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怎么樣了,有戲不?”
唐小秋中午忙完相親,下午百貨公司的班還是正常上,踩著晚飯飯點才回到家。剛剛進門,她媽媽張秀蘭就迫不及待地追問,飯桌上其他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仿佛在被人推著走,唐小秋心里煩躁的很,她一邊把背包掛在門后,語氣頗有些不耐煩,“沒戲,我不喜歡這個相親對象,他離婚帶娃還比我大那么多,根本不配啊!媽,你們到底怎么想的。”
張秀蘭聽聞,無奈的嘆氣道,“你這孩子,懂什么,人家條件好,多少人盯著他家。”
唐國棟皺著眉頭,悶聲灌了一口白酒,語氣相當不好,“你就知道慣著她,要讀書給她讀書,要錢給錢,現在家里稍微困難點了,讓她相看個對象幫襯著點都推三阻四,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唐國棟是國營工廠的車間主任,張秀蘭在紅日機械廠食堂做工,兒子唐小夏是機械廠的流水線工人,唐小秋也是有正經工作的售貨員,按理說這樣的家庭組合是不差的,可惜最近出了點小狀況。
張秀蘭二婚帶來的女兒唐小春死了丈夫被婆家趕回娘家,唐小夏今年又娶了媳婦花了不少錢,一家六口人擠在四十平的單位分房里,又多了好幾張吃飯的嘴,生活水平急劇下降。
一家之主的唐國棟立馬把算盤打到了到了適婚年紀的唐小秋身上,這姑娘模樣好學歷也高,嫁個條件好的婆家也能幫襯自家,還能拿到一筆彩禮錢,家里也少了一張吃飯的嘴,真是一舉數得……結果這樣的好事,這丫頭一點都不珍惜。
唐小秋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竟然被人指著鼻子大罵,頓時紅了眼睛。
張秀蘭最心疼這個讓她長臉的小女兒,立馬給唐國棟又倒了一杯酒,溫聲勸道,“小秋,你哥陪你嫂子回娘家了,人不在這里,我實話跟你說,你嫂子懷孕了,他們分房子今年是沒指標了,家里實在是住不下了……家里我跟你爸爸一向最疼你了,這次你就幫幫忙。”
他們說的輕巧,但是對女孩子來說,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啊!唐小秋越想心里越發委屈,竟口不擇言說道,“那為什么要我嫁呢?大姐不能嫁嗎,她喪夫配人家離婚不是正好?”
張秀蘭尷尬地直搖頭,“這不合適的,人家看不上你姐姐的。”
坐在一旁的唐小春聽聞立馬臉色就變了,喪夫回到娘家后,就沒一個人看得起她。
張秀蘭想起一件事來,提議道,“小夏分房這事找翟主任說不定有門道,翟主任他媽不是七月要過80大壽了,聽說他在找廚師,你前頭那個丈人不是做席的一把好手,要不找他幫幫忙。”
唐國棟沒好氣道,“聽說那老頭早就死了,你去地底下找他幫忙呢?”不禁又想起那個跟前妻生的女兒,心里更加慪氣,“那個死丫頭也不知道來看看老子,跟她早死的媽一樣,冷心冷肺!”
張秀蘭對唐國棟前妻這事上,她當初趁人生病借著照顧的借口登堂入室,心里有愧也有鬼,所以不敢輕易再開口了。
一桌人唉聲嘆氣,沒有一個人心情好的。
同城的陸家,飯桌上氣氛同樣不妙,陸父一個文人都氣地直摔筷子,“混帳東西!你不知道現在學校里都傳成什么樣子了,今天對門的老李看我的臉色都不對勁,你真丟我們老陸家的臉!”
陸舒顏只覺得委屈極了,“我怎么知道他老婆孩子會跑到學校被人看笑話,我不管,蘇志明答應我了,會盡快處理好這件事,給我一個交代的。”
陸父冷笑,“蘇志明那個男人,你就非君不嫁了是吧,之前我給你安排的那個糧食局局長的兒子相親,你不同意,非挑這個男人,以后后悔了可別哭。”
陸舒顏忍不住辯駁,“誰要嫁那個局長兒子,他一個兩百斤的肥豬,還沒我長得高,我嫁給他不被人笑話死。再說志明愿意入贅我們家,他以后還要高考上大學,更有出息,等以后生了兒子也跟你姓陸,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一個跟你姓的外孫嗎?”
要不是這點打動陸父,他是怎么都不會答應兩人在一起,如果陸舒顏高嫁男方必定不會同意隨母姓,只有男方入贅才有可能,但是堂堂一個校長,怎么容忍女婿是個歪瓜裂棗,蘇志明也只不過算是個折中的勉強選擇罷了。
只是陸父心里仍舊幾分不得意,忍不住叮囑道,“只一條,如果蘇志明真的想跟你結婚,讓他趕緊跟先前的離婚,你們風風光光的辦一場,叫今天那些說笑話的人看看!”
陸舒顏心里記掛著事,一點胃口都沒了,她附和著點頭,“那是肯定的。”
這邊陳荷花先回了家,林芳芝帶著女兒去了一趟李樹家,李樹還沒下班,家里只有周文娟跟獨女李婷在家。男人不在家,周文娟晚飯只煮了地瓜稀飯,并一些醬菜以及粗糧饅頭。
李婷是院子里的孩子王,一呼百應,天天跟一群孩子胡鬧,李樹兩口子都不是鬧騰的主,偏偏這個親生女兒性格咋咋呼呼。她跟林蘇同年,還沒上學,除了下午會跟周文娟一起疊紙盒,其他的時間都用來玩耍,體力消耗很大,一看到一桌的清湯寡水,頓時面如菜色,不禁吐槽道,“媽!怎么又是喝粥啊!”
周文娟正想說什么,林芳芝提著一只燒雞上門了,隔著老遠李婷那狗鼻子就聞到味道,連忙飛奔過去,“姑姑,蘇蘇,我想死你們了!”
周文娟無奈地笑了,“這孩子——”
她對林芳芝點了點頭,示意道,“我們去屋里聊。”
一堵房門并沒有阻隔兩個小朋友偷聽的決心,林蘇跟李婷兩人趴在臥室門口,偷聽兩人的談話。
周文娟,“那蘇志明他怎么說?”
林芳芝,“我跟蘇蘇到了學校,看到他跟那個女的走在一起,她也見著我們了。我們說開了,蘇志明愿意離婚,只是在錢財這一塊上,他并不退步。”
周文娟呸了一聲,語氣極其鄙夷,“這對奸夫□□大白天的也不怕天打雷劈,太不要臉了!蘇志明也忒無恥,當年跟他老娘被趕回陳家莊就背著個破包袱,真以為自己到今天這步是白手起家,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他該吐出來的一分錢都不能少,不然我們就跟他拖,看那個女的愿不愿意等。”
林芳芝被逗笑,有些無奈,“這么多年,年少時再多的情意都被磨滅了,我以為忍下去就是對蘇蘇好,對這個家好。結果今天蘇蘇竟然說這個家有他沒他一個樣,我這么大一個人都沒有蘇蘇這孩子來得通透。”
周文娟也很感慨,“妹子你就是太善良了,思前想后地為別人考慮太多了,這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要為你自己為蘇蘇而活,其他人的想法你管他們干什么?”
趴在門外偷聽的兩人大眼瞪小眼,李婷雙眼冒光地看著林蘇,跟她吐槽,“蘇蘇,你要換爸爸啦!你現在這個爸爸,我真的很討厭,之前來我家的時候眼睛長在天上,我跟他說話從來不理我,媽媽還說他是老師呢。”
林蘇想象了一下那場景,要是蘇志明的話真是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忍不住點頭附和,“他在家里也是這樣的,從來不做家務,對媽媽跟我都很兇,但是在學校里我看他對其他人都很熱情友好的,看來他是個表里不一的偽君子。”
李婷小朋友沒有學過偽君子這個詞語,但是她能夠秒懂林蘇的意思,立馬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那你爸爸是個壞人,對你跟姑姑都不好,既然不好就不要了吧!”
她神秘兮兮地湊到林蘇耳邊,語氣很是興奮,“蘇蘇,那你是不是要有新爸爸了!”
李婷有時候思維太過跳躍,林蘇也不是很能跟上,“額……我也不知道。”
李婷想起林芳芝頓時有榮與焉,“姑姑那么好看,做菜那么好吃,性格那么溫柔,喜歡她的人一定很多,到時候你從里面挑一個最喜歡的!”
林蘇咽了咽口水,“那這得看我媽媽的意思,她喜歡的我才會喜歡。”
林芳芝跟周文娟聊了半小時左右,周文娟要留她下來吃飯。
李婷雙手叉腰,哼哼唧唧的,“媽媽我就說你晚飯太素了,姑姑跟蘇蘇肯定都吃不飽!”鬧得周文娟一頓好沒臉,瞪了她好幾眼。
門口傳來了動靜,一身酒氣的李大雷扶著醉醺醺已經不省人事的李樹到了家,“妹子,你家老李喝醉了,我給你把人送回來了。”
周文娟聞言不禁皺起眉頭,卻也沒多說什么,只能走上前去扶著李樹另一邊,和李大雷一起將他送回屋里。
李大雷一雙小眼睛忍不住四周打量,他盯著周文娟秀麗的面龐不禁咽了咽唾沫,等看到一旁的林芳芝的時候更是眼前一亮,垂涎之色都要溢出眼眶。
李大雷忍不住笑嘻嘻地攀談,“這位妹子看起來很眼生,是老李的親戚嗎?”
李大雷膀大腰圓很是健碩,此時又喝了酒像是不太清醒的樣子,林蘇見狀心里一咯噔,這一屋老弱婦孺的,要是這人真的想做什么事真的很危險,她立馬操起一旁的掃把,給了身邊的李婷一個眼神,李婷竟很有默契地操起了一塊壓咸菜缸的搬磚。
林芳芝下意識就擋在林蘇跟周文娟面前,開口道,“我是李樹的妹妹,來做客的,我丈夫過會就來,嫂子還要招待我們,今天就不便留您了。”
周文娟連忙附和,“是的,李同志謝謝你送李樹回來,只是今天不便招待你了,明兒我讓老李請你吃飯。”
李大雷見她們一幅要趕自己走的姿態,很是不悅,心想來日方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笑地一臉和善,“不礙事不礙事。”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等李大雷走后,周文娟拍了拍胸脯,有些膽戰心驚道,“妹子,今天多虧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辦。剛才那人是你哥的同事,之前你哥做東請他來家里吃過兩次飯。”
林芳芝自己都手心直冒冷汗,卻依舊面不改色地溫柔笑道,“沒事的,晚上睡覺把大門栓緊點。還有叮囑點哥少喝點酒,喝酒真的誤事。”
周文娟忙不迭地應道,林芳芝又陪她收拾了一番,煮了醒酒湯,這才騎著李樹家的二八杠自行車,踩著月色回到了陳家莊。
到了家,林芳芝卻不禁愣住了。
院子里她悉心照料的瓜果樹苗都被人硬生生地拔了出來,亂糟糟地撒亂了一地。推開家門,碗碟碎片更是撒亂一地,像是被土匪強盜□□劫過似的。
陳荷花房里傳來她罵罵咧咧聲響,她一邊鬼哭狼嚎一邊大叫道,“喪門星的東西,貪心鬼一樣的娼婦,你不是什么都要嗎?我都給你砸了,看你怎么拿。”
陳荷花是純純壞種,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林芳芝默不作聲地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彎著腰,單薄的的確良襯衫隱約勾勒出她瘦削的脊背,這一刻的她孤獨弱小又可憐。有時候一百次的忍讓也換不來旁人的感激,對方可能只會更加得寸進尺。
林蘇看著此情此景,不禁眼眶微微發熱,她連忙體貼地圍在媽媽身邊,“媽媽,我跟你一起收拾。”
林芳芝看著一臉緊張的林蘇,緊繃的昳麗面容上終于露出一個笑容,她沒有阻止女兒的動作,只是溫聲叮囑道,“小心點,別踩到碎瓷片。”
房里的陳荷花見外面沒什么動靜,心里越發不得勁,又是摔打了一番,外面的母女二人卻并未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