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只有兩個淋浴間,男孩們有三個。在這種情況下,凱莎認為,從男孩們手上搶走一間淋浴間合情合理。再者,她也不是首開先例。
事先聲明,第一個這么做的是凱特,然后是斯蒂芬妮。可以說所有女孩都曾在淋浴間或熱水可能不夠時搶過男孩們的淋浴間。
凱莎花了兩秒鐘左右來猶豫,接著她就屈服在疲倦和感覺自己很臟的潔癖發作之下。
“我要最干凈的那間淋浴間。”她宣布,“不想看見你們的頭發卡在下水道口。”
男孩們的淋浴間格局和女孩們的大同小異。
隔間,并排,乳黃色的燈光亮度適中,白色六邊形磁磚在墻上以蜂窩狀工整排列,黑色花灑、黑色管線,黑色鐵架和黑色隔板。
區別是在于每個隔間相對小,給放毛巾衣物保養品的鐵架、也少了兩層,而且,所有東西的高度──包括花灑,都要高上十至十五公分不等。
也就是說,以凱莎的身高而論,她要使用花灑或拿鐵架上的毛巾都不那么順手方便。優點則是她能輕而易舉地被隔板完全遮擋住,這兒基本不存在任何曝光的風險,隱私性足。
踏進淋浴間之前,凱莎最后一次問杰森。
“杰,你確定不要現在洗?因為我真的懷疑熱水晚點就會不夠用。”
而杰森的反應卻是在愣了一下后,變得驚慌異常。
“現在?在這?我呃……我不認為那么小的隔間能擠得下兩個成年人?”
凱莎回頭,用最明顯的方式,看了眼熱氣蒸騰的淋浴間。
三間中有兩間是空著的。
然后她把頭轉回來,雙臂交叉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直視杰森。
“哦。喔。嗯。”杰森用手摀住臉,“對。我可以選另一間。當然。”
“把你的思想從陰溝里拿出來。”凱莎冷冷地說。
“什么嘛。”杰森重新抬起臉,竟然皺著眉抱怨起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以前我們總一起洗。”
凱莎大翻白眼,甩頭就走,壓根就不想回答杰森的這句話。
首先,杰森所謂的‘以前’,那是十四年前!現在他們既不在小巷里生活,更不存在任何緊急或克難的情況,迫使他們得必須同時共享一個花灑。
她才不要和杰森一起洗。那很詭異。純粹、全然的詭異。誰會想沒事看見自己兄弟的粿體?光想象凱莎就被自己惡心到了。
謝了,不必,她情愿在精神上自戳雙目。
由于最接近門口的那間已經被占用,凱莎在花了些時間比較下水道口和地板的干凈度后,選擇最里邊的淋浴間。
一切都挺好。一切都挺棒。熱水溫度適宜,下水道口沒有被大把長短不一的黑發和可疑的糊狀物堵塞住(說真的,到底是誰掉那么多頭發?b嗎?糊狀物又到底是什么鬼?),地板有些滑不過還算干凈,花灑有點高不過還行。
想到洗好澡后,就能去樓上餐廳享用阿爾弗為大家準備好的、熱騰騰的夜宵,凱莎心情就好。
所以,當然,這就是一切開始出錯的最佳時機。
凱莎關上熱水,隨手往身后應該是掛有毛巾的鐵架處摸。
第一摸她沒有摸到任何東西。
出于下意識,她把手抬高一個層架的距離,再摸了一次。
她摸到的不是毛巾,是干凈的換洗衣物。而因為她看也不看就瞎抽的動作,不只干凈衣物,連同毛巾都全落到地上。
凱莎低聲咒罵一句,立刻彎身想救。
太遲了;除了被包在最里層的內衣物得以幸免、沒沾上泡泡水外,她的替換衣物和干凈毛巾全軍覆沒。
這就是當人在心不在焉時可能會碰上的情形。凱莎沮喪地責備自己,她就是精神上放松了一下,忘了男淋浴間的所有東西都架得比較高,然后這就是她的下場。
凱莎試著喊:“杰森?”
在這兒,她的想法是,可能杰森還在附近,可能杰森不介意去幫她重新拿套干凈的替換衣物和毛巾。畢竟他們總是幫助彼此,包括且不限于戰斗中掩護對方為對方挨刀、和隔著門板給對方遞棉條廁紙。
外頭一片寂靜。
無人回應。
凱莎低頭,盯著手里吸飽了臟肥皂水、濕答答的毛巾和換洗衣物,衡量。
替換衣物的部份……可以解決。
她可以洗一下連衣裙擰干穿,到了樓上再換干衣物。
毛巾的部份……就比較麻煩。現在她手邊沒有其他東西能用來擦干身體,總不可能拿制服披風來擦吧,那也太臟了點。
要不再喊一次?
凱莎猶豫了下,提高音量,又喊:“杰森?”
仍然一片寂靜。
除了隔壁間疑似花灑沒關緊,滴滴答答的水聲。
凱莎對自己嘆了口氣。“好吧,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她自言自語道,打算就拿連衣裙當毛巾擦干身體再穿上。
然后,“──你需要什么幫助?”
凱莎被嚇得窒息。有一瞬間她真的感覺她體內的所有空氣都被抽出去,可能血液和靈魂也是。
“皮爾曼?”達米安又問一次,這次聲音更近了一些,“你還好?”
不,她不好。她需要達米安戴個鈴鐺什么的!
凱莎在驚魂未定中想到:
所以從頭到尾,她都和達米安在同個時間洗澡。
她走進來的時候占用第一個淋浴間的想必就是達米安。
而她,不假思索地忽略這個藏了魔鬼的細節,唯一考慮的只有趕快沖澡趕快上樓去。
不不不,冷靜凱莎。冷靜。事情沒那么嚴重,忽略這里的場景和所有……欠缺完整著裝的情況,這只是達米安。這就只是達米安。
這就只是她小時候暗戀過的達米安。
過去式。注意過去式。她已經不喜歡達米安了她一點也不喜歡,她和達米安感情不好很多年她怎么可能會對一個態度如此之差如此瞧不起她的人產生任何綺念她又不是受虐成性,不,不就是不。
她很好。她很冷靜。她就像黃瓜一樣冷靜。
“我可能需要一條干毛巾。”凱莎平靜地說,真的,就是平靜,平靜得她會為自己感到驕傲,“也許你能幫我喊一下杰森?”
她不奢求達米安屈尊去女更衣室幫她找毛巾。想也知道,那種事八百年后都不會發生。
好像達米安嘆了口氣吧。過了會兒,一條墨綠色的干毛巾搭在門板上。
凱莎抬頭,瞪著那條墨綠色毛巾。
十分確定這是達米安的毛巾。
她見過達米安用這條毛巾包裹在……呃,打住。
“你不需要用了嗎?”她問。
因為這的確是個問題,而更多的問題十分有助于分散她的注意力,以防再去聯想更多她不該聯想的畫面。
“這是備品。”達米安淡淡答道,“你先將就用著。”
凱莎默默拿起毛巾,機械化地擦起身體。
達米安似乎離開了。從凱莎的角度仰頭看過去,只能看見達米安的發頂到前額處,在門板外晃動。
他離開了。這很好。這很合理。無法想象達米安站在門外等她擦好身體。
那很詭異不是嗎?那很……不不。別想。
凱莎低頭,對自己的生里反應怒目而視。
荒謬。太荒謬了。這一定是因為她太久沒和任何人約會才這樣。
哦不,等等。她真的曾經和任何人正式約會過嗎?有的她有,她和提姆約會過。哦不不再等等,當初他們確實是在約會的嗎?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天啊,她不想現在糾結這些。不是時候,謝謝。
簡而言之,這一切都只是她年紀到了,有正常需求。
這和……這和門板外的是不是達米安完全無關。
然后達米安的聲音再次出現在門板外,伴隨著一件掛在門板頂端的浴袍。
“我猜你也需要浴袍。”
達米安干巴巴地宣稱道。
“哇,謝謝,這正是我所需要的,你真體貼。”
凱莎回答,平靜,客套,彷佛她沒有正在經歷一些駭人聽聞的頭腦風暴。
“從沒想過能從你口中聽到這句話。”達米安聽上去有點被逗樂了,“總之,我會在外頭,有什么需要請喊我的名字。”
凱莎貌似冷靜地應聲,實則思緒早已放空。她心不在焉地擦著頭發和身體,腦海中不自覺回放剛才她從門板下方瞥見的、屬于達米安的小腿和腳踝。
倒不是說她第一天看見達米安的小腿。跟腳踝。
那只是……還挺好看的,所以她看了。
也不是說她有這方面的癖好。絕非如此。
那只是……所以她為什么要去注意這些?
帶著異常強烈的心虛、愧疚和自我厭惡感,凱莎拿起浴袍,還沒穿上,一翻到正面,恰恰和繡在浴袍左胸處、金線花體斗大帶個黑色小蝙蝠圖騰的字母d面面相覷。
所以她現在不只是要用達米安的毛巾,還要穿著達米安的浴袍走出去。
哇。
真的嗎?
凱莎閉上眼,再睜開。她努力重啟自己夜巡后累得幾乎癱瘓的大腦,逼每一個齒輪立馬的火速轉起來。
問題一:為什么達米安要把他自己的浴袍借給她?
這是純粹的好心,或是某種目的未知型態未知的最新宣戰?
她該怎么做?穿?不穿?穿了會不會被誤解?不穿又好像有點瞧不起人的意思,如果達米安真的是出于好心,那她拒絕會不會產生新的問題?
那如果達米安不是出于好心,她不穿會不會就成了不戰而敗落荒而逃?
天啊。為什么一件浴袍而已,可以變得這么復雜?可以從一個問題衍生出十個甚至三十六個問題?
凱莎深呼吸,心一橫,牙一咬。
草她;她冷靜地想。
她是凱莎·皮爾曼,喪鐘之女、哥譚夜鶯,四分之一希臘神血統和天堂島認可神奇女俠遠親,她才不怕一件浴袍。她拿到了,她就會穿。
就是這樣。
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