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
崔雪妍的婢女面色慘白,瑟瑟發抖地跪在中間不停的求饒。
從崔絡口中得知事情來龍去脈的崔臨和陳清芷,臉色難看的坐在上頭的主位上。
沈幼宜一進屋,就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她不明所以的看向陳清芷:“阿娘,這是怎么了?”
陳清芷嘆口氣:“方才人們在前頭觀禮,你兄長身邊的高竹撞見……”許是忌諱崔臨,見國公爺沒什么反應,她才繼續道:“撞見你三姐姐身邊的婢女往你院里去了,后頭婢子們檢查,發現你蘭花盆里的土壤被人動過。”
接著她又三兩句解釋了那香包的事。
沈幼宜愣住,崔雪妍要害她?
崔臨沒臉,方才她一直沒敢審問這婢女,就是怕聽到女兒的名字,他一直都知道女兒有些小性子,好妒,不好相處,但從來不認為她一顆心都是壞的。
只現下他看著繼女清澈的雙眸,閉了閉眼道:“阿宜,你也長大了,一起留下聽吧。若此事當真跟你三姐姐有關系,父親定會替你做主!
那婢女額頭都磕紅了,崔絡沉聲:“行了,你知道什么說什么便是!
婢女心里悔的腸子都青了,哭哭啼啼道:“求國公爺和夫人寬恕,婢子當真什么都沒做。前些日子我外出采買碰見個老婦,她塞了我根金簪子,說是王姨娘給的,讓我辦件小事。就是叫我唆使三娘子,讓她在國公爺跟前提一提及笄禮接她回來的事。這要放在往常我哪里敢收,只我爹娘剛遞了信兒,說我哥又欠了賭債,叫我想想辦法,那么多銀子我哪能湊得到,這才收了姨娘的東西。”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繼續解釋:“我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哪知昨個兒那老婦又找上門來,給了我一個包袱,讓我轉交三娘子。另外還給了我一個香包,叫我趁沒人把里面的香料埋在五娘子花盆里頭,害人的事我不敢做,只那老婦再三保證不會危及五娘子的性命,還說事成以后,再給我一筆銀錢!
說到這,婢女一臉羞愧:“我哥就是個無底洞,銀子總有不夠的時候,我腦子一熱,便應了下來。但我實在害怕,把土挖了上來卻沒膽子埋了。我怕老婦哄騙我,到時五娘子真出了什么事,國公爺查到我頭上,不僅保不住差事,怕是連命也得搭上,所以就想著……”
“所以就想著回頭騙那老婦事成,再從她那里敲詐一筆銀子!贝藿j掀了掀眼皮,冷笑出聲。
被說中心思,婢女的頭垂的更低了。崔臨似是下定什么決心,質問她:“這事你們三娘子知不知情?”
婢女連連搖頭:“奴婢不知,只受老婦所托,交給三娘子一個不大的包袱!
崔臨心底沉了沉,又看向崔絡:“郎中還有多久到?”
崔絡算了算:“不到一刻鐘。”
崔臨點點頭,派了幾個婢女去搜崔雪妍的屋子,再順便把她請過來。
片刻后崔雪妍白著臉,不情不愿的進了屋。后頭跟著的婢女垂著頭,大氣不敢出,端著一個燒滿灰燼的木盆,里面好似還有幾個沒燒盡的東西,黑乎乎一片看不出所以。
崔臨眉心一跳:“這是什么?”
婢女們唰的一下跪到地上,聲音發顫:“三娘子屋里沒搜出別的,我們過去時只見她在藏這個盆。其他的奴……奴婢們不敢說,還請……請國公爺自己看吧!
在場眾人心里都是一咯噔,崔臨大步上前,定睛一看,竟是幾個人偶,背面未燒完的符紙上明晃晃寫著陳清芷娘三兒的生辰八字。
崔臨氣的頭腦發昏,怒火中燒,對崔雪妍喊道:“跪下。誰給你的膽子行這巫蠱之術?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你姨娘教你的?”
沈幼宜難以置信,宮中曾有妃子使過這樣的下作手段,惠德帝震怒,下令宮內宮外皆禁巫蠱之術,若有違者按律法處置。
王姨娘和崔雪妍就這么恨他們母子嗎?所以她今早的異常是怕自己發現?
她有些不知所措,身側的繼兄卻忽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沈幼宜抬眸看去,他面色如常,但往日那雙清冷的黑眸里浮現出一絲柔情,她勉強笑了笑,收下了繼兄安慰她的好意。
“我憑什么跪下?我又沒錯!贝扪╁髲姷奶ь^。
“好一個沒錯,好一個不知悔改。這么多年你的吃穿住行,及笄禮還有婚事,你母親哪點對錯你了?阿宜她更是對你處處忍讓。我最后問你一遍,這人偶哪來的?還有往阿宜屋里埋香料的事你知不知情?”
崔臨抬手,想起小時候女兒抱著他的腿喊爹爹的單純模樣,終究是狠不下心。
崔雪妍眼眶發紅:“人偶是姨娘給的,她說只要我每晚親手用針扎小人,他們的福氣就會轉到我身上!
她別過臉去:“我是恨她們,可我也沒想這么做,我想了一夜打算燒掉,后面的事父親都知道了。至于那什么香料,我聽不懂父親在說什么,您若覺得是我要害她,隨您怎么想!
女兒方才神情愣了愣,不似作假,再加上人偶她的確燒了,還算有救。崔臨松了口氣,一甩袖子:“你是不知情,都是你的好姨娘做的。”
他叫崔雪妍的婢女又跟她說個清楚,崔雪妍抿抿唇,剛想替王姨娘辯解幾句,高竹突然在外頭道:“世子爺,郎中到了!
崔絡看向父親,崔臨道:“進來吧!
丑事是遮不住了,待會兒交代郎中不出去宣揚便是。
老郎中見了屋中情形,屏氣凝神,不敢亂看。崔絡示意高竹把香包遞過去,道:“還請郎中瞧瞧,這里頭裝了什么香料!
接過香包,老郎中打開,用手指頭捻了點仔細聞聞,面色逐漸凝重起來,沉重道:“這香料里頭至少有七八味,別的倒正常,還有助眠的效果。只有一味隱藏的麝香,卻是女子的大忌啊,若是長久吸食,恐難有孕。”
他話剛出,屋里眾人皆神色一變,陳清芷更是將女兒摟到懷里,向崔臨哭訴:“王姨娘若有什么不滿,沖我來便是,她這是要害了阿宜一生啊!
陳清芷恨的咬碎了牙根,一個無法生育的新婦,嫁到哪里都遲早會遭夫家厭棄。對付她女兒,這就是往她心口上剜肉。
經此一遭,她絕對不能再給王姨娘興風作浪的機會。這次是女兒,下次說不定就是明忱?
陳清芷拽著崔臨的胳膊,哭的愈發梨花帶雨。
崔臨不敢看她的眼睛,叫兒子把郎中送走,才平靜開口:“王姨娘,莊子上是留不得她了,往后她便去觀里清修吧。”
他看向崔雪妍:“若再不安分,我只能對外宣布她病逝!
父親這是想要了姨娘的命?崔雪妍瞳孔漸漸放大,癱坐到地上,眼神憤憤的看向崔臨:“父親,姨娘只是一時糊涂,她們母女什么事都沒有,您何故如此對她?王家那里,您又如何交代?”
崔臨氣笑了:“妾室頂撞主母,屢次三番害人性命,便是王家來了我崔家也無懼,難道他王家還能大過律法去?何況多年下來,你覺得他王家在意一個庶女嗎?”
庶女兩字徹底刺痛了崔雪妍的心,多年來的憋屈不吐不快,她自嘲道:“是啊,就因為姨娘是庶女,我也是庶女,所以就活該被他人看低嗎?三房的堂姐能給端王做側妃,我卻因著是個庶女,一個小小的刑部郎中就將我打發了?父親可有將我這個女兒放在眼里?”
她說著,抬手指向沈幼宜母女倆:“我和姨娘是庶女,可好歹出身高門,她們母女不過一介寡婦和孤女,父親憑什么如此愛重,處處袒護?姨娘不過犯了點小錯,你就要置她于死地,父親何其涼薄。俊
陳清芷有些擔心的看向崔臨,她知道丈夫心里是有這個女兒的。選刑部郎中做女婿,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崔氏世代簪纓,滿門顯赫,如今又跟端王做了姻親,更是貴不可及。
為避免陛下猜疑,除了世子崔絡要迎娶大家宗婦,家里頭剩下女郎郎君們的婚事都要放低。刑部郎中相貌端正,又有真才實干,假以時日定有所成。再加上崔臨知道崔雪妍的性子,嫁入侯爵家難免受婆母妯娌擠兌。而刑部郎中家世簡單,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只要想兒子好好做官,就會把崔雪妍當寶貝供起來。
國公爺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卻被崔雪妍如此解讀,怕是心中不好受。
崔臨此刻的確氣的昏了頭,終是沒忍住重重給了崔雪妍一巴掌,冷眼看過去:“你以為你母親當年早產是意外嗎?是你的好姨娘動了手腳,又買通產婆,差點叫她們母子一尸兩命。如今她又使出這種手段害人,你還覺得她僅是犯了點小錯?我將你身邊伺候的人換走,就是怕你受她們挑撥,養成一副壞性子!
他閉了閉眼:“你現下是非不分,太叫為父失望。刑部郎中你也不必去相看了,過些日子我會叫他上門提親。出嫁之前,你就好好待在院子里思過!
崔雪妍捂著自己紅腫的臉,呆呆的沒有一絲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