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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一輩子對她好

    啤酒的后勁不大, 第二天林杳睡醒后頭就不暈了,只不過對昨晚發生的事記得不太清楚,只模糊的有個大概的印象。

    好像是玩游戲時她被宋可媛和她幾個朋友針對, 喝了幾杯啤酒, 后來聞野來找她, 就把她帶回了家。

    中間具體說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就完全想不起來了。

    她從枕邊拿起因電量耗盡自動關機的手機。

    插上充電線,長按開機鍵, 屏幕亮起后彈出段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錄音,出現保存和刪除兩個選項。

    她什么時候還錄音了啊?

    林杳有些奇怪,費勁地想了想,模糊地記起昨晚回家后她收到了部長的消息,問她到學校沒。

    她拿手機回復了,可能大概也許就是那時不小心觸碰到了錄音鍵的吧?

    林杳選擇保存,也想聽聽自己喝醉之后有沒有在聞野面前胡言亂語,撒酒瘋。

    她把手機拿到耳邊,聽到錄音里聞野說沒和章瞳一起在家看電影時,還不厚道地有點開心。

    緊接著又聽到她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生時,林杳腦子一懵, 心緊跟著又提了起來。

    隔了一晚,手機里傳來聞野當時的回答, 她邊聽心臟邊砰砰地跳著。

    也聽到自己隨后說感覺他說的這種女生很熟悉, 感覺認識。

    昨晚她腦袋昏沉, 怎么都想不起這人是誰, 現在林杳卻一下子明白這種熟悉感源于何處。

    因為他說的大部分特征, 她都符合的啊!

    頂頂漂亮吧這點吧,沒個具體的評價標準,但從小到大她也聽過不少別人夸她好看的話。

    至于其他的, 什么皮膚白,杏子眼,會跳舞,她都是的,唯一一點有差距的就是體重,他說希望那女生有九十多斤,比她現在重些。

    可能他不喜歡太瘦的女生,但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她又不是不會長胖。

    心里喜悅像剛開瓶的汽水,晃出細細密密的小氣泡,等那些泡泡都消失,林杳冷靜下來,開始思考這份喜悅出現的原因——

    其實也很顯而易見,因為她喜歡聞野。

    不是所謂妹妹對哥哥的喜歡,而是異性之間的心動。

    所以很早之前聽到彭一凡說他以后找女朋友的事會吃醋,會因為孟瞳而情緒低悶,也會在發現他很可能喜歡她這樣的女生后而高興起來。

    原來一切早就有跡可循。

    敲門聲響了兩下,隨即是少年懶洋洋帶著笑的聲音:“都中午了,還沒醒吶。”

    林杳回神:“醒了,馬上起來。”

    她快速洗漱下樓,桌上菜肴豐富,昨天聞野沒做的菜今天都弄上了,她去廚房盛了兩碗飯出來。

    因為每次做飯洗碗的都是聞野,她覺得這樣分配不公平,他就把盛飯的活兒分配給了她。

    正吃著糖醋排骨,林杳聽到聞野問自己:“昨天為什么不開心?”

    “啊?”她有點懵。

    聞野見她全然不記得的模樣,提醒道:“你昨天說有點不開心,所以想試著借酒消愁。”

    “……”

    林杳沒法實話實話是因為孟瞳,只能含糊其辭扯了個理

    由糊弄過去,她舔了舔唇上的一點醬汁,看向他:“我其實以前學過跳舞。”

    從八歲開始,一直學到十六歲,搬到這邊來以后才再沒碰過舞蹈。

    她從沒和聞野提過這事,可她說完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你怎么那么平靜,一點都不意外嘛?”

    聽到小姑娘不滿地嘟囔,聞野筷子一頓,這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新鮮事,在認識她之前,更先看到的是她翩然起舞的樣子。

    “我剛才還沒反應過來。”他輕咳了聲,挑了挑眉露出驚詫之色:“你怎么這么多才多藝,連跳舞都會。”

    林杳這才滿意了,雖然夸自己讓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紅著臉道:“我以前跳得還挺好的,就是兩年多沒碰有點生疏了,等我寒假多練練之后再跳給你看呀。”

    她眼眸亮晶晶的,聞野想起初見的那一面。

    十幾歲的小少女一襲水袖,臉上的嬰兒肥還沒褪去,五官尚且青澀稚嫩,都已經有種驚人的美,讓他一直走不出那一眼。

    如今她出落了一張頂頂好看的臉,身材纖細又多了玲瓏的曲線,他想象不出她再跳舞時是什么模樣。

    他凸出鋒利的喉結滑動了下,唇勾了勾:“好啊。”

    反正他這輩子,也沒打算走出那一眼。

    “你下午做完家教的兼職我去接你,你陪我去逛商場看看衣服。”

    林杳每周六下午要給個初中女生補習英語,從兩點半到五點,聞野差不多時間提前等在小區門口,接到她之后先去附近的商場吃飯。

    今天是圣誕節,商場里的氛圍最為濃厚,一進去就是一顆大大的圣誕樹,旁邊還擺著架鋼琴,扮作圣誕老人的工作人員彈奏出歡快的歌曲。

    隨處可見一對對年輕的小情侶。

    兩人先找了家西餐廳吃晚飯,吃完,林杳跟著聞野走進一家羽絨服店。女店員走過來接待,想當然地認為是男生陪著女朋友來買。

    “這一列都是當季新品,今天過節做活動,全場每件九折。”

    林杳看著那一列女款,想說他們想看的是男裝,話才到嘴邊,聞野走了過去,修長手指拎出一件淺粉色的羽絨服,拿著遞到她跟前。

    “試試看。”

    林杳愣了愣:“我沒說要買衣服呀。”

    “圣誕禮物啊。”聞野勾了下唇,理所應當的語調道:“今天有男朋友的女生有男朋友送禮物,你沒男朋友,自然是我這個哥哥來送了。”

    這個牌子的羽絨服不便宜,一件都上千了,林杳本來不想要,但轉念一想,還是從他手里接過了。

    她換上試了試,尺碼和款式很合身,又問店員有沒有其他顏色的。

    “這件粉色的你穿著就挺好看的。”聞野在一旁給出參考意見。

    林杳也喜歡這件粉色的,但還考慮了更實際的問題:“羽絨服不好洗,深色的更經臟一些。”

    聞野不贊成地微擰眉頭:“你只管穿得漂漂亮亮的,弄臟了我給你拿到干洗店去洗。”

    猶豫了下,林杳還是遵從心意,選了更喜歡的粉色,大不了她之后穿的時候更小心著點。

    她朝他仰起小臉,依葫蘆畫瓢道:“那……別的有女朋友的男生都有女朋友送圣誕禮物,你沒有女朋友,那就我送你了。”

    她這幾月做兼職攢的錢還有個一兩千。

    聞野好笑地哼笑了聲,點頭:“行,學得還挺快。”

    他先去把這件結賬了,林杳興致勃勃地去給他挑衣服,拿了幾件他都不滿意,連試都不肯試一下。

    “那你自己來選吧。”她鼓了鼓臉,心里不免嘀咕,挑女朋友要求高,選件衣服也這么挑剔。

    聞野踱著步走到個架子前,挑出一雙18塊9的羊絨襪,表情挺滿意的:“吶,就這個吧,圣誕送襪子,絕配。”

    見她不動,他揚了揚眉骨,懶漫笑著反問:“怎么,又反悔了,小氣吧啦起來,不愿意送我禮物了。”

    林杳:“……”

    “哪有這樣的,你送我一千多的羽絨服,我送你18塊9的襪子。”她皺著臉吐槽。

    “你這觀點不對啊。”聞野眉梢輕挑,否認她這一想法。

    接著給她講道理:“送禮物講究的是心意,怎么能用金錢衡量,我喜歡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何況我天天不是在家就是在紋身店,穿那么好看給誰看,還不如買雙好襪子保暖又實用。”

    何況一千塊,夠小姑娘在食堂吃好多頓飯了。

    他一套套的,說得林杳沒法反駁,見她還好大不情愿的表情,聞野妥協地又去挑了六雙:“這樣行了吧,我一個星期的襪子都有了,快去付賬啊。”

    林杳只得去付錢,打完折后一百出頭。

    兩人又坐直達的電梯下去。

    到底是女孩子,換了新衣服,林杳忍不住對著里面的鏡子多照了照,唇角有也些高興地翹起來。

    聞野目光睨著鏡子里的小姑娘,嘴角的弧度跟著上揚了幾分。

    情侶分分合合,終成眷屬的少。他打著哥哥的名號,卻能一輩子對她好-

    周日林杳也有家教的兼職,做完回到學校,正好是晚飯的點,她和兩個室友約著到食堂吃飯。

    叢佳慧注意到她比平時多打了個菜,飯的分量也多點:“杳杳你今天食欲很好啊。”

    “嗯。”林杳點點頭:“我最近要多吃點,爭取在寒假時多長幾斤肉。”

    叢佳慧表情變得冷漠:“好了,從從現在起到這頓飯結束,我都不會再跟你講一句話了。”

    突然被冷戰的林杳:“?”

    關倩附和著點頭,一臉憤慨道:“杳杳你知道你剛才那句話對我和慧慧兩個喝涼水都會長胖的人來說造成了多么大的傷害嘛!”

    林杳:“……”

    她只是覺得她再長胖一點,會更貼近聞野喜歡的標準。

    兩個室友說是一頓飯不理她,但其實很快又說上話。

    又上了幾天課就到了期末復習周,她沒再回家,專心留在學校復習。

    作為大一新生,她和室友第一次感受到期末的威力,之前還挺空的圖書館自習室一下子人滿為患,大冬天早上七點多鐘過去,座位都坐滿了。

    林杳和室友只得每人輪流,更早起的去占位置,她每天學得起早貪黑,刻苦程度不亞于備戰高考。

    她還記著自己之前說的話呢,拿了獎學金之后請聞野吃大餐。

    但可能是沒休息好,又是流感高發期,自習室里打噴嚏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伏,臨考的前幾天她也被傳染得生病了。

    林杳借了輛自行車去校醫院看,拿了盒退燒藥,但吃了也沒好轉,燒一直不退,每晚流汗很多,身體發冷。

    她怕又傳染給其他人,去考試時都一直戴著口罩。

    最后一門考的是傳播學概論,學校里到處是拖動行李箱的身影,一片終于解放了的輕松氣氛。

    林杳先回到宿舍,她把寒假還打算要看的幾本教材放進行李箱,想了想,又把之前買回來還沒織的兩團毛線也塞了進去。

    宋可媛早早走了,她和關倩還有叢佳慧一起把宿舍打掃了遍,又把陽臺的窗戶鎖好。

    手機剛好響了,她收到聞野的消息,說已經到寢室樓下了。

    她趕緊拎起行李箱下去,在樓道里就看見聞野的身影,少年身高腿長,站在輛黑色吉利前,冷白脖頸略略低著,骨節分明的手里拿著個手機,百無聊賴地隨便刷著。

    每每有腳步聲傳來,聞野都撩起眼皮看一眼,直到看見雙手拎著行李箱的林杳從樓梯走下來。

    他立刻走過去,接過她的行李箱,視線落在把她小臉遮住一半的口罩上,眉皺了起來:“生病了?”

    “得了流感。”林杳聲音從口罩下傳出來,翁甕的。

    聞野拉開汽車后備箱,拎起行李箱放進去,對上小姑娘睜圓的

    杏眸,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前幾天買的,先上車。”

    林杳坐了上去,還是覺得驚訝,一輛汽車多貴啊。

    聞野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釋道:“二手的,成色看著挺新,三萬不到拿下。”

    這錢差不多是他這小半年贊的,有輛車出門,以后接送她回學或者去哪兒都方便得多。

    他伸手去摘她耳朵上掛著的口罩:“本來身體就難受,戴久了更悶。”

    林杳“誒”了聲,試圖阻止也沒成功,有點著急道:“車里這么小空間,我把流感傳染給你怎么辦呀。”

    聞野將她那口罩一折放自己衣兜里,側頭瞄著她,唇勾了勾,理直氣壯地問:“我身體抵抗力好得很,你看我什么時候生過病?”

    林杳回想了下,好像確實是的,認識以來他連感冒都沒得過一次。

    但她一下子又想起當初她剛搬過來時,有天她被留在辦公室改卷子,突然下大雨,他拿著傘過來接她,還說什么怕她生病了傳染給他。

    她心里微微一動,竟然在這么早的時候他就在對她好了。

    聞野手握著方向盤,轉動方向:“什么時候得的流感?”

    “一個星期前吧。”

    “這么久了。”聞野眉擰得深了些:“我們去醫院看看。”

    “我之前去校醫院看過了,也開了藥,流感本來就要一個多禮拜才好,別去醫院折騰了吧。”

    聞野在關乎她身體健康的事上不敢馬虎,聲音仍溫和,卻也透著不容商量的堅決和強硬:“校醫院有時不靠譜,我們去大醫院看一下,才能更放心。”

    到醫院先做了ct檢查,結果得等兩個多小時才能出來,林杳被安排著住進一間三人床的病房,另外兩個病人剛出院,現在就她一個。

    生病加上連天考試的疲乏,在充斥著消毒水的病房,她一挨上枕頭就睡著了。

    聞野跟個本來晚上要來店里紋身的客人改了時間,去醫院下面買了點吃的回來,檢查做到現在,兩人都還沒吃晚飯。

    “杳杳,醒醒。”

    連著喊了幾聲,才讓小姑娘沒精打采地睜開眼。

    “起來把晚飯吃了再睡,不然病更難好。”他先拆開給她買的那碗火腿瘦肉粥。

    林杳渾身沒力氣,推拒說沒胃口,不想動也不想吃,硬是被他非扶著坐了起來。

    “沒讓你動。”聞野坐她床邊,從桌上端起碗,拿著她那只專用的卡通草莓的瓷勺舀起一勺喂她:“你張嘴就行。”

    林杳被他一勺勺喂著粥,耳朵染上緋紅,眨了眨眼輕聲道:“我小時候生病,爸爸也是這么喂我的。”

    不過那也是很多年的事了,在弟弟出生之前,林欽文比沈怡還要疼她,說是當成手心里的寶都不為過。

    “怎么?”聞野眉骨輕抬,故意開玩笑逗她:“不想認我當哥了,想讓我當爸。”

    林杳臉頰一熱,幸虧病房沒有其他人在,不然聽到多羞恥啊。

    她瞪他:“你胡說什么呀。”

    她想讓他當的,明明是她的男朋友。

    可惜這些天她很努力多吃飯了,體重不增反降,還沒來得及跳舞給他看,也還沒親手織條圍巾給他。

    林杳繞開話題,語氣有點兒沮喪:“期末考試有幾門我身體都不舒服,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拿到獎學金。”

    聞野把最后一勺粥喂她吃下,寬大的手掌落在她腦袋上輕揉了一把:“你帶著病考完試已經很厲害了,你拿了獎學金,就請我吃大餐,沒拿換我請你。”

    林杳還是更希望是她請他。

    窗外天色早已黑透,她鼓了鼓腮:“你說只來醫院看看的,現在又要住院,我最不喜歡住院了,晚上病房里還只有我一個人。”

    “明天一早就要打針,住醫院更方便,今晚我陪你一塊兒在這兒睡,早點把病看好,你身體也不會難受了。”聞野耐心哄道。

    他去找服務臺借了張折疊床過來,還沒來得及展開,護士走了進來。

    “林杳你家屬呢?”

    聞野站直身走了過去:“我就是,我是她哥。”

    “那你現在拿著兩張單子去繳費。”護士交給他兩張新的繳費單,“她還得立刻去照X光,再做個骨髓活檢。”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妹妹得活到一百歲

    林杳只聽到個照X光, 后面那個檢查一下子沒聽清,但常識告訴她在醫院檢查越多越不是好事,那證明她身體可能出了不小的問題。

    聞野接過那兩張繳費單, 看到什么骨髓活檢這四個字之后臉色頓時變得凝重, 只是在下一秒轉眸看向小姑娘時, 他將眸底的不安和擔憂都壓了下去。

    “現在這些檢查都很常見,你先在這兒等著, 我去繳完費回來就帶你過去。”

    他語氣輕松,帶著幾分安撫,林杳稍稍沒那么害怕了,她穿上雪地靴站起來:“我跟你一塊兒去吧,免得你還要來回幾趟跑。”

    做X光檢查很快,麻煩的是骨髓活檢,要局部麻醉之后用穿刺針扎進盆骨側邊的骨頭縫里,全程十幾分鐘。【1】

    聞野站在在監察室外,低頭一直拿手機搜索有關這項檢查的各種信息,看到圖片里那根又粗又長的穿刺針時,他的心臟緊緊揪起來。

    等到林杳從檢查室出來, 他立刻過去扶上她,黑眸里心疼滿溢, 嗓音沙啞問:“還好么, 疼不疼?”

    林杳第一次被這么長的針扎, 還沒從害怕中緩過來, 臉色有些蒼白, 她搖了搖頭:“打了麻藥的,只有一點疼。”

    聞野把開的止疼藥拿給她吃下。

    X光兩小時后就能出結果,但骨髓活檢的報告單要五天之后才能出來, 林杳還得繼續住在病房,聞野本來白天也要留在這兒陪她,被她趕走了。

    “我又不是病得不能自理,吃飯坐個電梯下去就是食堂,你在這兒還耽誤我追劇呢。”

    聞野想到與骨髓活檢相關的疾病,什么再生性障礙貧血,骨髓纖維化,白血病,還有什么骨髓瘤。

    萬一真的是這些,手術費必定是一大筆,買了輛二手車之后他所剩積蓄沒多少了,現在能多賺一點是一點。

    于是他白天還是去紋身店給客人刺青,晚上來醫院陪她。

    趁他不在的時候,林杳也拿手機查了查,那些病沒一個是好治的,都是會危急性命的。

    她放下手機,拿被子蒙住頭,咬著唇不敢發出聲音被聽見,眼淚流了滿臉。

    怎么可能不怕死呢,她連十九歲都還差一個多月,人生才剛開始,學業沒有完成,很多事沒有做,喜歡的人也還不知道她喜歡他。

    等晚上聞野來陪她,她臉上又恢復了帶笑的模樣,和他津津有味分享自己看的韓劇:“男主他是外星人,超級厲害,女主開的車快要墜入懸崖了,大喊了一聲男主的名字,他一下子從天而降,徒手攔住了快墜崖的汽車。”

    聞野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拿著把刀給蘋果削皮。

    他對外星人的記憶還停留在小學,學校組織大家放的怡部ET電影,里面那外星人長得丑萌丑萌的。

    聽到小姑娘的描述,他只覺得這特異功能不錯,要他也有就好了,萬一她遇到什么危險,喊一嗓子他能立刻出現擋她前面。

    “演外星人的那個韓國男明星長得帥嗎?”

    他知道現在好多女生追一部韓劇就迷上一部男主,彭一凡說他妹就是,今天還喊這個老公,改明看了另一部劇老公就換人了。

    “挺帥的呀。”林杳點開手機,給他看男主的劇照。

    聞言瞄了眼照片里單眼皮,面容清俊斯文的男人,問她:“你喜歡長這樣的?”

    林杳看著眼前下顎瘦削,棱角線條分明的少年,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

    “多吃點水果,補充維生素。”聞野勾唇笑了聲,把削完皮的蘋果遞她手里。

    林杳接過來時,眼尖地

    看見他另一只手掌內側的一道劃痕,還很新,口子很深。

    “你手怎么受傷了?”她蹙起眉,擔心問道。

    “就今早畫圖削鉛筆時,不小心被小刀劃拉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聞野不以為意道。

    檢查報告一天不出來,他心就高高懸著,被焦躁和不安充斥,干什么都沒法專注,給客人設計紋身樣稿圖時也是,線條畫得亂七八糟,削鉛筆時頻頻走神去想那些可能的病。

    “那也要貼創口貼啊,怎么能像你這樣不管不顧的,碰水感染了怎么辦。”林杳沒好氣道,讓他幫忙把她的書包拿過來。

    她張嘴咬住蘋果,翻出張創口貼給他貼上,又咬了口蘋果,腮幫子鼓鼓的,不高興地瞪他:“你對我總是照顧得比什么都小心,對自己能不能上點心啊?”

    聞野真覺得這一點傷在他身上沒什么,又不是斷手斷腳的,然而對著小姑娘睜圓的杏眼,他還是壓著唇角的笑,順從地保證道:“知道了,以后會注意的。”

    他拎著暖水瓶去開水房打熱水。

    林杳旁邊的病床昨前天下午住進個阿姨。

    這會兒那位阿姨主動撩開兩人間隔著的簾子,笑瞇瞇地和她攀談起來:“小姑娘你這男朋友對你夠好的,天天晚上來陪床,看著一副冷面冷情的長相,沒想到挺會疼人的。”

    對于他們倆的這種誤會不是一次兩次了,林杳都已經習慣了,她擺擺手道:“不是阿姨,您誤會了,他是我哥。”

    阿姨愣了愣,有幾分尷尬:“哎呦,不好意思,是我看錯了。”

    阿姨解釋道:“主要是吧你們相處得太融洽了,一點不像我的一兒一女,動不動吵架,一點小事鬧得雞飛狗跳的,倒更像熱戀里的小情侶。”

    林杳眼睫動了動,心臟砰砰跳起來,可轉而想到還沒出結果的報告單,心又一瞬沉寂下去。

    夜晚的醫院很安靜,聞野睡在林杳旁邊的折疊陪護床上。

    那床是帆布質地,人一躺上去中間就陷下去一塊兒。對他來說長度不太夠,腿還得蜷著點。

    睡在這兒和舒適注定無緣,然而這不適不及他這幾天內心的煎熬的萬分之一。

    白天里遮掩的憂慮和焦灼在夜晚終于藏不住,他眉頭深擰,黑漆漆的瞳孔沉默又長久盯著另一張床上睡熟的小姑娘。

    她睡相很乖,纖濃的長睫低低垂著。

    在他一直以來的設想里,她是名牌大學的,哪方面都出眾,等畢業了肯定能在外企找個很不錯的工作,每天光鮮亮麗地出現在高大上的寫字樓,等工作個兩三年,遇上一個優秀出眾,又時刻將她放在心尖的男人,再是結婚生子,順遂又幸福地過完這一生。

    怎么也不該和那些疾病沾上邊,除非老天是瞎了眼,就是見不得世上有美好的存在。

    聞野幾乎一晚沒睡,眼一直睜到天邊露出魚肚白,再等到天色大亮,林杳也醒了,他才起來,快速洗漱完之后去買早餐。

    骨髓活檢的報告今天終于能出來了,聞野去自助打印機那兒取了,和林杳趕在醫生剛上班的點就過去了。

    頭發斑白的專家醫生拿出白大褂套上,面容和善道:“你們先坐。”

    他戴上眼鏡,從少年手里接過兩份報告單,臉色隨著視線一行行掃過變得嚴肅。

    聞野和林杳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醫生又把目光投向他們倆,在年過半百的醫生眼里,這倆還都是孩子,他建議道:“你們要不把給家長打個電話,讓家長一起聽聽。”

    聞野心里那份不安愈發強烈,他鎮定神色,沉聲道:“沒有家長,我是她哥,我在這兒一樣的。”

    醫生看他們的目光又多了幾分同情,緩聲道:“根據檢查結果看,小姑娘是得了霍奇金淋巴瘤,還是偏惡性的,之前的發燒盜汗和流感無關,只是淋巴瘤的癥狀顯了出來。”

    仿佛有一記重鑼砸在耳邊,林杳有短暫的耳鳴,臉色倏地一白。

    聞野心臟劇烈地緊縮,喉嚨艱澀地動了動,聲線沙啞帶著顫:“那這要怎么治療。”

    林杳腦子嗡嗡的,明明醫生說的是和她切身相關的,她也最應該集中注意聽著,可精神集中一下又變得恍惚,只聽到什么化療放療,還有骨髓移植。

    最后是聞野牽起她冰涼的小手,帶著她走出診室。

    候診廳里的人多了起來,有大人有小孩子,有獨自來的,也有被陪著的,各種小小的交談聲匯雜在一起,響在林杳耳邊,她置身于其中又像是游離在外。

    她跟著聞野坐去拿了一袋子藥,坐電梯下去,走出醫院。

    太陽已經出來了,但是沒一點溫度,那明晃晃餓日光照在身上都是虛的,她手腳和心都是一片冰冷。

    那只緊緊包裹著她手的大掌也失去了一慣的燥熱,一樣冰涼,沒法把溫度傳遞給她。

    聞野去街邊的早餐店買了杯熱豆漿塞她手里,盡量松開緊繃地唇角:“醫生說了,這種瘤是所有癌癥中最好治愈的,而且你還是早期,只要積極吃藥化療,肯定能治愈的。”

    林杳握著豆漿,手心漸漸有了溫暖,她抬起頭,眼眸里憋著的淚意維持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做化療要很多錢。”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好多家庭都因為重病負債累累,而且照顧病人也是件心力交瘁的事。

    親生的父母不要她了,養父母也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內,憑什么和她一點血緣關系的聞野要管她啊?

    他也才二十歲不到,人生剛剛開始,為什么要背上她這么個沉重的負擔?

    她眼眶泛紅,鼻子一抽一抽的:“就算很多錢花了,最后也可能治不好。我已經欠你夠多了,現在還生了這種無底洞的病,你別再我身上浪費了。”

    “你瞎說什么,治都沒治呢,怎么就治不好了!”聞野擰緊眉斥道。

    他語氣硬邦邦的,表情也是兇巴巴的,可抬起手,給她擦眼淚時的動作卻又很輕。

    “錢就是你最不用擔心的事,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不。”他揚眉,“我成年時就有筆小時候一直交的保險金到賬了,到現在還沒動過呢。”

    “還有你之前廠里的房改辦不還來我們家登記了么,等房子一拆遷,那不一兩百萬就到賬了。”

    少年黑眸漆漆,看著她淚汪汪的眼,指腹將她眼尾掛著的一滴淚珠輕輕抹去,聲音低低的,保證似的溫柔語氣。

    “有我在,我妹妹得活到一百歲。”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今生也漂亮

    然而壓根就沒有什么成年到賬的保險金, 之前拆遷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這都快過去一年了,又成了沒影的事。

    開車回去的路上, 聞野腦子里就跟有個計算器似的飛快摁著。

    買了車之后他銀行卡里就剩幾千塊了, 這輛車買下來是三萬, 轉手再賣也只能賣個一萬出頭的價格。

    那還不如不賣,以后去醫院跑的次數不會少, 有輛車還是很必要的。

    按照醫生的說法,化療一周一次,一次費用三千,每兩個療程要做一次PET評估,每次五千,這些醫保只能報銷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要自己出。

    關鍵是如果化療不見好轉的話想,后續就得進行骨髓移植,起碼也要二三十萬。

    搞錢迫在眉睫。

    到家之后,聞野把一袋子藥嘩啦啦全倒出來。

    好幾盒,他一樣樣拆開, 仔細看了幾遍說明書,拿著黑的粗線筆在藥盒上寫下一天幾次, 一次幾顆, 然后照著劑量摳開, 拿給林杳吃下。

    林杳原本一放寒假就要給個高二的女生補習功課, 因為之前一直以為是流感, 才往后延了幾天,現在出院了,不能再拖了。

    她準備今天下午就在家里好好備課。

    治病要好多錢, 那么重的擔子不可能讓聞言一個人承擔,她也得振作起來。

    聞野敲門進去兩趟,一趟是送杯水,一趟是盤切好的橙子,趁機多瞧了瞧她,見小姑娘情緒還算穩定才稍稍放心。

    他開車去了鋼鐵廠,幾年前廠子就因為效益不好賣了市中心的地皮,整個廠子搬到郊區了。

    他過去之后找到房改辦,里邊坐著幾個報紙和織毛衣的職工,有兩個就是上次來家里登記的,對他還有印象。

    聞野直截了當地問那片老房子到底什

    么時候拆遷。

    沒有不盼著拆遷的,這大半年里來問的也是一波接一波的。

    一位男職工熟練地搬出那套應對的說辭,什么開發商和政府還沒協調好,什么房子的產權還不清晰,最后甩出統一的安撫話語:“拆肯定是要拆了,但也要等這些問題都解決完啊,你不要太著急了。”

    聞野也知道房子的產權是個問題,要不然他就直接賣了,雖然沒拆遷那么多錢,但能有個二十多萬也行。

    他擰眉思索幾秒,又開了口:“既然你們都說很快能拆,那我把我房子二十萬賣給你們,沒法過戶,我寫字據為證。你們這邊有當時統計的面積,等以后拆了起碼能補償一百五十萬。”

    幾名職工聞言一愣,廠子已經搬走了,這片老房子絕對是要拆的,不是明年就是后年,再遠點也肯定是五年之內的事。

    一轉個手,二十萬輕輕松松就變一百五十萬,這不比牛市還賺錢。

    “你父母能同意啊?”其中一個職工問。

    聞野眉眼沉著:“沒父母,我家我做主。”

    幾人說不心動是假的,然而這年頭二十萬差不多是一個普通家庭大半生的積蓄了,一個字據終究沒板上釘釘的房產證靠譜,要是以后扯起皮來說不清。

    大家理智考慮一番,都不敢輕易占這便宜。

    當初來家里登記的那名女職工對他和他妹妹都還有點印象,好心勸道:“這房子沒房產證不好賣,你要不很缺錢的話,最好再等等,免得以后真拆了又后悔。”

    聞野:“很缺錢。”

    小領導呷了口茶站起來,視線上下把他一掃:“體格看著倒不錯,你要是真缺錢的話,我知道個活兒,賺得挺多的,但不能恐高,而且工作時要一萬個小心,稍微失誤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沒了命,你看你愿不愿意干。”

    他話音落,就聽少年毫不猶豫,斬釘截鐵道道:“我去。”-

    大年初一正好是林杳要做第一次化療的時候。

    一想到新年第一天,別人要么出去玩要么還在被窩睡懶覺,聞野偏偏要一大早陪著她去充斥著消毒藥水的醫院,一坐還是一天,林杳心里就很不好受。

    聞野拿了她的圍巾和帽子走過來,看見小姑娘皺著的小臉和泛紅的眼圈,溫聲問:“怎么了,害怕?”

    林杳搖了搖頭,垂著眼睫悶聲道:“我就是覺得我害得你很辛苦。”

    “親人之間不就是相互照顧的么?”聞野繃著唇角,佯做微惱的神色,“難道我生病了,你會拋下我不管?”

    “當然不會。”林杳很堅定道,轉而眉頭又蹙起來:“你這大過年的瞎說什么啊,一點都不吉利,快呸呸呸!”

    聞野配合地呸了聲:“既然這樣,那你還總瞎想什么,新年第一天掉眼淚也不吉利。”

    林杳吸了吸鼻子,聽話地眼淚憋了回去,想了想對他說了句等我回房拿個東西,噔噔噔跑上樓梯,再下來時手里拿著一條新織好的黑色圍巾。

    “早上挺冷的,你看你要不要戴上?”她朝他遞去,有點兒緊張又期待地問。

    聞野目光從小姑娘輕輕忐忑眨著的眼睫移到她手里拿著的那條黑色圍巾,接過來端詳了會兒,勾了勾唇問:“這哪兒買的啊?毛線摸著又軟和,樣式也好看。”

    林杳本來還怕他不喜歡的,此刻還被夸得有點開心和驕傲了,她抬起下巴,彎起一雙笑眼:“我自己織的。”

    “噢,這么厲害啊。”他挑眉,拖腔帶調地笑起來,將世上獨一無二的這條圍巾戴上脖子:“真暖和。”

    林杳以前聽到化療都以為要用什么機器照射身體,等她自己也生病了,才知道化療就是打吊瓶,只是注射的藥劑很多,有九袋,一打就是一整天。

    林杳躺在病床上,左手扎著針,聞野怕她無聊,帶了盒五子棋來陪她玩。

    下了幾盤,護士來給她換了瓶藥水:“現在打的這瓶是反應最大的,你要忍著點。”

    滴了沒一會兒,林杳就感覺到了不舒服,小腹疼,腰也疼,還有點呼吸不上來,聞野立刻放下枕頭,讓她躺著。

    林杳側身躺下,難受地微微蜷縮著,臉色開始變白,唇瓣咬著忍耐著。

    聞野看得心也緊了緊,他從褲兜摸出枚硬幣:“我給你變個魔術看好不好?”

    林杳虛弱地抬起長睫,只見他將一枚硬幣放在掌心握緊,另只手虛空在上晃了晃兩圈,然后彈了個響指,等再攤開手時,掌心里那枚硬幣就憑空消失了。

    她睜大眼,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再給你變一遍,你這次看好了。”聞野見她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同樣的手法又給她演示了一遍:“這次看出來了么?”

    “沒有。”林杳扁了扁嘴,軟聲央求道:“你再變慢一點,我肯定能看出來。”

    聞野又變了一遍,也放慢了手上的動作,這次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一個也是在化療治療的小男孩先興奮地嚷起來:“我看出來啦!哥哥你偷偷松開了一會兒手,硬幣就掉進袖子里啦!”

    小男孩媽媽不好意思沖他們倆笑笑。

    聞野看著林杳勾了勾唇,說著嘲笑的話,語氣里卻含著幾分寵溺:“你怎么連小朋友都比不過啊。”

    林杳臉頰紅了紅,小聲狡辯道:“我就是沒準備好,你要是再變個別的,我肯定能很快看出來。”

    “行。”聞野笑著點了點頭,“那你這次準備好了啊。”

    他知道化療時間很長,他特地學了一些小魔術給小姑娘解悶。

    連續幾個魔術變下來,不止林杳,連隔壁床的小男孩都看得聚精會神,比賽似地看誰先看出來,化療到來的不適感倒沒那么強烈了。

    每次化療隔一周,第三次化療之后林杳就開學了,她不太想要室友知道她生病的事,沒和她們有說過,吃藥也會盡量避開她們。

    但一個寢室住著,難免就有被看見的時候,宋可媛從照著的鏡子里看見她在吞幾瓶不同的藥,徑直走到她桌邊。

    “環磷酰胺,”宋可媛從桌上拿起藥瓶,看向瓶身上的說明:“用于治療多發性骨髓瘤,惡性淋巴瘤……”【1】

    林杳被她這不問自取的舉動惹生氣了,沒等她念完,她就把藥瓶從她手里搶了過來。

    她皺著眉,聲音冷然道:“我沒允許你隨便碰我東西。”

    宋可媛并不覺得自己剛才多沒禮貌,還很理直氣壯:“你背著我們吃那么奇奇怪怪的藥,誰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干凈的傳染病,我和你住一間宿舍,不趕緊搞清楚,萬一傳染給我了怎么辦?”

    她這聲音不小,在陽臺刷牙的叢佳慧連忙過來看,已經躺床上刷劇的關倩也踩著梯子下來。

    兩人站在林杳身邊,關切又擔心地問她生什么病了。

    沒法再瞞了,林杳如實道:“淋巴瘤,沒有傳染性的。”

    叢佳慧和關倩都不敢相信,還紅了眼睛:“怎么會啊……”

    林杳確診最初也是很不能接受,但總被聞野很積極地影響,心態已經調整得很好了,反而能笑著安慰起她們倆:“這是癌癥里最幸運的一種,是可以治愈的。”

    叢佳慧和關倩還是覺得很難過,第二天林杳就感受到了特殊待遇,早八的課,三人去食堂排隊早飯。

    一進去,她就被按著坐下。

    叢佳慧:“杳杳你吃什么跟我說,我去買。”

    關倩:“我去買喝的,杳杳你喝豆漿還是牛奶?”

    林杳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你們不用這樣,我還沒病到這個地步。”

    “用的!” 兩人異口同聲,一人按著她一邊肩,把剛站起來的她又按著坐了回去。

    看著她們風風火火跑遠的背影,林杳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卻也暖暖的。

    只是一上午不到,差不多半個系的都知道了她生病的事了,不用想都知道是宋可媛傳說出去的。

    一傳十十傳百,林杳自習時出去打水,都

    聽到有人議論她生病的傳言是真是假。

    “校花不會真應了那句老話,紅顏薄命吧?”

    “我看著不像得了淋巴瘤的啊,她不每天都正常上課嗎,而且化療是要掉頭發的啊,你看她頭發還好好的呢,哪像得癌癥的樣子。”

    等到五月份,這些懷疑的聲音就都消失了。

    持續一個療程的化療下來,她脫發的情況倒還好,但嘔吐很嚴重,人越來越削瘦,臉色變得蒼白,唇瓣失了血色,原本一雙自帶臥蠶,圓潤靈動的杏眼,因為臉上肉太少,眼窩有點陷進去。

    如今她看著特別憔悴,和從前相比,就如一朵鮮妍的花慢慢開到了枯萎的時候。

    周五下午沒課,聞野陪她去醫院做pet評估,走前她去上了個衛生間,在水龍頭下洗手時,聽到有人邊講著電話邊從另一側男廁出來。

    “對,我下午來醫院了,還碰到了林杳,一看簡直嚇我一跳,她樣子變得也太大了吧,演女鬼都不用化妝的。當初她多高傲啊,像個冰山美人一樣,對我愛答不理,現在呵呵,倒追我我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林杳聽出這人的聲音,是上學期開豪車在寢室樓下非要送她的徐洛,她抽出張紙擦干手上的水珠走出去。

    和聞野一起走出醫院,已是黃昏時分,夕陽將天際燒得通紅,街邊有個用布包著頭的小老太太,坐在個小木凳上,竹條編的幾個簸箕里鋪著梔子花和茉莉花在賣。

    有的茉莉花用細細的鐵絲穿成手串,小的賣三塊,大的賣五塊,上邊還纏了綠色絲帶,很是漂亮。

    好幾個女生在買。

    聞野視線掠過,也走過去買了串五塊的,他低頭,小心地把茉莉花手串繞在林杳細細的手腕上。

    林杳很喜歡,坐上車后抬起手腕放到鼻尖輕輕嗅了嗅,清香宜人。

    她眼角彎著,對聞野道:“你聽過一句話沒,今生戴花,來世漂亮。”

    聞野自然是沒聽過,他修長指骨搭在方向盤上,偏頭笑看她:“今生也漂亮。”

    “才不漂亮呢。”林杳眼神黯了黯,嘴抿得平直,小聲反駁。

    到底是女孩子,不可能做到對容貌完全不在意,何況還總對著喜歡的人。

    聞野要踩油門的腳一松,手從方向盤上拿起,解了系著的安全帶,身子朝她側過去,眼皮撩起一條深窄的褶皺,緩聲開口:“我第一次見到你,其實不是趙美鶯帶著你回來的那天上午。”

    林杳愣了愣,抬頭對上他漆黑的瞳孔,他嗓音低又磁:“我第一次見你要更早。”

    “那會兒隔著很大一面窗戶,我看見你穿著長長的水袖長裙,我十幾年第一次見這么漂亮的女孩兒,讓我覺得……”他頓了頓,語氣還有幾分懷念:“是瑤池里的小仙子。”

    林杳心跳得一快,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

    黃昏橘紅的光從車窗照進來,在他臉上落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五官被勾勒得更深刻硬朗。

    他彎了彎唇角,聲音低柔得不像話:“直到現在,此時此刻,這種感覺也未改變分毫。”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巴掌拍她屁股上

    林杳大一下學期是強撐著念完的, 期末考試之后她就去辦了休學手續。

    之后第二期化療的頻率會更高,身體的損傷和不適的反應也會更嚴重。

    這個暑假她沒法去做家教了,她一臉病容, 家長哪還敢把孩子交給她, 她找了份網上校對的兼職, 天天在家對著電腦就行。

    聞野在紋身店,差不多隔一小時就給她打個電話過來, 讓她休息一會兒,別把身體累壞了。

    快十二點,他電話又來了:“有個客人的紋身還沒做完,我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你把飯菜熱著自己先吃。”

    “那我給你裝好送去吧。”林杳聽完馬上道。

    “不用,我隨便在附近買點什么吃都成,現在正是最熱的時候,你別出來亂跑,小心中暑了。”

    怕她還是會來,聞野想了想道:“你前兩天煮的綠豆湯挺好喝的,你再煮一鍋等我回來喝。”

    吃完午飯, 林杳就去洗了一碗綠豆,用電煮鍋煮, 怕煮糊或者溢出來了, 她得在家里盯著。

    正拿著勺子攪拌時, 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她把火候調小, 走過去,隔著門問是誰。

    “是我!”對方趾高氣昂地大聲道。

    林杳聽出是章瞳的聲音,自從她明白自己對聞野的心意之后章瞳再找她幫什么忙她就沒有答應了, 兩人的聯系因此也斷了。

    章瞳抱臂站在外邊,一臉譏諷的怒容,等到門開了,她看到林杳現在憔悴削瘦的模樣時愣了愣。

    但很快,她怒意又重新積攢起來,氣勢洶洶地向林杳質問:“你把我當猴子耍很好玩是嗎?”

    林杳不解地看著她,微微皺眉:“你這話什么意思。”

    章瞳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從我知道你和聞野沒一點血緣關系起就覺得奇怪了,合著你們是打著兄妹的名號搞在一起啊!這樣是不是覺得特刺激特有情趣啊?也就我傻,還拜托你幫我追聞野,你這么長時間看著我忙前忙后還沒得他一個好臉,你心里應該特別爽吧。”

    “你簡直莫名其妙,胡說八道!”

    林杳臉色冷了下來,生氣地就要關門,章瞳還沒說過癮,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

    “呵,你還不承認,你知道聞野現在在干嘛嗎?那個新建的廣茂大廈,四五十層高,他就用根繩子被吊上面換玻璃。”

    章瞳今天和小姐妹在那邊一個餐廳吃飯,抬頭一看窗外,正好瞧見聞野吊掛在半空的身影。

    她覺得奇怪,之前在聞野的紋身店她碰到過幾次彭一凡,她也加了他的q.q。

    一開始彭一凡還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說,她想方設法地各種套話,才知道林杳得了淋巴瘤,聞野在賺錢給她治病。

    結合著之前聞野對林杳的種種表現,她越想越不對勁。

    “多少親哥都做不到這個地步,聞野憑什么為了你這個半路認的,沒一點血緣的妹妹做到這個份上?要說你們沒那種關系,鬼都不信!你小小年紀,裝得多清純無辜啊,實際上早就跟聞野滾過床單了吧!”

    她目光輕鄙地掃過少女憔悴的臉,話語更譏諷:“不過你現在也不漂亮了啊,還能把聞野迷得為了你去冒著生命危險,該不是床上功夫特厲害吧。”

    章瞳把心里的氣發完了,這才揚長而去。

    林杳臉頰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她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恥感,卻并非因為這些尖酸的話,而是因為聞野為了她所做的事。

    她找到章瞳所說的那個廣貿大廈。

    中午兩點多鐘,灼陽似火,熱浪滾滾,瀝青的地面烤得快要冒煙了,幾乎沒有行人,連車輛都少。

    林杳站在空蕩的大街上,抬頭往上望。

    眼球被強烈的太陽光刺得發酸,淚水漫了出來,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終于看見幾道懸在大廈半空中忙碌的身影。

    其中就有她最熟悉的那個,此刻大約在四十六層的高度。

    那是她光站著那兒,一動不動往下望都會腳軟心里發慌的高度,而聞野現在就懸空吊在那兒,唯一的保護措施就有只系在身上的一根繩子。

    稍有意外,摔下來就是粉身碎骨。

    眼淚再次洶涌而出,這次怎么擦也擦不完,林杳感覺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心臟也似是被什么捏得死緊,窒息得喘不上氣。

    從一開始聞野就是在騙她,根本就沒有一筆金額很大的保險金,每一次價格不菲的化療和檢查,都是聞野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給她賺來的。

    她終于忍受不住地蹲下身,頭深深埋進膝蓋里,嗚咽得泣不成聲。

    她從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這么自私,不要臉,她簡直就像吸血鬼一樣,恬不知恥地靠吸著別人聞野的血才能活下去-

    做這種活兒的工資都是現結,聞野接過遞來的一沓紅鈔票,數了數沒問題,他把錢一卷塞進褲兜。

    也不是隨時有客人來紋身,空閑著的時候做這個,因為工作條件艱辛,危險系數高,時薪也高,下午干了兩個半小時,到手兩

    千塊,夠小姑娘一次化療的費用了。

    聞野先回了一趟紋身店,這一下午頂著大太陽高空作業,衣服都給汗濕了,一身汗臭味。

    店里他備著一套干凈的,他換好了才往家走,路上看到賣西瓜的推車,又挑了個無籽的麒麟瓜。

    聞野拎著西瓜到家,客廳空無一人,餐桌上放著小煮鍋,用個塑料罩子罩著。

    趁著林杳沒下來,他趕快去衛生間又沖了澡,然后才喊她下來吃西瓜。

    半天沒有應答。

    聞野估摸她是午覺沒睡醒,先把西瓜放冰箱里,走到餐桌邊打算喝完綠豆湯,視線瞄到小鍋底下還壓著張小紙條。

    他拿起來,還沒看完唇角的笑意便徹底僵住,飛奔上樓,房間里沒有人影,行李箱和她大半的東西都消失不見。

    連著撥去三通電話,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

    夏季天氣多變。

    中午時還是烈日當空,熱浪滾滾,轉個眼的功夫天空就布滿厚厚的烏云,雨珠啪嗒砸落下一滴,隔幾秒又掉了一滴,不出意外很快就是場傾盆暴雨。

    彭一凡拎著一袋子批發的冰棍急匆匆往家走,拐角就和跑得比他還快的人撞上,他“哎喲”了聲,定眼一看,這不是野哥嘛!

    這么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聞野這幅慌神無措的模樣,漆黑的瞳孔間溢滿劇烈的不安焦急,像把什么要命的東西弄丟了。

    “出什么事了啊野哥?”他跟著也擔心地問。

    聞野想到他表妹彭思嘉和林杳關系挺不錯:“你把彭思嘉手機號給我。”

    彭一凡一臉懵逼地照做了,摸他出手機翻出彭思嘉的號碼:“吶,這個就是。”

    聞野緊攥著手機,十幾秒的嘟聲無比漫長難熬,他手指控制不住地發著顫。

    終于接通了,他迫不及待地開口,聲線沙啞,帶著卑微的懇求:“我是聞野,麻煩你幫我聯系一下林杳,問清楚她在哪兒。”

    等他掛了電話,彭一凡后知后覺地啊了一聲:“野哥你找林杳啊?我下午好像看著她拎個行李箱坐上573路,還想著她是不是回學校,但不是已經放暑假了……”

    沒等他嘀咕完,眼前人已經消失得沒了蹤影,轟隆一聲,這場暴雨下了起來,彭一凡趕緊往家里跑-

    林杳坐在火車站的候車廳里,她買了隔壁市的票,現在離發車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掌心里的手機嗡嗡地震,她翻過來看,這次不是聞野,是彭思嘉打來的,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也沒接。

    響過幾次之后安靜了會兒,又有條q.q消息發來:【杳杳你在哪兒啊,怎么一直不接電話,剛才聞野讓我聯系你,他聽聲音特別著急的樣子】

    林杳眼睛又是一酸。

    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她只能離開,她搬到另一個城市,打工賺點錢,能支撐著把最后的日子過完。

    她當然想活下去,可她的命是命,聞野的命也是命,憑什么要讓他一直默默為她付出這么多呢?

    播報語音里響起她那趟班次的火車即將到站的消息,林杳深呼了口氣,伸手就要去握行李箱的拉桿。

    卻比她更快一秒,一只冷白修長的手先搭了上去,用力到發緊的手背凸起脈絡清晰的青筋。

    那手還是濕的,水珠順著手背滑落。

    林杳心里緊了緊,長睫抖著抬起,只見聞野渾身濕淋淋的,黑發凌亂地搭在眉骨之上,后糟牙緊緊咬著,一雙黑眸里燃著想遏制又遏制不住的火。

    “九月份就要二期化療了,你說走就走,病還怎么治?不想活了?”

    少年臉是沉著的,聲音也發冷,是真的氣急了。

    “對,我就是不想治了。”林杳眼眶紅紅的,倔強地抬著下巴和他對視著:“治又治不好,每次化療還那么難受,這么活著有什么意思。生死有命,這就是我的命,我認命了。”

    聞野被氣得肝疼,和她講不通道理,干脆先把人給帶回去。

    林杳見他松開了握著她行李箱拉桿的手,以為他是妥協了,結果他彎了彎腰,她腳下猝不及防地一空,直接被他扛在了肩上。

    聞野一只胳膊緊緊錮著她亂動的雙腿,另只手拽起行李箱往外走,肩上的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似的,輕得要命,他心疼死了,那股氣一下也就消了大半。

    林杳懵過之后掙扎著要下來,著急地拿手拍打著他背:“你放開我,我不跟你回去!”

    聞野根本不為所動,腳步非但不停還加快了,一位好心人見狀走過來,擔憂地問林杳:“姑娘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不用不用。”林杳忙拒絕,怎么也沒必要鬧到警察局去。

    好心人卻以為她是害怕,那少年看著也是一臉兇相,正遲疑著要不要自己幫她把警報了,少年側頭,冷冰冰一眼橫了過來。

    “老子是她哥,哥哥管妹妹,天經地義,報個屁的警。”

    林杳眼淚又因這句話簌簌地掉下來,他們哪有什么血緣關系,就像章瞳說的,多少親哥都做不到這個地步,聞野憑什么要被她拖累成這樣啊。

    “你才不是我哥呢,我們沒有關系,我不要你管我。”她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抽搭著說著小白眼狼的話。

    肩膀上的人掙扎得更厲害,兩只細細的腿動來動去,差點要掉下去,聞野不止是肝了,氣得五臟六腑都他媽疼起來。

    他一手更緊地摟住她,另只手抬起,一巴掌拍她屁股上,啪的一聲清脆聲響。

    他冷著聲警告:“別亂動,真掉下去把你摔得疼死。”

    林杳被那一巴掌拍得面紅耳赤,羞恥得停止了掙扎,只聽他從胸腔哼出一聲,從牙縫里擠出發狠的,惡聲惡氣的話。

    “我活著一天,就管你一天,真想讓我不管你,那你不如盼著我早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捂著她腳

    聞野在火車站外攔了輛出租, 他沒有開車來,就他之前那心焦如焚的狀態,上路估計就是一個油門踩到底。

    他拉開后車廂的門, 把肩膀上扛著的小姑娘一把塞進里面, 又把行李箱放到后備箱, 冒著雨從行李箱里翻找出一件外套。

    他人隨即也坐上后邊,“砰”一聲響, 車門被甩上,手里的那外套往身旁林杳懷里一塞,語氣冷硬:“穿上。”

    林杳從車站出來到坐上出租這一小段距離也淋了一點雨,她抿著唇,默不作聲地把冷得起了雞皮疙瘩的胳膊套進去。

    聞野出聲報了地址,又讓司機把空調關上,然后就繃直唇線沒再吭聲了。

    車里的氣氛沉悶壓抑,司機從后視鏡里看到他們坐得老遠,中間隔著的距離完全再塞進一個人,女生扭頭看窗外,男生則板著張臉, 目不斜視,黑眸只盯著前邊。

    這架勢不是吵架的情侶還能是什么?

    司機是個熱心快腸的, 就想說幫著他們說和幾句。

    “情侶之間哪能沒吵架呢, 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互相退讓一步, 這矛盾就過去了, 你看你女朋友這臉色多憔悴啊,一看就是生病了的,你就多讓著她, 凡事依著她……”

    聞野本就心情煩躁,此刻更是聽得一腔怒火,聲線沉冷地打斷:“你搞得清楚情況嗎就瞎他媽扯,閉嘴。”

    司機:“……”

    這么兇,活該你女朋友不理你!

    到巷子時這場暴雨已經停了,坑洼的地面泥濘不堪,聞野從后車廂拎出行李箱,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冷臉。

    “是你自己走回去還是我繼續把你扛回去。”他偏頭看向她,挺民主地給出她選擇。

    林杳:“……”

    她抬腳走前

    邊,先到的家門口,然而還得尷尬地站著等聞野,鑰匙她離開前就留了下來。

    聞野開了門,行李箱給她拿進樓上的房間聲音淡淡,不容拒絕:“先去洗熱水澡,把頭發吹干,一小時后我來找你談。”

    他說完走出她的臥室,也去沖了個澡,頭發發,十多分鐘就吹完了,又走到玄關處拎起小姑娘那雙沾了一圈泥水的小白鞋拿去刷干凈了。

    林杳坐在桌前拿著吹風機吹頭,剛吹得差不多干,外邊響起兩下敲門聲。

    她過去拉開門,少年身上穿著件寬松T恤和休閑褲,骨節分明的手里握著個玻璃杯,里面的褐色液體氤氳出白茫茫的熱氣。

    空氣里泛出板藍根微苦的味道。

    聞野把玻璃杯遞給她,等她接過后走進房間,屈著長腿率先在桌子前的椅子坐下。

    林杳便只能坐在床邊,她仰頭忍著有點苦的藥味喝完,剛剛把杯子擱在桌上,聞野就從兜里摸出了顆奶糖塞她手里。

    她抬眸,朝椅子上的人看去。

    少年眼皮耷拉著,唇角繃得平直,還是很不高興,甚至是還生氣的狀態,可卻還記得她特別怕苦,會在沖完板藍根后捎一顆糖來。

    林杳鼻間又止不住地泛起酸,心里針扎一樣難受。

    為什么她要生像無底洞一樣不停花錢的病?為什么她都這樣了,他還堅持要管她,還對她這么好?

    他現在紋身店一個月能賺一萬多,只要他像她父母,或者養父母那樣,甩開她這個包袱,他很容易活得輕松自在。

    聞野是真被她不告而別的行為氣炸了,敲門之前特意把臉冷了下來,一直維持到現在。

    本來準備好好教訓她一番的,結果現在看著她咬著唇要哭不哭的,眼圈泛紅的模樣,他心一瞬就軟得不行。

    “還沒說你呢,哭什么。”他冷硬的眉眼柔和起來,從她捏著不動的小手里拿回那顆奶糖,撕開之后直接塞她嘴巴里。

    “怎么回事啊就要一走了之,還給我寫張破紙條留那兒。是乖乖女當煩了,學著電影體驗一下叛逆少女的感覺?”

    他故意開玩笑,用輕松的語氣說著,惹得林杳臉頰一熱。

    她吸了吸鼻子,紅彤彤的眼睛看向他:“化療每次兩千多,動不動就要做的PET檢查一次也是五千,還有每天吃一堆的那些藥。從我生病到現在,才半年不到,你算過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錢嗎?”

    聞野看著她鄭重其事的小臉,氣笑了:“這些錢又不是吃喝嫖賭,是用來治病,錢用完了可以再賺,命只有一條,就因為怕花錢,病就不治了?”

    “你這受過教育的大學生,思想覺悟怎么這么低?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還有我不是和你說過,我銀行卡里有一筆保險金。”

    林杳目光直直看著他,不依不饒道:“是哪家銀行的卡,我明天一早和你一起去查查看余額還剩多少。”

    聞野神色一僵,還在想怎么搪塞過去,就聽她顫抖著聲線的嗓音坦白道:“我今天中午去了趟廣茂大廈,我看見你了。”

    林杳吐出口氣:“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我不能再這么自私,像個蝗蟲或者吸血鬼一樣靠著吸你的血才能活下去,讓你冒著生命危險給我治病。”

    “瞎說什么!”聞野立即生氣地斥道,他深擰著眉,表情十分不悅:“什么吸血鬼蝗蟲,你會不會說話,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而且也不叫冒著生命危險,你別說得那么夸張,那安全繩你從底下看著吧是挺細的,其實人家能承受好幾噸的重量,只要我遵循安全規范,根本不會出事的。”

    林杳抿著唇沉默不語。

    聞野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知道像這種高空作業的活兒,單位都會給買意外險么。我受益人那欄填的是你的名字,有好幾次我被吊在半空時都在想,要是我摔了下去,賠償金足夠你用進口的藥,接受最好的治療。”

    林杳聽得心驚膽戰,瞠目結舌:“你怎么能有這種想法?!”

    “別怕,只是這么想了想,我不會那么做。”聞野立刻安撫地說道:“因為我知道,要是你拿著這筆賠償金,就算治好了病,也會一輩子心里不好受的。”

    他看著她水汪汪的眼,勾唇笑了聲:“而且你又是個小哭包,要是我真怎么樣了,你得哭成什么樣,別到時候還把眼睛哭瞎了。”

    “但有件事你得明白,只有你活,我才能好好活著。”

    他漆黑瞳孔望著她,嗓音低低道:“我那么久都是一個人,好不容易有了個你這么乖又懂事的妹妹,我想每天晚上回家有盞燈是為我亮著的,也想下雨會有人給打電話,問我帶了傘沒,這種被人惦記著關心的感覺很好,我不想失去。”

    “所以答應我,以后不能再做出今天這種事了,好不好。”

    林杳咬住又想哭的嘴唇,憋著淚點頭。

    聞野這才滿意了,站起身要去做晚飯,又怕她一個人待在房間七想八想的,笑著把她腦袋輕輕一拍:“走,下去幫我淘米去。”-

    二期化療效果良好,兩人心里都燃起了希望,聞野聽說有款新型的靶向藥效果很好,決定帶林杳去北京那邊最好的腫瘤醫院做基因檢測。

    兩人坐高鐵過去,五六小時的路程,到那兒是晚上了。

    聞野讓出租司機找了家醫院附近的小賓館,到底是寸土寸金的首都,挺破舊一地,房價好幾百一晚。

    前臺看一眼他倆,公式化地詢問:“你們要幾間房?”

    “一間。”

    “兩間。”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前臺有些稀奇地看向剛說要一間房的林杳,一般來說都是女生要兩間,男生說一間,再保證發誓絕對不會做什么,女主半推半就地就答應了。

    她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么直接就要一間房的女生。

    前臺和聞野同時看著她,林杳臉紅了紅,她還是道:“就……就要一間房。”

    房價那么貴,反正她和聞野又不是沒睡過一間房,在醫院病房里不就是這么住過。

    “房卡一張五十,弄丟了照價賠償,房間抽屜里的東西只要用了就按盒就算,三十一盒,退房時扣錢。”辦理入住手續時,前臺按慣例提醒道。

    聞野拿房卡開了門,房間很小,一張雙人大床就占了幾乎一半的面積,有獨立的衛生間,他走過去看了看,不知是沒來得及打掃還是怎么的,瓷磚上有長頭發,垃圾桶里裝著垃圾的袋子也沒扔,有些臟亂。

    “你先休息會兒,等我把衛生間打掃下你再去洗澡。”

    林杳把換洗的衣服先從行李箱翻出來,內衣內褲藏在卷著的睡衣里,先擱在床上,想到前臺說的用了要付錢的東西,她好奇地拉開抽屜。

    擺滿一屜子的杜蕾斯映入眼簾,她臉刷的一下紅了,趕緊慌里慌張地又把抽屜推上。

    聞野拎著一袋垃圾要出去扔:“可以去洗澡了。”

    “噢好。”她抱著睡衣走進干凈多了的衛生間,臉還是隱隱發熱。

    洗完澡出來,林杳看見床側邊鋪著的被褥,有點驚訝:“你今晚睡地上嗎?”

    聞野黑眸不解地看向她。

    林杳臉頰又紅了紅,小聲道:“我是說這床還挺大的,我們兩個應該都睡得下,睡地板太冷了,又不舒服。”

    京市比平城冷得多,零下十幾度,雖說房間里裝了暖氣片,還是沒什么熱度。

    他為了她的病東奔西跑,怎么也不可能她舒舒服服地睡著床,讓他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挨凍。

    就一人睡一邊,應該也沒什么的。

    “不行。”

    聞野斬釘截鐵地拒絕,住一間房已經不挺合適了,哪還能睡一張床上,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點男女之防也沒有?

    “那你不睡床,我就坐一晚上,也不睡覺了。”林杳往床邊一坐,鼓著腮道。

    聞野蹙了蹙眉:“別無理取鬧。”

    “我才不是無理取鬧呢。”林杳仰頭和他對峙,一點也不怕他。

    房里溫度不高,她又才洗完澡,說完就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她輕聳了聳鼻尖,仗著他在意她,故意可憐巴巴地耍賴道:“你再不上來睡我就要感冒了啊。”

    聞野真怕她因此

    受涼了,本身身體就病著,哪能再搞感冒了。

    他沒轍,只能抱起被子放到床的另一邊,他挨著床邊睡,側身背對著她,規矩地不越線分毫。

    林杳身體也朝著另一側,背對背,至少沒那么尷尬。

    她閉著眼半天沒睡著,一個原因是因為身旁多了個人,到底都有點不習慣,另一個原因就是冷得。

    腳在被子里捂了半天還是冰涼的。

    黑暗里,身后突然響起道聲音:“是不是腳冷得睡不著。”

    “啊,”林杳愣了愣,意外他這么料事如神,如實道:“是腳有點冷。”

    “是我沒考慮周到,應該給你買個熱水袋。”聞野語氣有點自責。

    他知道她體寒,從前就特別怕冷,生病之后免疫力降低,變得更加畏寒,只是沒想到這賓館開著暖氣也一點不暖和。

    林杳想說不要緊,唇張了張,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他又道:“你把腳伸過來,我給你捂捂。”

    她耳尖一紅,猶豫了下,還是翻了個身朝向他,把兩只冰涼的腳丫從自己被子里伸出去,鉆進他的被子里。

    下一秒便被聞野粗礪溫熱的大掌覆蓋包裹住,緊緊的,甚至她能感受到掌根處薄薄的一層繭子。

    深夜里北風呼嘯而過,窗戶撲棱棱的響,并不好的隔音還能聽到旁邊另一間房有人在看電視。

    他們倆的房間很安靜,彼此在黑暗中無聲對視,被子里他的大掌捂著她的腳,溫暖無聲無息地熨燙過來。

    很久很久,林杳心臟從飛快跳著,到漸漸恢復正常跳動,再到她安安穩穩地睡著。

    捂著她腳的大掌都沒松。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輕輕摩挲她的唇瓣

    生病各種吃藥的緣故, 林杳這些時睡眠變得越來越少。

    第二天她挺早就醒了。

    房間里黑漆漆的,本該睡在她旁邊的聞野不見了人影,她起初以為他是上衛生間去了, 但再一看, 衛生間里沒開燈, 也是烏漆嘛黑的。

    林杳忙從枕頭邊摸到手機,摁亮后先看到時間, 六點過20分。

    緊接著看到聞野一個小時前發來的一條信息:【我先去醫院把號掛著】

    她撥過去電話,那邊很快接通了,耳邊傳來他帶著笑,挺高興的一聲“喂醒了啊”,還能清晰聽見他那邊呼嘯而過的北風聲。

    這個時間天都沒亮,外面估計零下十幾度多,說是天寒地凍也不為過。

    林杳鼻尖有些酸:“你怎么這么早就去掛號了啊?”

    要是他設了鬧鐘,她肯定也能聽到醒來,可她一點動靜都沒聽到,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醒得比她還早的。

    “我在網上查了下,那個成教授是治療淋巴瘤最有經驗的, 就是一號難求,早上六點鐘放號, 三分鐘不到就全部搶完了, 我們既然過來了, 當時要看最好的。”

    林杳聽到他似乎牙齒打了個冷顫, 語調卻是高亢的:“我拿到明天的號, 反正來都來了,今天我們還能先把京市逛逛。現在溫度挺低的,你別起來, 再在被窩里多躺會兒,早餐想吃什么,我給你帶回來。”

    她喉嚨澀然:“你路過什么隨便買點就行。”

    聞野半小時后回來,勾著早餐袋的手指被凍得通紅,頭發被猛烈北方吹得亂糟糟的。

    林杳掛完電話就起來了,她燒了壺水,一聽到開門立刻去倒了杯溫開水水。

    她把水杯給遞給他:“你先喝口熱水緩緩。”

    手指觸碰到他的手,冰一樣冷,她被擰了下,轉身裝作拿什么東西,抬手飛快把眼角的濕痕擦了擦,不能讓他又笑話她是小哭包。

    兩人坐在小茶幾邊吃。

    聞野先吃完,擱下筷子拿手機搜索附近好玩好玩的地兒。

    林杳心疼道:“你今天起得那么早,你去補會兒覺吧。”

    聞野眉梢輕揚,一副精氣神十足的模樣:“我又不困。”

    在平城這些時小姑娘成天醫院家里兩邊跑,悶也悶壞了,難得出來一趟。

    話音剛落,就聽她軟軟的嗓音道:“但是我今天醒得也很早,還想再睡會兒。”

    他于是順從地改了口:“那行,我們下午再出去玩。”

    聞野還記得她昨晚腳冷到睡不著,但一大早商店都沒開門,熱水袋買不著,他買了一大瓶綠茶,倒掉后灌進去熱水,蓋子擰得緊緊的,反復晃了幾次,確定不會漏后才放她被窩。

    “先將就這么用著,燙不燙?”

    林杳腳貼著灌滿熱水的塑料瓶,溫暖從腳心一路傳至心尖:“不燙,剛剛好。”

    她闔上眼,裝睡了不到五分鐘,耳側就傳來平穩均勻的呼吸聲,她很小心地,很輕很慢地轉過身。

    旁邊的少年已睡熟了。

    那么早起,哪有不困的呢。

    房間沒開燈,從窗簾的縫隙漏進一點微光,她眼睛眨了眨,繼續瞧著他。

    平常沒機會長時間盯著看,又因為朝夕相處的緣故,她只感覺他有變化,但沒此刻的感覺那么清晰。

    臉瘦了些,為了賺錢,只要有顧客他都來者不拒,早起又熬夜地給人刺青。

    被子外露出的那截肩膀更寬闊,手臂肌肉也更精壯結實,那是因為高空作業,更換沉甸甸的廣告牌鍛練出來的。

    一直以來冷白的膚色曬黑了幾度,少年感褪去大半,更有男人那種野性成熟的感覺。

    而這一切變化,都是因為她,真的只是因為把她當作妹妹嗎?會有親哥哥會擔心妹妹腳冷,給她用手掌捂一晚上的腳嗎?

    林杳揣著這個疑惑,下午和聞野出去逛逛。

    首站是故宮,去的路上,聞野還給她買了根裹著糖霜,灑滿芝麻的糖葫蘆,她拿在手里邊走邊吃,一路腮幫子鼓鼓地嚼著。

    到處是拍照的游客,天冷得要死,還有女生穿著漂亮的清宮服飾在拍寫真。

    聞野看向林杳,從褲兜掏出張紙巾,拿著給她把沾唇角的一顆芝麻擦掉,懶漫地勾起唇提議:“要不要也去紅墻邊拍張照?”

    林杳頭點了一半,改成搖了搖:“不想照。”

    她現在一臉病容的樣子又不好看。

    聞野不勉強她:“那行,我們再把前面的宮殿逛逛。”

    “吃不下了。”她把還剩一顆糖葫蘆的簽子給他。

    聞野接過,順理成章地吃掉。

    晚上兩人去吃這兒有名的烤鴨,然后去逛很多雜貨飾品的小巷子,有個小攤位前擠坐著一排人,掛著的橫幅上寫著挑戰送禮品。

    好奇心驅使,林杳也拉著聞野過去看。

    走近了,才看到紙上寫的規則:情侶兩人分別按順序從1寫到800,不許出現涂改,多寫或者漏寫的情況,成功完成的情侶能獲得一條精致漂亮的瑪瑙手鏈。

    乍一看像是挺簡單,但其實很考驗大腦的集中力,而且隱含陷阱多,周圍嘈雜的人聲,昏暗的燈光都容易讓人眼花寫錯。

    好幾對情侶都挑戰失敗。

    林杳仰臉望向聞野:“我也想試試。”

    聞野去交了五塊錢,領來兩張布滿密密麻麻小格子的a4紙和中性筆。

    兩人緊挨著坐下,埋頭專注地寫起來。

    聞野先寫完,一分鐘之后林杳也完成了,他拿著兩張紙交給老板檢查。

    一點錯誤沒有。

    老板不死心,從頭到尾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依然沒挑出問題,只能扯著臉皮強撐出笑:“恭喜二位挑戰成功,女生親男生一下,證明你們是情侶關系,這串價值五百塊的瑪瑙手鏈就歸你們了。”

    聞野擰起眉:“規則上沒寫還要親。”

    一把破手鏈還搞這種烏七八糟的名堂。

    他們借著情侶的身份參加已經是不合適,更何況還是……親。

    他冷沉著臉的樣子讓老板有點兒發怵,但那條手鏈不便宜,能賴下不給當然最好。

    老板臉上還掛著假惺惺的笑,強詞奪理道:“這規則上是沒寫要親,但寫明了要情侶才能參加,你們不親一下,我怎么知道你們是情侶還是別的什么關系呢,就親一下臉,這要求也不過分啊。”

    聞野剛要

    發作,手指被只戴著毛絨絨手套的小手輕拽了下,他斂去眼眸里的不爽,垂下看她,少女蒼白的臉頰染上緋紅,緊緊咬著唇瓣。

    “我……我很想要那條手鏈。”

    林杳松開咬出道白痕的唇,鼓起十足的勇氣說出這句,心臟已經跳得厲害,耳朵這下也燒起來,滾燙滾燙的。

    “你能不能幫個忙,配合我一下。”

    后邊半句話幾乎是用微弱的氣音說出來的,但聞野還是聽見了,腦子轟的像被炸開。

    他皺緊眉,有些生氣,想和她說女孩子的吻很珍貴,怎么能為一把破手鏈就輕易付出,可看著她亮晶晶,期待又忐忑的眸子,又不忍心。

    還有著心底卑劣的渴望作祟,喉嚨動了動,啞聲說出的話成了:“真那么喜歡這條手鏈?”

    林杳心虛地點了點頭,見他似乎不反對,手扶著他胳膊借力,踮起腳尖,身高差懸殊,這樣了還是不太夠得著。

    只能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淺淺的,蜻蜓掠水般飛快。

    所有勇氣就此消耗殆盡,林杳感覺心臟似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臉頰也是前所未有的熱,她不敢多看他一眼,轉身去找了老板。

    老板再沒什么好抵賴的,不情愿也只得把那條手鏈給了她。

    林杳戴上手鏈,回賓館的一路沒怎么和聞野說話,就不停盯著腕間的手鏈左瞧瞧右看看,像是稀罕得不行,臉頰燒著的熱一直未褪。

    之前他喝醉的那晚親了她嘴巴,還差點把舌頭伸進去呢,那她今晚親一下他臉,也不算太占他便宜……

    聞野一路抿著唇,話更少,少女溫熱,濕潤又充滿著甜蜜氣息的觸碰像烙在聞野皮膚上。

    那種美好得不可思議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他回去,洗澡,躺上床,再到閉著眼后的幾個小時,還一點沒消失。

    胸腔好似灌滿熱烈滾燙的巖漿,隨時要噴涌而出。

    這時旁邊睡熟的人有了動靜,似把被子里的什么蹬開,隨即翻了個身,兩只腳像昨晚那樣伸進他的被子里,貼上他的腿。

    林杳睡覺前被窩里被聞野塞了個熱水袋,可幾個小時過去,熱水袋早涼透了,她睡夢中腳也感覺冷,迷迷糊糊尋找到個熱源之后就不愿離開。

    聞野全身感官都集中到大腿的某一側,女孩兒的小腳軟嫩無比,無意識地輕輕蹭著他腿時,比蓄意勾引還要命。

    他身體像拉滿的弦一樣繃緊,哪怕用盡理智和克制,那根弦還是啪的一下斷裂,胸腔里那股滾燙的巖漿最終還是噴薄而出。

    他去衛生間沖了個澡。

    隔著門,水流聲也被他盡量調到最小,林杳卻還是被吵醒了。

    這一晚她情緒跌宕起伏的,睡得就更不安穩。

    迷糊地睜開眼,她聽到衛生間有細微的水聲,起初還以為聞野是在洗漱,還奇怪他怎么又起那么早啊。

    水聲持續了好久沒停,她反應過來聞野是在洗澡。

    但睡前他分明是洗過了一次。

    林杳不是活在真空的玻璃罩里,再單純懵懂,對基本的生理知識還是知道一點,以前在外國語念書還好,三中的男生聊天時就有些葷素不忌。

    她時不時在課間聽到男生們三五個聚一堆,興致勃勃地討論那方面。

    早上洗褲子,半夜洗澡,都是因為睡前看了那種片子。還有句話說得極其粗俗,什么碰一下喜歡的女孩子,那什么都會變得邦兒硬。

    林杳光想著臉就羞得燙紅,又有些疑惑,她很確定聞野睡覺前是沒有看的那些片子,怎么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洗澡了呢。

    聞野弄得很艱難,壓抑得太深太久,還不敢搞出太大動靜,連粗喘都拼命地克制。

    他為自己此刻的齷齪而倍感可恥,一直以來打著兄妹的名號,他的確也想給她當好哥哥的,拼了命都想。

    可他對于她的那種生理上的,原始又丑陋的情欲,從初見的那刻就鏤進骨骼,同樣拼了命也沒能從骨子里剔除。

    聞野抿緊唇,在有些自厭的情緒中釋放出來,洗了幾遍手,搓洗臟了的褲子,又用冷水搓了幾把臉,逼退還未完全散盡的情潮。

    林杳聽到衛生間的門開了,趕緊閉上眼裝睡,腳步聲愈來愈近,直至床邊停下,她腳上的被子被輕輕掀開一角。

    聞野拿起那只涼透的熱水袋,新買的,還帶著股塑膠味。

    他重新去灌滿熱水,擰緊后放到她腳邊。

    林杳竭力繼續維持著裝睡的假象,不然讓他知道她知道他剛才干了什么,彼此都很尷尬又難為情。

    身側的床往下一塌,聞野睡了上來。

    他伸手把她只蓋到胳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邊角掖好。

    夜色里女孩兒熟睡,長睫安靜地垂著,唇瓣生病以來一直是蒼白的,幾絲烏發黏在唇邊。

    聞野替她將那幾根不聽話的發絲輕輕撥開,說不清是不小心還是情不自禁,指尖觸碰到了她的唇瓣。

    溫溫軟軟的。

    聞野喉結滾了滾,粗礪的指腹微微發著顫,小心翼翼的,帶著萬分的珍視和無比的渴望,輕輕摩挲著她的唇瓣,一遍又一遍。

    濃黑的夜色藏住了林杳紅得要滴血的臉頰,瘋狂跳動的心臟也被厚重的棉被遮蓋住了。

    耳畔是他一聲粗過一聲的呼吸,攪得少女腦子發暈,暈乎中她不確定地浮現一個猜想——

    聞野半夜去洗澡,是不是因為她呀?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生前死后都作數

    好半天停留在她唇瓣上的碰觸才消失。

    林杳臉頰早熱得火燒一樣, 幸好聞野沒去摸她臉,不然一定會察覺到她裝睡的端倪。

    她還暈乎著的腦袋有點慶幸地想,又去思考剛才那個突然冒出的, 不太確定的猜想。

    好像也不是沒可能。

    晚上她為了那條手鏈要去親一下他臉, 聞野也沒推開她呀, 要是他只把她當作妹妹,應該會很排斥吧。

    還有他之前說的, 喜歡的女孩子的類型,什么聰明漂亮會跳舞,她以前也都是符合的。

    越想感覺越確定,林杳心里像炸開了煙花,又羞澀又開心,怕情緒泄露出來,她立刻咬住唇,結果又想起方才聞野拿手一遍遍摩挲她唇的感覺。

    分明只是手指的觸摸,卻感覺比她親他的那一下還曖昧,莫名有種奇怪又難言的羞恥感。

    ……

    林杳一直裝睡到真的睡著,等她再次醒來, 窗外透出一點朦朧的淡青色亮光。

    聞野早就醒來,他頭枕在交叉的胳膊上, 眉心深深攢著, 還在懊悔自責昨晚趁著小姑娘睡熟時做出的輕薄舉動。

    聽到身側的動靜, 他偏過頭, 看到她剛睜開的惺忪眼眸, 含糊問幾點鐘了。

    聞野拿起手機摁亮,嗓音沉啞低柔:“才六點半,挺早的, 你再瞇會兒。”

    聽他說完,小姑娘聽話地闔上眼皮,沒幾秒又倏地睜開,把他看得一愣:“怎么了?”

    林杳想起了昨天夜里發生的一切,臉頰微紅,支吾著撒謊道:“沒什么,就是感覺不困了。”

    “那我起床去給你買吃的,早餐想吃什么?”

    聞野掀開被子正要起身,林杳攔住他,聲音透出糯糯的軟:“肚子還不餓,早晨氣溫那么低,你再多躺一會兒呀,我現在也不想起來。”

    “那行,等你餓了和我說。腳是不是又冷了,你把熱水袋拿出來,我給你燒水重新灌個。”

    “不用。”林杳不想搞這么麻煩。

    “什么不用,我敢保證你現在腳涼得跟個冰塊似的。”聞野往身上套了件毛衣就要起來。

    林杳一時情急,腳往他被子里一伸,沒羞沒臊道:“那、那你給我捂捂,就不冷了啊。”

    她兩只冰涼的小腳又被少年溫暖的大掌包裹住,比熱水袋要好得多,不會

    剛開始太燙,一會兒又變得冷又硬。

    “如果我的病能治好……”她舔了舔唇說。

    “不是如果。”聞野打斷她,輕擰的眉梢透著幾分不高興,因她這不恰當的用詞。

    他聲線篤定:“是一定能治好。”

    林杳從善如流地改口:“那等我病治好了,我想轉到醫學專業去,你覺得行嗎?”

    她之前學的是新聞專業,有一點興趣在,更多的原因是報考時老師的建議,說適合女生,更好就業。

    而生病的這一年來,她頻繁地跑醫院,以前陌生又害怕的地方給了她活下來的可能。

    她對這個職業多出許多切身實際的敬重感,她希望自己被救,也希望自己以后能擁有治病救人的能力。

    聞野知道學醫要吃很多苦,有點舍不得,但更支持她的決定,他扯起唇角哼笑了聲:“怎么不行,白衣天使這個詞安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

    “我還想學做飯,到時候你教我做飯。”

    她沒太多做飯天賦,之前也嘗試過照著菜譜做,結果做出來的味道都一言難盡。

    聞野想說做飯又不是什么好活兒,夏天熱冬天冷,累還吸油煙。

    但基于這是小姑娘病好了的愿望之一,他還是先答應著道:“等你病好了,我把我的拿手菜都教給你。”

    林杳開心地翹了翹唇角,以后就不用每頓飯菜都由聞野做,她也能分擔一些了。

    “我還想,”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想找個男朋友。”

    聞野心口一滯,勾著的唇角隨即放得平直。

    只是轉瞬又想,她現在可不就是談情說愛最好的年紀么,總不能讓她像他一樣,一輩子打光棍。

    他咬了咬后槽牙,忍著強烈的不爽和對不知是哪個男的的嫉妒,從喉嚨里發出這淡淡的,毫無起伏的一個字:“行。”

    林杳:“哼。”

    聞野不解抬眸,看向剛哼唧了聲的小姑娘。

    “你怎么不問我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啊?”林杳臉緋紅,不滿地嘟囔。

    這肯定是得問清楚的,差點就被嫉妒沖昏頭腦了,聞野斂了斂表情,一本正色道:“你說說來聽聽。”

    “我喜歡長得高的男生,要比我高一個頭,還要長得帥,還得是那種乍一看冷冷拽拽的類型,但其實又很心細,有責任又有擔當,對我還特別好。”

    “還要有一技之長。”她補充,眨巴著眼看他。

    聞野凝神細聽,聽完她提的這么幾個簡單的要求,來不及捕捉那一點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眉先擰了起來。

    就這幾點要求?

    “還有學歷呢,家庭背景呢?”

    林杳腮幫子鼓了鼓:“又不是招聘員工,還看什么學歷家庭背景啊。”

    聞野真心覺得從前讓她跟著一起看的那什么老娘舅的情感節目都白費了,怎么小姑娘還是有點戀愛腦的趨勢啊?

    學歷和家庭背景都不看,要是對方只有個高中學歷,怎么給她提供好的生活條件?

    又萬一那人有個好賭的爸,病重的媽,和一個上學的妹妹,她還死心眼地非喜歡人家,這以后的日子可不是遭不完的罪嗎?

    聞野打了滿篇的腹稿,正欲給她再好好上上課,糾正一下她的錯誤思想。

    林杳長睫抖了抖,小聲的,語調軟糯糯道:“噢,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我喜歡的人會愿意在冬天不嫌麻煩地給我捂腳。”

    聞野神思一震,掌心力道緊了緊,將那兩只已經捂熱的小腳包裹得更牢。

    剛才那點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在腦海里一點點具象化,他心潮翻涌復雜。

    說沒有竊喜是不可能的,但更多是不可置信。

    彼此視線在空中交匯,他瞳孔黑漆漆的,沉默又似有嗶剝燃著的光。

    林杳又有點慫了,還覺得有點不合時宜,誰表白是一大清早在床上的啊?

    她紅得要爆炸的小臉往被子里埋了埋,小小的,悶悶又沒出息的聲音傳出來:“我、我餓了,我們去吃早飯吧。”-

    聞野昨天掛的號是上午十點,兩人早飯吃完就過去了。

    在首都的大醫院,林杳見識到了真正的人山人海,醫院的大廳,走廊,連上行的電梯擠滿了人,形形色色的,很多還是外省趕來,打扮得質樸,臉上帶著疲憊,說話操著鄉音。

    還有個挑著扁擔的農民工在導診臺咨詢,掛著的兩只大籮筐沉沉的,一個裝著行李,一只裝著嬰孩。

    醫院匯集著人生的最多苦,也凝聚著最多的希望。

    聞野對看病的流程早已駕輕就熟,拿著林杳的身份證去簽到,然后在候診廳等待被叫號。

    這邊更是人滿為患,有的疲憊靠著椅背休息,有的焦急不安地四處張望,還有的在玩手機,但也是一臉的愁容。

    聞野從褲兜摸出一枚硬幣,勾唇看著她:“要不要看我變魔術?”

    林杳眼睛亮了亮:“你還會新的魔術呀?”

    每次化療,他都會變好幾個魔術給她看,幫她轉移注意力,緩解藥劑注入身體的疼痛,都變了好多個了。

    聞野從褲兜摸出一枚硬幣,低懶地笑了聲:“看好了。”

    林杳一眨不眨地睜大眼,只見他寬大手掌包裹著硬幣握成拳,另只手覆上拳頭手背,往下一壓再松開,原本該被緊握在手心的那枚硬幣憑空出現在手背上了。

    “你怎么變得呀?”林杳依然沒看出破綻,語氣驚奇。

    “我教你唄。”

    一個多小時的等待時間本該是漫長無聊的,但林杳跟聞野學著變了幾個小魔術,倒也是自娛自樂,并不算難熬。

    終于他們的號被叫到了,走進去,年近花甲的主任專家詢問了林杳的病況,看過聞野遞來的厚厚一沓,之前在平城人民醫院做過的那些檢查報告。

    主任戴著眼鏡一一仔細看過,又讓她去拍一組新的PET-CT,等拿到結果又是兩天之后的下午了。

    還得那位主任,看那些片子時眉短促地皺了下。

    林杳和聞野兩人原本輕松的心情一瞬間籠上一層陰云。

    緊接著聽到主任道:“我不建議你目前服用靶向藥,你二期化療的效果雖然不錯,但根據剛才的片子來看,不到三個月就已經出現復發趨勢,所以要是想要徹底治愈,建議你們盡快準備骨髓移植手術。”

    一句話,對本以為有所好轉的兩人都猶如是晴天霹靂,前天早上還興致沖沖談論的,所有關于病好了的美好愿望都成了虛幻的泡影。

    骨髓移植相比化療來說,風險要大得多,很可能會出現移植失敗,排異反應還有感染的風險。

    還需要找到合適的配型,錢更是個迫在眉睫的大問題。

    走出醫院,太陽已經下山了,傍晚的天色昏冥,溫度又降得很低,綠化帶里的樹枝在呼嘯的獵獵北風中張牙舞爪地亂顫。

    聞野把手里拿著的毛線帽子給她戴腦袋上,林杳抬起臉看向他,唇瓣剛動了下,被他抬手捂住,才發出的一個微弱音節落進他溫熱干燥的手心里。

    心有靈犀,少年板起了臉,對她沉聲警告:“不許說些亂七八糟的喪氣話。”

    “……”

    晚上回到賓館房間,林杳先去洗澡,聞野拿著手機搜索骨髓移植的風險,需要的費用,又查銀行卡里剩的余額,甚至是高利貸的信息。

    等她洗完了,他進去洗,還在凝思苦想怎么讓趙美鶯答應去做骨髓配型。

    他洗完出來,關燈,躺上床。

    身旁閉著眼,還以為已經睡著的小姑娘突然鉆進他的被子,雙手緊緊摟住他。

    聞野更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瘦,身上的肋骨都突出來了,唯一有肉的地方是鼓鼓的胸脯,隔著彼此睡衣單薄的布料緊緊貼著他

    胸膛。

    他身體僵住,以為她是害怕骨髓移植的事,他自己也正為手術的風險擔驚受怕。

    “雖然骨髓移植有風險,但醫生也說了,你很年輕,又是早期,移植成功的概率會高很多……”

    聞野一手摟住她,一手輕摸著她頭溫聲道,還沒說完,懷里的人抬頭,望著他的眼睛,直白得近乎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聞野愣了愣,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又覺得她有點反常。

    寂靜在黑夜里蔓延,林杳長睫抖了幾下,也沒等到他出聲,便把這份沒有反駁的沉默當作默認。

    她仰起脖子,蒼白的唇瓣送過去,貼上他的薄唇。

    所有的勇氣和羞恥心只夠支撐她做到這一步,后面的她也不會了。

    彼此的唇瓣貼著,呼吸從未有過這般近的勾纏住。

    一切發生得太,太出乎意料,聞野腦子還沒轉過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身體本能的反應替他先做出了回應。

    和她有身體接觸的地方無一處不緊繃,抵在她腿側的更是一下一下地強烈跳動,無言又清晰昭示著他的渴求。

    等反應過來,聞野整個人快要瘋掉,他用盡全部忍耐壓住心理和身體雙重欲念,逼迫自己離開近在咫尺,貪戀已久的柔軟唇瓣。

    又深吸一口氣,將摟著他的,那具溫軟馨香的身體推開。

    一秒沒耽擱,他果斷從床上起來,扯起被子將今晚腦子不正常的小姑娘蓋住,然后幾大步走到衛生間,水龍頭開到最大,幾大捧冷水直往臉上撲。

    等身體反應消下去,他拿了毛巾胡亂擦了擦臉,氣勢騰騰地走回房,站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她:“你剛才腦子抽什么風?”

    林杳坐了起來,被子從身上滑落,睡衣的領口還是亂的,露出一把雪白瘦弱的肩膀。

    聞野現在最是看不得這些,一把又把被子給她提溜上來,除了小臉,整個身體都給她裹得嚴嚴實實。

    “我沒抽風。”林杳小聲道,露在被子外的臉一片通紅,羞臊又有點難堪,聲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你沒否認喜歡我,那就是喜歡的,我也喜歡你。我沒什么能給你,就剩我自己可以給你了。”

    她的第一次,她只想給他,也是她唯一,最后能留給他的了。

    那句“我也喜歡你”像從天而降的巨額彩票大獎,聞野被砸得頭一陣眩暈,狂喜過后又是一陣惱怒。

    他額角青筋跳了跳,向來在她面前注意言行的人控制不住爆了粗口:“這他媽是能隨便給的嗎?”

    聞野看著她,還是覺得不對勁,她今晚的言行都太過古怪。

    他漆黑眸子直勾勾盯著她,聲線一沉:“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杳咬著唇,默不作聲地垂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子。

    卻在下一秒,下頜被只聞野拇指和食指輕輕鉗住,她被迫重新抬起頭,不得不和他看穿一切的黑眸對視上。

    站著的人朝她弓下脊背,和她的視線水平,他臉上的水珠還沒完全擦干,滴滴往下淌著,睫毛也是濕的,黑眸盯著她,漸漸發紅:“你知不知道——”

    他呼吸急促,嗓音透出無力的嘶啞。

    “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樣,留張破紙條就偷偷走掉,我真的會瘋掉。”

    林杳心臟被割得疼,通紅的眼眶看著他: “骨髓移植起碼要三十萬,你怎么一下弄得來這么多錢?我不想為了給她籌手術費,去鋌而走險干更危險的活兒。”

    “而且那手術成功的幾率很低,只有百分之五十,就像是拋硬幣一樣。”

    在他去洗澡的時候,她拿著他教她變魔術的那枚硬幣拋了三次,心里想的是國徽那面,結果三次扔出來的都是花。

    很大可能她的手術也是這樣,她注定會死,死神就是要收走她的命,聞野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覆水東流。

    “就一枚破硬幣,還能決定兩條命的生死?”聞野氣得咬牙,從她手里搶過那枚硬幣恨不得扔了。

    “兩條命?”林杳濕漉漉的眼眸不解看向他。

    聞野還在后怕中,氣也沒消,冷著張臉沒好氣地反問:“你是金魚腦袋么,記性那么差,我那天跟你說的話忘得一干二凈了?”

    林杳扁了扁嘴,努力回想起來,她偷偷離開又被他找到扛回去的那天,他對她說了好多話,其中有句是:只有她活著,他才能好好活。

    “你、你別那么想。”她淚眼巴巴的,試著開解他:“就算我不在了,你身邊還有好朋友,一輩子那么長,再深的難過,時間都會治愈的。”

    他現在才十九歲,等到二十九歲,就是十年了,足夠他忘記她,重新喜歡上別的女孩子。

    聞野嗤地笑一聲,否認她的話:“不可能治愈。”

    他垂著黑眸睨她,早已決定的想法,說出來的聲音稀松平常得仿佛只是說明早想吃什么一樣:“只要你不在了,我扭頭馬上就去找你。”

    林杳睜圓了眼,被震撼得一下說不出話。

    聞野淡聲道:“不然我肯定整天吃不下睡不著,就日日夜夜提心吊膽地想,萬一真的死后還有另一個世界,你膽子小又愛哭,人又瘦瘦的沒二兩力,一個人無依無靠在那邊,那些孤魂野鬼可勁的都跑來欺負你怎么辦?”

    “我可不像有些人那么言而無信。”他掀了掀唇,還不忘諷刺她一句,“那天從車站回來答應得我好好的事,現在又想反悔。”

    “我說過的,你叫我一聲哥哥,我就得護著你。這句話,生前死后都作數。”

    “活著,不能讓壞人欺負你,在另一個世界也不能讓你被孤魂野鬼欺負了去。”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綁著你睡覺我才安心

    聞野低眸睨著她, 繼續緩聲開口:“我早就說過,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先去借, 我也認識一些人……”

    林杳被他的聲音拉回神, 唇瓣動了動想說什么, 但聞野沒給她這個機會,他搶先一步道:“就算利息再高, 只要我還得起就沒事。”

    這一晚上聞野在心里把錢的問題盤算過幾遍,這會兒和她談起很熟練,嗓音沉穩道:“我現在紋身店每個月一萬五的收入沒問題,加上偶爾能接到的高空作業的活兒,又多個七八千的收入,加起來就是兩萬二三。三十萬哪怕加上二十萬利息也就是五十萬,拋去每個月吃穿用度,你算算,我是不是最多三四年也就還清了?”

    林杳在心里過了一遍賬,點了點頭,下一秒臉又皺起來:“可是做了手術成功的概率也很低……”

    她怕他最后人財兩空, 更難受的是還要再經歷一次希望破滅。

    “做了還有百分之五十希望,不做希望是零。”聞野站著的人朝她低了低身, 背脊躬得很深, 幾乎和坐在床上的她保持視線平視, 像是一個祈求的姿態, 語氣又像是哄孩子似的。

    “你再勇敢一次好不好?”他黑漆漆的眼眸看著她:“不管輸贏, 生或者死,我都會陪著你。”

    林杳淚如雨下,哭著點頭:“好。”

    聞野在床邊坐下, 拿紙給她擦,一張紙濕了又抽了一張,小姑娘越哭越兇。

    最后沒法子了,他拿大掌捧著起她臉頰,拇指指腹揩著臉頰的淚珠,玩笑的語氣逗她:“你是條小美人魚么,怎么這么會掉珍珠啊。”

    林杳遺憾地皺起鼻子,甕聲甕氣道:“我是美人魚就好了,掉的眼淚都能變成珍珠去換錢了。”

    那她天天在家哭就好了,根本不用聞野去吃苦受累,拼命地為她賺看病的錢。

    “能換錢也不要你哭。”聞野并不高興她這心愿:“用我的力氣,汗和血去換錢都行,就是不能用你的眼淚。”

    好不容易把人哄得止住了淚,聞野去打來盆熱水回來,用毛巾打濕后又擰干:“閉眼。”

    林杳沒徒勞地伸手說自己來,經驗告訴她這樣沒用,她乖乖仰臉閉上眼睛。

    聞野大手拿著小毛巾,動作輕柔小心地給她把哭得臟兮兮的小臉給擦干凈了,然后對她說了句:“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五分鐘不到,他就又回來了,手里拿著根長長的毛線繩,走到床邊,站著問她:“想要去上洗手間么  ?要去現在就去個。”

    林杳眼尾還泛著紅,茫然地搖頭:“不想啊。”

    “行。”聞野點頭,讓她伸手,在她照做之后低頭把那根繩子系在她手腕間,不會太緊勒到她,也不會松到讓她能掙開。

    打了好幾個死結,接著將繩子另一邊系到自己腕上,他眉骨抬了抬:“鑒于你言而無信又不知悔改,我得綁著你睡覺才能安心。”

    林杳:“……”

    她覺得好笑,心口又似被蜂蜜填得鼓漲漲的。

    在醫院待得久了,她見過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丈夫拋棄為家操持多年的重病妻子,甚至連父母,都能拋棄剛出生,身體有問題的孩子。

    也就聞野,不想著甩掉她這個沉重的包袱,還生怕她跑了。

    都主動親上了,林杳側身朝著他那側睡就沒什么不好意思了,聞野也面向她,今晚沒給她灌熱水袋,怕過一兩個小時又涼了。

    “腳伸過來,貼著我的腿暖和。”他說。

    林杳便把腳伸進他的被子,貼著他大腿那側,彼此的手腕被根繩子相互牽扯著,誰也不能離開誰-

    第二天下午回到平城,風塵仆仆的來不及休息片刻,聞野就得出去籌錢了。

    他先給彭一凡打去電話,讓他問他表妹彭思嘉是不是在家,知道她在家閑著沒事后讓她過來玩,又出去在路口的攤子買了些車厘子和草莓這些小姑娘愛吃的水果。

    拿回來洗干凈了,都擺在茶幾上。

    “我出去有點兒事,彭思嘉快到了,你們在家好好玩,等晚上我帶你們出去吃火鍋。”

    林杳仰臉看向他,對他的意圖一清二楚:“你喊彭思嘉來家里玩,是不是想讓她監督我啊?”

    聞野被戳穿了也不否認,眉梢揚了揚:“誰讓你前科累累,屢教不改呢?”

    要是再出現一次他回來,只剩下空無一人的房子和她寫的那張破紙條,他真承受不住。

    林杳被說得歉疚,腦袋往下低了低:“對不起,我太不讓你省心了。”

    聞野勾了勾唇,正兒八經的語氣道:“沒事兒,你全身上下也就這么個喜歡不告而別的這一個毛病了,等改正了就是完美無缺了。”

    林杳臉頰又紅起來。

    又叮囑了幾句,聞野才出門,還沒走出巷子,就碰到迎面而來彭思嘉,和一同來的彭一凡。

    彭一凡嘿嘿笑道:“聽說晚上有火鍋吃我就來了,我帶了新上映的美國大片來看,保證林杳妹妹喜歡。”

    彭思嘉表情難掩嫌棄:“聽到有口吃的你跑得比狗都快。”

    聞野也不小氣:“那晚上你把路安宇也叫過來一塊兒吃,也謝謝你們幫我拉生意了。”

    兩人把他們學校里想要紋身的同學都介紹到他這兒了。

    彭一凡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哎喲謝啥,野哥你這話就見外了啊,咱們三什么關系嘛!”

    聞野這趟出去找了之前來他店紋身的杜彪,由他牽線搭頭,聯系到他的老大,能借他十五萬的人。

    那人叫獨眼龍,原先是道上混的,眼睛搞瞎了一只后洗手上岸,開了個KTV,也搞些借錢的生意做。

    兩人來到約定好的那間包房,聞野掃過借條上那高昂的利息,一點也沒遲疑地拿起筆簽名,拇指按著紅泥蓋上去。

    獨眼龍看他在借條簽字畫押,明明是想賺錢,還虛情假意地打感情牌:“我是聽阿彪說你妹妹生了重病,很要錢用,我是感念你做哥哥的不容易,才借給你這么大一筆錢的。”

    他話鋒一轉,又粗聲放下狠話:“但你要是干些不地道的事,敢拿錢跑路,或者到期了不還錢,天涯海角我跟我弟兄們都一定找到你,到時候就是一條胳膊和一條腿了。”

    聞野沒任何猶豫,伸手拿過桌上那張銀行卡揣進褲兜。

    對上男人只剩一只的眼,他啟唇笑了笑,神色坦蕩無畏:“龍哥您放心,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我胳膊和腿都還留著有大用。”

    胳膊要背,要抱小姑娘,腿要陪著她走以后的路。

    聞野驅車去銀行取了一萬現金,又去了趙美鶯住的地方,骨髓配型很難,如果是陌生人,概率是幾萬甚至百萬分之一。

    到了那層樓,隔著門都能聽到里面稀里嘩啦的洗牌聲,看來她這棋牌室還開著。

    他叩了兩下門,正好是趙美鶯來開的。

    見到是他,趙美鶯眼里閃過一絲懼意和警惕,色厲內荏道:“你又來干嘛?那丫頭片子走就走了,我索性就當沒生過她的,我跟你們現在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聞野從前就很瞧不上這女人,虛偽自私貪婪刻薄,愛搬弄是非,又欺軟怕硬,這些不好的品質在她身上比比皆是。

    為了林杳的病,他第一次低頭,姿態放得謙卑,第一次喊她趙姨:“有個事要和趙姨你商量,能出來談談么?”

    趙美鶯狐疑地打量起他,這少年什么時候有這么客氣和她說話過啊,好奇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走到樓道里,叉著腰問:“什么事啊?”

    “林杳一年前確診得了淋巴瘤……”

    沒聽他把話說完,趙美鶯急吼吼地撇清責任:“是你之前說的啊,她和我沒一點關系了,是生是死我都管不著!你可不能賴上我,這會兒讓我給她拿錢看病,我可沒有錢!”

    聞野聽得胸口冒火,忍著脾氣道:“一分錢不用你拿,她之前做化療又復發了,醫生建議做骨髓移植手術,最好是有近親捐獻。”

    還什么骨髓移植,聽著就很嚇人,趙美鶯剛要一口回絕,就見少年把手里那個塞得鼓鼓的信封打開。

    厚厚一沓鮮艷的紅票子露了出來。

    “你要同意了,這錢你拿去,當是感謝費,你拿去買營養品,補補身體。”

    趙美鶯眼睛直勾勾盯著那沓錢,很有些心動,她既想要這筆錢又怕對自己身體造成損傷,表情變得徘徊不定起來。

    “還得從我骨頭里抽骨髓啊,對我身體肯定也不好,萬一手術臺上再出個什么意外,那我命都沒了。”

    聞野知道她肯定不懂骨髓移植,來之前打印了資料,他拿給她看:“說是骨髓移植,其實是造血干細胞移植,也并不是從你的骨頭里抽骨髓,醫生通過給你的血管注射藥物,把造血干細胞從骨髓弄到血管,再抽一管血就能獲得造血干細胞。”【注】

    “這種捐獻對身體沒很大損害,可能會出現一點不適感,基本之后都能恢復,你要是不相信我說的,之后反正也要去醫院先做配型,你去問醫生,也是一樣的說法。”

    趙美鶯聽他說完,又看了看如出一轍的資料,安心了許多,眼珠子一轉道:“再怎么說也是個大手術呢,我最近年紀大了,身體虛弱多了,這一萬塊錢夠買什么好補品啊,起碼人參燕窩冬蟲夏草都得燉上才夠給我補的,你得給我三萬才夠。”

    聞野早就料到她不是省油的燈,沒那么容易滿足,他點了點頭:“先去做配型,配型成功了這一萬給你,剩下的兩萬手術結束后給你。”

    趙美鶯沒想到他這么爽快就答應了。

    愣了幾秒后,她還想繼續獅子大開口,多敲他一筆。反正她那個女兒多有本事啊,把從前多冷心冷肺的一個少年都迷昏了頭。

    聞野深諳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一次加價可以,再多了只會讓滋生她的貪得無厭。

    他睨著她,冷冷勾了勾唇,在她開口前一秒陰惻惻地聲音提醒:“趙姨,凡事適可而止,狗逼急了還咬人呢。”

    趙美鶯被嚇得閉了嘴,縮了縮脖子,隨即又因自己的反應升起一股惱恨。

    她好歹是長輩,這么多年在他一個小輩面前低三下四,他有給過自己一個好臉么?那明擺著的瞧不起當誰眼瞎呢!

    “好,三萬就三萬。”趙美鶯決定借此機會出口憋了多年的惡氣,她挺直了腰板大聲道:“但當初你找了幾個混混來我這兒找茬,讓我跟她劃清界限,多威風多狠啊。如今她生了病  ,你又想起我是她媽來了,你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聞野黑眸平靜看著她:“你想怎么樣?”

    趙美鶯洋洋得意起來:“你給我跪下,好生地道個歉,我這個做長輩的就不跟你計較了。”

    房子的防盜門半敞著,先前就有不少視線好奇往這里瞧,她這一大聲嚷嚷,里面打麻將的人都停了下來,全看了過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是聞野很小就聽過的一句話,他骨頭硬,年少氣盛時,和人打得頭破血流也不肯低一下頭。

    然而和小姑娘的手術相比,萬兩黃金又算得了什么,別說彎一彎腿,廢了一雙腿他都在所不惜。

    暮色四合,斜陽照進樓道里。

    “趙姨,從前是我不懂事,你別和我計較。”

    在趙美鶯囂張又解氣的目光,和一眾津津有味看好戲的視線中,他大掌攥緊成拳,手背筋鼓起。

    卻也雙膝緩緩曲折,膝蓋磕在了滿是灰塵的水泥上,他抬頭,黑眸直直望著一臉暢快的女人。

    “說好了,明天早上你跟我去做配型。”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身體就想和他緊緊挨著

    五點半, 聞野回到家,開門后客廳空無一人,熱鬧的聲音不斷從廚房傳出來。

    “彭一凡你行不行啊, 要你萵苣切片你切的是個墩子吧?”

    “你行那你來。”

    “哎呀, 刀這么鋒利, 割我手了怎么辦?而且我每次給你提意見,是讓你改進的, 不是讓你說說什么你行那你來,一點情商沒有,怪不得你是只萬年單身狗。”

    彭思嘉吐槽完她哥,走到林杳旁邊跟她一起研究怎么調蘸醬好吃。

    聞野把鑰匙扔在鞋柜上,走進了廚房:“怎么在家吃?”

    彭一凡哼哼抱怨道:“彭思嘉這個嬌氣鬼說外面冷,懶得出門又不想排隊等,就讓我和老路兩個大冤種冒著寒風坐兩站公交去超市,又拎著兩大袋食材冒冷風回來,手都給我們凍僵了。”

    彭思嘉被指責也毫不心虛:“不然呢,你還想讓我和杳杳兩個柔弱的女孩子陪著你一起吹冷風嗎,這點憐香惜玉的意識都沒有, 你下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彭一凡:“……”

    就逮著他最脆弱的地方攻擊是吧!

    林杳每次聽他們兄妹拌嘴都覺得好笑,她眼彎了彎:“思嘉, 你快來嘗嘗我加了小米辣的蘸料味道怎么樣。”

    她現在因為身體原因, 一點辣都碰不得。

    聞野聽了之后從彭一凡手里接過菜刀, 輕而易舉地把萵苣切成薄薄的片, 擺盤裝好, 又出去拿了電磁爐和煮鍋擱客廳的餐桌上。

    大家端著一盤盤食材出去,圍了一圈坐,電磁爐開火, 等著番茄的鍋底燒開。

    聞野看向林杳,彎著唇角告訴她個好消息:“趙美鶯答應了明天一早去醫院做骨髓配型。”

    幾人聞言愣了愣,彭思嘉高興地哎了聲,笑得眉飛色舞:“太好了!”

    林杳沒想到他下午去找了趙美鶯,她原本打算的是去公共庫中匹配捐贈者的供體,因為她根本不抱希望趙美鶯會給她捐贈。

    “她怎么會同意的?”她看向聞野。

    下跪的羞辱,和她試圖貪婪地加價,聞野都沒提,只說:“我拿了一萬塊錢過去當感謝費,她就同意了。”

    彭一凡心直口快,憤懣地靠了一聲:“世上還有這樣的媽?親生的女兒生了重病,最是用錢的時候,她倒好,不心疼也不著急,還趁機要錢!”

    聞野眼神涼涼地瞥過去:“把你手邊那盤牛百葉下進去。”

    彭一凡捏著筷子往鍋里下,還義憤填膺著,想說點什么,被一旁彭思嘉拿胳膊肘撞了撞。

    “就你話最多。”彭思嘉是服了她哥這沒眼力見的玩意兒了,他們這些局外人都覺得過分,何況林杳作為親生女兒的呢,還在那兒一張破嘴瞎逼逼!

    彭一凡這才注意到林杳黯淡的眼神,忙說對不起,林杳溫吞地笑了笑:“沒關系。”

    本來就不是所有父母一定會愛孩子,趙美鶯在他一出生就扔下她,又是十幾年沒見,本來就不可能對她有多少感情。

    不過比起捐獻的骨髓,有親屬關系的趙美鶯和她配型成功的可能性要高得多,她答應了捐贈,她就能早點做手術,治愈的概率也更高。

    路宇安挑起個別的話題,氛圍又其樂融融起來,鍋里咕嚕咕嚕冒著越來越多的泡泡,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番茄香氣。

    彭思嘉舀起兩個煮好的牛肉丸,自己碗里放了一個,又分給林杳一個。

    她不知道這是撒尿牛丸,直接一口咬下去,里面的湯汁飆濺出來,燙得她倒吸一口氣,眼淚都要疼出來了。

    彭思嘉立刻跑到茶幾邊,把嘴里的丸子吐進垃圾桶:“嘶嘶嘶燙死我了,彭一凡你怎么不跟我說買的是撒尿牛丸啊!你故意謀殺吧!”

    彭一凡:“……”

    竇娥是什么感覺他明白得透透的了。

    幾乎是同時,林杳咬了一口,也是不小心被燙到舌頭,只是她坐在桌子最里邊,走出去都不方便。

    她還沒來得及讓彭思嘉把擱她那邊的垃圾桶遞過來,聞野手已經伸到了她下巴下方。

    “吐我這兒。”

    又沉聲催促:“快點。”

    林杳紅著眼圈和臉臉照做,嘴巴張了張,吐到他的掌心。

    聞野起身走到垃圾桶邊,扔了后去廚房簡單沖了下手,走回來后讓她張嘴伸舌頭:“我看看燙得厲不厲害。”

    林杳臉頰更紅,沖他仰起頭張嘴,伸出嫩粉的舌頭。

    仔細檢查完,聞野擰著的眉才松開,還好沒被燙出水泡,這才又回到椅子坐下。

    同為哥哥,彭一凡就做不到這步,這簡直比照顧三歲閨女還要精細用心,他不由感慨:“要是有世上最好的哥哥投票,我一定投野哥一票。”

    路安宇完全贊同:“那肯定,我舉雙手投票。”

    早就看透了一切都彭思嘉:“……”

    她也是無語,杳杳和聞野之間這么拉絲曖昧的氛圍都看不出來,男的眼睛長著都是出氣用的嗎?

    吃完喝完,幾人一起把桌子收拾干凈了,還有好些食材沒煮,又放進冰箱里了。

    聞野問彭一凡和路安宇買這些花了多少,摸出錢包要給他倆。他們還都是學生,還靠著父母給的生活費。

    “不用不用。”兩人各自拎起袋垃圾,腳底抹油似的跑走了。

    彭思嘉跟著他倆一塊兒出去,幾人走了沒多久,林杳收到她的消息,讓她去看枕頭底下。

    林杳回到臥室,拿起枕頭,看見一封紅包,掌心捏著的手機隨之震了下,是她長長兩段消息。

    彭思嘉:【杳杳,這是我這段時間在漫展cos賺的錢,不多,就幾千塊,我知道對你手術費用來說是杯水車薪,但也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先拿著用,你要是推辭就是一點也不把我當朋友!!我會生氣的[氣哼哼][氣哼哼]~高三那年要不是你晚上總給講題,還費心費力地給我整理筆記,我根本考不上二本,你可以說是我們全家的功臣了!!!】

    彭思嘉:【杳杳你手術一定會成功早日康復的!!!我以后的四六級還要拜托你呢!!我以后婚禮還要你當伴娘呢!】

    林杳感動得眼睛一陣酸,她和彭思嘉回完消息,拿著紅包去找聞野,他站在客廳的沙發旁,低頭拿著手機在看。

    聽到腳步聲,他抬了抬頭,見她眼眶紅紅地走過來忙問是怎么了。

    林杳把手里的紅包給他看,聲音里帶著淺淺鼻音:“思嘉偷偷塞我枕頭底下的。”

    “巧了。”聞野笑了聲,掀起沙發的墊子:“這也還有兩個。”

    林杳又看見了兩封紅包,聞野出聲印證了她的猜想:“是彭一凡和路宇安他們偷偷放的。”

    說著把手機給她看,三人的q.q群里,她看見他們的消息,一個是從父母那兒要的,本來準備換電腦的錢,一個是攢了好幾

    個月,本來是要給之前還沒分的女朋友買項鏈的。

    林杳眼眶更紅了,心臟沉甸甸的滿是感動,聞野揉了揉她頭頂,聲音溫柔帶笑:“你看,大家都希望你好好活著。”

    “我會很努力的,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她極認真地保證。

    聞野扯起唇笑嗯了聲:“明天還要去醫院配型,今晚早點洗澡睡覺,明早才有個好精神。”

    林杳回房就去洗了澡,躺床上沒一會兒,敲門聲響起,不知道聞野找她還有什么事,她坐起身直接道:“你進來呀。”

    聞野推開門進來,抱著床被子走到她床邊:“你往里睡點,給我騰個位置。”

    林杳愣了愣,在京市賓館里,他們就是睡一張床的,可那會兒是她為了省房錢,現在在家又沒這個必要。

    而且他不是還讓她今晚早點睡么,也不可能做什么啊……

    她亂七八糟地瞎想著,小臉漸漸緋紅,下一秒就看到他松開的手掌心里的繩子,十分眼熟,就是昨晚在她手腕上系了一晚的!

    聞野:“手伸給我。”

    林杳不可思議地瞪了瞪眼,又略微不滿,腮幫子鼓了下:“我都向你保證幾次了,你怎么還不相信我啊?”

    還要系著她怕她偷偷跑了。

    難道從此以后她在他心里就是毫無誠信可言了嘛。

    “我當然相信你。”

    少年這么說著,寬闊的脊背朝她彎下,握起她搭在被子上的一只手腕,將繩子系了上去,身體力行地演繹了什么叫說一套做一套。

    等系結實了,聞野才抬眸,對上少女不滿的目光,他唇角牽起弧度,將剛沒說完的話繼續:“但凡事都有萬一。”

    “萬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我不敢去賭的。”

    家里早裝了地暖,隆冬深夜,外邊天寒地凍,房間里也有十幾二十度,然而聞野被子里還是伸進來兩只不安分的小腳,貼著他大腿。

    他微微詫異,抬眸看去。

    “就,還是冷。”林杳臉頰紅著,小聲地睜眼說瞎話,心里也說不清為什么,身體就想和他緊緊挨著。

    聞野看著耳朵尖都紅透了的小姑娘,兩只腿夾住她伸來的小腳,唇勾了勾道:“這樣更暖和。”

    林杳:“……”

    是暖和多了,她身體都開始發熱了。

    第二天林杳和如約而至的趙美鶯去醫院做了配型,結果要等一個星期才出來。

    除去借到的十五萬,彭一凡他們三個拿來的八千,手頭還剩的一萬五,離手術費還差十二萬七千。

    等待著出結果的這一個星期聞野東奔西走,能找的關系全都能用上,好話說盡了,借條寫了一張又一張,最后把那輛二手車又轉手賣出,終于差不多湊齊了。

    結果出來的那天,聞野和林杳一大早就去了醫院,卻被告知片子還沒送來,還等繼續等一會兒。

    兩人只得先在等候區的椅子坐下,越逼近結果的時刻越是緊張難熬,林杳心臟砰砰的,眼皮也不安生地跳了起來。

    “我左眼皮一直跳。”她小聲又有點慌張地和聞野說。

    “左眼跳財你沒聽過么。”聞野挑起嘴角笑了:“說明是個好兆頭,配型的結果一定是好的。”

    林杳被安慰到了,過了不到一分鐘,她小臉又皺起來,緊張道:“但剛才我右眼皮又跳了一下,這是不是不好的預兆啊。”

    聞野神色一本正經起來:“這說明你昨晚沒睡好。”

    林杳“撲哧”笑了:“你怎么總有話說。”

    等了半個多小時后,總算片子送過來了,她立刻過去拿,聞野走在她身后,拿紙擦干凈拇指那兒摳出的血痕。

    剛才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面上維持著平靜,心底焦灼不安的情緒早攀至頂峰,無處疏解,還不敢表現出來,怕加劇小姑娘本就緊張的情緒。

    只能用疼痛來緩和一二。

    萬幸是結果是好的,配型成功,可以近期就做骨髓移植手術。

    走出診室,林杳興高采烈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先和彭思嘉分享,還沒拿出手機,鈴聲先響了起來。

    聞野聽到配型成功后唇角就沒壓下去,聽到鈴聲也看過去,亮起的屏幕閃爍著備注:爸爸。

    他唇角一瞬拉直,表情也變得沒那么好看。

    自然不可能是小姑娘早八百年前就死了的生父,只能是把她扔下就不管不顧的那個養父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那你要早點過來噢

    林杳接著電話, 聞野牽起她的手去坐電梯,一直到走出醫院,那通電話還沒結束。

    林杳幾乎都是在聽林欽文說。

    說他們剛到英國時的境遇有多么艱難, 要在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從頭開始, 重新創業, 還要一邊帶著幾歲的沅沅四處做自閉癥的康復治療。

    又聽他說到現在情況終于都有所好轉,沅沅能跟認識的人進行簡單的交流了, 去學校念書了,公司的生意終于也再次走上正軌。

    “我們前幾天回了平城,把之前一些欠款結了。”電話那頭,一直滔滔不絕的男人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忐忑和懇求,“杳杳,你能出來和我和你媽媽吃個飯,見一面嗎?”

    林杳聞言猶豫了起來,沒立刻答應,她不太想以現在的模樣去見他們……

    林欽文把她這份遲疑當作是她還在怪他們,他深深嘆息了聲, 聲音里的懇求又加重了幾分:“杳杳,當年我和你媽媽真的是無能為力了, 不得已才會將你送走, 這幾年我們都很掛念你, 尤其是你媽媽, 經常夜里翻著你的照片流眼淚。”

    林杳沒法再狠心說出拒絕的話來。

    掛斷電話, 聽到聞野問她講了什么,她就把電話里的這些大差不離地都說了。

    聞野并不被那些話糊弄,聽完眼皮垂了垂, 掩住眼底的一片嘲諷之色。

    當初處境再怎么艱難不容易,他們一家三口就能選擇出國,唯獨把她撇下。她一個小姑娘,是能吃多少還是喝多少?怎么就成了必須舍棄的負擔了呢。

    更況且她那個親媽一出生就把她扔掉了,用腳趾頭想就知道再接回去,也不可能對她有多好。

    還什么半夜翻看照片掉眼淚。

    那怎么不再多想想,小姑娘生得這么漂亮,突然被送到一個完全陌生又不知底細的家里,萬一遇上個人渣禽獸怎么辦?

    “我去跟爸爸媽媽見面,你能陪著我去嗎?”林杳歪仰著腦袋看向他問,有一點近鄉情怯。

    喊了十六年的父母,隔了幾年不見,也變得有些生疏。

    而眼前的少年,在朝夕相處間已經成為她最親近的人,遇上任何事,都下意識想要依賴他。

    “你這問的不是廢話。”聞野挑著眉梢笑,捏了捏她手心,霸道強勢道:“手術之前,你去哪兒我都得寸步不離地跟著。”

    看著小姑娘彎起的眼角,聞野頓了頓,看著她問道:“你不怪他們當初拋下你?”

    林杳沒怎么思考,就搖了搖頭:“如果不是他們當初領養我,我可能就被隨便扔到街上或者送到孤兒院去了,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更不可能在人生的前十六年一直在一個溫馨的家庭里長大。”

    “而且在被送走前我從沒有一刻懷疑過我不是親生的,這證明他們對我是真的很好。”

    她生病之后臉瘦了很多,那雙烏黑的杏眼就更顯得大,聞野看著小姑娘認真又清澈的眼神,喉嚨里溢出一聲無奈的嘆氣。

    “你好好的干嘛嘆氣呀?”林杳不解。

    少年冷硬的眉宇間透出幾分無奈,語氣里帶上了幾分未雨綢繆的操心:“你怎么這么善良,以后遇上個壞人,被欺負得渣都不剩怎

    么辦?”

    “我遇到的人大多都是特別好的人啊。”林杳一雙眼一眨不眨地望向他,嗓音軟糯帶著滿滿的信賴:“而且不是還有你在嘛。”

    聞野彎了彎唇,放心了些。

    也是,有他在,牛鬼蛇神都別想靠近她分毫。

    中午,她和聞野比約好的時間提前一點去了餐廳,林欽文和沈怡來得更早。

    坐著的沈怡臉上難掩激動,迫不及待地四處張望,突然眼睛一亮:“杳杳過來了,她比以前長高了啊!誒,身邊怎么還有個男孩子呀,不會是她男朋友吧?”

    等不及他們過來,她滿臉笑容地朝兩人走過去,林欽文也起身跟在她身側一起過去。

    西餐廳的光線昏暗,等走近看得更清楚了,沈怡臉上的笑容一僵,目光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眼前的少女完全跟她記憶里的女兒判若兩人。

    原本一張漂亮的小臉唇紅齒白的,還有著軟乎乎的嬰兒肥,現在瘦得可怕,臉色蒼白憔悴,臉頰上一點肉都沒有,那頭烏黑柔順的長發也變得枯糙了起來。

    沈怡潸然淚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欽文看得也紅了眼眶,聲音微啞地問:“杳杳,你是生病了嗎?”

    林杳喉嚨也有些酸,聞野替她做了回答:“淋巴瘤,化療后又復發,馬上要做骨髓移植。”

    林欽文和商場里的人打交道這么多年,怎會聽不出少年平直聲線里壓根沒隱藏的譴責和不滿。

    他確實問心有愧,當初就是他做出送走林杳的決定,后來也是他攔著妻子,不讓她和女兒多聯系。

    怕妻子越聯系越割舍不斷。

    他們那時經濟正困難,精力也有限,一頭顧著才起步的生意,一頭顧著自閉癥的兒子,又是借住在哥哥家,實在沒法再把林杳接過去。

    林欽文攬著妻子,嘆息著看向林杳道:“來,我們過去坐下再說。”

    菜陸續上齊,誰也沒心情動一下筷子。

    沈怡眼睛濕紅,艱難問道:“杳杳你這病什么時候確診的?”

    “去年一月份。”林杳回答,又抽了張紙遞給她。

    沈怡接過擦了擦眼淚:“你出來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呢?”

    林杳垂下眼睫,輕咬著唇不知如何作答,曾經身體健康的她都是個不得不送走的麻煩,何況生病之后呢。

    林欽文慎重思索過后道:“杳杳,你把你媽媽叫出來,骨髓移植的風險很大,我們和她商量一下是不是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有沒有稍微溫和的治療方式。”

    說完沒等到林杳回答,她身旁那個長相冷峻的少年從鼻腔里發出嗤的一聲,充滿著嘲諷。

    “你們以為她的死活趙美鶯會有一點在乎么?”

    在兩人大驚失色的表情之下,林杳坦白道:“我高二那年的暑假就從她那里搬出去了,當時她在家里開麻將室,有個男的摸我,她沒有管,還打了我一巴掌。”

    “之后我和她就一直沒有聯系,最近一次見面是因為我要骨髓移植,聞野拿了一萬塊錢去找她,她才答應給我做配型。”

    林欽文和沈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震驚完之后沈怡要心疼死了,眼淚又止不住地掉下來:“杳杳你搬出來后怎么過的啊?”

    那會兒她還沒成年呢,又在讀高中,根本沒有賺錢養活自己的機會。

    林杳感激又依賴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少年。

    “是聞野收留了我,后來我生病,也是他一直花錢,陪我到醫院化療。”

    林欽文和沈怡原本以為跟她一起來的這個跟著一起來的少年是她大學交的男朋友,可現在一聽這話,又覺得不對。

    “你是和杳杳的關系是……?”林欽文不確定地問聞野。

    聞野目光直視過去:“她哥。”

    沈怡要被愧疚壓得喘不過氣,說什么都要將林杳帶回英國治療,林欽文這回也贊成妻子的想法。

    之前出于現實和理智的考量,他選擇將林杳送回到趙美鶯那里去,不代表他能舍得這個女兒。

    他同樣是養育了林杳十六年,聽著她奶聲奶氣地喊他爸爸,見證她從那么一丁點小慢慢長大,越來越漂亮乖巧。

    現在他們經濟條件好起來了,而趙美鶯的所作所為根本不配稱之為媽,他們就該把女兒重新接回去,好好彌補他們這些年的虧欠。

    兩人希冀的目光看向林杳:“杳杳跟爸爸媽媽回英國好不好?”

    林杳來見面之前沒想到會這樣,正怔然無措之間,耳邊響起少年沉穩沙啞的嗓音。

    “你跟著他們回去吧。”

    林杳轉過頭看向他。

    聞野對上少女驚詫又茫然,透出眷戀的眼眸,忍著心臟的抽疼,將要命的不舍從表情里剝離出去。

    然后用深思熟慮之后冷靜,堅定的聲音對她道:“那邊醫療技術更發達,手術成功率會更高。”

    父母,聞野,曾經和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三個人都替她做了決定,也都是為她好,她自己的想法倒沒什么重要的了。

    她的病情不容耽擱,越早治療越好,沈怡查了查了最近一班的機票,就在三個時后。

    林欽文回酒店拿行李,沈怡陪著林杳回家取護照,她的護照是幾年前和他們去英國旅游辦的,幸好還在有效期內。

    時間太過緊急,她隨便往行李箱裝了幾件衣服,別的也來不及多收拾了,就又要坐車往機場趕去。

    出租一路疾馳。

    就像之前被送走時那么突然,她被接回到父母身邊也快得猝不及防,只不過當初是對父母和弟弟的不舍,如今不舍的對象變成了聞野。

    到了機場的航站樓,沈怡去辦理值機,林欽文去托運行李。

    “我盡快把護照辦好就過去找你。”

    林杳聽到聞野聲音沙啞地向她保證。

    隔著個大西洋,飛機都是十多個小時,這一年申請護照還不容易,要到處去跑,麻煩得很,他還會因為語音有各種不方便的地方……

    她現在并不是一個人,有媽媽爸爸陪在身旁,林杳覺得自己要是懂事點,就該說不用了。

    可她還是任性地撲過去,緊緊抱住他。

    她下巴抵在他寬闊的胸膛前,仰著小臉,濕漉漉的雙眸不舍地望向他,嗓音里帶著要哭了的鼻音:“那你要快點過來噢。”

    說著一顆顆淚珠子就不爭氣地滾了下來。

    聞野心都要被揉碎,后悔死自己沒早有先見之明,早點辦個護照,這樣現在也就能跟一塊兒過去。

    “一定。”他聲音喑啞鄭重,拿指腹擦掉她頰邊的淚。

    沈怡和林欽文辦好了手續回來。

    沈怡見到這一幕也不覺得奇怪,還當聞野是趙美鶯這邊的親戚,并不知道他和林杳沒一點血緣關系,還覺得他們兄妹感情真好。

    林欽文眼神犀利,看出一點不對勁的端倪。

    “杳杳,我們要過安檢了。”沈怡聲音溫柔道。

    林杳只得戀戀不舍地松開摟著聞野腰的胳膊,沈怡看向少年的目光滿是感激:“謝謝你之前一直照顧杳杳。”

    林欽文也聲音溫和道:“以后你要遇上什么需要幫忙的,只管找我們,我們一定竭盡所能。”

    聞野一直以來對這對父母都有很大的意見,然而現在也不得不把小姑娘交付給他們,只因他沒能力,沒法送她到國外治療。

    他低了低頭,黑眸漆漆,看著林欽文:“我唯一一個請求,就是拜托你們照顧好她。”

    他聲音溫和許多,難得帶上小輩對長輩說話的謙恭,那也沒一點辦法,他的心肝寶貝都交到了人家手里。

    林杳小手和他揮了揮。

    走得一步三回頭,直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她才一萬分舍不得地收回視線。

    沈怡見她這樣難過,輕摟著她安慰:“等手術好了,我們可以邀請你哥哥來英國玩。”

    林杳輕輕點頭,心里像被割掉一塊,只能盼望著他能早一點,再早一點過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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