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馥野驟然抬眼:“你是……錦衣衛!?”
可是,如果他是錦衣衛的話,現在這又算是什么情況?
哪個錦衣衛會被認成可疑人士,在秦淮水街上被一群一般路過群眾攆著跑?
而且如果眼前這個人是錦衣衛的話,該逃跑的人是不是反而變成自己了?
……
陳馥野開始第不知道多少次懷疑,她穿越的姿勢絕對有問題。
褚淮舟看向一邊,悄悄暗下眼神:“……呵,如果不是就好了。”
“什么?”
“沒什么。”他很快回過神,笑了笑,不知為何只讓人感覺到一絲凄涼,“所以,現在你相信我了嗎?”
“嗯……”陳馥野想了想,目前看來,只要不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暫時還是安全的。
“勉強吧。不過既然你是錦衣衛,又為什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褚淮舟:“關于這故事的一切,還要從半個月前,五軍都督府派給我那個任務開始說起。”
“?”看到他的架勢,陳馥野皺眉,“這是干什么,我是不是還得給你上杯茶?”
“好啊好啊。”他期待地點點頭,“我喜歡淡一點的。”
陳馥野:“……”
毆打朝廷人員違反大明律。
毆打朝廷人員違反大明律。
毆打朝廷人員違反大明律。
陳馥野在心中默念三遍。
外面的街道聽起來尚未恢復正常。給他拿了碗放涼的淡茶水,兩人便又重新蹲了下來。
“近在紫禁城中,遠在應天南都,反賊經常聚集的地方,無非這幾處。”褚淮舟說,“繁鬧夜市,荒野村莊,深山老林,還有就是……風月場所。”
“哦。”陳馥野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如果她有手表的話,一定會把這個動作改成看手表。
“這么說來,你是去那里當臥底了?”
“嗯。”褚淮舟點頭,“起初我認定,反賊一定會經常出入攬云聲樓,于是我晝伏夜出,靜觀默察,努力工作之余,在各處設下眼線,引蛇出洞,并且利用職業之便,不斷試探各個我認為可疑的顧客。更有一次,在晚間工作時,我突然聽見樓閣頂上有動靜,便立刻甩開顧客,縱身攀爬到飛檐之上——!”
“結果……”他嘆氣,“結果,那只是一只小貓咪而已啊……”
這么看來,那天晚上在攬云聲樓上瞥見的黑影,還真是他。
“小貓咪?”陳馥野托腮。
“嗯,小貓咪。”他點點頭,“貍花貓,特別可愛。”
“那晚爬上飛檐之后,我就已經弄出了不小的動靜,估計從那時起,樓里就已經方寸大亂了吧——直到今日,我趁廚子點卯時悄悄潛入后廚打探消息,結果不小心撞翻了菜柜,頓時一波激起千層浪。”褚淮舟繼續道。
“攬云聲樓本就人心惶惶,他們便通通認定這響動正是反賊作惡的暗號,我只好將錯就錯,把簍子里的大蘿卜全部扔到廚子臉上,然后趁亂逃跑了。”
“……”
“嗯……?”陳馥野沉思,“……嗯……。”
“怎么了?”褚淮舟問。
“想吐槽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反而不知道說什么好。”陳馥野回答。
“不過,這回我好像知道,你為什么會被那群人攆著跑了。”
褚淮舟搖搖頭:“果然,在不知情的旁人看來,我反而就是那個最可疑的人吧。”
陳馥野:“其實你倒也不必把語氣說得那么無辜。”
他雙手捧著茶碗,蹙眉憂郁:“也許我確實不適合從事這份職業。”
陳馥野歪頭:“哪份職業?錦衣衛還是牛郎?”
褚淮舟面紅耳赤:“當然是錦衣衛了!”
“……”
說完,他脫了力,雙目瞬間無神。
“誰又能想到,短短臥底半個月,我在攬云聲樓的業績已經被買到第一名,比我當錦衣衛的成績好多了……”
聞言,陳馥野由衷地笑了出聲。
由衷的意思是“哈哈哈!”的笑,并且一邊擺手一邊說“對不起但是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褚淮舟只能看著她很不道德地幸災樂禍,淡淡抿了一口茶。
“……嗯?”陳馥野反應過來,“可是,既然已經如此,你為什么不干脆向他們表明身份呢?”
“不。”褚淮舟抬頭,“士可殺不可辱,如果讓五軍都督府的人知道我去那種地方臥底,還任務失敗被反咬一口,我的職業生涯就要永遠被烙印上這個羞恥的痕跡了。”
“況且……他們現在只知道攬云聲樓內有可疑人士,并不知道我就是那個人。今天不小心弄出意外逃跑時,我還特意撈了這件不屬于我的衣服,沒有一個人真切看見我的臉。”
“我明白了。”陳馥野點頭,“所以只要你矢口否認,他們就無法把可疑人士與你對應起來,你的臥底任務也就還能繼續?”
“沒錯。”褚淮舟說。
“那就好。”陳馥野回答。
回答完,陳馥野發現有哪里不太對勁。
不對啊。
他是來抓反賊的啊!?
雖然這個人當錦衣衛的業務能力,估計跟自己家那幫黑手黨的業務能力半斤八兩,大哥不說二哥,但是眼睜睜放著一個錦衣衛在秦淮水街繼續盯梢,也是隱患。
她哪里有說“那就好”的道理?
“那,你準備就這樣回去了?”陳馥野問。
他眨眨眼睛,不知為何彎眸笑起來:“你真不準備拎我去見官?”
“你是想讓我告你強闖民宅嗎?”陳馥野完全搞不清楚他的腦回路,“還是說我現在拎著你去見官,你會更開心一點?”
“那也就是說,我現在想走,就可以走了?”褚淮舟問。
“……”陳馥野:“說的好像你進來的時候問了我意見一樣。”
“那你會跟別人說從來沒見過我嗎?”
陳馥野又點頭:“嗯。”
“那你之后會來攬云聲樓嗎?”
“……”
“?”
這是什么問題?
“你今后是下決心準備專心從事這份工作了嗎?”陳馥野問。
這句話本來是調侃的意思,但是褚淮舟卻很認真地回答了。
他放下茶碗,若有所思:“這一番折騰下來,憑我錦衣衛的直覺來看,那所謂隱藏在應天府的反賊,恐怕并不在攬云聲樓里,甚至——根本不在這秦淮水街之上!”
“哦。”陳馥野說。
這啥直覺啊。
要不是錦衣衛不能辭職,陳馥野真的很想勸他別干了。
直覺得很好,下次別覺了。
“所以,我也該全身而退了。”褚淮舟抬眼。
陳馥野:“你確定你這樣像被狗攆似的能叫全身而退嗎?”
“有道理,那我下次換個詞。”說罷,他看了一眼窗外,“不過,他們也該發現可疑人士失蹤了,現在……恐怕我得先回去了。”
“其實。”想到了什么,陳馥野站起身。
“如果你真的打算離開攬云聲樓……雖然幫不上什么大忙,但只要你需要,就可以來找我。”
“真的?”褚淮舟雙眼一亮。
“嗯,真的。”陳馥野說,“我保證你會永、遠、離、開那棟罪惡的樓閣,最好永遠都不會出現在這條街上。”
陳馥野保證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絕對像極了陰暗狠戾大反派,但是褚淮舟聽在耳里,特別欣喜,星星眼都快閃出來了。
“真的!?”
陳馥野:“……”
“嗯,真的。”
他在興奮什么?
因為從他的視角來看,自己就是一街邊三平方米店鋪的窮鬼老板,他堂堂一個錦衣衛,這有什么好開心的?
“那么,今日匆忙,我就先告辭了。”褚淮舟伸手攀窗,回過頭,“我不知道這樣合不合禮數……但是,我該怎么稱呼你?”
“我姓陳。”陳馥野言簡意賅道。
再往下就不好說了。
“記住了!”褚淮舟笑了笑,“那,他日再見。”
說完,他伸手一攀后窗的窗沿,像來時那樣,又以鉆火圈的技法從后窗跳了出去。
“……”
跟過去看時,只見他已經翻過欄桿,腳尖一點河上的渡船,回到了對岸。
而袁捕頭那邊吵吵嚷嚷的隊伍,也才剛剛無獲歸來。
被他踩的那個渡船,金蕓心正巧從里面鉆了出來,船夫幫忙把那幾箱食材搬上來。
她站在岸邊,看了一眼對岸,又看了一眼陳馥野,就這樣反復了好幾次,然后才終于開口:
“等等,剛剛空中是不是有什么東西飛過去了?!?”
陳馥野:“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超級、超級奇怪的事情。”
搬完那幾箱食材,陳馥野暫時把店門關了起來。
晚上要去夜市,所以店面就先暫停營業,制作要帶去夜市出售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