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疑!”
聽完全程后,金蕓心一抬漏勺,篤定評價。
陳馥野:“你茶葉渣甩我臉上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連忙拿抹布擦拭。
“怎么說?”
“你想啊,他一個錦衣衛,就算業務能力再拉胯,人脈也總是有的吧?”金蕓心說,“他怎么至于隨便拉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幫這種忙?”
這個疑慮,陳馥野也并非沒有想過。
“而且,怎么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秦淮水街上這么多家店鋪,他正好就能鉆進咱們的鋪子里?除非他真是走投無路,把這里當成沒有人的茅廁了。”
“……你分析就分析,你人身攻擊我們的店面干什么?!”
“所以我覺得啊,他說不定是在扮豬吃老虎!”金蕓心杵著大勺攪拌稀釋奶酪,“他在引蛇出洞。”
“啊。”陳馥野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他其實已經清楚了我的身份,只是在用這種看似蹩腳拙劣的方法,來故意讓我自己露出破綻?”
“沒錯。”金蕓心說,“這種技法很常見啊……好吧,至少電視劇里還是挺常見的。”
“雖然理論上確實是有可能的。”陳馥野合上鋪滿了珍珠奶茶的手提木盒,“但是我還是得告訴你,不太可能。”
“為什么?”
陳馥野搖頭:“……如果你真的見過他就會懂了。”
這句話說得比較委婉,陳馥野真正想說的是:
“真傻和假傻還是很容易辨別的吧!”
其實這么說還是委婉了一些。
直截了當,反正她覺得那個人看起來是真傻。
看人憑借直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一共做了五十杯奶茶,一半是珍珠奶茶,一半是飛雪踏紅塵。不多,但是靠木箱手提帶去夜市,再多就拿不住了。
今晚主要是去看熱鬧,賺點外快倒是其次。
來到應天府也有半個月了,并且一直都是在這秦淮水街游蕩,卻每次都與夜市擦肩而過。
夜市其實就在石橋拐過去的地方,也就是秦淮驛后面的一條長街,那里是水街唯一允許流動攤販聚集的合法場所。
關掉店面,把食材和大鍋全都搬回店里,鎖上。
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
沿秦淮河行走,濕潤的夜風從臉頰拂過,游船高樓,輝煌燈影相互輝映。
“就是這兒了?”陳馥野仰起頭,踮腳,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不過,這人也太多了吧。”
真·摩肩擦踵。
“沒關系。”金蕓心打開手中的木盒,“寒假暑假,春節中秋節,勞動五天樂,國慶七天樂——小場面而已,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
“嗯,說得好。”陳馥野點點頭,“我先沖了。”
說完,她一俯身,從人縫中直接擠了過去。
“哎!?長得小了不起啊?”見狀,金蕓心也只好高高捧起木盒,跟著她擠了進去,“等等我啊你倒是——!”
穿過外層的人群之后,里面的長街豁然開朗。
正是晚上七點左右,兩邊小鋪小攤燈籠掛起,灶火熱騰,蒸炒煮炸,吆喝聲不斷。
陳馥野把裝著奶茶的木盒打開,循著香味駐足在一家爆炒牛雜旁邊。
老板正持著大勺,在熱油鍋里不斷翻炒,蔥椒味混著牛肚牛碎,香得人肚子咕嚕咕嚕直叫。
旁邊排了不少人,有的就地捧碗吃了起來,有的則還在等。
陳馥野抬頭看了看價格,湊上前去:“老板,一碗……”
結果話音未落,滿身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指著陳馥野懷里的奶茶:“姑娘,你這茶水是涼的不?”
“是啊,不過是甜口。”
“多少錢?”
“左邊的十二文,右邊的十五文。左邊茶水多些,右邊奶多些。”
“那就十二文的!”老板說,“正好,我這兒有一碗剛做好的爆炒牛雜,加了香菜,你要是想吃就直接拿走吧!”
于是,陳馥野遞給老板一杯飛雪踏紅塵,手上則端了碗熱氣騰騰的牛雜。
盯著牛雜,陳馥野陷入了沉思。
這是什么以物換物的原始手段?
接著,陳馥野又鉆到了家用大字寫著“正宗弗朗機火肉荷包飯”的攤前。小攤上面懸掛著的全是金黃的大火腿,店家從上面切肉下來,在鍋里熱到流油,然后混和著青豆、茄條等等包進米飯里,最后用荷葉捏起來。
老板一抬眼,陳馥野見她同樣滿頭大汗,并且對她盒里的茶飲滿眼期待,于是直接捧起木盒:
“左邊十二文,右邊十五文。涼的。”
于是同樣的方法,盒里又多了一份飽滿的火肉荷包飯。
大概是因為夏意正濃,夜市上所有賣熱食的老板無一不是大汗淋漓。
就這樣,陳馥野用七杯珍珠奶茶,十杯飛雪踏紅塵,又換了一碟帶骨鮑螺,一條糯米血腸,三大根羊蝎子,一碗虎皮肉,一碗雞油豆腐腦,還有一整只果木脆皮烤鴨,外加黃瓜絲蔥絲炊餅甜醬。
一條小吃街也就這樣逛下來了。
陳馥野抱著香噴噴的木盒,坐在了烤鴨鋪外面的露天小桌上。
整挺好。
雖然沒賺什么銅板,但是滿足口腹之欲也是賺了。
金蕓心這才氣喘吁吁地扒開人群走過來,虛弱道:“好多人啊……我一邊找你一邊就賣完了……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差點找死我……”
說完,她停在了小桌前,盯著滿桌美食:“?”
陳馥野抬眼:“吃點兒?”
金蕓心:“……”
不過片刻,她便放棄了這個戲劇化的暫停,坐下大吃特吃起來。
牛雜有嚼勁又入味,老板切得大塊,吃起來十分過癮。火肉包飯一口咬下去,火腿肉在齒間絲絲縷縷咬開,油都浸入了白米飯里,滿口噴香。
舀一勺滑嫩清涼的豆腐腦,再夾一塊肥瘦相間、軟爛醇香的虎皮肉。糯米血腸沾醋,帶骨鮑螺酥皮焦脆,奶味十足。喝一口柑橘紅茶解解膩,食指大動,根本停不下來。
“早知道有這種辦法,我就不往那些勾欄旁邊擠了!”金蕓心包著烤鴨,沾了甜醬,加上黃瓜絲蔥絲,整個塞進嘴里,含糊道,“我能把這條街都換下來!”
陳馥野埋頭用指尖捏著撕扯烤鴨腿:“誰叫你跟不上我的節奏。”
飯店的時間慢慢過去,小吃攤這邊人漸漸變少,都往勾欄那邊匯集。
那邊的燈火也顯然變亮,音樂聲與人們的喝彩聲不斷傳入耳中。大概五十步遠外就有一個勾欄,熱鬧非常,鼓點和俏皮活潑的笛聲很快響起來。
“嗯?”金蕓心抬起頭,“想不到,這明朝的音樂還挺能入耳的嘛。”
“是嗎?”陳馥野把手攏在耳邊,“我怎么聽不清。”
“甚至還有些耳熟。”金蕓心喝著珍珠奶茶,繼續聽著。
這會兒,陳馥野便也聽見了,是一段和其他勾欄傳來的音樂聲格格不入的旋律,鼓點碎且快,笛聲全是短促的音節。
接著,聽動靜,圍觀的人群好像也跟著一起唱跳了起來。
“奇了怪了,我怎么感覺我甚至還會跳。”金蕓心說。
陳馥野:“……明朝的曲子你怎么會跳?”
“我也不知道啊。”她舉起雙臂,打著拍子。
陳馥野看著她那莫名熟悉的手臂動作:“嗯……”
“可能這就是天生舞感,天生愛豆吧!”金蕓心熟練地把手換到另一邊,然后又做了一套動作。
看著她的樣子,陳馥野緩緩戰術后仰:“?”
“我甚至覺得我還會唱。”金蕓心的手臂擺著擺著,然后哼起來。
“你唱一下?”
于是她一邊擺著手臂,一邊哼唱起來:
“……imsupershy,supershy.butwaitaminuteillmakeyou……”
陳馥野:“……”
同樣意識到了某種問題,金蕓心緩緩把手臂放了下來:“……”
?
這也太詭異了。
誰家明朝的勾欄跳kpop啊!?
陳馥野一拍桌子,站起身,兩人拔腿就向勾欄的方向跑去。
外面全是圍觀群眾,陳馥野蹲下身,靈活地從人縫里擠了進去。
場面非常火熱,在熟悉的用笛子、簫和二胡演奏的流行音樂聲中,不少人正愉快地抬起雙臂跳舞,仿佛大型舞池。
接著,舞臺上傳來一聲大吼,能量爆棚:
“應天府的朋友!舉起你們的雙手!!!”
……
行吧。
終于擠到了最前面,陳馥野站起身,瞬間跟勾欄中間那個正在熱舞的舞伎對上目光。
臺上臺下。
陳馥野無聲地用眼神扣了一大串省略號,順便做口型:
“跳著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