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德帝頒發(fā)了幾道圣旨,禮部和工部都忙碌了起來。工部要忙著給熠王府翻修,禮部則要給給幾位王爺?shù)幕閮x選吉日,過六禮。
崔雪瑩的嫁妝自打她及笄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置辦了,只現(xiàn)在封了王爺側(cè)妃,嫁妝上便又有了諸多講究。既不能越過正妃去,又不能失了崔家的體面。
定了婚事,她也不像往常般出來走動,只安心在閨房待嫁。崔雪瑩知道,她叫祖母失望了,便愈發(fā)的深居簡出。
沈幼宜嘆口氣,跟四姐姐崔雪珠大眼瞪小眼。崔雪妍看不上兩人,她們倆也跟她玩不到一處去。
實在無聊,她道:“四姐姐,不然我們題詞作畫吧,誰先完成,就能向?qū)Ψ教嵋粋要求。”
崔雪珠捏了把沈幼宜的臉,沒好氣道:“那肯定是我輸,你知道的,我向來不擅長這些。五妹妹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幼宜冤枉,她要是故意的,就提彈琴作曲了。四姐姐不擅畫,她水平也一般,只是覺得好歹能打發(fā)時間。
“這樣吧,前個兒馬球也沒能打成,咱們?nèi)ヱR場跑一圈吧。你剛好也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馬,最近就學(xué)起來吧,等來年咱們就能一起踏馬賞春了。”
崔雪珠一拍腦袋,就拉著沈幼宜去了,邊走邊說:“再說了,咱們現(xiàn)在不玩,等過兩年議親了,鐵定要被拘在屋里。”
五妹妹還小,她卻是來年七月就要及笄了,母親一直在給她物色夫家,問的崔雪珠頗為苦惱。
嫁人有什么好?她一點都不想嫁,就想在家里當(dāng)一輩子老姑娘。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出來,怕母親急的頭疼上火。
沈幼宜一愣,四姐姐說的沒錯。討人厭的崔雪妍下個月就要辦及笄禮了,母親最近為了她的婚事也挺頭疼的。上心程度不亞于對她,總不能落個苛待庶女的名聲。
馬廄的馬夫剛喂了飼料,正在邊上躲懶打瞌睡。直到腦袋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以為是同屋換班的順子,就嚷嚷了兩句。
當(dāng)看清兩張芙蓉似的美人面后,嚇的立馬磕頭:“都怪小的睡糊涂了,冒犯了四娘子和五娘子,還望您兩位大人大量,不跟我計較。”
“好啊,你竟敢躲懶?是不是不想干了?”
看馬夫被四姐姐唬的一愣一愣的,沈幼宜無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四姐姐逗你呢,快起來吧。我想學(xué)騎馬,有適合我的馬嗎?”
她想了想,又道:“嗯……最好是溫順一點的。”
馬夫直點頭謝恩。四姐姐已經(jīng)騎著她的愛馬去溜圈了,沈幼宜跟在馬夫身后,聽他一一介紹。
養(yǎng)著的馬大多都認(rèn)了主,能供沈幼宜挑選的也不多,忽地她目光被一匹通身雪白的駿馬吸引了。
這馬雖俊,卻實在高傲,見沈幼宜看了過來,馬頭高高抬起,傲慢的轉(zhuǎn)了過去。
馬夫?qū)擂危嗣亲拥溃骸斑@是世子爺新得的馬,桀驁不馴,一般人馴服不了他。”
繼兄的馬?
沈幼宜眼睛一亮,頓時覺得這匹乖張的馬順眼多了。最終挑來挑去,她選了匹長相老實人模樣的棕紅色溫順馬兒。
暢快跑了一圈的崔雪珠回來,一臉嫌棄:“五妹妹,你要不還是讓大伯父送你一匹吧,總覺得這匹不襯你。”
沈幼宜:“……先這樣吧,還不知道能不能學(xué)會呢。”
“對了,三房的兩位堂哥最近晚上應(yīng)該有空,你要讓他們教你嗎?”崔雪珠好奇問道。
她雖然會騎,可這副小身板卻沒辦法把五妹妹弄到馬背上。
“不了。”沈幼宜搖搖頭,三房的兩位堂哥是溫潤如玉,只她跟兩人都不是很熟。再加上學(xué)業(yè)到了關(guān)鍵時期,她敢叨擾他們,別說三叔母會找母親念叨,怕是祖母也會不滿。
在崔府多年,她早已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
“也是。那找大伯父還是大哥啊?”崔雪珠話剛出口,就渾身打了個激靈。連忙道:“算了,大伯父大哥往那一站,氣場太嚇人,我看你更手忙腳亂了,還是叫大伯母請個馬術(shù)女官吧。”
沈幼宜:“……”有這么夸張嗎?
繼父雖然不兇她,卻委實沒什么耐心。至于繼兄,他成天忙于公事,她也不敢打擾。
待用晚膳時,今日吃暖鍋。繼父還未下值,沈幼宜先跟母親說了想學(xué)騎馬的念頭,陳清芷將女兒摟到懷里,笑著答應(yīng)。
兒子是實打?qū)嵉拇藜已},又是個郎君,左右吃不了虧。女兒卻不同,她不多疼她一些,府上也不知有幾人是真心待她。
崔明忱小大人似的去拉姐姐的手,一本正經(jīng)道:“姐姐加油,等你學(xué)會了,我把攢的小金庫都給你。”
親弟弟太可愛,沈幼宜笑瞇瞇的,忍不住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方才還要把小金庫都給姐姐的崔明忱,從衣袖里掏出塊手帕,輕輕擦掉粘了點口水的臉蛋,一板一眼:“我已經(jīng)長大了,姐姐以后不能再親我。”
沈幼宜:“……”
她閉上眼深呼吸,真想把親弟弟拎起來湊一頓,他小小年紀(jì)哪來這么多毛病?不就是嫌棄她嗎?
陳清芷沒好氣的瞪了人小事大的兒子一眼,去哄女兒:“阿宜別理你弟弟,最近就是找事,阿娘想抱一下,他都不情愿。”
崔明忱才不管母親和姐姐的埋怨,繃著臉繼續(xù)強調(diào):“我是男子漢,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你是男子漢行了吧。”沈幼宜歪在母親懷里,笑的花枝亂顫。
娘三兒說說笑笑的,外頭忽地響起國公爺豪放的笑聲:“明忱這小子,好的不學(xué),臭毛病倒是跟他大哥越來越像了。”
說話間簾子被挑起,繼父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面前,再定睛一看,沈幼宜眼眸里滿是驚喜,繼兄竟也跟著過來了。
他身高不遜于父親,膚色卻要白上幾個度。今日與往常不同,一身白衣勝雪,淡雅出塵,站在那跟畫里走出來的仙人似的,沈幼宜一時看呆住了。
直到繼兄狹長的鳳眸望過來,她才回神。想起自己發(fā)釵衣衫凌亂的不雅模樣被他看在眼里,沈幼宜臉蛋紅紅的,趕緊坐好收拾自己,垂著眸不敢再看他。
崔絡(luò)瞧見繼妹的小動作,心中失笑。她如此鮮活,自己怎會覺得她失了禮數(shù)?
見人齊了,陳清芷叫婢子們端水上來凈手。天冷,吃頓暖暖的鍋子身心舒暢,這樣的日子她也不忍見繼子獨自用膳,在國公爺上朝前反復(fù)叮囑了幾遍,叫他把人請過來。
原也沒抱什么期待,沒想到國公爺還是有點本事在身上。
鍋底是用羊骨熬出來的高湯,奶白的湯汁濃稠鮮美,待咕嘟咕嘟冒了泡,婢子們調(diào)好蘸料,要伺候涮菜,崔臨擺擺手:“都下去吧,今兒不用你們布菜。”
他不肯承認(rèn)掛念兒子,實則就是嘴硬。今日兒子答應(yīng)過來用晚膳,崔臨心里頭高興,又叫人去取了兩壇好酒,勢要跟兒子喝個盡興。
平日里跟妻子兒女一處,還覺不夠圓滿。總不能他這頭一家團聚,兒子卻孤孤單單的,甚至吃飯都沒個說話的人。
不能再細(xì)想下去,崔臨抹了抹眼角,拍拍兒子結(jié)實的肩膀:“待會兒飲酒定要痛快,不許你再推辭。”
崔絡(luò)無奈,道了聲好。
沈幼宜舔了舔唇瓣,也有些饞,撒嬌道:“阿娘,你叫人取壇葡萄酒吧,咱們也喝點。”
“好。”陳清芷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吩咐人去辦。
崔絡(luò)眉眼微微挑起,偏頭朝繼妹看去,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繼妹沖他彎了彎唇:“是甜的,不醉人。”
“嗯”崔絡(luò)低低應(yīng)了聲,他只是有些詫異,沒有不許她喝的意思。
菜和肉都還未熟,沈幼宜先喝了點甜酒,又去給自己調(diào)蘸料,加入了芝麻醬,小米辣和醋,這是她改良過后獨有的,奈何母親幾人都不愛吃。
她看向繼兄面前的小碗,忽地問道:“兄長吃辣嗎?”
崔絡(luò)神色一頓:“可以。”
沈幼宜點點頭,試著開口:“那我給你重新調(diào)個料吧,芝麻醬超好吃的。你先試試,若是不喜歡,就還用原來的。”
陳清芷心里一緊,怕繼子拒絕,回頭叫女兒傷心,沒想到他竟然應(yīng)下了。
沈幼宜肉眼可見的開心,哼著小曲兒調(diào)了個蘸料,又用公筷夾了塊熟羊肉放進去。她推到崔絡(luò)面前,眼睛比星星還亮:“兄長你嘗嘗,羊肉裹著料,沒一點腥味。”
在繼妹期待的眼神中,崔絡(luò)咬了一口,嚼了嚼進了肚子。
味道的確不錯,他點頭夸了一句,余光瞧見繼妹本就染滿紅暈的雙頰愈發(fā)紅撲撲的,跟醉了酒沒什么兩樣,盡顯憨態(tài)。
陳清芷摸了摸女兒的臉,笑著說出她要學(xué)馬的事。沈幼宜垂眸,有些羞澀,怕繼父想起她之前學(xué)馬的糗事。沒料到他一拍大腿,朗聲大笑:“阿宜長大了,是得學(xué)。”
崔臨瞅了瞅兒子和繼女,想到兩人方才兄妹和睦的場面,兒子身上也有了些煙火氣,摸了摸下巴:“回頭叫你兄長送匹好馬,他最擅騎術(shù),我看也不用請什么女官,每日下了值讓他教你便是。”
沈幼宜一愣,下意識去看繼兄,連忙擺手:“不……不用了吧,兄長忙碌,我怕耽誤他的正事。”
幾雙眼睛都盯著崔絡(luò),他不緊不慢的放下碗筷,緩緩開口:“好,過幾日休沐,我?guī)闳ミx馬。”
兒子變得有人情味,崔臨高興,又給他倒了碗酒。怕父子倆喝多耽誤明日朝政,陳清芷瞪了崔臨一眼,崔臨悻悻摸摸鼻子,終于放了人。
回去的路上,沈幼宜跟崔絡(luò)并肩而行,她仰起腦袋,發(fā)覺繼兄清俊的側(cè)臉微微泛紅。停下腳步,她關(guān)心道:“兄長回去叫人煮碗醒酒湯,省得明日起來頭疼。”
崔絡(luò)說好,待兩人分開后,繼妹忽地轉(zhuǎn)身,朝他揮手:“夜深了,兄長回去早些歇息吧,別累壞身子。”
女郎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耳邊冷風(fēng)呼嘯,崔絡(luò)卻覺身子心里前所未有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