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明現(xiàn)在都是吃公糧的城里人了,你還穿的土里土氣,等會被他同事看到了還不笑話。”
坐在進城的拖拉機上,陳荷花一邊嗑瓜子吐瓜子皮,一邊吐槽兒媳婦的穿著打扮。
陳荷花知道今天要進城,把林芳芝去年給她做的新衣服新褲子都給扒拉上,看到林芳芝反而灰撲撲的一身,哪里都不滿意。
“芳芝已經(jīng)很俊了,不需要衣服來裝點了,再說都老夫老妻了,還看這個?”一同坐在拖拉機上的還有進城購置結(jié)婚物件的村支書媳婦趙文慧,她聽陳荷花叭叭叭一路了,終于忍不住開口懟了兩句。
她小兒子月末就要結(jié)婚,對象是陳家莊的小學(xué)老師田甜,她姐姐趙紅霞保的媒。月末還要在陳家莊辦婚宴,她可是請了林芳芝幫廚的,到時候席面要整得漂亮又實惠,可不得花費廚師一番心思。
再說了不說這茬,林芳芝本人在村里的風(fēng)評就是一頂一的好,長得體面好看,做農(nóng)活做飯做家務(wù)都是一把好手,為人善良厚道,誰家有事喊她一聲,她能搭把手的一定會幫忙。
更別說林蘇還是她孫子孫女的好朋友,這親疏關(guān)系一目了然。
陳荷花在趙文慧面前,氣焰低了一頭,她討好地笑了笑,“老姐姐,你說的是這個理,但是吧你也知道他們都結(jié)婚好幾年了,就得了林蘇這個丫頭,我家志明三代單傳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趙文慧頓時瞪大雙眼,一臉驚愕,“我沒記錯的話,志明是入贅的林家啊,就算生了兒子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看陳荷花一臉吃癟,趙文慧又點了幾句,“就算吃皇糧又怎么了,往上數(shù)三代,大家祖上都是貧農(nóng)都是一樣的,我可跟你說,別以為進城了就看不起咋們鄉(xiāng)下人,要是做了什么背信棄義的事情,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當(dāng)然這話我不是針對你針對志明,我跟我春華、春麗都說過!”
春華是趙文慧大兒子,春麗是她二女兒,她三個兒女都很有出息。
陳春華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機械廠的四級鉗工,他的一對兒女陳子南、陳菲菲都在安城一小讀書,成績非常優(yōu)異,德智體全面發(fā)展。二女兒陳春麗在報社當(dāng)記者。
在開拖拉機的是小兒子陳春明,他響應(yīng)國家號召發(fā)展農(nóng)村經(jīng)濟,帶頭在陳家莊建設(shè)糧食加工作坊。
陳荷花訕訕點頭,“老姐姐您說的對,再怎么樣我們都不會忘了本忘了根!
林蘇看她吃癟,撲在林芳芝懷里偷笑,陳荷花這種人還得厲害的人來治。
到了蘇志明工作的安城三中,正好是中午,敲響了下課鈴聲,學(xué)生們老師們一股腦地沖出了教室,有的拿著飯盒去熱飯,有的去食堂吃飯,家底豐厚一點的準(zhǔn)備去國營飯店下館子。
蘇志明抱著語文書,跟陸舒顏并肩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
蘇志明穿著白色襯衫,陸舒顏穿著大城市女孩子最愛的布拉吉連衣裙,偶爾抬起的手腕上戴著一只掐絲金手鐲,襯著她纖細的手腕仿佛蓮藕一般。
陽光撒在二人臉上,美好地仿佛畫報上的金童玉女,惹得不少學(xué)生頻頻回頭驚嘆。
“志明——”
“爸爸——”
兩道熟悉的嗓音打破蘇志明的從容。
林芳芝牽著林蘇,還有一旁一臉激動的陳荷花,正站在不遠處看著蘇志明,忽然一股寒意從他腳底冒出,一下子竄到了他的天靈蓋,讓他在艷陽天下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陸舒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馬紅了眼眶,“志明,這……!
蘇志明都沒顧得上安慰陸舒顏,下意識地就快步奔到三人面前,臉色緊繃,語氣嚴(yán)厲質(zhì)問道,“你們?yōu)槭裁匆獊磉@里?這是你們能來的地方嗎?”
“趕緊走!”蘇志明直接上手推著三人離開,遇到授課的學(xué)生上前打招呼,“蘇老師好……這是?”
蘇志明一臉尷尬,臉上憋的通紅,“這是我的親戚,來看我的,你們先去食堂吧別耽誤到吃飯時間了。”蘇志明著急的汗都出來了,他在學(xué)生面以往多風(fēng)度翩翩,現(xiàn)在這么狼狽不堪的樣子真的很少看到。
蘇志明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和糧票,隨手抽出幾張,也沒看金額,直接塞到了林蘇手里,“蘇蘇聽話,讓媽媽帶你們?nèi)鵂I飯店中午吃個飯,爸爸現(xiàn)在有事,等下午沒課了過來找你們。”
天氣熱,人又多,蘇志明緊張地跳腳。
林蘇一看手里的錢,嚯,整整一塊錢,夠去下館子搓一頓了。
再看那蘇志明,急得臉色都白了,林蘇看過癮了才甜甜地說道,“媽媽,我餓了,我們?nèi)コ燥埌!?br />
“那我下午再來!绷址贾ダ淅涞厍浦K志明那小丑般的模樣,冷笑一聲,轉(zhuǎn)頭就走,絲毫不留戀。
剛處理好這邊,蘇志明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再去顧陸舒顏,她眼眶通紅瞪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就走。
蘇志明連忙去追,“舒顏,你聽我解釋。”
陸舒顏在前頭跑,蘇志明在后頭追著,兩人在教學(xué)樓后的湖畔停下,陸舒顏嗚咽著哭訴,“那是誰?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那你又把我放在哪里!”
陸舒顏花一般的年紀(jì),花一般的面容,眼含淚水,如帶露的海棠花,俏生生地望著蘇志明,看的他心都化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突然來了,舒顏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喜歡林芳芝,我對她沒有感情。”
陸舒顏哭地梨花帶雨,“看你們站在一起,你們才是一家人!我真心里難受,而且你看那些學(xué)生同事來來往往,以后怎么看我,我不是第三者,我跟你是純潔的同志情,我們什么都沒發(fā)生!
蘇志明聽了不是滋味,心里的天平在陸舒顏和林芳芝之間來回徘徊,如果都是入贅,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陸舒顏的條件更好,幾乎沒怎么權(quán)衡,蘇志明心里就有了判斷。
他動作溫柔地把陸舒顏擁入懷里,“舒顏我知道的,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親爸那邊在上演瓊瑤劇,林蘇這邊蹦蹦跳跳去了縣城的國營飯店,F(xiàn)在下館子吃頓飯可不便宜,但是里面依舊滿滿當(dāng)當(dāng)坐滿了人,十幾張桌子全部坐了人,人來人往的無比熱鬧喧嘩,服務(wù)員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色,舉著托盤穿梭在后廚和大堂之間。
現(xiàn)在國營飯店服務(wù)員的工作可是鐵飯碗,他們完全沒有“顧客是上帝”的理念,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仿佛顧客欠了了他們一張大團結(jié)。
墻上的小黑板上用粉筆標(biāo)記著菜品價格,豬肉水餃一盤兩角錢,一盤十八個。
林芳芝點了三盤豬肉水餃,一盤油渣燉白菜,一盤涼拌豬耳朵,真是相當(dāng)豐盛,擱在前兩年過年年夜飯都沒這么豐盛,把那一塊錢物盡其用,用到一分錢不剩。
陳荷花直盯著那一塊錢眼紅,一直念叨著,“太浪費了,點這么多干啥?”
等坐下來吃飯,早就把這句話拋在了腦后,就跟沒見過好東西一樣,如狂風(fēng)卷殘云的姿勢掃蕩全場,直夾起餃子往嘴里送,一邊吧唧嘴一邊瘋狂點頭感慨,“怪不得大家都喜歡往城里跑,娘啊這過得都是什么好生活,頓頓有肉想都不敢想!”
林蘇看著盤子里熱氣騰騰的餃子,連撲面而來呼呼的熱風(fēng)都給忽略了,夾起一個胖乎乎的餃子就往嘴里送,純手工揉面的餃子皮特有彈性,純純無公害的豬肉餡料多汁鮮美,肉汁味在嘴里肆意打轉(zhuǎn),恨不得連舌頭都給吞了。
林蘇幸福地瞇起了雙眼,再吃一口涼拌豬耳朵,里面放了爽口的黃瓜絲點綴香菜,再用辣椒紅油那么一拌,太可口開胃了!
只可惜林蘇胃口小,餃子就吃了六個,再吃點菜就吃飽吃不下了。
陳荷花看林蘇不動筷子,立馬飛快地把林蘇面前的盤子直接拿走了,“奶奶幫你吃剩下的,別浪費了!
林蘇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動作,仿佛害怕誰跟她爭搶一般,一只手擋在盤子前飛快地吃完,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當(dāng)著林蘇的面直接用指甲剔牙,“芳芝你知道今兒站在志明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嗎?怪俊的,打扮的也好,一看就是城里姑娘。”
林蘇看她浮想聯(lián)翩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女人真的不愧是蘇志明親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蘇看林芳芝慢條斯理地吃飯,垂下眼簾,并不想開口搭話,林蘇莞爾一笑接道,“應(yīng)該是爸爸的朋友吧。那個阿姨長得好看,裙子好看,手上的金手鐲也好看!
陳荷花不禁露出心馳神往的神色,“那手鐲真好看,得值不少錢吧,那姑娘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站在志明身邊還怪登對的!标惡苫ㄑ笱蟮靡獾,絲毫不顧忌坐在她對面的林芳芝。
林蘇對她毫不掩飾的態(tài)度只感覺無語,有些無聊地左右張望了幾眼,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她輕輕的扯了扯林芳芝的衣袖。
“媽媽,你看那個叔叔好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