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芷掌了這么多年家,大大小小的宴席辦過不少,更遑論一個庶女的及笄禮。她請了全福人,又妥帖的辦了席面,可算給足了崔雪妍面子,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這樣的日子,沈幼宜跟崔雪珠也去了崔雪妍的屋里看她梳妝,還各送了她一份小禮物。
崔雪妍郁郁寡歡,想到父親無情的拒絕,想到姨娘昨日托人給她送的書信,字字血淚,姨娘還不知在莊子上吃了多少苦。
她現在看到沈幼宜就煩,對著嫡母她還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對這個繼妹裝都懶的裝一下,沒給一點好臉色。
沈幼宜倒是無所謂,反正不痛不癢的,這么多人在場,她要跟她較真,丟的是母親和崔家的臉面。
崔雪珠卻看不下去了,她向來是個直性子,藏不住事,陰陽怪氣道:“大好的日子,三姐姐怎么也不笑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大伯母辦的席面不滿呢?”
梳妝娘子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聽到什么不該聽的。
崔雪妍氣的胸口疼,她話怎么就那么多?扯了扯唇角解釋:“四妹妹想多了,我昨夜太興奮,就睡的遲了些。”
崔雪珠哦了一聲,拉著沈幼宜去往崔雪妍床榻邊上坐,好離的近些氣某人。哪知她們屁股還沒挨到邊上,崔雪妍忽地高聲喊了一句:“你們要做什么?”
她好像很激動,緊張的死死盯著兩人,沈幼宜有些納悶,詫異道:“床上不能坐嗎?”
崔雪妍沒說話,只一顆心都懸了起來,心不在焉地盯著自己的枕頭,沈幼宜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更覺奇怪。
怕兩人察覺到什么,崔雪妍含糊道:“床鋪剛收拾好。”
崔雪珠覺得她事多,悄悄湊到沈幼宜耳邊:“咱們去院子里逛逛吧。”
沈幼宜點點頭,她也不想留下一直看崔雪妍的冷臉。
姐妹倆喝喝茶,聊聊天,時辰便差不多了。小路上撞見個婢子往繼兄院子里去,她把人叫住問:“兄長還沒去前院嗎?”
婢女恭敬的低頭:“是,國公爺讓我去催一下世子,四娘子和五娘子也快去前頭觀禮吧。”
有些日子沒見繼兄,沈幼宜略一思忖:“你先帶四姐姐過去吧,兄長那里我去說。”
她轉頭又看向崔雪珠:“還是說四姐姐跟我一起去?”
崔雪珠:“……你自己去吧。”她又不是瘋了,才要去看大哥那張冷臉?真搞不懂五妹妹的小膽子怎會越來越肥?
崔絡只要在家,最常待的地方鐵定是書房,只沈幼宜剛進了院子,就被高竹拉到了一邊去,壓低聲音道:“五娘子,世子爺在忙,您要有事,先去堂屋等著吧。”
沈幼宜疑惑:“都要用膳了,還有什么事忙?”
高竹摸摸鼻子,想著沈幼宜也不是外人,唉聲嘆氣的:“世子爺的表妹在里頭。”
沈幼宜驚的睜大了眼,怪不得一早就沒瞧見那王黛汐,原是來找繼兄說話了,她心里頭不會還惦記著要嫁過來吧?
她好奇的心癢,悄悄道:“我過去瞧瞧,別誤了前頭觀禮。”
這話一聽就是掩蓋自己偷聽的借口,高竹一臉欲言又止,終是沒忍住勸說:“要是五娘子被發現了,世子爺保準會生氣,他最厭這些偷雞摸狗的事。”
沈幼宜臉上有些掛不住,怎么就是偷雞摸狗了?她一本正經的替自己辯解了幾句,擺手叫高竹下去。
高竹一噎,隨五娘子去吧,反正她年紀小,世子爺也不忍說重話。
繼兄警惕,沈幼宜腳步放的很輕,她鬼鬼祟祟的貼著墻過去,沒料到書房的門竟敞著一大半。站在她這個位置,完全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兩人相對而立,不知他們之前說了什么,繼兄背著她看不到神情,只王黛汐紅了臉道:“這些我都不在乎表哥,不論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看著表妹嬌羞的臉,崔絡內心無波無瀾,毫無憐香惜玉的斷了她最后一絲念頭:“我現在不心悅你,將來也不會心悅你。你若執意等下去,也與我無關,趁早放棄才是。”
他說完轉身要走,王黛汐忽地上前,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哽咽道:“表哥你好狠的心。”
放棄兩字說起來輕松,做起來談何容易?自打她春心萌動,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這個表哥,她等了他這么多年,如何放棄?她家世相貌有哪樣配不上他,他為什么就不愿意給自己一個機會?
那些貴女口口聲聲愛慕他,可到頭來還不是都嫁了?只有她王黛汐,等他等成了老姑娘,過了年就要十八了。她為了表哥拒了那么多好親事,如今就連盧家女郎都做了熠王妃,她不嫁表哥還有什么好人家嗎?
王黛汐不甘心,只要表哥不娶,她就還有機會。
“松開。”崔絡冷下臉,沉聲道。到底是舅父捧在手心里長大的表妹,他不想把事情做的更難看。
表哥往日里再冷,也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話,王黛汐一愣,雙臂下意識的滑落,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書房里只剩下女郎低低地啜泣聲。
沈幼宜唏噓不已,蹲在地上不敢出聲,她真是后悔來聽墻角,撞見王黛汐如此難堪的一面。所幸沒被發現,不然她那么愛面子的一個人,往后怕是更加看她不順眼。
眼前映入一雙黑靴,她緩緩抬頭,只見繼兄平靜的看著她,眼里沒有一絲意外,只面色不怎么好看。
沈幼宜深呼吸了一口氣,忐忑地站起來,跟在他身后往外走。繼兄方才沒有戳破她,也是給王黛汐留顏面吧,他這樣好的一個人,怨不得王黛汐念念不忘。
等出了院子,沈幼宜主動承認錯誤:“兄長我錯了,我不該偷聽,你訓我吧。”
崔絡停下腳步,回頭就見繼妹低垂著腦袋,兩只手不安地無處可放。他是想訓斥幾句,沒料到她先開了口。
沈幼宜最怕繼兄沉默不語,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心中給自己鼓氣,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兄長,你說句話啊~”
繼妹嘟著嘴,尾音拉得長長的,仿佛有人拿羽毛在他心頭輕輕撓了下,一種陌生的怪異感,繼妹她……是在跟自己撒嬌?
崔絡想叫她好好說話,但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抿唇道:“知錯便好,下不為例。”
沈幼宜眼睛一亮,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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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完禮,席面結束。高竹忽地急匆匆湊到崔絡耳邊,也不知他說了什么,繼兄肉眼可見的臉色一沉。
“出什么事了嗎?”沈幼宜問道。
崔絡蹙眉,盯著繼妹看了兩眼,否認道:“無事,我先回去看看。”
沈幼宜不信,但繼兄不說,她也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聽話的嗯了一聲。
回去路上,崔絡冷聲問:“現下人呢?”
高竹:“在堂屋里頭,我叫人看著她。”
今兒前頭忙著,后院各房的仆婦女婢也都去幫忙了。他將哭的眼睛紅腫的王家女郎送走,遠遠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背影從五娘子院里出來了。
初時他以為是素蓮,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哪知對方尖叫一聲,直接嚇得癱坐到了地上。轉過來的臉有些面熟,高竹頓了會兒才認出是三娘子的貼身女婢。
他皺眉問:“你去五娘子院里做什么?”
對方支支吾吾的敷衍他,高竹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兩人拉扯間,她袖口里掉出個香包,人也急的變了臉色。
高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放她走人,只把她看了起來。一等到席面結束,就迫不及待去稟告崔絡。
崔絡加快步伐,一推開門,那婢女見了他,直愣愣的跪了下去,邊哭邊磕頭求饒:“世子饒命啊,奴婢什么都沒干,我真的什么都沒做,還請世子明鑒。”
“若當真什么都沒做,你心虛什么?”
崔絡斜睨了她一眼,問道:“香包呢?里面裝了什么?誰讓你做的?”
婢女顫顫巍巍的將香包奉上,聲音發抖:“香包在這,里面裝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
她想說沒誰讓她做,這就是個普通的香包,她只是一時被高竹嚇到了。畢竟她若供出姨娘,她收姨娘的東西替她傳話辦事就瞞不住了,到時她定會被國公爺趕出府去。
她若失了這份好差事,弟弟欠的賭債還如何還?
以防萬一,崔絡沒有打開看,叫高竹去請個郎中。
他沒了耐心,居高臨下地冷笑一聲:“不要妄圖在我面前撒謊。你若不想開口,那便去大理寺說個明白。”
婢女臉色一白,咬牙道:“我說。”
崔絡卻不想聽了,心中已有七八分猜測,面色平靜:“先留著,待會兒去國公爺和夫人面前仔細分說。”
為了國公府的顏面,也得等賓客散去,才能處理這件事。
繼妹尚未回來,估摸著還在前頭,她院里有幾名婢女在走動。崔絡想遷怒,卻也知道防不勝防的道理,把人叫了過來,沉聲吩咐:“去女郎屋子里檢查檢查,看有沒有什么異常之處。”
婢女們心有疑惑,卻不敢多問,只點頭照做。片刻后幾人面色難看的出來,一臉愧意:“世子爺,女郎桌上養的那幾盆蘭花,盆里的土壤有被人挖過的痕跡。”
她們幾個天天照料,不可能看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