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落在痂殼上的一吻
圣殿強硬地劍指深淵, 這場注定載入史詩的大戰,為大陸無數雙眼睛注視。他們既畏懼于戰場余韻的沖擊,又渴望能得到任何相關的風吹草動, 甚至還有許多自持強大的游歷者自發組成小隊朝著戰場的方向行進,試圖在其中做出一番事業。
被所有人焦躁關注的大戰每日每日地進行著,每一天,都有很多生命逝去,傷員如流水般地被送入臨時駐扎在距離空間裂隙最近的深淵營地里, 經過粗糙的包扎后重新投入戰場。
他們大部分都沒有再回來。
一身利落衣袍的彌亞奔走在營地中幫忙包扎,眼尾沾上血跡, 被隨意抹去,拖出條長長的紅痕。
“這個受傷太重一直在掙扎,快讓她安靜下來!”
“來了——”
聽到呼喚, 彌亞匆匆忙忙跑到腹部破開大洞、內臟流出大半、正無意識掙扎的魁梧惡魔跟前, 五指微張, 對準血跡模糊的臉施放少許淡粉煙霧。
吸入有著催眠效果的煙霧幾秒后, 她陷入沉睡,任由醫師治療。
無法心安理得待在魔王宮, 彌亞加入了囿于種族特性無法在大規模戰場上發揮太多作用的魅魔們自發組織起來的救援團隊, 負責鎮定傷患和進行簡單的包扎工作。
經過好幾天的高強度工作訓練,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把小小破口包扎成木乃伊的他了。
——深淵沒有這么多的物資供他浪費,下一刻就要重新投入戰場的傷員們也沒有那個時間等待他細致地一圈圈纏繞。
治療期間,彌亞從尚且清醒的傷員口中知道了許多消息。
澤維爾竟然是埃德的弟弟,在雙方大軍面前大變活人,露出一張和騎士長一模一樣的臉。
他紅發的形象太過深刻,彌亞試圖把埃德的臉安到澤維爾身上,發現自己無法想象。
兩個埃德嗎?好奇怪。
雙方的最強戰力——已經從圣子變為教宗的拉斐爾、魔王塞特, 都默契地沒有動手,任由手下的人相互廝殺。
不過,他們不出手,僅僅是不曾下場親自屠殺敵對方。
教宗手持權杖,明亮圣潔的圣光結界籠罩天空,為己方降下賜福。魔王蝠翼扇動,遮天蔽日的高漲魔焰以他為圓心源源不斷地發出,大幅增加惡魔的攻擊力。
一黑一白截然相反的力量互不相讓,爭奪著戰場之上的天空。
雙方大將幾番交手,互有輸贏,但都沒有性命之憂。
彌亞不得不承認,得知自己熟悉的、在意的人沒事,他長長松了口氣。
如果他們也像救治營里的這些人一樣被抬著送進來……
呼吸一滯,彌亞指腹被盛著清水的破口器皿劃傷,血珠爭先恐后涌出。
他怔怔望著它們,感到心神不寧。
他聽見營外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嘈雜。
指腹被旁人看不見的淡金色人影含入溫暖口腔中,舌尖一勾卷走血珠。
顧不得因為親密舉動生出羞赧情緒,在某種預感的催使下,彌亞抽回手指,直直望向騷亂處,最后起身穿過人群。
他看到了渾身浴血的霍勒斯,從左側眉骨到右下腹,幾乎完全將身體斜劈成兩半的猙獰傷痕盤桓其上,露出厚重痂殼下鮮血如注的內里。
好奇怪,原來驚慌到極點,竟然所有情緒都消失了。此刻的彌亞像是靈魂抽離肉身那般,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看著自己的身體靠近幾近昏厥的血人,握上他欲要向自己伸出來的,動作幅度極小的手。
大世界的觀眾們從直播間看他,視角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想。
在圣殿里待過一段時間的彌亞辨認得出,重創霍勒斯的力量并非圣之力,是另一種陌生的、對于魔物來說同樣難纏的力量。
它造成的傷口不斷破壞著霍勒斯試圖自愈的強大體魄,沿著傷痕深入、侵蝕內里。所以,無論使用何種手段,都無法為他止血,反而隨著時間流逝,傷口越來越大。
他們說,他是唯一一個從“勇者之劍”攻擊下活下來的上陣惡魔。
彌亞低聲喃喃:“怎么辦呀霍勒斯……本來臉上傷疤就多,以后又要多出一道了。”
嘈雜的營地里,少年呢喃自語比風更輕,本不該聞入意識昏沉的瀕死之人的耳中,卻偏偏被他精準捕捉。
喉間發出“嗬嗬”氣音,血沫溢出喉管,彌亞俯下身,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貼近,仔細辨別斷斷續續的語句。
他說:“主人,會嫌棄我容顏更加丑陋嗎?”
血色雙瞳中,是揮之不去的執著與懇求。
彌亞嘆了口氣,捧起他的臉,輕柔吻上他的額心。
隔著厚厚痂殼,那吻輕飄飄的,比朝霧落在身上還要來得輕柔,霍勒斯卻忽覺它的觸感與溫度如此清晰,與少年近乎承諾的話語一起,驅散了心中彷徨。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如果連我都嫌棄你,你還有何處可去呢?從你被帶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你要伺候我一輩子,永永遠遠打上我的印記了。”
霍勒斯安心地閉上眼,血糊遮住的唇嘴角上揚。
原來,他也和他們一樣卑劣,卑劣地趁著重傷,向心軟的主人討要永恒的承諾。
【霍勒斯好感+15,當前好感(95/100)】。
他絕不會離開他的主人……
……
【他是氣運之子,不會輕易死亡!繐碛锌逼撇糠置\的權限,系統知道,惹得少年無比擔憂的人非但不會死,還會浴火重生,獲得比之從前遠超的強大力量的同時,臉上那些有礙觀瞻的傷痕,也會悉數褪去。
氣運之子,沒有丑人。即使有,也只是暫時階段性的。
系統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彌亞,只干巴巴安慰了一句。畢竟他現在看上去完全是在憑借本能的肌肉記憶行動,不像是能接收過多信息的樣子。
把它當作后續發現時的驚喜吧。系統想到。
**
霍勒斯的重傷仿佛拉開了序幕,高高在上注視戰場的魔王下場,救下肩胛被洞穿的澤維爾的同時,拳風猛擊化為巨狼的溫徹斯,若非他躲閃及時,早已頭身分離。
圣光化解似要把蒼穹都破開的風波,隨著雙方主將率領手下迅速撤離,將空間留給兩位最強戰力,這場傷亡無數的戰斗終于來到最后一步。
隨處可見戰斗痕跡、尸身遍布的廣寂空間里,一黑一白的兩人凌空對立。
一把將額發捋至腦后,塞特挑釁一笑:“喲,手下敗將。上次一別,有沒有偷偷躲在被子里哭著找媽媽?”
面對刻意的挑釁,拉斐爾面不改色涵養極佳地答道:“若非魔王強行搶奪他人珍視之人的舉措,我大概也不能夠這么快地站在你面前。多謝魔王的勉勵。”
被陰陽怪氣地抵了回來,塞特面色一沉,當聽到拉斐爾故作客氣實則充滿占有欲似是宣告主權的話時,更是黑得能擠出墨。
他咬牙切齒:“哈?承蒙照顧?我當然會好好照顧我的人,哪里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
“你、的、人?”拉斐爾一字一頓重復,“我竟不知,我的侍劍隨從何時成了你的人。難不成魔王是腦子傻子,分不清幻境和現實?”
被指著鼻子當面罵傻子,罵他的人還一副他最看不上的虛偽做作的模樣,塞特惡心壞了,活動手腕發出脆響,冷冷道:“別說屁話了,來戰!”
拉斐爾:“正有此意!
狀似漫不經心地輕抬權杖,恰巧遮擋一道人影閃身飛馳入空間縫隙的身影,他唇角微揚。
下一刻,震天撼地的戰斗拉開序幕。
究竟是圣殿勝過深淵?
還是深淵強過圣殿?
退避千里仍受到一波強過一波可怖威勢影響的眾人無不高高昂起頭,注視著肉眼已不可見的兩道身影。
……一定要贏啊。
無論哪一方的人都清晰地知道,如果代表己方最高戰力的統領者戰敗,那么等待他們的,將是滅頂之災。
身處萬千祈愿的中心,澤維爾捂著傷口重重喘息,血液浸潤半覆的眼簾,透過朦朧血光仰望黑色人影,他心情復雜。
深淵里所有人都說,身為魔王副手、同時也是當年魔王候選者中與塞特周旋最久的惡魔,他與塞特之間的實力差距,只有一點。
可只有他本人才體會得到,他們之間的差距,是億點……
好不甘心啊。
當年搶不過魔王之位,如今也阻止不了塞特介入戀情,眼下更是無法擁有與號稱有史以來最強大教宗的一戰之力。
不,別說對戰,他甚至無法免疫圣光對他的傷害。
哈,這樣的他,從前竟然還對自己的實力沾沾自喜。
實在是……
愚蠢至極。
冥冥之中,耳邊似是傳來一聲鎖鏈破裂的脆響。
彌亞如有所感地抬頭望天,耳邊傳來歡快的系統播報。
任務進度條,向前邁動。
傷員情況穩定,趁著短暫的休息時間,彌亞走在行至魔王宮的路上,前去看望安置其中、未從昏迷中清醒的霍勒斯。
對于許多惡魔來說飛不了多久的路程,對沒有翅膀的彌亞而言,十分漫長,因而他不得不快步急行在荒涼無人的昏暗道路上,臉蛋因劇烈運動暈上層薄紅。
“呼、呼——”
心跳加速、小腿酸脹的彌亞停下腳步,倚靠在三人高的巨大巖石旁大口喘氣。突然,他感知到了什么,如芒刺背。
影影綽綽的石林里,似乎有誰藏在陰暗處,用粘膩目光一寸一寸掃視他的全身,代替指節,流連不已地撫遍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
他顫著聲:“是誰……?”
第92章 第 92 章 大變活人
巨石后人影晃動, 伴隨著戲謔輕笑,一雙手迅速地向聞聲而來的少年伸出,一手鉗在口鼻處隱下他未出口的驚呼, 另一只手則摟著他的腰,帶進夾雜著硝煙氣息的懷抱里。
“……瘦了!鳖^頂傳來輕呼呼的重量,有人將頭靠在他的頭頂,疼惜嘆息帶起胸腔震顫。
從垂落的幾縷與自己顏色相同的發絲中,彌亞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積蓄在眼眶的濕意散去,他眨了眨眼, 掀起微濕的睫羽,驚喜道:“……哥哥?”
一聲哼笑。
“原來彌亞還記得自己有個哥哥吶?哥哥還以為,你早就把我忘光光, 在深淵里樂不思蜀了呢?”
唔……
少年眸光可疑地閃爍一瞬。
由于想要盡快完成任務的緊迫性, 身處深淵的這段時間里他確實思念他們的時間少了點, 大部分時間也確實挺快樂的。
往青年懷里貼得更緊, 彌亞軟聲道:“怎么會呢,我一直都想著哥哥!
夢里想過怎么不算想!他理直氣壯。
嗅聞著熟悉的甜香, 靈魂深處不斷翻涌的躁郁被安撫下來, 變得無比平和。時刻緊繃的身體和神經放松,凱文順從自己的心意將大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懷中人身上,兩人一同踉蹌著傾倒在石壁上。
驟然拉近的距離,鼻息交織,經歷了無數戰斗的發繩搖搖欲墜,終于在貼近少年的這一刻斷裂,發絲傾斜、組成密密麻麻的蛛網,將所有隱秘粘膩的情愫都困在網中。
氣氛繾綣旖旎, 被哥哥灼熱目光注視著,熱意一點點暈紅了臉。彌亞莫名覺得,自己的身體也熱了起來。
飽藏思念的對視過后,是從眉心一路向下直至甘甜唇瓣的啄吻,或輕或重的力度,細細描摹唇瓣的形狀,直到無法承受地喘息,趁虛而入。
一吻終了,彌亞仿佛吃干抹凈后拔O無情的渣男,抹了抹嘴,朝眸色幽深的青年張開手。
“要背。”
雖然路上發生了一點點小插曲,他仍未忘記自己的目的——要去探望霍勒斯。路上耽擱了一點時間,憑借他的腳力無法在休息時間結束前一去一回了,所以彌亞看向了才與他結束親吻的兄長。
凱文笑容一滯,“不但拒絕和哥哥一起走,還指使我背著你去魔王宮看其他男人?”甚至還是被他重創的無名小卒。
他目光幽怨:“彌亞變壞了!
彌亞敷衍地啾了下凱文的唇,拍拍他的手臂催促:“快點快點。”在他幽怨的哀嘆聲中跳上兄長寬闊的背部,親親熱熱環著他的脖頸,指揮道:“出發~”
明明潛入深淵是為了帶走他的珍寶,誰知卻在半點不念家的珍寶指示下,身體格外誠實地背著他急速前往魔王宮,凱文覺得自己就像親手把愛人推向小妖精的原配一樣,滿心心酸,還要笑著忍耐。
行進途中,腰側佩著石中劍的勇者如是問:“就這么告訴我魔王宮的所在,不怕我借機摧毀它?”
彌亞滿臉疑惑:“為什么要摧毀光禿禿的城堡?那里除了空房間,什么都沒有呀?”
凱文:“……”
“那、那我就趁機突襲深淵,偷家打他個措手不及?”
看著站在床前,為無知無覺昏睡的、被他所傷的魔物輕柔擦拭傷口的彌亞,凱文酸死了。
雖然他潛入深淵的計劃本來就不包括大鬧空虛的深淵,只是想要打探少年過得怎么樣,但此刻,看著眼前刺眼一幕,凱文覺得身為勇者的自己,不做點什么實在太不符合他的身份。
踮起腳拍拍渾身冒酸水的兄長的頭,彌亞道:“我知道哥哥你是不會這么做的。”
幾乎所有擁有戰斗力的惡魔都傾巢出動投入到戰場上去,空虛的后方只剩下少數的弱小存在,確實不失為一個好的偷襲機會。但彌亞知道,兄長凱文追求的從來都是正義的勝利。
不爽咋舌,見不得自家弟弟碰其他人,凱文搶了彌亞的活,一邊瞪著昏迷不醒、面容丑陋的魔物,一邊在他一定要動作輕柔的百般叮囑下清理不斷溢血的腐壞創口,酸溜溜地問:“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彌亞:“唔,主仆關系?”他一直把霍勒斯當作他的朋友,但霍勒斯并不怎么情愿,他說他就想當他的仆人。
搞不懂。
凱文唇角一翹,“哦,仆人啊!辈皇强梢越杩谟亚榈南笳鳎饷髡髶ППУ呐笥丫秃谩
隨即想到身為仆人竟還躺在床上讓主人照顧他,如果不是自己幫忙,說不定彌亞還要揭開他的衣服為他擦拭身體,翹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
“……所以,去干了一堆活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人也沒帶回來?你是去夢游的?”阿諾德碧色的瞳里凝著怒火,咬牙切齒地恨不得把看上去靠譜結果完全不靠譜的家伙一把火燒死。
凱文沉痛點頭。
見他還敢恬不知恥地承認,阿諾德氣得直拍桌面,“早就說過你不靠譜,要是換我去,肯定早就把彌亞帶回來了!”
埃德淡淡道:“不,如果是你,說不定人已經留在深淵了!
阿諾德:“……”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自己才不會是意志如此薄弱之人,可仔細一想,卻發現自己就是這種人,無言以對。
如果是他,終于見到闊別許久的少年,大概什么都忘光了,只知道暈乎乎跟著他走,恨不得一直黏在他身邊。
舍不得違背他的意愿強迫帶走他,更舍不得離開他,所以只好留在他身邊。
阿諾德陷入詭異的沉默。
當與魔王打得勢均力敵難舍難分,從白天打到黑夜又從黑夜打到白天仍未分出勝負,最終不得不同時收手暫退、調整狀態以待之后再戰的拉斐爾回到遙遠的營地,得知的便是凱文偷人失敗的消息。
他淡然的神色緩緩裂開,注視著尷尬干咳的銀發青年,緩緩道:“堂堂勇者,偷人都不會?”
凱文:“……”
如果是另一種偷人的話,他大概還是能夠成功的。
收回視線,拉斐爾道:“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下一次進入深淵,就是徹底斬殺魔王之后了。”說完,他閉目調息,爭分奪秒地恢復自身狀態,迎接下一次的戰斗。
短暫的休戰期間,無數傳訊飛入圣殿營地,有想要塞人撈一份功的,更多的則是不愿見圣殿真的壓過深淵,從而形成比從前一家獨大更具有統治力的形勢,一字一句里充滿了既憂心圣殿戰敗、深淵攻入大陸的恐懼,同時兼具圣殿如從前那般與深淵互相對立互相制衡,誰也壓不過誰的陰暗希冀。
所有虛偽的傳信都被拉斐爾扔給了阿諾德與埃德處理,看著一張又一張暗藏鬼胎的信件,阿諾德氣得一把火將它們焚為灰燼。
假惺惺說些什么教宗大人與魔王實力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既然這樣何不收手和談定下互不相犯的契約,以免勞累了偉大領導者的心神,實則不過是畏懼回到從前一舉一動都在圣殿掣肘下的時代。
“如果戰爭就這么戛然而止,那么在戰場上犧牲的同伴,難道就白死了嗎?”
不死不休的想法,縈繞在兩座營地所有人的腦海中,哪怕是被尸山血海駭得兩股戰戰之人,也在此刻與周圍人同屏。
沒有一人察覺到思想上的異樣,在氤氳著血腥氣風中,某種無形之力擴散。
銀發少年肩窩上的金色光球動了動,望向浩瀚虛空。
亟需修補的世界意識出手了……
*
魔王宮內,唯有微弱呼吸表明自己尚在人世的男人手指微動,從他有記憶開始就牢牢扒附在臉上的猙獰痂殼寸寸破裂,隨著心臟逐漸沉穩有力地跳動,勇者之劍留下的傷口飛速愈合,在毛骨悚然的碎裂——生長聲響中,緩緩走向新生。
當彌亞結束一天的勞作急沖沖跑回室內,看到的就是從床上起身的,從未見過的血瞳男人。
他容貌極佳,冷白的膚色和寶石般耀眼的瞳色極為相襯,對視瞬間,他綻出淺淡卻柔和的笑。
彌亞下意識回了個笑,突然發現哪里不對。
等等——!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是安置霍勒斯的房間沒錯吧?
他人呢?
那么大一個人呢??
彌亞滿臉茫然地倒退,看了看門牌,確認自己是否走錯了房間。
沒走錯,所以,這個人是——
“彌亞主人?你怎么了?”
他蘇醒過來,為何如此震驚,難道……他不期待他醒來嗎?
血瞳帥哥可憐巴巴垂下了頭,渾身縈繞悲傷氣息。
這個聲線、這個稱呼……
彌亞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霍勒斯……?”他走近幾步,小心翼翼地確認。
男人抬頭,因為他的一句話,黯淡的眸色重新變亮,其中蘊藏的驚喜和喜愛閃耀得彌亞不自覺避開視線。
他慢慢挪上去,靠近格外陌生的男人跟前,捧著他的臉掰來掰去。
霍勒斯好脾氣地任他動作。
彌亞面色嚴肅:“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霍勒斯疑惑。
彌亞舉起鏡子示意他查看。
霍勒斯震驚。
他怔怔望著鏡中人,鏡中人同樣怔怔望著他,直到雙眸一點點睜大,他顫著手撫上手感完全不同從前那般崎嶇的光滑皮膚,難以置信:“這……是我?”
彌亞也不確定:“應該是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霍勒斯:“真的是我?”
彌亞:“是的吧!
少年輕笑出聲,他們兩個的對話好傻好奇怪!
張開雙臂環抱回不過神的霍勒斯,彌亞一連叫了他許多聲。
“霍勒斯,恭喜你……”
第93章 第 93 章 任務完成,感謝相遇
從重傷中醒來的霍勒斯不但大變活人, 從人見人懼的疤痕鬼面變為人見人愛的大帥哥不說,實力相較從前也有了質的飛躍,輕輕揮出一刀, 深淵震顫。
于是,即使萬般不舍,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后,霍勒斯告別彌亞再一次投身戰場。臨行前,他握著彌亞的手, 輕輕地、緩緩地,掌心溫暖, “我會很快結束這場戰斗,到時候……我有話想告訴彌亞,可以嗎?”
血色雙瞳中暖光浮動,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從前相比似乎變了, 可細細分辨, 又好像沒變。
彌亞點點頭, 下一刻,就知道了他想要告訴自己什么。
【霍勒斯好感+5, 當前好感(100/100)】。
【霍勒斯任務進度, (2/2)】。
又一個攻略任務完成。
現在只剩下最后一個目標,好感滿值的塞特,作為最強戰力的他,究竟要受到怎樣的刺激,才會走上全情追逐力量的道路呢?
彌亞想不出來。
注視著霍勒斯瞬息消失在天際,眉間觸上溫涼的指腹,系統一點點按揉眉心微蹙,從身后貼近, 將下頜抵在彌亞頭頂,【在想什么?】
彌亞:“塞特剩下的一半任務。”
【啊,那個啊!肯到y漫不經心地打開任務進度條看了眼,捏捏他的頰肉,道:【別擔心,我有計劃。先這樣再那樣最后這樣那樣就好了!
【是不是很簡單?】
彌亞:?
什么什么?先怎樣再怎樣??
滿眼懵圈的少年捂著頭,懵懵地仰頭望向淡金色人影,緩緩眨了眨眼,一幅不太聰明的樣子。
笨蛋喲。
系統笑摸小呆瓜。
**
深淵戰場,堆疊的尸身已被大火清理,大地焦黑一片,散發著腐血的惡臭。
修養片刻的教宗與魔王再次碰面,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會面,他們身后各自跟隨有百萬大軍。
所有尚未死亡的參戰者俱都踏上最終戰場,關系著兩族存亡的戰斗將在今日見分曉。
拉斐爾與塞特不約而同地走出隊伍,向著彼此而去。
拉斐爾:“到了現在依然不愿把人交出來嗎?”
塞特冷嗤一聲:“你的意思是,把人交給你,你就立刻收兵停戰?”
拉斐爾但笑不語,視線淡淡越過眼前的黑煤碳,望向烏泱泱一片的惡魔軍團。
戰爭開始,就一定要有一個結果,哪有中途停止的道理?
深淵和大陸,從來不是能夠和諧共處的關系,即使魔王沒有當面搶走彌亞,當他繼任教宗、獲得圣靈傳承之后,依然會發動爭對深淵的戰爭。
——如今不過是把這個時間點提前了而已。
與他抱有相同想法的塞特哪里不明白他的想法,咧唇一笑:“所以啊,你們就是虛偽!
“沒什么好說的,當戰就戰!”
交涉意料之中地失敗了,兩人不約而同回到隊伍中央,發出進攻指示。
隨著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聲大喝,圣騎士與惡魔再次戰到了一起,殺聲震天。
空間裂隙后,聽著一聲重過一聲的兵戈交匯,彌亞緊張地揪住胸前衣襟,小口小口吐著氣。
系統告訴他,他會在合適的時機使用道具干擾戰場,推動最后一點攻略任務的完成,同時結束這場殘酷的戰斗。
在此之前,彌亞只需要做一件事——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當雙方滿身浴血殺紅了眼、來自魔王與教宗的強橫力量一波又一波沖擊著戰場的時候,金光刺破厚重陰云,照耀在眾人身上。
那是完全不同于圣光的力量。明明是溫暖的顏色,讓人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聯想到陽光、圣潔與清正,落在身上時,卻給人寒涼無情之感,仿佛亙古不變的歲月長河重流淌的命運,不以個人意志而改變。
金光照耀下,無論是圣之力還是魔力全都消弭,細密的半透明鎖鏈纏繞在在場每個人身上,不危及性命,卻動彈不得。
不知從何而來的神秘強盛力量強行終止了戰爭。
這種力量、這種威壓……
神力。
在場所有人心中同時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可是,當世唯一的神明,不是圣靈嗎?怎么會突然冒出一位不知名的神,干擾圣殿和深淵的戰斗?
祂的目的是什么?
由于身體無法動彈,思維便在無聲的沉默重異常活躍,上頭的生死交戰的熱血被突如其來的當頭一棒澆得透心涼,強行冷靜下來。
空靈的囈語回蕩在大地,內容難辨的贊歌聲回旋,一道包裹著金光的球體緩緩從天光乍現中降落,懸浮于半空。
在眾人莫名的注視下,鏈接大陸與深淵兩個位面的空間間隙擴大,一道人影被金光化為的綢緞裹挾著拖拽出來,隨后迅速消失在視線中。
速度之快,大多數人只能看到被疑似神明拐走的人類/魔物有一頭亮眼的銀發。
而作為先天被世界鐘愛的氣運之子們,則能清晰地看到,那是彌亞——少年噙著淚,滿臉無助,想要呼救,卻被死死束縛在唇上的綢帶扼制。
可憐巴巴的彌亞在心里朝系統打起商量:“能不能把你伸進我嘴里的觸手拿出去?塞得我好難受。”
【抱歉。你忍一忍!肯到y道歉態度良好,但不改。
于是,彌亞只好強忍著難受,被系統用他從嘴里吐出來的小球球道具拖上天空,坐了一次快速但平穩的過山車。
眼力極佳的塞特看清光帶束縛對象的瞬間,神色一凜,積蓄渾身力量不斷沖擊周身鎖鏈。
“該死,不管你是什么東西,把我放開!”
明明只是飄搖如風中殘燭的鎖鏈,他引以為傲的強悍肉.體竟完全無法掙脫,哪怕肌肉繃到極點、一下強過一下足以斬斷空間的攻擊砍在上面,都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水花。
不只是他,來自圣殿的、來自深淵的、在強大威壓下仍能勉強發出的少量攻擊,都無法撼動纏身鎖鏈與束縛光帶分毫。
一向自持強大,喜歡以絕對實力碾壓他人的塞特生平第一次產生了無力感。
他目呲欲裂,死死咬牙瞪視虛空,哪怕雙目被晃眼金光照得溢出生理性淚水,依然沒有移開視線。
緊緊攥著的拳已將掌心刺得鮮血淋漓。
神?
哈,藏頭露尾的鼠輩。
還不夠、還不夠,和人類交手遠遠不夠。如果他擁有足以弒神的力量,將再無人能從他手中搶奪屬于他的珍寶。
表面上是被未知神明擄走,實際只是被隱去了身形的彌亞終于聽到期待已久的系統播報聲,這表明最后一項任務宣告完成。
他長長舒了口氣。
終于。
心底里一直催促他行動的懸浮的巨石終于落下,緊迫的急切、不知何時瀕臨破碎的世界終于能夠被修補,縈繞在心間的壓力盡數消散。
【啊啊啊啊恭喜寶寶,終于完成所有系統任務。
【太好啦太好啦,我寶自由了QAQ】
【淚目,終于完成任務了。明明不是我喜歡的戰斗直播,不小心點進來竟然莫名其妙追完了www,好感慨】
【好奇主播綁定系統時許下的愿望是什么?】
【嗚嗚嗚嗚,突然反應過來,任務完成,直播間就要消失,我再也看不到可愛的彌亞寶寶,天塌了!!】
【?!!啊啊啊啊天殺的,前面你為什么要提醒我這個悲傷的事實】
【嘻嘻,還好我機智,每天都有錄屏,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寶寶的小臉小腰沖^_^】
【我也……寶寶對不起,我對著你的截屏做了不好的事~】
【你們……求個錄屏!】
……
原來任務完成后,直播間會消失嗎?消失的意思是,他再也看不到雖然時常說一些他看不懂的話,但很有趣的大世界觀眾們了嗎?
彌亞悵然若失,怔怔望著彈幕滾動的直播間。
他已經習慣了時不時刷屏的大世界觀眾;蛟S在他們眼中,他不過是萬千供他們紓解無聊的備選之一,可在彌亞心里,早已把他們當成了無法會面的朋友。
要和朋友好好告別。
彌亞打開系統界面,任務進度條在他的注視下緩緩蠕動,注滿最后一點空缺的進度。耳邊響起一陣短促的雜音。
【任務目標……%¥*@¥#完成……滋……!】
他喃喃出聲:“剛剛的是什……?”
眼前浮現的碩大醒目倒計時轉移了他的注意,【直播間關閉倒計時30、29、28……】
不斷減少的數字使他無暇探究聽不真切的雜音播報,滿目心思都放在與大世界觀眾們道別上來。
系統松了口氣。
【啊啊啊啊只剩下不到半分鐘了。÷槁椴辉诘娜兆訉殞氁欢ㄒ腋I钕氯グAQ,麻麻會永遠想你的!】
【嗚嗚嗚彌亞我的彌亞,你帶我走吧,沒有你我要怎么辦,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我寶我的心就好痛】
【寶寶我也喜歡你,最喜歡最喜歡你。!】
【不要用這樣可憐巴巴的語氣說謝謝我們的喜歡啊,淚點低的人根本把持不住,眼睛尿尿了……】
【……】
【3、】
【2、】
【1.】
【直播間關閉。感謝跨越時空的相遇!
早已習慣性點開的直播間消失瞬間,無數身處遙遠大世界的觀眾們點下了結算評價按鈕。
滿分。
數不清的滿分特效同時浮現在銀發少年含淚笑著的不舍容顏旁,為這段跨越了億萬光年的相遇劃上完美的句號。
【!辈ピu價清算中……】
【經統計,宿主收獲的評價滿意度為:100%!
【恭喜宿主,徹底脫離原有炮灰命運,贏來全新的人生!
“你也會和他們一樣……”
消失,嗎?
第94章 第 94 章 全都找上門來了
你死我活的戰爭在未知神明的干擾下突兀地結束了。
據傳, 從深淵中被帶走的少年是神的新娘,從小與神明定下婚約的他成年后卻有了神明之外的心上人,為了與心上人長相廝守, 他逃至深淵,卻依然被神明抓住。
神明如愿帶走祂的新娘,心情大好的祂隨手降下神賜,閃爍細密金光的透明雨絲從天幕降落,因戰爭死亡的人重回人間、受傷殘缺的肢體盡數復原, 不論是信奉圣靈的圣殿、還是無信的深淵,都一視同仁沐浴在祂的恩賜之下。
“那真是一位強大善良、愛好和平的神明啊。祂肯定是因為不忍看見無數生命消逝在殘忍的戰場上, 才出手降下神跡!
“難道不是因為逃跑的新娘重新回到祂的身邊,一時高興才賜福人間?據說那位降臨的時候,不論教宗還是魔王, 全都動彈不得!
“聽說在神明的見證下, 大陸和深淵締結了永不開戰的和平條約, 從此之后, 深淵魔物不再被視為污濁的邪惡存在……”
“我知道一個小道消息,據說啊那名逃婚的少年, 其實是圣殿現任教宗的……”
“不不不, 你們說的都不對,少年明明和晨曦勇者……”
短暫出現的神降以無可匹敵的神力和起死回生的奇跡強行終止了戰斗,隨著細雨淋漓,在場所有人精神靈魂為之一振,被無形之力影響的昏聵神智驟然清醒。
傷勢隱疾的修復、親友同胞的復生,以及足足等到后半夜才悄然解開的束縛鎖鏈,無不化為消弭戰意與仇恨最有力的工具。
在與“親親熱熱”站在自己身旁的魔物/圣騎士大眼瞪小眼期間,雙方甚至開啟了一輪又一輪的交談會, 直到束縛消失,早已稱兄道弟的雙方都不曾舉起武器。
即使是再看不慣對方領導者、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在見到死者復生、生者歡慶的場面之后,還能狠下心罔顧手下的意愿繼續掀起戰爭。
相比較誰也奈何不了誰、只能互相消耗的戰斗,對于拉斐爾和塞特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到彌亞。
少年現在一定吃也吃不飽睡也睡不好、每天以淚洗面形銷骨立,等待著他的拯救。
所以,一定要找到他!
**
而此刻,化身多恩大陸傳聞主角、在氣運之子們心中一幅小可憐委屈模樣的彌亞,正坐在淡金色人影結實的臂彎,為著眼前的一切驚嘆不已。
“原來傳說中的神殿是這個樣子!好漂亮。”銀發少年仰著頭,左看看右看看,不時發出沒見識的驚奇驚嘆,滿臉興奮。
漂亮嗎?
系統下意識垂眸看了眼少年從步入命運神殿開始就沒落下來的唇角,金色光斑打在瓷白肌膚上,好看極了。
他抿了抿唇,隨少年視線望向一塵不變的華美空洞的穹頂。
明明是莊嚴肅穆、足以令所有人類心馳神往的地方,在他眼里卻處處浸染著惡心的灰蒙蒙的薄紗。
這個地方留給他的只有痛苦的回憶。
可視線再一次掃過少年明亮的溢滿笑意的瞳,早就看得想吐,總恨不得被損毀的灰暗建筑,驀然明媚了起來。
他的嗓音輕柔:【那邊還有好多房間,我們挨個逛!
摟著系統的脖子蹭了蹭,彌亞嗯嗯兩聲,雙眸亮晶晶地:“系統系統,我想去你以前住過地方看看。”
【……】
“好不好嘛?”
【那里……沒什么好看的。】他嘆了口氣,【不過你想看,那就去看吧!
彌亞晃了晃腳,唇角上翹。
得知系統不會像直播間和大世界觀眾那樣隨著任務的完成離開自己,反而會永恒陪伴在自己身邊,彌亞因離別而倉惶的心緒終于落下實處。
系統說,世界規則已經開始修補 ,這個世界和他一樣,脫離了毀滅的命運,F在的他想知道什么,系統都可以為他解答。
于是,他就被系統帶到了虛空之上的神殿。神殿比彌亞想象中的還要漂亮,即使處處透露出荒蕪的許久沒有人活動的蒼涼氣息,反倒為華美精致的建筑本身增添了歲月和史詩的獨特魅力。
至少,幾分鐘以前,彌亞很喜歡漂亮的命運神殿。
怔怔看著與神殿主建筑完全相反的房間,彌亞喃喃:“……你從前,就住在這種地方?”
平心而論,眼前的房間絕對算不上差,寬敞、整潔、空曠,面積比他見過的很多房子都大,可是……
身處其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這里太干凈了,干凈得不像是給人居住休息的地方,就連神殿主殿那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頭的長廊,都比它適合人休息。
——最起碼,主殿的配色不是刺眼至極的白。
天花板、墻壁、地板、門窗、桌椅、床鋪,所有的所有全都是純白一片,僅僅只是站在門口往內看了一會,都覺頭暈目眩、分辨不出其他的顏色,若是經年累月居住在其中,該多么難受?
彌亞決定不喜歡命運神殿了,他討厭它。
系統哭笑不得,一手捂在少年眼前遮住令人目眩的純白污染,另一只手半摟半抱地帶著他離開房間,耳語道:【在這里等我一下。】
系統走進從前萬分厭惡的神侍居所,在狹窄的床榻前蹲下,打開床板夾層在里面摸索。
【……】
【找到了!肯噍^平常的語調,多出幾分驚喜,系統感慨道:【本來只是試著找找,沒想到真的還在!
他朝著好奇轉過頭看他的少年笑了笑,突然反應過來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翹起的唇角倏地抹平。
小心翼翼捧著經過時間腐蝕格外脆弱的木盒,系統闔上房門,把木盒遞到少年面前。
【里面是我從前收集的小玩意,時間太過久遠,都忘記里面有些什么了。我們找個地方一起打開它好不好?】
彌亞點點頭,主動牽起淡金色人影的手,兩人并排而行,慢吞吞走在神殿的廊道上。
眼眸下斂看向交握的手,系統眸色一顫,恍惚間與無數個時光前的自己對視。一身純白衣袍的少年神色陰郁,唯有與身側銀發藍瞳的少年衣袖相交、手背與手背不經意輕觸時,才會浮現極淺極淡的笑意與滿足。
一步步穿過無數個自以為遺忘、實則深深烙在記憶里的區域,那些憎惡壓抑的情緒都被另一種輕柔甜蜜的驅散。
握著少年的手,就好像從前那個孤僻的自己被腦海閃現的不存在的記憶真真切切治愈了一樣。
在那些記憶里,他不再是懷著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好運地被神明選中成為下一任繼承人、實則不過是成為眾多蠱蟲的一只,千難萬險拼殺出來后,卻淪為神明寄生的容器,在爭奪自主意識的過程中身軀損毀的可憐蟲。
他有了同伴、朋友、戀人……
含笑看著倚靠在樹下互相依偎的虛影,系統無聲嘆息。
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
為探索完偌大神殿分外疲憊、頭一點一點昏昏欲睡的宿主充當人肉靠墊,凝望一會少年可愛死了的表情,系統眼簾下覆,視線穿透重重虛空,與如有所感的金發青年隔空對視。
淺金色的半透明階梯突然出現在眼前,拉斐爾抬頭上望,階梯延展到天空,看不見盡頭。
收回視線正欲踏步而上,卻發現身側蜜色皮膚的男人比他更快沖了出去,遮天蝠翼扇動,沿著階梯瞬息之間躥出去好長一段距離,可下一秒,威風凜凜的魔王就似被什么神秘力量擊中了那般,牙關緊咬青筋迸現、僵硬著身體從空中掉落。
若非同為惡魔的澤維爾接住他,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免不了受傷。
“嘁,該死!”塞特攥緊了拳,看樣子很想一拳打爆限制他飛行的存在,可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地靠雙腿踏上階梯,向著虛空之上的未知出發。
自未知神明將彌亞從戰場擄走,簽訂了和平條約后,拉斐爾塞特等人紛紛翻閱古籍,尋找可能的信息。
他們能接觸的浩瀚藏書中,并無任何與未知神明相關的記載。
線索驟然中斷。
當幾人為少年當下的處境憂心不已時,冥冥之中出現了一道聲音,聲音告訴他們,走上階梯,就會見到他們想見的人。
這便是幾人同時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越往上走,風力越大,冷風獵獵,衣袍與發絲被吹得翻飛,更顯神色冷峻。若是有旁人看到這一幕,只怕一打眼,會為樣貌完全不同的幾人身上奇異的相似性驚住。
巍峨神殿佇立虛空,厚重殿門繪滿古樸玄奧的紋路,那紋路,不屬于任何一位有所記載的神明。
幾人對視,其中繼任教宗、與神明鏈接最為緊密的拉斐爾皺眉,開口道:“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這股氣息……是與命運有關的神明!
命運么。
其余人無聲呢喃,若有所思。
與命運有關的神明,擄走彌亞、邀請他們進入虛空神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不出來,只好進入一探究竟。
希望真如那道聲音所言,能見到被神隱了的彌亞。
……
他們踏入神殿大門的瞬間,系統便察覺到了。唇角噙著笑,他俯身含住少年白玉般的耳垂輕輕咬了咬,耳語道:【彌亞,你的攻略對象全都找上來了,怎么辦?】
誰?
誰找上來了??
系統戲謔重復:【攻略對象,們。】
陷入淺睡眠的彌亞蹭地一下嚇醒了。
他有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救命啊……!!
第95章 第 95 章 怎么辦呢?
【攻略對象們全都找上來了, 該怎么辦才好呢?】
彌亞急得團團轉,恨不得縮成一團鉆進神殿的地縫里,又或是當場獲得某種能夠隱身遁逃的能力。
雖然他不知道他們找上門來會發生什么, 但他肯定,會發生點什么。
【!
已經急到說胡話了么。
真可憐吶,肯定會被逼問得哭出來吧?
無人可見的面容上勾勒出戲謔又期待的淺笑,隨著空曠神殿里腳步回聲越來越近,人影大手撫上少年輕顫的背部, 輕輕一推。腳步踉蹌后穩住身形再回頭,彌亞發現系統和座椅都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高墻。
“系統?……”
“彌亞!
“彌亞少爺……”
來自不同人的呼喚自身后響起,銀發少年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顫,慢吞吞地挪動腳步轉身, 不自覺地將背部貼上冰冷墻面, 試圖以此獲取些許的安全感。
耳邊傳來誰的輕笑, 緊接著彌亞感覺到背部的堅硬如水般晃動, 溫涼的指尖順著長及臀部的斗篷下擺伸了進去。
光滑細膩的背部皮膚在接觸到冷空氣的瞬間繃緊,少年雙瞳微怔, 唇間溢出聲甜膩的輕吟, 落在面色復雜的眾人眼里,倒像是對自己的回應。
沒有人能想到,一手撐在石壁上的少年,在他們視線不可及的背后,究竟承受著什么。
終于見到心心念念的少年,用目光確認他并未受到什么非人虐待,除了面色緋紅眼含春水,一看就是因為見到自己同樣感到激動與嬌怯之外, 眾人高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他沒事就好。
既然沒事,那么接下來就是……
性子急躁的阿諾德撥開有意無意擋在自己面前的騎士長,快步行至雙眸迷蒙望著自己的少年身邊,牽起他的手,“彌亞,終于見到你了。跟我走好不好?像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在我的別莊里,一起創造屬于我們的回憶!
彌亞掙了掙沒能把手從他的手里掙脫,只好死死咬著唇以免泄出因受到刺激而發出的聲響,眼尾薄薄的皮膚暈出洇紅,睫羽上也蒙著層淺薄的水霧。
仗著其他人看不見,系統的作弄越發過分了,他的手已經伸進……
他不自覺夾腿,根本無暇細聽阿諾德都說了些什么,只垂著眸,小口小口舒著氣。
想要掙脫的手、沉默不言的情態、甚至斂眸不愿分給他一絲眼神,種種行為落在阿諾德眼里,無一不代表少年的態度。
——他在拒絕他。
少年騎士并不單薄的胸膛重重起伏,一向桀驁的發絲都垂落下來,遮住極具侵略性的眉眼,只余濕漉漉的黯淡眸光。
就連不存在的耳朵和尾巴都因主人的拒絕而失落耷拉,看上去委屈極了。
好不容易用腰窩和雙腿制止住系統的動作,終于得以在空隙中喘息的彌亞抬眸,便見阿諾德如淋濕了雨的小狗那樣望著自己,喉間快要發出失落的嗷嗚,趕緊往他身體的方向略略傾身,用頭頂蹭蹭他的下頜,道:“阿諾德你怎么……唔!”
因少年親昵動作亮起一瞬的瞳在聽見戛然而止的語句后染上交集,他慌忙放開彌亞的手,雙手捧起粉嘟嘟的臉,急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不好說出口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彌亞連連搖頭,一邊在心里暗罵壞蛋系統,一邊含含糊糊地撒謊,“沒、沒有,剛剛不小心咬到舌頭了,對,就是這樣!
為了增加可信度,他主動張開嘴,吐出一點粉粉舌尖。
阿諾德喉結一滾,不自覺咽了咽唾沫。
許久未見的、心心念念的少年近在懷中,用那樣信賴依戀的眼神自下而上地望著自己,紅潤的唇中伸出曾數次攪弄過的舌。
誰能忍住這樣的誘惑!
粉粉的、嫩嫩的、軟軟的、水水的。
紅發騎士如受到蠱惑般低下頭,湊近朝思暮想的溫軟,下一刻,腦后傳來不容忽視的似是要把頭皮扯落的刺痛。
同樣有著一頭紅發的澤維爾面色猙獰,一把薅開心懷不軌的家伙,皮笑肉不笑。
“圣殿都是你這種色欲熏心的家伙,前途真是一眼就望得到頭!
無視圣騎士的怒瞪,澤維爾擠入他與彌亞的空隙,以誰都沒能反應過來的迅速速度在小少年的唇上啵了口,笑瞇瞇地:“說起來,彌亞你還沒看過我另一個樣子吧?”
伴隨著怒罵的背景音,澤維爾取下頸上的掛墜,當著彌亞的面大變活人。
彌亞緩緩睜大了眼,新奇“噫”了聲。
澤維爾,變成埃德騎士長了……?
他看看嚴嚴實實擋住阿諾德,長著猙獰魔角與蝠翼的“埃德”,又看看落后幾個身位,面色不佳的埃德,兩眼懵圈。
除去魔物種族特征,原來雙胞胎真的長得一模一……
噫?
隨著眼前的“埃德”分明指節在額心輕拂,顯眼的特征全都消失,這下子,兩人是真的完全一樣了。
垂眸望著盯著自己欲言又止的小少年,澤維爾挑眉一笑:“寶寶,難道我換了個樣子,你就認不出我了?該不會把我當作那混賬老哥了吧?真是這樣的話,我可是會傷心的。”
邊說,他邊握住少年的手,引著他的掌心撫上僅著薄薄布料的胸肌。
彌亞一驚。
會、會跳!
好神奇!
完全不同于圣騎士矜持做派的形式風格,即使神情身材樣貌再如何相似,彌亞也不會錯把澤維爾當成埃德。
哼哼,不愧是他。
少年驕傲的神情很好懂。
澤維爾笑得意味深長,只希望以后他還能保持這樣的絕對自信。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畢竟,他與混賬老哥,互為半身啊……
如果同時埋在他的里面,他真的能分清誰是誰嗎?
想到很好的玩法,心情美妙地放開少年,將空間讓給其他人,重新佩戴掛墜的澤維爾展現出十足的氣度。
拉斐爾上前一步,將彌亞最喜歡把玩的淺金色長發分出一縷,塞進少年的手中,問:“彌亞,你說過最喜歡拉斐爾了,永遠都不會變,對嗎?”
相比較質問,在眾多情敵面前先確定好名分更為重要。其他的話,大可在之后慢慢地說。
明明沒有如阿諾德和澤維爾那樣與他有過分近的身體接觸,只是站在身前,屬于拉斐爾獨特的好聞的香氣就細細密密將他包裹了,發絲拂動間冷香更盛。
彌亞莫名有種不止身前,上下左右全都是拉斐爾的幻覺,他們將他圍得密不透風,阻隔了其他人的視線。
仗著他人看不見,伸出手,像系統那樣……
順著斗篷下擺繞到小腹按壓.揉.弄的手不斷提醒著彌亞,他正被看不見的人影當著所有人的面玩.弄。
既害怕他的異樣被察覺,又有種微妙的不會被發現的安心感,兩相糾纏下,放任系統的動作越發放縱。
他羞恥地閉了閉眼,蘊著濕熱的喘.息正欲啟唇,斜插進來的人聲打斷了他的話,將場面帶入更加不可控的深淵。
“彌亞,你選誰?你最喜歡誰?你想和誰在一起?”
被他攻略、以曖昧不清態度應付的氣運之子們要求他給一個確切的答復。
可是、
可是……
他們中有他最喜歡的哥哥、有他最喜歡的圣子大人、有對他很好很好的阿諾德與埃德騎士長,還有……
如果他選了其中一個,是不是意味著其他人都會離他而去呢?
他不想這樣。
急得快要哭出來,彌亞顫著聲語帶哭腔:“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么一定要選呢?我分不清。……”
就連理直氣壯說著海王語錄的他都是那么地可愛。
不知是誰嘆了口氣,急得直揪衣擺的彌亞只聽哥哥說:“必須選哦,彌亞不可以做貪心的壞孩子,否則會被欺負得很慘呢。”
是哥哥……
哥哥逼迫他做出選擇。
身子顫了顫可憐巴巴望著他,凱文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妥協之語,深吸一口氣恨著心別開視線,不去看少年天塌了的眼神。
“我喜歡你們,為什么我們不能一直在一起呢?”
我選了,其他人就不喜歡我了嗎?
雖未說出口,他們卻從少年天空般澄澈的瞳中讀出他的未盡之語。
不喜歡嗎?
怎么可能。
即使知道彌亞是花心又貪心的壞孩子,可是,誰舍得呢?就這么放手?就這么看著他拋下他們所有,被一個人占有?
想都別想。
他們對視,視線隱秘交錯中,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這一點,無論他選了誰,他們都不會放手。
【呵!
系統發出一聲輕笑。
之所以逼迫彌亞做出選擇,只是他們想要知道,在他心中,究竟誰的分量最重。
無論從他口中吐露出誰的名字,少年都會被欺負得很慘吧。被欣喜若狂的勝利者、被失意的敗犬們……
怎么辦吶,那樣的畫面,光是想想就令人興奮不已。
到時候無論他哭得有多么慘,都不會放過他的。誰讓少年如此貪心,要招惹這么多的人呢?
明明,眼里只要看他一個人就好……
所以,彌亞的選擇是?
他們屏住呼吸,等待少年的抉擇。
就連不時作亂的系統,都安靜了下來。
長久的沉默后,保留的習慣令彌亞第一反應看向拉斐爾。
有誰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是他,第一個遇見的人,就那么讓你難忘嗎?小貓總是會有雛鳥情節嗎?因為有了一個,所有后面更好的都不看了嗎?
明明自己才是最佳的人選……
拉斐爾唇角微揚,帶著勝利者的笑容,張開手做出擁抱的姿態,等待少年如從前許多次那樣撲進自己懷中,懵懵懂懂地汲取熱量。
淡金色雙眸瞥過攥緊了拳的銀發青年,唇角笑意更盛。
兄長又怎樣。
在少年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是他。
就在拉斐爾自覺勝券在握的當下,少年身后有些突兀的高墻緩緩洞開。
高高在上的神座上,坐著一個渾身溢著淡淡金光的男人,男人頭戴冠冕,拉斐爾一眼就看出那是神的制式,他冷漠蔑視一切,唯有視線放在彌亞身上時才帶著點輕淺的溫度。
他說:【怎么辦,都找上門了呢,可憐的寶寶,被迫在他們中做出選擇,很苦惱吧?你知道的,你可以依靠永遠我哦,不論是哪方面。】
彌亞止住想要向拉斐爾走去的腳步,在拉斐爾驟然拉平唇角,顯出風雨欲來的沉默神情里,轉身,跌跌撞撞跑向神座,,如他想象中的那樣,撲進了陌生男人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