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機【已修】 你別走,我冷
待衛恒將林中一伙黑衣人處理完, 便火急火燎的駕馬往前追去。
見到呆呆愣愣躲在樹后的夫人,他急的問:“太子殿下跟五娘子呢?”
崔雪珠仿佛終于反應過來了似的,雙眼失神, 已是淚流滿面, 哽咽道:“完了, 都完了。影衛方才追上去,只看到太子殿下帶著阿宜跳了崖, 他們去崖底找人了。叫我在此處等你, 讓你即刻進宮面圣。”
都怪她, 若她不提什么登高賞楓, 好端端的待在城里怎會發生這種事?
衛恒頓時白了臉,可細想又覺哪里不對,太子殿下又不是莽撞的人,怎會說跳便跳?
他無暇安慰自責的夫人, 先去崖邊一探究竟,空蕩蕩的, 除了山中的霧氣,什么都看不清。
衛恒是個武夫, 平日里只愛舞刀弄棒,不愛讀書。但他也知有書中記載,崖下多有湖泊。他心頭松了松, 或許兩人還有一線生機。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名黑衣人, 衛恒拔劍挑開其中一人的衣襟口,胸脯前頓時掉出來一塊令牌, 他瞇了瞇眼定睛一看,上面赫然是一個“景”字。
不止此人,其余人身上皆有一塊這樣的令牌。衛恒不能妄加揣測, 然他也不會隱瞞此事。他神色嚴肅道:“一起回城。你去崔家報信,我即刻進宮。”
崔雪珠忍著眼淚,翻身上馬。
待崔臨與陳清芷知曉后,崔臨還能抗住,陳清芷卻顯些沒暈過去。她就這么一個女兒,老天爺是要她的命嗎?
崔臨將崔府的侍衛全派了出去找人,他強撐著,安慰陳清芷道:“樂峰山下有多處深湖,兩個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會佑他們好好回來。”
陳清芷看過去,語無倫次道:“對對,太子殿下會水,定能帶著阿宜平平安安的回來。”
而此刻宮里的惠德帝勃然大怒,御書房的茶盞碎了一只又一只,冊封大典才過多久,他們便這般耐不住嗎?
他閉了閉眼,叫心腹禁軍統領李信帶人進山,活要見人,便是死,他也要見尸。
同時剛上任的東宮中郎將率副將與東宮親衛也進山了,太子遇襲,沒出事還好,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便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掉。
惠德帝又看了眼那令牌上的“景”字,他眼前陣陣發黑,捂著胸口道:“景王在哪?把那個逆子給朕壓進宮來。還有景王府近三天的動向,都給朕好好查。”
李皇后宮里,聽到二弟遇刺的消息后,端王便急急進宮了,他屏退宮婢太監,惴惴不安的看向上首:“母后,二弟被埋伏這事……您……”
“你給本宮住口。蠢貨,誰叫你這個時候進宮的?生怕你父皇不知道,你趕著來跟你母后密謀嗎?”李皇后氣的差點沒撅過去。
端王心下一涼。
兒子一撅屁股當娘的便知道他想說什么,她沒好氣的瞪了過去:“胡想什么呢?這事與母后無關,與你更無關。畢竟誰做皇帝,母后都是皇太后,你往后勤勤懇懇當你的差便是,旁的都不要管。”
端王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是啊,二弟做皇帝,母后仍舊是太后,她還費心做這檔子事干甚?
是他一時想岔了。
待他退下后,李皇后內殿才出來個人,他恭恭敬敬道:“娘娘放心,那么深的崖,裴絡他不死也得殘。”
“若他就有那么好的運氣,好好回來了呢?”李皇后冷下臉問。
底下人垂著頭,汗流浹背。
李皇后輕飄飄瞥了他一眼:“若他回來了,你便自去哥哥面前自裁。”
不過這次也不算一無所獲,沒想到那冷心冷情的裴絡,竟當真將一個曾經的繼妹放在心上。
是人,就最怕有軟肋。
·
沈幼宜感覺自己做了場大夢,夢里的她被冰冷刺骨的湖水包裹住全身,話本里寫的藤蔓水妖緊緊纏著她喘不上氣,要將她徹底吞噬。
身子在不受控制的往下墜,她想睜開眼,眼皮卻困的無法抬起,忽地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將她拽了起來。
她的唇被迫張開,有人在給她渡氣。
在水中憋悶許久的沈幼宜,呼吸終于順暢,活了過來。
再睜眼,已是黃昏,周圍天色暗淡,叢林里時不時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一聲凄厲的孤狼吼叫,嚇的沈幼宜下意識摟緊了身上的人。
喉嚨很干,她艱難的張了張口:“兄長,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們還活著?這是哪里?”
裴絡眼皮一顫,他轉過頭去,就見沈幼宜懵懵懂懂的望著他看,怯生生的眼神像極了幼時依賴他的時候。
他心頭軟了下來,寬慰道:“自然不是做夢。湖水將我們沖到了山那頭,運氣好的話東宮的人趕在夜里能尋到我們,運氣不好,便尋家農戶借住一晚。”
沈幼宜低低嗯了聲,又好奇問:“兄長怎知這崖下有片深湖?”
裴絡一頓:“除了長安腳下的一山一水,其他州郡的地貌我也略知一二。”
什么略知一二,這就是些謙虛的話。沈幼宜心中喟嘆一聲,這便是讀書多的好處嗎?
“可如果……如果我們沒跌到湖里呢?”
沈幼宜現在想起那冷風刮過耳朵的呼嘯聲,心里還是怕的。
裴絡手臂稍稍用力,將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平靜道:“沒有如果。”
他不過也是賭那一絲生機罷了。
察覺到裴絡的動作,沈幼宜在他背上扭了扭,紅著臉道:“兄長累了吧,你放我下來自己走便是。”
一聲悶笑傳來,只聽他道:“你才多重?”
沈幼宜象征性的錘了錘他,她是為他好,他愛背隨他去便是。
山路不好走,夜里尤其,裴絡不禁加快了腳步。女郎大概是又睡了過去,綿長的呼吸噴灑在他脖頸處,有些癢。
前方有個山洞,裴絡看了眼四周愈發黑下來的天,猶豫了一會兒,放棄趕夜路的想法。
只他走近后,才發現洞口有微弱的光灑出來,意識到里面大概有人,裴絡腳步一頓,呼吸也不由放慢,他騰出一只手來,欲要拔劍。
里面忽地沖出一個獵戶打扮的年輕漢子,身形粗壯,手提一頭大斧,警惕的朝裴絡看來。
劍拔弩張,氣氛一時僵硬下來,獵戶身后有個清秀的小媳婦探出腦袋,見這一對男女都生的一副好相貌,穿著亦是大富大貴,大著膽子道:“我們夫妻住在山腳下,今日上山狩獵,運氣不好沒獵到什么好東西,天黑不好走,便在此處歇了下來,敢問郎君和女郎是如何到這深山里的?”
裴絡不想多說,言簡意賅道:“意外從崖上摔了下來。”
這人臉上,胳膊上確實有被石頭撞擊過后的青紫傷痕,小媳婦忙將自家漢子推到了一邊,讓開路道:“郎君若不嫌棄,先帶女郎進來歇一晚吧,明日可隨我二人回家中梳洗一番。”
裴絡頷首:“多謝。”
山洞簡陋,此刻卻不乏溫馨,火把燃著,將洞里照的暖和又明亮。
裴絡輕輕將沈幼宜放了下來,女郎面色潮紅,他變了臉色,去摸她的額頭,果然發了熱。
貼在身上的衣裙濕噠噠的,又冷又難受,昏昏沉沉中沈幼宜聽見裴絡在叫她,她下意識伸手去抱,委屈的不行:“你別走,我冷。”
“我不走,待會兒便不冷了。”
小媳婦好奇的看過去,只見那俊俏郎君緊緊抱著貌美的女郎,雙手哈出熱氣,笨拙的再去捂熱她的雙頰。
她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指了指火堆道:“你夫人身上的衣裙都濕了,郎君還是帶她來這烤烤吧。”
裴絡一頓,眼神瞥向那粗壯漢子,他反應過來,立馬背過身去。
但有個男人在,裴絡如何都不放心解了沈幼宜的衣裳,況且二人大禮未成,他更不會逾矩。裴絡將他的外袍脫下,架到火堆上烤,再抱著沈幼宜在邊上坐了下來。
他看了眼她失水的唇,將腰間的玉佩扯了下來,遞到那小媳婦跟前:“有水嗎?這是謝禮。”
小媳婦瞪大了眼,連連擺手:“有……有的,不過一口水,當不得郎君如此重的禮。”
說完她將水囊遞了過去,又道:“還剩兩個胡餅,郎君不嫌棄的話,也一并要去吧,我們夫妻已經吃過了。”
裴絡頓了頓,也好。
就算他能撐住,懷中的女郎也撐不住。
裴絡捏住沈幼宜的下頜,迫她張開嘴,一點一點將水罐了下去。
許是咽的有些急,沈幼宜被嗆住了,她咳了幾聲,緩緩睜開雙眼,有氣無力道:“兄長,我這是怎么了?”
小媳婦被這一聲兄長驚到了,一臉尷尬,原是一對兄妹啊,她方才還夫人夫人個沒停!
“你發熱了,我尋了處山洞,安置一晚明日再說。”裴絡晃了晃手中的水囊,問道:“還渴嗎?要不要吃東西?”
這胡餅冷了下來,有些硬,可總比餓著肚子強。
沈幼宜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點了點頭。
除去一頓早膳,二人一整日都再未進食。沈幼宜咬了一口東西,好奇的看向山洞里另外兩個陌生人,小媳婦很是能說會道,笑了笑主動攀談起來。
兩人說話間,裴絡的外袍烤的差不多了,他起身道:“我與那位郎君去外頭,你把這身穿到里面,把濕衣裳換下來烤烤。”
不知想到什么,沈幼宜紅了紅臉,不敢再看他,扭扭捏捏的垂眸,胡亂嗯了幾聲。
裴絡目光落到她身上,他面上平靜,來回審視了她一番才轉過身,也不知方才心里在想些什么。
到了后半夜,山洞里的四人都睡了過去,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淺眠的裴絡與警惕的獵戶同時睜開了眼,二人對視過后,放輕腳步去山洞口。
裴絡面色沉沉,東宮的人應當沒這么不頂事,叫那群黑衣人先尋過來。
獵戶卻是偷偷瞥了裴絡一眼,山里從未有過這么大的動靜,莫不是兩人的仇家來滅口了?
二人心思各異,腳步聲伴隨著火光越來越近,隨后是此起彼伏的呼喊。
“殿下,五娘子,能聽見嗎?”
“太子殿下。”
“五娘子。”
“我的殿下吶……”
是高竹的哭聲,裴絡頓時松了口氣,走到外頭去:“別喊了。”
高竹揉揉眼,確認自己沒聽錯沒看錯,當即喜極而泣,激動大喊一聲:“老天保佑啊。”
他這一喊叫附近搜尋的人全聽到了動靜,山洞里沉睡的沈幼宜跟獵戶媳婦也跟了出來。
裴絡朝后看了一眼,仍是把那枚玉佩遞給了傻眼的夫妻倆:“若缺銀錢,當掉便是。若有麻煩,也可帶著此玉佩來東宮。”
而后又對高竹道:“派幾個人,將他們送回家中。”
夫妻倆吞了吞口水,驚的話都說不出來。
裴絡卻沒心思再管別的,他蹲到沈幼宜面前,轉頭道:“上來。”
第52章 試探【已修】 你快出去,不然我不起了……
皇宮
御書房內, 燈火通明。
惠德帝坐在上首,一言不發,端王和景王分別跪在兩側。
端王心里沒鬼, 對著景王便幸災樂禍, 看似在為他求情, 實則卻又澆了一把火,開口道:“父皇, 三弟就是一時糊涂, 才對二弟做出這種事來, 您就寬恕他這一回吧。另二弟是太子, 自有裴氏祖宗保佑,兒臣相信他能化險為夷,還請父皇注意自個兒的身子,切莫傷心過度。”
景王呸了一聲, 瞪著眼道:“么?父皇尚未定我的罪,大哥便迫不及待了?”
“那殺手個個兒都揣著你景王府的令牌, 還能冤了你不成?我看三弟還是不要狡辯,早早跟父皇認罪才是。”端王冷笑。
景王梗著脖子, 再次看向惠德帝:“父皇,兒臣還是剛才的話,二哥遇刺一事與景王府沒半點干系。兒臣再不濟也有點腦子, 怎會露出如此明顯的破綻?怕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專門打了與我景王府一樣的令牌來栽贓。”
這話所指太過明顯,就差沒點端王的名, 端王氣的臉紅脖子粗:“呵,說不準就是你故意的,好把此事再推到我頭上。人在做天在看, 我敢發誓,三弟敢嗎?”
大哥氣的頭頂都快冒煙了,不似做假,景王握了握拳頭,要么大哥愈發會演了,要么……想到另一個可能,他牙根都要咬碎了。
他的嫡母李皇后,真是打的一手好牌,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不論得手與否,她都會在后面補刀,再將此事推到他的身上。
到時二哥一死,他再得了父皇厭棄,大哥坐上太子之位豈不是順理成章?
好一個一石二鳥,一箭雙雕。
他能想到的事他不信父皇沒一點想法,景王當即磕了幾個頭,喊冤道:“父皇是明君,還請父皇替兒臣做主,那令牌絕不是我景王府的。”
惠德帝冷眼看過去,一字一句道:“是,朕是明君,所以才更不會冤了你。待你景王府的總管太監開了口,朕看你還有沒有臉喊冤?”
景王瞪大眼,難以置信,隨即想到什么,他又強撐著鎮定下來。
兒子做錯事沒一點悔改之心,還在想著僥幸,惠德帝臉上盡是失望,那最后一絲父子情也消失殆盡。
他別過臉去:“你給身邊人都下了毒,可朕也有解毒丸,他們招供是早晚的事。你也別指著你外祖徐祭酒和岳丈來進宮為你說情,自打你進宮那刻,兩家便都被禁軍看管了起來。”
景王面色慘白,他再也撐不住,身子向后倒去。他以為父皇再生氣,也不過禁他幾個月的足。可……可父皇如此陣仗,分明是要將他這一黨全部清掉。
申經義目不斜視的進來,手里端著的托盤上赫然是幾張簽字畫押的證詞,至此景王徹底死了心。
惠德帝不想再看他一眼,只道:“用人,需要以誠待之。你如此這般,能有幾人衷信?不過因利而聚,利盡而散罷了。”
他擺擺手:“把景王暫壓回王府看管。”
景王自嘲一笑,他知道自己徹底完了,別說儲君之位,能否保住這條命,也要看父皇是否開恩。
他不服,便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被拖出去的那一刻,景王陰沉沉的盯著端王的背影,徹底豁了出去,大聲喊道:“父皇,別的兒臣都認。只那伙殺手身上的令牌,兒臣死都不認,分明是大哥與李皇后陷害于我。”
端王一驚,忙看向惠德帝:“父皇明鑒,兒臣和母后清清白白。”
惠德帝一臉復雜,他當然相信長子清清白白,可他的發妻當真清白嗎?
只李氏一族,在朝中樹大根深,他便是有心,也無從連根拔起。
他遲遲不肯立長子為太子,便是有這層顧慮,這江山終究是他裴家的天下,不是她李家的。
可皇位若是交到長子手上,說不準哪天就姓李了.
待裴絡與沈幼宜一行人回城,已是后半夜。因著太子遇刺一事,今夜宮內宮外恐怕沒幾人能睡個好覺。
景王被匆匆壓進宮,他外祖跟岳父府上也被看管了起來,惠德帝沒有一點瞞著眾人的意思。
如此大張旗鼓的一番動作,官員們頓時敏銳的嗅到了什么,只等明日的早朝。
到了崔府,尚未合眼的崔臨與陳清芷一聽仆從來稟,顧不上多問,便急慌慌的往沈幼宜的院子里去。
女兒已躺到了塌上,除去面上紅的有些不正常,看著無甚大事。
陳清芷撲過去,抱著她就是一通哭。
李信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的太子殿下,催促道:“太醫一會兒便到,五娘子不會有事的。臣已傳書信給陛下,殿下還是快隨臣進宮吧。”
沈幼宜被母親抱著,身子無法動彈,只沖著裴絡眨眨眼:“我沒事,兄長快去忙你的。”
裴絡收回目光,嗯了一聲:“好好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待進宮后見到惠德帝,他慚愧行禮道:“兒臣不孝,叫父皇憂心了。”
對著惠德帝,裴絡其實親近不起來,更別提她的母妃,畫上那驚艷的美人,這一生皆被他困于宮廷。
但對他也生不起恨,平心而論,惠德帝是個好君主。對他,亦是個好父皇。
惠德帝眼角泛酸,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保證道:“沒事便好,父皇定會給你個交代。”
他嘆息一聲:“不早了,快回東宮休整吧,身上的傷口再叫個太醫幫你處理處理。”
許是被湖中的礁石所撞,不過小傷,裴絡并未放在心上。
還剩一兩個時辰上朝,他再未合眼。
端王敦厚,也有些小聰明,但本性良善。
景王魯莽,為人狠辣,不可與之深交。
至于嫡母李皇后,這么多年將后宮打理的井井有條,處事公正,從不拈酸吃醋,對外更是素有賢后的美名。
然她能穩坐皇后之位,裴絡便不能小覷。她早早便叫端王娶了娘家侄女,就說明她并非淡泊如水。
可如今他坐上太子之位,端王沒了希望,李皇后真能甘心嗎?
李皇后不甘心啊,聽說裴絡好端端回來了,她當夜睜眼到天亮。
翌日朝上,見太子無事,有人歡喜有人愁,在朝臣的揣測下,惠德帝果然痛心的宣道,太子遇刺一事與景王有關。
又捏起一張折起來的薄紙,他緩緩看了眼底下心思各自的大臣,漫不經心道:“景王身邊的人招了個干凈,朕現下已將徐府和端王妃母家看管了起來,待朕查證一番,與景王一道再行發落。而此名單上便是與此事或是平日里與景王來往頻繁之人……”
帝王話還未盡,底下已然亂成了一鍋粥,有那心虛的早已當場變了臉色。
太子一立,他們早想安分守己,但上了景王的賊船,又豈是說下便能下的?景王手中握著他們要貶官砍頭的證據,他們只能繼續與景王站在一處。
惠德帝一一掃過眾人,眸底盡是失望,這就是他養出來的好臣子。
在眾臣震驚的眼神中,他將紙張撕了個干凈,他不過試上他們一番,水至清則無魚,惠德帝從沒想過將他們一鍋端了,否則朝廷還如何運作?
今日一威懾,有小心思的應當能安分不少。
消息傳回后宮,惴惴不安了一夜的徐貴妃終于撐不住了,跪到御書房外哭著求情。
·
跌到湖中時,沈幼宜一直被裴絡護在懷里,是以身上沒其他傷口,她的燒更是半夜就退了下去。
人年輕,第二日便能活蹦亂跳,恢復了大半好氣色。
素蓮瞅了眼女郎,只見她一會兒捂住臉,一會兒趴在床上滾來滾去,嘴里還在念叨著什么,片刻后又尖叫出聲。
她搖搖頭,出去了會兒又進來笑著道:“女郎,太子殿下過來了。”
沈幼宜驚的直愣愣從床上坐了起來,實在沒想到裴絡這么早便出了宮。
低頭看了眼自己素凈的打扮,她結結巴巴道:“就……就說我還沒醒,讓他去堂屋坐一會兒。”
“阿宜,撒謊可不是好孩子。”
屏風后忽然站了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熟悉的清冽聲低低傳來。
沈幼宜一驚,做了個特別傻的動作,將錦被往上一提,整個人都縮了回去,連腦袋都捂的嚴嚴實實,臨鉆進去前,還不忘道:“不許你進來。”
她聲音甜,音調還軟軟的,沒一點威懾力,太子殿下恍若未聞,已自顧自地到了塌前。
“為何不許我進來?”
沈幼宜怕他發瘋來掀被角,死死在里面攥著,悶聲悶氣道:“女郎家的閨房,外男能隨便進嗎?太子殿下飽讀詩書,怎會連這點禮數都不知?”
說完忽地想到他曾經說過的話,陰陽道:“這不合規矩,太子殿下往后還是守禮罷,避嫌為好。”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太子殿下:“……”
他抿抿唇:“我是外人嗎?昨兒還一口一個兄長的,今日便翻臉不認人。小沒良心的,避的哪門子嫌?”
沈幼宜不服,氣呼呼道:“守禮和避嫌的話可都是出自太子殿下之口,如今都不是兄妹了,自然更要守禮。”
“所以阿宜想跟我撇清關系?”裴絡變了神色。
他平平靜靜的,沈幼宜卻聽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片刻后,裴絡又神色如常,他低笑出聲,看向塌上。目測了一會兒,他伸手朝沈幼宜腿上拍了拍:“不怕悶的慌?出來說話。”
憋紅了臉的沈幼宜,緩緩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長睫顫了顫。她嗔了他一眼,下意識道:“我還沒梳洗呢,那你先出去。”
裴絡目光微動,女為悅己者容,故昨日不是他的錯覺,她臉上的羞澀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不知……
太子殿下垂著眸,只露出半張矜貴的清俊側臉,沈幼宜不知他在想什么,最討厭他這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撇撇嘴問了句:“只是不明白,我都不是你妹妹了,為何還對我這般好?”
裴絡沉沉盯著她,他滾了滾喉頭:“對你好,這還不夠嗎?”
呵呵,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沈幼宜抿抿唇,心中不爽,伸出一只小腳往太子殿下身上踹了踹。
她還沒來的及收回,那只腳便落進了他掌心間。沈幼宜亂蹬了幾下,沒一點用,裴絡只輕輕用了幾分力便叫她無法動彈。
輕紗制成的白色羅襪,雖將她的玉足包裹的嚴嚴實實,然裴絡卻不止一次見過羅襪下的光景,纖細的腳踝,白嫩光滑的腳背,圓潤粉嫩的趾,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碰一下,她便癢的不由縮回去,叫人憐愛。
裴絡的呼吸亂了。
雖著羅襪,沈幼宜卻覺自己的腳透心涼,察覺到太子殿下手上的力度松了幾分,她蹭的一下收到了被窩里,紅著臉瞪他一眼:“你快出去,不然我不起了。”
裴絡眸色暗沉,這回應了聲,沒再停留。
第53章 心悅【已修】 阿宜當真對我沒半點男女……
三日后, 景王府迎來了一道圣旨。
景王被貶庶人,除去皇家族譜,其家眷與其一道被圈禁在景王府中, 無詔永不得出。往后景王府就成了一道鐵籠子, 外頭每日都有禁軍輪值看守。吃喝用度一應不變, 每月按時供給。
惠德帝不心疼這個逆子,剛學會走路的皇孫卻是無辜受他父親牽連, 再如何吃喝上他也不想委屈了孩子。
這道圣旨是惠德帝深思熟慮的結果, 他不是沒給過老二機會, 當初圍獵時他便對老大痛下殺手, 如今剛立了太子,他又如此急不可耐。若他再輕飄飄揭過,難保不會繼續助長老二這種歪心思。
他現下為了皇位就敢接二連三的弒兄,惠德帝忍不住想, 等他老了,他是不是還敢造反弒父?
為了江山社稷, 他也不能再給他一絲翻身的機會。可到底父子一場,惠德帝終是留了他一條性命。至于他往后如何, 全看裴絡行事。
景王帶著府上一眾人接了圣旨,癱坐到地上,朝皇宮的方向哭喊道:“父皇你好狠的心, 兒臣寧愿你殺了我, 給我個痛快,也不愿如此茍活。”
申經義一臉復雜, 心中感慨了會兒,最后叫了聲王爺,上前道:“陛下還有句話, 叫老奴稍給您。皇孫雖也跟著成了庶人,但陛下從未不許他參加科舉,待皇孫長成,能否出來,也就是將來太子殿下一句話的事。所以皇孫該如何教導,您還需看著點辦。”
景王冷笑一聲,嘲道:“我的兒子,就算滿腹經綸,裴絡他敢用嗎?”
申經義:“端看您如何教導了。至于旁的,太子殿下自會有考量。”
除去景王,他的外祖徐祭酒和岳父一同被請去了御書房,一個時辰后,兩人脫下官帽出了皇宮。
刺殺一事,景王的確跟兩人商量過,然兩人都覺此事太過操之過急,勸說景王徐徐圖之。哪知他如此沉不住氣,背著他二人匆匆忙忙之下便定好了謀劃。
徐祭酒抬頭,心中喟嘆一聲,做官做的久了,初心便一去不復返。權利就是個無底洞,貪了一點便想要更多。
因二人未參與此事,惠德帝隆恩,只下令抄兩家家產,允他兩人攜全家老小回鄉,除此家中三代子孫不得科舉入仕。
至于貴妃徐氏,她向來對景王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好歹伺候他這么多年,前朝和后宮是兩碼事,惠德帝便只象征性的將其降到妃位。
然徐貴妃知道,她這輩子都沒了獲寵的可能。可她早已不在意,只知道皇帝還留了兒子一條命,為此她也要好好活。
消息傳到崔府,沈幼宜聽了一耳朵,對這幾人一點都同情不起來,簡直就是罪有應得。
若不是她跟裴絡命大,怕是早已命喪黃泉。
長安經歷過這一場動蕩,終于迎來了喜事,端王府崔側妃所出的王府次子迎來了百歲宴。
王府邀了眾人來吃席宴飲,惠德帝雖未到,但給皇孫賜了一名——裴慎,另派內侍監送了不少賞賜。
李皇后則是敷衍的派了個女官過去代她觀禮,一個庶出的孫子,還不值當她費心思。
端王誠惶誠恐的叩謝隆恩,裴慎裴慎,父皇這是還不放心他呢。只不過有二弟的先例在前,他只會比以往還低調老實。
沈幼宜一早便起來梳妝打扮,隨母親與兩位叔母同坐上了去端王府的馬車。三夫人陸氏念叨了一路,一會兒覺得女兒命苦,這輩子都要在端王妃手底下受氣,一會兒覺得生了皇孫,如何也算有了指望,便是往后失了寵,日子也不會難熬。
王府門前熱熱鬧鬧,沈幼宜還未下馬車,就聽到了外頭一陣陣兒的太子殿下。她恍了恍神,是了,裴絡就算再不愛湊熱鬧,侄子的百歲宴他也不能失了禮數。
撩開車簾,她目光好巧不巧的跟看過來的裴絡撞了個正著,沈幼宜不想理他,淺淺瞪了他一眼便放下簾子。
裴絡又盯著馬車看了幾眼,他抿抿唇,近來不是他的錯覺,她在躲他。
他差事忙碌,有幾日都出不了宮,自打上回見過,沈幼宜便推三阻四不肯來東宮做客。
索性高竹日日來報,她未出過崔府半步,不然裴絡還道她被哪個白臉小子勾了去?
入了王府,沈幼宜先跟著母親她們去內室看了二姐姐崔雪瑩,她剛出月子,身子已恢復的差不多,就是看著比未生產前瘦了一圈,懷中抱著的嬰兒白白胖胖,一點不怕生人,誰逗他一下,他便會抱著手指頭咯咯笑。
沈幼宜好奇的貼了貼他的胖臉蛋,第一反應便是好滑好嫩。
小皇孫見了她好奇的很,一雙紫葡萄似的黑眼睛瞧過來,下一刻便沖她笑出聲來。
崔雪瑩晃了晃兒子,笑道:“辰兒這是喜歡阿宜呢。”
辰兒是她為兒子起的乳名。
她看了眼仍舊笑的天真無邪的沈幼宜,好似沒有一點煩惱,崔雪瑩不禁生出絲羨慕。
除了這個尚在說親的五妹妹,兩個已經嫁人的妹妹聽母親說日子過的也不錯,沒有婆母立規矩,夫妻間也舉案齊眉,更不用跟小妾爭風吃醋。
端王失了儲君之位,這輩子也就是個王爺頂頭,端王妃有李皇后撐腰,又沒甚錯處,王妃的位子她更是撿不到漏,估計一輩子就是個側妃的命。
崔雪瑩有一瞬間的恍神,竟覺自己當日的選擇做錯了。
待時辰一到,小皇孫被乳母抱了出去,沈幼宜她們也跟著出去圍觀抓周禮。
桌案上擺了書本,硯臺,弓箭,毛筆,小木劍,金匙,官帽,小皇孫被乳母抱著,放到桌案上爬來爬去,來來回回幾趟,都沒抓到一個。最后一抬小腦袋,沖著端王這個父親笑了笑,伸手去拽他腰間的令牌。
端王一愣,隨即大笑,扯下來塞到兒子的小手里,將他給抱起來親了兩口,絲毫沒瞧見旁邊端王妃的眼神都快將他生吃了。
席面上沈幼宜吃了兩盞桃花釀,酒香清甜,還醉不了人。也不知怎地,臨走時二姐姐崔雪瑩忽地道:“我成天悶在府上,也見不了幾個人。今日時辰尚早,妹妹留下再陪我說說話罷,待會兒我派輛馬車將你送回家中。”
陳清芷看了女兒一眼,沈幼宜沒怎么考慮便應了下來,反正她回去也是無聊。
待旁人都走光了,崔雪瑩扶了扶額頭,疲憊的開口:“忙活一上午,五妹妹也乏了吧。我給你安排了一間廂房,你也小睡一會兒,待歇晌起來咱們姐妹倆再好好說話。”
沈幼宜點點頭:“也好,二姐姐好好休息。”
婢子將她領進廂房,又輕輕關上門退了出去。沈幼宜本來是有些認床的,可那張塌跟成了精似的,一直勾著她往上躺。
她伸伸懶腰,脫鞋合衣躺了上去。只到底換了個陌生地方,她翻來覆去竟沒了睡意。
沈幼宜閉上眼睛躺了一小會兒,廂房門發出聲響,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很耳熟,像是裴絡的,待人走近,嗅到他身上的雪木松香,她便愈發肯定。
她心中好奇,他竟然還未走嗎?
是走錯了屋子,還是特意來找她的?
周圍靜悄悄的,他沒有一點動作,但沈幼宜能察覺出他的眼神在盯著她看,她呼吸不禁放慢了幾分,心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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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下身,離她更近了,沈幼宜心頭一緊,就在她猶豫要不要睜開眼時,額上有一片柔軟的唇覆了上來,輕輕一點。
沈幼宜薄被下的手倏然攥緊,她好想真的睡過去。
女郎的長睫顫個不停,渾身僵硬,裴絡不想再遮掩,因常年握劍帶著些許薄繭的手指撫上她的唇瓣,細細摩挲,就見她身子抖的愈發厲害。
裴絡悶笑出聲:“醒了?”
沈幼宜呼吸一滯,又聽他道:“別裝了阿宜,打我進門便知你沒睡著。”
他的長指挪到她的唇角,接著伸手去捏她的臉頰,沈幼宜這回是真裝不下去了。她緩緩睜開雙眼,輕輕瞪了過來,又背過身去。
裴絡拍拍她的細肩,低聲問:“害羞了?還是不想見我?”
沈幼宜悶聲悶氣的:“你才害羞了?我害的哪門子羞?不要臉的登徒子。”
雖說心里早有了一丁點的揣測,但現下證實后,她心里還是很慌。
他們曾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兄妹。
不止這個,總之她心里亂成一片。
“既然不羞,那便再來一回。”裴絡強勢的將她的身子慢慢轉過來,一字一句道。
沈幼宜被驚到了,他現在的臉皮怎么這么厚?莫名其妙親了她,一句解釋沒有,還敢說這樣不要臉的話。
女郎垂著眸,滿臉的不高興,裴絡頓了頓:“我心悅你,你不是早已猜到?”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炸的沈幼宜暈暈乎乎,他不說她怨她,他說了她還想怨他,無措的很。
沈幼宜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掀開被子要穿鞋,裴絡意識到什么,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沉聲道:“做什么去?”
“我回家去。”沈幼宜嘟了嘟嘴,將他甩開。
她承認,自己就是有點別扭。少女懷春,她心里想的是他。可他當真挑明,她又在想惠德帝會許她這個崔家繼女做太子妃嗎?
最要緊的是,全長安都知道他們兄妹感情甚篤,父母那里又該如何說?
惠德帝以及外頭的人,會不會以為在裴絡還是世子時,她便不知廉恥的勾了他,旁人會如何看她,又會如何看母親?
裴絡黑下臉,她躲了他幾日,就躲出這個反應來?
“阿宜。”
沈幼宜已經穿好了鞋,背對他站著。
“干嘛?”她剛埋怨出聲,一只強有力的手臂便從她腰間橫了過來。
雙腳離地,一陣天旋地覆,沈幼宜又被他重新抱回了塌上。
裴絡不許她低頭,迫起她的下頜,叫她只能盯著他看。
“我只問你一句,心里對我是如何想的?”
沈幼宜慌的不行,敷衍他道:“你先讓我回去想想。”
其他的,她要等冷靜冷靜再說,沖動要不得。
“想幾日?”裴絡抿抿唇。
“說不準,大概也沒幾日。”沈幼宜戳了戳裴絡的胳膊:“我走了。”
說完瞅了他一眼,就見他跟個雕塑似的,除了繃著一張臉,旁的再無反應。
沈幼宜沒再管他,派了個婢子去跟二姐姐崔雪瑩說一聲,便上了門口的馬車,坐在車上她恍覺今日跟做夢似的。
只片刻后行到半路,馬車被迫停了下來。沈幼宜剛想掀開車簾,問問車夫出了何事,簾子就已被撩起,裴絡彎腰鉆了進來。
沈幼宜睜大了眼,他……怎么追上來了?
裴絡不顧她的錯愕,上車后直接將人攬到了懷中,沈幼宜一時不察,雙膝跪著,跌坐在他腿上,鏤金百花緞面的裙擺一層一層堆疊在兩人中間。
她跪坐著不穩,下意識伸手去扶裴絡的肩膀,心慌意亂:“兄長你……還有話說?”
“嗯”裴絡應了一聲,沉沉盯著她:“我以為前幾日你躲著我,已經給了你時日,還要回去想什么?”
他已經等了太久,不想再等。
沈幼宜別過臉去,咬咬唇瓣,一言不發。
裴絡忽地湊近幾分,貼到她耳邊問:“阿宜當真對我沒半點男女之情?”
“我沒……”沈幼宜動了動唇,喉間還未溢出聲,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裴絡不想聽這張小嘴說出令他不悅的話,當即打斷她道:“你撒謊。”
他握著沈幼宜的手,貼到她心口處,那里跳的一聲比一聲快,逼問道:“為何不愿承認?”
裴絡離的太近,鼻間盡是他泠然的氣息,沈幼宜撐不住了,身子一軟,徹底跌坐到他懷里。
她清亮的眼眸閃了閃,抿抿唇,終于將她方才腦子里想的顧慮問出了口。
裴絡沒好氣的捏了捏她的臉:“你就這般信不過我?”
沈幼宜撇撇嘴:“自打你之前冷著我,我就不想信你了。”
這事永遠都過不去了,裴絡有苦說不出。他揉揉沈幼宜的腦袋:“國公爺他們那里,自有我去說。至于旁的流言蜚語,你更是不必管,我已向父皇稟過,會求道圣旨。”
“圣旨?”沈幼宜微微錯愕。
裴絡頷首,三言兩語解釋道:“有了圣旨,你我便是陛下賜婚,旁人不會說三道四,否則便是對皇帝不敬。再者,朝上有那愛多想的,也只會以為是父皇想將崔家更牢牢的綁在東宮的船上,才有了賜婚一事,不會齷蹉的想到旁處。”
見沈幼宜還沒回神,他沉默片刻后,又哄著她問:“現下呢?阿宜心中可對我有意?”
沈幼宜不想叫他得意,埋到他胸口處,過了許久才低低嗯了一聲。
“嘴怎就這般硬。”裴絡揉揉她的腦袋,低笑出聲。
“嫌硬?那有本事你別親。”沈幼宜往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脫口而出。
她話音方落,裴絡便抬起她的下巴,眸色沉沉,語氣中盡是危險:“阿宜何時想起來的?”
那日在水中,情勢所迫,他只能給她渡氣。
“太子殿下這么厲害,自己猜啊。”沈幼宜哼道。
她只是暈過去了,又不是失憶!
裴絡不語,視線落到那飽滿水潤的唇上,他按了按,回答她剛才的問題:“不硬,是軟的。”
他目光灼灼,沈幼宜連忙捂住嘴,惹的對方又是一聲笑,好似在嘲她的傻動作。
馬車漸漸停到崔府門口,沈幼宜見裴絡有跟她一起下去的意思,忙問:“你下來做甚?”
裴絡睨她一眼,淡淡道:“提親。”
明知道他在說胡話,沈幼宜還是被嚇了一跳,按住他不許他動,下了馬車又朝里囑咐道:“不許下來,你快回東宮吧。”
值守的仆從見沈幼宜在跟人說話,遠遠問道:“五娘子,還有人嗎?”
沈幼宜回道:“沒了,就我一個。”
她最后看了裴絡一眼,眼神示意他不許出聲。
裴絡目光沉了下來,他就這般見不得人?
第54章 中風 好不好嘛?
沈幼宜一路哼著小曲兒, 先去聽雨軒找母親。
女兒心情好的跟撿了銀子似的,陳清芷疑惑的將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不禁問道:“不是留下陪你二姐姐說話, 怎么這么快回來了?”
“唔……”沈幼宜眉眼含笑, 上身抱住母親:“我想阿娘了不行啊?明日你生辰, 我早早回來給你準備生辰禮。”
陳清芷還是覺得不對勁兒,小棉襖過于貼心!
她還想再問兩句, 女兒卻沖她揮揮手, 早跑沒了影兒。
沈幼宜一回了自己的院子, 便把素蓮叫了過來, 她道:“你去把我的私庫打開,我給母親挑件生辰禮。”
素蓮應下。
沈幼宜的私庫里都是這么多年長輩們賞的好東西,只不過最貴重的還屬太子殿下送的珊瑚樹,她怕擺在外頭被人磕碰了去, 便仔細叫人收了起來。
可到底是個觀賞的物件兒,顏色鮮亮, 寓意又好,若不是送母親, 沈幼宜才舍不得。
她盯著這顆紅珊瑚,倏地又想起了裴絡,不自覺笑出了聲。
一旁的素蓮看過去, 只見女郎雙手托腮, 面色紅潤,對著那顆紅珊瑚出了神。
她心猛然一跳, 試著問道:“女郎在想太子殿下?”
“誰想他了?”沈幼宜跟炸了毛的小貓兒似的,晃了晃腦袋。
素蓮:“……”
沒有就沒有,女郎的反應怎么這么大?
次日是十五, 沈幼宜長長睡了一通美覺,先隨母親去壽安堂請安。
自打裴絡的身世公開,崔老太君的脾氣便古怪起來,平日里見了誰,都能挑上幾回刺。
她是長輩,年紀又越來越大,媳婦兒跟小輩們都是能忍則忍。
沈幼宜一眾人還未進去內室,便聽里頭的仆婦急匆匆喊了一句:“老太君中風了,快去請郎中。”
崔臨凝著眉,撩過簾子,大步流星進了屋,后頭的人連忙跟上。
“母親。”他上前,跪到崔老太君塌前,握住她的手。
沈幼宜看過去,只見祖母斜靠在塌上,身子僵硬不能動,她嘴角抽搐,右邊的臉也像是塌下去一半,說了一通旁人都聽不清的話。
崔臨閉了閉眼,將耳朵又湊的近了些。
母親再糊涂,也是生他養他的人。
稀稀落落,他只聽到了崔家,恩寵幾個明顯的詞,崔臨不知該說什么,母親的病便是多思多慮才愈發嚴重的吧。
他擺擺手,叫沈幼宜這些小輩們先回去。
出了壽安堂,二嫂周玉紅著臉,上前來挽她的胳膊,道:“祖母身子愈發不好,我想給她老人家繡副壽圖,阿宜能幫我參考參考嗎?”
沈幼宜點點頭:“還是二嫂有孝心,我正好有空,現在就陪你去看看。”
進了內室,屋子收拾的干凈整潔,窗臺上擺了幾壇秋菊。
周玉叫婢女上茶,隨即招呼沈幼宜往軟塌上坐,她則是將自己的繡品拿了出來。
沈幼宜思襯幾分,道:“繡副松鶴延年圖吧,都是長壽的好寓意。”
周玉笑笑:“妹妹跟我想到一處去了,就是我拿不準要如何配色。”
兩人腦袋湊在一處,仔細商討起來。
片刻后,有婢子低眉順眼的進來,托盤上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催促道:“二娘子,該喝藥了。”
沈幼宜抬頭,驚訝道:“二嫂,你生病了嗎?”
明明氣色看著也可以啊!
周玉面色白了一瞬,對著那婢子道:“我不是派人跟姨娘說過,今日我有些事,晚些再喝藥。”
婢子不緊不慢的回:“姨娘也說了,這藥放涼便沒了藥效。況且每日都是這個時辰服用,若錯開了點,怕也是不好。”
周玉閉上眼,她捏住鼻子,一鼓作氣將那藥全罐了下去。沈幼宜坐在一側,便是聞著都苦。
待人一走,沈幼宜有心想問兩句,周玉便難受的嘔了嘔,她進了凈房,對著睡壺吐了個干凈。
漱完口,她一臉死氣的從里走了出來。見了沈幼宜,嘴角才勉強扯出兩絲笑:“叫妹妹見笑了。”
沈幼宜欲言又止,也不知該問不該問。
周玉卻如吐苦水般的說了出來:“是姨娘老家能叫人懷孕的偏方,我已喝了半月有余,苦的我現在飯都吃不下。”
“可……可二嫂嫁進來還不到半年,趙姨娘怎就這么急?”沈幼宜微微錯愕。
“再說了,這生孩子是夫妻倆的事,二哥他知曉嗎?”
周玉苦笑:“不怕妹妹笑話,自我嫁過來,便不得郎君喜愛。”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她垂下眸,繼續道:“二……二爺他一個月里,只有五日會歇在我房里,旁的時候都是自己睡書房。他對我冷淡,說與不說又有什么兩樣?”
沈幼宜驚的話都說不出,想寬慰幾句,周玉卻忙抹了眼淚:“瞧我,平日里沒個說話的,見了妹妹總覺親切,便話多了些。妹妹還未說親,可別聽了我這些胡話去。”
她的婆母趙姨娘與三夫人陸氏不對付,嫡出的三郎君與自家夫君感情也不甚好,是以還未嫁過來,周玉便死了與妯娌和睦的心。
沈幼宜拉過周玉的手:“四姐姐出嫁了,我在府上也總是一個人,二嫂若不嫌我煩,往后我常過來便是。”
周玉破泣為笑,背過去應了一聲。
·
崔老太君中了風,郎中看過后睡了過去,裴絡黃昏時帶了名太醫,去大房見了崔臨。
崔臨苦笑一聲:“太子殿下有心了。老太太糊涂,你別跟他計較。”
裴絡淡淡應道:“太醫已經去了壽安堂,老太君那……我便不進去了。”
他話沒說全,崔臨卻什么都懂,免的老太太不想見他,病的愈發重。
陳清芷寬慰了丈夫幾句,嘆口氣:“老太君病了,今日我的生辰便不辦了吧。”
崔臨道:“本也不是大辦,還是叫廚房張羅一桌吧。母親的身子一時半會也好不起來,家里頭的宴席總不能都停了。況且殿下都帶了禮過來,總得留一頓飯。”
裴絡看向高竹,后者便捧了個紅玉瑪瑙鐲子上來。
陳清芷面上一愣:“殿下有心了。”
“應該的。”裴絡隨口一句話,叫陳清芷更是摸不著頭腦。
她一抬頭,便見女兒躲在門后探頭探腦的,陳清芷笑出了聲:“阿宜你在做甚?還不過來給太子殿下見禮?”
沈幼宜磨磨蹭蹭,心虛的一個眼神都沒往裴絡那頭瞟,裝模作樣道:“請殿下安。”
崔臨納悶道:“今日怎地如此生分?”
沈幼宜不知該怎么說,敷衍了幾句便道:“父親,阿娘,我回去有點事,待會兒用晚膳時再過來。”
身后那道視線快要把她刺穿,沈幼宜捂住胸口,腳下的步伐不由快了幾分。
只她出了門,剛轉過一個彎,腰上便橫攬過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將她整個人都按到了墻上。
沈幼宜嚇的驚叫出聲,下一刻嘴巴也被人捂住了。熟悉的雪后松木清香傳來,意識到捂她的人是裴絡后,她身體徹底放松下來。
她抗議的朝他瞪了一眼,又嗚咽兩聲,這人才將他的大手挪開,墊到她腦袋后頭。
“反悔了?”裴絡攥著沈幼宜纖細的手腕,湊到她耳邊問。
他呼吸灼熱,噴灑在沈幼宜的耳邊,頸間,癢的她往回縮了縮身子,慢吞吞道:“什么反悔了?”
裴絡抵著她,凌厲的眼神里盡是危險:“昨日應下我的事,這么快便忘了?”
沈幼宜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氣的想錘他幾下,奈何兩只手腕全被他握著,動彈不了分毫。
她嗔他一眼,沒好氣道:“我雖不是君子,但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太子殿下少看不起人。”
既想好了與他在一起,沈幼宜便不會往后退。
裴絡手上的力道終于松了幾分,不悅道:“那方才怎么不看我?張嘴便是一句生分的殿下。”
沈幼宜紅了臉,嘟嘟嘴巴:“我……我怕被父親和阿娘看出來。”
接著她叮囑裴絡:“往后人多的時候,你也注意些,不許有過分的舉止。至于殿下,我們倆現在都這樣了,還叫你兄長合適嗎?”
裴絡一噎,是不合適。他垂眸,盯著沈幼宜的眼睛問:“我們都哪樣了?”
他使壞,沈幼宜才不上當,瞪過去道:“愛哪樣哪樣。”
裴絡面上沉了幾分,用她的話道:“既然都這樣了,昨日叫我遮遮掩掩,現下又說這樣的話,阿宜是當真不想給我個名分?
沈幼宜咳了幾聲,被嗆到無言。
她眨眨眼,可憐巴巴的解釋:“突然變了關系,我還不太習慣,父親和母親那里我也沒想好怎么說。你就不能叫我緩緩嘛,我又不會跑了。”
裴絡面上好看了不少:“緩幾日?”
沈幼宜:“……”
她試著商量道:“幾日哪里夠,少說不也得一個月?”
沈幼宜話音剛落,就感受到了太子殿下身上那股子寒意。
她巴巴看過去,軟軟撒嬌:“好不好嘛?”
裴絡不語,沈幼宜干脆閉上眼,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
她的唇過分柔軟,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叫裴絡身子徹底僵住,錮著她手的大掌也漸漸松開。
他還沒回過神,沈幼宜纖長的手臂便如水蛇般纏了上來,環住他的脖子。那紅紅的小嘴一張一合,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又問道:“好不好嘛?”
周圍靜悄悄的,拐角處的光黯淡不明,裴絡闔上眼,只聽他喉間溢出一個字:“好。”
第55章 約會 阿宜喜歡小孩子嗎?
廳堂里, 仆婢們張羅了一桌飯菜。
臨進門前,沈幼宜給了裴絡一個眼神,示意他先進去。
裴絡:“……”
崔臨瞅了眼一前一后的兩人, 起身道:“殿下為尊, 坐上首吧。”
“無妨, 孤不講究這個。”裴絡淡淡開口,自然而然坐到了沈幼宜身側。
婢子們有條不紊地端水上來, 凈手后便開了席面。
因著崔老太君的病壓在眾人頭上, 誰也沒心思說笑。
身后伺候用膳的婢子給沈幼宜夾了菜, 她吃東西吃得好好的, 桌下的手便被人握住了。
沈幼宜暗暗心驚,她心虛不敢往裴絡的方向瞥,只咳嗽了幾聲提醒他,奈何太子殿下恍若未聞, 修長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婢女們可還在后頭呢, 叫人瞧見了怎么辦?
陳清芷看了女兒一眼,關心道:“慢點吃, 是不是嗆到了?”
“是……是嗆到了。”沈幼宜垂眸,忙假裝盛了一勺湯。
她左手掙扎了一會兒,奈何裴絡扣的太緊, 沈幼宜只好作罷。心中有氣, 她余光往地面上掃了一眼,抬腳往太子殿下腿上踹了幾分。
裴絡面不改色, 沈幼宜感覺自己滑膩的手背被某人的指尖輕輕刮了刮。
崔臨一點沒察覺到兩人之間有什么,只好奇問道:“是飯菜不合太子胃口嗎?殿下怎遲遲不用?”
“孤還不餓,想先用碗湯。”裴絡面上端的一副清貴之姿。
沈幼宜內心呵呵兩聲, 太子殿下現在可騰不出手來用膳。
“那我再叫人盛上一碗。”崔臨說完,便看向身后的婢子。
裴絡氣定神閑,沈幼宜卻坐不住了,急著開口:“不用,他不喝。”
一時間三雙眼睛都落到沈幼宜身上,她硬著頭皮道:“若用兩碗湯,殿下也吃不下什么東西了。”
裴絡的腳被身側的人輕輕一踩,他嘴角勾了抹笑,頷首道:“阿宜說的是。”
陳清芷心下一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幾眼。
飯后,崔臨派仆從去送裴絡,他在半路將人打發走,轉身堂而皇之進了沈幼宜的院子。
沈幼宜可憐巴巴道:“時辰不早了,你快回東宮。”
“離宵禁尚早。”裴絡睨她一眼,抿唇道:“不想叫我進去?”
沈幼宜氣鼓鼓的瞪他一眼:“方才你便不聽我的,待會兒進去被她們發現了怎么辦?”
“沒人敢亂說。”裴絡不悅,頓了頓道:“素蓮知道。”
沈幼宜:“……”她失憶了嗎?
方進內室,她便把素蓮叫了過來拷問。素蓮先是一驚,隨即面上忐忑的看向裴絡。
她哪里敢亂說太子殿下偷親女郎的事,支支吾吾了半天,胡謅道:“是高竹跟我說的。”
沈幼宜:“……高竹可真是個大嘴巴。”
素蓮低頭:“那奴婢去外頭守著了,女郎跟太子殿下說會兒話吧。”
沈幼宜嗯了一聲,給裴絡倒了盞茶。剛用過膳,他喝不下,只微微側身,目光落到女郎水潤的唇上。
他也沒料到她方才膽子那么大,直接親了上來,過后才害羞不肯抬頭看他。
察覺到身側那道炙熱的眼神,沈幼宜有些坐立不安,她咬咬唇瓣,垂下腦
袋,顯然也想起了剛剛那個吻。
她臉上染了一抹紅霞,上半身往過轉了轉,低聲道:“別……別看了。”
裴絡喉頭一滾,克制的收回視線,尋了個話題問道:“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沈幼宜松了口氣,老老實實給他說了一遍。當說到三房的趙姨娘逼著二嫂周玉喝懷身子的偏方時,她氣憤道:“我今日看著二嫂真是可憐,二哥跟她不親近,身邊又沒個其他能說話的人,還要日日應付那趙姨娘,實在辛苦。趙姨娘也真是的,孩子是說懷便能懷上的嗎?不都講究一個順其自然?”
她長長說了一通,見裴絡遲遲不語,沈幼宜才反應過來,他早已不是她的兄長。
大晚上的,又獨處內室,這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話題。
沈幼宜忙嘟了嘟唇:“算了,太子殿下應該不愛聽這些。”
裴絡面上沉了幾分,想起兩人遇刺溺水那日,第二天他將太醫召了過去問話。對方道沈幼宜的身子骨自小便弱,再經此一遭,日后生育怕是有些困難。
他眸底暗了暗,忽地問道:“阿宜喜歡小孩子嗎?”
沈幼宜臉一熱,他問這個干嘛?
她結巴道:“喜……喜歡啊,二姐姐家的辰兒就很可愛。眼睛特別大,誰逗他都笑。”
裴絡沉默片刻,闔上了眼。
沈幼宜不想一直提孩子的話題,又感慨幾句:“二嫂真是不容易,我明日便約她去賞秋牡丹,出去逛逛心情應當會好上許多。”
裴絡未言,只靜靜聽她說話。
次日下朝,崔明曄正要跟同僚一道去官署用膳。他讀書時便用功,現下做了官也不愿把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幾人正說著話,有個小太監小跑過來道:“崔主事留步,太子殿下請您去東宮一敘。”
崔明曄一愣,他與這位曾經的世子大哥感情也說不上有多好,他入主東宮后,為免旁人道他有攀附之心,他未曾主動上門拜訪過。
也不知對方忽然找他是為何事?
同僚們見了,滿是羨慕,打趣道:“崔主事快去吧,可別叫太子殿下久等。”
過后幾人才搖搖頭,心道:到底是有幾分曾經的兄弟情分。
一刻鐘后,崔明曄緊繃著一張臉,從東宮走了出來。
黃昏時下值,他率先去了妻子周氏的院子。
對方見了他,微微錯愕,隨即迎上來行禮:“二爺今日怎回來的這般早?”
妻子垂眸,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崔明曄又瞥向桌案上的牡丹花,問道:“今日出了趟門?”
周玉心中一緊,低聲道:“五妹妹怕我在府上悶的慌,約我出去逛了花市。”
崔明曄嗯了一聲,隨即開門見山道:“姨娘逼你喝助孕的湯藥了?”
“二……二爺怎會知曉?”周玉抬頭看去。
崔明曄冷下臉來:“姨娘身邊的婢子鬼鬼祟祟,叫我撞見細審了一番。你是我的發妻,往后有任何事,都不必瞞我。”
看樣子,周氏與五妹妹相處的不錯,而太子殿下曾一度疼愛這個繼妹,許是五妹妹在他面前說漏了嘴。
后宅的小家不寧,他如何在前朝安心辦好差事?
他頓了頓,又道:“姨娘那里,我自會去說,那藥你也不必再喝。往后……我會有半月都歇在你屋里。”
周玉難以置信,隨即紅著臉,不敢再看他。
·
一立冬,天氣便愈發轉涼,沈幼宜貼身的內衫又加了兩層。
她今兒起了個大早,叫素蓮好好給她裝扮一番。用過早膳,便對陳清芷道:“阿娘,我今日與徐顏有約,晌午便不回來吃飯了。晚上的話,肯定趕在黃昏前回來。”
陳清芷疑惑:“你不是最畏寒嗎?往年一入了冬便懶的半步都不想挪動,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幼宜心道,太子殿下的書信都催了有幾日,她再不入宮,怕不是他得親自來崔家逮她?
況且幾日不見,她……她也有些想他。
“阿娘,有你這么揭我短的嗎?”沈幼宜晃了晃陳清芷的胳膊,佯裝生氣。
陳清芷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好了好了,那你快去吧。既如此,阿娘過幾日再帶你出門相看。”
沈幼宜身子一僵,敷衍道:“過……過了年再說吧。”
她怕母親又亂問,忙轉身出門。
陳清芷則盯著女兒的背影看了會兒,接著對仆婦道:“去派個人,跟上五娘子的馬車。不用驚動她,她去了哪兒見了誰,回來一一向我稟明。”
知女莫如母,女兒有什么小心思,都瞞不過她去。
沈幼宜對此毫不知情,正坐在馬車上跟素蓮好奇東宮長什么樣。
待到了宮門口,內侍監申經義曾經的干兒子小喜子,如今已榮升成喜公公,成了太子裴絡貼身侍奉的大太監。
他奉太子的命,一早便等在此處,領這位崔五娘子往東宮去。
喜公公笑著道:“太子還有些公事未處理完,特派奴才來接,五娘子可別見怪。”
起初太子叫他這么說時,可把他嚇了一大跳,喜公公暗暗咂舌,太子可真是疼愛這位曾經的繼妹。
沈幼宜心下好笑,不來接便不接,她是那么不講理的女郎嗎?
“公公不用客氣。”
喜公公朝后揮了揮手,又道:“從這到東宮還要走些路,太子殿下吩咐奴才給您備了頂暖轎,五娘子上轎吧。”
沈幼宜愣住了,隨即道:“這不合規矩。”
能在宮里坐轎的女眷,除了皇后與幾位娘娘,便是得了皇帝準許,腿腳不便且德高望重的幾位老太君和夫人,以及皇親貴胄們。
沈幼宜一個崔家繼女,的的確確于禮不合。
喜公公微微俯身:“五娘子不必多慮,都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裴絡不是不靠譜的人,沈幼宜便道:“那便有勞公公了。”
一刻鐘后,沈幼宜與素蓮被宮婢領著去了間廂房。
幾名宮婢上前,倒了盞熱茶,恭敬道:“太子殿下說女郎身子虛,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接著又有人端了個銅盆進來,里頭盛了一半的白乳,稀稀落落飄著些梅花瓣,又請她泡手。
沈幼宜心里甜的跟吃了蜜一樣,為太子殿下的小體貼。
用過茶,她身上暖和不少,不禁問道:“太子現下還在忙嗎?”
宮婢道:“殿下說,他再忙個一刻鐘便來陪您。五娘子若無聊,可看話本子解悶。”
說著便抱了一摞子到桌案上。
沈幼宜有些奇怪,他上次還不滿,將自己的話本收走了,今日能有這么好心?
她翻開一看,果然,都是些查案的,沒一本是她喜歡的。
沈幼宜:“……”
第56章 親吻 怎么這么嬌?
沈幼宜不喜歡破案的話本子, 她膽子小,看了這些夜里睡下腦子里便會一一憶起,更是嚇的沒了睡意。
她將話本子推過, 起身道:“我能去外頭逛逛嗎?”
宮婢回她:“太子殿下吩咐了, 后殿是他的起居處, 您想逛哪里都隨意。”
沈幼宜嗯了一聲,點點頭。
前殿是太子處理政務的地兒, 她當然不會亂跑, 以免撞上旁的官員們。
只她剛出了門, 喜公公便上前道:“五娘子可還有旁的吩咐?”
沈幼宜疑惑:“公公不去太子處伺候嗎?”
“高少詹事在書房向殿下匯報政務呢, 哪用的上奴婢?”
喜公公掩蓋的很好,然沈幼宜還是聽出了一股心酸。
高少詹事說的正是高竹,用他的話來說,他也算是跟著裴絡這個太子,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除去奴籍不說,還擔上了東宮少詹事的美差。雖說不能再貼身伺候太子了, 只這人還整天在太子面前上竄下跳,叫喜公公恨的牙癢癢。
他心里正說著人的壞話, 遠遠就瞧見那高少詹事春風得意的往這走。
喜公公嘖嘖兩聲,暗暗陰陽道:“呦,殿下那里都忙完了, 少詹事怎有空到后殿來?”
高竹翻了個白眼, 皮笑肉不笑:“聽說五娘子到了,我特來迎迎。”
沈幼宜笑著將人打量了一眼, 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在東宮當差的高竹,瞧著倒比往常俊了些。
她上前打趣:“見過少詹事。”
高竹撓了撓頭, 臉紅成一片:“五娘子快別折煞我了。”
見兩人熟識地說說笑笑,喜公公心里又不平衡了。他忙上前,看向沈幼宜:“五娘子想去后花園賞賞花嗎?奴婢給您帶路。”
高竹卻搶著道:“殿下忙的差不多了,五娘子去給他送盞茶吧。”
自己主子的心思,他比誰都清楚。
喜公公瞪了高竹一眼:“端茶倒水自有宮婢來做,哪用的上五娘子?”
太子叫他好好伺候這位女郎,他哪敢使喚她干宮婢的活?
沈幼宜彎彎唇角:“不要緊的,我去送便是。”
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喜公公又不滿的嘀咕了幾句,高竹沒好氣道:“你懂個屁。”
呵呵,某人終于不裝了。初來東宮,便仗著他之前伺候過太子,啰哩啰嗦對他指點頗多,喜公公便看不慣,他跟著干爹伺候了陛下這么多年,不比他會伺候人?
他看向高竹,冷笑一聲:“奴婢再提醒高少詹事一回,現下我才是貼身伺候殿下的,少詹事還是協助詹事管好前頭的事才是,后殿的事用不著您操心。”
高竹氣的腦瓜子嗡嗡疼,他一早便覺得這閹人看他不順眼,果不其然。
他呸了一聲,便見對方又朝他下半身看過來,嘲道:“有本事你也去凈個身,否則便別操心不該操心的,少詹事若有這等勇氣,奴婢立馬讓位。”
高竹下意識夾住雙腿,手指著喜公公說不出話來。
他是想貼身伺候殿下,但他更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啊!
喜公公哼了哼,留給高竹一個挑釁的眼神,轉身就走。
就知道他沒這個本事!
·
裴絡將卷宗整好,在批最后一個字。
聽到腳步聲,他以為是送茶水的宮婢,頭都沒抬,便道:“放下吧。”
片刻后見人沒反應,他才意識到不對,一抬頭便撞上了沈幼宜那雙笑盈盈的水眸。
他面上一怔:“怎地不等我過去?”
沈幼宜上前,將茶水放到桌案上,嗔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還不許我過來了?”
裴絡失笑:“怎會?”
他盯著沈幼宜看了會兒,不經意間問道:“這么些天,阿宜想的如何了?”
沈幼宜垂眸,哪能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當年母親以一介寡婦身帶著她嫁進崔家,坊市間的傳言就沒斷過。如今她嫁給裴絡,長安定也少不了風言風語。
起初她是有些擔憂,可這幾日她也想通了不少,母親說的對,日子是給自己過的,若時時都要在乎旁人的看法,那得活的多累人!
再者裴絡說的對,惠德帝的圣旨一下,便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她現下只是面對崔家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繼父和母親。只不過也不能再拖了,沒瞧見母親又要給她安排相看嗎?
瞥了眼云淡風起的太子殿下,沈幼宜便不滿,拉長聲音道:“還沒到一個月呢,著什么急?”
女郎的小嘴撅了起來,眸眼中閃過一絲促狹,裴絡長臂一伸,將人撈到跟前,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使什么壞呢?騙我有何好處?”
沈幼宜眨眨眼,滿臉無辜。
裴絡輕輕往她后腦勺上彈了一下,不緊不慢地開口:“若你尚未想好,今日便不會來東宮,而是寫信與我約在旁處。”
沈幼宜驚的無話可說,她瞪過去,嘟了嘟嘴巴:“你怎么這樣啊,真沒意思。”
裴絡托起她的臉,神色忽地認真起來,頓了頓道:“阿宜是世上最勇敢的女郎。”
從未被人如此夸贊過的沈幼宜,臉上頓時一熱,她羽睫輕顫,撞進裴絡漆黑幽邃的眸中,倏然埋頭捂住了雙頰。
裴絡拍拍她的背:“別悶壞了。”
“我不悶。”待沈幼宜覺得自己臉沒那么燙了,才重新看他。
她別別扭扭的問道:“我的臉還紅嗎?是不是很丑?”
裴絡沒回,只視線挪到她的臉上。
沈幼宜能察覺到他灼灼的眼神在她唇上多落了幾秒,他不是第一回這樣看她了,只每次都立馬偏過頭去。
他能受得了沈幼宜都有些受不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好,也不知到底是個什么感覺?
上回他給自己渡氣,只依稀記得太子殿下的唇很軟,不似他這張臉,總是冷冰冰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纖長的手臂纏上裴絡的脖子,低低問道:“你到底要不要親啊?”
裴絡難得咳了幾聲,這女郎,總是語出驚人。
他微微側身:“尚未成婚,不可逾矩。”
沈幼宜:“……”
他裝什么裝啊,當即嗆他:“那有本事你別看啊。還有太子殿下腦子是不是糊涂了,你都不要臉的牽我手了,現下跟我胡扯什么?”
裴絡身子僵了幾分,喉頭一滾:“這是兩回事。”
他忍了太久,會嚇到她。
沈幼宜才不聽,她的臉湊近,低頭便覆上了他的唇。
兩片柔軟的唇瓣輕輕一碰,都叫兩人酥了幾分。
沈幼宜想到話本里寫的,啃住了裴絡的上唇,她輕咬兩下,覺得沒意思,身子往后一傾,便退開了。
脖子忽地被一只大掌撫上,裴絡在她耳邊道:“閉上眼睛。”
沈幼宜呆呆看他,心頭慌了幾分,聽話照做。
紅潤的唇被他含住,與她方才的笨拙不同,他在來回輕吮她的唇瓣。
沈幼宜緊緊攀著他的肩,他稍稍退后,她以為完事了,剛要睜眼,卻聽裴絡叫了她一聲阿宜,他聲音微喘:“把嘴巴張開。”
“啊?”沈幼宜下意識出聲。
她正不明所以,唇再次被人堵住,與方才不同的是,他的舌探了進來,由淺及深,與她唇齒相依。
沈幼宜仰著脖子,無意間去迎他,雙手漸漸滑落,抵在他的胸膛處。他吻的太重,沈幼宜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了,他要把自己吞到腹中。
她嗚咽幾聲,軟綿綿的去推他。
裴絡又吻了片刻,才不舍的退了出來,輕啄幾下她微腫的唇瓣。
他眸色一暗,按按她的唇角:“怎么這么嬌?”
沈幼宜輕喘著氣,氣的瞪他一眼,耳垂紅的滴血。
“你……誰讓你沒半點分寸?”
裴絡淡淡瞥她一眼:“是你招我的。”
沈幼宜:“……”
她錯了還不行嗎?
嘴巴有些干,她氣鼓鼓的指揮道:“我要喝水。”
此刻御書房內,惠德帝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抿了口茶問:“崔家那個女郎,入東宮了?”
申經義上前:“是,奴婢估計著已經有一會兒了。”
惠德帝嗯了一聲,想起昨晚兒子主動來陪他用膳,飯后便提起了之前所說的賜婚一事。
他來了興致,還未問出口對方是哪家的貴女,他便道:“父皇,兒子心儀崔五娘子。”
見過大世面的惠德帝也不免愣了半響,崔臨那個繼女?
宮宴上他倒也見過幾次,以前還未長開,便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生了一副好相貌,與璟行還算般配。
她雖是繼女,卻入了崔家族譜,如今一母親生的弟弟又成了崔家的世子,家世上也不比旁的貴女差。
最大的問題是,兩人曾以兄妹相稱。
惠德帝探究的眼神看了過去,才短短幾月,兒子便對她生了這種心思嗎?
還是……
誰料他連自己這個老子也看不順眼了,直接冷下臉:“是我先對她生出愛慕之情
,她一無所知,近來她松了口,兒子才來求您的圣旨。只父皇也不著急冊封,待我去崔家跟國公夫婦稟明再說。”
惠德帝咬牙,沒好氣道:“朕又沒說不同意。”
兒子待他不甚親近,他這個做父皇的,本就有補償他的心。
如今他為了婚事求他,他哪會不應?
當即寫了道圣旨扔給他,將人攆了出去。
兩人曾就是個繼兄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記得裴氏有位太祖,還強娶了弟媳進宮。有了對比,他頓覺這也是門好親事。
惠德帝嘆口氣,看向申經義:“你說這崔臨還當真好命,兜兜轉轉璟行又是他半個兒子。”
申經義哪敢接話,陛下的酸氣都冒了出來。
惠德帝沒管他,起身道:“朕也乏了,隨朕去東宮轉轉。”
第57章 同塌 果然夠大
惠德帝帶著申經義一路慢慢悠悠晃到了東宮。
本想去后殿偷偷瞧瞧, 沒成想路過后花園時被一陣嘻笑打鬧聲吸引了目光。
他雙手背到身后,緩緩踱步而去。
在邊上站著的喜公公見了,忙要俯身行禮, 卻見干爹搖搖頭, 給了自己個眼神。
喜公公頓時會意, 屏氣凝神,退到一側。
此刻惠德帝眼中的兒子, 從未笑的如此恣意過, 他微微俯下腰身, 任那崔家女郎往他濮頭上簪花。
長安貴族的郎君們多喜簪花, 更顯風流,兒子卻顯少這樣打扮,最起碼他之前做世子時,惠德帝在宮宴上就沒見他簪過幾回, 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不喜,現下卻對身側的女郎縱容極了。
只低低催促道:“好了沒?”
沈幼宜憋著笑, 拍拍手道:“好啦。”
裴絡直起腰背,淡淡瞥她一眼:“笑甚?”
沈幼宜仰著脖子, 細細打量一番太子殿下頭上的小秋菊,經過這么一段時日,他又白回來不少, 簪一朵花好看的很。
她亮著眼睛, 夸道:“笑你好看啊。太子殿下生了這么一張俊臉,往后還是要多簪花, 可別瞎了這副好相貌。人家張清舟就很愛簪花,日日都打扮的清爽。”
裴絡頓時斂了嘴角的笑:“記得這么清,看來阿宜往常沒少往他身上瞅。”
太子殿下凌厲的眼神看過來, 沈幼宜去牽他的手,沒好氣的哄著:“我不過夸人家兩句,你便不樂意了?這有什么好酸的,張清舟都跟徐顏定了親事,他打扮的再俊也不是給我看的。”
裴絡抿直了唇。
那張家的白臉小子有她夸的這么俊嗎?
惠德帝越聽越不像話,兒子還真是……無理取鬧。
他都替他臉上臊的慌。惠德帝咳了一聲,兩人頓朝這邊看來。
裴絡轉身上前,叫了聲父皇。
他身側的沈幼宜面上一怔,隨即俯身行禮。她看著平靜,大大方方的,實則心中有些小忐忑,忍不住想惠德帝到底站在這看了多久?
做了多年皇帝,惠德帝身上自有一股威壓,顯有年輕女郎們見了他還能有這般淡定。素日里沒好好看過崔臨這位繼女,今日細細打量一番,這通身的貴女氣度也配得上一國之母。
就是實在年歲小了些,聽說今年才剛及笄,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兒子一眼,視線又落到崔家女郎身上,也不知該說什么?
裴絡不經意間往前靠了靠,將沈幼宜擋在身后。
惠德帝:“……”
兒子至于這么護犢子嗎?他還能吃了她不成?
沈幼宜有些尷尬,伸手戳了戳裴絡的腰,探出腦袋,上前兩步,主動提起了話題:“陛下也來賞花嗎?宮里的秋牡丹開的真好,看的人眼花繚亂。”
惠德帝接起話來:“人老了,批了一會兒折子便渾身疲乏,出來走走身上清爽不少。”
沈幼宜笑道:“陛下正當壯年,精神瞧著也大好,何以言老?您就是太記掛江山百姓,才時時身心俱疲,平素可叫人多捏捏肩,能緩上不少。”
這女郎嘴巴倒甜,一下子拍了他兩個小小的馬屁,夸了他年輕不說,還道他是個好皇帝。
惠德帝到底是俗,面上不顯,心里頭還挺高興。
當即道:“朕還有事,你二人繼續賞花吧。昨日朕已將擬好的圣旨給了老二,快成一家人了,你只當宮里是自己家,不必拘謹。”
沈幼宜面上一怔,難不成惠德帝已擬好了賜婚的圣旨?
待皇帝一走,她便撲到裴絡懷里錘他,逼問道:“你手上有圣旨的事,怎么不和我說?”
裴絡將她的手錮住,冷冷清清道:“你沒問我。”
沈幼宜:“……”
她輕輕瞪了裴絡一眼:“拿來,我要看。”
長這么大,她還沒見過真正的圣旨呢!
裴絡無奈:“在我臥房里放著。”
太子的寢殿在承恩殿,兩人路過另一處大的宮殿時,沈幼宜好奇的指了指,問道:“那處宮殿也是住人的嗎?”
喜公公慇勤笑道:“回五娘子,那是宜春宮,歷代太子妃都住在那處。”
他就說太子殿下怎對個繼妹如此上心,原是要做太子妃的娘娘。
裴絡看了沈幼宜一眼,語氣平平:“往后你跟我住在一處,不住宜春宮。”
喜公公一愣,這可不合規矩哪,別說是太子,便是一般官宦家的夫妻,也是分屋而睡。主君想寵幸誰,便去誰的屋里。
沈幼宜只當裴絡在說笑,她嘟了嘟唇:“不要。”
太子殿下當她傻啊,一個人住那么大的宮殿,簡直不要太美!
裴絡壓了壓眉眼,隨即又恢復了尋常神色。
他叫伺候的宮婢退下,將昨日收起來的圣旨重新拿出來。
沈幼宜輕輕打開,生怕不小心把哪里撕壞,定睛一行行的看著上頭的朱砂御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惟帝王之統,必正家而后可以治天下;儲貳之配,實關宗社之重。咨爾崔氏,毓質名門,秉德淑慎,柔嘉維則,溫惠有儀。是用冊封爾為太子妃,以正位東宮,輔佐儲君,光贊鴻業。爾其祗承恩命,恪勤婦道,以副朕懷。欽哉!】
裴絡見她看的神色認真,笑的跟只偷了腥的貓似的,揉揉她的腦袋,淡淡道:“過了申時,我親自送你回崔家。”
“啊?”沈幼宜愣愣朝他看去,片刻后才紅著臉問:“要……要去跟母親他們說嗎?”
裴絡揚揚下巴:“圣旨都攥到手里了,阿宜說呢?”
沈幼宜下意識手一松,頓時覺得這圣旨燙手的很。
她垂眸,點了點頭。只在心里祈禱,希望母親別驚的暈過去,也別太過氣她的隱瞞。她閉了閉眼,惡毒的想,實在不行,她便把事都推到太子殿下頭上去。
晌午的時候,東宮小廚房里的人可算是露了一手,太子殿下不貪口腹之欲,往日里小廚房做什么他便吃什么,一點不挑。
主子好伺候,這雖是好事,但廚子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吃飯的人沒一點反應,管你好吃難吃,便是那冷冰冰的一個嗯字。
今兒個一大早,喜公公便派人吩咐了下來,稱今日東宮有貴客臨門,是位嬌滴滴的女郎,叫他們仔細琢磨幾個新菜譜。
可把小廚房的人高興壞了。
太子用膳的規格按禮制,一般來說每頓都要十二到十八道菜,裴絡不喜鋪張浪費,往日里他一人用膳,便吩咐廚房的人將菜減到了八道。
今日有貴客登門,廚房的人便拿捏不準了,畢竟這喜公公也沒說清啊。
喜公公來稟,裴絡看向沈幼宜,沈幼宜先是暗暗感概了下東宮的豪奢,隨即想了想:“十八道我們兩人也吃不完吧,不如十二道便好。”
裴絡頷首,又囑咐喜公公:“再加兩道甜品和飲子。”
喜公公哎了一聲,歡歡喜喜應下。
半個時辰后,宮婢們陸陸續續上菜了,端一道便跟沈幼宜一一介紹。廚房的人很會起名字,菜名聽著都雅。只別看十二道菜多,廚房的人為擺盤好看,每道菜都沒多少份量。
十二道菜分別有蟹釀橙,水晶膾,蓮房魚包,玉帶蝦仁,八寶鴨,金玉滿堂,芙蓉雞片,駝蹄羹,清湯燕菜,黃燜魚翅,文思豆腐湯,翡翠白玉湯。
用膳時的方木長桌早叫裴絡換成了梨木的圓桌,他擺擺手,叫伺候用膳的宮婢退下。
兩人好不容易獨處,他自會親自伺候他的太子妃。
沈幼宜也不客氣,十分自然的指揮著尊貴的太子殿下,她道:“我要先喝豆腐湯,然后要吃蝦仁。”
裴絡輕笑出聲,給她盛好湯,便忙著去剝蝦。
一頓飯下來,沈幼宜吃的小肚子都撐了,她輕輕揉了揉,艱難道:“我不行了。都怪你,害我連糕點都吃不下了。”
“還合胃口嗎?”裴絡問道。
“合,太合了。”沈幼宜恨啊,若是不合,她能吃成這樣?
她自顧起身去走走,裴絡才開始進食,過后廚房一眾人等便得了一筆豐厚的賞銀。
用過膳,沈幼宜便困了,她往常都要小憩片刻的。
可現下在東宮,她卻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跟裴絡商量。
裴絡捏捏她的臉:“去睡我的床。”
沈幼宜臉都紅了,結結巴巴道:“這……這樣不好吧?我去西暖閣便好。”
知道她的顧慮,裴絡道:“宮里能活下來的,都是聰明人,況且你真當他們不知?過幾日冊封太子妃的圣旨便會昭告天下,你我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
沈幼宜被說服了,一想到這是他的寢殿,心里便安定不少。
她脫去鳳頭鞋,和衣躺了上去,裴絡則去前頭見了刑部郎中趙彥,要問一樁案子的案情。
待他再回來時,床榻上的女郎睡的十分不老實,被子全踢到了腳底。
她呼吸清甜,睡夢中都帶著笑,裴絡盯著她看了會兒,竟罕見的也有些困乏。
沈幼宜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覺得又熱又悶,身后好像有個大火爐,要將她煮熟。
她好煩,手臂下意識朝后打去。不知碰到了什么,手感有些不對,她胡亂摸了一通,嚇的低低驚叫出聲。
“啊啊啊……”
睡懵了的沈幼宜早忘了她在東宮,還道她的床上何時多了個大活人?
只她話剛出口,一只大掌便捂上了她的嘴。
裴絡的眼仍舊闔著,低啞的嗓音在沈幼宜耳畔響起:“噤聲。”
熟悉的聲音終于叫沈幼宜回了神,她轉頭一看,果然是裴絡。
沈幼宜氣急敗壞:“你……你怎么也上來了?”
“困。”裴絡言簡意賅。
實則她躺在身側,他一早又沒了睡意,只攬著她微微閉目養神了片刻。
沈幼宜:“……”
就知道他是個假正經,他何時在白日有過困的時候?
就算有,東宮里再找不出第二張床嗎?
她討厭他這樣,掙扎著要從他懷里起來。裴絡亂了氣息,叫她別動,身子也往后稍稍傾了幾分。
沈幼宜沒聽,一個不察后背生生撞到了他胸脯上。
然后……然后她便敏銳的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氣焰囂張的抵在了她身后。
耳邊是裴絡急促的呼吸聲,沈幼宜這下是真不敢動了,她小臉通紅,忽地想到這便是話本里說的大棍子吧。
果然夠大。
第58章 賜婚 好啦,這回能走了吧
裴絡淺淺呼出的炙熱氣息噴灑在沈幼宜的脖頸處, 她有些癢,也有些許緊張,身子下意識往回縮了縮。
懷里的女郎終于乖巧下來, 不再鬧騰, 裴絡的呼吸也逐漸平穩。
他修長的手臂橫在沈幼宜的腰間, 大掌握著她的玉指一根根揉捏,問道:“還睡嗎?”
沈幼宜咬咬唇瓣, 這還怎么睡?
她磕磕絆絆道:“起……起吧。”
“嗯”裴絡輕應了一聲, 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 沈幼宜忙將他的手臂挪開, 緩緩坐起來。
她扭頭,見裴絡還在側躺著,沒一點要起的跡象,疑惑問出口:“你還要睡嗎?”
裴絡頓了頓, 將錦被往他腹部遮了遮:“你先起。”
沈幼宜瞥見他的動作,也瞥見了那鼓起來的一處, 她臉上一熱,只低低嗯了聲, 小心從他身上跨過去下床塌。
她懂了,太子殿下要緩一緩。
一過申時,裴絡同沈幼宜一道坐上了回崔家的馬車。
行到一半的路程, 沈幼宜緊張的看向身側云淡風輕的太子殿下, 裴絡未語,只握住了她的手。
他面上平靜, 只微微緊繃的肩膀還是暴露了些許。
·
崔家大房,堂屋的上首,陳清芷與崔臨分坐在兩側。
陳清芷已然一臉淡定, 身邊的崔臨臉色變來變去,他起身踱步走了幾圈,還是一臉難以置信,看向陳清芷:“我說夫人啊,是不是你想多了?這……這阿宜怎會跟太子扯上那種關系?”
“怎么不可能?你覺得我在胡言亂語?”陳清芷瞥向崔臨。
崔臨尷尬笑笑:“我哪是這個意思?就是想說阿宜去東宮做客,這不也挺正常?兄妹兩人的感情一直不錯。”
說到這陳清芷便來氣,她道:“若她心里沒鬼,怎會騙我說約了徐家的女郎?”
況且太子看女兒的眼神,她也總覺有些不對,今日才恍過神心下有了幾分猜測。
“這這……” 崔臨瞪直了眼,又覺得陳清芷所言有理,他雙手一拍,嘆口氣又坐回了原位。
兩人各沉各的心,門外候著的仆婢忽地進來,崔臨急著問:“如何?五娘子回來了?”
仆婢們一臉的欲言又止,眼神飄忽的點點頭,也不知該如何通稟。
只她們還未開口,門口便進來一對璧人。崔臨瞅見兩人緊握的雙手,他眼前陣陣發黑,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沈幼宜甩了甩手臂,紅著臉示意裴絡松開。
裴絡:“……”
方才也不知是哪個女郎,因著緊張先牽上來的?
他淡淡睨她一眼,在沈幼宜祈求的小眼神中,松開了手。
陳清芷先看向自己一臉心虛的女兒,淡淡開口:“回來了。約著徐家的女郎,去哪里逛了?”
“阿娘。”沈幼宜磨磨蹭蹭上前,抱著陳清芷的胳膊晃了晃,邊忐忑邊疑惑道:“您……您不問我別的嗎?”
繼父方才的反應才挺正常,母親她……怎么就跟沒看見似的?
“問你什么?”
陳清芷心中沒好氣,她冷了冷臉,正色道:“站好,不許撒嬌。”
裴絡上前,將沈幼宜拉到身后,神情認真的看向陳清芷,一字一句道:“是我心悅阿宜,大夫人有氣,只管沖著我便是。”
陳清芷氣笑了,這還沒如何呢,便顯得她這個當娘的是外人了?
她冷淡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貴,臣婦如何敢對著您有氣?”
沈幼宜心下暗想,母親素日里對裴絡可向來是客客氣氣的,還從未如此陰陽過,看來是真生氣了,還氣的不輕。
裴絡垂眸:“我一早便該來向您與國公爺提親,是璟行做事欠妥,大夫人有氣是應當的。”
崔臨還在一邊目瞪口呆,兩個孩子到底何時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勾搭上的?陳清芷的面色卻緩和了不少。她哪能不知,依裴絡的性子,遮遮掩掩的事做不出來。
她輕輕剜了女兒一眼,定是這小冤家的主意。只不過有時候,看的就是男方的一個態度。
陳清芷不是迂腐的人,裴絡這個女婿,她千萬般滿意,只有些話,需說在前頭。
“我與你父親跟太子殿下單獨有話要說,你先回去。”她看向女兒,語氣堅定。
沈幼宜眨眨眼,偷偷摸摸往裴絡腰上戳了一下,他到底是太子,母親他們也不會拿他如何,她放心的很。
陳清芷眼皮一抽,只當沒看見女兒的小動作。
一刻鐘后,裴絡進了沈幼宜的院子,對方軟綿綿的靠在塌上跟婢女閑聊,愜意的很。
見了他,直起身問道:“母親他們,跟你說什么了?”
“不是一點都不擔心?”裴絡掀了掀眼皮。
沈幼宜嘟嘟嘴巴:“太子殿下厲害的緊,我自然不需要擔心。”
裴絡揉揉她的腦袋:“沒說什么,只待圣旨一下,東宮便會上門提親。”
國公夫婦擔憂的無非有二,一是惠德帝的意思以及坊間的風言風語,二便是他能否做一個好夫婿。
一道圣旨便可解了第一個問題,第二個裴絡只道:“
嘴上說的再好也恐難叫人相信,璟行往后自會證明。”
他最后看了沈幼宜一眼,見人沒反應,裴絡抿抿唇:“時辰不早,我得回東宮了。”
沈幼宜點點頭,側過臉去偷笑。待人轉身,她上前將他拽過來,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不等太子殿下有所反應,她輕輕一推,彎著眉眼道:“好啦,這回能走了吧。”
裴絡薄唇微翹,什么都沒說。
·
賜婚一事,惠德帝本想著也要挑個良辰吉日,奈何又聽申經義說,崔老太君身子不大好,因著中風已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說句不吉利的,怕不是連這個年也扛不過去。惠德帝也不是要詛咒人家,只萬一有個什么,再談喜事也是不妥當,所幸早早下了旨意,也好了卻兒子的心頭事。
三日后的早朝上,他便叫申經義宣讀了冊封太子妃的圣旨,打了群臣一個措手不及。
眾臣三三兩兩圍著小聲議論起來。
“這……這崔五娘子不是曾經叫太子一聲兄長,現下成親,不合禮數啊,豈不是亂了倫理綱常?”
“這倒是其次,要緊的是她一介寡婦帶過來的女郎,如何能配得上將來一國之母的尊位?”
裴絡壓了壓眉眼,他不好分說。崔臨卻沒這個顧慮,當即怒道:“依曹侍郎所見,我鎮國公的女兒便這般叫你看不起嗎?”
曹侍郎一臉悻悻,想說又不是你親生的,至于嗎?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不知羞恥。”朝上有位老御史繃著一張老臉,忽地跳了出來,聲音大的坐在上頭的惠德帝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惠德帝心中道了句老匹夫,吃飽了撐的。這白御史最是古板不過,成天里正事不干,反倒一上朝便逮著同僚雞毛蒜皮的丁點小事彈劾個沒完,他日日聽著都不耐煩。
若不是看他上了年歲,惠德帝早想將他貶黜回鄉下老家。
他神色嚴厲道:“這樁婚事是朕親賜,白御史這是何意?也想罵朕胡鬧,不知羞恥嗎?”
白御史身板挺直,絲毫不懼天子之威,大聲道:“微臣不敢有這個意思,只陛下的確犯了糊涂。”
周邊的同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白御史佩服的五體投地,心道他早上出門莫不是沒帶腦子?
惠德帝不是昏君,若他這個皇帝行事真有大錯,御史說教他不會不聽,只白御史太過沒有分寸,昏了腦袋,他便不想再忍。
當即道:“朕看白御史是年紀大了,昏了頭。朕體恤你,今日便辭去官,回老家安度晚年吧。”
陛下說的含蓄,實則不就是給白御史留張老臉,叫他自個兒脫下頭上的官帽嗎?
白御史也聽出了惠德帝的意思,見有人來攙他,他一甩手臂,冷哼道:“老夫自己走。”
這官不當也罷,省的日日看著這些同僚窩火。
因他往日里幾乎將朝上的大臣們彈劾了個遍,得罪了不少人,是以他被惠德帝罷官,竟無一人替他說情。
朝上其他人見有了他這個先例,心里嘀咕幾句,面上卻道:“陛下圣明。”
賜婚一事順理成章,再無人反對。
第59章 夜探 今日怎如此粘人?
李國舅給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上前出列:“陛下,太子年歲將二十五有余,皇嗣一事也需盡早提上日程。太子大婚, 諸事繁瑣, 依微臣之見, 不若在太子妃進門前,一并再選兩位側妃先入東宮, 也好有個貼心人伺候著殿下。”
裴絡冷眼看過去, 崔臨也是怒火中燒。
惠德帝瞥見兒子的神情, 心下明了。
側妃先入東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只難免會叫正妃沒臉。他眸光一閃,仿佛來了興致:“哦?張愛卿心中是否有合適的人選?”
張侍郎道:“聽說國舅家還有名嫡次女尚待字閨中,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紀,與親姐端王妃一并嫁入皇家, 也是一樁佳話,陛下以為如何?”
惠德帝心中冷笑, 他淡淡看了眼李國舅,也不知這是他的主意, 還是皇后也這般想?
這李家眼看老大無緣儲君之位,便將主意打到了太子頭上,是勢必要叫他們李家女誕下皇太孫了?
李家是有從龍之功, 但這么多年, 愈發貪心。這天下終歸姓裴,不姓李。
他面上不動聲色, 轉頭將問題拋給裴絡:“太子以為如何?”
裴絡掩去眸底的暗色,恭恭敬敬道:“父皇,太子妃尚未進門, 側妃一事更不急于一時。”
張侍郎:“太子殿下所言差矣。您身為儲君,子嗣一事事關民之根本。東宮子嗣昌盛,朝臣方可安心。”
裴絡冷笑道:“外頭都道張侍郎寵妾滅妻,鬧的后宅不寧,要不要孤替你斷斷家事?”
張侍郎一噎,這便是嫌他多管閑事了,他悻悻擺手:“沒有的事,太子殿下許是聽錯了。”
說完便垂頭,不再言語。
惠德帝道:“就依太子所言。”隨后他看向李國舅:“朕聽說國舅家的嫡次女也是千嬌百寵著長大的,給太子做側妃難免委屈了她,國舅還是盡早給她尋個好人家吧。”
李國舅有口難言,他閉了閉眼,挺直的腰背似彎下幾分,苦笑道:“陛下說的是,臣回頭便為小女相看婚事。”
今日一試探,他徹底死了心,陛下是不會叫李家女再嫁進皇家的。
下朝后,李國舅還未出宮門,便有宮婢來尋:“國舅爺,皇后娘娘請您去她宮里坐坐。”
兄妹倆一見面,李皇后便忍不住的埋怨,冷眼道:“哥哥方才在朝上,到底是何意?張侍郎可是你的人,提出讓阿音入東宮,是哥哥的意思吧。”
阿音是李國舅嫡次女的小名。
李國舅平靜道:“便是娘娘想的那個意思。”
親外甥已無緣皇位,為保李家百年榮華,他自要再送個女兒入宮,只要誕下皇子,何愁沒有將來?
只看惠德帝方才的意思,便是警告他勿要再動旁的心思。
李國舅當然心有不甘,他李家當年擁護惠德帝登基,不就是為了讓下一任太子身上留著他李家的血嗎?
可惠德帝偏不叫他們如意,這些年他將皇權一步步攏在自己手中,李家便漸漸沒有底氣與帝王叫板。
他看向生氣的李皇后道:“之前我叫娘娘安排阿音與太子見面,娘娘遲遲不肯,為兄便只好自作主張。”
不過到了現下,見與不見也沒任何意義。李國舅老了,也認起命來。
李皇后氣的胸脯一起一伏:“依哥哥的意思,李家便是要棄了本宮與我兒,你叫我如何肯?”
李國舅恨鐵不成鋼道:“娘娘要怪便怪端王不爭氣,他若有勇有謀,太子一事還不是板上釘釘?任他來幾個裴絡,也是無濟于事。”
他嘆口氣:“好了,往后娘娘安安分分過自己的日子便是,千萬不要再動不該有的念頭。”
惠德帝大權獨攬,他們這些世家還是夾起尾巴做人才好。
李國舅走后,李皇后心緒難平。她這一生,便如一顆棋子般被家族操控,當年她也有偷偷愛慕的郎君,卻為了李家,辜負郎君,毅然決然進宮做了皇后。
到頭來,眼看兒子無緣皇位,他們母子倆也成了李家的棄子。
李皇后不認命,哥哥不幫她,李家不幫她,她自會為兒子鋪路。
賜婚的圣旨一下,最先知情的自是長安的百姓。大家聚在一起新奇一時片刻,便也散了。
又不是親的,談不上亂了倫理綱常。
百姓們才不管誰做太子妃,日日惦記的是家中的生計與吃喝拉撒。
不過也有好事的風流子弟,在賭坊青樓吃酒時,將此事拿出來調侃說嘴。
惠德帝派人抓了幾個鬧最兇的,下令杖責五十,此后坊間風言風語漸消,反倒傳出了太子與太子妃青梅竹馬,成就了一番佳話。不過這都是后話,眼下沉幼宜在崔家人震驚的眼神中,淡定的接過了內侍監手上的圣旨。
申經義忙扶了把沈幼宜,笑道:“五娘子快快請起。”
沈幼宜道:“內侍監客氣了。”
待宮里的人一走,二夫人的神還沒回過來,三夫人則滿是嫉妒,不得不說這母女倆還真是命好,就是可憐了她的阿瑩。
沈幼宜可不想像猴一樣被眾人圍觀,她給了母親一個眼神,偷偷溜回了屋里。
董鈺方聽了婢女們私下的嘀咕,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他總算明白母親為何總叫他死心。
下午的時候,除去徐顏,出嫁的崔雪珠與有了身孕的崔雪妍同時回了娘家。
姐妹倆將沈幼宜夾在中間,狠狠逼問了一通。
崔雪珠擠眉弄眼道:“好啊,沒想到阿宜看著是個膽小的,實則膽子比誰都大。老實交代,你們何時偷偷摸摸在一處的?”
沈幼宜才不會告訴她,只紅著臉敷衍幾句。
崔雪妍忽地道:“話說回來,待你與太子殿下成了親,若是按照崔家的輩分走,我們豈不是還要叫他一聲五妹夫?”
沈幼宜輕瞪她一眼:“你若敢叫,隨你便是。”
崔雪妍暗暗咂舌,她也就是過過嘴癮,開個玩笑,對著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塊臉,她實在沒有勇氣開口。
·
冬至那日,長安城里下了場鵝毛大雪。
崔府的仆婢們一大清早便起來開道,清掃庭院。上午的時候東宮的喜公公帶著人過來送了節禮,還道太子裴絡晌午會過來用膳。
親事一定,只要來往不是太過頻繁,外頭人也不會說三道四。
用膳時沒見沈幼宜,裴絡看向陳清芷,她道:“阿宜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在她院里用了。”
裴絡心頭一緊:“我去看看她。”
陳清芷剛要喊他的話又從喉嚨口咽了回去。
待裴絡進了內室,見沈幼宜臉色泛白,正靠在床塌上。
他站在原地緩了會兒,將自己身上的寒氣驅走,才上前問道:“身子可是哪里不適?請過郎中了嗎?”
沈幼宜將被子往上提了提,聲音奄奄兒的:“我沒事,明日便好了。”
裴絡抿抿唇:“你都成這樣了,還跟我說沒事?”
沈幼宜想暈,她總不能直接跟他說,她來月事了吧。
再說了,這又沒什么好說的。
她伸手推了推他,軟綿綿道:“反正我沒事,你快去前廳吧,別叫母親他們久等。”
沈幼宜不肯說,裴絡沒了法子,只出門后便叫了個婢子到廊道里問話。
婢女面上一熱,女郎的私事,她自個兒都沒跟太子殿下說,她也不好在外頭多嘴,只垂著頭支支吾吾了半天。
裴絡對著旁人耐心不多,他凌厲的眼神掃過去,冷聲道:“有何不能說的?”
婢女身子一抖,全說了:“女郎來了月事,肚子有些不舒服。”
裴絡面上一怔,他的確未想過她是來了月事。
他雖不懂,卻在《黃帝內經》中有看到過,裴絡問道:“你們女郎,每次來了……月事,都這般難受?”
婢女回:“也不是回回都如此,只偶爾疼的厲害些,今日還算好的。”
裴絡頷首道:“回去吧,仔細伺候著。”
晚上回了東宮看卷宗,他心神遲遲不凝,把喜公公叫進來問:“幾時了?”
喜公公:“殿下,戌時三刻了。”
裴絡嗯了聲,時辰還早一些,她應當還未睡下。
略微思索片刻,他沒帶任何人,只身騎馬出了宮門。
任誰都想不到,白日里寡著一張臉的太子殿下竟會夜里翻別人家的墻頭。
沈幼宜院里靜悄悄的,看樣子伺候的仆婢也已歇下,只旁邊的耳房里有兩個輪流守夜的婢子,她屋里的內室間依稀能從窗外看到留了盞昏黃的小燈。
還沒睡么?
裴絡掀開后窗,翻身一躍。
只他動作再輕,剛闔上眼的沈幼宜耳朵一動,立馬被驚醒了,當即朝外喊了聲素蓮。
裴絡迅速將窗戶關上,低聲道:“是我。”
聽這熟悉的聲音,沈幼宜更是難以置信,她坐起身,一把掀開床幔,傻眼了似的盯著面前的人。
她揉了揉眼,心道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女郎,可是有事叫奴婢?”聞訊趕來的素蓮一邊急著問,一邊推開外間的門。
沈幼宜忙道:“沒……沒事,你別進來。”
素蓮頓住腳步:“真沒事嗎女郎?”
“真沒有。我要睡了,你趕緊回去吧。”
素蓮往里頭看了眼,只可惜有扇大屏風擋著,什么也看不清,只好應了聲是。
她若再往前走幾步,便能看見那床幔詭異般的鼓了起來,再往下還有雙男人的黑色長靴,而此刻的裴絡,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虛坐在沈幼宜的床尾,嘴也被她死死捂著。
強撐了片刻,待屋外的門再次關上,沈幼宜才松了口氣,手也從裴絡臉上挪開。
她眸底的錯愕遮也遮不住,微微抱怨道:“你嚇到我了。大半夜的,太子殿下偷偷摸摸翻我屋里來做甚?”
裴絡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他偏過頭問:“肚子還難受嗎?”
沈幼宜疑惑,隨即慢慢反應過來,紅著臉問:“誰跟你說的?”
“沒人說,我找婢女問的。”裴絡抿唇。
沈幼宜:“……”真是丟臉,誰讓他問的?
她垂眸:“今日沒什么感覺,一點都不痛,只是有些漲的難受,再加上下雪天冷,我才懶的出屋。”
說著說著沈幼宜抬起頭來,她眼睛一亮:“你是擔心我,才趕過來的?”
裴絡往她身上看去,只穿了身單薄的白色里衣,他微微側目,提起被子裹到她身上。
他雖未言,然一舉一動皆是心意,沈幼宜突然就想抱抱他,心里這么想,便也這么做了。
被子滑落,她雙臂環上裴絡的腰身,半張臉都埋到了他胸脯處,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對她,的確很好。
沈幼宜感概一聲,剛入崔家的時候,他總是冷著張臉,那時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兩人會這般親密,往后還要做夫妻。
她喜歡他,再順理成章不過。
裴絡身子微僵,喉頭一滾:“今日怎如此粘人?”
“不好嗎?”沈幼宜嘟了嘟唇,羞惱的往他腰上一掐。
裴絡緊的頭皮發麻,緩緩抬起她的下頜,他閉了閉眼,喉中才慢慢溢出一個好字。
兩人的視線撞上,沈幼宜竟先下意識的去尋他的唇,除了那次在東宮,兩人已經很久沒吻過了。
當時她嫌他吻的重,過了這么一段時日,她竟又回味起那種滋味來,尤其今夜,也不知怎么回事,看見他便想的厲害。
她羞答答看向太子殿下,心里正想的美,誰料對方清清冷冷的開口:“你既無事,便安心睡吧。”
沈幼宜:“……?”他沒事吧他?
在她一臉懵的神情中,他竟真的起身要走,沈幼宜都快氣死了,他半夜吵了她睡覺,勾的她小鹿亂撞,現在又說走就走,他還不如不來呢?
她迅速躺下,背過身去,氣鼓鼓道:“你走吧,讓我疼死算了,反正你也不心疼,天天就會假模假樣。”
裴絡長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白幾分,沈幼宜沒聽到他說話,只聽到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還以為他真走了,氣歪歪罵了兩句。
哪料身后忽地傳來一道男聲:“凈室里還有水嗎?”
沈幼宜忙轉過頭,她眨眨眼:“應當有吧,不過都放冷了。你……你要干嘛?”
裴絡淡淡道:“擦洗。”
沈幼宜咬咬唇瓣,擦洗什么啊?
他到底想干嘛?
第60章 成親 阿宜,我來接你了
裴絡去凈室洗了手, 又擦了臉跟脖子,出來后鬢邊帶著潮冷的濕氣。
他瞥了眼一鼓一鼓動起來的被子,沈幼宜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裴絡上手輕拍, 去拽被角, 悶笑道:“做什么呢?”
沈幼宜雙手在里頭緊緊攥著,低低的聲音透過被子傳來:“我還想問太子殿下想做什么呢?好端端地你擦洗什么啊?”
“你不知道?”裴絡眉心微動, 一個用力便將沈幼宜連人帶被子直直抱坐了起來。
沈幼宜有些憋的慌, 喘不上氣, 腦袋終于從錦被里鉆了出來, 一雙美目輕輕朝他瞪去。
裴絡俯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腦勺,一手托著她的臉,低頭吻了上去。
想較于第一次, 兩人對彼此都熟悉了不少,沈幼宜閉上眼睛, 微微張開嘴巴主動去迎他,裴絡的舌長驅直入, 卷起她粉嫩的舌尖輕吮,起初還很收斂,接著便是波濤洶涌的強勢。
他的手在一寸寸往下滑落, 每碰到一處, 沈幼宜便身子微顫,明明穿著層里衣, 卻跟沒穿似的,那灼熱的掌心燙的驚人。
到了她的腰身處,更是反覆揉捏。
沈幼宜的舌根被他攪的發麻, 下頜也隱隱泛酸,口腔被充斥著,滿是他微涼泠然的氣息,他還在往里探,沈幼宜受不住了,嗚嗚咽咽兩聲,無力的去推他。
裴絡將她的軟下去的身子往上提了提,退出來后捧著她的臉,溫柔的一下下輕啄她的唇瓣。她被親的太狠,面色潮紅,一雙烏黑清亮的眸子水潤潤的。
女郎太過招人疼,裴絡又吻了吻她濕漉漉的眼角。
他捏捏她的臉,氣息不穩:“現下能睡了嗎?”
沈幼宜:“……”
她微縮小腹,身下泛濫成災,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更睡不著了。
雖然被他這樣吻,的確很舒服,但裴絡的話,沈幼宜不愛聽,明明他也占了她的便宜。
她直起腰背,勾住男人的脖子,猝不及防的沖著裴絡的喉結咬了一口。
不疼,力道輕的跟撓癢癢似的,裴絡卻渾身僵硬,他抿抿唇,慢條斯理的又將被子裹到沈幼宜身上。
沈幼宜本就熱,再加上屋里燒著地龍,她嗔他一眼:“我不冷,不許將我裹成這樣。”
“不冷也蓋著,免得反反覆覆發熱。”裴絡睨她一眼,視線又移到沈幼宜紅艷艷的小嘴上。
他低頭,又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溫柔的一點都不像他。
沈幼宜還傻著眼,又聽他道:“我走了,你早些睡。”
直到窗戶關上,聽到外頭輕微的落地聲,她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忽地整個人跪趴下,將整張臉都埋進了被子里。
對成親后的日子,她的期待又多了幾分。
·
臘月二十五的長安,從高門大戶到平頭百姓,家家戶戶都充斥著過年的喜慶,唯獨鎮國公府,一片沉寂。
崔老太君的壽安堂,從里到外都擠滿了人,陳清芷幾個媳婦們跟在自家男人身后,低低啜泣著,沈幼宜一眾小輩更是哭紅了眼。
老太太要不行了,這是崔家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就連在觀中清修的崔雪羽也半月前回了府上敬孝。她躺在塌上,混濁的雙目遲滯,身上瘦的只剩皮包骨頭,已有幾日喂不進飯。
宮里頭的太醫也不知道來了多少趟,只沉默的搖搖頭,崔家人心上都被壓了塊重石,只端看老太太能否勉強過了這個年。
誰也未曾想過,她連當日夜里也沒能扛過去,壽安堂的仆婢們率先哭了一通,待崔臨領著一家老小過去時,貼身伺候的仆婦已為她凈身更好了衣。
崔臨最后看了眼生他養他的母親,閉上眼道:“下棺吧。”
次日崔家便向親友與朝廷報了喪事。長安城里無論與崔家是否有交情的,皆派人去了靈堂吊唁。
這個年,對于崔家來說,無疑是沉重的。
裴絡心上亦是沉甸甸的,他到靈堂上了三炷香,也算全了他們二十余年的祖孫情。
對著崔老太君,他談不上生恨,到了后頭卻也不剩多少感情便是。他沖崔臨點點頭,道了聲國公爺節哀。
崔臨嘆口氣:“太子有心了。”接著又道:“殿下既來了,便去看看阿宜吧。這孩子,也跟著守了幾日的靈堂了。”
裴絡頷首,便是國公爺不說,他也放不下心,自是要瞧上一眼。
素蓮正跪在塌前,手上輕輕剜了點藥,敷到沈幼宜青紫的膝蓋上,緩緩揉著。
外頭有婢女道:“女郎,太子殿下來了。”
說話間裴絡便進了內室,他一眼望過去,只見沈幼宜靠在暖塌上,兩條小腿微微曲著,白色的中褲卷到膝蓋處。
她生的白,便越發襯的膝蓋上那片青紫的痕跡明顯。
裴絡抿緊了唇,對素蓮道:“你先出去。”
素蓮應了一聲,垂著腦袋退下。
裴絡先去銅盆里凈了手,才上前半蹲下身子,問道:“今夜還跪嗎?”
他邊說,邊輕輕揉了起來。
沈幼宜搖搖頭:“母親說,叫我緩一日,也不打緊的。”
“嗯”裴絡雖心疼,卻也沒勸她不跪。
崔老太君生前也沒虧待沈幼宜,她既叫一聲祖母,敬孝便是應當的。
兩人沉默片刻,沈幼宜想到什么,看向裴絡:“祖母去了,照規矩,我也要跟著守孝一年,咱們的婚事,怕是要往后推上幾個月。”
禮部原先定下的吉日,是明年的十一月,這下怕不是要推到后年了。
裴絡面色如常:“好,我回頭讓禮部再重挑一個吉日。”
大年初一,整個崔家沉寂的過完了這個年,崔臨去廟里請了大師上門,每七日為崔老太君做一次法事,靈柩要停放七七四十九天才好下葬。
出殯那日,春風和煦,是個大晴天。
沈幼宜跟著眾人送葬回來,便開始了她一年的服喪日子,再加上婚事將近,她可謂一整年都沒怎么出過崔家的大門。
冬去春來,院里的桃花又開了,一個個粉嫩的小花苞連二連三的綻放,沈幼宜也已除服兩月有余。
素蓮出了屋,將手里的白色大氅披到沈幼宜身上,勸道:“雖說入了春,近來還倒春寒呢,女郎出門也要多穿些才是。”
沈幼宜蕩著秋千,沖她笑道:“我知道的,只今日的天氣實在是好。”
她彎著眉眼,笑容明媚,素蓮竟恍了一瞬神。
十七歲的女郎,徹徹底底是大姑娘了,出落的愈發亭亭玉立,也再有一月,便要嫁作他人婦。
素蓮忽地感慨出聲:“時間過的真快,奴婢現下還記得女郎小時候,粉嫩的跟個小團子似的,如今卻也要出嫁了。”
說起親事,沈幼宜與裴絡也有段日子沒見過,母親道未婚夫妻成親前私下見面不吉利,是以最近派人看的她很緊,弄的沈幼宜哭笑不得。
這點禮數跟分寸,她還是有的。
想到沒幾日便要嫁進東宮,沈幼宜面上也不禁露出小女兒家的羞澀來,不免又招來了素蓮的一通打趣。
主仆倆笑鬧過后,沈幼宜握住素蓮的手,神色認真的問:“素蓮,你當真不想嫁人嗎?若有了悔意,現在還來得及,不用跟著我入東宮的。”
素蓮搖搖頭,語氣堅定:“奴婢不嫁,我是要伺候女郎一輩子的。您放寬心,奴婢沒有半點勉強。”
宮里那是什么地方?吃人的地兒啊!
太子遲早會登基做皇帝,他現在對女郎萬般疼愛,可自古郎心易變,誰知道他往后會不會將貴女們一個個兒的抬進宮。
素蓮要好好護著她的女郎。
成親的前一天夜里,陳清芷跟旁的母親一樣,將壓箱底的避火圖塞到了女兒手里。
她臊著一張臉把小冊子翻開,低聲跟她講了起來:“李皇后賜下四名司寢女婢到東宮,第二日太子便將人送了回去,可見他也是個新手,只殿下到底是男人,要比你懂得多,阿宜明天夜里跟著他來便是。”
沈幼宜瞥著那張觀音座蓮圖,小臉通紅,飄忽著眼神胡亂點頭。
陳清芷看了眼女兒,一身的細皮嫩肉,太子這個年歲又從未碰過女人,女兒夜里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她嘆口氣,最后叮囑道:“阿宜記住了,你若是疼了,或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可千萬別忍著,只管跟殿下說,也不能太過縱著他。”
沈幼宜羞的面頰發燙,她推了推陳清芷:“女兒都記下了,阿娘快些回去吧。”
待屋里只剩她一人,她又好奇的翻起避火圖來。那么多想都想不到的姿勢,看的她嘆為觀止,曾經在話本子上看到的文字開始在腦海里一一浮現。
沈幼宜倏然擔心起自己來,那么大的物件兒生生擠進去,她會不會疼的暈過去?
可話本子上又說了,那貴女舒服的日日都離不開她夫君。
她不管,太子殿下若敢讓她疼,她便不許他來。
心里頭裝著事,沈幼宜夜里都沒怎么睡安穩,次日天還未亮,又被素蓮叫起來梳妝打扮。
全福人先給她絞面,沈幼宜疼的秀眉輕蹙,對方慈祥的笑笑:“五娘子忍著些,待絞開便不疼了。”
她又夸道:“五娘子生的真好,面皮白凈,嫩的我老婆子都有些不敢上手。”
沈幼宜揚唇:“沒事的,您只管來。”
待開了臉,她應當會更美些。
兩刻鐘后婢子們給她上好妝,陳清芷接過桃木梳,上前給女兒梳頭,嘴上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她感概幾句,又看向銅鏡里的美人,笑道:“這么美的女郎,往后都要便宜旁人了。”
沈幼宜彎了彎眉:“阿娘,您怎么也打趣我?”
梳好頭,東宮送來的金色鳳冠往她頭上一戴,瞬間壓的沈幼宜脖子都泛了酸,這還不算什么,待那身華美的紅色嫁衣上了身,她更是覺得自己連路都要不會走。
吉時一到,仆婢們笑著來稟:“五娘子快些準備著,東宮的迎親隊伍已快到門口了。”
今天是個好日子,下頭人膽子也大了不少,與沈幼宜多說了幾句:“您是沒瞧見,太子殿下一身紅袍,騎在高頭大馬上,別提多俊。旁的貴人家里的仆婢都出來觀禮了,個個兒盯著殿下挪不開眼。”
沈幼宜聽著,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今日真有那么俊嗎?
她被素蓮攙扶著去拜別雙親,陳清芷與崔臨皆是眉開眼笑,誰都沒說煽情的話,大喜的日子,可不興惹得她哭花了妝。
沈幼宜雙手持扇,由人領著一步步跨出國公府的正門,后頭的婢子們忙跟上撒谷豆。
到了門口,素蓮想扶她上馬車,一只手臂忽地從旁伸了過來。
是裴絡,沈幼宜順勢搭上去,耳畔上方響起他低沉的聲音。
“阿宜,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