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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第廿八回 購買頭牌男人的注意事項。……

    “沒有啊?”金蕓心回答, “我的臉本來就是長成這樣的。”

    陳馥野:“你本來的臉就是嘴角咧到耳朵根的?”

    她一撥算盤,放下賬本,沉思道:“嗯……雖然袁捕頭嘴上是安慰了我們, 但是對方這種行動, 很顯然是有預謀有目的的某種黑惡勢力, 竟然如此巧合,正好就發生在江靈的勾欄,正好就讓江靈揍了那一拳, 正好那老頭被揍完后就死了——就算江靈跟那老頭的死沒有一丁點關系, 但是這世道,白的也能擰成黑的, 我們確實不能掉以輕心,否則,這簡直就是讓江靈坐以待斃啊。”

    “……”

    “提醒一下,即使分析得再長再合理你的嘴角依舊沒有下來。”

    “別管我了!今日好好工作,明日直接出擊,這可是為了拯救我們的伙伴于水火,非同小可。”

    短暫地停頓后, 她突然看向窗口:“不過話說回來……我總覺得剛剛那個人有點眼熟。”

    “眼熟?”陳馥野問, “哪種眼熟?”

    “說不清。”金蕓心搖頭。

    “不過明朝的你在此之前確實去過那個地方。”陳馥野說,“雖然我不確定時間線能不能對得上,但是你見他眼熟,應該也不奇怪。”

    想了想,金蕓心點頭:“有理有理。”

    明天去攬云聲樓,也就意味著明日無法正常營業了。但是之前在江寧縣的集市上訂購的那些食材,就要接二連三地送貨上門。

    因此只好拜托林娘子,暫且替自己簽收一下。

    鄉試在即, 最近街上開始出現一些趕考的學生。

    這些學生中,不少都是跋山涉水而來,據說有的甚至從一個月前開始就上路了。為了準備這三年一度的大考,南京國子監已然開始掛上橫幅、海報等等,為考生們加油打氣。

    一是心系江寧縣那邊即將科舉的周怡,二也是為了告訴她關于江靈的消息,陳馥野抽空又寫了一封信,送到了江寧縣衙。

    從水街送信到江寧縣,交通十分便利,騎快馬的郵差,正常速度早上寄晚上就能到。

    一來一去,不過兩三天就能聯系上,基本和不愛回復微信消息的人的回復速度沒兩樣。

    “行。”林娘子磕著瓜子,“能放店里就放,放不下的讓船夫

    載去小河灣是吧?”

    “正是如此。”陳馥野說,“多謝姐姐了。”

    “嗨,這有什么!”林娘子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轉而閑聊,“哎,最近這又是可疑人士出沒,又是突然死人的,昨晚夜市勾欄上,據說還沒了個哪家商會的二把手呢,嘖,這外邊真是可怕得很。”

    “哪家商會的二把手?”金蕓心問。

    “就那家,搞絲織品走貨的。”林娘子說,“飛云商會。”

    “……”

    飛云商會?

    陳馥野看向金蕓心,只見她愣愣的,又問道:“那老頭叫什么名字?”

    “都是道聽途說,那我可就不清楚了,這報紙上也沒寫。”林娘子回答,“不過,你們明天是打算上哪兒去啊?”

    陳馥野沒直說,只是搪塞過去,說要去一個地方看望個朋友。

    聞言,林娘子便也沒多問了。

    這話不好明說,她總不能說,明天要去會所買個男人回來吧?

    閑聊完,林娘子便回她的鋪子忙活去了。

    “那個老頭叫汪翰海!”

    見林娘子一走,金蕓心連忙道,“我記得他!當時在我爹的葬禮上,就是他攛掇我哥,把我逐出家門的!”

    “嗯?有意思。”陳馥野說,“這么說來,一個外姓的二把手,竟然能讓你親哥把你逐出家門?”

    “其實,我當時也覺得這事情有蹊蹺。”金蕓心說,“但是我當時又反思了一下我的所作所為,總覺得我那樣的人被趕出家門也是活該,就沒太在意了。”

    陳馥野:“……”

    “你在這種方面對自己倒還挺嚴格的。”

    “那當然了,我向來都是寬以待人,寬以待己。”她說,“更說明這老頭非常可惡。”

    “你是想說,這案子有蹊蹺嗎?”陳馥野問。

    金蕓心點點頭。

    聽她這么說來,江靈很可能只是被不小心牽扯進去的一環,這案子本身估計很是復雜,不是此時此刻靠空想,三言兩語就能分析得清楚的。

    現在就只能希望,她只要配合調查就好,不會再被牽扯到多余的事端里去。

    兩個白天營業下來,珍珠奶茶的銷量有增無減,除去成本,竟一共賺了三兩銀子。

    這幾天街上的趕考生本就多,甜口的茶飲格外受歡迎,又是入夏,清涼茶水橘汁往往在午后就一售而空。

    那幾箱柑橘眼看著就被榨完了,看來不久之后,就得去集市再進一趟貨。

    次日,眼看黃昏落下,夜幕降臨,陳馥野擦干凈手,關上了店門。

    ……

    正是酉時,跟褚淮舟約定的時間到了。

    從自家小鋪出發,街尾轉角,走過石橋,兩邊的建筑物便很顯然密集高聳起來。

    華燈初上,各家酒家茶樓鼓樂飄飄,如夢似幻。

    而藏在雕梁畫棟間的攬云聲樓,更是奢靡的代名詞。

    每每站在岸邊,向對岸看去時,都能看到那矚目的繁復高聳飛檐,亮著燈火,一派紙醉金迷的景象。

    這些天來,為了換洗也買了幾套成衣。只不過走在對岸,看見路過的那些衣著華貴精美,珠光寶氣的人群,總覺得自己像是隨意撿了件衣服,到樓下散步來的。

    “走走走,據說今夜還有表演看呢!”

    “哎,我現在別的不想,就想再和那位新來的公子說句話。”

    “都是看運氣罷了,萬一被誰點了鐘,那可看也看不到……”

    幾個從游船上下來的女人興高采烈談論著。

    終于,兩人來到了攬云聲樓下。

    樓閣有四座大門,這是臨街的一處,外面不少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還有結伴一起前往的,更像是某種高端豪華的娛樂場所。

    里面傳出笑聲和悠揚笛聲,從外面看起來,果真是像古裝劇里的那般逍遙去處。

    看著那些儀態款款的往來人群,陳馥野不由自主捏著袖口,有些緊張。

    但為了顯得沒有那么局促,只好努力控制著五官,緊緊壓住眉頭。畢竟這張臉,如果不是刻意擺出兇狠的模樣,就會像是那種誰都能來騙自己一嘴的單純無辜小女孩。

    畢竟,這趟是來假扮金主買人的,氣勢好歹要拿出來。

    “我現在看上去怎么樣?像那種從來沒嫖過的人嗎?”陳馥野問。

    “嗯……”金蕓心沉思道,“那倒是不像,你更像是準備把這棟樓給炸了的人。”

    陳馥野:“……”

    她又蹙眉:“嗯?你怎么看上去這么自在?”

    “那當然了!”金蕓心一別簪子,把頭發盤了起來,她個子本就高,又是濃顏,便顯得十分成熟,“不管怎么說,我好歹也是前紈绔子弟,對于本混吃等死的前任豪門大小姐來說,像出入這種地方,都是撒撒水啦。”

    說完,她一拽陳馥野手腕:“跟著我來就行。”

    “喔。”陳馥野只好跟上她。

    走到門口,一個面容嚴肅,臉上一道刀疤的高大男人正抱臂站在那里。

    根據慣例,古今中外所有的高端娛樂會所外面都會站著一些看起來能一打五的男人,所以這人很顯然是看門的保鏢。

    他看了一眼金蕓心,猶豫道:“這不是……金大小姐嗎?”

    “是我。”金蕓心抱臂,胸有成竹道,“今日我帶我朋友來,你還會放行吧?”

    保鏢背手側開身子,斜睨了一眼陳馥野,又將目光看向前方,清清嗓子:

    “聽聞金大小姐府上的事情,略感遺憾。托那些夫人的福,最近我們這兒的消費越來越高昂,如大小姐只是攜友人前來轉轉,我倒還可以念是舊客的份上開門歡迎,如果大小姐還想一次性點十個八個公子給你削蘋果,恐怕還請回頭是好。”

    這保鏢的意思其實就是,聽說你被趕出家門了,估計你現在也沒錢,只配在大廳里轉轉,半個人你都點不起。

    “我……!”

    聽出他話里的意思,金蕓心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你……竟然……你……哎……!”

    憋了半天,她喊出一句:

    “How dare you!”

    當然了,保鏢肯定聽不懂。他跟個石雕似的,繃著刀疤臉一言不發。

    反正他嘴上嘲諷歸嘲諷,至少放行了。

    陳馥野給她拉了回來:“他又聽不懂,走吧。”

    金蕓心費了半天勁才接受她已經不是豪門金主的事實,說:“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金陵真是個罪惡的城市。”

    陳馥野斜睨:“也沒見你當初嫖的時候這么說。”

    走進大門,里面的廳堂豁然開朗。這里是可以隨意走動喝酒談天的地方。

    仰頭望去,竟然一共有足足七層,雕梁畫棟,華燈彩飾,極盡珠光寶氣卻又不落俗套,令人眼花繚亂。

    往來的人多是女人,年輕的和上了年紀的都有,也有些男人。總之,看上去都是非富即貴,并且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有錢人特有的松弛感。

    真正進了廳堂,陳馥野倒是松了一口氣。

    在進來之前,受各種古裝電視劇的影響,她一直很擔心這種風月場所,都是腳一踏進去,就會有花枝招展的媽媽桑捏著嗓子揮舞手帕,高喊“大爺快來玩兒啊!”的地方。

    現在看來并非如此,實在是令人暖心。

    否則陳馥野真的不知道,萬一一進來就有人招呼自己“姑娘快來玩兒啊!”,應該如何應對。

    廳堂右側,都是紅木桌凳,鏤空屏風,往來小廝忙著送點心送酒。旁邊站了不少人,十分熱鬧,似乎實在圍觀著什么。

    “好!好!”

    “好棋!這一步實在是巧妙啊!”

    “實在是高!”

    “褚公子果真秀外慧中,七竅玲瓏啊!”

    “……”

    人們不斷傳來陣陣夸張驚呼。

    褚公子?

    好不容易擠到圍觀人群旁邊,陳馥野踮腳,看見了里面的景象。

    果然是褚淮舟。

    他今日穿了件雪青流水紋道袍,月白鑲領,并未戴網巾,長發攏在肩頭,用綢緞扎起。

    褚淮舟側臉垂目,眼神柔

    柔壓下,一番蹙眉思量后,唇角輕笑,似乎又下出了一步棋。

    “真是神了!”

    “公子竟然能想到這一步!”

    “簡直是嚴子卿再世啊!”

    “果真是好技法!”

    人群再次驚呼。

    但是看到褚淮舟的神情,陳馥野就知道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因為此時的他看起來實在是太聰明了,所以很違和。

    陳馥野把目光投到正在進行的棋盤上。

    映入眼簾的,并不是棋盤。

    而是一張宣紙。

    上面用橫豎線畫上了類似于棋盤的東西,空格之間,不是O就是X。

    只見褚淮舟再次懸腕抬筆,輕攬衣袖,用沾滿墨汁的狼毫筆,在紙上帥氣地畫出了第十九個圓圈。

    這個圓,非常的圓。

    簡直是溜圓。

    陳馥野:“……”  ?

    所以這個人,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一臉認真地畫井字棋啊!??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歡呼什么。

    歡呼這驚人的畫圈的技法嗎?

    看不懂。

    正好路過端著點心分發的使喚丫頭,陳馥野順手拿了一塊深紅色的,是玫瑰糖糕,咬在嘴里松松軟軟,花香四溢。

    于是陳馥野就一邊吃著糖糕,喝著小盅清茶,一邊百無聊賴地觀看著這場紙上井字棋對弈。

    對面的男人看起來也是這攬云聲樓里的倌人,年紀似乎要大些,單看臉的話倒也說得過去,不過坐在褚淮舟對面,就被襯托得有點膠原蛋白流失了。

    全程,圍觀群眾簡直跟綜藝節目里花錢請的觀眾一樣,為褚淮舟的每一個溜圓的圓圈獻上熱烈的歡呼與掌聲,夸獎從來都不帶重樣的。

    紙上糾糾纏纏,X和O幾乎鋪滿了。

    最后幾步,對面的男人看見自己已然輸掉比賽,不服氣地冷笑一聲,氣急敗壞地扔掉了手中的筆。

    褚淮舟抬眼,沖他笑了笑,畫上了最后一個圓圈。

    接著,從紙的左下至右上,以一道瀟灑橫杠,宣告了自己的勝利。

    “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那男人憤憤咬牙,用袖子摸了摸額上的汗珠,“跟鬼畫符似的,哪有這么玩的?你為什么不用棋?”

    “是嗎。”褚淮舟云淡風輕,眼中含笑,“那你為什么贏不了?”

    男人:“……”

    他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端杯喝茶,低聲道:“什么口氣,一個小倌罷了,不過是風頭正盛,多受些寵愛,還真以為自己就變成人上人了?”

    “小倌?我可從來不賣身,也不會主動要求賣身。”褚淮舟不動聲色,“你就說不定了。”

    “你……!”

    那男人站起身,剛要動手,便被身旁的小廝拉住:“算了,算了哥!你還不長教訓嗎?別在這里跟他過不去啊,你打不過他的!”

    褚淮舟轉轉手腕,站起身,眼神似乎往觀眾群里轉了一圈,輕飄飄丟下一句:

    “既然下完了,那么,回見。”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小廝開始清場。

    陳馥野讓到一邊,好讓那些人掃地擦桌,收拾果盤。看著褚淮舟的背影,本想跟上去,轉念一想,又感覺這樣好像不對勁。

    他身后跟著幾個男小廝,就是為了不讓那些客人追上去。不過一會兒,他便沒影了。

    而且看著這偌大的攬云聲樓,陳馥野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自己雖然確確實實進來了,但是她并不知道要從這種地方買一個活生生的人,究竟是什么步驟。

    人來人往的廳堂,甚至沒有人來主動招待自己。

    難道是因為自己今天的穿著打扮,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人沒有什么招待的必要嗎?

    簡直跟奢侈品店店員一樣。

    此時此刻,陳馥野突然覺得,那種“大爺快來玩兒啊!”的模式其實也不錯。

    好歹人家不嫌貧愛富。

    “你來過這里,買人要怎么買?”陳馥野問。

    金蕓心:“你這話說的,我之前只是來找點樂子,又沒買過人。”

    說完,她想了想:“不過,會不會是因為我們倆站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不花錢來看熱鬧的,所以才沒人理我們?”

    陳馥野看看周圍,那些目的明確的富人確實都是一個人來的。結伴來的不是情侶,就是三四個姐姐妹妹。畢竟攬云聲樓雖是風月場所,這一樓廳堂,倒更像是煙柳繁華地的吃酒喝茶去處。

    “那,我們分開走走?”陳馥野說。

    “行。”金蕓心點頭,“你先別走太遠,我熟悉些,我去問問人。”

    問問人?

    看著她離開,陳馥野忍不住在心里想,這種事情要怎么問人。

    隨便抓住一個店員,說“你好,我想咨詢一下這里買人要怎么買”嗎?

    這也太狂人日記了。

    不過既然和褚淮舟約好了,他應該也已經打點完善,自己這回就是來充當演員的,不用做那么復雜的事情。

    這么想著,陳馥野隨便在大廳邊緣轉悠。

    廳堂里醉酒的人不少,眼看一個富婆摟著兩個小白臉嘻嘻哈哈撞過來,陳馥野連忙側身,才躲了過去。

    “這兒呢!”

    頭頂突然傳來聲音。

    陳馥野抬頭,是褚淮舟。

    他趴在二樓的雕梁旁,換了件藏青道袍,用大帽遮著臉,語氣輕快:“我最后轉手腕,其實那是暗號。”

    “暗號?”陳馥野說。

    “嗯!”他點頭。

    陳馥野皺眉:“哪有這種看不出來的暗號。”

    這人一跟自己說起話來,跟剛剛棋桌上的高冷bking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見他招手,陳馥野便上了二樓。

    褚淮舟左右看了看,見無人發現,便示意噤聲,手放在二樓一間無人小廂門上:“行動之前,有些事情得對一下……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再尋個地方。”

    看著他推門的動作,陳馥野知道他是讓自己先跟他進去,又擔心這樣貿然要求同處一室,會冒犯到自己。

    “沒關系的。”陳馥野說。

    聞言,褚淮舟便讓她先進去,然后輕輕掩上門。

    這屋子有桌有床,布置精美,應該是攬云聲樓眾多客房中的一間。

    里面昏暗,只能蹲在門邊借著外面的燈火看清彼此。

    “首先,我來闡述一下買走我的流程。”褚淮舟說。

    啥話啊這是。

    “……”陳馥野點頭:“嗯,雖然聽起來仍然很奇怪,但是你開始吧。”

    “一會兒我們會上到五樓去,那里是閣主的屋子。”他低聲道,“我先進去,你稍安勿躁,等我的暗號發出,你再推門,然后……”

    “慢。”陳馥野抬手,“這回又是什么暗號?”

    褚淮舟:“我到時候會直接開始哭。”

    陳馥野:“…………”

    很好。

    她已經預見了褚淮舟打算演什么戲碼,大概率是經典套裝,一哭二鬧三上吊。

    “因為對于這里的樓主來說,我絕對不能是自愿離開的,而是得被人強行買走。”褚淮舟繼續道,“所以你進去之后,得先大喊一聲——”

    陳馥野深深嘆了一口氣。

    “那個。”她悄聲道,“我確認一下,你在認真地說話,對吧。”

    “很認真。”褚淮舟點頭,“我人生到目前為止最認真的時刻。”

    “……這些待會兒再說。”陳馥野看向他,“最關鍵的問題是,你準備了多少銀子?”

    褚淮舟從衣袖拿出一個鼓鼓的荷包:“想必買下我是綽綽有余。”

    他打開,只見里面裝著兩個小半拳頭大的銀元寶。

    “這……”陳馥野掂在手上,“加在一起能有五十兩嗎?”

    “有。”褚淮舟雙目明亮,“這是五軍都督府在把我委派到這里之前發的工資,足足五十兩呢。”

    “……”

    陳馥野簡直想把這元寶砸他臉上。

    雖然對這種

    地方的物價不甚了解,但是光看今天遇上的那些人,說實話,可能他們一天在褚淮舟身上豪擲的錢財,這五十兩能翻好幾倍。

    “你真傻假傻!?”她恨鐵不成鋼道,“這種地方,五十兩銀子怎么可能買的走你?”

    聞言,褚淮舟猶豫道:“我應該沒那么值錢吧。”

    陳馥野很想說,如果你是當代大學生的話那確實不值錢,但是你清醒一點,你可是這紙醉金迷之地的堂堂頭牌啊!

    把銀子還給他,陳馥野只是搖頭:“如果只是這么點,你還是直接亮明身份算了。”

    看到褚淮舟如同霜打茄子般的神情,陳馥野覺得,這句話對他來說,可能還是太殘忍了。

    “不過,既然這趟任務是五軍都督府給你的,他們就不能悄悄出手幫忙?這樣的話,也好讓他們保密,免得節外生枝。”

    褚淮舟垂下頭:“這倒是……”

    說完,他便不再言語了。

    門外杯碗碰撞,歡聲笑語,絲竹戲劇,更襯得這屋內寂靜,人物傷悲。

    沉默片刻,褚淮舟還是咬咬牙,開口:你說得對,我不該逃避這個結果,也許,我還是向閣主把一切說清楚為好。”

    “嗯。”看到他清醒過來,陳馥野很欣慰。

    “啊!”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抬眼,“不過你放心,你朋友那件事,只要你需要,我還是會幫你的,無論如何。”

    陳馥野點頭:“說好了?”

    “說好了。”他輕巧眨眨右眼。

    “那,我現在便上去找閣主了。”褚淮舟輕聲,“謝謝你今天能來。”

    陳馥野蹙眉:“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確定的樣子?”

    他搖頭:“之前還不確定,不過現在挺確定的。”

    “需要我陪你可以直說。”陳馥野說,“萬一你臨時改變了想法,突然開始哭怎么辦?”

    聽她這么說,褚淮舟無奈笑起來:“好啦,這其實……”

    “他人呢!??”

    門外走廊突然傳來一聲怒吼。

    “竟然妄想離開這樓閣?都給我搜!”

    “把每間房門都打開!”

    “他下完棋之后就不見了,那幾個跟著他的小廝是怎么說的?”

    被發現了??

    兩人對視一眼。

    然而外面的腳步不斷逼近,眼看就要來到這間屋門外,想躲的話,也只能在這屋內勉強躲下。

    “躲!”

    褚淮舟先是拉開衣柜,陳馥野一頭鉆進去,然后他自己又流暢地滾進了床底下。

    被衣柜里充斥著香粉氣息的黑暗籠罩,陳馥野突然皺眉。

    “……”

    不對啊。

    他們一沒偷二沒搶,就連褚淮舟也沒真的打算毀約逃跑,有什么好躲的?

    “褚淮舟!”見那群人還沒來,陳馥野探出頭,“我們這是在躲什么?”

    他從床下探出頭,也陷入沉思:“……”

    “我也不知道!”于是他用氣聲回答,“不過,憑我錦衣衛的直覺,還是先躲了再說吧!”

    陳馥野:“……”

    “憑他錦衣衛的直覺”。

    這直覺能靠譜嗎?

    哐當一聲,屋門被推開,燈光頓時照進來。

    其實這小房間沒太多隱蔽的地方,想找的話,不用五秒鐘,隨手就能把他們兩個給揪出來。

    很快,褚淮舟就被發現了。他甚至不是“被發現”的,就是進來的人把筒燈一提,正對著就能看見他平躺在床下,眼珠都不用轉。

    接著,衣柜也瞬間被打開。

    陳馥野和五個手持棍棒,神情兇狠的大漢面面相覷。

    為首的大漢肌肉發達,勒著頭巾,大花臂,蓄著厚厚的絡腮胡,身高可能得有一米九多,以至于陳馥野必須得昂著頭,才能勉強看見他胡須上面的部分。

    大漢瞇起眼睛,仔細凝視著自己。

    “……”

    陳馥野:“我不打擾,我先走了哈。”

    “小姐,請留步。”

    為首的那個大漢突然開口,嗓音粗獷低沉得嚇人。

    “這與她無關。”褚淮舟立馬正聲,“我……”

    “褚公子。”大漢回過頭,面色不善地打斷,“你想偷偷逃跑的事情,一會兒再說。”

    褚淮舟冷笑一聲:“她與這棟樓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牽扯,如若是我犯了錯,你們現在帶我去見閣主便好,無需一會兒再說。”

    “必須得一會兒再說。”大漢若有所思地看向陳馥野,

    “現在……我的手頭有更要緊的事情。”

    聞言,褚淮舟毫不猶豫,直接反折了身邊打手的胳膊,那壯漢誒呦一聲痛叫,便輕易奪了他的棍棒下來。

    然而也正是此時,大漢突然伸手。

    “褚公子,別動。”大漢說,“都讓你等會兒了。”

    說著,他的手掌竟然虛虛放在了自己的左臉上。

    在大漢那寬闊手掌的襯托下,纖細的脖頸仿佛一擰就斷。

    這是什么走向?

    陳馥野陷入沉思。

    這個故事是這種走向嗎??

    見狀,褚淮舟的胳膊被迫僵硬地停在空中,瞳孔顫抖:“……”

    陳馥野平靜地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了看屋里其他壯漢。

    估量了一下這五個打手的水平,如果空間足夠寬敞,自己也并非不能單挑這五人。

    縮在這小屋里倒是吃了虧。不過真要打的話,加上褚淮舟,其實輕輕松松。

    所以陳馥野很想跟褚淮舟說,沒必要這么嚴肅,你都快嚴肅成正劇了。

    “我會殺了你。”褚淮舟冷聲,“我沒有顧忌。”

    然而大漢并沒有聽他說話。

    他又伸出右手,放在了陳馥野的右臉上。

    也就是說,這個大漢現在是處于一種用雙手虛捧著自己臉蛋的狀態。

    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類似于幼兒園小朋友跳“我們的祖國是花園”時的那種動作。

    這什么動作?

    然后,他的嘴角突然往下一撇。

    隨后,他的神情變得動容。

    準確地說,是變成了emoji表情里面那個熱淚盈眶的【委屈】的模樣。

    最后,只聽“噗通”一聲。

    大漢在自己面前跪了下來。

    …………  ?

    陳馥野瞥向褚淮舟:“?”

    褚淮舟緊緊盯著他:“?”

    “大小姐!”大漢震聲道。

    接著,身后四個大漢也跪了下來:“大小姐!”

    沒等反應過來,隨著大漢一聲嘶吼,他開始嗚嗚哇哇地嚎啕大哭:

    “托老太太的福,托老爺的福,托太太的福,在下終于在這應天府見到您了——!”

    陳馥野:“…………”  ?

    大哥你這是在?

    他淚如泉涌,激動得雙手發抖:

    “您還記得我嗎?!托老太太的福!您小的時候,我還抱過您呢!”

    陳馥野:“……”

    褚淮舟:“……”

    發生什么事了.jpg

    陳馥野連忙抬手:“收。”

    “是,是!”于是大漢便聽話地止住哭泣,從胸口掏出一塊粉色繡花手帕,擦起眼淚來。

    見狀,后面的其他四個花臂大漢也一抽一抽,抱頭哭成一片。

    “意思是……你是……”

    陳馥野望了一眼屋外,謹慎道,“我家的人?”

    褚淮舟也在場,她斷不可能貿然說出江州陳家這個詞。

    “大小姐不記得我了也無妨!”大漢淚痕未干,連忙把手帕塞了回去,雙手抱拳,“在下乃駐應天府總舵手,婁進是也!”

    然后他又一拍胸口,直直舉起手臂,朗聲:

    “為公主殿下獻出心臟!”

    后面四個也跟著:“為公主殿下獻出心臟!”

    陳馥野:“………………”

    到這里,陳馥野很想真情實感地重新說一遍:“我不打擾,我先走了哈”。

    救命。

    救命啊。

    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

    陳馥野恨不得誰能給她一棒子,告訴她這是暈倒之后產生的幻象。

    怎么跟吃了毒菌子似的。

    不過,公主這個詞放在明面上,終究是明朝皇

    帝的女兒才能用的詞。

    先不管褚淮舟在不在意了,這偌大的攬云聲樓,人多眼雜,他們也敢這樣造次?

    “你們這么喊是不是不太好?”陳馥野悄聲提醒。

    “怕甚么!”婁進說,“這整棟樓都是您的,只要您愿意,想在大廳中間翻筋斗都可以!”

    “那還是算了。”陳馥野回答,“我不想在大廳中間翻筋斗。”

    說完,陳馥野目光一沉。

    等等。

    他剛剛說什么?

    …………

    不會吧。

    陳馥野心虛地瞥了一眼褚淮舟。

    合著半天,這攬云聲樓是自家產業!??!?

    第29章 第廿九回 我就玩玩。

    重新打量了一下這五個大漢, 陳馥野舉起一根手指:“先都別說話。”

    大漢們便立刻噤聲,十分乖巧。

    大腦趁機飛速旋轉。

    所以,現在最關鍵的問題, 并不是如何把褚淮舟從這棟樓里給撈出來。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變得有些無關緊要。

    主要是——

    現在的情況, 實在是太抽象了。

    首先, 陳馥野很不愿意承認的一點是,褚淮舟最開始的直覺竟然真的是對的。

    他竟然真的就這樣誤打誤撞,混進了一幢反賊在應天府扎堆的樓閣。

    但是現在的問題就在于, 這棟樓的反賊太扎堆了。

    如果褚淮舟是一只貓, 就相當于他鉆進一個洞里,準備生擒老鼠, 結果發現并這里不只有一只老鼠,因為這個洞根本就是個老鼠洞。并且這個洞里的老鼠,各個都是一米八一米九紋著花臂的巨型肌肉老鼠。

    假若讓自家人知道了褚淮舟錦衣衛的身份,他不是當場去世,就是這輩子都會被關在這棟樓里了。

    而假若讓褚淮舟知道了自己這幫人的身份……

    雖然史書上把永樂大帝遷都后的南京稱為退休官員養老地,但五軍都督府也不是吃閑飯的。

    無論哪一方的身份暴露,都必有惡戰。

    所以此刻最要緊的問題, 在于自己。

    只有自己才是同時清楚兩方真實身份, 并且根本不在意什么反賊不反賊的,錦衣衛不錦衣衛的人了。

    現在要怎么做,全憑意愿。

    但是這幾個自家人,一激動連公主殿下這種詞都敢喊出口,就差沖進紫禁城,把朱翊鈞從皇位上拉下來,讓自己去皇位上翻筋斗。

    于是陳馥野沖那五個大漢勾了勾手指,又指向門邊:“跟我出來一下。”

    “遵命!”他們立刻跟上來。

    “等我一下。”陳馥野對褚淮舟說。

    褚淮舟現在應該尚處于“發生什么事了”的階段, 所以他只是點點頭:“啊……好吧。”

    然后陳馥野就直接把廂房的門關上了。

    希望他那稀爛的腦瓜可以直接忽略掉剛剛那五個大漢的僭越之舉。

    走到了回廊角落,確定聲音不會被褚淮舟聽到,陳馥野轉過身,正色看向這五個大漢。

    “先告訴我,你們在此做這個營生,沒有太過張揚吧?”

    婁進立刻弓腰抱拳,回答道:“回大小姐,我們自從被老太太分配到應天府之后,從揚子江碼頭一路到這里,從來都是安分守己、以禮待人、懷瑾握瑜、高風亮節啊!”

    “……”

    要不是她沒信,她差點就信了。

    “很好。”陳馥野點頭,“那么現在我有一個要求。”

    “大小姐請說!”

    “我們終究還是在這秦淮水街上,各方勢力繁雜,又有所謂可疑人士作祟,因此,關于我陳家的事情,把你們的嘴全部都堵好,不可透露一分一毫。”

    “大小姐教訓得是。在下方才實在是太過激動,竟然當著那小小倌人的面喊出了您的名號,在下罪該萬死。”婁進連忙跪下。

    “如果您需要,在下現在就去把他滅口,以絕后患!”

    ……說好的以禮待人高風亮節呢。

    “這個倒也沒必要。”陳馥野說,“不過,既然你提到剛剛那個人了……”

    說到這里,陳馥野被自己噎住了。

    婁進頓時會了意:“方才在下進來時,看見大小姐和那個倌人在一起,莫非……”

    陳馥野條件反射,當即否定:“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陳馥野沉默了片刻。

    一個念頭瞬間涌上心頭。

    那就是順水推舟。

    一能把褚淮舟這個倒霉撞大運的人從自家據點給請走,二還能繼續原定的計劃,并且能把這個復雜的情況最大程度簡化。

    當然了,只要褚淮舟可以忽略這轉變過大的中間過程。

    還有什么能比這個主意更完美的?

    “好吧,其實就是你想的那樣。”陳馥野說。

    婁進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

    這時才能看出來,他估摸著得有五十歲了,怪不得能說出“您小時候我還抱過您”那種話。只不過體格實在是高大強壯,輕易看不出年紀。

    “大小姐。”他抱拳垂首,“在下雖然是您的下屬,指東打西,生死交由,可論輩分,也算是您的長輩,這里便多嘴一句,還請諒解——這攬云聲樓里的倌人對于大小姐來說,實在是太過輕賤,簡直就是臟了大小姐您的手啊!”

    果然。

    陳馥野就猜到他會這么說。

    其實稍微靠譜點的長輩都會這么說。

    只不過陳馥野實在不記得,這個婁進究竟是她的哪門子長輩了。陳家樹大根深,派系復雜,是她哪個什么遠房姐夫堂姐夫也說不定。

    所以,這種時候就要稍微ooc一下。

    直接擺爛。

    “無妨。”陳馥野回答,“我就隨便玩玩。”

    婁進:“……”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腦海里仿佛有一萬只土撥鼠大吼大叫,腳指頭幾乎可以一比一復刻摳出一幢新的攬云聲樓。

    還好褚淮舟聽不見。

    不過聽陳馥野這么說了之后,婁進緊皺的眉頭,竟然舒展開來。

    “好!”婁進震聲道。

    陳馥野:“……”

    哥你在好什么?

    “在下方才之所以勸阻大小姐,是因為這些樓里的倌人往往最擅長花言巧語,迷惑人心,在下實在是怕大小姐為那人所迷惑,從而耽于男色,無心振興家業——并且,萬一他哄騙大小姐,讓他進了我們陳家大門,那簡直不堪設想!”

    “不過,既然聽到大小姐這么說了,在下實在是非常欣慰啊。”婁進說。

    陳馥野:……你倒也不至于到欣慰的地步。

    這心態跨度還挺大。

    “那么,我能把他帶走嗎?”陳馥野問。

    “這……”婁進為難道,“不瞞大小姐說,那個褚姓倌人,恐怕有些棘手。最近這秦淮水街上的怪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是個清清白白新來的,行蹤還十分詭異,閣主最近很懷疑他。”

    陳馥野心懸了起來,試探問道:“懷疑他?哪一方面?”

    “閣主懷疑他——”婁進左右看看,壓低嗓音,

    “懷疑他,私下勾結了旁家倌樓的夫人,趁著這秦淮水街一派亂象,想跳槽搶我們的生意呢!”

    陳馥野:“…………”

    好吧!

    果真是半斤對八兩,針尖對麥芒。

    大哥不說二哥,一個站在反賊窩里說這里肯定沒有反賊,一個指著錦衣衛說他是來搶牛郎生意的,雙方都有著極其令人贊嘆的推斷力和驚人的直覺。

    怪不得能聚到一起去。

    “大小姐請看。”婁進指向熙熙攘攘的熱鬧大廳,“這攬云聲樓內魚龍混雜,各路派系在此聚集,想混進來個別有目的的人,實在是非常容易。”

    陳馥野便也跟著他手指的方向,向樓下看去。

    “您看,那個體態豐滿,頭戴金釵,正摟著三個小倌的夫人,乃是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夫人!”

    “您又看,那個大聲玩笑,向吹簫的小倌身上扔錢的年輕娘子,是時下當紅的譜曲歌伎!”

    “那個與倌人在臺上共舞的娘子,是南京國子監監丞!”

    “您再看,那個穿著富貴,帶帽蓄須的男子,乃是……喔呦,正是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大人本人。  ”

    婁進話音剛落,大廳里便激烈地吵了起來,因為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大人和他的夫人正好碰面。

    于是攬云聲樓的廳堂內,古裝倫理狗血劇進行中。

    聽他這么一說,陳馥野只覺得,原來大家都玩兒得挺花啊。

    夜生活真是豐富多彩。

    “不過,既然大小姐只是想來隨便玩玩……”婁進站起身,十分自信地往這偌大的廳堂內伸手一揮,“您隨便挑!”

    “隨便挑?”陳馥野挑眉。

    “隨便挑。”婁進篤定,“如若大小姐將我樓里的倌人都看了個遍,還是只想要他的話,那想必閣主也不好說什么。”

    陳馥野覺得他的這個提議可以接受。

    反正今天都是來演戲的,不如演到底了。

    “請大小姐跟我來。”婁進抱拳,示意跟他走。

    想到還被關在廂房里的褚淮舟,陳馥野用大拇指一指:“把他也帶上。”

    于是婁進的表情迅速在“乖巧”和“嫌棄”之間轉換了一回:“遵命。”

    大漢們把廂房的門打開,粗聲粗氣道:“大小姐有令,特赦你同她一并前往七樓,還不快跟上!”

    陳馥野覺得,自己已經完美地融入了這個劇情。不過褚淮舟就不一定了,也不知道他一時能不能接受得了這個世界的劇變。

    不過等褚淮舟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陳馥野就發現自己果然多慮了。

    他先是在大漢們的凝視下,臉色沉重地走到了陳馥野身邊。隨后,神色一變:“竟然如此!?”

    “竟然如此?”陳馥野皺眉。

    “是啊——這么說來,豈不是方便了許多?”褚淮舟雙眼閃閃發亮,“那你今晚就能把我帶走嗎?”

    “……”

    看著他閃爍著星星的眼睛,陳馥野一時間幻視了某種很啰嗦的白色長毛大型犬類。

    這種神情,總讓人覺得他的大腦褶皺應該很少,腦回溝比較光滑。

    “真是放肆!”其中一個大漢喝道,“當眾場合,距離大小姐必須七步開外,這都不明白?!”

    然后,他便只好暫時屈從,退到了隊伍的最后。

    “我還要繼續巡視,你們就帶大小姐上去吧。”婁進說著,順便用狠厲地目光瞪了褚淮舟一眼。

    “是!”

    閣主的屋子在最頂樓,也就是七層。

    走到七層之后,視野便大不一樣。

    站在高聳的露臺之下,夜風習習,整座金陵城的輝煌燈火盡收眼底,秦淮河穿過城樓街巷,華美壯麗非常,果真是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閣主!”大漢推門,“大小姐來訪!”

    第30章 第卅回 《金陵Produce101》……

    木雕門一開, 一個女人便走了出來。

    還沒等陳馥野看清她的模樣,她便發出了一聲女高音詠嘆調的“哦——!”,將陳馥野往懷里一摟。

    “馥兒啊, 你竟然來了!”女人說, “我的寶貝丫頭!”

    陳馥野被迫埋胸, 只聞到一股花香粉味。

    在被憋死之前,女人終于放開了她。

    抬臉,看見了女人的模樣, 年紀估摸跟自家母親相仿, 體態微豐,杏眼桃腮, 保養得極好。

    陳馥野自覺看她有些面熟,不過在回憶里,自己一直都是那種親戚來了就躲房間里的叛逆自閉小孩,所以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實在是分不清楚。

    “嗨!”她用手帕擦眼淚,“這許久也沒回家了,隔的日子長了, 想必馥兒也不怎么記得我了!”

    “夫人, 您別難過啊!”大漢們勸慰道,“方才婁總舵才害我們哭了鼻子,這會兒您害得我們又想落淚了!”

    陳馥野:“……”

    自家人的情感真是豐富啊。

    這幾個大漢一會兒跟著婁進哭,一會兒又跟著她哭,專業氣氛組嗎?

    于是陳馥野便沖她眨了眨眼睛,歪歪頭,一臉“你問我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只是一只小白兔”的表情。

    硬件條件擺在這里, 裝乖這檔子事,陳馥野還是信手拈來。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女人抹干凈眼淚,“也是堂姑母離家太久了,不常走動,馥兒不記得姑母,也實屬常事。那姓婁的你方才見過了吧?那是我家男人,你小的時候,我倆還抱過你呢!”

    陳馥野:“……這個我已經聽他說過了。”

    真不新鮮。

    不過一說堂姑母,陳馥野倒是想起來她是誰了。

    自家的親戚實在是人物眾多,不過在其中,受到信任,成為核心人物的也就那么多。

    這堂姑母叫陳秋錦,父親的堂姐,以前倒是經常在江州陳府中來往,后來便沒了消息。想必是被奶奶陳胥松委派了重任,分配到這應天府來了。

    而她的丈夫婁進,雖然同是長輩,但畢竟是外姓人,又是上門女婿,地位低,對陳馥野便沒有像陳秋錦這樣熟絡,更像是正兒八經的下屬。

    “我前些日子也是收到了老太太的信,說馥兒和當家的不和氣,打算出來轉轉,便要來應天府了。所以我便日夜想著,等碼頭那邊的人傳消息過來,可是等啊等啊,硬是半點消息都沒有。我便想著,莫不是路上跑丟了吧?”

    她這么說著,又摟了陳馥野過來,左看右看,“還好還好,這不是好好的嗎?”

    串起了這段關系,陳馥野便有了底氣,打招呼:“好久不見,秋錦姑母。”

    “誒呦,真好,叫姑母了,我們馥兒真招人疼!”于是陳秋錦沒忍住,在自己臉蛋上啵唧一口,留下一大塊紅唇印。

    “…………”

    陳馥野摸著臉蛋,心想,早知道就不叫了。

    看陳秋錦的反應,仿佛自己不是成年人,而是剛剛在襁褓中滿月。

    “馥兒到應天府多久了?碼頭那兒沒消息,這兒怎么也今日才來?”陳秋錦又問。

    也是,奶奶陳胥松的本意,是讓自己到應天府之后直接接管碼頭的,想必他們之間也早就通過氣了。

    然而陳馥野原本的計劃是從江州逃出來之后,直接玩失蹤。

    沒想到,最終還是被這應天府的自家人發現了。

    陳馥野只好敷衍:“嗯……因為還沒想好要做什么,便想著先在應天府游蕩游蕩,好了解……呃,了解行情?”

    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離譜。

    了解什么行情?反賊行情嗎?

    聞言,陳秋錦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贊嘆道:“還得是我們家馥兒,就是有頭腦!”

    陳馥野:“……”

    謝謝姑媽,您還真是什么都能夸啊!

    其實被江潮沖到應天府的那一天,陳馥野就隱隱約約感覺,被自家人認出來只是早晚的事,只不過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罷了。

    現在,陳馥野就只能寄希望于,他們千萬別把這些產業當真交到自己手上。

    讓她當個小小奶茶店店主就好了,反賊這種高危職業大可不必。

    仔細聽陳秋錦這一來二去說的話,其實并沒有絲毫破綻。

    旁人聽了,恐怕也只當是什么大戶人家,跟反賊是一丁點聯系也沒有,陳馥野也只好由她說了。

    不過,這番激烈的認親過后,陳秋錦便注意到了跟在后頭的褚淮舟。

    她的神情頓時變得凌厲起來:“喲,這不是整日打算跳槽逃跑,背叛我攬云聲樓的褚公子嗎?怎么也在這兒?”

    屬下的大漢連忙上前,悄悄跟她說了此次前來的意圖。

    片刻后,陳秋錦嘴角露出了一個很懂的笑容:“嗯,果然我們馥兒也長大了啊——”

    ……

    尷尬。

    尷尬得要死!

    陳馥野咬著后槽牙,勉強讓表情波瀾不驚。

    這種尷尬是最難受的,因為在場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尷尬。

    陳秋錦很愉悅,屬下的大漢們也很愉悅。褚淮舟就更別

    說了,他其實是現場最愉悅的那一個——

    他恨不得現在就能被當成自己的小男寵買走!

    于是,在這個無論誰都很愉快的攬云聲樓,只有自己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陳秋錦偷偷攬了陳馥野,悄聲道:“馥兒答應姑母,只當是消遣,交游玩玩就好,不當真?”

    “不當真。”陳馥野篤定道,并且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男人而已,當真做什么。”

    接著,陳秋錦又斜睨了一眼褚淮舟:“倘若最后還是只看上了他,答應我,也不當真?”

    “不當真。”

    “嗯……”陳秋錦思量片刻,然后震聲,“好!”

    陳馥野:“……”

    怪不得和婁進是一家人呢。

    也得虧是家風開放,若是尋常人家聽見晚輩這么說,可不得氣暈過去?

    然而無論是陳秋錦還是婁進,對此都完全不在意。

    不過按照家中對自己的未來職業規劃,可能他們覺得,自己早晚都是要像皇帝那樣開后宮的。

    封建社會實在是太罪惡了!

    “來,都叫他們準備好!”陳秋錦說,“都看著點,那些歪瓜裂棗的就別放進來了啊,免得臟了我們馥兒的眼。”

    陳秋錦拍了拍手,大漢們便連忙去準備了。

    看著她的架勢,陳馥野蹙眉。

    這大張旗鼓,是準備做什么?

    陳秋錦領著讓自己進屋坐,又叫人上了花茶:“我記得馥兒最愛這些甜蜜花茶,正好我這兒也有,你抿一口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這是茉莉花茶,可能加了一些蜂蜜,不過還是濃茶底,想必是上好的茶葉,不過陳馥野對此也不甚了解,只能當有花香味的普通茶水喝了。

    陳馥野喝了一口:“合的,謝謝姑母。”

    這頂層露臺統共只有一間屋子,十分寬敞,并且一側還是大開扇窗設計,視野極佳。

    里面裝修也十分精美,雕花屏風,玉枝蘭草,窗邊還掛著鳥籠,里面的玄鳳鸚鵡在里面蹦蹦跳跳。

    見狀,褚淮舟便也找了張凳子坐下來。誰料他屁股剛沾凳子,大漢一聲怒吼:“誰叫你和我們家小姐同坐了!?”

    “那我應該……?”褚淮舟問。

    “到窗邊自己尋個地方站著去!”大漢說。

    “喔。”他便只好走到窗臺邊上,抱臂靠墻站著。

    結果大漢又一聲怒吼:“誰叫你站沒站相了!?”

    褚淮舟:“……”

    于是他又依著大漢的話,咳嗽兩聲,嚴肅認真地站直了身子。

    “別吼,別吼。”陳秋錦嘖聲道,“今日大小姐在咱們這兒玩樂,縱有不體面的地方,敲打敲打便好,別一驚一乍的。”

    “是,夫人!”

    陳馥野與他對視一眼,他卻沖自己笑了起來,還朝那個大漢的方向偷偷皺鼻子。

    其實有時候,陳馥野覺得褚淮舟這個人有些奇怪。

    他似乎沒有什么禮數——這倒不是說他沒有禮貌的意思,而是……他不太像是被框在這個時代的人。

    論感覺,他更像是那種與自己貼近一點的人,比如隔壁專業男同學之類的。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外面便傳來了動靜。

    樓梯蹬蹬咚咚,不斷有人往上走。

    陳秋錦已然將瓜子點心排滿了桌子,自己先磕了起來:“嗯,叫他們進來吧。”

    門被打開,第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他眉目清秀,年紀不大,規規矩矩行禮,整理衣著:

    “久聞大小姐盛名,今日得以一見,不勝榮幸。小子不才,巴蜀人是也,姓賀,字容景。于世虛度十七春秋是也。崇拜的歌伎是馬湘蘭,興趣愛好是唱歌,讀曲和蹴鞠。”

    “大小姐怎么看?”陳秋錦問。

    怎么看?

    這是什么環節?

    陳馥野:“……那你唱一曲……?”

    于是這人就搬過了古箏,開始唱歌。

    唱完后,陳秋錦不大滿意,搖搖頭:“一般。音色還行,沒有靈氣,重要的是沒有情感。十分滿分的話,我最多能給到六分半吧。大小姐覺得呢?”

    其實陳馥野在神游,沒怎么聽,只好隨口敷衍:“嗯,姑母說得對。”

    “嗚嗚嗚……”他頓時抹著眼淚哭出來。

    于是這人就嗚嗚咽咽地遺憾退場了,臨走前還表示自己會繼續努力,不辜負閣主和大小姐的期望。

    接著,下一個男子又進場,然后開始慣例自我介紹。

    介紹完之后,說他的興趣愛好是武術,于今年五月下旬時成功完成過一次輕功水上漂。

    然后,他就開始打起了螳螂拳。結果不小心撞到了玄鳳鸚鵡的鳥籠,被陳秋錦一頓痛罵,那鸚鵡便也跟著罵。

    于是,他也狼狽退場了。

    緊接著,又是下一個男人。自我介紹,才藝展示。

    “……”

    到這里為止,陳馥野突然反應過來,為什么眼前的這一幕看著很是眼熟。

    因為無論怎么看,此時此刻正在進行的,都是一檔名為《金陵Produce101》的選秀節目。

    就他們的水平而言,還是海選現場。

    眼前的第十一位選手說他的才藝是朗誦,然后他就站著,朗誦起了《史記七十列傳張儀列傳》,三炷香過去了都還沒朗誦完。

    真能背啊。

    陳馥野看得直犯困,差點把頭磕在桌子上。

    再不攔著他,這節目馬上就要變成《最強大腦》了。

    這攬云聲樓從某種意義上,也真是臥虎藏龍。

    終于,參賽選手全部都完成了才藝展示。

    陳馥野長出一口氣。

    太煎熬了。

    這么看來,選秀節目的海選評委也真不容易。

    “有的臉蛋還可以,有的才藝倒也不賴,只是合起來看,終究是些平凡貨色,上不了臺面。”姑母陳秋錦則看得直搖頭,“看來這最近得清清冗雜,重新招人了啊!”

    說完,發現無人應答,陳秋錦又抬高聲音:“嗯?!”

    這時,那幾個大漢才終于醒了過來,連連點頭:“閣主說得是啊!小的這就讓人安排下去,重新招人!”

    陳秋錦轉過臉,看向陳馥野:“不過,終究還是要看馥兒的意愿,你覺得如何?可有看得過眼的?”

    如果真讓陳馥野說實話的話,她很想說,其實里面不少人挺適合轉行的。

    相信現在大明的喜劇行業應該挺缺乏人才。

    不過,這好歹也是姑母的面子,陳馥野沒有立即否定,猶豫起來,心想好歹要點評兩個。

    眼波流轉中,陳馥野突然瞥見了褚淮舟。

    “……”

    他抱著膝蓋縮在墻角,睡得比那些大漢熟多了。

    陳馥野:“果然還是他吧。”

    想了想,陳秋錦點頭:“嗯……馥兒要是真打算把他帶走,倒也是為我省事,這小子雖然賣座得出奇,不過,我終究還是覺得他不是個安分的種,留在這里,早晚會給我惹出禍端。”

    哇。

    不愧是堂姑母。

    直覺就是要準得多!

    “真就他了?”陳秋錦問。

    陳馥野點頭:“嗯。”

    陳秋錦回過頭,這才發現褚淮舟竟然還沒醒:“嘖,給我把他弄醒——這還有沒有規矩了!?”

    “馥兒究竟是看上這小子哪點了?”

    “……”看著褚淮舟那嬰兒般的深度睡眠,陳馥野心想,你還真能給我出難題。

    于是陳馥野回答:“我就喜歡這種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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