料未及。
完全脫離掌控。
甚至她還沒有想好,該怎么和父母解釋。
姜宸一個月前曾和她通風報信,說是季聽嵐已經聽到了風聲,勸她最好早做準備。
季聽嵐不會允許她和陳石頁交往。
但陳碩,一定可以。
“目前這樣……不好嗎?”季繁斟酌許久,才鼓起勇氣仰面,對著陳碩說:“你有那么多愛你的人,她們都在鼓勵、支持、陪伴著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胸腔泛起一股窒息的酸澀。
“可她們都不是你。”陳碩彎腰,輕輕擁住她,似嘆非嘆:“我也不是在和她們談戀愛。”
“但這不一樣的。”季繁絲毫沒有放棄原則:“粉絲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乖,我知道。”他看不得她這樣的委屈,內心不是滋味,又把她拉近了點兒,正色道:“所以我打算換個工作。”
孰料,這句話剛落,季繁旋即推開他:“你說什么?”
似是沒想到她會有這么大的反應,陳碩怔了怔,順從地復述:“我想退圈。”
“……”
“我就是提前和你說一聲,之前和公司那邊的合同這幾天也快到期了。”他松手撤開距離,平靜道:“最近在走流程。”
“……”
季繁抿了抿唇。
“我手里還有點存款,先前大部分打給了家里。但你不用擔心,等我畢業后,我就去找個正兒八經的工作。”陳碩邊說邊觀察她的臉色:“你相信我,我能養活我們兩個的,不會讓你受半分苦……好不好?”
季繁照舊沒說話。
陳碩的心在她長時間的無言中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手下的力道漸松,直到牽到她衣角的臨界點,他的手徹底垂下去,連帶著心,也跌到了谷底。
光影斑駁又闌珊,暈進他的眸,那雙勾人桃花眼,此刻風霜滿目,仿佛含了暖陽融不散的寒。
相顧無言。
良久的緘默持續過后,還是陳碩先開了口,沒刻意歪曲理解,亦沒有夸大其詞,而是無波無瀾地陳述。
“你……不希望我放棄虛名?”
季繁鼻子一酸,難以回答。
她怎么會不希望呢?她做夢都想他能夠專屬于自己一個人。但她知道她不能這么自私,明知他天生屬于舞臺,卻要強勢去遮擋他的光。她不愿意看到他如同流星劃破天際,只留下微弱的痕跡。在她的認知中,他這樣的人,就該光芒萬丈。
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季聽嵐的阻礙。
其實就算退一萬步說,她喜歡陳石頁,這是既定的事實。不管季聽嵐她認不認可,哪怕反對,她也不在乎。最糟糕的結果,無非是自己硬撐著跟她耗,反正她向來看自己不順眼,又憑什么指望她對自己選的男朋友能有好臉色。
但她卻沒有膽量賭。
不敢拿陳碩前途做注。
她深切地明白,他們當下在愛里所許下的每一個承諾。
都意味著需要對方在未來付出相應代價。
然而,她暫時并沒有還債的能力。
季繁逆著光,腦袋再次低垂下,一股難以抵擋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視線當即模糊成一片。
空氣里有細微塵埃漂浮,陳碩定定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季繁。”等不到回應,他出聲喊她,聲音帶了點難以察覺的沙:“說話。”
“我不知道……”她無措地搖頭。
陳碩斂起下顎,屈指湊過去,無奈:“……哭什么?”
“跟我在一起,不開心嗎?”
季繁摟住他的腰,吸了吸鼻子,反駁:“……沒哭。”
“嗯……”他碰她發紅的眼尾,輕壓,體貼給了她放縱的借口:“疼嗎。”
眼淚頃刻掉落:“……疼。”
“那就別忍。”
他順手用指腹捻去那點淚珠,再次把她抱緊,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所以。
別哭了,寶貝。
第76章 無解 “換個人喜歡不行嗎?”……
簡單和季繁吃了飯, 陳碩把她送回宿舍。
季繁進門前特意跟他囑咐,讓他回去后和季南幾個人商量一下出去玩的事兒。
“……”心情有些煩躁。
陳碩沒立馬去辦,轉身坐進女生宿舍門口的長椅, 掏了手機出來。
熱搜十幾分鐘前已經被人處理干凈。
經紀人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步。
陳碩垂眸盯著聊天框中滿屏的綠色氣泡, 僵硬地動了動手指,回撥過去。
像是在特意等著他,那邊很快接通。
“楊姐。”他先發制人,聲音暗啞, 仿佛透露著無盡的疲憊:“合同, 再幫我續五年吧。”
夕陽下陷,光從側面打過來,落在他鼻翼兩側,成一團昏沉的陰影。
他靜靜聽著對方的責問, 全程一言不發,只在最后費力勾了勾唇角, 禮貌道:“……我明白,麻煩您。”
電話掛斷, 陳碩麻木垂下手腕, 瞇了瞇眼,看向遠處沒落的太陽。
朦朧山木微遮, 光線刺眼又模糊。
他恍惚意識出一個問題, 一個根深蒂固卻從未被他妥善解決,甚至一直在刻意逃避的問題——
陳石頁,是配不上季繁的。
當年他既能對許嘉述說出那番話,便是抱了必定的決心,認為自己有能力、也有資格,會給季繁更好的生活。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 他除了工作,仍然一無是處。
糟糕的家庭是他難以啟齒的痛。
他的人生就是像是活在面具之下,虛偽且迷茫。
唯一一點光彩,大概……
就只有站在舞臺中央時,聚光燈打下的那一刻吧。
她想和這樣的自己在一起,不算稀奇。
她希望自己始終保持這個狀態,能夠理解。
畢竟,失去“陳碩”光環加持的陳石頁。
沒有什么好的-
還沒推開門,季繁就聽見宿舍屋里傳來的一陣歡聲笑語。
沉悶一路的心情被渲染,總算放晴了些。她突然間就覺得,好像沒有什么需要煩的,與其自顧自地杞人憂天,倒不如活得盡興,走一步算一步,幻想著橋到船頭自然直,要是不直的話,就干脆用蠻力給它撞直。
“但是掰直一個基佬很難誒!”莊曉雅調侃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成功讓季繁開鎖轉鑰匙的動作一頓。
徐音語氣聽起來喪喪的:“不管多難,那我也總得先試試。”
“你換個人喜歡不行嗎?有追‘季南’這毅力,你干什么不能成功啊?”莊曉雅恨鐵不成鋼:“咱不行,一下談十個,分散分散精力,慢慢就忘了。”
“不要!”徐音態度堅決:“我就只喜歡他。”
“……”莊曉雅正欲再勸,卻見季繁一臉復雜地推開門走進來,忙打住了話頭迎上去:“繁繁,你回來啦?”
季繁輕輕點頭,嗯了下,坐回自己的椅子。
莊曉雅追在她身后,歪頭問:“怎么樣,怎么樣?考慮好了嗎?考慮好我們就收拾東西,明早走啊?”
季繁掀了掀眼皮,失笑:“你似乎,沒給我留拒絕的空間?”
“哎呀,就知道你最好啦!”莊曉雅特別能順坡下驢,當即打開了手機訂車票,意有所指地問:“我們幾個人啊?”
季繁語調平淡:“還不知道呢……”
莊曉雅尷尬地停住,嘖聲教育:“繁繁,不帶這么玩的噢,雖說我們離海邊近,但大巴票也是要提前訂的呀,怎么都決定去了,還不知道幾個人呢?”
“……”季繁嘆氣:“我也不想啊,可誰讓我做不了季南的主呢?”
“怎么說?”莊曉雅看了旁邊的徐音一眼:“你哥他……不愿意?”
季繁摸著下巴想了想:“十有八九……”
冷戰這么久。
也不見他再找過自己。
估計……是真生氣了吧……
不過,換個角度想,要是換作自己被人當眾揭底,不分青紅皂白地斥一通。
當場罵回去絕交,應該也是有可能的。
這么一想,季南當時竟然能壓抑住脾氣,只稱贊她夠有種,還真……挺難得的。
察覺到自己出神,季繁掩飾般地咳嗽兩聲。
“和你們沒關系。”她探身去桌角夠了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口:“主要我和他才吵架不久。”
“啊?”莊曉雅說不上來是替誰失望,悄悄朝徐音那里捎帶望了望,轉回來哀嚎:“那我們音寶豈不是連最后這點近水樓臺的幻想都沒了?”
“近水樓臺?”季繁好笑地重復其中的用詞,視線繞過她們兩人一圈,了然:“這話可不興說啊。”
“季南和許嘉述可是一個寢室的,”她嘴巴不停,忽地心下一驚,嘟囔:“要真年少方剛的……帶壞陳……”
話音陡然止住。
“陳什么?”莊曉雅銳利的眼神射過來:“對哦,繁繁,你還沒有回復我消息。”
季繁舉起水瓶,喝了一口水,沒搭話。
莊曉雅不依不饒:“陳石頁就是陳碩對不對?”
季繁繼續喝水。
“帖子里有綜藝視頻錄屏,”瞧她不上當,莊曉雅復又摁亮屏幕,切出購票界面,翻到和她的聊天記錄,點進去:“你看,這是不是你和陳……”
“咦?”說到一半,莊曉雅氣勢漸弱:“鏈接怎么打不開?!”
季繁還在喝水。莊曉雅自顧自地搗鼓著,狐疑道:“好奇怪,怎么連帖子都沒有了啊……”
季繁喉嚨咽了咽,把水瓶磕在桌面上,不語。
“繁繁,”徐音走過來,小聲詢問:“你方才說的許嘉述,是經常和你哥哥一起上課吃飯的那個男孩子嗎?”
莊曉雅自覺挪到旁邊去和手機奮斗。
“可能是。”季繁覺得大差不差:“高高瘦瘦的?”
“……形容得有點寬泛,”徐音目的不在于此:“你哥哥他……真的喜歡男孩子嗎?”
季繁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莫名地冒出一股子危機感,暗自后悔讓陳碩去邀請季南。
“我……不好說。”她誠實道。
看著徐音眼中一點點淡下去的光,季繁坐立難安:“要不等會兒,我再問問他?”
“去哪兒問啊?”莊曉雅琢磨了半天沒搞明白,很快放棄,插進她們的對話,但沒抬頭,轉去陳碩的微博翻找線索:“你不是說正跟人家冷戰呢嘛?”
季繁糾正:“是吵架,沒冷戰。”
頂多。
就是季南單方面宣戰。
她只是最近忙得沒顧上找他而已。
莊曉雅哼聲:“吵多久了?”
季繁默算了算:“二十一天吧。”
“期間說過話?”
“……沒。”
莊曉雅被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逗樂了:“那你們這不叫冷戰叫什么?”
季繁:“叫各自沉淀,頂峰相見。”
莊曉雅:“……”
徐音:“……”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算了,不用等會兒了。”像是為了強行挽尊,季繁最后還是磨磨蹭蹭地拿出手機:“我現在就問,給你們證明一下,還是沒冷戰的……”
然后,她在莊曉雅和徐音雙雙注視下,給季南發了條微信-
同一時刻,男寢。
季南正懶洋洋窩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刷著朋友圈,模樣看起來興致缺缺。孟宇涵蹲在地面,開了行李箱,一件一件往里面丟東西。旁邊的許嘉述腦袋扣了個大型頭戴式耳機,噼里啪啦敲著鍵盤玩游戲,狀態很是沉浸。
忽然,季南不知道看見了什么,略帶暴躁把手機摔到桌上,偏頭問了句:“幾點了?”
孟宇涵抬頭瞅了眼:“七點五十八。”
“……”季南臉色發黑:“陳石頁今天是不是還沒在群里報備?”
孟宇涵溫文爾雅地笑了笑:“你又想起來了?”
前段時間訂的規矩,晚回或者不回,都得在寢室群知會大家一聲。
但沒幾個人遵守。畢竟除過孟宇涵以外,他們三個都是同一個專業,課程分布差不多,基本上時間安排方面彼此都能知道個大概。
社團活動和學生會工作,整個寢室又沒人參加。
于是三條單身狗便默認俗成地,會在晚上八點前灰溜溜地滾回窩。
“人家陳碩跟咱又不一樣,今個放假,不得陪對象出門吃頓飯啊。”孟宇涵疊完衣服,合了行李箱,站起身,反手捏了捏脖子,活動筋骨:“再說了,他算半工半學,說不定還得趁這個假期去外地跑通告,趁有空和女朋友多膩歪會兒沒什么不能理解。”
他勾唇淺笑:“我說你別要求太高。前些時候,人不都是按你要求,準時準點回來的嗎?”
季南涼涼瞥他:“他準時?”
“哪一回不是十點整么?”孟宇涵靠坐在桌上,笑:“我替你看了哈,絕對準點。”
季南嗤笑:“遲到兩小時也能被你說得這么冠冕堂皇,我看你嘴皮子是沒白練,黑的到你這兒都能變成白的。”
孟宇涵:“……”
“我去!你上啊哥們!”另一邊許嘉述氣得飆起了臟話:“讓你吃兵線,你tm眼睛瞎嗎?”
季南不悅,喊了聲:“許嘉述。”
許嘉述沒聽著,照舊罵罵咧咧。
季南嘖聲,俯身探手扯了本書扔過去:“別玩了!”
許嘉述操作被阻斷,下意識回頭罵:“我c……”
結果對上季南那雙陰沉到嚇人的眸子,后面竟是連半個音節都說不出來了,徑直摘掉耳機,訕訕摸了摸鼻子,問:“哥,怎么了?”
季南冷漠地動了動嘴唇,言簡意賅:“吵。”
“……”
許嘉述乖順地低下頭,不動聲色按了靜音鍵。
游戲越打越沒意思,隊友菜,氣氛尬,不如投城點塔。
“你不玩了啊?”孟宇涵從身后瞄見他的電腦屏幕:“你不是賽季上分嗎?這都能投?”
許嘉述應得隨意:“打得不爽。”
孟宇涵饒有興致地瞅他們兩個,樂了:“我說——”
他雙手環胸提議:“要不你們兩跟我走得了?反正在學校閑著也無聊,十天假呢,咱出門逛逛,不比悶在宿舍好啊?”
季南:“我跟你們走?”
季南:“三個大老爺們,有什么可逛的。”
“……”孟宇涵不服氣:“老爺們怎么了?我們好歹算得上祖國的花朵,偶爾出門去吹吹風,才好好成長開花呢!”
“天天待在學校,不是宿舍、教室、就是圖書館,再不玩玩都要學傻了好吧?”
季南不客氣地拆穿他:“壓根沒見你去過幾次圖書館。”
“……”
正說著,手機屏幕閃了一瞬。
季南躬身前靠,剛要去看,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注意力轉移,他胳膊還舉在虛空。
“……你今兒回這么早?”孟宇涵不可思議。
陳碩略頷首,算作應和。
“不陪女朋友?”
陳碩表情明顯不對勁:“……不陪。”
孟宇涵和許嘉述對視一眼,默契噤聲,整齊把壓力給到了另個當事人親哥那。
“吵架了?”季南不負所望,沉下臉。
“你沒事惹她干嘛?!”
陳碩:“……”
第77章 命題 “早點回來。”
季繁的消息石沉大海。
在徐音和莊曉雅第N次望過來的時刻, 她終于忍不住地哭喪起了臉:“……他不理我。”
“……”
沒辦法,徐音只能哄著安慰:“可能是還沒看見?”
“過去十五分鐘了……”
“其實間隔也不長啊。”莊曉雅接茬。
“可他以前都是秒回的……”季繁模樣看上去很苦惱:“已讀不回太過分了!”
“你發了什么內容啊?”沒辦法,徐音試圖幫季繁尋找原因, 她絕不承認自己存有私心:“方便的話我幫你看看?”
季繁直爽地把手機遞給她。
徐音看清了頁面上的對話。
Allergic:【給你一分鐘, 理我!否則永遠別理了,我們絕交!!!】
“……”徐音默了默,中肯評價:“有沒有可能,他是錯過了時間, 干脆破罐子破摔?”
季繁覺得有道理。
“一分鐘, 確實倉促了些。”仿佛只是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季繁點點頭,接回手機,重新敲打編輯文字:“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結果打到一半, 電話來了。
季繁心跟著顫動一下,深呼吸兩口, 接起。
安安靜靜地,兩頭都沒有說話。
詭異的沉默對峙, 讓徐音和莊曉雅都不禁放緩了呼吸。
良久, 好像也沒有多久,季繁聽見季南欠欠的語調順著電流溢了出來。
“季繁, 你幼不幼稚。”他說:“多大人了, 還玩絕交這套。”
季繁嘴巴動了動。
“陳石頁跟我說,你想約我去海邊?”季南似乎并不在意先前的事情,不待她回答,很快便轉移了話題:“讓你男朋友準備好錢,其他你不用管,明早我開車, 九點半校門口見。”
他頓了下,沒什么溫度地提醒:“鬧鐘定好了,這回可沒人喊你。”
撂斷電話前,他還順便有樣學樣地擺譜:“最多給你一分鐘遲到時間,過期不候!”
“……”從始至終,季繁沒能插進一句。
“你哥他怎么說?”徐音看她捏著手機的臂垂下來,試探性問。
季繁琢磨季南的話,抿唇。
“應該……同意了?”-
第二天清晨。
假期的校園盡顯空蕩,行李箱轱轆劃過水泥地面,碾碎大道兩旁的枯枝落葉。
季繁拖著箱子走在徐音和莊曉雅后頭。
剛一出門,就看見站在門口等著的陳碩。
季繁不顧其他倆人調侃的目光,當即小跑幾步過去,撞進他懷里。
正在聊電話的陳碩一下子沒站穩,后退兩步低眼,抬手護住她,話卻是對著手機那頭說的:“嗯,可以接,明天晚上我飛過去。”
等他打完,季繁撤開點距離,問:“明晚?”
“你要去哪兒?”她左顧右盼,果真沒見到他的行李:“你不打算和我們一起去海邊玩嗎?”
“去。”陳碩自然接過拉桿,另一只手向下,握住她的:“后天有工作,今明兩天還是陪你的。”
季繁:“噢。”
陳碩頷首對她兩個室友打了個招呼,拉她在前面走。
一開始沒覺得哪兒不對,走到半路才發現,她墜在后頭,跟他能隔出二里街,一張小臉板板正正,就差把“不爽”寫在腦門上了。
陳碩停下來。
“門口左轉100米,有輛六座商務車,”他禮節性地給徐音和莊曉雅指了指:“黑色,車牌CJ,尾號四個9,你們先過去?季繁哥哥應該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莊曉雅和徐音道謝,非常有眼力見兒地快步繞過他們。
人一走,周圍瞬間變得清凈。
陳碩松開拉箱子的手,空出來捏了捏她下巴,慢慢上抬,直到兩雙黑眸正對。
“好好的,又生什么氣?”
“……”
樹影斜沉,陳碩偏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幫她擋了那道刺目的光。
他看著她的眼睛,輕笑點破:“嫌我不能整個假期都陪你?”
“……”
她不語,雖說是有這么個想法在,但平白無故擺出來,倒多少顯得自己無理取鬧。
“那我跟他們說我不去了?”陳碩無所謂說著,竟真掏出手機。
“誒……你別。”季繁踮腳去拉他的手腕,口是心非地解釋:“我沒生氣……”
陳碩眼中全是她,故意往斜后方抻了抻手,任憑她自己主動送上來,然后用力摟緊她的腰肢,掌心順她的脊背不斷上滑,直至扣上她的后腦:“行,你沒生氣。”
他語氣正經:“我突然不想去了。”
“……”
季繁被按著,臉貼在他胸膛,清晰地感受到那里傳出來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帶著這七個字,震進她的耳膜。
“石頁……”她忽然卸力,悶悶把臉轉回去,輕聲道:“你去吧,我不生氣了。”
不是沒生氣,而是不生氣,她承認了。
“那是你的工作,”她像是勸他,也像是在勸自己:“我們也總不能每天像個連體嬰似地黏在一起吧?”
陳碩:“為什么不能?”
“……”季繁噎了下:“因為我們是兩個獨立個體呀,你有你的事情,我也有我的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好好享受,短暫分開便各自努力,但總歸,我們都在趕路,為了不久后的再次重逢。”
話落,陳碩深深凝她一眼:“等我。”
“嗯,我知道,你放心去忙你的吧。”
季繁扯了扯唇角,笑,可那點弧度很快又淡下去:“但你要記得——”
“嗯?”
季繁貪戀地嗅了嗅他懷中的香,后撤一步,胳膊舉起來,勾上他的脖子:“你頭低下來點。”
陳碩順從地躬腰俯身。
她再次挺身靠近,將唇印在他的眉眼。
“早點回來。”
要記得,我在等你回家-
九點三十一分。
季南雙手環胸,吊兒郎當斜靠在車邊,瞇眼瞧向門邊。
秋時的A市,有霧。
不是薄薄水汽,而是青灰色的云煙,沉甸甸向下壓,視野朦朧一片,三米之外,看不清人臉。
依稀看見遠處走來兩個一高一低的身影。
季南沒多想,輕嘖,摁熄了屏幕,迎上去:“我說,你倆專門擱這兒磨磨唧唧地卡bug呢?”
“快點兒的。”相隔幾步時,他不自在地錯開視線,嫌棄伸手,去接個頭稍矮那人的東西,口氣硬邦邦:“行李給我。”
指尖相碰的瞬間,徐音指節蜷了蜷,一時間忘記作出反應。
“不是,你還別扭什么勁兒啊?”季南沒拉動,憋著的火氣上來,回頭,正想趁機訓季繁幾句,卻在撞進一雙陌生淺棕眼瞳時,愣住。
半晌后,他懊惱皺眉:“……抱歉。”
冰潤觸感離去,徐音自手上緩緩收回目光,看向他,結巴:“沒、沒關系。”
莊曉雅歪頭,朝她望一眼,又瞧瞧季南,眼珠子咕嚕嚕地轉:“誒,什么沒關系!”
“摸了女孩子的手,可是要負責任的!”她佯做兇狠地瞪季南:“這位同學,你不能不認賬吧?”
季南本來都在垂眸給季繁發消息了,聞言,按鍵的動作一頓,懶懶掀起眼皮。
上下掃量她們二人一眼,季南驀地笑了:“行,要多少?”
想他高中時,就跟在大人身后混跡名利場,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多少麻煩事,說到底,就是給的不夠多。處理不到位,往后便會留有隱患。季南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今個兒既能夠開這個口,那自是覺得不想和多余的人事浪費唇舌。畢竟,過會兒季繁出來,他還得留點精力應付。
徐音眼睫顫了顫:“不用。”
她戴著隱形鏡,失去笨重黑框的遮擋,眸光無處躲匿:“你別聽她胡說。”
莊曉雅完全沒意識到氣氛的不對,照舊嘻嘻哈哈沒個正形:“要什么你都給?”
季南點頭:“隨意。”
一聽這話,莊曉雅當即攬了徐音的肩膀,把她推向前:“那就互換個聯系方式唄?”
季南抿唇拒絕:“我不玩微信。”
莊曉雅聽樂了,下巴點點他亮起的手機頁面:“帥哥,咱撒謊能不能打點草稿呢?”
季南一臉平平地將手機摁滅:“噢,你看錯了。”
“……”
恰好許嘉述在車上等得著急,打了語音過來,季南順其自然地接起,也沒避諱,面上不見一點心虛。
“干嘛?”
“她室友?”
“不是,我是她哥還是你是她哥?怎么不見她給我發消息?”
“行,知道了。”
一共四句話,說完就掛斷。
季南心煩得要死,徹底失了耐性,直接翻出大衣兜的卡夾,挑了張遞過去,言簡意賅道:“拿走。”
徐音咬了咬唇,沒接。
莊曉雅更是被唬地怔神。
幸好陳碩牽著季繁及時出現。
“怎么了這是?”
聽見季繁的聲音,莊曉雅總算回過味,平鋪直敘地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季繁認真聽完,抬頭看季南,態度稱得上是平和:“你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講點道理好不好?”季南收了手,嗤笑:“你胳膊肘拐一個還不夠,來回好幾個地偏,也不怕折了?”
“我好好地道歉,遵循她們的要求賠償,哪兒過分?”
季繁想了想,說:“人家倆個好歹是女孩子,你不得顧及一下面子嘛?”
她似有若無地掃過他手上捏著的黑卡:“不管怎么說,你也不能拿錢來羞辱人呀。”
“我羞辱?”季南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個月來堆積的那點火氣頃刻燃到最高點,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給錢就算羞辱了?那她們碰瓷我的時候,怎么不見你替我打抱不平?”
“要微信也算碰瓷?”季繁不理解他的邏輯:“那照你這么說,假如有個暗戀你的小姑娘某一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跑過來找你告白,想加個聊天好友,你還打算再繼續編個沒軟件的破理由?”
“兩個能一樣?”季南說,“而且這種事情一般得分情況。”
他盯著她看:“要是我也喜歡她,自然不算累贅,可要是我本身對她就沒有感覺,那她無緣無故跑到我面前,就能說是騷擾了好吧?”
“……”
“還有,這位同學——”季南涼颼颼瞥了眼陳碩,不急不徐地接著開口:“我情感問題可是私事,你現在是以什么身份來指手畫腳,嗯?”
季繁氣得腮幫子鼓了鼓:“誰管你了!要不是因為你欺負我室友,我才不要理你!”
“……”
“得,那你別理。”季南把手機和卡揣回兜,站定,陰陽怪氣冒出三個字:“白、眼、狼。”
“……”
經歷過上次那一遭,陳碩現今已逐漸習慣兄妹倆的吵架模式,更是明白季南此刻并非真動怒,長時間相處了解下來,他甚至覺得這廝有些逗完季繁后暗爽的成分在,于是沒覺得多大事。
“都是誤會,咱別傻站著了,怪冷的,不如先上車?”
正巧不遠處,許嘉述鳴笛。
季繁率先休戰,抬步朝那邊走。
第78章 宣傳 “想摸?那我繼續了。”……
車內一共六個位。
許嘉述坐在主駕駛。孟宇涵因為提前訂好了旅游的地方, 便沒和他們同行。
季繁鉆進后排,陳碩跟著到旁邊。
莊曉雅和徐音站在車門處不知所措,模樣明顯是念及剛才的尷尬有些拘謹。
季南冷著臉由外向內瞥了眼:“陳石頁。”
他下巴朝副駕駛位點:“坐前面去。”
“……”陳碩還未說話, 季繁先張口, 跟護犢子的小雞仔一樣,兇巴巴道:“你干什么!”
不怪季繁反應大,實在是她太想和陳碩多待會兒了,知道他們馬上就要進入倒計時的異地戀模式, 她有一種難宣于口的不舍。朝夕相處一個月, 再恢復之前的斷聯狀態,她一時間不是很能適應。
季南無語:“你兩這戀愛談的真讓人膈應。”
“誰要管你……”季繁轉頭招呼莊曉雅和徐音:“你們快進來,前面還有兩……”
話沒說完,就見季南極不要臉地占了個位, 拽得跟大爺似地,大剌剌往她前面的椅背上一癱, 稍偏頭。
“你有點良心成不,忘記是自己約我來的?”
季繁:“……”
莊曉雅適時中斷他們兄妹兩人的爭吵:“那個……要不我坐前面吧?”
她順手推了推徐音:“你快進去。”
季南看起來沒意見, 垂眼重新翻了手機出來玩。季繁便也識相地止了音, 沒再多說。
座位就這么隨意安排下來。
許嘉述一直等他們全部人關好門后,才緩緩發動引擎。
此行的目的地不算遠, 季繁本意只想看海, 想著時值假期景點勢必爆紅,人擠人總吵得頭疼,所以就隨手選在了臨省一個不知名的小鎮。
Red Book里推薦的小眾旅行地。
季繁把導航投屏到中控。
許嘉述抽空瞥了眼,轉動方向盤。
……
一路無話。
中途經過幾個收費站,許嘉述總會回頭多余問一嘴:“需要休息嗎?”
然而,每一次都無人回應。
次數多了, 許嘉述自覺學會了閉嘴,任勞任怨當起了稱職司機。
可能是車內空氣悶燥,期間季繁腦袋昏沉,好幾次犯困,只好屈肘支手,將身子斜撐靠在車窗上瞇神。
一旁的陳碩漫不經心看她一眼,皺眉,伸手將她拽回來,摁進懷里,湊近她耳朵邊,咬了咬牙:“男朋友在這兒呢。”
“你不舒服。”季繁拱了拱,換了好幾次姿勢都沒能滿意,心里面感覺哪哪都不舒坦,不免嘟囔:“渾身硬邦邦的,硌得難受。”
陳碩說不過她,也不放手,抽了個綢錦樣的抱枕墊到腿上,拍了拍她的臉:“趴這兒。”
季繁迷迷瞪瞪挪過去,又不樂意了:“冰。”
“……”陳碩氣笑了:“那破窗戶不硬不冰?”
季繁不說話,自顧自地取了礙事的東西扔掉,乖乖側躺下去。
陳碩教她磨得沒了脾氣。
手沒忍住放她頭發上揉了揉,被制止后正襟危坐,生怕哪兒再莫名其妙惹了她。
季繁很快陷入昏迷,季南許久沒聽見動靜,懶懶回頭看了眼。
“她以前多聽話一小姑娘,”他斥責:“現在這點破毛病都是你給慣出來的。”
陳碩一挑眉:“你有意見?”
“你樂意就成。”季南嗤:“反正以后遭罪的不是我。”
陳碩只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季南又轉身:“不是,你平常能不能管管你對象。”
陳碩回答很中肯:“往常都是她管我。”
“……”季南瞧不起他這樣子:“沒出息,談個戀愛連面子都不要了。”
“有女朋友,誰要那玩意兒。”
陳碩應得坦然:“我跟你說不明白,等你談了就懂了。”
季南感覺他神經:“誰稀罕。”
旁邊的徐音輕輕看了他一眼-
到了地方。
許嘉述把車子泊在路邊。干瞪眼對著地圖和車外的風景看了近十遍,才依稀從某些細節辨認出來,確定自己沒開錯路。
又側身往后一掃,見大家都睡著,沒好意思打擾。開了一路,超近道走了近八小時的高速,他渾身不舒坦,暗自找了個買水的理由,下車活動筋骨。
臨走前,順手拔了車鑰匙。
“……”
空調風聲歇了。溫度慢慢降下來,季繁睡夢轉醒,手下意識去腦袋旁邊摸手機。
陳碩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腕,唇貼近她的耳側,壓低了聲音,悶聲道:“別亂碰。”
他話里帶著淺淺的氣息,與周遭的寒氣產生鮮明的反差,滾燙又灼熱,一陣陣地噴灑在她的耳際,季繁不自主向下蹭了蹭。
距離細狹,退無可退。
后腦勺迷迷糊糊撞到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兩人皆是一痛。
陳碩俯下身子,薄唇緊貼她耳垂,似有若無地蠱惑:“故意的,嗯?”
季繁手僵在原處,意識回籠,但不敢睜眼。
季南應該還在前面,她心中緊張,索性抿了抿唇裝死。
奈何這人骨子里透著壞,手摩挲在她頰側,徹底不當人:“寶貝,你再這樣,我可就下不了車了。”
“……”
欲念橫生,他試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她耳朵的輪廓。
很輕的觸碰。
酥酥麻麻的電流傳遍季繁全身,她猛地睜眼。
“醒了?”陳碩略帶惋惜地直起身子,卻僅撤開微寸的距離,手繞著她的頭發玩,淡淡評價:“挺及時的。”
“……”季繁臉皮沒他厚,心跳一下下撞擊著胸膛,任何一點聲響在現下仿佛都能被無限放大,刺激著她薄弱的神經。
“還不起來?”陳碩又低首下來,熱氣一瞬重燃,季繁感覺心快提到嗓子眼,頻率快得要沖破胸膛,偏那個混蛋壞心眼地逗她,搭在她發間的手繞過來,指腹輕捏她耳上的軟肉。
“那我繼續了?”
不用看,她臉紅得能滴血,氣惱地將身子撐起來,力道全用到了手上。
陳碩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盯著她快鼓成河豚的腮幫,再度湊上去,笑:“想摸?”
“……”無賴的模樣讓季繁氣不打一處來,條件反射地想把手彈回來。
卻被陳碩抓住,往懷里拽,一點也不溫柔地扣上她下巴。隨后,他低頭,吻住她的唇。
季繁掙扎,他恰巧鉆了空,舌尖順著她微張的嘴巴不斷朝里探,輕而易舉就勾住了她的。
帶著鋪天蓋地的占有欲。
一寸寸侵占著。
季繁嗚咽,但不敢發出聲音。
只能任憑他索取。
臉頰的燙意像是在順著毛孔下滲,她覺得身體不受控地緊繃,血液一霎那沸騰。
明明只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可季繁覺得仿若隔生,周圍環境淡香縈繞,她完全失了概念,注意力全集中在發麻的唇瓣上。
陳碩淺嘗輒止。很快放開了她,指腹擦上她唇角,揩干那絲旖旎的水漬,盯著她失魂落魄的呆愣模樣,嗓音發啞。
“就這點膽子,還敢隨便勾我?”
“……”季繁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
她遲鈍將手虛握拳抵到他胸膛,推開,閉眼深呼吸兩口,做好了接受社死隨地找個地縫鉆的準備后,才轉頭去看其他人。
結果發現除了主駕駛位空蕩無人,車內各位都默契躺在皮椅上休憩。
但說是睡著了也不像,因為她明顯能看見徐音睫毛在抑制不住地發顫。
“……”季繁惱怒地回瞪陳碩一眼。
陳碩無奈低笑兩聲,手伸到她發頂揉了揉,給她順毛。
季繁不客氣地甩開。
又扭頭去看季南的方向。他不知從哪兒找出來了一個水凝眼罩,此時正沒規沒矩地戴著,癱得那叫一個四仰八叉,看起來倒像是真睡熟了一樣。
季繁視線往車窗外眺。見遠處天際已然泛昏,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準備把人喊醒。
“喂——”
季南嘖聲轉身。
“……”季繁忍了忍,好脾氣地說:“哥,起來去吃飯?”
季南依舊雙手環胸,腦袋歪在一邊,不搭理。
季繁動手摘了他的眼罩。
光影瞬間變換。季南睜開眼,手探到兜里摸了手機出來,問:“幾點了?”
“七點二十了,哥哥。”
“……”似是受到了緩沖,季南顯然還沒有清醒,頗為嫌怨地瞥了季繁一眼:“你又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壞事兒?”
季繁有些心虛:“我這是在跟你服軟。”
季南愣了愣,轉眼明白過來,沒再多說什么,目光垂下,在手機上掃了眼,“嗯”聲,心照不宣地將舊事翻篇。
“我們這是到哪兒了?”徐音緩緩抬手揉眼,側身瞧過來,眸中未見半點惺忪:“不是……說去海邊嗎?”
季繁伸脖子朝外看:“是啊,可能還在半路吧,許嘉述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會兒等他回來問問。”
徐音點了點頭,從腳底下把隨身帶的小包提起來放腿上,拉開拉鏈,掏出兩包小餅干,分給季繁一份:“你餓不餓?”
近十幾個小時滴水未進,季繁沒再和她客氣,直接接過道了謝,撕開包裝小口吃著,邊嚼邊嘆:“是好餓啊,我感覺我現在能活吞下一整頭牛。”
陳碩好笑地看她一眼。
季繁:“笑什么!”
“沒見過能生吃一頭牛的人,多看兩眼不行啊?”
季繁哼了聲,接著啃餅干。
“好吃嗎?”陳碩問。
聞言,季繁三兩口解決了為數不多的幾塊,把袋子里剩的碎渣子全數倒進掌心里,頭一仰,一口氣咽下去。
“不好吃,一點都不好吃。”說話間,她腮幫子被撐得鼓起,活像一只小倉鼠:“難吃死了,我替你吃了,你別吃。”
陳碩:“……”
圍觀全程的季南聽笑了,之前埋怨季繁重色輕哥的心態平衡不少,淡淡評價了一句:“還挺護食。”
徐音攥緊手里最后一包餅干,猶豫地遞過去給他:“那個……你……要吃嗎”
季南沒什么大表情,低頭看著手機,拒絕:“你吃吧。”
徐音失望地垂眼。
季繁注意到她的情緒,想了想,開口:“哥。”
“干嘛?”
“我記得你是不是不愛吃餅干?”
“……”季南實在搞不懂她什么意思,放下手機,問:“怎么?”
“沒事,就問問,看你愛吃什么,我們下次好給你準備著。”
徐音悄悄抬睫。
“不用準備,”季南不太在意,看向陳碩,意有所指地說:“我一個大老爺們,犯得著跟你們一群小姑娘搶吃的?”
油鹽不進。
季繁無語翻了個白眼。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前排的莊曉雅被吵醒。她伸了個懶腰,精神還有點萎靡,應該是又陷進了睡夢里,嘀咕夢話。音量不大,但在封閉的車廂內卻顯得無比清晰。
“音寶我跟你講,咱別追季南了,gay佬很難掰直的,就連繁繁都承認……”
聽到一半,徐音顧不上別的,趕緊去捂她的嘴巴。
明顯來不及。
“季繁。”
季南皮笑肉不笑:“你在外面就是這么宣傳我的?”
第79章 出局 “她的愛情,與他無關。”……
寂靜中, 季繁最能直觀感受到來自斜前方的一陣涼風。
她不自覺吞了吞口水,想解釋,卻覺得欲蓋彌彰, 于是妥善地保持了沉默。
莊曉雅在睡夢中呼吸不暢, 徹底清醒,迷茫環顧四周,扯下從后面伸過來的手,坐直身子。
“唔……”她睡得有些懵:“音寶, 我們這是在哪兒?不是放假了么?”
“……”徐音細聲斥:“你快先別說話了。”
莊曉雅“哦”了聲, 撓頭。
氣氛僵持間,季南似笑非笑地望向季繁,也不說話,就這么直勾勾盯著, 盯得季繁心里發毛,腦袋越垂越低。
幸好, 這個時候,許嘉述回來了。
一上車, 他就二話沒說把手里的袋子往季南懷里一扔。
“隨便買了點吃的, 先墊吧兩口,別餓著。”
眾人臉色各異。
只有季南冷冷一笑:“你tm哄小孩呢?”
許嘉述不明所以:“?”
瞧了半天熱鬧的陳碩站出來打圓場, 輕咳了聲, 笑:“哥哥跟你鬧著玩呢。”
“陳石頁,”季南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過沒有,少tm叫我哥,還哥哥呢,惡不惡心。”
陳碩無甚所謂,反倒是季繁動了動嘴巴。
還沒發出聲, 就被季南打斷:“還有你——”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勉強壓抑住自己繼續爆粗口的沖動:“暫時別跟我說話。”
“……”-
季南把那包零食又果斷丟給了許嘉述。
許嘉述莫名其妙,邊拆了袋分發,邊嘟囔:“又抽的哪門子瘋,合著給你當了一整天的免費司機,沒功勞就算,還沒點苦勞了?”
季南:“你不妨說大聲點。”
“……”許嘉述自覺閉嘴。
他拎著袋子兩邊的提手,扯開,將東西往車中央的地方一擱,歪頭示意他們自取。
徐音和莊曉雅不大好意思,每個人只從中拿了一瓶礦泉水捧在手里。
“誒,別客氣啊。”許嘉述沒法,彎腰撿了幾盒薯片類的吃食,強硬塞到她們手中,勾唇:“買都買了,不吃的話多浪費。”
“而且,我剛下車看過了。”視線輕描淡寫朝后一掃,他翻出塊巧克力扔給季南:“這周圍荒得跟什么似的,連個正兒八經的飯店都沒有,想吃點日常飯,可能還真不容易。”
“多少吃點兒。”許嘉述說,“別一會又給我暈過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不想像前幾天那樣,再被你折騰去醫院一趟。”
季繁抓住了關鍵點,問季南:“前幾天?你去醫院了?”
“關你屁事?”
“……”季繁暫時不想和他計較,關切:“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去的哪家醫院?”
季南不太爽地“嘖”了聲,閑閑瞥了她一眼,語露嫌棄:“你這么激動干嘛,一丁點毛病,少聽許嘉述那個狗夸大其詞瞎說。”
徐音看向他。季南慢條斯理地撕開巧克力的塑皮包裝,他的指消瘦而修長,皮膚白得通透,和花花綠綠的圖案對比強烈。指甲修剪得圓潤而干凈,指尖輕微泛粉,漂亮得不像話。
“我亂說?”許嘉述哼聲,風水輪流轉到他這兒:“前天你躺病房的時候怎么不見一點硬氣?”
季繁云里霧里,回頭問陳碩:“你知道發生了什么?”
陳碩搖搖頭。
他前天剛陪季繁去做了復檢,一大早就離開了宿舍,回去又晚,自然不曉得這期間的事兒。
意識到靠不住他,季繁干脆直接和當事人對峙:“季南,我最后再問你一遍,到底怎么了!”
季南不以為意地咬了口巧克力,含糊不清地吐出兩個字:“聒噪。”
“……”季繁快氣死了,眼眶憋得直發紅,濕潤潤地掬了一汪水。又想起這些天來兩人默契俗成的冷戰,當即委屈到不行。
“你干什么啊!出事都不告訴我,就因為記恨我當眾下了你臉面嗎?那你不舒服,你罵回來不就行了啊,至于不理人么?”
季南動作一頓。
“嗬,我哪兒不理你了。”他慢慢放下巧克力,樂了:“您這是打算,惡人先告狀?”
雖然季繁平常對季南也沒多關心,但畢竟上次是自己做錯事說錯話再先,她一直心懷愧疚,現下再一聽說他在這段沒和她聯系的時候竟是如她一般生了病,頓時把問題都攬到了自己頭上。
她忍不住哽咽:“你怎么也生病了呢?”
“打住!”季南舉手作投降狀,兇她:“不許哭。”
他被她的淚擾亂了心神,沒功夫辨別她話中的深意,哄:“我記恨你干嘛啊,你說的都是事實。”
一聽他自暴自棄,季繁更繃不住了:“才不是,我知道舅舅和你不是那樣的人……”
“……”
“你就是在怪我,才故意不告訴我……”季繁撲簌簌掉眼淚,呼吸一抽一抽的。
“……”
季南習慣性伸手過去,想替她抹眼淚:“咱講點道理好不好,多大事兒,我就是有點低血糖……”
“干什么呢!”手被人攔住,陳碩不悅:“說話就說話,都是大姑娘了,你少動手動腳。”
“你神經病啊,我是她親哥,有血緣的。”季南服了:“那你tm有本事讓她別哭了啊。”
“……”
季南被她哭得頭疼,主動去扒拉了一下許嘉述拎回來的袋子,正巧瞧見她剛剛吃的那款餅干,徑直拿起來丟進她懷里:“喏,吃點東西,別一會兒哭厥過去了。”
“你看你就是討厭我了,專挑不喜歡吃的給我……”季繁自顧自抹眼淚,模樣可憐又委屈。
季南沒法和她溝通,朝陳碩遞了個眼神,示意他想想辦法。
陳碩朝他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誰跟你說我不愛吃這個了?”
季繁吸了吸鼻子:“那你吃啊。”
“……”季南妥協,但試圖掙扎:“只有一包,你不是愛吃這個么,我吃了你不得更難過?”
季繁平復好情緒,點破:“明明有兩包。”
季南一愣,半晌反應過來。
徐音自然也聽明白了季繁的話,忙遞了自己的給她。
季繁搖了搖頭,沒接:“我要吃他手上那包。”
徐音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遲疑地把手腕打了個轉兒,再一次遞到季南面前:“同、同學,你……”
“謝謝。”季南這次沒有拒絕。
他的指尖輕輕從她掌心劃過,接觸的那個瞬間,如同帶著絲絲縷縷的涼,徐音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蜷,她低下眼,鴉羽般的長睫顫動,伴著夕陽灑落的光,在臉頰上灑落一小片陰影。她眷戀地握起掌心,似乎想要留住這片刻的心動。
季南把新的給季繁,在她殷切的眼神注視下,咬住袋子岔口撕開,吃了一塊。
牛奶香頓時充盈口腔,黏在嗓子眼,后味膩得人牙齒發酸。他稍稍皺眉,不明白女孩子們為什么會喜歡吃這些。
懷著這個不理解的想法,他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隔壁位置的女孩身上。
她耷拉著腦袋,凝望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車窗外時值日暮,淺橘調的光染了滿天,影影焯焯投落下來,照在她身上。季南當時就感覺——
這姑娘,應該挺乖-
季繁吃完餅干,花了好久,才終于認清了“網絡圖文僅供參考”的現實。
天色已晚,許嘉述緩沖過后,提議:“我下去看過路,這雖然沒啥正規的旅游景點,但好歹也算是個小鎮,咱們目前應該是處于村邊,再繼續往里走,大概率就能到主街道,不如我們先去那邊,找個飯店吃點東西,看情況,今晚先在這邊住下吧?”
怕季繁失望,他又補充:“何況就算現在重新規劃去海邊的路線,高低得耗點時,假期不是有十天嘛,咱不差這點,明早動身也來得及?”
許嘉述征求大家意見:“你們覺得呢?”
莊曉雅率先舉手:“我沒意見。”
徐音靦腆一笑,點了點頭。
陳碩和季南不必多說,這兩人一個妹控,一個妻奴,橫豎都是看季繁意思。
而許嘉述本身,自上回在宿舍里被陳碩連叫兩次哥哥之后,竟是一點齷齪心思不再有,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真轉變了心思把自己劃歸到了季敏哥哥的行列。
實話講,許嘉述也有想過可能和萬一中的一萬。
如果是他先遇見季敏呢?會不會她喜歡的人就變成了自己?
答案一直未知。
直到上回,就在他陪季南去醫院的那天,他看見網絡上許久不曾營業的陳碩獨自一人坐在精神病科門口的長椅處,滿身落寞。
季南被推進去檢查輸液,許嘉述走到導診臺問過護士,才明了:這段日子,他一直在陪一個年紀相仿的漂亮女孩治病問診,風雨無阻。那些醫護人員談到他,眼里滿是藏不住的驚羨,毫無保留夸贊說,年輕的姑娘能在不懂事的年齡就遇見這樣不離不棄的愛人實屬罕見。
也許就在那一刻,他想他懂了。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這么奇怪,利益和情感交織,人性自私,繁華世界花迷人眼,千千萬萬個選擇中,他自認為做不到,對待感情,能如他那般珍重,在意到連自身事業都不顧。
許嘉述不如他火。
但也算見慣了燈紅酒綠的場面。
他捫心自問,如若換做自己,大抵做不到如他那般,一往而深。
其實道理說白了,他年少至今連告白的勇氣都不曾有,又怎么能寄希望于沒有可能的假設。他做不到宣之于口,更保證不了自己會矢志不渝,他這樣向往自在的人,和她天生就是不能匹配的。她性格的敏感,有目共睹,她想要的安全感,不言而喻。她這樣的人,無論什么時候,都需要被堅定地選擇。
他給不了。
所以他也曾一度認定,陳碩給不了。
但如今,他信了。
他知道自己看錯了。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無法抵抗生性的自私。
他或許沒有愛人的天賦。
又或者,那種短暫多巴胺飆升激素帶來的瞬時沖動,根本稱不上是愛。
“阿……”許嘉述的話音止住。
他想像以前那樣喚她阿敏,卻發現沒有資格。感情游戲,他自判出局,從此往后……她的愛情,與他再無瓜葛。
想通這一點,許嘉述扯了扯唇,改口:“季繁。”
他像是多年的故識,又如同新交的好友,盡可能客觀地尋求她意見:“你覺得,這樣的安排可以嗎?”
“嗯,聽你的。”季繁不知道怎么說,路線一開始是她規劃,發生這種事情,她還挺不好意思,只能頷首致歉:“耽誤大家時間了。”
她剛哭過一場,眼圈還腫著,聲調有著說不上來的嗲。
莊曉雅不免調侃:“繁繁,你怎么還撒嬌?”
季繁一噎,矢口想否認,卻聽旁邊傳來一道極淺極淡的嗤。
緊接著腰間一緊。
她聽見陳碩啟唇輕笑,氣流隨之冰凍凝固。
第80章 住宿 “鎮南,有姻緣廟。”
又開了近半小時的車。
這回是許嘉述自己在地圖上找的導航。
說來挺戲劇, 雖說是莊曉雅和徐音一拍腦門定下來的活動,但全程半點沒讓她兩操心,說走就走很是干脆, 只是苦了許嘉述這個大怨種忙前忙后。不過, 他也確實沒那個膽子,敢指望后排坐著的那兩位少爺。
天色漸黑,道路兩旁亮起了燈。不似城中時的霓虹絢麗,是淺淺淡淡的白亮, 就著月光, 像是冬日里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許嘉述找到一家餐旅式民樓。
可能是近水的緣故,小鎮的夜晚有些寒,剛下車,季繁就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下一秒, 一件男士夾克外套便兜頭套了下來。
季繁三兩下扒拉出眼睛,圓溜溜地盯著面前的人看。
陳碩嘖聲, 捏了她的脖頸,抬起她披肩的長發, 替她整理好著裝。
“你不氣啦?”趁他躬身的動作, 季繁湊到他耳邊小聲問。
陳碩“哦”了聲:“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生氣了?”
“……”季繁想了想,見他似乎真沒有很在意的模樣, 放下了戒備:“沒生氣就好。”
陳碩給她把拉鏈拉上。
大家各自去后備箱里取了自己的行李下來, 除了陳碩和季南,人手一個拉桿。
但和陳碩不一樣,季南左右手各一個。
他幾步走到季繁身邊,遞了個過去,季繁探身想接,卻被陳碩搶先。
“走吧。”陳碩攬了她的肩。
季南對此表示很滿意。
幾人抬腳進屋。
老式的裝潢, 入門就是一個狹小的窄廳,中央擺著爐火,那種老式的長煙囪,由下而上直通房梁,燈影昏黃又暗沉。
許嘉述到前臺報了電話號碼。
“許先生是吧?”這家店的老板是一個中年婦女,圓臉卷發,身材微微發胖,笑起來基本看不見眼睛:“我們家都是雙人床,您看看訂幾間?”
許嘉述取出錢夾,按規定給了身份證,然后轉過身問:“怎么住?”
是一個需要琢磨的好問題。他們隨行一共六個人,三男三女,其中除了季繁這個媒介,基本上幾個男生和女孩子們都是見的第一面。
季南跟著遞卡掃臉。
“三個人住一間,訂兩間。”
“哎呦,那不行的。”老板娘擺擺手:“我們家只能是雙人住,床小睡不下的。”
季南皺眉。
陳碩上前說:“開三間吧。”
這話剛落,季南刀子一樣的眼神就飆了過去:“陳石頁,你存的什么心思?”
“……”陳碩只能解釋:“我睡地下都行,女孩子們總得多一間吧,要不然擠不開,睡不舒服明天沒精神。”
季南這才滿意。
“你們這小伙子更不行啊。”老板娘是個實在人,以為他們是錢不夠,主動解圍道:“這樣,我們店也是試營業,您看著在平臺上給個好評,訂三間房,我給您額外送一間怎么樣?”
辦法倒是簡單,許嘉述覺得挺好:“可……”
“不用。”季南回過味來:“老板,我們訂六間,一人一間。好評照寫,就是這個價位……”
“優惠點嗎?”老板娘撥動著鼠標,邊看空房邊絮叨:“當然沒問題……但其實三間房是最劃算的。”
“不是。”季南說:“麻煩您給看著再漲漲。”
“……”
沉寂中,季繁拿腳尖踢了踢他的鞋子,連名帶姓地喊:“季南,你困懵了?”
她拽過他,小聲指責:“人家都是砍價,你怎么還抬價呢?”
“?”季南涼涼瞥一眼:“我有沒有給你打過預防針,說讓你男朋友準備好錢?”
“……”季繁覺得他腦子有坑:“有錢也不是這么花啊,你這叫哄抬物價,簡單說,就是沒事找事,曉得不?”
季南沒打算講道理:“那怎樣?”
蠻不講理的態度讓季繁喉間一哽。倒是陳碩收了證件回來,重新牽起她的手,好脾氣地捏了捏她的掌心,似安撫。
“不行不行。”只當是小孩的玩笑話,老板娘錄到一半,連連擺手:“做生意看的是本分,咱得講究良心,斷干不出那唬人的事兒。”
季南沒再強求。
陳碩笑:“那您就按原價開六間吧。”
他說著想遞卡。
可老板娘沒抬頭,目光仍盯著屏幕瞧:“不行哩,我們家就剩下最后四間,要不你們看看需不需要出門再找找別的地。”
“不過這個點,我們鎮上大概都約滿了吧,也不知道還有沒有……”
這是實話。許嘉述一路開車過來,確確實實沒看著有幾家繼續營業的。要不也不會寄希望于導航。
“姐姐,您這鎮上的生意挺好啊。”莊曉雅自來熟地湊上去嘮嗑:“是因為有什么打卡點嗎?”
老板娘直起身:“你們不知道?”
莊曉雅和徐音相視一眼,極給面子地搖頭。
“我們鎮上有一座古廟,地處城南,依山傍柳,山水朝陽,庭前戲水,有蒹葭十里,枝葉繁碩。”老板娘善意掃量著面前的三對年輕男女,含笑揶揄:“許姻緣最靈,每逢秋天,定有無數少男少女往來求拜。”
“如今按你們的話說,應該叫那什么——”老板娘一拍腦門:“網紅打卡點!”
許嘉述嘴角抽了抽,沖她比了個拇指稱贊:“您還挺潮。”
“咱們這里濕氣重。”老板娘驢唇不對馬嘴地應:“要不怎么說都在屋里烤火呢。”
“……”
“你們算是趕上了!”老板娘說得激動:“明早正巧城南有集市,早早去逛逛,順道燒香祈福,多好啊。那蘆葦叢可高哩,放眼望去又白又素凈,不少人擱那兒拍照。”
陳碩側頭看了眼季繁。
“行,那我們就定這吧?”許嘉述可算來了點興致:“出來玩就是隨性點嘛,海邊天天在,這種趕集的機會可不多。”
老板娘:“那這房間……”
季南開口打斷:“四間全包。”
“……”
其他人沒什么意見。
店里沒有poss機,陳碩掏手機對著墻上的二維碼掃了下,付款。
老板娘最終還是堅持好評能抵一間房的租費,只收了三間屋子的費用。
陳碩接過房卡道謝,自覺先給了三個女生一人一張。莊曉雅挽著徐音的袖子:“我和音寶住一起就可以啦。”
季繁垂眼,握緊了房卡,四方棱角嵌進她掌中的軟肉。
還剩兩張。季南毫不客氣地抽了其中一張,捏在手里,眉眼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謝了。”
“……”-
晚飯是包含在住宿費之內的。
一人一桶康師傅,再加一瓶冰紅茶,就是全部。老板娘熱情,念他們長途跋涉,額外贈送給他們六根火腿。
水燒開,一泡一沖,聚眾坐在大廳內的皮質破沙發上,捧著,安靜就腸吃了,幾人便散伙,各自回了房間。
陳碩在季南的注視下,將行李送進季繁的屋,兩秒后出來,跟著許嘉述去了隔壁。
季南對季繁叮嚀,教她別忘記鎖門,隨后轉身進了對面。莊曉雅和徐音則住在斜對面。
季繁明明是第一個開門,然而,卻是最后一個進屋。
……
仰面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睡多了的緣故,季繁今夜的困意遲遲難以醞釀。蒼涼的月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照得房間里亮堂堂。
季繁踩著拖鞋去拉了窗簾,光影半暗。
洗完澡的發還沒全干,她懶得吹,弄濕了左邊床的枕巾,索性就先這樣,倚靠著窗沿發呆。
單人單間,倒也清凈。
比如她可以隨便選床去睡,不用顧忌別人喜好。
獨來獨往,她本該習慣。
她絕沒有為此而難過。
只是心中像是莫名失了一塊。
季繁不肯承認自己失眠。
大抵是由于這一個月來養成的慣性。耳邊沒了莊曉雅睡前的吵鬧,她……有些不適應。
或者,最直接的借口——
她認床。
閑得無聊,零丁的睡意消散而去,視線挪至大敞的行李箱內,她躡手躡腳繞過逼仄的床頭,蹲下身,拿了平板出來,開機。
小片的白光映在女孩兒的臉上,照清了她濕漉漉的眼,還有那眸里無底洞般的空。
專門用作繪畫的工具,是前兩周中秋時,陳碩送她的禮物。比之傳統紙質作品,更方便攜帶。
但季繁還是只喜歡單純用它來做素材的積累。在她的感知中,傳統油彩的松油氣味,才該是一副畫作的靈魂所在。亞麻材質的畫布會隨著時間流逝發黃發舊,色彩風干,浪漫主義必將永垂不朽。
她私心想讓花開在油畫里,總以為這樣就能留住時光。
留住愛意里的傾盆大雨。
屏幕鎖屏界面一閃即現,她抿唇輸入密碼,指尖頓在鍵盤上某處。突發奇想地,她憶起了自己遺落在角落的微博賬號。
季繁就著這個姿勢盤腿坐到了地上,伸手去電腦桌邊夠手機。
頁面切換到掃碼登陸模式,顯示新設備登入需要短信驗證。
季繁點了確認,彈出手機號的首末位數字,定睛看了看,發現是原先高中時期的手機號。她嘆口氣,又翻出小靈通搗鼓。
密碼至今不對。
季繁煩透了,直接拍照,甩了張圖片給季南:【你改我密碼了?】
單方面冷戰結束,季南秒回:【?】
季南:【你這什么玩意兒?】
季繁低眉打字:【我高中時期的手機。】
緩了會兒,她問:【不是你從外婆家翻出來交給節目組的嗎?】
季南:【我有那閑工夫?】
季南:【我連你這東西都沒見到過。】
季繁愣了下。
季南:【你這么晚還不睡?】
季繁回神:【就睡了。】
跟季南聊完,她思考了會兒,動動指尖,在搜索欄敲了幾個字,憑聊天記錄翻到了一個沉寂很久的群聊,徑直找到群主,發了個好友申請。
對方很快通過。
Zharko:【季老師,什么事情?】
季繁刪刪改改:【[圖片]鄭導,冒昧這么晚打擾你了哈,我是想問問,這個手機,當時是誰交給你的?】
鄭之舟起初沒有正面回答:【啊,是哪兒有什么問題嗎?】
季繁重復了一遍:【誰給的?】
鄭之舟:【我幫你去問問道具組。】
兩分鐘后,他發了語音消息:“姜宸老師。”
“……”季繁簡單道謝,又繞回去騷擾姜宸:【在?睡了嗎?我睡不著。】
姜宸:【?】
姜宸:【你忘了我回學校了?我這兒現在是大白天……】
季繁看著她們之前的對話,才想起來,一個月前姜宸發消息找她,除了說要考慮季聽嵐外,還說了她要飛往美國的事。
不想耽誤她,季繁開門見山:【我小靈通密碼是你改了?】
姜宸:【啊?我沒動啊。】
姜宸解釋:【我就是從外婆那兒要過來的,原封不動給了節目組。】
季繁眉頭擰得更緊。
她發來語音:“不過當時外婆的確有囑托,讓我務必只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