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洞房 好了沒?
太子娶妻, 是朝廷的大事,街頭小巷的百姓們都擠出來看熱鬧。當初惠德帝沒做太子,直接登基為帝, 是以如此盛大的婚事, 長安也是許久未見。
沈幼宜坐在馬車里, 外頭絡繹不絕的議論聲聽的清清楚楚。無非是說她命好,先隨母親入高門做了崔家女, 如今又做太子妃, 往后還會是一國之母的皇后。
“瞧瞧這嫁妝, 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啊, 可真是叫人羨慕的緊!”
“崔五娘子嫁的是太子,若嫁妝不豐厚,皇家臉上也沒面不是。”
“那倒也是,不過你是沒瞧見下聘那日, 打頭抬禮的人都進崔家門了,后頭的還沒從東宮出來呢!”
說著說著眾人又轉了話題, 看向那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裴絡本就生的俊, 只素日里冷著張臉,又不茍言笑,這才叫人忽略了他的好相貌, 今日他的唇角可就沒下去過。
如沐春風的, 瞧著好親近許多。
迎親隊伍圍著長安城繞了一圈,這才敲敲打打一路進了皇宮。
入東宮前, 太子裴絡要先帶著太子妃一道去皇帝所居的太極殿拜見惠德帝與李皇后,行三跪九拜的大禮。
惠德帝坐在上頭,悄悄紅了眼眶, 他又想到了太子的母妃。
若芷蘭知曉兒子娶妻,心里定也歡喜的很。
一番繁文縟節下來,差點沒要了沈幼宜半條命,強撐著拜完堂,聽見禮部主持婚儀的官員道了句送入洞房,她才小小松了口氣。
不管如何,總算能坐下歇息片刻。
入洞房觀禮的女客,由身份尊貴又年長的安平公主領頭,端王妃熠王妃以及剛出嫁不久的安樂公主跟在身后,旁的便是沈幼宜不怎么熟識的宗室女眷。
女官瞅瞅裴絡,笑道:“請殿下行卻扇禮。”
裴絡頷首,沈幼宜則緊張的攥緊了手,有段時日沒見,心里竟生出股別樣的滋味來。
太子殿下面上清俊,誦了首贊美新娘子容色的卻扇詩,惹的女客們好一番打趣,本還覺沒什么的沈幼宜,染了胭脂的雙頰更是紅潤。
她長長的羽睫顫了顫,一點點將手持的扇子從臉上移開。
新娘子垂著眸,許是有些羞澀,不肯抬頭看他,裴絡呼吸滯了一瞬,他的太子妃的確花容月貌。
女官由衷道:“殿下當真是好福氣。”
她從宮婢手里接過分開兩半的匏瓜,分別遞給裴絡與沈幼宜:“請太子太子妃共飲合巹酒。”
兩人喝過合巹酒,安平公主又領著女客們行撒帳禮,至此才全了禮節。
之后裴絡要去前殿與男客們宴飲,沈幼宜則隨一眾皇親女眷入了席面。
她自小在崔家長大,跟幾位姐姐由宮里的女官教導禮儀,用膳時叫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待女眷這邊散了席,沈幼宜仍能依稀聽到前頭男人們的拼酒聲。她看了眼一屋子的宮婢,輕聲道:“你們先退下吧,素蓮留下。”
聶女官出聲:“素蓮到底是太子妃娘娘從崔家帶過來的,宮里頭的規矩難免不熟,今夜還是叫宮婢伺候娘娘沐浴更衣吧。”
這女官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話里話外都看不上素蓮,沈幼宜心里思襯幾分,這絕不是東宮的人。
她正色一番,也擺起了太子妃的譜兒:“我崔家是百年望族,規矩也是一等一的好,女官這是何意?”
聶女官不緊不慢:“瞧太子妃說的,奴婢哪敢有旁的意思,只不過皇后娘娘交代了,讓我們仔細伺候著您。”
皇后的人?
沈幼宜面上一怔,她素日里對李皇后的印象,便是端莊和善。只后頭端王沒做成太子,反叫裴絡橫插一腳,李皇后這個親娘心里能好受嗎?
她心下暗暗琢磨了會兒,只覺得往后對著這位嫡母要多長幾個心眼。
沈幼宜冷下臉,看向聶女官:“我說了叫你們出去,女官聽不懂嗎?還是說我這個太子妃,使喚不動你們一點?”
見沈幼宜發脾氣,聶女官心中有了底,原以為是個軟柿子,沒成想半點不好拿捏,皇后娘娘日后怕是要費些心思了。
她垂下頭不再言語,領著一眾宮婢退到門外。
素蓮小聲湊到沈幼宜耳邊道:“女……”
話到嘴邊,她又及時改了口:“太子妃,奴婢方才打聽過了,這女官姓聶,是大婚前幾日從皇后宮里出來的。方到東宮,便管上了底下的一眾宮婢,威風的很。”
沈幼宜冷笑一聲:“她想在東宮作威作福,也得看我這個太子妃答不答應。”
素蓮捂嘴笑,她們女郎果然有做太子妃的天賦,適應的極好。
她道:“大喜的日子,太子妃可別因著她生悶氣,奴婢趕緊伺候您沐浴吧。”
想到待會兒的洞房,沈幼宜哪里再顧得上旁人,又是緊張又是羞澀的,紅著臉低低嗯了聲。
前殿里,一眾官員們圍著裴絡不肯放人,畢竟這是為數不多能灌太子酒,他又不會黑臉的好機會。
端王瞅眼俊臉泛紅的二弟,又記起了自己的洞房花燭夜,想想他這個歲數才成婚,也是不容易,怕不是急的都要上火,當即將人攔到身后,瞪起了眼:“差不多行了啊,剩下的酒,本王替太子喝。”
裴絡順勢佯裝有了幾分醉意,一把扯過身側醉洶洶的趙霖。
接著他搭上端王的肩膀,低聲道:“多謝大哥。”
端王揚揚下巴,示意喜公公攙扶著裴絡趕緊脫身。
待走遠些,裴絡眼里恢復了清明。到了內殿門口,他看向一眾宮婢:“都退下。”
聽到外頭的動靜,沈幼宜意識到裴絡回來了,她探出腦袋,從脖子往下錦被將她遮的嚴嚴實實。
太子進了屋,素蓮躊躇的看向東宮的大太監喜公公,擔憂問道:“公公,殿下叫咱們都退下,若待會兒里頭叫水可如何是好?”
喜公公一臉的高深莫測:“這個素蓮姑姑不必擔心,奴婢心里頭有數呢!”
素蓮吞了吞口水,一臉懵。
姑姑是叫她嗎?
裴絡走進內室,一眼瞥見拔步床上由紅色鴛鴦喜被裹了全身的太子妃。
他上前道:“我身上酒氣重,先去凈房沐浴。”
沈幼宜慌的點點頭,巴不得再往后拖延點時間。
只可惜太子殿下沒什么耐性,一刻鐘后便穿著身白色中衣上了塌。
他要掀被子,沈幼宜不肯,里頭攥的緊緊的,裴絡漆黑狹長的眸望過去,提醒她道:“阿宜,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沈幼宜可憐巴巴的看向他:“我……我怕疼。”
看話本子的時候沒覺有什么,真躺在這,她是真的怕。
裴絡定了定神,若想禮成,頭一回免不了要吃些苦頭,他不想騙她,只道:“我有分寸。”
從小到大,裴絡說的話,沈幼宜都是信的。再說了,總不能真為了這個干睡一夜吧。
她手一松,裴絡便將喜被掀到右側。沈幼宜早脫了中衣,里頭只穿了裹住胸脯的紅色紗稠小兜與輕薄的褻褲。
男人的眼神落在她雪白的那處,沈幼宜有些羞,還未來的及遮擋,裴絡健碩精瘦的身軀便壓了過來。
他吻上她的脖子,接著是唇。沈幼宜閉上眼睛,雙手攀住他的肩膀。
太子殿下很會親,片刻的功夫不到,沈幼宜便被他吻的暈暈乎乎,腦袋就跟缺了氧似的。直到胸前一涼,她才驚的去推他。
裴絡也不貪戀,將左右都照顧了一遍,他的吻又一路向下,沈幼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覺得被他吻過的地方都燙的驚人。
室內紅燭搖曳,她眸中水霧氤氳,雙腿被他掌心托著已有些泛酸,沈幼宜抱著裴絡的腦袋去推他,聲音斷斷續續的,帶著些哭腔:“不……不要了。”
她好難受,他太壞了,也不知是從哪學來的這些手段。
忽地,太子殿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沈幼宜雙目失神,兩條小腿也受不住般的亂瞪起來,又被他一一握住。
片刻后,裴絡直起身子,吻了過來。沈幼宜瞥到他唇上透明的水色,別過臉去,怎么都不肯讓他親。
裴絡只好吻上她的脖子,啞著嗓音問:“你自己的,有何好嫌棄的?”
沈幼宜紅了臉,不肯接話。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太子殿下在脫褲子,他要來真的了。
腰上橫過一只手臂,身后的人將自己掰了過來,他貼著她,以膝將她丁頁開。沈幼宜微喘著氣,一抬頭便撞上了裴絡眸底的欲,他冷白的俊臉泛著薄紅,與素日里清清冷冷的模樣截然不同。
沈幼宜雙頰緋紅,側過臉去不敢再看他,她動來動去的,裴絡很不好受,撐在她身側的手背青筋鼓起,耐著性子道:“還怕?”
他說著,埋首又要往下去。沈幼宜下意識抿了抿腿,顫顫道:“不……不是,我看著你,羞的厲害。”
“那便遮上眼睛。”裴絡沉沉呼出一口氣,隨手扯過件衣袍覆到沈幼宜雙眼上。
朦朦朧朧的黑暗,讓她更慌,沒一點安全感。沈幼宜掀過,哭著道:“不行。”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子殿下的耐心漸漸被耗沒了。
他一把撈過沈幼宜,將人轉了過去,吻上她的耳垂輕吮,呼出的炙熱氣息噴灑在她脖頸處,氣息不穩:“不看我。”
沈幼宜不說話了,一張白凈的小臉埋到紅被之中,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
她太緊張,裴絡寸步難行,掰過她的臉去尋她的唇,沈幼宜被他哄著,漸漸放松下來,兩人緊緊貼在一處,分不清身上的汗到底是誰的。
第62章 新婚 不許亂喊
素蓮搓搓手, 攏了攏身上的衣衫,抬頭看向今晚的明月。
她估摸著快有半個時辰過去了,只里頭沒一點聲音傳出來, 她有些忍不住了, 拉著喜公公湊近聽了會兒。
按理說怎么也不該悄悄的啊?太子殿下到底把她們女郎怎么了?
這番偷偷摸摸的, 實在不合規矩,喜公公扯著素蓮離遠點, 忽地依稀聽到了女子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他暗暗咂舌, 估摸著里頭也要叫水了, 趕緊派了個小太監去瞅著眼小廚房, 這個點可不興打盹兒。
沈幼宜感覺自己就是那任人揉搓的面團子,一頭烏黑的青絲甩出床帳,身前橫過一只有力的手臂,又將自己拽了回去, 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大紅的百子千孫帳搖搖晃晃,生理性的淚水粘在眼眸里, 她模糊的余光向下瞥去,羞惱的去拍太子殿下的膝。
“好了沒?”沈幼宜抽抽搭搭的問他。
身后的人將她搗亂的手緊錮住, 啞著嗓音應了聲。
她的腰都要撐不住了,沈幼宜才知他有個屁的分寸,氣的想罵人, 暈暈乎乎中, 她的腦子一片混沌,不清不楚的櫻唇里吐出兩個字來求他。
裴絡氣息紊亂, 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整個人也沉沉的覆到沈幼宜肩上喘著氣。
沈幼宜憋的慌,嗚嗚抗議, 裴絡將手挪開,去親她的耳垂,呼吸沉沉道:“不許亂喊。”
索性他叫宮婢們都退了下去,不然她們還道他這個太子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癖好。
沈幼宜羞的咬咬唇,低低嗯了聲。
還不是被他害的,她又不是故意這樣,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她伸手朝后推了推他,催促道:“重,都快喘不上氣了。”
裴絡一動,沈幼宜便也跟著顫,他看了眼懷里熟透的太子妃,將人慢慢轉了過來。
沈幼宜面色潮紅,鬢發被汗水浸的濕漉漉,她緩了口氣,問起了聶女官的事。
裴絡神色微變:“她給你臉色看了?”
“也……也不算吧。”沈幼宜嘟嘟唇,如實跟他講了一遍。
“我將司寢女官退回去,已是下了她的面子,前幾日她便當著父皇的面派了這聶女官過來,掌東宮內務。”
裴絡頓了頓,繼續道:“她是嫡母,又打著關心我這個太子的幌子,我不好再拒一回。”
他捏捏沈幼宜的臉,囑咐她:“阿宜是太子妃,不用將她放在眼里。”
“能將她攆走嗎?”否則感覺做什么都有人盯著她。
裴絡看向沈幼宜,淡淡道:“你是東宮的女主人,有人做錯事,自是能攆走。”
沈幼宜懂了,只要聶女官“犯錯”,她就有了由頭,便是李皇后也拿她沒法,她總不至于為了個女官跟自己這個太子妃過不去。
想到什么,她倏然心一驚:“那……東宮里的其他宮婢呢?
“已換的大差不差,只難免還有漏網之魚。”
李皇后身處高位多年,自是有些手段。
一條修長結實的手臂橫了過來,裴絡手上攏著的力道重了幾分,沈幼宜羞的抬眸嗔他一眼,想扯過旁邊的喜被,裴絡卻道:“不熱嗎?”
熱,還很難受。
她道:“叫水吧。”
這床榻根本沒法睡了。
裴絡未語,只重新堵上她的唇,待長長吃了她的一通小嘴后,氣息微喘:“還羞不羞?”
沈幼宜不知道他問這個干什么,羞當然是羞的,只心中也難掩歡喜。
這個人,是她的了。
想到這,她水蛇般的雙臂環上裴絡勁瘦的腰身,還挺滑膩,沈幼宜沒忍住摸了一把,沒成想又把他招了起來。
她嚇的睜大了眼,提醒他:“不……不成了,明日還要早起。”
裴絡埋首,在她羊脂白雪般的脖頸處蹭了蹭,啞聲道:“阿宜,我想看著你。”
沈幼宜緊咬著牙關,生怕自己又發出方才那羞人的聲音,只不過她根本忍不住,片刻后又嗚嗚咽咽的罵起裴絡來。
素蓮在外頭聽的急冒火,來來回回踱步,小廚房的水也不知熱了幾回,里頭竟還沒喊人。
她不禁埋怨起來,太子殿下也太不知分寸了些,女郎一身細皮嫩肉的,可禁不得他如此折騰。
“喜公公,要不你去催一催吧?”
素蓮將他扯過,太監不都是干這事的嗎?
喜公公嚇的腿都軟了,第一反應便是這素蓮姑姑想害他。
自打他來東宮,就沒見太子殿下寵幸過哪個宮婢,殿下素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大婚,這會子說不準正到關鍵時候呢,他這一催,壞事了可如何是好?
他擺擺手,悄聲道:“還……還早著呢,殿下他真有分寸。”
一刻鐘后,里頭終于傳來了太子殿下的喚水聲。那聲音有些啞,又有些奇怪。
裴絡將軟了身子的沈幼宜抱坐起來,長臂一撈,喂她喝了兩盞茶水。
喜公公垂著腦袋,領著宮婢們抬水進來,眾人都屏氣凝神,恭恭敬敬的不敢抬頭,素蓮想悄摸著看眼自家女郎,哪料那紅色床帳將人遮了大半去。
她踮起腳尖,也不過只看到了太子妃裹在紅被中露出來的一截小腿,纖細修長,又白的晃眼,上頭還泛著些她從未見過的紅印子。
素蓮心頭一緊,太子殿下不會將女郎弄傷了吧?
她深深吸了口氣,大著膽著問:“太子妃,要奴婢伺候您沐浴嗎?”
沈幼宜往裴絡懷里鉆了鉆,生怕自己被人看了去,她身上全是兩人的東西,便是從小伺候到大的素蓮,也不意思叫她瞧見。
她咬咬唇:“不……不用,你們都退下吧。”
素蓮哎了一聲,反正待會兒她也要領著人進來收拾床褥,不怕瞧不上一眼。
待人都退到門外,裴絡怕水放涼,問道:“我抱你過去?”
沈幼宜埋到他肩膀處,點了點頭,只她剛坐直身子,便驚的急急出聲:“你把我的褻褲拿來。”
裴絡起初還不明所以,他漆黑的眸向下瞥了眼,喉頭瞬間滾了滾,他別過臉去,嗯了一聲。
·
次日,沈幼宜是被素蓮晃醒的,她睜開眼,緩了片刻才想起這是東宮的內殿。
她直起身子坐起來,大紅的鴛鴦喜被滑過她雪白的肩,上頭交錯的青紫紅痕暴露在素蓮眼前。
她瞳孔微微緊縮,難以置信道:“殿下……殿下他怎能這般沒輕沒重?”
素蓮一臉心疼,紅了眼眶,又叫起以前的稱呼:“女郎是不是疼的厲害?”
沈幼宜尷尬的側過臉去,她能說她除了初時有些不適,后頭都舒服的很嗎?
也不知太子殿下從哪學兒的,的確很舒服。
她張了張嘴,嗓子口有些啞,看向素蓮:“先給我倒盞茶吧。”
潤過嗓,見素蓮仍舊憂心忡忡的,沈幼宜沒了法子,紅著臉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真沒事,你也不許再問了。”
怪羞人的。
她皮肉本就嬌嫩,被他又吸又咬的,能不留印子嗎?
素蓮又瞅了眼面色紅潤的沈幼宜,心里懵懵的,女郎昨夜都哭成那樣了,還說她沒事?
難道是她無知了?
主仆倆正說著話,裴絡一身濕氣的從外走了進來,素蓮忙有眼色的退下,叫新婚夫妻倆好好說會兒話。
沈幼宜抬眸問他:“你沐浴了?”
“嗯”裴絡坐到床榻上,解釋道:“早上去后院練了會兒武,身上又出了汗。”
沈幼宜又佩服又覺得不公平,他昨夜將自己折騰個半死,現下又生龍活虎的。
裴絡看出點什么,掐了把沈幼宜的臉,失笑道:“我若身子不好,阿宜該哭了。”
“不要臉。”沈幼宜哼了哼,小聲嘀咕幾句。
已過了辰時一刻,待會兒還要去太極殿給帝后問安,沈幼宜不敢再耽擱,叫了素蓮等進來伺候梳洗。
一番打扮,又與裴絡用過早膳,這才出了東宮。
太極殿內,帝后坐在上首,幾名位份高的后妃分坐在兩側,就連曾經高高在上的徐貴妃如今的徐妃今兒也罕見的露了回面。
沈幼宜接過宮婢備好的茶盞,一一拜見惠德帝跟李皇后,兩人喝過新婦敬的茶,各自給了見面禮。
惠德帝賞了一套紅寶石,李皇后賞了副赤金頭面,隨即便揮揮手放了人,新婚第二日,東宮的事還有的忙。
走在路上,裴絡看向沈幼宜:“待會兒若應付不來,可差素蓮來前殿尋我。”
趁著沒人,沈幼宜往太子殿下腰上掐了把,撇撇嘴:“不用你,否則日后她們便是面上對我恭敬有加,背地里也是不服氣的,東宮的內務,我能打理好。”
裴絡忽地牽起她的手,正色道:“辛苦阿宜了。”
沈幼宜揚眉,笑容明媚:“太子殿下知道便好。”
東宮女官眾多,設有六局二十四司,分別負責主子們的日常吃喝拉撒與禮儀教導,而這些女官們說來說去又被李皇后派來的聶女官壓了一頭,全尊稱她一聲姑姑。
剛嫁過來,除了這聶女官知曉一二,沈幼宜對旁的幾位女官可謂連底兒都不清。
她端坐在上頭,對素蓮道:“你派幾個宮婢,將聶女官與六宮的人都請過來,我有話要問。”
第63章 送走 孤也還年輕
片刻后, 一眾女官到了太子妃的內殿宜春宮。
沈幼宜挨個兒問過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局的一把手,笑道:“我剛嫁過來,日后東宮的內務, 還要仰賴諸位女官了。”
眾人忙俯身行禮:“太子妃娘娘說的這是什么話, 您不嫌棄奴婢們粗手粗腳便是。”
不說沈幼宜沒摸清女官們底兒, 女官又何嘗不是心理不安,東宮好不容易有了女主人, 萬一是個難伺候的, 受罪的還不是她們底下人?
好在說了一會兒話的功夫, 眾人心中也清了底。這位太子妃年歲雖小, 卻不是那好糊弄的,往后需得安分當差才是。
聶女官見沈幼宜與旁人相處的融洽,問了這個問了那個,就是半天都沒問過自己半句話。
她漸漸有些受不住了, 素日里跟在李皇后身邊當差,還從未受過如此冷待。
聶女官上前, 忽地插嘴道:“太子妃,您沒什么要囑咐奴婢的嗎?”
沈幼宜皮笑肉不笑:“您是母后身邊的人, 自是來東宮享福的,哪敢叫您忙前忙后的?”
這話怎么聽都不對,聶女官咬咬牙, 別以為她是個傻子, 這太子妃明顯是將她排在了外頭,不許她插手東宮諸事。
可對方話說的好聽, 又叫她無從反駁,只好把不滿恨恨咽到肚子里去。
一整個白日,沈幼宜都在熟悉東宮與眾人, 雖說不跑不跳的,也把她累個夠嗆。
到了夜里歇下,她巴巴的瞅著裴絡:“今日太累了,不能做那個。”
趁著太子殿下還沒脫褲子,沈幼宜提前商量著。
裴絡斂笑,沒好氣的捏捏沈幼宜的臉:“把孤想成什么人了?”
他是很想,卻不能不顧她的身子,少說也要緩上幾日。
自打裴絡入主東宮,這是他頭一回在自己面前用孤的自稱,沈幼宜便覺大事不妙,她身子往前蹭了蹭,鉆進太子殿下懷里,仰起脖子在他唇角親了一口。
裴絡闔上眼,一點點將沈幼宜轉了過去:“時辰不早了,睡吧。”
身后的人氣息不穩,昨夜又叫她怕又叫她舒服的口口杵著她,沈幼宜緊張的縮了縮身子,才小聲道:“你這樣,我怎么睡?”
裴絡未語,只有他沉沉的呼吸聲,片刻后沈幼宜才聽他開口:“你先睡,我去趟凈室。”
沈幼宜隱隱猜出什么,紅了臉不再管他,待裴絡出來后,身側的人呼吸清甜,連夢中唇角都是彎的,他將人摟到懷里,也閉上了眼。
新婚第三日,東宮備下許多回門禮,裴絡陪著沈幼宜回了崔家,他自有崔臨幾個爺們招待,沈幼宜則被陳清芷拉到了內室里問話。
“如何?東宮的日子還適應嗎?”
沈幼宜點點頭:“挺好的,每日都能睡到日上三竿呢。”
裴絡的生母蘭貴妃去的早,宮里能叫她請安的也只有李皇后,可能對方也不怎么想見她,定了與端王妃熠王妃一樣的規矩,每月初一十五去她宮里小坐便可,沈幼宜巴不得拍手叫好。
陳清芷沒好氣的看向女兒,都是被太子殿下慣的吧?
瞅瞅女兒的好氣色,她又湊近些,悄悄問道:“房事上呢?阿宜沒由著太子胡來吧?”
沈幼宜雙手掩面,三言兩語將母親打發了,含糊道:“沒有。”
今日要回門,昨個夜里兒兩人也沒折騰,早早便歇下了。
見女兒不好意思,陳清芷也沒再追著問。
·
婚后第三個月,早兩人成親一月有余的安樂公主傳來了好消息。
這些日子沈幼宜與她處的不錯,先叫素蓮送了份賀禮過去,又給她與出嫁的三位姐姐下了道帖子,邀幾人來東宮做客。
端王府的崔雪瑩看了眼兒子,低低嘆氣。素日里她為長,幾個妹妹都聽她管教。只如今身份一轉,五妹妹卻成了最尊貴的,這么些天,她心中一直都不好受。
夜里她貼著端王道:“辰兒還小,東宮的宴請不若我就推了吧?”
端王瞪她一眼:“辰兒自有乳母看著,又有這么多婢子,你有何不放心的?”
他是不明白了,這些女人自打生下孩子,嘴上日日都掛著孩子,連半點心神都分不到他這個夫身上。
如今姐妹一道做客說話,她更是想推了,他又從未逼著她們日日在家圍著孩子轉。
“待在府上你也是悶,進宮便當透氣了,順便去看看母后。”
崔雪瑩扯扯唇角,不情不愿應了一聲。
她去看李皇后,不就是上趕著熱臉去貼冷屁股嗎?
宴請的前幾日,沈幼宜派人把聶女官叫了過來,囑咐道:“女官在宮里當差久,料也協助母后辦了不少宴會,過幾日的宴請我便放手交給你了,女官不會叫我失望吧。”
又道讓素蓮跟著她多學著點兒。
聶女官被冷了這么久,早快閑的發霉了,皇后那里也遲遲沒個交代。
太子妃不肯重用她,她又如何能打聽到只言片語的消息?至于底下那些墻頭草,見太子妃如此,也只是面上敬著她,背地里還不定怎么說呢,怕是早就看上笑話,賭她什么時候被攆回去。
如今來了事,聶女官激動的一頭兒干勁,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太子妃就放一百個心吧,這事奴婢保準給您辦好。”
沈幼宜給素蓮遞了個眼神,素蓮悄悄點了點頭。
幾日后,安樂公主與崔雪瑩先一刻鐘入了皇宮,兩人先去給李皇后請安,隨即崔雪瑩與后到的兩位妹妹一道往東宮去,安樂公主則去了母妃淑妃宮里。
待她問安回來,沈幼宜叫人布置一番,五人搓上了葉子牌。
崔雪妍看看崔雪珠與沈幼宜,打趣道:“公主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四妹妹和五妹妹可要加緊嘍,不然等孩子生出來都玩不到一塊去。”
安樂公主紅了紅臉。
崔雪珠瞥向一如既往碎嘴的崔雪妍:“我還不想生呢,你可別煩我。”
反正她上頭沒有婆母壓著,親娘倒是一直催,崔雪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總之就是不想生。
崔雪珠沒壓力,幾人反倒把視線移到了沈幼宜這個太子妃身上,打趣的笑,臊的沈幼宜紅了一張臉。
總覺得成親后,都沒一個正經人了。
說鬧半天,到了晌午用過膳,賓客皆歡,聶女官得意的笑笑,她一手操辦,哪能出得了什么差錯?
誰知她剛叫廚房的人上了道荷花酥,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有宮婢神色匆匆的尋來:“聶姑姑,衛夫人用了糕點,現下起了一臉的紅疹,太子妃氣壞了,叫您趕緊著過去。”
聶女官一聽,變了臉色,定下心神才隨著宮婢往外走。
她方踏進堂屋,便聽到了崔雪珠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與隱隱的埋怨:“嗚嗚嗚,我的臉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后還怎么活?怕不是要遭了夫家的厭棄,被攆回娘家去。太子妃也真是的,明知我幼時誤食過紅薯粉過敏,怎么不仔細叮囑底下人?”
聶女官心都提了起來,又聽太子妃說:“四姐姐快別氣了,我一早便跟底下人吩咐過,定是她們走神,沒將我的話放到心里頭去。你別擔心,太醫都說了,好好將養著,沒幾日便能消。”
“請太子妃安,見過諸位夫人。”她顫顫巍巍的上前,悄悄瞥了那崔雪珠一眼,只見她用面紗遮了面,正趴在塌上哭個不止。
新鮮的荷花酥被攤在桌上,太醫站在一旁,神色凝重,擦過手對沈幼宜道:“回太子妃,這荷花酥里的確有紅薯粉。”
沈幼宜面色難看,冷眼看向聶女官:“女官看我還能安嗎?”
聶女官忙跪下請罪,有苦說不出。她能當著眾人的面說太子妃從未囑咐過衛夫人不能食紅薯粉嗎?
她若真如此干,便真真是個蠢人了。還不如此刻將事攬下,太子妃心里還能念她幾分好,當即垂下腦袋:“是奴婢不仔細,沒能好好叮囑下頭人,這才叫衛夫人受了苦。”
崔雪珠停下啜泣,漸漸轉過身來:“原是我冤了太子妃,我就說五妹妹怎會這般不把我放在心上,原是你們偷了懶。”
她忽地疾言厲色起來:“若是叫外頭人知道,還道太子妃是有多糊涂,連個小小的宴請都辦不好。”
聶女官忙道:“都是奴婢們的錯。”
沈幼宜又安撫了崔雪珠幾句,才道:“今日東宮出了差池,真是叫你們看笑話了。”
幾人笑笑:“算不得什么大事,太子妃千萬別放在心上。”接著又道:“時辰不早,我們幾個也不打擾太子妃午憩了。”
沈幼宜囑咐素蓮待會兒將補品送到衛府,又好好將幾人送走,崔雪珠沖她眨眨眼,這才轉過身去。
一出宮門坐上馬車,她便扯過面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張芙蓉面上光滑細膩,沒一點紅疹,紅薯粉她愛吃的很,過不了一點敏。
希望五妹妹爭氣點,也不枉她演上一番。
沒了外客,沈幼宜才找聶女官算起賬來:“女官是從母后宮里出來的,我信任你,才將此事交給你督辦,索性今日都是自家人,才不算失了面兒,只往后東宮是萬萬不敢再用女官了,今日我便叫人送您回母后宮里吧,免得日后行出更大的錯來。”
聶女官難以置信,片刻后她才慢慢反應過來,原來今日這一出是在等著她呢!
也怪她,被冷待了這么些天,剛來東宮時的警惕也漸漸松懈下去。
聶女官認命似的垂下眸,不再言語。沈幼宜可不興可憐她,素蓮都說了,這女官成日里便逮著內室伺候的宮婢,引著旁人說她與裴絡的私事,這樣的人,她可不敢再放在眼皮子底下,還是盡早打發了好。
當日晌午,聶女官便收拾了東西,灰溜溜回了皇后宮里,沈幼宜也跟著去了,主動解釋著:“聶女官伺候母后多年,定是舍不得您,這才在東宮當差出神,犯了點小錯,兒媳想孝順母后,還是叫聶女官跟在您身邊吧。”
李皇后強忍著沒變臉,只道這崔家出來的女郎還真是有些手段,一張嘴太會,什么話都叫她說了去。
只聶女官回來,李皇后也沒放到心上,她明面上送過去的人,自是不指著她,不過是分散太子夫妻倆的注意罷了。
夜里歇下,沈幼宜想到眾人調侃生孩子的事,她嘟了嘟唇,跟裴絡微微抱怨。
“你說安樂公主與駙馬就比我們早成親了一個月,怎么那么快就有了好消息?”
裴絡目光微動,將人摟到懷里:“生孩子本就是順其自然,我們尚在新婚,阿宜不用這般急。”
沈幼宜疑惑的看過去,太子殿下這么大歲數了,竟一點都不急?
她下意識將心里想的說了出來,又吶吶添了兩句:
“駙馬到底是年輕。”
裴絡黑了臉,這不就是變著法兒嫌他年紀大,不如駙馬嗎?
他將沈幼宜翻了個面,沉沉壓過去:“阿宜錯了,孤也還年輕。”
第64章 阿梅 阿宜,轉過來
沈幼宜愛美, 素日里也愛對著銅鏡自個兒欣賞。
惠德帝庫房里有面波斯上貢的全身銅鏡,菱花形,四角都鑲著彩色的鎏金。
太子大婚, 他便將此鏡賜給了東宮, 沈幼宜很是喜歡, 婚后沒幾日便叫人擺到了內室里。
只日日都要照上好幾回的鏡面,今夜她卻十分不情愿, 一直咬著唇, 偏過頭去, 不肯往回看半眼。
太子殿下托著她的一雙大掌又用了幾分力, 沉沉的呼吸聲貼在她耳邊,強勢道:“阿宜,轉過來。”
沈幼宜怎么肯?
她咬緊牙關,生怕自己一開口, 便會泄出那破碎的音調。
只裴絡因她那句駙馬年輕,心中不痛快, 如何肯輕易放過她?
這回不長記性,指不定下回又要夸哪家的好郎君。
身后的人在使壞, 始終撐在一個支點上的沈幼宜受不住了,眼眸里粘著淚水,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從喉中溢出。
“轉過來。”沈幼宜不肯, 裴絡便用這種羞人的法子逼她。
她雙頰緋紅, 顫顫巍巍的看去,只一眼, 便羞的無地自容。
沈幼宜難受到不行,哭著求他:“不……不成了。”
裴絡吻上她的脖子,氣息不穩:“怎么不成?阿宜自己看。”
沈幼宜立馬闔上眼, 她方才早瞧見了。
嚴絲合縫,沒有一點余地。
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
“孤還年輕嗎?”一刻鐘后,迷迷糊糊中,耳畔有人問道。
沈幼宜可算明白過來太子殿下今夜發什么瘋,若不是沒了力氣,她定會對著他說一百句年輕。
她真是怕了他。
次日醒來,已快到晌午。
沈幼宜懶懶伸了個腰,腦子還是懵的。
素蓮進來伺候,見太子妃這副好氣色,早已見怪不見。
她將尚衣局新做的夏裝拿過來,好奇的嘀咕道:“太子妃,您那面銅鏡不是日日都叫宮婢擦拭嗎?怎地我瞧見太子大早上的擦洗了半天?”
就算真污了,也用不著太子親自動手啊。
沈幼宜當即紅了臉,燙的驚人,她忙囑咐道:“那面銅鏡我不喜歡了,待會兒你便讓人收拾到庫房里去。”
“啊?”素蓮呆呆愣愣的,昨兒不還好好的嗎?
只太子妃發了話,她再好奇也不能多問,自己在心里胡亂琢磨了半天。
·
夜半的打更一過,整座東宮都被罩上了一層銀紗,到處都靜悄悄的。
宮婢們的一間耳房里,大通鋪上睡了六個人,只最左面的那個位置只有一張半掀開的被子,睡的人卻沒了影兒。
挨過來睡的宮婢阿杏被熱醒了,她一翻身,卻摸到身側空蕩蕩的。
起初阿杏還以為阿梅去了凈房如廁,直到地下傳來窸窸窣窣的撩水聲,剛轉過身的她又轉了回來,她瞇起眼,朝底下看去。
今晚月色很亮,透過層紙窗戶打進來照的清清楚楚。
也不知瞧見了什么,她當即驚的捂住自己的嘴,鼻子也嗅到了奇怪的異味。
阿梅在清洗□□。
都是女人,她自不是為了這個驚,只是她忽地想到了最近幾日,尤其天熱起來后,每日夜里睡下總能聞到股潰爛的腐臭味。
初時她還以為挨著她睡的誰犯了懶,沒好好搓身子,這才發了臭。
到頭來,問題竟出現在這處。
阿杏心慌的手腳發涼,阿梅下頭是染了什么病嗎?
她第一反應便是她什么時候開始的?這病又會不會傳染?
喜公公素日里的耳提命面仍在耳邊,日日都要強調一遍,稱誰若是發現同房或是一道值班的人有任何異樣,皆要上報,還能拿到十兩的賞銀。
阿梅人不錯,素日里也謹小慎微,低調做人,同寢的里頭,阿杏與她關系還算不錯。
只這還算不錯,在十兩賞銀面前,阿杏幾乎只猶豫片刻,便做好了決定。
地上的阿梅許是洗好了,她悄悄出屋潑過水,回來將東西放好,便掀開被子要上塌。
阿杏早已屏氣凝神,閉上了眼。
那股味又若有似無的飄了過來,她有些嫌棄,慢慢往右邊挪了挪,心神不定。
次日阿杏起了個大早,她一臉復雜的往阿梅身上瞥過幾眼,咬咬牙出門后便往喜公公的住處去了。
第65章 陰謀 你今晚有心事
裴絡卯時中下朝回到東宮, 懶床的太子妃還在夢中。
她睡的香,粉潤的唇甜甜翹著,裴絡起了壞心思, 剛用冷水凈過的雙手忽覆到了她溫熱的脖頸處, 沈幼宜蹙眉, 煩的伸手推他,又嬌又氣的叫了聲裴璟行。
往常沈幼宜根本叫不出口裴絡的表字, 只隨著太子殿下在夜里愈發放縱, 迷迷糊糊中她攀著對方的肩膀叫裴絡的時候也多的是。
裴絡失笑, 方想將人叫醒用早膳, 有仆婢道喜公公有急事在外頭等著。
他頷首,又看了眼沈幼宜,囑咐婢子:“再過半個時辰,將太子妃叫醒。”
否則日日錯過早膳, 身子如何受得了?
婢子應下,裴絡剛出門, 喜公公便急著迎上來,將事說了個一清二楚。
宮里當差的宮婢和太監, 誰若身子有疾,便不能再近身伺候主子。
若是小病,又是主子身邊有頭有臉的, 去太醫院開副藥喝下, 隔幾天痊愈了便是。
若是大病不好治,自有人將你抬出宮去。
是以阿杏來告發同屋的阿梅得了病, 她說的嚴重,又道對方底下都隱隱有了味,喜公公不得不重視起來。
他先遣小太監去請東宮信得過的趙太醫, 哪料那阿梅見了太醫,當即嚇的大驚失色,死活不肯讓趙太醫看診。
但凡換個旁人,這事喜公公早自己做了主,哪敢勞煩太子殿下?
只這阿梅是三月前從外頭新入宮的,便被女官分到了東宮伺候,中間經過李皇后的手,他便多了個心眼兒,沒幾天便摸清了阿梅的底。
她果然跟李皇后那頭的人不清不楚,喜公公本想跟往常一樣找個由頭將人打發出去,太子殿下卻道:“找人盯著她便是。”
喜公公瞬間反應過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打發走這個,那頭還不知道又塞誰進來,到時又得勞心勞神。
盯了阿梅三月有余,她日日都老實的當差上值,就在喜公公以為冤了她時,她終于鬧出點動靜了。
就是這病挺蹊蹺的,李皇后不至于找個這樣的吧?
喜公公百思不得其解,忙趕著便來宜春宮尋了太子。
裴絡問道:“現下人呢?”
“奴婢悄悄將人看管了起來,絕不會驚動到旁人。”喜公公跟在后頭,恭恭敬敬開口。
裴絡嗯了聲,片刻后主仆倆進了間隱蔽的小屋。
阿梅被兩個小太監強壓著肩,跪在地上不停掙扎,趙太醫站著一側唉聲嘆氣的。
見了裴絡,趙太醫行過禮道:“殿下,臣方才淺淺把了回這婢子的脈象,她身子的確有異,只到底是什么病,方得見過傷口才知。”
阿梅似是認了命,她低垂下腦袋,不再掙扎。
她有疾的事已是逃不過,這意味著下一步計劃,也要黃。
貴人交代的事做不成,她鐵定是沒命活,況且這副殘花敗柳,本也不剩多少時日。
只為了弟弟能有一線生機,她也不能再扯出旁的。
阿梅低低道:“我雖是個奴婢,卻也知羞恥,那樣的地方如何好叫太醫一個外男看,不如現下叫我勒了脖子,一了百了,也不用辛苦喜公公再叫人將我攆出宮去。”
太醫面不改色:“醫者面前,不分男女。”
再不濟,另找個女官看過,給他詳述便是。
阿梅苦笑:“不用看了,奴婢就是得了病,是我膽大妄為隱瞞至今,待會兒公公將我攆出宮便是。”
她說完,又朝裴絡的方向磕頭:“奴婢有錯,還望殿下恕罪。”
一道鋒利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阿梅不禁屏住呼吸,太子的威壓過重,她有些撐不住,徹底癱坐到地上。
片刻后,裴絡終于開了口,卻是對著趙太醫:“到里頭去,仔細給她看看。”
阿梅難以置信的抬頭,她那處如何能見人?
起初她還能忍得住,近來卻是愈發難忍,天兒熱后一日里要用兩包香料才能勉強將味遮下去。
她聲音里隱隱有哭腔,急著開口:“真不用了,奴婢怕臟了太醫的眼。”
裴絡神色自如,叫眾人全都退下。
他冷下臉,朝阿梅看去:“既不愿,那便說說皇后叫你來東宮做甚?”
阿梅瞪大了眼,太子……太子他何時知曉的?
不……她不能承認,她強安下心神:“奴婢……奴婢不知道殿下在說什么,女官將奴婢分到東宮,自是來伺候太子與太子妃的。”
對方還在裝糊涂,裴絡沒耐心再耗,冷笑一聲:“打你來東宮的第一日,孤便知曉。你還有個弟弟,是與不是?”
李皇后的人很是能干,若不是那郎君偶在長安露過一面,怕是東宮的人還要費上一番功夫。
只再往前,這姐弟倆便查不出什么,倒像是李皇后憑空變了大活人似的。
阿梅咬碎了牙根,說到唯一的弟弟她不可能再無動于衷。
她閉上眼,東宮怕不是早布好了天羅地網,就等著她往里頭跳呢?
阿梅方要開口,太子接下來的話將她壓到喘不上氣。
“他死了,死在皇后的親衛手里。”裴絡一字一句道:“至于你,無論事成事敗,也只會與他地下團聚。”
阿梅淚流滿面,她忘卻尊卑,發了瘋般朝裴絡吼道:“你騙我,都是胡說的,無非是想叫我供出皇后,都是假的,我弟弟好好的,怎么會死?”
“你仍是信了,不是嗎?”裴絡冷眼睨過去,頓了頓道:“孤沒有騙你的必要。”
東宮的人去遲了一步。
阿梅慘白著一張臉,是啊,她就是個小人物,有什么值得堂堂太子騙的?
東宮既知曉了她與李皇后的關系,何愁拿不到把柄?阿梅想哭,心卻痛到哭都哭不出來,她不明白皇后為何要出爾反爾,她明明答應了自己的,只要事成便放弟弟出城回老家。
他才十幾歲啊,皇后怎就如此狠心?
阿梅失了聲,抱頭往地上撞。
裴絡將喜公公叫進來,后者忙去拉扯她。
直到哭到嗓子沙啞,擠不出一滴淚,阿梅才勉強能開口說話。
她眼中滿是不甘,怨不得這個月以來,她問傳話的人弟弟近況,對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時候她就該長個心眼的。
皇后騙的她好苦。
阿梅閉上眼,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裴絡斂眉,叫喜公公親去請惠德帝來一趟東宮。
理清前因后果的惠德帝,緊繃著一張臉,他胸脯一起一伏,帝王之怒將將要壓不住。
好個賢惠的一國之母啊,太子都定下多久了,她竟還不安分?害人的心思是從未歇下。
惠德帝指著阿梅道:“你說,皇后叫你來東宮做甚?”
阿梅垂下腦袋,低低啜泣起來:“奴婢是個未過門的寡婦,打小便跟弟弟相依為命,未婚夫遭了難,村里人都道我克夫,容不下我們姐弟二人。我帶著弟弟背井離鄉,去了鄰州,沒銀子安頓,我便偷偷做起了皮肉生意。許是接的客多了,有那不愛干凈的,叫我染上了怪病,我私下悄悄找郎中瞧過,對方說……說這是花柳。”
她開始心平氣和,甚至覺得自己在說別人的事,繼續道:“郎中說這病沒得治,不過是慢慢等死罷了,還叫我不要再接客,免得害人害己。可我有什么辦法,我弟弟還那么小,總不能叫他餓死。就在那之后,有人找上了門。”
阿梅不用再往下說,惠德帝與裴絡也知李皇后打了什么主意。
惠德帝恨恨的咬牙,堂堂太子若真因睡女人得了這種病,傳出去皇家顏面何在?
他日史書工筆,裴絡這個太子的名聲可想而知。皇后可真是好手段,到時怕是也沒人疑到她頭上。
“皇后既打的這等主意,怎遲遲沒叫你動手?”
阿梅垂眸:“奴婢也問過,畢竟我這病拖不了多久。皇后身邊的女官說,太子的意志非常人能比,尋常的□□怕是對他無用,已派人去了苗蠻尋藥。再有殿下尚在新婚,日日跟太子妃在一處,皇后便也沒找到什么機會。”
惠德帝閉上了眼,他的枕邊人,他好像從未認識過真正的她。
他拍拍裴絡的肩,又對阿梅道:“待會兒你回去,便只當無事發生。夜里與皇后宮里的人傳話,約她在后花園的假山洞邊上見面。具體的話該如何說,不用朕教你吧?”
阿梅點點頭,擦干臉上的淚。
夜里沈幼宜與裴絡歇下,見他一反常態,只安安靜靜的抱著自己,她反倒有些不習慣。
轉過身,見裴絡蹙著眉頭,她伸手一點點替他舒展開,又往他懷里鉆了鉆,肯定道:“你今晚有心事。”
裴絡唇角扯出絲笑,輕拍沈幼宜的背:“我能有什么心事?阿宜明日不是約了人賞花,早些睡吧。”
那般腌臜的事,他不想污了她的耳朵。
說到這,沈幼宜還真有些困,她湊上去親了親裴絡,閉上眼睛。
一過戌時,裴絡看了眼身側呼吸綿長的沈幼宜,他輕輕掀開被子,穿鞋下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