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十三年前)
凱瑟琳·托德一直都戰戰兢兢地珍惜著她在馬莎基金會內的這份書記工作。
特別是,當她自己比誰都更懷疑,她之所以能順利擊敗所有競爭者、獲得這份工作,最終原因不過是出于韋恩先生的人情(她不想稱之為慈善或憐憫,雖然這應該就是慈善和憐憫)時。
只是因為韋恩家的孩子和自家孩子們不知為何有點交情,而韋恩先生恰巧注意到她的窘境,她才能打敗同期的競爭者,站在這個職缺上──凱瑟琳·托德很難不這么想。哪怕同事們都認可她的努力和她的能力。
為了家計,為了孩子們,為了回報韋恩先生的賞識,更為了自己的自信心和尊嚴,凱瑟琳·托德每日都嚴謹地工作,盡心盡力做好她身為馬莎基金會書記該做的事。
當同事們提早下班去慶祝周末時,凱瑟琳準時打卡,下班后就直接去哥譚學院接孩子,中途除非是買餐,否則從不耽擱。
當同事們踩點甚至遲點進公司時,凱瑟琳不宿醉,不碰藥(看在老天的份上,她好不容易戒了),不睡過頭因為她的孩子們不能和她一起睡過頭,不會讓自己被早晨可怕的交通塞在路上,更不曾拿身體狀況當借口。
她是公司里的精神標竿。她是年度好員工模范。她是每當有新人加入時,上司都會提一次的好榜樣。
除非是當她的孩子們碰上事的時候。
“媽!是她先打我的,你怎么能罵我!”
可她的孩子們都很乖。她的孩子,杰森·彼得斯·托德,和卡迪沙·阿德拉·皮爾曼,都沒有血緣關系,可這又有什么關系。
“嗚……媽咪!杰伊他……嗚!”
對的。沒錯。杰森和凱莎,她的兩個小寶貝,他們都很乖的。
“媽咪!你怎么能──這不公平!我沒做錯任何事!”
很乖。超乖。最乖。
“嗚……嗚哇!”
──對吧?
看著眼前痛哭失聲、小臉脹紅幾乎發紫的凱莎,再看著一旁滿臉惱怒、臉頰上有三道鮮紅抓痕的的杰森,凱瑟琳已經有多年未曾感到如此頭大頭疼過。
事情是這樣的:
大概下午兩點,凱瑟琳接到學校老師來電,通知她去學校接孩子,說是孩子們在教室內打架了,一個受傷不肯擦藥,一個哭得停不下來,做為班導師理當通知。
言下之意即是:你家孩子在學校里失控了,管不了,管不住,速來帶回。
凱瑟琳鮮少請假,早堆積了數十來天的假期,難得請假主管自然沒有第二句話,還關心了孩子們是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幫助。
凱瑟琳婉拒了,驅車趕著到學校接走孩子,回程沿途都在想辦法調停、想辦法讓凱莎停止哭泣、想辦法讓杰森冷靜下來。
兩小時過去。這就是她所得到的。
坦白講,凱瑟琳感覺,自己做為母親,已經瀕臨極限。
是時候該喊救兵了。
她果斷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斯萊德。
“回來哄你女兒!彼院喴赓W。
是的。對的。她知道那是喪鐘,而她不害怕喪鐘。
看在老天的份上,她都熬過戒讀、也熬過家暴的前夫、面對肝癌無所畏懼,不過就一喪瓊斯萊德,算得了什么。
據她所知,斯萊德應該在……北美洲的不管什么地方。最快也得花幾小時才能趕回哥譚,所以目前凱瑟琳仍然是得靠自己解決眼下的困境。
她先放開凱莎,將凱莎安置在沙發上,然后轉頭,蹲下身、好聲好氣的和杰森說話。
“杰伊。媽媽的小王子。讓媽媽給你擦個藥,好嗎?”
杰森不甘不愿地答應了。
擦過藥,凱瑟琳又以睡前一起讀書為代價,先把杰森哄回房間后,再來面對總算冷靜一些、愿意和人說話的凱莎。
“好了凱莎寶貝。現在可不可以和凱瑟琳媽咪解釋發生了什么?”
一般的情況,凱瑟琳會堅稱自己是‘凱瑟琳媽咪’,因為她不是凱莎真正的母親,她無意取代凱莎的親生母親,這該做出區別,甚至凱莎這個名字也是個美麗的誤會──
凱莎本名卡迪莎,源自阿拉伯語。而這,對六歲小女孩而言,顯然不是個友善的發音。當六歲的凱莎在自報姓名時給了錯誤的發音,進而讓凱瑟琳和杰森雙雙誤會多年。
一件事導致另一件事;有了凱莎,她有了應該從讀癮中振作起來的覺悟,和反抗威利斯、離開威利斯的勇氣。
因為離開威利斯,收入不夠的情況下,孩子們膽敢跑去撬蝙蝠車的車胎。
因為撬了蝙蝠車的車胎,紅羅賓發現凱莎其實是皮爾曼家失蹤多年的小女兒,也就是說,凱莎可以繼承皮爾曼家所有的家產。
因為繼承了家產,凱莎可以過上好日子。
而她,景況并不漂亮的凱瑟琳·托德,不知為何,通過哥譚cps的重重關卡成為凱莎的監護人,那也就是說她可以帶著杰森一起住進皮爾曼家。
凱瑟琳拒絕動用皮爾曼家的錢。光是住在不屬于自己、該屬于凱莎的房子里就已經夠叫她心懷愧疚了。
然后她有了這份工作。
命運就跟多米諾骨牌一樣奇妙,可不是嗎?
照顧凱莎這么幾年,凱瑟琳能數出凱莎痛哭的次數。
一次是杰森在街頭搶食受傷了。當時凱莎剛和他們一起生活不久,尚且不能適應犯罪巷的生活。
一次是她在兼職工作時受傷且被開除了。當時凱莎陪著她哭。
另一次是她終于瞞不住自己得肝癌的事實時。
還有一次是凱莎初次體驗抽血。
再一次就是現在。
凱瑟琳知道,凱莎不會無緣無故哭成這樣?隙òl生了什么嚴重的事。
左右哄了半小時,凱瑟琳總算從凱莎嘴里撬出答案:
原來是她陪著杰森精心制作的‘定情手串’,被杰森借花獻佛,送給班上的女同學了。
這……完美地解釋了杰森臉頰上的三道紅痕。
凱瑟琳蹲在沙發旁,看著哭得發紅再發紫,現在啞了沒力氣了哭不動了,開始發白的凱莎,花了幾秒鐘思考。
“那這樣吧。”凱瑟琳下定決心,“特殊時期,特殊處置。”
凱莎窩在沙發角落,不解地歪著腦袋看她。兩眼腫得像網球一樣,鼻頭發紅,嘴唇破皮。
凱瑟琳大步走向廚房,拿出鎖在冷凍庫的獎勵用冰淇淋,和一整壺開水,兩只水晶高腳杯,回到客廳沙發前,將這些東西一一擱茶幾上。
凱莎瞪大了雙眼,先看看冰淇淋,再仰頭看著她。
“我不能吃冰的!眲P莎說,咽了咽口水,渴望地盯著冰淇淋,“我沒有乖,沒有獎勵。”
“這你就不明白了小寶貝。”凱瑟琳說,“失戀就是要吃冰,吃冰配電影再來點紅酒。不過你還不能喝酒,我們就喝些水意思意思!
凱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手已經摸上冰淇淋盒。
那天,凱瑟琳和凱莎渡過一個完美的、對凱瑟琳而言是久違的女孩之夜。
這正是凱瑟琳身為母親,應該教會凱莎的事,不是嗎?
問題就是……凱瑟琳一個不注意,讓凱莎獨自吃完一整桶家庭號冰淇淋,最終導致隔天早晨凱莎高燒不退,連三天不能去學校。
一件事導致另一件事;因為凱莎高燒請假,杰森在沒有電燈泡妨礙的情況下、和芮娜快速且成功地發展出一段類似戀愛的關系。
在杰森快樂地回到家、高聲宣布他和芮娜剛結束第一次圖書館約會的那個傍晚,凱瑟琳差點以為凱莎又要崩潰了。
結果并沒有。相反地,凱莎只是面無表情地瞪著杰森,瞪了會兒后,重重嘆氣。
“那是幾個意思?”杰森不高興了。
“我在祝福你!眲P莎說,一邊走向冰箱,拿出上鎖的冰淇淋,轉手遞給凱瑟琳。
在無聲的眼神交流中,凱瑟琳明白了凱莎的意思。
“你那是祝福?”杰森提出第一個質疑,接著是第二個,“等等。為什么你可以吃冰淇淋?媽?為什么凱莎可以吃冰?”
“呃!眲P瑟琳挺尷尬的。她就只好說:“為了祝福你?”
“……你聽起來特別可疑。那我的份呢?”
“因為是我們祝福你,所以冰是我們吃!眲P莎倒是振振有詞,“你嘛,你已經去約會了,約會的人不需要吃冰!
歪理。完全的歪理。
凱瑟琳眼見杰森就要反駁,正愁呢,謝天謝地,這時候芮娜來了電話,成功轉移杰森的注意力。
隔天晚上,斯萊德回來了。
“我就離開一個月,阿德拉發燒兩回!蹦弥巻,斯萊德瞇起眼,質問凱瑟琳:“給我合理的解釋,否則!
“否則?”凱瑟琳反問。
她就真不怕斯萊德──怎么,這又不是威利斯,她也不愛斯萊德,肝癌更早就把她整得只剩半條命,橫豎有何好怕。
再說了,斯萊德成天不著家,他還需要她來照顧凱莎呢。
彷佛讀懂了凱瑟琳的心聲,斯萊德咬了咬牙!澳憔徒忉!
“好吧,女孩失戀,冰淇淋之夜。”凱瑟琳聳了聳肩,下意識往沙發方向看了眼。
凱莎睡沉了,蓋著最心愛的星星小毛毯,看上去就像童話故事里的中東公主,只差身旁該有只假寐的大老虎。
有時,凱瑟琳想:她應該給凱莎起名潔思敏,那樣和杰森的名字恰好能湊成對。
要是她能有給凱莎起名的立場就好了。
“失戀?”斯萊德的聲音逐漸拔高,“她才幾歲,失戀??”
凱瑟琳回過神,無語地看著斯萊德。
“十來歲的小女孩就不能有喜歡的人?你可太不了解女性了!
斯萊德張口,眼看著就要說點黃的,話到嘴邊一轉又變成:“哪家臭小子,告訴我。”
凱瑟琳只是憐憫地看著斯萊德。
“這就是為什么我希望她和提摩西多發展,斯萊德。凱莎那么甜,該找個比她大一些、又不大那么多的,溫和的、聰明的、有學識的、家世配得上她最好更有錢的,更要長得好看。這么一算,德雷克家孩子剛好符合條件。”
“我寧可她就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斯萊德沒好氣地道,“杰森哪不好?自己看大的更放心!
凱瑟琳不置可否,心想:要放六、七年前,問她能不能想象有朝一日,她會離開威利斯,住進一間華美的大房子里,大晚上的和喪鐘坐在餐桌旁,就養兒育女的話題爭論,那她應該會被嚇得昏過去。
命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奇妙。
一件事導致另一件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