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莎已經過了會因著達米安把她當成狗來哄就鬧脾氣的年記。
不,她不會為了這點簡單小事發脾氣。這根本不值得。
在下一記拳砸在沙包上之前,凱莎聽見有人在她附近,清了清嗓。
她停下來,回頭,仍喘著氣。
那是提姆;大概剛結束一場遠程會議或采訪,上半身穿著深海藍色的西外套和黑襯衫,甚至用了發膠將頭發都往后梳,下半身卻是件被睡皺了的灰色棉質運動褲。他站在過道上,抬頭望著站在拳擊訓練場中央的凱莎。
“我不是在發脾氣。”凱莎脫口而出,用手背抹掉前額上的汗。
提姆揚眉,目光從她臉上轉向搖搖欲墜的沙包、再轉回來。
“我可什么也沒說?”
“你不需要說。”凱莎噘起嘴,給提姆一個最悶悶不樂的眼神,“我能聽得見你腦子里的聲音,那些評論就像廣播一樣傳到我這兒來。”
提姆笑出聲來。“那你可太了解我了。”他說。
凱莎哼了哼,不與置評。她翻過彈性繩索走下擂臺,輕巧地落在提姆面前,順道抄起她掛在擂臺角柱上的水壺。
說句老實話,提姆的笑聲很好聽。不,更確切的說法是,提姆的聲音總是很好聽。他的聲音就是那種能讓女孩子們覺得悅耳、同時又不會感到太侵入性的男中音,很能叫人放松──特別是當他長著這張臉時。
公認事實是:沒人能在有長眼的前提下,否認提姆·德雷克有張漂亮臉蛋。
“所以,”凱莎盯著提姆,邊擰開水壺蓋,問:“有什么事是我能為您服務的,提摩西少爺?”
有一秒鐘,提姆露出被惡心到的痛苦表情。“別那么喊我。”他扶著前額抱怨道,“難道我就不能只是路過?這有點傷人。”
凱莎握著水壺停下動作。粉綠色的透明瓶子懸在她面前,她歪著腦袋朝提姆挑了挑眉。
“那你是路過?”她反問。
“呃,我不是。”在坦然承認前,提姆有半秒鐘的遲疑和尷尬。
凱莎就不說話,靜靜看著提姆,眉挑得更高。
“好吧、好吧,所以事情是這樣的。”提姆抿了抿嘴唇,忍住笑意,“我剛聽說明晚萊克斯·盧瑟將在大都會圖書館舉辦商務派對。”
“和?”凱莎開始喝水,全程不中斷和提姆的目光交流。
“提摩西·德雷克受邀出席,以we的coo身份。”
“和?”
“我打算出席這場派對,為了,你懂的,更近地看清楚萊克斯·盧瑟最近又是在偷偷摸摸些什么。”
“和?”
提姆閉上雙眼、再睜開,沮喪地吸了口氣,雙頰微微泛紅。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凱莎。你明明知道。”
凱莎聳了聳肩,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我還是沒有聽見你說出我們的魔法關鍵詞。”
提姆垮下肩,再次閉上雙眼。片刻后,他睜開眼,表情突然變得很像一只受委屈的、又無辜又無邪的純血家養白毛小貓,眼里滿是羞恥和決心。
“能否請您陪同我出席這場晚宴,我最尊貴、偉大、善良體貼、冰雪聰明、美麗不可方物的公主殿下?求求你?”
凱莎笑了起來,既快樂又滿足而且還壞心眼。她放下水壺,像中世紀的貴婦人那樣伸出右手。
提姆只能屈辱地捧起她的手,在百分之千分之萬的尷尬中,屈身親吻凱莎的手背。
“好哦,我答應你。”凱莎滿意地宣布,竟有點趾高氣昂,“就讓我們手拉著手出席派對、再次創造新的緋聞八卦去滿足更多的小報記者吧,讓他們一晚就賺飽整周的流量,讓流言蜚語從大都會傳到哥譚、永不停歇。阿們。”
提姆還卡在他屈辱的情緒中,將臉埋在雙手掌心中,彷佛這么做就能否定他從臉頰一路紅到脖子、鎖骨的事實。
“你……凱莎,你真是太糟、太壞了。你比杰森還更可惡。”提姆喃喃抱怨道,“你是最壞的,我發誓。”
凱莎大笑,走過去用肩膀撞了下提姆的手臂。
“我能說什么?欣賞你的尷尬實在是種體驗,提米,看你臉紅好好玩。”
提姆從指縫中怒瞪凱莎。不幸的是,他脹紅的臉頰、和紅透了的鎖骨都無助于這個怒目本應有的尖刻和熱度。
“你只是想懲罰我,就因為我曾經拒絕過你一次。”他小聲嘟嚷著。
這成功讓凱莎的笑容僵在臉上。
提姆也僵住了。想必是很清楚自己意外說錯話,他改口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我是說,你只是想看我求你。”
凱莎不置可否,將話題快速帶往他們明晚的穿搭。她會放過提姆這一次,只因為最近提姆明顯嚴重睡眠不足。她可以理解和體諒當睡眠不足時提姆的大腦將極度缺乏言語過濾。
他們站在擂臺旁討論衣著。
凱莎心不在焉,想著要去洗澡,劇烈運動后她渾身是汗,感覺特別不舒服。
就在這時,達米安出現在廊道的另一端,抱著一箱機械零件,開始在這一帶來回走動。
每當這種情況發生,凱莎總有種自己正在被達米安悄悄監視著的感覺。很難不被達米安幽靈般的存在方式分散注意力。在她的想象里,這幾乎就像她站在大草原中央,而獵豹達米安潛伏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隨時都會撲上來一口咬掉她的頭。
野生。原始。致命。
凱莎的腦海里響起discovery和動物星球會有的常見旁白配音。
“……如果你打算穿那件白色方領的洋裝,我想我可以挑一套淺色系的西裝。”提姆提議道。
凱莎回過神。“哪件白色方領洋裝?我有很多件白色方領洋裝,提姆,你得更仔細地描述我才能聽懂你的意思。”
“就是那件你上個月在泳池派對上穿的?”
“更多的問題,提姆。上個月我們有過三場泳池派對,而我,說真的,怎么可能記得自己穿過什么?”
當然了,這就會是達米安插嘴加入討論的最佳時機。
“棉麻材質、肩帶和腰際是法式蕾絲,蕾絲花紋是叼著玫瑰的白鴿,裙長即膝。”達米安說,一邊拾起不知被誰隨意擱置在轉角的翹棍,過程中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凱莎安靜地和提姆交換一個飽含驚恐的眼神。
“沒錯,是那件。”提姆咳了一聲,“謝謝你達米。”
“不客氣。”達米安平靜地朝他們點了點頭,重新抱起裝滿機械零件的箱子,開始往外走。
等確定達米安走出能聽見他們對話音量的范圍后,凱莎才真正松懈下來,對提姆露出她能有的、最瀕臨恐慌的扭曲表情;盡管這只是個表情,無聲,壓根就用不著等達米安走遠,可她依然害怕達米安能從……不管什么宇宙神秘力量,聽到她試圖通過這個表情傳達出的任何想法。
“呃,嗯,好。”
提姆給了她一串機械化的卡頓單音,然后他冷靜地說:“現在我明白了,當你說你痛揍沙包不是為了宣泄怒火時,那是實話。這種情況下,你不是發脾氣,你是心煩意亂。”
“對吧?!”
考慮到蝙蝠們的群居性,凱莎從不期待真正瞞住某件事;反正不是在她的親朋好友們面前。
這意味著當她開始因為達米安的忽冷忽熱(現階段而言,沒有冷,有的只是熱和過熱)感到恐慌、而且拉著提姆陪她一塊兒恐慌時,這種小范圍的恐慌,很大的概率,將在群體中快速傳播開。
當晚夜巡結束后,凱莎隨著杰森回到洞穴。不幸的是,她回程速度不夠快,女孩更衣室里的淋浴間都已經被占用了。
考慮到斯蒂芬妮正在淋浴間里大聲唱著歌,芭芭拉年紀小、有絕對的優先使用權,而賽琳娜,她是賽琳娜,她可以且當然會一洗就是半小時。
凱莎懷疑輪到她的時候還能不能有熱水。
當然,她可以上樓,進莊園去二樓找個干凈的空浴室。
可那么一來首先:阿爾弗明文規定,沒有換下制服就不能踏進莊園,天知道他們會從巡邏中帶回什么雜七雜八的臟東西。
其次,重點中的重點,她現在又倦又累,實在不想走大老遠的路去莊園二樓洗澡。她只想快速沖干凈身上的汗然后換上寬松的衣服,吃點消夜,休息。
“或是你要使用我們的淋浴間?”杰森提議,看著凱莎、朝男更衣室的方向偏了偏頭,“我可以讓你。”
這個提議實際上不古怪也不尷尬。考慮到,那兒,已經有性花粉和恐懼毒氣諸如此類糟糕的存在,共享淋浴間真沒多大不了。
他們早都見過彼此最糟的一面,不管是肋骨斷三根渾身是血的倒在醫療翼,還是中了花粉被關在隔離間,或是吸入恐懼毒氣后崩潰痛哭、需要安撫。
話又說回來,蝙蝠洞內的淋浴間本就不是為了這么多人而設計;最初只有一只蝙蝠,淋浴間又大又舒適,熱水從不間斷,還能擺個八角浴缸。
然后,有了信號,八角浴缸被撤掉了。然后有了紅衣主教,淋浴間加上一層隔板。再然后,他們有轉職成蝙蝠女孩的攪局者,淋浴間得重新砌墻重拉管線。再然后有了紅羅賓、黑蝙蝠和更多孩子。
不是沒考慮過增建,問題在于地下管線不好拉,更要考慮到建筑安全性。
這里是蝙蝠洞,本只適合住蝙蝠;將單人浴室擴建成能一次容納最多五人的公共淋浴間,差不多是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