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了幾日的天,終于出了太陽。
沈幼宜叫素蓮把窗戶打開,暖和的陽光曬的人懶洋洋的。她脫鞋坐到貴妃塌上,趴在桌案上看話本子。
這話本是她之前去找四姐姐崔雪珠玩,她拿出來打發她的。當時她鬼鬼祟祟的,見她來了,也不知往被窩里藏了什么,只耳根子通紅一片。
后面才磨磨蹭蹭拿了這話本子出來,沈幼宜不懂,不過是講探案的故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看了會兒書,下午又練了女紅,一天的時間也就打發的差不多了。至于昨日說好的讓繼兄教她騎馬,沈幼宜并未放到心上,畢竟她知道繼兄有多忙于公務。
哪知晚膳前的一個時辰,素蓮在外頭道:“女郎,世子爺過來了,現下在堂屋坐著。”
沈幼宜一愣,沒敢叫繼兄多等,穿好鞋子就往外跑。
她跑的有些急,小口喘著氣,鬢邊的碎發凌亂的貼在耳邊。待到了堂屋門口,沈幼宜驚喜的看向里面坐著的崔絡:“兄長,你今日便開始教我嗎?”
除了這個,她也想不到繼兄來找她的理由。
“嗯,最近每日學半個時辰,待休沐了去馬市挑馬!贝藿j看了繼妹一眼,頓了頓又道:“早些學起來,省得你日日惦記!
沈幼宜咬了咬唇瓣,尷尬的摳手指,想說她哪里有惦記?
只不過她的確有點擔憂,怕繼兄事忙,把她的事給忘了。
今日的馬夫換了張新面孔,見了兩人,仍舊恭恭敬敬的。沈幼宜給崔絡指了指她昨日選好的馬匹,仰頭道:“我昨日挑了這匹馬,兄長你看行嗎?”
馬兒乖順,對于初學者來說很是合適。
崔絡點頭:“可以!彼挚聪蚶^妹的著裝,一身明亮的橙色襦裙。
裙子上馬不方便,方才他以為她會去換馬裝,沒料到她嘟了嘟嘴巴,說之前的都小了,新做的還沒送來。
沈幼宜之前學過馬,會踩馬鞍,也會上馬,她只是坐上去,仿佛被人施了咒一般不敢亂動。
她試著問:“那兄長,我先上去?”
這匹棕紅色的母馬早已成了年,個頭遠超沈幼宜。崔絡伸出一只胳膊,示意繼妹扶著他的肩膀,接著朝相反的方向微微偏頭。
起初沈幼宜還不解,直到她跨著抬腿時,頓時反應了過來,臉上一熱,怪不得方才繼兄問她馬裝的事。
她要是早想到這,今日就先不學了。
雖說里頭也穿了褲子,但難免會露出點邊角,讓繼兄瞧見,實在是不合適。她不敢再磨蹭,雙手撐到繼兄肩上,趕緊跨坐了上去。
她順了順馬兒的毛發,摸摸她的腦袋。馬兒仿佛能感覺到她的善意,乖順的不行,沈幼宜頓時便不緊張了。
崔絡握住僵繩:“坐好,我先牽著你走一圈!
沈幼宜點點頭,才過了半圈馬場,身側的繼兄忽地問她:“怕嗎?”
她搖搖頭,馬兒溫順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沈幼宜相信繼兄不會摔了她。
繼妹面色如常,的確不像不安的模樣,崔絡便把韁繩遞了過去,開口道:“你自己試著掌控她,我跟在邊上,不必害怕!
沈幼宜猶豫了一瞬,接過韁繩,全神貫注地目視正前方,沒一會兒就出了一手心的汗。
這匹馬的性情實在老實敦厚,不論誰握著,她都沒有絲毫發狂的跡象,沈幼宜漸漸徹底放松下來,在繼兄的陪同下走完了一圈。
她下了馬,熱情的貼了貼馬頭,眼睛有神的看向崔絡:“兄長,我這算不算入門了?”
繼妹一臉期待,崔絡不想打擊她,但仍舊移開視線,實話實說:“今日只是先坐上去熟悉一下,明日習慣自己牽了,再嘗試跑馬,學什么都要循序漸進。況且這匹馬溫順,換成別的未必駕馭的了!
沈幼宜撅起嘴巴,低聲嘆了口氣:“嗯,我知道的。”說著她幽怨的瞪向那匹看不上她的白馬,一見了她就把馬頭轉了過去,氣鼓鼓的:“兄長說的是這匹馬吧,太過不桀。”
崔絡順著繼妹的視線看去,是趙霖纏著他下堵,輸給他的名馬白虹,向來以性子烈聞名。他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將他馴服。
他頷首,應了一聲。余光瞥見繼妹偷偷瞄他,一臉的欲言又止。崔絡凝眉:“有話跟我說?”
“唔……”沈幼宜垂眸,扭捏的緊。躊躇了會兒,似是鼓足了勇氣,溫吞道:“我想讓兄長帶我騎著他跑一圈,可以嗎?”
見繼兄不語,她心中一緊。她知道繼兄講究,向來不喜別人用他的東西,更何況她還得寸進尺的讓他帶著。
趁他沒冷臉前,沈幼宜縮了縮身子,連忙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今日先到這吧!
誰知她話音剛落,繼兄清冽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可以。跑完一圈,回去正好用晚膳!
嗯?這就答應了?
沈幼宜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繼兄他……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嗎?好像比之前更好說話了。
她后知后覺的笑出了聲,在繼兄的鳳眸望過來時,又趕緊憋了回去。
馬夫把雪白的駿馬牽了出來,沈幼宜圍著他轉了一圈,心里嘖嘖兩聲。
叫你瞪我,我偏要騎你一回。
白虹馬太烈,崔絡不敢叫繼妹先坐上去,他翻身上馬后,低頭對沈幼宜說:“把胳膊抬起來!
沈幼宜不明所以,但仍舊聽話照做。下一瞬,她的腋窩被掐住,還來不及尖叫,繼兄就這樣直直地把她抱到了馬背上。
她呼了口氣,沒覺得害怕,只感到刺激。
崔絡雙腿狠狠夾住馬腹,這性子野的白虹立馬昂首嘶鳴,在馬道上飛速狂奔。沈幼宜尚未坐穩,身體下意識地跌到了繼兄懷里,他將自己往上提了提,用力一甩鞭子。
一陣旋風在耳邊掠過,沈幼宜閉上眼睛,終于體會到了四姐姐口中的痛快。
繼兄肩膀寬闊,替她擋了不少風,沈幼宜特別安心,就……就像父親的感覺似的。她打出生時起就沒見過生父,家中唯一的長輩便是沈家大伯父。那時大伯父時常將堂姐堂弟舉在頭頂轉圈圈,她羨慕的緊。
后來有了繼父,他對自己很好,從未黑過臉兇過她一句。只他公務繁忙,自己也漸漸長大了,兩人也沒有什么特別親近的。
沈幼宜收回思緒,腦袋往后頭的繼兄懷里蹭了蹭,突然道:“兄長,你真好。”
不論是繼妹的小動作,還是她突如其來的夸贊,都讓崔絡身子一僵。
接下來的幾日,沈幼宜會趕在崔絡下值前,提前換好馬裝去院子里等他。經過數日的訓練,她不僅頗有長進,還對那匹棕紅色的馬有了深厚的感情,給她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清霜。
她跟崔絡商量道:“兄長,我覺得清霜就挺好的,不用再買一匹了!
好歹騎了這么長時間,她做不出舍棄她的事來。
崔絡能理解她的感情,略略點頭:“這匹可以留下,不過我從不食言。”
翌日休沐,今日是在崔老太君的壽安堂用的早膳。吃過飯后,沈幼宜跟母親說了一聲,跟著繼兄坐馬車出門了。
半個時辰左右,高竹將馬車停在馬市外頭,兄妹倆進了熙熙攘攘的馬市。沈幼宜頭一次來這里頭逛,看什么都稀奇。
賣馬的駔儈見了兩人,說的天花亂墜,只不過目光大多放在崔絡身上,一眼便看出是這位郎君付銀子。
崔絡不悅的蹙眉,冷聲開口:“問這位女郎的意思,給她挑匹溫順的!
駔儈擦擦額頭上的汗,連連點頭說是。
沈幼宜最喜歡白色的馬,通身雪白的毛發,別提多漂亮了,是以她拉著崔絡逛了幾家,也只看白色的馬,要貨比三家。
只不過走走停停,也沒有特別心儀的。崔絡停下腳步:“家中馬匹白馬喜歡嗎?”
若不是白虹太烈,他一早便會提議送給繼妹。名馬于他,也不過是身外之物。
沈幼宜搖頭,那馬看著就價值不菲,她還沒有厚臉皮到這個地步。況且如此性情的馬都認主吧,她覺得自己駕馭不了。
又看了幾家,沈幼宜被一匹擁有藍色瞳孔的白馬吸引了,她上前摸了摸,轉頭對崔絡說:“兄長,我喜歡這匹!
崔絡淡淡開口:“好。”接著他看向駔儈:“這匹怎么賣?”
駔儈瞅瞅沈幼宜,再把視線轉到崔絡身上,看了眼兩人的著裝,他笑瞇瞇開口:“這是從波斯商人那進的,懂行的都道是好馬,性情溫順不說,外形也十分漂亮,最招女郎們喜愛。方才已經不下十人問價了,只她們都嫌太貴,要考慮考慮,女郎要是真心喜歡,可要早些下手。”
這人說了一筐好話,就是還沒報價,沈幼宜哪還能不知道他想獅子大開口,輕飄飄道:“我是挺喜歡的,就是這價錢……?”
“是比普通馬小貴了些,但我觀女郎和郎君都是貴人,自是不差這點數。”駔儈又將兩人捧了一通,才神神秘秘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兩!
沈幼宜倒吸一口氣,她就是再不懂行情,也知道這哪是小貴?
忍了這駔儈許久的崔絡已經十分不耐了,冷聲道:“好。”
“不好,我們不要了。”沈幼宜瞪大了眼睛,去拉崔絡的衣袖。
繼兄那么聰慧的一個人,怎么突然就成人傻錢多的公子哥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