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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阿緗:學(xué)會放火燒山

    徐蜜緗聽見了流水滴答的聲音, 她沒睜開眼,而是安靜的保持著自己的姿勢細細聽著。

    兩個女子爭執(zhí)的聲音近得幾乎就在她的頭上不斷回響。

    “阿姐你這樣做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

    “他出生非凡也不算辱沒你,你年輕漂亮, 進了他府上自然比……比姐姐受寵, 你幫襯著姐姐, 我們姐妹才有活路!

    “那是你的活路不是我的!”

    “你居然還害別人家姑娘, 人家范姑娘又怎么你了, 你連人家的命也要!”

    “什么叫要人家的命, 范家多有錢的, 他們家的女兒若是跟了公子,豈不是錢罐子都歸了公子,這點事你都不懂嗎?”

    “那人家愿意嗎,你用這種下作手段綁了人來,我都替你蒙羞!”

    “阿燕,待會兒公子來了你老實點,現(xiàn)在你沒有別的路,只有討好公子!

    “不可能,你送我回去, 還有這位姑娘。”

    “等等, 她不是范姑娘?”

    徐蜜緗聽到這里基本弄明白了。她和思燕姑娘都是被思燕的姐姐弄暈了。聽話中的意思她是想要自己的妹妹和有錢的范家姑娘去給自己的丈夫當(dāng)禮物。

    還真是……下作。

    徐蜜緗保持著平穩(wěn)的呼吸, 眼皮一動不動, 努力維持著一副還在昏迷的狀態(tài)。

    她心跳碰碰,在姊妹的爭執(zhí)聲中去辨別周圍的環(huán)境。有風(fēng)吹過樹林樹葉嘩嘩的聲音, 空氣中有濕潤的水氣,有山有水,此處應(yīng)該還在稷山寺。

    只要在稷山寺就行。稷山寺就在京郊,且她若是不見了, 知嬌與阿靜總是第一時間能知道,找到她只是時間問題。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在被找到之前,保證自己的安全無虞。

    裝昏迷是她現(xiàn)在最好的選擇。

    “死丫頭,叫你去弄個人都弄不來,這姑娘是誰都不知道,若是叫她見到了公子知道公子身份,豈不是麻煩大了!”

    那娘子打罵侍女,只聽響亮的一耳光后,侍女捂著臉哭道:“你算什么正經(jīng)主子在這里打人,你辦不好事還打公子的丫鬟,你等著,公子來了總有你好果子吃!”

    侍女似乎是哭著跑走了。風(fēng)聲里傳來圍欄嘎吱聲。

    稷山寺有竹編圍欄的地方。徐蜜緗默默用手指在地上留下記號。

    “姐姐這就是你的好日子嗎?攀扯上了什么公子讓你過被丫鬟指著鼻子罵的日子?”

    “你懂什么!那是我還沒有正式跟著公子,等我甩開以前的麻煩事,改頭換面成了公子的妾,日子可不就好過了!

    “說這么多給我做什么,我又不擋著你去做誰的妾!爹娘都說只當(dāng)你死了,偏我好心來送你錢,害了自己還害了人家,我只求你有點良心,送我們離開。”

    “不可能。公子指名了要你和范姑娘,我若是放你們走,我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好妹妹,等你進府了你就知道,公子可不是什么尋常人,你以后會感謝我的!

    姐妹倆還在掰扯些沒有用的話,徐蜜緗聽不到更多的線索,在腦中整合得到的訊息。

    思燕的姐姐不是公子的妻妾,而是一個還沒有身份的,等著入府的妾。為了做這個妾,她送上了自己的妹妹和范家的姑娘。

    思燕姑娘不知道是什么出身,范姑娘聽起來很有錢,有錢的商戶背后總該有點人吧,那位公子都不怕的,敢在稷山寺下迷香綁人,總得有點人幫他們吧。

    “出事了?欤泄偷娜藖砹⒖贪阎芩佳嗪头冬帋限D(zhuǎn)移!”

    徐蜜緗還在單腦思考中,忽地聽見有個男人跑來急促的說道。

    緊接著徐蜜緗只覺自己似乎被人攔腰扛起,腹部一擠壓,她險些沒忍住哼出聲來。幸虧她反應(yīng)快死死咬緊牙關(guān),硬撐著被人扛在肩頭飛來跳去。

    一路顛簸姑且不提,徐蜜緗終于知道小燕侍衛(wèi)每天在院子里翻墻走窗看似瀟灑的背后,原來是這么跌宕。她以后多看一眼估計都會暈!

    徐蜜緗被樹枝刮了幾次裙擺后,她沒忍住悄悄挪手壓了壓。

    扛著她起飛的坐騎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嚇得徐蜜緗渾身緊繃,然而下一刻坐騎無從察覺,繼續(xù)扛著她飛。

    還好距離目的地不算很快,徐蜜緗終于被放下來了。

    繼續(xù)裝昏迷才是她應(yīng)該做的事。只要沒有生命危險,這個眼睛就不要睜開。若是睜開了眼只怕才會加劇她的危險。

    徐蜜緗在危急關(guān)頭很懂保命原理。被放在地上后軟軟癱在那里不像是昏迷倒像是死了。

    那娘子也嚇了一跳過來摸了摸徐蜜緗的臉。

    “怎么還沒醒,這么顛簸一路都沒醒過來不會死……死了吧?”

    手指落在鼻尖,徐蜜緗下意識屏住呼吸,反應(yīng)過來不對才小小喘息了一下。

    人活著就好。那娘子嘴里抱怨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公子快來了還轉(zhuǎn)移,弄到荒郊野嶺來蚊蟲那么多……”

    “閉嘴吧周娘子!庇腥怂坪醪荒蜔┑靥叩揭粔K石頭。

    “你辦事不利,大概是讓人察覺到了什么。剛剛那群禿驢開始把所有香客往大殿集中,封鎖山門!

    周娘子倒吸一口氣。

    “定然是阿瑤發(fā)現(xiàn)了不對,阿姐你別一錯再錯……。 

    一巴掌似乎扇在了思燕的臉上,男人啐了一口:“若你不是公子要的玩意兒,這嘴巴我先給你撕了!”

    徐蜜緗聽見少女啜泣聲。

    “她年紀(jì)小不懂事你作何打她。以后入了府她也是你主子!”

    “那也得有這個命才行!蹦侨死湫α寺暎盎畈坏焦用媲埃崆爱(dāng)妾有什么用!”

    周娘子不說話了,似乎蹲在地上去哄自己妹妹,換來思燕哭著掙扎:“這就是你給我選的路。姐姐你自己跟錯了夫家想換人沒錯,但你憑什么要來害我!”

    “我妹妹一時犟,等以后再說。先把這個姑娘解決了!敝苣镒訜o奈低語,“我妹妹說她不是范家姑娘,她不能見到公子。”

    “還用你說!”

    “這姑娘還昏迷著,扔在這里得了。”

    “那可不行,她見過周姑娘和周娘子,說出去指不定要惹事。她不能放。”

    徐蜜緗心頭一緊。

    砰砰、砰砰。

    “賣給我。”生澀的少年聲音忽然插入,“割了她舌頭。我?guī)ё摺!?br />
    徐蜜緗差點沒睜眼跳起來。

    她閉著眼看不見,不知道自己直挺挺躺在地上又險些掙跳的樣子像極了魚在砧板上的垂死擺尾。

    “……信得過你?你不過是花錢雇來的,你若是亂說……”

    “你們公子,信得過我!

    少年似乎長久不說話一樣,說出來的話總是斷斷續(xù)續(xù),“不然,給你們……都殺了!

    徐蜜緗呼吸一滯,同樣,空氣中也帶來幾個人閉嘴的凝滯感。

    “……咳咳咳,既然不是公子要的范姑娘,那給你就給你了。也不說什么錢不錢的事,帶走割了舌頭被惹事就行!

    徐蜜緗察覺到有人彎腰,嚇得她渾身緊繃。

    若是先割舌頭……

    還好,她被人攔腰扛起。這次被放在肩頭調(diào)整了一下位置,扛著她的人與這些人似乎不是一伙的,扛起她后就跑了。

    徐蜜緗腦袋朝下多少有些難受,兼之自己這會兒姑且算安全,她悄悄睜開了眼。

    在她的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春日的雜

    草有膝蓋高,靠著樹根下,思燕姑娘被綁住手,她哭著要走,卻被自己的姐姐按著。

    在周娘子身側(cè),則是一個上了點年紀(jì)的人,不斷打量四周,眉眼急躁可見。

    而此處甚至能看見不遠處的佛殿。

    這里就在稷山寺的后山。

    徐蜜緗做出了自己的判斷。而后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佛殿的方向不斷默記。

    離開那些人視線徐蜜緗不再遲疑,反手將自己頭上的珠釵扔了一根在地上做標(biāo)記。同時又拔出一根發(fā)釵。

    “你別動!

    扛著她在樹林里蹦躥的少年生澀的說道:“戳……疼。”

    徐蜜緗一愣,她倒吸一口氣。

    “你知道我醒著?”

    “他們,笨!

    少年扛著徐蜜緗又往前跑了幾丈停下,將肩頭的徐蜜緗放下。

    徐蜜緗緊攥著手中的發(fā)簪,少年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巾,只有一雙眼明亮盯著徐蜜緗。

    “我,知道!

    “你是誰!

    徐蜜緗一愣,見少年手指著她戳了戳,又反手戳了戳自己。

    “救你。要感恩!

    徐蜜緗試探著說道:“多謝?”

    少年頷首。

    眼前的人起碼對她沒有明顯的惡意,且現(xiàn)在時間緊迫,徐蜜緗來不及多想,連忙問道:“可以帶我回稷山寺嗎?我姐妹定然著急了,我要報平安。”

    “不行!

    少年搖頭,語調(diào)生硬:“稷山寺,封山。搜你!

    “都搜我了那我回去不就好了!

    “有人。”

    少年又伸手戳了戳徐蜜緗。

    “殺你!

    徐蜜緗剛邁出去的腳步一停,收回。皺著臉無比惆悵。

    “那你能想辦法送我回去嗎?”

    少年整理了一下手腕的護袖,從里面拔出兩個飛鏢來,一個塞到徐蜜緗手中。

    他意簡言駭。

    “等!

    這一等就是寒風(fēng)中哆哆嗦嗦的小半個時辰。雖說是春日,但山中氣溫低,徐蜜緗今日穿的又單薄,她冷到從地上薅起樹葉雜草往身上堆。

    少年殺手在她附近的樹梢盯了很久。

    “來了!

    什么來了?

    徐蜜緗起身拍掉雜草,伸著脖子張望。片刻后,她被提溜到樹梢上。樹梢上視野開闊一眼就能看見遠處的稷山寺。

    寺廟有多個殿宇入目可及,遠遠就能看見人頭攢動。

    徐蜜緗又能判斷出來她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應(yīng)該是稷山寺后山臨近山頂?shù)奈恢。位置很高。上山的路雖然不知曉,但是從高處往低處走,尋著稷山寺的方向……她一個人似乎也能做到。

    “換地方!

    少年殺手說罷,提溜著徐蜜緗再次轉(zhuǎn)移。

    徐蜜緗耳邊風(fēng)聲獵獵,她目光落在從身上拍下來的雜草叢中。

    而后,大聲嚷嚷。

    “別扛著我!腦袋都暈了!

    少年殺手許是不會討價還價,片刻過后徐蜜緗被背在了背上。

    不多時,他們抵達了山頂。

    而山頂樹林密集,懸崖邊沿依稀能聽到山澗溝壑的河流滾滾浪濤聲。

    少年殺手依舊將徐蜜緗放到一棵樹杈上,自己也蹲在一側(cè)。

    徐蜜緗在高樹上小心抱著樹杈,她沒有回頭看那少年,這個時候問什么都是無用的。她只能盡可能多看多記。

    很快,在她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群人。

    居然是思燕姑娘的姐姐拉扯著她,跌跌撞撞在跑。

    后面,中年男人以及一個侍女緊隨其后。

    “不對勁,怎么來了這么多兵!還有金吾衛(wèi)!”

    “消息走漏了,來人不是正常么!

    “來人正常但來的是金吾衛(wèi)就不正常!尤其是稷山寺居然封山了!前后不得進出,一定是出大事了!”

    一行人來到山頂密林中靠近懸崖之處。周娘子明顯是有些慌張。

    “那怎么辦,讓我妹妹回去行不行?只要她回去不就沒事了嗎?”

    “愚蠢!區(qū)區(qū)一個主事女兒丟了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這么短時間讓稷山寺封山嗎?他們是沖著另外一個走丟的姑娘來的!”

    主事?

    徐蜜緗忽然想到思燕姑娘的姐姐被稱作周娘子。

    周娘子,主事,妹妹。

    徐蜜緗混亂的腦袋中忽然捋過一條線來。她瞪大了眼仔細盯著那周娘子。

    二十的模樣,年輕漂亮的小婦人,按照思燕姑娘說的她在外有難,但是相見時卻穿金戴銀?谥械墓硬皇撬姆蚣叶撬南录。

    “你是誰雇來的?”

    徐蜜緗和少年殺手說了第二句話。

    少年殺手生硬的回答。

    “不能……說!

    徐蜜緗也不再問了。她扒拉著樹干悄悄往下縮。幸虧她在徐家荒院時習(xí)慣了爬樹,還真讓她順利縮溜下去。

    意外的是,少年殺手居然沒有阻止她。

    她轉(zhuǎn)過身試探著走了兩步。

    “再一步,會死!

    樹梢上的威脅言出法隨。

    徐蜜緗不敢試探陌生人的耐心,收回腳靠在樹干下。

    她沉默了片刻,風(fēng)中傳來他們的爭執(zhí)。

    “那怎么辦,公子還不來,我們就這樣萬一給人抓到,我是會沒命的!”

    “周娘子早就該沒命,是我家公子心善留著你!

    “你怎么說話呢,我以后是公子的妾,也是主子!”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要不是留著你還有幾分用,就你也想進公子的門?”

    周娘子和那男子明顯是吵了起來。侍女也跟著給了周娘子一耳光,叫她安靜些。

    唯一一個和周娘子是一邊的思燕姑娘也被自己的姐姐傷透了心,蹲坐在地上抱著膝蓋一動不動。直到那人拖拽著周娘子往懸崖邊走。

    “你要做什么?!我要見公子!”

    “做什么?你個蠢婦!一點事情都辦不好還連累公子,這會兒反正你也沒什么用了,我提前送你上路免得臟了公子的手!”

    周娘子大驚失色,掙扎卻又掙扎不過男人,還有一個兇神惡煞的侍女在旁邊協(xié)助,她沒兩下就被推到了懸崖邊。直到這時思燕姑娘才起身去拉扯她姐姐。

    “你們放開!我不管你們什么事,這會兒讓我和姐姐離開,我們什么都不會說出去!

    “這會兒晚了!”

    來不及了!

    徐蜜緗無法再拖延,手中的火折子吹起,她彎腰用火折子在地上自己腳底踩過的草上點起。

    火星四濺。

    樹梢上的人似乎嘆了口氣。

    “……麻煩!

    徐蜜緗鼓著腮幫子呼呼擱那兒吹,沒一會兒火星就燎起,噼里啪啦燒起了草葉。

    “著火了著火了!快救火!”

    徐蜜緗捏著嗓子尖著聲兒喊完就敲了敲樹干用眼神和少年殺手商量。

    少年殺手蒙在黑巾下的臉上明顯有種無奈,還是飛下來把徐蜜緗提溜起,換了一個樹蹲。

    “待會兒如果火勢太大勞煩你去求救。”徐蜜緗小聲和那少年殺手說道。

    她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周娘子姊妹。樹林中忽然起火以及還另有他人,讓那中年男人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去推周娘子,環(huán)顧四周后狠狠跺了一下腳,脫下衣袍和侍女急忙過來撲火。

    火焰不斷跳躍,蔓延得很快,濃煙順著樹干向上,不多時就繚繞在山頂?shù)奶炜,一眼就能看見?br />
    撿回一條命的周娘子這會兒終于反應(yīng)過來,拉起妹妹就跑。那中年男人怎么能讓她們姊妹跑掉,火也不救了扭頭就去追周娘子。

    “快走,若是遇上來救人的,若是遇上不對勁的人就說你……你有我的消息!敝苣镒右灰а缹⑺佳喙媚锖莺萃瞥觥^D(zhuǎn)身抬手堵著那中年男人。

    她年輕柔弱,本就不是男人力量上的對手,偏生她這會兒有勇氣,狠狠一口咬了那人手腕一口,被一腳踹開痛苦哀嚎,卻也給思燕留了跑走的時間。

    思燕眼含淚水又氣又罵,腦子卻很清新,一點時間都沒耽誤連滾帶爬一路從山頂往下滾,讓那去追的侍女連她腳底都沒摸著。

    徐蜜緗渾身緊繃著,見周娘子挨打她于心不忍,她自己卻也沒有能救她的足夠力量,徐蜜緗下意識去請求少年殺手。

    “能救她

    嗎?”

    少年搖頭。

    徐蜜緗見他倆廝打在一起根本不顧上其他,索性在等待中又跳下樹去撲火。

    她放火時有分寸的將周圍的落葉都用腳底蹭開,火勢來得猛,地上沒有足夠的可燃植被,再加上她撲救及時,在燒毀她一條罩裙后,火勢總算是控制了下來。

    她累得氣喘吁吁,抬頭看去,周娘子似乎豁出去了連抓帶咬,又在地上打滾,那中年男人死活沒法將她推下懸崖,索性將她往地上一推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徐蜜緗看見這一幕嚇得幾乎要叫出聲來。

    還好思燕腦子清楚,自己先一步離開時最好的求救。

    再加上山頂濃煙和閃爍的火光,山林下方傳來了大量的腳步聲。

    “來人了!”

    徐蜜緗立刻朝那人大喊:“你快停手!若你殺她,你也跑不了!”

    那中年人這才是被嚇了一跳,猛地一回頭發(fā)現(xiàn)才從自己手中被雇來的殺手帶走的姑娘,又出現(xiàn)在眼前,來回搜索并未發(fā)現(xiàn)殺手的痕跡。

    被人看見了。

    那人無可奈何之下,松開周娘子,起身就跑。

    他朝密林之中跑去,幾乎與徐蜜緗只有幾丈遠的距離。

    徐蜜緗只看著也沒有阻攔。憑借力氣和她一個人,打是打不過的。動拳頭時也要分情況。還有一種情況叫做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徐蜜緗是俊杰。她等人跑走了后才去撈起周娘子。

    周娘子幾乎被掐的背過氣去,呼哧呼哧說不出話,死死抓著徐蜜緗的手,臉因為血脈不通漲得通紅,眼球鼓起。

    “他……想要……”

    周娘子脖子一圈被掐的烏青發(fā)腫,說話都說不清,卻還是不斷要給徐蜜緗傳遞什么信息。

    她聽不清,先將人扶起來,也不知道周娘子還傷了哪里,替她看了看。

    周娘子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有氣無力靠在徐蜜緗的身上。

    “我真傻……他怎么會放過我,姑娘,你若是有辦法,就告訴奉天府……我是田家的妾……”

    徐蜜緗抿著唇不語。她猜到了,F(xiàn)在比她猜想中要多了很多的東西。

    “公子出身高門,偶然見到我十分喜愛,讓我毒了夫主,改嫁……給他!

    “我當(dāng)真了!

    徐蜜緗沒想到田侍郎的死居然這么荒唐,是因為小妾想改嫁。

    凌亂地,龐大的,幾乎讓山峰都跟著顫抖的大量隊伍烏泱泱涌上山頭。

    “我只是怎么都想不到……”

    “阿緗!”

    徐蜜緗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她抬頭看去,數(shù)不清的人群中,明玉泉提劍在最前方,一眼看見她,緊繃著臉喊她。

    “蘭家的嫡長孫,怎么會失信一個小女人!

    “殿下!”

    徐蜜緗眼睛一亮,只她摟著受傷的周娘子沒法起身,只眼睛亮晶晶盯著明玉泉。

    明玉泉擔(dān)驚受怕到現(xiàn)在,直到在山頂濃煙中,看見臟兮兮混雜著枯草樹枝的小姑娘,才松了口氣。

    徐蜜緗急不可待地想要起身,懷中的周娘子還抓著她。

    “蘭公子……想要我的命。”

    徐蜜緗一愣。

    她不可置信地低頭。

    “你說什么?!”

    周娘子抬起手,抓著徐蜜緗的手。

    她鼻青臉腫地很狼狽。

    “他……”

    周娘子才開口,忽地,徐蜜緗只覺眼前有什么東西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分不清是白還是黑,殘影似的。

    不過一個眨眼的工夫,徐蜜緗再看周娘子時……

    周娘子的胸前,插著一根短箭。

    血,慢慢地涌了出來。

    第32章 第 32 章 爬床怎么了,就要抱著你……

    “阿緗!”

    下一刻, 熟悉的青松氣息籠罩她的鼻息。

    明玉泉的手捂著她的眼睛,輕輕將她摟入懷中,斗篷一掀, 將她整個人藏進他的胸懷中。

    “別看。”

    徐蜜緗呼吸凝滯了片刻, 終于, 顫抖著手抓住明玉泉的衣袖, 緩緩倒在他的懷中。

    痛苦哀嚎與血腥伴隨著吵嚷在徐蜜緗的耳邊絡(luò)繹不絕。

    她顫抖著抓緊明玉泉的袖子。

    “……救, 救她。”

    她腦子里只能抓到剛剛周娘子說過的話中幾個關(guān)鍵的詞。

    “她說, 她是田侍郎的小妾!

    “有人指使她……下毒。”

    蘭家嫡長孫, 蘭公子。

    徐蜜緗腦子亂糟糟的,自己只能把確定知道的信息告訴給明玉泉。

    明玉泉眼神暗沉,摟著她低語。

    “已經(jīng)派了醫(yī)師來救她,你安心閉一會兒眼。”

    徐蜜緗聽話閉著眼。沒一會兒,明玉泉捂著她眼的手掌有溫?zé)釢駶櫟乃闈L落。

    他沉默不語,脫下斗篷披在徐蜜緗身上,將她打橫抱起。

    “有沒有受傷?若是磕著碰著傷到哪里,要告訴本王!

    徐蜜緗乖乖靠在他懷中,搖搖頭:“沒有。我爬樹很厲害!

    明玉泉確定她沒有受傷就放心了。

    山頂?shù)娜瞬辉谏贁?shù), 有金吾衛(wèi)有麒麟軍, 還有跌跌撞撞氣喘吁吁的思燕姑娘。

    下山的路不算很遠, 徐蜜緗在明玉泉的懷中幾乎小小睡了一覺, 等她清醒過來時,剛好聽見明玉泉在低聲吩咐。

    “把發(fā)現(xiàn)的可疑人……全部帶走。”

    “小叔, 我就是出來約了一個……女子,來踏青,我不是可疑人,能不能讓你手下先放開我, 怪丟人的……”

    徐蜜緗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個青年的聲音。

    好像有些熟悉。

    下一刻,她被顛了顛。男人抱著她只低頭與她說話。

    “等下放你在齋房和知嬌,這里還有些事要收尾!

    徐蜜緗不知道明玉泉出現(xiàn)在她面前之前花費了多大精力和人力,她安靜地點頭,扶著明玉泉的手腕蹭了蹭腦袋,悄悄將眼眶的濕潤蹭干凈。

    明玉泉抱著她下山步行到稷山寺,這一路上都沒有讓徐蜜緗受到顛簸,也沒有放下過她,直到明知嬌和蘭靜伸著脖子在后殿張望,明玉泉才彎腰將徐蜜緗放下,拍了拍她的頭,讓她去和小姐妹們休息。

    小姐妹一見面,明知嬌和蘭靜都要撲到徐蜜緗身上,哭嚎著把她按在床上摸了一遍。

    “沒受傷吧我的緗緗!”

    “你一丟嚇?biāo)牢伊,我感覺我都要把眼睛哭腫了。”

    “還好知嬌是郡主能進宮,不然我只能去求我家祖父想辦法了!

    徐蜜緗被按在窄窄的床上,亂蓬蓬地摟著兩個姐妹,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只不斷用腦袋在她們兩個身上蹭。

    三個小姐妹摟成一團,都在慶幸。

    “還好沒事!

    徐蜜緗皺著眉嘆氣。

    “不能說沒事,周娘子……性命不知能不能保住。”

    事發(fā)突然,或者說在周娘子說她是田家的妾時,徐蜜緗隱約就有種奇怪的感覺,那一箭的到來有種塵埃落定的荒誕感。

    更荒誕的,當(dāng)屬她說出來的幕后主使者。

    “阿靜,你的兄長你了解,他會勾引人、妻嗎?”

    徐蜜緗一句話讓蘭靜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你……我……這話……”

    徐蜜緗見蘭靜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心里涼透了。

    她見過蘭軒,很難去想象這樣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英才,背地里會做出那種事。

    蘭靜坐起身來拉起兩個小姐妹,三個人裹著一床被子,都在床上滾了一圈,頭發(fā)亂糟糟的。

    她無奈嘆氣。

    “若是以前我對這句話只會發(fā)笑,但是最近就不一樣了。最近我阿兄長吁短嘆,我阿娘問他,他好像是有了喜愛的女子,但是對方……已經(jīng)嫁人了!

    徐蜜緗捂著臉:“……完了!

    周娘子的口供加上蘭公子最近的表現(xiàn),連蘭靜都知道蘭公子喜歡上了一個人妻,那這件事豈不是……板上釘釘了嗎?

    只是很奇怪蘭軒這樣的少年人,怎么會想到讓人、妻下、毒毒死夫主,再改嫁的。太惡毒也太違背倫理了。就憑借他的身份,也能很好的坐下來和田侍郎聊一聊,改嫁一個年輕沒有生育的妾,應(yīng)該不會是太難的事。

    很難理解,也很不可信卻

    因為是周娘子親口所說,再加上蘭靜的佐證,卻無法不信。

    “阿靜,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徐蜜緗才說完蘭靜就跳起來一改平日冷靜自如的模樣。

    “不可能!兄長絕對不會是喜歡田侍郎的妾,而且他更不可能因為想要別人的妾就謀殺!

    她噼里啪啦說道:“對方若是也喜歡我兄長,那我蘭家會親自出面與對方婆家娘家相商,只要事情能成,我們自然是愿意與兩家交好的。不可能說是什么法子都不想只讓喜歡的人去下毒。這不可能。而且一個妾的話就更容易了,不會的。”

    徐蜜緗卻無法。

    “周娘子親口說的!

    蘭靜人傻了:“……怎么會?”

    明知嬌在旁邊拉起兩個小姐妹。

    “這個簡單,我們不是專門斷案的但有專門斷案的,這會兒小叔應(yīng)該忙完我爹爹‘失蹤’的案子了,我們?nèi)フ宜!?br />
    徐蜜緗這才知道原來滿城風(fēng)雨的尋人中,所有人知道的都是宣王殿下疑似被敵國探子綁架。從頭到尾無人知道麟王府的徐姑娘在一場案子中失蹤。

    稷山寺封山了足足兩個時辰。眾多香客都被留在了佛殿。本來怨聲載道的,可是一聽是宣王殿下被敵國探子綁架,立刻不再抱怨,而是說起敵國的一些往事。

    前些年兩國常有邊境戰(zhàn)事,直到三四年前才稍微安穩(wěn)過了些太平日子。但到底是久不戰(zhàn),敵國可能會動歪心思。

    這下可不是小事,所有人都配合互相指認身邊的人是誰家的,不過一個時辰就將佛殿中所有的香客身份登記清楚。

    不在佛殿內(nèi)的,一律成了可疑人物。

    被拉去后殿先過一遍審問。

    徐蜜緗三姐妹抵達后殿時,外面戒備森嚴(yán),麒麟軍都認識她,金吾衛(wèi)也認識明知嬌,兩項一對下來都知道來了金疙瘩,連忙派了個侍衛(wèi)進去通傳,順便找個棚亭擦干桌椅請她們進去等。

    沒多久,明玉泉手中提著自己的斗篷大步從后殿走出,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個畏畏縮縮的青年,遠遠看見有外人捂著臉先跑了,另有一對許是母女的,離開前明玉泉與其頷首,除此之外,居然還有蘭軒。

    蘭靜看見自己的兄長瞪大了眼,卻見蘭軒只是遠遠頷首,搖搖手后就跟著人離開了。

    除此以外還有幾個被金吾衛(wèi)羈押的人,全都堵著嘴反手扣著加以鎖銬,如數(shù)帶走。

    明玉泉過來一落座,明知嬌和蘭靜都自覺站起身行禮。

    “麟王殿下,有一事……得請您斟酌。”

    事關(guān)自己的兄長,蘭靜又看見自己兄長出現(xiàn)在不該出現(xiàn)的稷山寺,人心都顫抖了,深吸一口氣率先發(fā)聲。

    事情的經(jīng)過,有徐蜜緗在旁填補,很快就把今日發(fā)生的一切都捋順了。

    明玉泉的注意力放在徐蜜緗口中一個不知名的少年殺手身上。只知道是殺手身份,知道是背后雇來的人,但是沒有對徐蜜緗下手,甚至還在期間幫過她。然而搜山之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殺手。

    “非敵非友,你回去后將他的模樣描述給小燕,讓他畫出畫像!

    徐蜜緗眼巴巴看著他:“那人全程蒙著臉!

    “只需身高,身形,聲音如何,帶你走時什么手段!

    徐蜜緗這才點頭,震驚了一句:“小燕侍衛(wèi)這么厲害?”

    明玉泉盯著她片刻,輕哼:“小時候跟著本王學(xué)了點皮毛罷了!

    徐蜜緗隱約懂了點,當(dāng)即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明玉泉,雙手合在一起:“殿下好厲害呀!”

    這浮夸的表現(xiàn)給明玉泉逗得嘴角翹起,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旁邊的明知嬌和蘭靜自覺往后又挪了挪。

    明玉泉到底是成年人,情緒收放自如,話題也如此,逗了逗徐蜜緗后將話題重新拉回來。

    “周娘子重傷,現(xiàn)下性命垂;杳圆恍眩y以叫她再做核對。能知道的信息只有阿緗口中的。蘭軒今日出現(xiàn)在稷山寺,并不在佛殿中,此事另有隱情,他得去一趟奉天府。”

    蘭靜懂事,知道這個局面也無可奈何,只能點頭:“我會叮囑阿兄配合的!

    這一場鬧得動靜并不小,徐蜜緗陪著明玉泉在稷山寺待到了幾乎深夜,只為了抓捕之前逃走的中年男人和侍女。然而搜捕到深夜,也只是找到侍女被埋在樹下的尸首。

    這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了。徐蜜緗回到麟王府,泡在暖和的熱水桶中還在發(fā)呆。

    射入周娘子胸口的箭,還有被一刀斃命的侍女。

    人命在有的人眼中就那么輕嗎?徐蜜緗抱著膝蓋發(fā)呆。

    “姑娘,水涼了,仔細受寒。”折柳估算著時間來勸徐蜜緗,哄著她穿了衣裳去睡。

    徐蜜緗也想睡,只房中一吹了燈,她眼前就浮現(xiàn)出猩紅的血。閉著的眼又一次睜開。

    沒了綠琦,東廂房還剩下四個侍女,阿彤什么都偏袒徐蜜緗,盼瑩拿不出主意,能多少說點話的只有年長一些的折柳。她也最操心。

    折柳提著燈來看徐蜜緗有沒有睡好,翻被子,一進來就對上徐蜜緗毫無困意的眼。

    徐蜜緗掙扎了很久,還是無奈:“折柳,我睡不著!

    “閉上眼都是……血!

    她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的暴力血腥,夜深人靜后像是一塊石頭壓在她胸口,沉悶到呼吸都無法順暢。

    折柳坐在一側(cè)哄著徐蜜緗睡,然而過了一刻鐘,徐蜜緗始終睜著眼。

    折柳無奈輕嘆。

    “姑娘且先閉著眼!

    徐蜜緗聽話的閉眼,她只覺著眼皮都是紅色的,緊緊的貼著她。一下子又睜開了眼。

    睜開眼時,折柳已經(jīng)不在房中了。

    她沉默地從一片漆黑中爬起來,裹著被子趴在窗邊。夜晚的風(fēng)吹過,不知名的蟲在茂盛的草叢中發(fā)出吱吱的叫聲。

    許是晴空過后的夜晚都很干凈,明月旁繁星點點,清澈如洗。

    她胳膊肘在窗臺,整個人跪坐在高椅上,被子從她肩頭滑落,風(fēng)吹起,露出她寬松里衣下單薄的身軀。

    明玉泉披著衣裳從黑暗中大步走進東廂房,掀開隔斷的帷幔,一眼就看見明月下嬌小的背影。

    他沉默片刻上前彎腰,撿起地上的被子,從后裹住徐蜜緗。

    徐蜜緗嗅到了空氣中干凈的氣息,她也沒有動,任由被子裹著她。

    “殿下……我有些害怕!

    白日里急匆匆的一切都覆蓋了她的情緒,只有這一刻,她才說得出自己的害怕。

    “嗯。”

    明玉泉沒有說什么,而是用被子裹起徐蜜緗,直接抱起。

    “哎呀!”

    徐蜜緗身體一懸空,嚇得她身體緊繃。然而明玉泉只是單手摟著被子中的她掀開帷幔,把人從東廂房抱到了正房。

    正房中暖閣早就收拾出來,四面點著溫柔的燈臺,用紙屏風(fēng)遮擋,只剩下昏黃溫暗的光。明玉泉經(jīng)常躺著的美人榻上,多了一床被褥。

    他將懷中的小姑娘放到榻上,揉了揉她的腦袋。

    “在這里睡,本王今夜剛好無事,看會兒書!

    徐蜜緗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今日的麟王殿下事情只多不少,徐蜜緗從明知嬌口中得知了她們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尋到她的,這其中明玉泉周旋了多少地方多少人,一路追查她的下落,過后還要將‘宣王’平安解救,調(diào)查出現(xiàn)在稷山寺的可疑人,還得派人保護周娘子的性命……

    他早就換過衣裳了,穿著一身寬松的白色里裳,長發(fā)披著,洗后并未擦拭干,睡過的痕跡讓他的長發(fā)有些微微的卷曲。

    徐蜜緗的手指伸了出去,捏著明玉泉垂在肩頭的長發(fā)。

    明明時間缺乏到?jīng)]擦干頭發(fā)就去睡,現(xiàn)在卻來說什么今夜無事,看會兒書。

    明玉泉無奈地抓著徐蜜緗的手指。

    “沒事的時候,可以笨一點!

    “你之前一直說我笨,這會兒不笨了,怎么還要求我笨……”

    徐蜜緗小聲嘀咕了句,只她拉著明玉泉的袖子沒松開。

    “我只是……沒見過那種場面,有些嚇到了,緩一緩就好。殿下去睡吧。”

    嘴里這么說,

    但她看向明玉泉的眼神卻不是那么回事。

    明玉泉輕嘖了一聲,知道她不打算讓他就這么去看書坐著。

    “來人。”

    “再搬一張榻來!

    底下人做事很麻利,深夜中也能搬來一張足夠大的方榻。與美人榻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明玉泉派人在這中間擺上了一個雙面繡透光屏風(fēng)。

    而后,他往外頭那個榻上一靠,拉過小毯子蓋在身上。

    “行了,現(xiàn)在睡下去,本王再哄一哄你。”

    徐蜜緗全程都眼巴巴看著,這會兒手指戳在屏風(fēng)上,微弱的燈光下,她依稀能看見明玉泉模糊的身影。

    這會兒她終于安靜地抱著被子乖乖躺下。

    “殿下怎么哄?”

    她滿心期待等著。

    明玉泉嘖了一聲。

    “從前,本王第一次見死人的時候……不對,應(yīng)該是說我第一次有意識見到血的時候,才三五歲!

    徐蜜緗躺平手指攥著被角,一雙眼瞪得大大的,她在聽麟王殿下的舊事!

    “當(dāng)時我爹從書房跌跌撞撞跑出來時,我只看見我娘舉著刀,刀上全都是血。她咒罵著。罵我爹,罵我。我那時小,不知道她刀上紅色滴滴答答了一路的是什么,我問我娘,她看見我后就把我扔進了書房鎖上了門!

    明玉泉雙手交疊在后腦勺,他同樣睜著眼,目光失焦,陷入了回憶中。

    “一個只有十幾歲的侍女,被我爹看上強關(guān)了起來想納妾。她不愿意,我娘不愿意,后來我聽說我娘本來是想去放了那侍女的。不知道怎么被我爹刺激到……她用刀砍了那侍女十幾刀……”

    徐蜜緗呼吸微微凝滯,她側(cè)過頭,刺繡的屏風(fēng)模糊了明玉泉的輪廓,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當(dāng)時我進去看見的就是那一幕。被砍了十幾刀的侍女倒在血泊里,渾身見骨的傷口往外冒著血……”

    明玉泉輕笑了聲:“血一路順著她的身體流到我腳下。她還活著,還有氣息,伸著手喊救命!

    “我想救她。去找人。但我娘把門鎖了。窗子我打不開。她喊救命,我也喊救命,我拍門,拍窗……大概過了一天,我娘想起來這里還關(guān)著一個我,來開門時那個侍女已經(jīng)死了,一直瞪著我!

    徐蜜緗聽著聽著,抱緊了自己的肩膀。

    一個才幾歲的孩子,目睹一個十幾歲被別人踐踏,從鮮活到死亡的生命。被自己母親關(guān)在狹小的空間,與死人共處一天。

    她不由自主地發(fā)抖。

    房間太過安靜,明玉泉似乎都聽見她牙齒磕碰的聲音,后知后覺。

    “害怕?”

    他有些后悔,這些對她來說還是太血腥了。但這已經(jīng)是他過去中,最不值一提的血腥了。

    徐蜜緗下意識地問:“殿下,我可以抱著你嗎?”

    明玉泉沉默片刻,小聲嘀咕了句:“你想抱的到底是誰……”

    徐蜜緗還堅持問:“殿下,可以嗎?”

    “不可以!泵饔袢Z調(diào)變得懶洋洋的,“本王說這個只是為了嚇唬你,讓你早點睡。不是為了讓你占本王便宜的!

    “真的不可以嗎?”徐蜜緗又追問。

    麟王殿下盯著天花板:“原則上不可以。”

    徐蜜緗哦了一聲。

    片刻后,昏暗的房間中響沙沙的聲音,沒會兒,有人抱著被子繞過屏風(fēng),悄悄摸到方榻上,憑借自己的感覺將被子扔了過去。

    明玉泉還未來得及說話,一床被子蒙住了他的臉。

    下一刻,徐蜜緗過來隔著被子,緊緊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不知道翎王和翎王妃與殿下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殿下后來有沒有走出這件事,但是我……”

    徐蜜緗輕輕哽咽。

    她的手隔著一床被子,緊緊纏著明玉泉的腰。

    來自另外一個身體的溫?zé),緩緩傳遞到他的身軀。

    他只拉開臉上的被子,身體并沒有動,任由她纏著。

    “可憐我?”

    懷里的人隔著被子搖了搖頭,在他胸前蹭了蹭。

    “不是,是心疼!

    徐蜜緗甕聲甕氣地回答。

    “明明不認識當(dāng)年的殿下,也知道事情過去了,但是我……”

    “心疼殿下。”

    “想抱抱您!

    明玉泉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抬手摸索著落到徐蜜緗的后腦勺,按著她。

    “……阿緗,一切都過去了。”

    “不過當(dāng)時要是知道以后有人能為這個心疼我,當(dāng)年的我,會很珍惜吧!

    “現(xiàn)在呢?”徐蜜緗聽著都心疼,只恨不等回到過去抱一下小小的明玉泉,不由眼淚汪汪悶著聲問。

    “現(xiàn)在?”

    明玉泉嘆了口氣,抬手用被子將懷中的小姑娘裹起來,腰部一用力直接抱著人坐起身,把人抱回美人榻放下,拍了拍手。

    “現(xiàn)在,小姑娘不許爬男人的床!

    “想抱小小的本王,那就睡覺。夢里,本王允許你抱著睡。”

    第33章 第 33 章 麟王殿下の誘惑法則

    京中風(fēng)向總是變化莫測。前一天所有人都還在討論學(xué)子打群架, 威武可贊的麟王府小姑娘,后一天就是宣王殿下的失蹤被綁架。所有人都議論紛紛,是不是敵國蠢蠢欲動, 又想開戰(zhàn)了?

    而在這個期間, 剛?cè)雽W(xué)士院的蘭軒被悄悄請進大都督府, 也顯得不怎么惹眼了。

    “哎!

    學(xué)宮里, 徐蜜緗請假三天后剛返回上課, 午休之時被蘭靜趴在肩頭, 沒一會兒工夫已經(jīng)聽她嘆氣了十幾聲。

    清風(fēng)徐來, 池中的清水草池味道撲鼻,徐蜜緗難得有些犯愁。她短時間內(nèi)是半點都無法喜歡這種氣息了。

    “你阿兄還沒有回府嗎?”

    明知嬌在一側(cè)圍欄坐著蕩著腳,歪頭質(zhì)疑:“這都三天了,查明白了若不是你阿兄早該放人了,阿靜,你阿兄不會……”

    “不會。”蘭靜耷拉著眉眼,躺在徐蜜緗的后背不抬頭,“等查明了他就會被放出來。不會是他。他長這么大從未離經(jīng)叛道過。他肯說出喜愛之人早為人|妻,那就不會去做什么過多的事情。我只是很不懂, 那個周娘子為何要說是我兄長!

    徐蜜緗抬手給蘭靜嘴里塞了一顆棗子, 又反手給明知嬌塞了一顆。

    自己這才拿起一顆棗子, 還沒來記得吃, 就被人從身后一把奪走。

    “謝了!甭勩∈扉T熟路在小涼亭里找到自己的定位,跳上圍欄坐著, 咔擦啃著小棗。

    徐蜜緗也不生氣,又取出一顆來。

    “我問過殿下了,殿下說蘭公子人出現(xiàn)在稷山寺,只說是相見心愛之人, 但不肯交代人|妻是誰,陷入僵局了。沒法進行下一步!

    一側(cè)的聞恪嗤笑了聲:“我給你打賭,你家那位殿下肯定已經(jīng)查明白了,只是蘭公子要保護對方,或者說要臉不肯說是誰。畢竟要是真的是蘭公子,這會兒的他不會只是在大都督府,麟王殿下的手段,什么證據(jù)拿不到。”

    徐蜜緗也是如此想的,但是這里面就有個很大的問題。周娘子口口聲聲說是蘭公子,她也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后續(xù)會發(fā)生什么,怎么會平白無故去誣陷呢?更關(guān)鍵的是周娘子會為了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去殺夫嗎?蘭丞相的孫子,這個身份必須要有所保證才會驅(qū)使周娘子的行事。

    最讓人想不通的就是蘭軒本來想要和蘭靜一起來稷山寺,被拒絕后私下來卻并未通知自己的妹妹,這里面說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你們想這么多做什么,都不是專門斷案的。阿靜的兄長在小叔那兒時最安全的!泵髦獘蓜竦,“反正我們也不能插手其中,多想也是徒增煩惱!

    “你說得對,我們的確做不到什么!碧m靜很快想明白了了,拍了拍臉頰坐直身體,“兄長自有他的定論。我們還是來討論學(xué)宮考試吧!

    此話一出,四人中三個都沉默了。

    徐蜜緗強顏歡笑:“……考試還早呢。現(xiàn)在說來有些提前上刑的感覺。”

    “咱們平日里交的策論都被博士罵的狗血淋頭吧。若是泮宮和旁的學(xué)宮一起聯(lián)考……這可不行!碧m靜說道,“兄長是狀元探花,妹妹是學(xué)渣,這對我們來說太丟人了。”

    徐蜜緗感覺不太妙。自己已經(jīng)是京中幾乎人盡皆知的存在,她若是考出了有些丟人的成績,那豈不是要被全京

    城笑話?

    那可不行!

    緊張感讓她散學(xué)后也沒有和小姐妹出門逛街,而是早早回府。

    她的馬車從角門過時,瞧見外頭有個粉裙姑娘帶著兩個侍女,正在與門房說話。

    門房瞧著馬車來了,請那粉裙姑娘讓了讓。

    徐蜜緗下了馬車才發(fā)現(xiàn)那粉裙姑娘是范瑤。

    “徐姑娘!我終于等到你了!”

    范瑤兩眼放光,過來握住徐蜜緗的手。

    麟王府頭一次招待徐蜜緗的小客人,按規(guī)矩打掃出了前院的客堂來。下面也是頭一次招待還不算熟悉的人。生疏地學(xué)明玉泉的樣子坐在上座,請范瑤在左側(cè)交椅落座,待侍女上了茶,才與范瑤閑話幾句。

    范瑤那天扭了腳在家中修養(yǎng),如今腳能挨地就趕緊登了麟王府的門。

    “徐姑娘你放心,知道你也在稷山寺的外人只有我和思燕,就是周思燕,她父親好像帶著她去大都督府回過話了!

    范瑤是個外向話多的姑娘,也自來熟,笑瞇瞇地和徐蜜緗三言兩語說著就打消了徐蜜緗下意識的擔(dān)憂。

    明玉泉為了維護她的清譽,從始至終對外的宣稱都是宣王殿下遭遇敵國探子綁架,能在稷山寺見到徐蜜緗的人,都是金吾衛(wèi)和麒麟軍。

    事情過去了七天,也無人知曉徐蜜緗被卷入其中。

    “我來主要是向徐姑娘致謝和致歉的!狈冬幮÷曊f道自己的猜想,“那天稷山寺出事,我知道文渡郡主和蘭姑娘尋人不見,再加上思燕和她姐姐也不見了,我猜測是我的緣故,拖累了徐姑娘!

    范瑤何等聰明,自己若不是扭了腳也不會請徐蜜緗代勞,那么出事的人會是她而不是徐蜜緗,想明白這點等腳一好立刻登門來道謝。

    她從自己侍女手中接過一個匣子,請阿彤代為轉(zhuǎn)交給徐蜜緗。

    “這是我的歉禮和謝禮,還請徐姑娘能收下!

    徐蜜緗搖了搖頭。

    “無人希望出事,這也只是個意外,阿瑤……范姑娘不必介懷!

    范瑤卻執(zhí)意請她收下。

    “我什么都沒有只有錢,我知道送錢來說太過低俗也拿不出手,可我家一介商人,真的也只有錢了。”

    范瑤真心實意說道:“徐姑娘千萬別嫌棄!

    徐蜜緗一聽送的是錢,連忙擺手:“不行的不行的,這可不能收!

    范瑤想了想,起身:“我明白了,今日來見徐姑娘是為了表達我的謝意和歉意,徐姑娘今日不收下也無妨,我還會再來的!

    徐蜜緗跟著起身,勸范瑤將匣子收回去。范瑤也不多推脫,還真收了回去,等她離開后,徐蜜緗不由得感慨。

    周思燕說的沒錯,范姑娘是真的有錢,居然能裝一匣子的錢來。

    只她說還要來……徐蜜緗想了想,叮囑阿彤,在前廳客堂接待的地方多準(zhǔn)備一點糖點。

    酉時剛過,徐蜜緗在垂花門外帶著兩個侍女散步,一邊散步一邊張望,終于等到了下值才從大都督府回來的麟王殿下。

    “殿下!”

    徐蜜緗鳥兒似的撲上去,熟門熟路抱住了明玉泉的胳膊。

    “救救我!”

    “還有一個月就要考試了,我感覺我的策論只能說一塌糊涂!

    徐蜜緗的話語沒有引起明玉泉任何動容。

    他懶洋洋把手從徐蜜緗懷中抽出來,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個荷包扔給她。

    “放心,對你的成績本王早有心理準(zhǔn)備,大不了就是被滿朝文武嗤笑,本王經(jīng)歷過!

    徐蜜緗汗顏地低下頭。

    自己都把攝政王殿下的形象逼到什么地步了。

    “策論姑且不提,有一項你的確得好好學(xué)學(xué)了。”

    徐蜜緗茫然抬頭,然后被拎到了演武場。

    這里是麟王府里徐蜜緗少有不踏足的地方,只因為府中的年輕侍衛(wèi)經(jīng)常跟著麟王殿下在這里切磋,切磋事小,關(guān)鍵是有些侍衛(wèi)打著打著打熱了隨手脫衣。

    明玉泉嚴(yán)令禁止徐蜜緗靠近這里。

    徐蜜緗又一次經(jīng)過,剛好有幾個侍衛(wèi)在對練,春天里都給了她一種夏日汗臭的窒息感,逼得她捂著鼻子一路狂奔逃走。

    從那之后她對演武場都敬而遠之。

    今晚被提溜過來,明玉泉帶她熟悉一下環(huán)境。

    “明天起,本王給你請一個武師傅,好好練練拳腳!

    徐蜜緗環(huán)顧一圈演武場,此地寬闊且有兵器架,周圍則是花圃,視野開闊。

    “武師傅?練拳腳?”徐蜜緗小心翼翼問,“是有什么人惹了殿下,殿下讓我在學(xué)宮里揍對方的孩子嗎?”

    明玉泉:“……你平日跟著明知嬌那丫頭都混了些什么話本看?”

    徐蜜緗捂著嘴直笑。

    “本王只是覺著,你這個年紀(jì)學(xué)點功夫挺好,防止發(fā)生意外你卻沒有自救的能力!

    明玉泉給徐蜜緗掰開了解釋:“年紀(jì)小看起來漂亮的姑娘,不會有人覺著她身上有功夫,這種情況下能保命!

    徐蜜緗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那也不錯,我每日放了學(xué)回來就要練拳腳嗎?”

    明玉泉給了她肯定得回答。

    “每日!

    “啊……每天都要面對的武師傅……”徐蜜緗想了想問,“殿下給我找的武師傅……看起來好看嗎?”

    明玉泉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才走到復(fù)廊,聽到這句話他不可置信地回頭盯著徐蜜緗。

    庭院中的路燈已經(jīng)照亮,在明明皎月與路燈的映襯下,徐蜜緗的笑靨溫柔又甜蜜,甚至有種期待混在里面。

    明玉泉冷笑了聲。

    “你明日見了你武師傅,就知曉了!

    徐蜜緗還挺期待。第二天在學(xué)宮里和自己的好友們分享了自己馬上就要開始練武的好消息,引來三人的同時感慨。

    “不會武尚敢去揍人,小叔真不怕你學(xué)了武,能從明泰殿打到椒房宮!

    明知嬌嘖嘖有聲。

    徐蜜緗抬頭給她塞了一顆糖豆,自己嘎嘣咬著糖豆含糊不清說道:“才不會,殿下說了,要低調(diào)不能告訴別人,不能輕易動手!

    蘭靜舉起手好奇地問:“可是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怎么辦?”

    徐蜜緗不解:“你們知道了就知道了,還有什么事是你們都不能知道的嗎?”

    蘭靜被感動到了,摟著徐蜜緗一頓亂揉。

    “我就知道我的心肝兒對我好!

    作為男孩子的聞恪在一側(cè)只能默默往后退兩步。

    “有啊,你和小叔叔在房中的事,可就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了!泵髦獘蓧男χ鴵溥^來勒著徐蜜緗的脖子,晃著她低聲問,“我們配知道嗎?好姐妹?”

    徐蜜緗臉蛋漲得通紅。

    “這這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徐蜜緗嘴巴好比桌上的鴨子嘴,邦邦硬,“你想知道什么問就是了。”

    明知嬌表情的變化多少帶了一種拋卻生死后的放縱。

    “好姐妹,你和小叔是睡一張床嗎?”

    哐當(dāng)一聲,卻是聞恪聽不下去捂著耳朵從欄桿上跳下來。

    “我先走一步,你們聊。”

    三個姑娘只有徐蜜緗對他投以求救的目光。然而聞恪根本聽不下去這種東西,慌里慌張就跑了。

    徐蜜緗被兩個好姐妹按住,無法,只得乖乖交代。

    “當(dāng)然不是。”

    “怎么可能睡一張床,你在想什么!”徐蜜緗紅著臉肘了明知嬌一下,“午休都不會在一張榻上!

    明知嬌看起來很失望。

    “什么哦,你頂著妖姬的名頭,結(jié)果連我小叔的床都沒睡過,真是太讓本郡主失望了。 ”

    徐蜜緗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對不起你了啊!

    “不過的確有些奇怪耶。”蘭靜手指抵著下巴在思考,“阿緗在麟王府,到底是什么身份呢?還是說只是因為你還小,還未及笄。其實今年你該是十五歲吧。換做旁人家,早就定了親準(zhǔn)備議親出嫁的事情了。”

    徐蜜

    緗無辜地瞪大了眼:“是這樣嗎?你們也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明知嬌和蘭靜面面相覷,明知嬌嗤笑了聲,“我的話我爹早就給我選夫君了,選了幾年選不中,他說等我滿了十五自己選!

    “我也是。”蘭靜語出驚人道,“我想自己選個聽話的夫郎,讓他入贅我蘭家!

    徐蜜緗立刻給蘭靜舉起大拇指:“如此甚好!”

    “阿緗入麟王府,是吹吹打打穿著嫁衣的,那說起來你算是我小叔的……小妾?”明知嬌好奇地問,“你要不問問小叔,等你滿了十五,睡不睡一張床?”

    徐蜜緗都快被明知嬌的話弄得結(jié)巴了:“睡,怎么非要睡一張床?”

    “睡一張床你打滾有人照顧啊!泵髦獘衫碇睔鈮颜f道,“我晚上睡覺會掀被子,若是成婚后就有夫君替我蓋被子了!

    徐蜜緗一愣:“……咦?”

    “關(guān)于這點,阿緗你可以回去問問麟王殿下。”蘭靜給徐蜜緗出招,“你問他,你睡覺掀被子,他能不能給你找個蓋被子的夫君。”

    徐蜜緗不懂,明知嬌卻像是反應(yīng)了過來,拍著手直樂。

    “好好好,阿緗你一定要問,回來告訴我們小叔的反應(yīng)!

    徐蜜緗這次是真的招架不住了,連忙擺手搖頭。

    “不,你們這是欺負我。我才不問。什么都不給你說了!

    話是這么說的,可回去后徐蜜緗總在想這個問題。

    睡一張床的是夫妻。她和麟王殿下不是。

    所以不能睡一張床。但是……麟王殿下身上很暖和,抱著他睡覺一定很舒服吧?

    徐蜜緗還記得今天要去演武場,換了一身窄袖衣裳走到演武場就坐在小杌子上發(fā)呆,她走神走的有點太正大光明。

    演武場的人抱著手臂等了片刻,等不到小姑娘抬頭。冷笑一聲。

    “在外面讓什么妖鬼吸了魂,神智不全看不見人,本王是不是要尋人給你準(zhǔn)備拐杖了?”

    徐蜜緗被這久違的刻薄給叫回魂,一抬頭,麟王殿下一臉陰陽怪氣,抱著手臂用眼角撇著她。

    在發(fā)小脾氣。

    徐蜜緗一眼就看出來明玉泉有了小脾氣,然而她更在意的是明玉泉穿著一身綁了護袖的黑色衣衫出現(xiàn)在演武場,旁邊只有兩個侍女端著水,復(fù)廊站著小燕侍衛(wèi)和他同僚,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殿下,武師傅呢?”

    “你武師傅剛剛被天上的云接走,你沒看見?”

    明玉泉在武器架前挑來選去,嘴上還不忘刻薄兩句,“也是,你魂被吸走了,怎么看得見!

    徐蜜緗已經(jīng)學(xué)會從明玉泉的話中提煉真正的內(nèi)容,她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殿下做我的武師傅嗎?”

    “想得美,”明玉泉挑了一把趁手的長刀,走到演武場中,用刀背抵著徐蜜緗將她攆到一邊去,這才揮舞著長刀松筋骨,“本王不教小瞎子!

    徐蜜緗明白這個時候要哄好麟王殿下,只得小聲說道:“因為我在想別的事情,殿下別生氣!

    “別的事當(dāng)然比本王重要,本王怎么敢生氣。”

    明玉泉手中的長刀揮舞生風(fēng),徐蜜緗有些無奈地摳了摳臉頰。

    “殿下,我要說的話不可以太大聲,你能過來嗎,我說給你。”

    明玉泉一把長刀舞的很漂亮,刀光在傍晚的余韻下發(fā)著光,明玉泉也被光所包圍。

    他輕哼了聲。

    “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你只管大聲說就是!

    徐蜜緗猶豫了下,但見麟王殿下并不打算配合她,一想也的確沒什么,索性就放開聲音朝明玉泉大喊。

    “在想和殿下睡一張床,能不能抱著殿下?”

    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過后是永無止境的沉默。

    兩個端著水的侍女對視一眼,悄悄弓腰退下了。

    復(fù)廊上的燕仰二話不說拎起自己同僚的后衣領(lǐng)子就走,一邊走一邊嘟嘟囔囔。

    “妖姬,果然是妖姬,天天纏著殿下睡……”

    明玉泉握著自己手中的長刀愣在原地片刻,一股風(fēng)吹過,他明明還沒有怎么松松筋骨,卻有種渾身冒汗的炙熱。

    半響,明玉泉咬牙切齒地放低了聲音。

    “這種事情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

    徐蜜緗一臉無辜:“是殿下說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呀。”

    明玉泉痛苦地閉上眼,片刻后,他長嘆一口氣。

    “我真傻,怎么能指望你懂點什么是閨房話不可外揚!辈耪f完,明玉泉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抬手扶額,“被你氣傻了,我們之間也不是閨房話!

    明玉泉反手把長刀放回兵器架,過來提溜徐蜜緗。

    “本王思來想去這個時候與其給你教授什么功夫,不如先清理清理你腦瓜。”

    徐蜜緗多聰明的腦袋瓜,立刻抓著明玉泉的手腕機智地問:“什么是閨房話?”

    明玉泉根本不想回答,卻被掛在胳膊上的小鸚鵡反反復(fù)復(fù)追問,只給出一句解釋。

    “只存在兩人之間,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就是閨房話!

    徐蜜緗自以為聽明白了,認真點了點頭:“那我們之間不是閨房話!

    明玉泉剛送一口氣,就聽徐蜜緗后面補上一句:“所以都能說給知嬌和阿靜……”

    還沒說完,明玉泉無助地捂住了她的嘴。

    麟王殿下咬牙切齒地說道:“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說!”

    徐蜜緗好不容易從明玉泉的手中掙扎出來,看無理取鬧的人一樣看他:“殿下,你真善變。”

    明玉泉經(jīng)過深思熟慮,最終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

    “本王和你之間,你要牢牢記住不能告訴外人,只要不說,你愛認為是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的,本王給你一個大金磚!

    徐蜜緗上一次收到大金磚還是她剛來麟王府時的生辰。那塊大金磚到現(xiàn)在都躺在她枕頭旁邊,套著一個折柳做的錦套,偽裝成一個枕頭天天都能看見摸到。

    又能拿到一個大金磚,徐蜜緗自然是二話不說伸出手,笑得無比乖巧。

    “好的殿下,我今后一定不會把我們之間的閨房話說出去的。”

    明玉泉沉默片刻,冷靜地問了句:“今后?”

    徐蜜緗歡快地點頭。

    “是啊,知嬌和阿靜經(jīng)常問我和你在家的時候,她們好像挺好奇的!

    明玉泉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就走。

    “殿下,今天不練功了嘛?”徐蜜緗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明玉泉身量高腿更長,大步一邁徐蜜緗小跑都沒追上。

    “本王得去找堂兄好好說說,得給知嬌找點事做讓她忙起來!

    徐蜜緗提醒他:“知嬌已經(jīng)很忙了,她快及笄了!

    明玉泉腳下一頓,回眸,若有所思地看著徐蜜緗。

    “……過來!

    徐蜜緗顛顛兒就走上前去,被明玉泉一把拉著,幾乎撞進他懷中。

    她屏住呼吸,抬眸。

    明玉泉卻是將手落在她的頭頂,比劃了一下,輕笑了聲。

    “長高了不少!

    而后自己退了兩步,拉開和徐蜜緗之間的距離。

    他還挺滿意地上下打量徐蜜緗:“不錯,本王果然很會養(yǎng)你。”

    徐蜜緗后知后覺抬起手比劃了一下。她居然已經(jīng)有明玉泉鎖骨高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

    “鄧大夫的藥果然有用!我長高了!哈哈哈……”

    她比劃來比劃去,越比劃越興奮,忽然,她想起什么,手指在明玉泉健碩的胸前停了停。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再抬頭,看一眼明玉泉的……

    而后,抬眸看明玉泉的眼神多少有些迷茫。

    她什么也沒有說,卻像是什么都說了,明玉泉甚至在她的視線下下意識地跟著看了眼。

    “殿下也是愛喝牛乳嗎?”

    徐蜜緗的問題讓他忽然明白了這些天府中為什么一天三頓準(zhǔn)備牛乳羊乳。

    明玉泉不知道哪里出了錯,雖然沒有外人但是大庭廣眾之下要和她討論這種問題。

    “……本王是胸肌。”明玉泉怕她鉆牛角尖,靠近她彎腰低語解釋,“和你不一樣!

    徐蜜緗被他彎腰時靠得更近的胸肌所吸引。印象中她靠過許多次,卻從未多留意……不對,沒好意思多看過。

    “哪里不一樣?”

    徐蜜緗聲音也放的小小的,好像兩個府中的主人在做什么需要偷

    偷摸摸的事情一樣。

    明玉泉思考了半天,給出了一個絕對標(biāo)準(zhǔn)化的答案。

    “是硬的!

    徐蜜緗的身量只有他鎖骨高,他低頭時,看不見她垂眸的眼神。

    “是嗎,我不信。”

    徐蜜緗的聲音聽起來很柔軟,也充滿好奇。

    “除非你讓我摸摸。”

    明玉泉緩緩站直了腰。

    徐蜜緗等了半天沒有等到答案,抬起頭無辜地看向明玉泉。

    “不行嗎?”

    明玉泉等到了徐蜜緗的圖窮匕見,氣笑了都。

    “你問問自己,行不行。”

    徐蜜緗還有什么好說的,當(dāng)然是用力點頭,擲地有聲回答:“我說行!”

    麟王殿下到底是低估了徐蜜緗的臉皮,無言以對。

    半響,他終于找了制裁徐蜜緗的辦法。

    “好啊!

    不等徐蜜緗兩眼放光就要抬手,明玉泉抱著胳膊輕笑著:“不過是有條件的,若你夏旬考到甲等,拿下排名前十……”

    徐蜜緗一臉天塌了的表情:“……拿下前十……然后呢?”

    明玉泉看著她一臉好玩的表情,更覺有趣,慢悠悠補充了句。

    “本王……隨你摸!

    猶如鬼魅迷惑人心,麟王殿下彎腰用那張俊美的臉龐貼近徐蜜緗,似笑非笑低語。

    “怎么樣,要賭嗎?”

    第34章 第 34 章 給殿下一個人看的時裝秀……

    泮宮的日子總是過的很苦, 丁字舍的博士早就習(xí)慣早晨開始就呼嚕聲伴隨,也習(xí)慣了幾個小姑娘總是悄悄說小話。

    難得,這些天徐蜜緗埋頭苦學(xué), 課上認真聽講, 下了課也一直在溫書, 博士都有些詫異, 更別提明知嬌和蘭靜聞恪三人了, 私下商量徐蜜緗是不是被愛學(xué)習(xí)的鬼附身了。

    午休時, 一貫是四個人霸占的小涼亭中, 多了一個之前不應(yīng)該存在的書本。

    徐蜜緗埋頭翻著書,逐字逐句地細細默讀。

    “阿緗,你是打算悄悄考過所有人,好對得起你風(fēng)云人物的頭銜嗎?”蘭靜目睹徐蜜緗的學(xué)習(xí),片刻后,忍不住發(fā)問。

    蘭軒被放了出來。周娘子雖然還未清醒,但是找不到蘭軒的證據(jù),蘭丞相上書陛下陳列孫兒的委屈,陛下親自過問后, 口諭釋放了他。只是到底受了些影響, 這些日子不能回學(xué)士院, 在蘭府修養(yǎng)。

    也因此蘭靜心里沒壓事兒, 恢復(fù)了之前的輕松。

    徐蜜緗頭也不抬:“打了賭!

    三人面面相覷。

    聞恪忍不住問:“什么賭,賭約是什么?你難道也是被人拐進同在錢賭坊了?”

    徐蜜緗聽到陌生的詞, 茫然抬頭。這會兒她卷起了書,順勢活動了一下脖頸。

    “什么賭坊?”

    “你不知道嗎?”明知嬌把一串珍珠拆成顆,在手中拋來拋去玩,聽徐蜜緗發(fā)問, 立刻展開手中的珍珠給徐蜜緗看。

    “喏,就像是我手中的珍珠,若是進了同在錢賭坊,就可以以小博大,換取不平等的賭資。聽說一顆珍珠若是贏了,能贏下同在錢最大的彩頭。”

    “什么彩頭?”徐蜜緗有些好奇。

    聞恪抱著手臂靠在立柱上,嘴角一掀,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同在錢最大的彩頭,是同在錢賭坊的少東家!

    “人?”徐蜜緗詫異不已,“用人做彩頭嗎?還是他們的少東家,只是為什么?”

    “為了噱頭!甭勩≌f道,“同在錢賭坊似乎有些年頭了,這兩年大概是賭客少了,同在錢賭坊的少東家就想出了一個法子,來賭他自己。只要一顆珍珠就能上賭桌。”

    徐蜜緗這下來了樂趣,書也不看了,目光炯炯看著聞恪。

    “他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聞恪許久沒有被這樣的眼神專注的盯著看過,嘴里都打了個磕巴:“他,他長得好看。都說他是孔雀公子!

    “哇哦?!”

    三個少女面面相覷,臉上浮現(xiàn)出同樣的表情。

    聞恪抬手給自己一嘴巴子。

    “其實本郡主不愛賭的,但是偶爾和姐妹們放松放松,也不是不行。”明知嬌義正言辭說道。

    蘭靜溫溫柔柔補充:“當(dāng)然,也不是饞人家長得好,只是想要一睹孔雀公子的風(fēng)采罷了。”

    好話都讓姐妹們說完了,徐蜜緗試探著說道:“那就去……看看?”

    “對我們只看不賭!”

    “看看就看看,沒毛病!

    三個女孩一拍即合,聞恪這會兒攔,也無能為力。

    “阿緗都不知道同在錢賭坊,所以你們不想知道她為什么這么發(fā)力讀書嗎?”

    “還用問?”明知嬌鄙視地嗤笑道,“子律還是太單純了,根本不知道阿緗身上只要發(fā)生不尋常的改變,一定和我小叔有關(guān)!

    “賭局,是和攝政王殿下沒錯吧?”蘭靜冷靜地分析道,“能讓你這么廢寢忘食的讀書,一定是考取什么名次就有什么獎勵,沒錯吧?”

    徐蜜緗抬起手中的書半遮著臉,含含糊糊回答:“也……沒錯!

    具體是什么答應(yīng)過明玉泉,閨房話,不能外說。

    聞恪這會兒真后悔自己說過的話,半響,他只能弱弱地表示。

    “阿緗還要學(xué)習(xí),賭坊這種地方去一次就上癮,還是算了吧?”

    三個姑娘埋頭低語了片刻,商量出了一個對策,賭坊可以不去,但是孔雀公子既然知道了,那就是要去看看的。

    四個人放學(xué)后擠在徐蜜緗的馬車上,從泮宮入長街時,還被人在長街上攔下。

    “掀開簾子都下馬車,金吾衛(wèi)檢查!”有人用刀鞘敲擊著馬車。

    馬夫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人推搡開。

    “沒聽見嗎?檢查!下車!”

    徐蜜緗等人面面相覷,聽到金吾衛(wèi)還是準(zhǔn)備掀起簾子,不等他們動手,有人先一步掀起了簾子。

    “怎么這么慢……”

    話還沒說完,馬車外的金吾衛(wèi)與馬車?yán)锏娜怂哪肯鄬,對方啞聲兒了?br />
    巧了,老熟人。

    “中郎將大人!瘪R車簾子被掀開后,四個人面對一張熟悉的臉,齊刷刷笑瞇瞇搖手打招呼。

    金吾衛(wèi)中郎將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掀開簾子的手剁了。

    “……例行檢查,并非有意冒犯,諸位隨意!敝欣蓪⑺砷_手立刻示意長街的金吾衛(wèi)記下這輛馬車,以后繞開離遠些。

    “發(fā)生什么了,戒嚴(yán)?”蘭靜問道。

    “宣王殿下遭遇烏戎國探子綁架,諸位都知道!苯鹞嵝l(wèi)中郎將明明在稷山寺的后山見過徐蜜緗,這會兒眼睛不眨一下就能說出虛假真實,“我們嚴(yán)查烏戎國探子,以免在發(fā)生意外!

    徐蜜緗摸摸鼻尖,心虛地低著頭。

    金吾衛(wèi)中郎將盯著徐蜜緗,片刻后補充了一句:“烏戎國的探子不在少數(shù),我等掌握的證據(jù)中,有人狗急跳墻,綁架平民換取出城機會,未果,殺之!

    徐蜜緗一愣,抬眸。

    “諸位一定要小心,長相與中原人有異的,遠著些的好!

    金吾衛(wèi)中郎將說到這里,微微拱手,示意放行。

    徐蜜緗掀開簾子回頭,長街上果然是有些金吾衛(wèi)在來回巡視,他們會挑選能藏人的去檢查,但凡馬車牛車,有桶的,都要一一篩查一道。

    “烏戎國……”徐蜜緗喃喃道,“停戰(zhàn)幾年了,還有探子嗎?”

    “有啊,你是不知道,烏戎國的探子在得知我小叔不打算再披甲后可狂了,”明知嬌撇嘴,“他們之前在鬧市街頭故意縱馬傷人,無主的馬撞了人都找不到兇手,幸虧當(dāng)時小叔提醒了句,烏戎人擅長馴馬。且那匹馬什么都不做,只在有人經(jīng)過時故意沖出,可不是被人訓(xùn)練好的!

    “這件事我也知道,后來從馬蹄上查出烏戎國探子的蹤跡,費了一番周折……還是讓人跑了!

    蘭靜嘆氣。

    “那是因為我小叔……小叔沒出手,若是小叔派人去抓,哪有抓不到的!”明知嬌用肩膀抵了抵徐蜜緗,“你說是不是?”

    徐蜜緗還在想一件事,茫然地回應(yīng)了一聲:“

    是吧。”

    她明顯的心不在焉讓兩個小姐妹又摟著她逼問:“在想什么?”

    徐蜜緗咬著手指沉思片刻,給出了一個答案:“烏戎國……還會開戰(zhàn)嗎?”

    這個問題一出,馬車?yán)锏乃膫人都沉默了。

    “這有什么,他們?nèi)魬?zhàn),那便戰(zhàn)!甭勩⌒α诵,掰了掰手指,“正好,也輪到我建功立業(yè)了。”

    徐蜜緗立刻說道:“我也要建功立業(yè),我也要戰(zhàn)!”

    “好,我們到時候都做女將軍!保家衛(wèi)國!

    蘭靜想了想:“我不擅長打戰(zhàn),但我可以做探子!

    四個人立刻在馬車?yán)锓峙浜昧烁髯缘纳矸荩踔链蛩隳M一場戰(zhàn)役,奈何沒人愿意扮演烏戎人,只得作罷。

    他們出來看孔雀公子,自然是選擇了同在錢賭坊的對面酒樓。

    四個人坐在臨窗的位置,吃吃喝喝時一直盯著對面賭坊。來上菜的小二見狀,熟門熟路說道:“孔雀公子不在賭坊。”

    對上四張呆滯的臉,小二慌忙說道:“孔雀公子只有晚上才來賭坊,只賭一局。幾位要看孔雀公子得換個時辰!

    四個泮宮的生徒面面相覷。

    明知嬌捂著臉:“天黑之后我要是沒出現(xiàn)在寢院,我家會炸鍋的!

    “唔……下次我可以假裝兄長!碧m靜立刻想到了一個主意,“如此就能出來了。”

    徐蜜緗忽然想到,她興奮地拍著手:“我下次可以讓殿下陪我出來賞月!對,用這種方式!”

    “然后讓小叔看見你出來看漂亮男人的?”明知嬌抱著手臂抖了抖,“謝謝,饒過我吧,我不想被牽連!

    徐蜜緗認真解釋:“只是看來孔雀公子,不是看漂亮男人。畢竟……”

    徐蜜緗驕傲地挺起胸膛:“沒有人比殿下漂亮!”

    面對這個話,三個小伙伴還真沒有反駁的能力。

    “……今天也只能這樣了,看來我們是不適合去看那個孔雀公子,阿緗還是回去好好學(xué)習(xí)吧!甭勩∨陌。

    一行人無奈,只能大吃特吃一頓找補回來,期間明知嬌還提前走漏了一個消息。

    “我還有一個月就及笄了,我爹說,祖母想我,讓我及笄禮回封地辦!泵髦獘膳吭谧郎习β晣@氣,“本來我都想好了請你們做贊者,到時候我的贊者一定是最有面兒的。可惜了!

    宣王封地遠在東鄉(xiāng),一來一回少說也得一個月。也就是明知嬌大概沒幾天就要出發(fā)去封地了。

    “那豈不是等你回來,都已經(jīng)滿十五了?”

    “那豈不是你就不用參加考試了?”

    明知嬌和蘭靜分別問出了最關(guān)心的問題。

    “十五歲就是大姑娘了,羨慕你!毙烀劬|恨不得自己這會兒也能滿十五,長嘆一口氣。

    “這有什么,你不是也快了嗎,你的及笄禮,說不定才是最風(fēng)光的,我不在京中辦也好,免得倒是被人拉來與你比對!泵髦獘烧f道。

    “我人雖然不在京中辦笄禮,但是你們禮物不能少,我回來一定要的。”明知嬌提醒。

    徐蜜緗笑瞇瞇說道:“還用你說,早就備好了!

    聞恪在一側(cè)試探著問道:“女孩子的笄禮,我也是能送禮物的嗎?”

    “這話說得,當(dāng)然可以了!泵髦獘烧f道,“聞子律你慘了,三份及笄禮,你慢慢準(zhǔn)備吧你!

    聞恪聞言下意識看向徐蜜緗:“你的生辰……在什么時候?”

    徐蜜緗才張嘴就被蘭靜捂著嘴了:“你只需要知道她是哪個月的就行,旁的也不準(zhǔn)多問!

    聞恪失望地哦了一聲:“那行吧,反正她及笄我也是要去的。”

    徐蜜緗拉下蘭靜的手,補充了一句:“及笄禮,不是生辰當(dāng)天,這個你該知道吧?”

    聞恪摸了摸鼻尖:“是么,哈哈哈,我家中沒有姊妹,還真不知。”

    經(jīng)過明知嬌的這一番提起告知,得知她大概沒幾天就要離京,今日索性當(dāng)做她的餞別宴,一行人難得奢侈去了小春里館,大手一揮包下身價最高的五個戲子,請來她們廂中唱了一出《十八里相送》,徐蜜緗和蘭靜執(zhí)手相看淚眼,可給明知嬌惡心壞了,嚷嚷著不要《十八相送》要《十八摸》。

    聞恪作為唯一的小郎,勸了又勸沒勸住,還是讓五個戲子在廂里唱起了不太適合小姑娘們的東西。

    徐蜜緗乍一聽,沒覺著有什么,再細一聽,人麻了。扭頭盯著明知嬌看。

    “你就是要請我們聽這個嗎?”

    明知嬌也還是從旁人嘴里聽到的詞兒,她哪知道是這樣的,人傻了但嘴巴還很硬。

    “對啊,不好聽嗎?”

    聞恪卻稍微松了口氣,暗中給那五個戲子豎了個大拇指。臺上五個戲子對視一眼,深藏功與名。

    一出嬌滴滴的戲妻后,天色也晚了,除明知嬌外三個人湊錢給小春里館結(jié)賬,賬面開支三百兩,一人一百兩,然而還未掏出錢來,掌柜的小跑過來點頭哈腰說道:“我們少東家吩咐了,徐姑娘來,不收錢。姑娘隨時來怎么玩樂都行,以后也都不收錢。”

    徐蜜緗一愣,少東家三個字讓她想到了孔雀公子。然而比她嘴快的明知嬌已經(jīng)問出口了:“該不會是同在錢賭坊的少東家吧?”

    掌柜的哈哈大笑,拱手道:“我主家姓范,少東家是府上姑娘!

    徐蜜緗這才懂了。原來是范瑤。

    從第一次登門后,范瑤之后陸續(xù)還上了幾次門。每次徐蜜緗拒絕不收禮后,范瑤就帶著更多的銀票來。最后一次來時,范瑤帶了足足三千兩的銀票,揚言徐蜜緗要是不收,她就只能賣身為婢,跟著徐蜜緗了。

    給徐蜜緗嚇得夠嗆,還專門去問了明玉泉的態(tài)度。

    “她給你就收下。她買一個安心,你買一個清凈!

    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徐蜜緗也沒弄明白,但是既然明玉泉都讓她收下,徐蜜緗也只能收下。足足三千兩的銀票,和她的大金磚一起整整齊齊放在枕頭邊,每天睡覺都要回頭看一眼的程度。

    “那就多謝了!

    這個錢徐蜜緗是掏不出去的,她也認了。

    餞別宴后五天左右,明知嬌就離京了。

    而徐蜜緗已經(jīng)正式展開了她的學(xué)習(xí)大業(yè)。

    每日里溫書練字,還要在酉時去和明玉泉練一練手上功夫。明玉泉教的基礎(chǔ),只教她怎么提升體力耐力,以及容易藏在衣裳里的小武器。教她長時間屏息憋氣,甚至還會教她怎么看輿圖。

    和徐蜜緗想象中的嘿哈練武截然不同。

    這些都是針對她個人一點一點確定下來最適合目前的她學(xué)習(xí)方式。若是真的有什么是和嘿哈練武有關(guān)的,就是每天需要空揮一百次木劍。其目的也只是增加她的臂力和耐性,為以后做基礎(chǔ)。

    如此練了一個月,徐蜜緗終于開始學(xué)射箭了。

    這可把她得意壞了,天天和自己的姐妹嘚瑟自己三箭中了兩箭,麟王殿下還專門給她做了一套袖里箭。

    “這么厲害,那回頭我?guī)闳ノ鲙X狩獵,你可以和我比看誰的獵物多!

    聞恪給徐蜜緗不斷吹噓西嶺的風(fēng)景,到處都是好山好水,還有溫泉,兔子都會泡溫泉,肉質(zhì)很鮮嫩很好吃。

    徐蜜緗聽得有些心動,回去后在演武場練箭時有些心不在焉,旁邊坐在躺椅上搖著酒杯悠哉的麟王殿下瞥了她一眼。

    “怎么,本王終于惹了你厭煩?”

    徐蜜緗還沒回過神嘴巴自己就動了:“全天下最喜歡殿下,最不會厭煩的就是殿下了!

    明玉泉嘴角一翹,慢悠悠喝下杯中酒,懶洋洋往后一靠:“嘖……閑著沒事就會說好聽的哄本王,也就是本王心軟,你說什么都

    信!

    徐蜜緗收起箭,噠噠跑到明玉泉的躺椅旁邊。

    夏日炎熱,她穿著一身輕薄的紗裙,因為練武時間,還專門在手腕上綁著兩條護腕。

    這會兒她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層汗,一側(cè)的阿彤自覺捏著錦帕準(zhǔn)備被徐蜜緗擦汗,卻半道被明玉泉劫下。

    明玉泉一個眼神,徐蜜緗就懂了,把躺椅旁的小凳兒搬來一坐,抬著頭閉上眼。

    明玉泉輕嘖了一聲,用錦帕給她擦拭額頭的薄汗。她運動過后小臉通紅,散發(fā)著熱意。不施粉黛的小臉是隨著長開愈發(fā)濃烈的美艷。

    睜開眼時就不一樣了,清澈覆蓋了她的烈焰,顯得格外單純。

    “子律說,西嶺山水特別漂亮,可以打獵,他說我現(xiàn)在的箭術(shù),能打一百個獵物!”

    明玉泉聽到子律兩個字,下意識就撇了撇嘴。

    “……難道就只有西嶺能打獵嗎?想打獵等你考完旬假,本王帶你去圍場。若你嫌圍場不夠,本王的封地隨你獵!

    徐蜜緗還真有些心動,默默攥著明玉泉的袖子。

    “那說好了哦,等我夏旬考完試,帶我出去玩。”

    “而且,而且我要是考到丁字舍前十就有獎勵……”徐蜜緗話還沒說完,明玉泉眼睛一瞇,皮笑肉不笑說道,“等等,你是不是以為本王不記得了?”

    徐蜜緗心虛地瘋狂眨眼,梗著脖子大聲嚷嚷。

    “殿下在說什么啊不是說好的丁字舍前十嗎?”

    明玉泉被這句話逗樂了,彎腰與坐在小凳子上的徐蜜緗四目相對,一字一句道:“丁字舍只有二十人!

    徐蜜緗在明玉泉的視線下慢慢縮起了脖子,轉(zhuǎn)念一想,又理直氣壯起來,她仰著頭和明玉泉幾乎要鼻尖對上鼻尖。

    “但是殿下之前也沒有說不是丁字舍的前十啊,我一直是這樣以為的,殿下就應(yīng)該這樣答應(yīng)!

    這句話里的強詞奪理比最無賴的強盜還要強硬,明玉泉按理說是要撅回去并且給她一個腦瓜崩,但是粉撲撲的臉蛋就湊到他跟前,來自她身上沐浴過后淡淡的花蜜香撲入鼻息后,明玉泉第一時間忘了反駁。

    而徐蜜緗已經(jīng)揚起甜滋滋的笑容,下意識地往前,輕輕蹭了蹭明玉泉的鼻尖。

    “殿下真好,最喜歡殿下了!

    明玉泉心神一蕩。

    而后往后退了退,抬手抵著鼻尖,扭過頭干咳了聲。

    “本王是管不了你了,打個賭都要在里面耍賴。罷了罷了,隨你。”

    徐蜜緗成功賴成了丁字舍的前十,這讓她覺著勝利在望,每日學(xué)習(xí)都多了兩份干勁。這般頭懸梁錐刺股的精神頭讓蘭靜和聞恪都有些震驚,勸著她稍微休息休息,放松一下自己,免得還沒有夏旬考試,她都要學(xué)傻了。

    徐蜜緗一聽此話在理,她這一個多月兩耳不聞窗外事,實在是辛苦,的確該犒勞一下自己。

    但是若是說起玩樂,徐蜜緗和蘭靜都是其中生手,對于享樂屬于最低敏的,放縱他們?nèi)ネ,兩人面面相覷都找不到一個能玩的樂子。

    還是聞恪在外面跑得多,給他們出了個點子。包一條花船請一船歌舞妓陪她們在江上賞景。

    找一船漂亮的歌舞妓,那豈不是空氣都香噴噴的?

    徐蜜緗和蘭靜當(dāng)即同意,立刻準(zhǔn)備。

    剛好是月中旬假,徐蜜緗給明玉泉匯報自己的行程,說旬假第一天要去江上泛舟,明玉泉一問和誰,得知是和她的小伙伴以及一船的歌舞妓,明玉泉叮囑她讓帶上一個侍衛(wèi)。才說出口就改了口,直接指定燕仰。

    徐蜜緗和燕仰之間不算很對付,每次都要嗆兩句,但若說有安全感的話,燕仰還是絕對值得信任的。

    次日,徐蜜緗換上一身新做的桃花灑金裙,還披著兩條橙紅啞金的披帛。

    她讓盼瑩給她將發(fā)髻梳成了雙螺髻,兩邊分別簪著一朵金絲貝殼花,簡單清爽。

    徐蜜緗對著銅鏡中的自己轉(zhuǎn)圈時,察覺到自己身量上的變化,滿意地點頭。

    不錯不錯,這才是出去玩的大姑娘模樣。

    京中的花船分有好多個檔,徐蜜緗他們自然是最好的,偌大的花船?吭诖a頭時就已經(jīng)很壯觀了,整體三層高,每一層都精雕細琢著百花,又有十幾個花枝招展的美人站在碼頭迎接客人。

    徐蜜緗和蘭靜聞恪剛一下馬車,就被一群美人團團包圍。

    “姑娘來,奴家牽著您走,您靠在奴家身上,保證軟的您舒舒服服!

    “姑娘何必走著上船,不若讓奴家抱著您吧!

    徐蜜緗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幾個香粉美人牽著拉著,在燕仰震驚到后退中,埋沒在香粉美人之中,她根本沒明白自己怎么走到船上的,只知道自己被花娘們?nèi)齼上戮退偷搅舜瑥d中,軟香撲鼻的美人們圍著她落座,一眼望去,不是豐韻的白,就是纖細的串鈴腰肢。

    滿船都像是在熏香里熏過似的,沒有一處異味,全船只接待了三位客人,而聞恪一進來就自己尋了個角落擺手婉拒了花娘們的靠近,看見燕仰索性拉了他來,兩個少年一起喝酒。

    徐蜜緗和蘭靜兩人就在花娘們的綿軟中左邊一下,右邊一下,暈乎乎了小半個時辰,才終于神志清醒。

    坐在左側(cè)的花娘衣著大膽,又足夠熱情,抱著琵琶朝徐蜜緗眨了眨眼,手指一撥珠落玉盤。

    廳中舞姬們翩然起舞,也不像是獻藝,更像是玩樂,她們在鼓點中飛躍,擺弄著自己的身體,滿臉都是享受的愉悅。

    地毯上多了幾個舞姬脫下的披帛,色彩交織在一起,艷麗又靡頹。

    徐蜜緗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張著嘴哇哦時,旁邊的歌姬扶著酒杯遞到她的嘴邊。

    “姑娘吃酒。”

    徐蜜緗一時不察飲下了一口酒。她下意識要皺眉,然而入口的酒香甜綿軟,和她去歲年節(jié)時喝到的截然不同。她咦了一聲。

    船在江上慢悠悠晃著,窗外的風(fēng)景一變再變,偶有小小的船只路過,里面的人伸著脖子看這艘龐大的畫舫。

    “可好吃?”歌姬笑瞇瞇扶著酒杯喂著徐蜜緗吃完,“知道今兒的客人是學(xué)生姑娘,專門備下的清甜果酒!

    徐蜜緗吃著的確好吃。眼睛朝酒杯一轉(zhuǎn),歌姬了然,又給徐蜜緗喂了一杯。

    徐蜜緗和蘭靜分別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表達了喜愛。

    這真是太舒服了。

    徐蜜緗幾乎是半躺在花娘的懷中,花娘十指丹蔻,細軟溫柔,捻著水果喂到她口中,替她整理頭發(fā),還有個年紀(jì)小的給她捏肩,拿著扇子替她扇涼。

    徐蜜緗歌舞甚至都沒有仔細看仔細聽,閉著眼幾乎就是享受到要融化過去。

    從前也不知道還有這種休閑的方式。

    “子律,你真厲害,這里都能找到玩的!毙烀劬|對聞恪發(fā)出了贊賞。

    一屋子女人,聞恪也算他厲害,就坐在角落里和燕仰喝酒,偶爾看看舞姬跳舞,腦袋愣是沒忘穿著清涼的花娘身上看。

    聞恪抬眸掃了眼徐蜜緗。她幾乎要融化在花娘懷里了,軟綿綿地躺在那兒,滿臉都是享受。

    “聽我娘說的,女人也喜歡歌舞畫舫,也喜歡放松。但是我娘不一樣,我娘……”聞恪嘴角抽了抽,小聲說道,“是讓小郎們伺候。”

    蘭靜一口酒險些吐出,她默默地擦了擦嘴角,高舉起手指。

    “聞夫人乃吾輩楷模。”

    徐蜜緗似懂非懂:“還能有小郎?”

    “當(dāng)然可以,”花娘聞言立刻溫柔地用手指拂過徐蜜緗的臉頰,“姑娘若是喜歡小郎伺候,奴家就叫家中弟弟來,他生得好嘴兒甜,最是能哄姑娘開心!

    “不行。 边h處燕仰卻像是受了刺激,瞪大了眼,“我們家姑娘只能女娘伺候,不準(zhǔn)找小郎!”

    徐蜜緗眨了眨眼,花娘像是懂了,埋頭在徐蜜緗耳邊低聲問:“姑娘家中夫君可是管得嚴(yán)?”

    徐蜜緗小臉一紅,支支吾吾半天:“不,不算是……”

    麟王殿下到底算是夫君嗎?徐蜜緗自己也鬧不明白。

    花娘見多

    識廣,隨意接觸一下就知道懷中這位矜貴的姑娘到底如何,捂著唇低聲笑著:“若是姑娘不能讓小郎伺候,不若回去讓家中郎君伺候?”

    徐蜜緗還未來得及解釋,只聽見伺候兩個字,兩眼放光:“如何?”

    花娘笑瞇瞇貼著徐蜜緗的耳廓。

    “姑娘只管聽奴家說的做,奴家保管,今晚姑娘會被家里郎君伺候的……舒舒服服!

    畫舫游船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期間徐蜜緗享受夠了,等下了船時,蘭靜才發(fā)現(xiàn)徐蜜緗換了一身衣裳,她衣裳外頭添了一條斗篷,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悄悄掀開給她看了眼。蘭靜當(dāng)場倒吸一口氣,而后對徐蜜緗豎起拇指。

    “你這身……自己保重。”

    徐蜜緗笑得甜滋滋的:“那姐姐說,殿下肯定喜歡!

    “你家殿下喜不喜歡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若是這樣……”蘭靜思考了一下問道,“明兒休息一天夠嗎?”

    徐蜜緗之前的話本都被收了,沒聽懂蘭靜的話,懵懵懂懂地回答。

    “夠了啊!

    蘭靜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行,你……且保重。”

    徐蜜緗和好友們告別,上了馬車。燕仰當(dāng)做馬夫在外頭駕馬,嘴里還在和徐蜜緗說著。

    “這種地方看著太消磨人意志了,若是常來只怕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姑娘若是被哄高興了,下回再來,多來兩回,學(xué)業(yè)就會被耽誤。”

    徐蜜緗想了想,自己還真打算之后再來的,但是聽燕仰這么一說,忍痛回答:“大不了我夏旬考試過了再來!

    燕仰長嘆一口氣,自言自語:“……主子,屬下盡力了!

    徐蜜緗回到東廂房,也沒有洗漱,按照花娘教給她的,手里拿了一本書,裹著斗篷噠噠噠就去正房。

    正房早就對她沒有禁制,徐蜜緗順利進入。夏日的夜晚炎熱又干燥。夾間空中懸掛著六把芭蕉扇,無風(fēng)自動。

    “殿下,我來啦!

    徐蜜緗歡快地喊著。

    然而夾間并未見到麟王殿下,而是在耳房依稀聽見有水聲嘩嘩。

    徐蜜緗一愣。

    那邊的耳房,好像是麟王殿下的浴房。

    麟王殿下在沐?!

    徐蜜緗下意識地扭頭就要走。

    水聲卻在這時停了。

    “阿緗?”

    徐蜜緗聽見隔著一層門的耳房中,傳來有些霧蒙蒙的聲音。

    徐蜜緗連忙答應(yīng):“是我,殿下。”

    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徐蜜緗也就不躲了。她大大方方在夾間等候。期間有侍女前來上了一份果盤,而后房中伺候的人全部退下。

    這幾乎已經(jīng)形成了習(xí)慣。只要房中只有麟王殿下和徐蜜緗,那么都不會留下伺候的人。

    他們兩人在一起,總是不愛用侍人的。

    徐蜜緗見沒有外人。按照花娘姐姐教的,將身上的斗篷脫下。

    她略有些別扭地晃了晃腰,吐出一口氣。

    勒得可真緊。

    但是……她低頭一看,盈盈一握的小腰上纏著的一圈搖鈴,的確很好看。

    再忍忍?

    徐蜜緗本來只是隨手拿了一本書作為幌子。只是在等待的過程中,她靠在美人榻上翻開書,又陷入了學(xué)習(xí)之中。

    嘎吱一聲,夾間和耳房中的門被拉開。

    一股水霧彌漫出來。

    空氣中的濕意沖散了炎炎夏日的干燥。男人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這么晚不去睡,跑來找本王……”

    明玉泉的話還未說完,戛然而止。

    美人榻上,徐蜜緗潛移默化學(xué)會了他平日里側(cè)躺的模樣。

    這會兒捧著一本書躺在他每天會躺著的榻上,正津津有味看著書。

    但是……

    “你穿的,是哪里來的衣裳?”明玉泉忍了又忍,偏過頭去,聲音低沉了幾分。

    徐蜜緗聽見明玉泉的聲音坐起身來,她披帛滑落,露出半透的上襦,以及直到腰肢的短衫,與裙之間露著一截腰肢。纖細的腰上纏著一圈搖鈴,她一動,搖鈴晃動。

    艷麗色的紅裙似乎若隱若現(xiàn)她腿間輪廓,裙下的小腿似乎纏著什么猶如花藤一般的東西。

    尤其是她這半年瘋長,身量已然長開,悄然之間盛開的豐盈,彰顯著她長大的痕跡。

    白皙與赤紅纏繞,而她清澈的眼眸,臉頰上更是染著一絲不懂世事的無辜。

    “花娘姐姐給的,說是穿這個回來給殿下看,殿下會很開心!

    徐蜜緗站起身來,學(xué)著舞姬姐姐的模樣攤開手輕盈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

    而后眨著眼充滿期待地甜甜笑著問。

    “殿下,喜歡嗎?”

    第35章 第 35 章 這是要被強取豪奪了嗎……

    叮鈴清脆, 明玉泉眼神暗沉,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咬緊了后牙槽。

    他捋了一把還在滴水的濕發(fā), 上前搜到徐蜜緗的斗篷, 直接把人往斗篷里一裹, 想了想又加上一床毯子, 把人裹成一個扭來扭曲的肉粽子, 扛著她塞到暖閣的美人榻上不說, 還給她捆了兩根系帶, 而后扭頭回到耳房。

    下一刻,水聲重新響起。

    徐蜜緗在榻上掙扎了好久才掙扎出來,等她掙扎出來時,折柳帶著盼瑩已經(jīng)來接她了。

    “王爺吩咐,姑娘這身衣裳……得脫下來。”

    徐蜜緗大驚失色,然而折柳還是溫柔地替她換了衣裳,將那一身多少有些不夠端莊的衣裳裝入一個匣子中,直接上了一把鎖。

    徐蜜緗暗覺不妙,果不其然, 等明玉泉第二次沐浴出來, 穿戴整齊的男人發(fā)絲還滴著水, 臉色卻像是滴著墨一樣黑。

    掃了眼徐蜜緗的衣著見她恢復(fù)正常打扮, 才質(zhì)問她這都是哪里學(xué)的。

    很明顯,徐蜜緗之前說的話他根本就沒有聽進耳中。

    徐蜜緗只好老老實實將自己在畫舫上學(xué)到的東西都交待了, 她還特意解釋了,是因為花娘說這樣會讓他開心點,也會讓他對她有不一樣的照顧。

    “我想知道會怎么樣而已!毙烀劬|被迫換了新衣服,這會兒穿著一身素色的交領(lǐng)藍裙, 連鎖骨都漏不出來,更別提大夏天的還是一身錦裙,黏在身上有點包裹的厚重感。

    明玉泉冷笑了聲,抵著她的腦門吩咐:“畫舫里的歌舞妓教你,你還真敢學(xué)!

    “這個結(jié)果不是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的。下次不許這么穿了!

    徐蜜緗不服反問:“每次我想做什么,殿下都說不行不許現(xiàn)在不可以,為什么?”

    明玉泉無奈:“這些事本來該有人教你,但你母親辭世的早……”

    “等等,殿下好像誤會了什么!毙烀劬|一聽明玉泉這話,整個人都精神了,立刻抬手捂住明玉泉的嘴,眨巴著眼,“我母親沒有過世。”

    明玉泉呆滯了,片刻后,撕下徐蜜緗的手,擰起了眉:“那你的母親……”

    “母親與父親過不到一起!毙烀劬|回憶了一下,“在我幼時,父親經(jīng)常在外面花天酒地,還時不時就要納妾。母親認為父親背叛了自己當(dāng)初娶她時的諾言,想要和離。但父親不肯,一直拖著。后來,外祖家來人,強迫父親與母親合離。”

    “母親要帶我走,但是父親不肯。說只要我在徐家,母親就算離開徐家也要割舍一半的心,他不讓母親如意。”

    徐蜜緗說到這里的時候,抬手抹了抹眼角。

    “我九歲那年,母親成功離開了!

    “她當(dāng)時抱著我哭,還悄悄帶著人來偷我……沒偷走,父親把我放在樹杈上,說母親要是敢?guī)ё呶遥退に牢。?br />
    “我當(dāng)時怕母親難過,也想著父親總是親爹,總能過下去的。但母親離開后的第三天,我就被關(guān)在荒院!

    徐蜜緗的話讓明玉泉眉頭緊鎖,也顧不得自己所謂的教育時間,抿唇抬手落在徐蜜緗的發(fā)髻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那你想你母親嗎?”

    徐蜜緗下意識用頭在他手掌心蹭了蹭。

    “想她過得好,就夠了!

    明玉泉一時沉默,片刻后,重新整理了一下要說的話。

    “你長大的過程

    中,你母親不在,有些事情并未學(xué)到。本王……本王也不能什么都教你。回頭讓折柳教一些吧。”

    徐蜜緗還笑瞇瞇說道:“知嬌說,看書就能學(xué)。”

    指的自然是被明玉泉沒收的那批書。

    明玉泉冷笑:“那些書想都別想,你及笄之前摸都不會讓你摸一下!

    徐蜜緗哼哼了兩聲:“每次都說及笄,我還有……三個月就及笄了!”

    明玉泉不可置信地盯著她:“你腦子終于壞掉了?數(shù)月份都數(shù)不明白?”

    徐蜜緗才不跟明玉泉認真解釋,只自顧自決定好,自己再過三個月就及笄。

    “總之,及笄之前你什么都別想。老老實實想你的夏旬考試!

    明玉泉還慢悠悠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考好了,那獎勵也得在你及笄之后!

    明玉泉離開后,徐蜜緗一個人坐在美人榻上,咬著手指。

    及笄,真是她現(xiàn)在最大的痛!

    明知嬌及笄禮那天,徐蜜緗和蘭靜聞恪還是給宣王府送去了及笄賀禮。雖然府中主子都不在,但是他們的心意也不能飛到幾百里外的封地去,只能先這么辦了。

    而當(dāng)天也是旬假,三個小伙伴一拍即合,繼續(xù)去畫舫玩樂。

    這次和上次不同,這次還多了一個范瑤。

    范瑤自從徐蜜緗收下她的謝禮,隔三差五就會給徐蜜緗送禮。但是她之后就不是送錢了,都是送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一來而去,也能和徐蜜緗說上些話。

    到底是富甲一方的范家姑娘,徐蜜緗一說要去畫舫玩,她當(dāng)即表示自己家就有畫舫,比外頭的干凈。如果需要,她還能安排一些年輕干凈的小郎來喝酒。

    徐蜜緗十分感謝并婉拒了。麟王殿下得知她來畫舫玩本來就有點別扭。到底沒有阻攔,只是再三叮囑不許隨便跟著花娘學(xué)這學(xué)那,也不準(zhǔn)叫小郎來伺候。

    范瑤也不強求,只選了一群年輕漂亮的歌舞妓來玩樂助興。三個女孩坐在一起,聞恪熟門熟路叫著燕仰喝男人之間的酒。

    “外界傳聞總是離奇又添油加醋。世人總說麟王殿下暴戾專橫,但誰能想得到,麟王殿下居然如此溫和又好脾氣,居然能允許徐姑娘出來畫舫玩!

    范瑤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搖頭晃腦說著。

    徐蜜緗還挺喜歡畫舫的甜酒,自己也跟著喝,扭頭又被花娘喂了一口西瓜,舒坦地長吁一口氣。

    “殿下就是很好,外人都是誤會他的!

    “外頭傳聞還說阿緗是妖女呢,你看我們阿緗哪里妖了,”蘭靜說這話時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捂臉沉默片刻,連續(xù)給自己灌了三杯酒,而后小聲嘟囔了句,“完了,說不好還真是。”

    徐蜜緗聞言瞪大了眼,趴在蘭靜的肩上搖晃著她:“我才不是妖姬,我!一個好好學(xué)習(xí)的生徒,目標(biāo)是夏旬考試考到丁字舍前十!這么積極向上的我怎么能是妖姬!”

    蘭靜給她逗樂了:“丁字舍前十,我們同窗一共也就二十人……麟王殿下還真是會哄你玩 。”

    徐蜜緗哼哼著:“這有什么,只要比上次考得好,那就是進步。殿下這樣做很好的,很會照顧我!

    “是是是,你家殿下最好了,為了你家攝政王殿下,干一杯。”

    三個姑娘同時舉杯。

    琵琶聲聲中,畫舫猛地一晃。

    “。 

    三杯酒水同時灑了出來。

    徐蜜緗沒坐穩(wěn),直接和對面的范瑤摔作一團,哎呦叫喚著被攙扶起來。

    “許是和旁的船撞了!狈冬幗(jīng)驗豐富些,做出判斷來,她起身后拉起徐蜜緗,先確保這位祖宗沒受傷,才挽起袖子。

    “徐姑娘,想看商人怎么逐利的嗎?”

    兩艘畫舫相撞,江面泛起一層層水浪,搖來晃去,比之前顛簸多了。

    徐蜜緗光是穩(wěn)住自己都花費了一點工夫,聞言也只是隨口說道。

    “想。”

    誰知下一刻,范瑤就來牽著她走到甲板上去。

    今日晴空萬里,炎炎夏日中唯有江風(fēng)送來兩份清爽。

    徐蜜緗和范瑤身上的裙角都被吹地飛來飄去。

    她光壓著自己垂散的發(fā)絲都用足了勁兒。

    “你們幾個姑娘里頭去,我來和人說!甭勩〗袢沾┲簧韴A領(lǐng)袍,炎熱之下他脫去了半邊袖子,出來時手一撐就輕松跳過足有徐蜜緗鎖骨高的圍欄,翻到甲板外。

    對面的畫舫和他們的畫舫相比較起來也算是氣派,不是什么小船。船頭站了十幾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看也是歌舞妓。

    “哎呦哪個掌的舵好不巧撞著我們啦!

    “公子好難得興致出來,你們做什么嘛。”

    徐蜜緗聽了半天,發(fā)現(xiàn)這些歌舞妓說話的聲音十分柔軟,像是南省人。

    “喲,是人家自己的家姬。對面有來頭啊!甭勩⊥叟读艘宦,回頭看了眼徐蜜緗。

    徐蜜緗不解地眨了眨眼:“家姬?”

    “一般都是家中私養(yǎng)的,也會跟著主子外出游玩會客!

    范瑤低聲給徐蜜緗解釋:“對面的可能是有點身份的。我是商賈……”

    徐蜜緗收過人家的錢,這會兒也怪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尖。

    “誰撞得誰還不知道,叫你們公子出來說話!

    聞恪在那吆喝了聲。

    對面的畫舫應(yīng)該能聽得清楚,一群家姬你來我往說了好些話,發(fā)現(xiàn)聞恪一臉聽不懂,其中一個跺腳,喊著公子就進了畫舫。

    徐蜜緗和蘭靜挽著手在那等候,沒一會兒,對面畫舫中有人隨著五彩繽紛的家姬們靸著木屐咔噠咔噠走出。

    那是一個身著翠青寶石色金衫的青年,明明是夏日,卻里三層外三層穿著嚴(yán)實,外衫繡金絲,腰間垂著九環(huán)玉。

    他生得白凈,相貌有一絲熟悉的輪廓。

    “撞了就撞了怎么還要我來給說法嗎?誰啊這么囂張……”

    青年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搖著手中扇子漫不經(jīng)心抬頭。

    剛好與甲板上徐蜜緗四目相對。

    風(fēng)吹起她鬢角發(fā)絲,裙角鼓起風(fēng)嘩啦搖曳。

    徐蜜緗瞇著眼瞥了眼,收回視線,繼續(xù)用手按著自己的頭發(fā)絲。

    這江風(fēng)吹得她腦殼都發(fā)涼,還不如回去里頭坐著舒舒服服看歌舞妓表演呢。

    “等等,那個姑娘……”翠衣裳的青年眼睛都看直了,扇子直指徐蜜緗,興奮地大喊,“我要她!”

    第36章 第 36 章 親外甥覬覦你,也得打斷……

    兩座畫舫都吵雜了起來。

    徐蜜緗反手指了指自己一臉困惑, 而另一邊聞恪已經(jīng)咔噠咔噠按著手關(guān)節(jié)黑著臉沖上前去。

    燕仰連滾帶爬從內(nèi)廳里取來一條斗篷將她遮住。

    “姑娘往里躲躲,以免濺到血!”

    說罷拔出劍來擋在徐蜜緗的面前,死死盯著對面那個青年。

    “哇, 他是外來的, 不知道你是誰!”

    蘭靜在一側(cè)驚奇了一聲。

    徐蜜緗被斗篷劈頭蓋臉遮住, 她手捏著兜帽很是不解。

    “他這話什么意思, 人還能說要就要?”

    “你信不信他在他的那兒, 定然是個有身份的。但是現(xiàn)在走錯了路。撞錯了人。”

    蘭靜拉著徐蜜緗退后, 朝那人努了努下巴。

    “看著吧, 待會兒就要來道歉了。”

    兩艘畫舫的船舷相接,各自船上的歌舞妓這會兒也不敢主動出來冒頭。那邊的勸著公子別隨便使性子,這邊的歌舞妓不敢來勸徐蜜緗,去勸范瑤。

    “不管是誰,咱們船上有嬌客,不能沖撞了。想法子叫他道個歉趕緊走!

    范瑤到底商賈出身,小小年紀(jì)見多了各種場面,這會兒也客客氣氣欠了欠身,主動對著那邊笑著說道:“公子不知

    上京規(guī)矩, 可不能這么張口要來要去的。我們這邊的姑娘是貴客, 被您嚇著了, 您在上京也不好辦!

    那公子的視線始終跟著徐蜜緗, 見她退后了還戴上斗篷兜帽,滿臉失望。瞥了眼范瑤等人。

    “拿話點我呢, ”那公子搖著扇子嗤笑了聲,“不管是在我的地界,還是上京,我看上的人, 就歸我。”

    “姑娘生得嬌艷如花,縱然春日百花爭艷,在姑娘面前也得黯然失色!

    那公子文縐縐對著徐蜜緗的方向拱手施禮,而后搖著扇子笑瞇瞇說道,“如此嬌花若是生在旁人家中,總是讓人牽腸掛肚的。不若移植到我府中,定然讓姑娘開出最璀璨的花朵!

    蘭靜微微蹙眉:“怎么聽不懂人話似的。還是說他有什么身份?知嬌在就好了,她認識宗室!

    徐蜜緗也被提點了句,忽然想到這么狂的性格,以及和明玉泉有一份相似的熟悉相貌感,她猶豫了半天,掀開兜帽,對著那邊的公子問了一句。

    “你可姓明?”

    此話一出,兩艘畫舫的歌舞妓都捂著唇驚呼。

    唯有那公子搖著的扇子一頓,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詫異。

    “等等,能問我是不是姓明……你總不能是我哪家不熟悉的表姐妹吧?宗室里……不曾見過你!

    燕仰盯著那人片刻,嘴角一抽,低聲告訴徐蜜緗。

    “壞事了,他好像是……常豐長公主的兒子!

    “常豐長公主?”徐蜜緗不曾聽過這位公主,虛心求教,“是……”

    “是主人的……”燕仰遲疑了一下。

    “姐姐。”

    “敢問可是常豐長公主與云將軍之子,云小公子?”

    燕仰抱拳問道。

    那公子心虛地抹了抹鼻尖:“啊……咳……是!

    “這位姑娘,真的是自家的姐妹嗎?”那云公子不死心追問,“難道我長這么大頭一次一見鐘情,竟然是鐘情了自家姐妹?”

    “呸呸呸,這話說出去,外祖母得給我兩大嘴巴子!

    云公子自己拍了拍自己嘴巴,用一種惋惜的視線看著徐蜜緗。

    徐蜜緗眨了眨眼。

    常豐長公主的兒子。殿下的姐姐的兒子——外甥?

    燕仰回頭看了眼徐蜜緗,徐蜜緗沒看明白這一眼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燕仰已經(jīng)在那兒拱手行禮了。

    “云小公子,這位是麟王府的女眷。若是按著規(guī)矩,您是晚輩。”

    燕仰也夠機靈,沒說透徐蜜緗的身份,只用了一個女眷來代替,但是能讓常豐長公主的兒子自認晚輩,那徐蜜緗的身份地位自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對面的云小公子手中的扇子咔噠落在船上,他一臉不可置信。

    “小舅舅的人?!”

    “不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云小公子天都要塌了,一臉委屈直勾勾盯著徐蜜緗,“這可是本公子長這么大以來,頭一次一見鐘情的女子!她怎么能是小舅舅的人呢!”

    徐蜜緗想了想,還是給那小公子露出了一個客氣禮貌的微笑。

    也不知道常豐長公主是不是殿下的親姐姐。

    但是現(xiàn)在,在這個‘外甥’面前,她可得是要假裝知道的。

    徐蜜緗難得以一副看起來就能穩(wěn)重大方的樣子,只是笑得多少有些僵硬假假的。

    “公子,且先給這位……姑娘道個歉吧,別讓人誤會了。”旁邊有親近的花娘軟著聲兒勸云小公子。

    云小公子卻梗著脖子,眼神始終落在徐蜜緗的身上。

    “不曾聽聞小舅舅成婚,那就不是麟王妃,只要不是王妃,我去問小舅舅要,總能要得到的!

    云小公子站在畫舫船舷頭,念念不舍地盯著徐蜜緗,大聲嚷嚷著:“姑娘,你且等著,我定然是能將你要到手的!”

    這句話可給徐蜜緗嚇得后背起了一層汗毛,連忙問燕仰。

    “常豐長公主的兒子,問殿下要什么都能要得到?”

    燕仰的表情有些微妙:“……這么多年,好像是的。”

    這下,徐蜜緗天都塌了。

    玩也沒心思玩了,火燒眉毛地催著畫舫靠岸。什么都管不了幾乎是癟著嘴要哭不哭地催促著馬車趕緊返回麟王府。

    今日她的旬假,麟王殿下也會在這天休沐。哪怕徐蜜緗跑出去玩了,她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都能在書房或者正房里找到想要找的人。

    “殿下!殿下!”

    徐蜜緗提著裙在橫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身后跟著的阿彤和盼瑩都要跑得翻白眼了,也就是燕仰快一步,早先就在庭院中翻來翻去,幾個跟頭翻到了門口,先一步等她。

    徐蜜緗人還沒進院子,聲音先進了院子。

    庭院中青松樹上的鳥雀受到驚嚇,撲扇著翅膀嘩啦沖出層層松針葉,嘰嘰喳喳叫著跳躍到旁的樹梢里,借用寬大的樹葉隱藏身體。

    徐蜜緗甚至還被一只鳥銜著的果子砸到了頭。這下可更不得了,她攥著兇器氣勢洶洶地沖進正房。

    初夏的灼熱在室外是蔓延開的烈焰花。在室內(nèi)卻是冰甕子和蠶絲涼扇驅(qū)趕灼熱后殘留的暖陽溫度。

    徐蜜緗一進室內(nèi)整個人的灼熱都被按下,取而代之是一股股清爽的涼意撲面而來。

    “又怎么了?”

    男人躺在美人榻似乎在午休,夏日里他穿戴也單薄,只一件單薄的羅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坐起身時,一側(cè)系帶松開,半面身子幾乎要裸露時,他抬手拉起系帶,隨手又系上了。

    “委屈成這樣,在外面沒玩好?”明玉泉自想她的理由,順便抬手拍了拍,叫來一個侍女吩咐給徐蜜緗準(zhǔn)備的酥山可以端上來。

    酥山放在冰甕子中鎮(zhèn)著,侍女取來端給徐蜜緗時還冒著寒氣。

    酥山上淋了花醬,旁邊還有兩朵雕刻出來的花朵裝飾。

    徐蜜緗端著酥山水晶碗心情終于好點。

    她坐在明玉泉的身側(cè),用金勺吃了兩口酥山,長吁一口氣。

    “真舒服。要是去了別人家,就不會有人像是殿下這樣對我好了。”

    這句話讓側(cè)躺在美人榻上的男人一頭坐起身來,警覺地盯著徐蜜緗。

    “此言何意?”

    徐蜜緗抱著酥山水晶碗老老實實解釋。

    “……你那個外甥,要我去他家!

    一開始徐蜜緗還沒鬧明白這個要是什么意思,后來回憶到他口中的一見鐘情,徐蜜緗后知后覺猜測,可能是因為她的容貌,又吸引來了一個想要納她為妾的人。

    這事情在她剛?cè)雽W(xué)宮時,發(fā)生過好幾次了。

    他們口口聲聲說著喜愛,卻會衡量她的身份和背景,摳摳搜搜給出一個‘適合’的身份。

    不過自從都知道她是麟王府的女眷后,這種事情再也沒有發(fā)生過,并且之前那些曾經(jīng)口出狂言甚至欺負過她的男學(xué)生,有的悄悄都退了學(xué),轉(zhuǎn)到了旁的學(xué)宮去。

    明玉泉聽徐蜜緗說話總是需要反復(fù)追問猜來猜去。他這會兒可沒有那么好的耐心,直接叫來一直跟著徐蜜緗的燕仰。

    小燕侍衛(wèi)那張嘴最是會添油加醋的。

    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足以讓徐蜜緗目瞪口呆。

    “什么叫一見鐘情非我不娶?什么叫云小公子痛哭流涕要來和殿下?lián)屓耍磕銖哪睦锟匆姷?!?br />
    小燕侍衛(wèi)振振有詞:“兩個眼睛都看見了,云小公子就是這個意思!”

    說罷,又暗搓搓來挑麟王殿下:“主人,云小公子好歹是個晚輩,這樣對您的女眷說這種不知輕重的話,著實可惡!

    明玉泉聽明白了。他的神色淡了下去。

    坐在美人榻上的男人微微垂著頭,窗外的光影一半落在他的臉頰,以高聳的鼻梁為分界,一半被陽光溫柔,一半在陰影中悄然。

    徐蜜緗原本還在沒心沒肺的吃著酥山,忽然看見明玉泉的神情后,她攥緊手中雕花小金勺,盛了一勺酥山,遞到明玉泉的嘴邊。

    “殿下,吃點甜的。”

    明玉泉掀起眼皮,眼眸中是徐蜜緗看不懂的東西。

    他張嘴,輕輕含住小金勺。

    而后忽地瞪大了眼,慌不迭的往后仰了仰。而后更是直接從徐蜜緗手中奪過小金勺,那張原本有些陰郁神情的臉蛋上,只剩下無可奈何的咬牙。

    “這是你吃過的!你丫頭……本王真是……”

    燕仰悟了,這里沒有他什么事,一扭頭就從窗子跳了出去  。

    徐蜜緗看見明玉泉這會兒鮮活的神情,裝傻嘿嘿直笑,討好地將手中的酥山水晶碗也一并遞給了明玉泉。

    “我差點被人搶走都沒有苦大仇深,殿下怎么擺出那副臉孔,怪嚇人的!

    明玉泉三兩口將徐蜜緗的酥山吃掉,咬著勺子長嘆一口氣。

    “本王不想見云摧城,不想……”

    “不想見就不見呀。這位云小公子只是偶然見了一面,說不定過兩天就去別的地方玩了!毙烀劬|說道。

    “他被他母親養(yǎng)的有個壞習(xí)慣。”明玉泉輕嘆,“只要他想要的,怎么哭鬧都要要到手!

    徐蜜緗一愣,小心翼翼問:“殿下和常豐長公主……關(guān)系很好?”

    “小時候,翎王翎王妃會折磨我,但是她會悄悄來照顧我。給我吃的。”明玉泉嘴角牽了牽,“我沒有餓死,她與我有恩!

    徐蜜緗聽到這里,眼睛微微睜大。她心口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揪著疼。

    她手攥緊領(lǐng)口。

    “……常豐長公主,是好人!

    “不是!泵饔袢⒖谭穸诵烀劬|的說辭,“她只是當(dāng)時憐惜我一個孩子,又有血緣關(guān)系,看不過眼幫一把!

    徐蜜緗有些理不清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但是從明玉泉的口中能確定,這位常豐長公主是有幾分薄面的。

    “小燕侍衛(wèi)說,云小公子問殿下要什么,都要得到,是真的嗎?”徐蜜緗小心翼翼試探。

    明玉泉嗯了一聲:“以前的確是,他要什么本王給什么!

    “所以云摧城對你說這種話,著實難辦!

    徐蜜緗心中一涼。她慌張地看著明玉泉,咬緊了下唇,剛要強忍著露出笑臉,卻見明玉泉一臉難辦地揉著額角。

    “本王要是打斷云摧城的一雙腿,常豐會跟我發(fā)瘋。還有壽康太妃……真麻煩!

    徐蜜緗一愣,眨了眨眼,猶豫著問:“殿下不是要……送我給他?”

    明玉泉抬眸瞪了徐蜜緗一眼,順手給了她一個腦袋崩。

    “你在說什么酒鬼瘋話?”明玉泉冷笑了聲。

    “誰能從本王身邊帶走你,那除非是本王已經(jīng)躺進棺材里了!

    “不對,本王的棺材還裝得下一個你。”明玉泉對著徐蜜緗微微揚起下巴,“就算本王躺進棺材里,他們也帶不走你!

    徐蜜緗這下糊涂了:“那殿下剛剛的難辦是……”

    “怎么打斷云摧城的腿,告訴他——不要覬覦本王的人!

    第37章 第 37 章 別殺蜜緗!

    云摧城的腿被打斷會不會哭徐蜜緗不知道, 但是她再不好好學(xué)習(xí),夏旬成績出來,哭得就是她了。

    臨近夏旬考試, 徐蜜緗在泮宮也成了頭懸梁錐刺股的奮斗好生徒。在丁字舍多少有些不合群了。但是她是誰, 名揚整個天下, 半個朝堂見了都要笑顏相迎的主兒, 她要好好學(xué)習(xí), 那整個丁字舍自然是要陪著一起好好學(xué)習(xí)。

    聞恪被卷得是在扛不住, 又開始了他的翹課逃學(xué)。只有蘭靜還能忍著枯燥無聊, 陪徐蜜緗寫策論,做算術(shù)。

    也因為臨近考試,下了學(xué)之后生徒若是想多留,也可以拉著博士多學(xué)一會兒。徐蜜緗等問完她書上不懂的知識,背著她的小書搭子離開泮宮時,已經(jīng)快酉時了。

    虧著夏日里日頭長,這會兒斜陽余暉還未散去,拉長了徐蜜緗上車的影子。

    她前腳和蘭靜告別,準(zhǔn)備回家溫書, 馬車才走出一截就被人攔下。

    “可是麟王府的徐姑娘?”攔著馬車的是一個白面無須的男子, 他的身后停著一輛簡單樸素的馬車, 另有四個年長嚴(yán)肅的女史站在一側(cè)。

    坐在外頭的阿彤回答了, 那人確定馬車?yán)锏娜撕,拱了拱手?br />
    “徐姑娘, 太妃有請!

    太妃?

    坐在馬車?yán)锏男烀劬|一愣。她可不認識什么太妃。

    “公公是否弄錯了,我并未與什么太妃有所往來。”

    徐蜜緗回答時還記得年節(jié)上,宮中的皇后和各位妃嬪給她過賞賜,最后也是明玉泉讓她寫了幾分花箋送了回去, 并未讓她與宮中人往來。

    這太妃輩分就上去了。

    “是康壽太妃。麟王殿下的……嫡親長輩!

    那公公壓低了聲音:“徐姑娘是晚輩,長輩有請,您可不能推脫。”

    康壽太妃?

    徐蜜緗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在她父親當(dāng)初騙她上馬車,還未圖窮匕見時曾經(jīng)提過,就是一位康壽太妃選了徐夕薇,要她去麟王府中奉茶。

    說來,該就是這位康壽太妃了吧。

    康壽太妃好像是翎王的母親,那豈不是說,是明玉泉的祖母?

    徐蜜緗在馬車上坐不住了。雖然不知道這位不曾見過的康壽太妃為何會請她去,但她一個晚輩,自然是不敢推辭。

    只她本想叫盼瑩留下回府,卻被盼瑩握著手腕,面色有些凝重低語:“這種事請阿彤跑一趟。奴婢是麟王府家生子,入過宮見過康壽太妃,這一趟得奴婢陪姑娘。”

    徐蜜緗瞧見盼瑩的神色,同意了她的安排。

    她被換了馬車,坐上了由康壽太妃準(zhǔn)備的馬車。馬車狹小,幾個宮人并不能上車,只有盼瑩能寄下陪坐在她身側(cè)。

    狹小而樸素。徐蜜緗上一次坐這種馬車,還是徐家的。

    也不知長街有何顛簸的,馬車走了一路就晃了一路,徐蜜緗險些坐不住,有些震驚地用手指了指馬車。她什么都沒有說,但盼瑩看得明白,蹲在徐蜜緗的跟前抵著她的耳朵小聲說道。

    “康壽太妃低調(diào)樸素,不愛鋪張浪費,用的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的舊物。”

    徐蜜緗留下了康壽太妃樸實的印象,微微頷首。那聽起來好像是個憐惜舊物不奢靡的主兒。

    “只是有件事姑娘得知道。”盼瑩說話很快,聲音也很小,說完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提防被人聽見。

    徐蜜緗聽見后微微挑眉。

    ‘殿下極為不喜康壽太妃。彼此不睦!

    既然彼此不睦,為何康壽太妃還要專門來找她?

    徐蜜緗被盼瑩這么一說,稍微緊張了些。尤其是進宮門時。巍峨矗立的宮門下有全身覆甲的禁軍守衛(wèi)檢查宮人腰牌。

    馬車掀開簾子,那公公在前頭語調(diào)高揚。

    “康壽太妃召見麟王府女眷!

    滿京城都知道麟王府女眷是誰,禁軍更是清楚這位麟王殿下為了女眷做過什么,當(dāng)即都不敢抬頭看,低頭拱手,很快放了行。彼此都緊張,倒是無人注意徐蜜緗被掀開簾子后笑得有多僵硬。

    馬車抵達大興殿就得下來步行。徐蜜緗還穿著青衿背著小挎包,頭一次入宮她緊張地背都是挺直的?雌饋硐裰窀蛢核频摹

    幸好太妃所在的宮殿遠在西角。并不用經(jīng)過太多有主之殿。

    抵達康壽太妃所在的啟福宮時,宮中早有幾個宮人在殿門外等候。接了她去,卻攔下盼瑩。

    “奴婢受王爺之命,貼身跟隨姑娘,不敢離開半步。還請姐姐通融。”盼瑩不肯離開,伏身行禮請求。

    徐蜜緗更是一把握住了盼瑩的手。

    “她若離開,我怕不認識哪位是太妃沖撞了。不若改日吧。”徐蜜緗還記得這里是康壽太妃的宮人,總是長輩面前的,她也客客氣氣地。

    那幾個宮人對視一眼,為首年長的輕咳了一聲,側(cè)過身。

    “姑娘請吧。”卻也沒有再說要攔下盼瑩的話。

    徐蜜緗緊攥著盼瑩的手,兩人一前一后入殿去。

    太妃所在的宮殿一眼看去就是空。沒有多少裝點擺件。甚至就連殿中垂著的帷幔上刺繡都是舊了的。偌大的殿宇里只有半人高青銅熏香爐算是看起來敦實的擺件。

    除此之外,就只有落月架上幾樣陶瓷玩意兒,和一些扉頁泛黃的舊書卷軸。

    空,清,冷。

    這是徐蜜緗對康壽太妃宮中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掀開帷幔走出來的兩個老嬤嬤,渾身都彌漫著一種陳舊而腐敗的氣息?此难凵裼葹殇h利,打起簾子。

    “姑娘請吧!

    徐蜜緗心里一慌,幸虧身邊還有個盼瑩,她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內(nèi)堂不算大,只擺放著一張供案,塑著一尊佛像,滿屋都是檀香的氣息。

    一身暗灰紫裙的女人跪在蒲團上,手中捻著佛珠默念著什么。

    盼瑩輕拽了徐蜜緗的手腕,她懂了,規(guī)矩地行禮。

    “見過康壽太妃!

    半響也沒有人搭理她。徐蜜緗這下知道麟王殿下和這位康壽太妃是真的很不睦了。

    她也算乖巧,老老實實就這么行禮。

    “閨名叫做什么?”

    女人由著旁邊的嬤嬤扶起身,轉(zhuǎn)了過來。

    她許是有五十來歲,生得原本該是漂亮的,就是年歲上去了皮膚松弛,眉宇中又有深深的溝壑,就像是常年皺著眉留下的痕跡,也顯得她本來漂亮的面容,多了兩份不好親近的刻薄。

    徐蜜緗老老實實回答:“閨名蜜緗。”

    “多大了!

    “還有四個月十五!

    徐蜜緗回答時晃了晃神。上一次聽康壽太妃時,她才不到十四,如今已經(jīng)馬上十五了。她在殿下身邊,被殿下救下,原來已經(jīng)快一年了。

    康壽太妃慢悠悠圍著徐蜜緗打量了一圈,半響,才嗯了一聲,抬了抬手。

    盼瑩趕緊扶著徐蜜緗起身。

    “長得妖妖嬈嬈,個兒高,身段也好,的確不像是十五的,難怪迷得我那沒心肝的外孫為了你來找本宮哭!

    康壽太妃落了座,只用眼角余光撇著徐蜜緗,不知哪里惹到她,露出一臉厭惡來。

    徐蜜緗微微睜大了眼。她猛然想到麟王殿下說到常豐長公主,好像是提到了什么太妃,但是她當(dāng)時并未注意。所以這位康壽太妃也是常豐長公主的母親,云小公子的外祖母?

    這下糟糕了。還被康壽太妃用挑剔的眼神嫌棄的口吻點評了一番,徐蜜緗是半點都笑不出來,表情上就能看出兩份勉強。

    “小小年紀(jì)倒是個禍害!笨祲厶c評徐蜜緗時眉頭習(xí)慣性緊皺,言辭犀利又貶低。

    “當(dāng)初真不該讓你入了麟王府!

    徐蜜緗上一次和長輩吵架還是和繼母,這位康壽太妃又是麟王殿下的祖母,她憋屈的厲害,卻因為當(dāng)初康壽太妃選的人是徐夕薇而無法辯駁。

    好氣。

    徐蜜緗低下頭,緊緊掐著自己的虎口。

    疼痛給她帶來了一點力氣,她緩緩抬起頭。

    “太妃說笑了,蜜緗入王府時發(fā)生了突發(fā)狀況,是臨時定了去的。說來好像也不是太妃的安排吧!

    徐蜜緗癟了癟嘴,還是沒忍住。

    “而且太妃說的那位云小公子。蜜緗什么都沒做,只站在那里,云小公子就嚷嚷著要人。蜜緗也不能堵著云小公子的嘴逼他把話咽回去!

    康壽太妃眉眼一冷直接將手邊的果盤摔到徐蜜緗的面前。

    瓷片碎渣險些濺到她身上,徐蜜緗瞳孔縮了縮,到底僵硬地站在那里沒有動。

    后悔了。不該來的。但是長輩相邀她還真的沒辦法。

    徐蜜緗低著頭。還是該忍一忍的。說話難聽,但是難聽的話她以前聽多了,怎么現(xiàn)在就不行了呢?還是因為在殿下的身邊,被養(yǎng)的萬事順?biāo),不能接受這些難聽的罵人的話了?

    “大膽!狂妄!”康壽太妃被這番反駁的話給氣得嘴唇直抖,指著徐蜜緗怒罵。

    “無知小輩,你以為你是誰?能在本宮面前這般囂張?!小家子養(yǎng)的不知所謂的東西!”

    徐蜜緗被這么指著鼻子罵了一通,眼淚都在眼眶里打圈圈了。

    “太妃招蜜緗來之前就該知道蜜緗是什么樣的人,為何還要將蜜緗招來辱罵?蜜緗又怎么招惹到太妃,要來挨罵?”

    徐蜜緗明知道她最該做的事就是請罪,道歉,但是沒忍住,還是又回了一句嘴。

    “招你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狐媚子蠱惑我外孫的心。原本想著你要是個知趣的,送給我孫兒哄哄他高興也罷了。”

    徐蜜緗瞪大了眼。

    康壽太妃抬起手,兩個嬤嬤上前按住徐蜜緗,盼瑩慌了,要來攙扶徐蜜緗時卻被兩個宮女拖開。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請高抬貴手,姑娘年輕,殿下養(yǎng)的又細致,不曾受過這些,若有冒犯之處太妃娘娘直管請了殿下來直言!”

    康壽太妃聽到這話眼皮一跳,卻很快拉下臉來。

    “莫要拿他壓本宮!明玉泉當(dāng)年說的話你們都記得,除非他死,也不會踏足啟福宮!”

    說罷,康壽太妃使了個眼色,抬起手:“把這個妖媚禍害處理干凈!”

    徐蜜緗察覺不妙,努力掙扎。但是按著她的兩個嬤嬤膀大腰粗力氣極大,她根本掙扎不過。

    “太妃不可!”盼瑩掙扎著喊了一句就被宮女捂著嘴拖了出去。

    “太妃,若是真的殺了她,麟王殿下那里……不好交代!

    “再不好交代,他在本宮這里始終低一頭,早就老死不相往來,本宮就不信他會為了一個沒名沒分的丫頭,闖了啟福宮。”

    “這丫頭不聽話,留在城兒身邊也不放心,送她走吧!

    “弄干凈點!

    康壽太妃低頭瞥了眼徐蜜緗,冷笑了聲,轉(zhuǎn)身離開。

    而外頭等候多時的一個宮女端著一碗藥走近,抵著徐蜜緗的唇。

    “姑娘,這是太妃賞賜,請您莫要為難奴婢!

    徐蜜緗幾乎被按在地上,她掙扎著搖頭,誰也不知道藥汁里到底有什么。但是康壽太妃的殺意很明顯,她要她死!

    不能,她不能死!

    無論是誰都不能要她的命。她是麟王殿下的陪葬品,她只能死在麟王殿下的身邊。

    徐蜜緗拼命躲閃,拳打腳踢地,用盡全力掙扎之下兩個嬤嬤差點沒按住她,叫她起身跑了兩步。而后很快她又被另外一個嬤嬤上前拖住按倒。

    “快些給喂!”

    徐蜜緗被按著嘴巴,眼睜睜看著藥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惶恐地搖著頭,可受制于人,她甚至連搖頭都做不到。

    眼淚,順著她的眼角爭先恐后流出。

    忽地,她想到自己袖中還有明玉泉教她射箭時綁著的袖中弩。

    “啊。!”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按著徐蜜緗的老嬤嬤身中一箭,整個人受力往后踉蹌倒下。

    另外幾個嬤嬤宮女也受驚尖叫。

    徐蜜緗身體一扭幾乎爬出幾個人的圍攻。她散亂著頭發(fā),衣袖早被撕破耷拉著,書搭子也斷了,書卷散落一地。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臉蛋漲得通紅,趴在地上顫抖著按著自己的手腕。

    她……還沒有用袖中箭。

    徐蜜緗恍惚地抬起頭。

    高大的男人扔了手中的長弓,大步走來彎腰將地上狼狽不堪的徐蜜緗抱起。

    “傷著哪兒了?”他明明一臉怒意,猶如地獄鬼使的陰暗,卻在面對徐蜜緗時努力調(diào)整了語調(diào)。

    徐蜜緗定定看著明玉泉,嘴一癟,濕漉漉的臉頰上眼淚再次涌出。

    “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這里是啟福宮!”

    “不可放肆!這里是長輩的居所,麟王殿下射殺太妃身邊的宮嬤這是大罪!”

    啟福宮的嬤嬤宮人發(fā)現(xiàn)那嬤嬤已經(jīng)沒了氣,嚇得臉色蒼白冷汗直流,卻還是紛紛指責(zé)著明玉泉。

    徐蜜緗在明玉泉懷中,能明顯感覺到啟福宮的宮人和外面那些人不同。他們不但對攝政王沒有任何恭敬,甚至還有一種……責(zé)罵。

    像是長期潛移默化的本能,在明玉泉面前毫無奴仆的模樣。

    血流一地,徐蜜緗的眼睛被捂了起來。她趴在明玉泉的懷中,哽咽道。

    “為什么……她要殺我?”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明玉泉抱著徐蜜緗的力道收緊,片刻后,他低頭在徐蜜緗的額頭輕輕碰了碰。

    “不關(guān)阿緗的事,是本王沒處理好!

    “以后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了。”明玉泉抬起頭,眼神冷漠掃視啟福宮上下,而后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兩個侍衛(wèi)。

    “啟福宮上下,一律絞殺!

    此言一出引起,滿宮上下宮人瞬間慌了神。軟了膝蓋跪在地上拼命搖頭。

    “不,不能這樣,麟王殿下您不能這樣!”

    話還沒說完,就被侍衛(wèi)們帶進來的宮人捂著嘴分別拖走,滿屋哀嚎,悲鳴連天。

    回到寢殿的康壽太妃許是得了消息,踉踉蹌蹌扶著嬤嬤的手出來,看見自己身邊多年的嬤嬤躺在地上死不瞑目,捂著唇驚呼。而后用憎恨地眼神死死盯著明玉泉。

    “好大的威風(fēng)!明玉泉,你可還記得我是你的誰?!你在我的宮中也這么放肆,不愧是沒道德倫理的雜種!”

    徐蜜緗呼吸一滯,她幾乎要從明玉泉懷中翻身下來開罵了,卻被男人摟在懷中顛了顛。

    “記得。外祖母,祖母?還是庶母?”

    明玉泉回過頭,那雙狹長的眼中盡是冷冽。

    “你想讓我叫你什么?”

    第38章 第 38 章 原來他是我心愛之人

    康壽太妃臉色蒼白, 踉蹌著退了兩步,搖著頭手直指明玉泉:“畜生,沒有人倫的畜生!虧你叫得出口!你這樣的雜種, 生下來就該死掉, 我就不該留你的命, 長大后這么威風(fēng), 在宮中殺人, 打我的臉, 畜生!”

    徐蜜緗已經(jīng)傻了, 她在明玉泉的懷中像是一個瓤子里只有棉花的娃娃,一動不敢動,甚至不敢眨眼。

    她不動,有的是人動。在明玉泉下達了命令后,啟福宮的宮人分別被拖走,說是要處以絞殺,他們滿地爬著哭喊著求救,喊著饒命,可在此之前, 他們面對能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的攝政王明明是那么的高傲。

    出乎徐蜜緗意料之外, 沒有人對明玉泉和康壽太妃的話有任何反應(yīng)。只有她像個傻子一樣瞪大了眼。

    “若不是你留我一命, 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xiàn)在?”

    明玉泉眉心微蹙, 看康壽太妃時眼神冰冷如凌,絲毫不見兩人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 有的只是對彼此恨之入骨。

    啟福宮外都是明玉泉帶來的宮人。攝政王殿下的命令,幾乎在最快時間就予以執(zhí)行。尤其是端著毒藥的宮女和按著徐蜜緗的嬤嬤,最先脖子上套上繩索。隔著一扇宮門,外面的垂死掙扎哀嚎聲連成片。

    徐蜜緗在明玉泉懷中瑟縮了一下。小小的幅度卻引起了明玉泉的在意, 他垂眸,聲音里還有和康壽太妃說話是殘留的冷意。

    “害怕?”

    徐蜜緗不敢說害怕,也說不出口不害怕,她只是用手指攥著明玉泉的肩袖,默默不語靠在他肩臂。

    男人身上的煞氣微微收斂。

    “為了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你要絞殺幾十個太妃宮的宮人。明玉泉,你可知你在旁人心中是個瘋子,你這一步,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失心瘋到?jīng)]有人倫,沒有理智嗎?!”

    康壽太妃指著明玉泉大罵,憤怒之下毫無形象,彎腰撿起各種東西朝明玉泉砸去。

    然而她的怒罵和發(fā)泄的打砸在明玉泉眼中幾乎是個笑話。根本不等那些東西碰觸到他,早有侍衛(wèi)來擋下,并且將康壽太妃按住。

    “我是不是瘋子,世間早有定論,既然如此我何不再瘋徹底一點。也不用等到下次,今日就一把火送你和你女兒兒子團聚,如何?”

    明玉泉輕笑中胸腔跟著震動,徐蜜緗聽清楚他的話吸收消化后,根本顧不得其他,掙扎著伸出手捂住明玉泉的手。

    她慌張地搖頭。

    “殿下不是瘋子!”

    “不要被她的話影響了,殿下是在……懲處犯了錯的人,”徐蜜緗眼中只能看見明玉泉輕笑時眼眸中蘊含的癲狂,她拼命地支起腰,靠近他不斷說著,“犯了錯的人有犯了錯的處罰方式,他們要殺我,那就是,那就是殺人的罪名,殿下沒有錯!

    “太妃犯錯,殿下不用承擔(dān)任何!”

    明玉泉垂眸,映入眼簾的是狼狽的徐蜜緗滿眼的焦急。為了他。

    她膽怯,心軟。卻在這種時候拼命將罪責(zé)還給那些人,只為了安慰他。

    好像……嚇到她了。

    明玉泉深吸一口氣,勉強按下自己的怒火,嗯了一聲,他雙手將懷中的人顛了顛,抱緊后,不再理會康壽太妃,準(zhǔn)備離開。

    然而他抬腳走出才兩步,身后的康壽太妃狀若癲狂朝著明玉泉嘶吼。

    “畜生!毫無人倫的畜生,你的親生母親你也能殺,你還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殺了你爹,殺了你娘,怎么還要來殺我嗎?天下人都知道你明玉泉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弒父殺母,今日還要增添一條手刃祖母嗎?哈哈哈,你本來就是留著不干凈血脈的畜生,活著就是恥辱,你早就該死了,去年就不是就要死了嗎?為什么不死!你還有什么好活的?去死!雜種!”

    明玉泉閉上了眼,片刻,將懷中的徐蜜緗輕輕放下。他的手掌在她頭頂一觸而過。

    “乖乖等一下。”

    徐蜜緗伸出的手并未抓到明玉泉的衣袖,他長腿一邁兩步走到康壽太妃跟前。

    “今日不殺你!泵饔袢恼Z氣出乎意料的冷靜,“不是因為你不該死,而是阿緗害怕我殺你!

    他從袖中拔出一把短刃,抵在康壽太妃的臉上。

    康壽太妃瞳孔一縮,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畏懼,而后在得知他不會殺她后,表情一變。

    下一刻,明玉泉手起刀落。

    白光閃過,滿地黑發(fā)。

    康壽太妃的發(fā)髻被連著鬢角一起切斷。

    她呼哧呼哧幾乎喘不過氣,驚恐地看見明玉泉手中的刀刃上,有血。

    明玉泉慢條斯理將刀刃上的血擦在康壽太妃的衣服上。

    還算和氣地和她商量。

    “聽著,我以前留你一命,只是想讓你好好看著他們的死,全都是因你而起。讓你日日活在恐懼和悔恨中。但很遺憾,你天生沒有憐惜他人的能力。茍且至今也不見心悸!

    “你甚至以為我是因為那可笑的血緣不殺你。愚蠢!泵饔袢牡度胁粮蓛艉螅忠淮胃盍蚜丝祲厶募∧w,鮮血涌出,康壽太妃連叫都叫不出聲來。

    “你看看你,太妃當(dāng)久了,以為你是什么厲害的人,敢綁走我的人,還妄想鴆殺她?”

    明玉泉抽出刀刃,擦拭干凈,下一刀,直接劃破了康壽太妃的臉。

    尖叫聲直入云霄。

    康壽太妃披頭散發(fā)渾身是血,捂著臉慘叫。

    “你以為我在乎瘋子不瘋子的名聲?你錯了,我若是在乎,就憑你們那些伎倆也妄想詆毀我分毫?”

    明玉泉垂眸看著手中刀鋒,血一滴滴滴落。

    他嘴角一翹,看向康壽太妃的眼神格外陰鷙。

    “我只是厭惡我的身體里會流淌你們這種畜生的血脈。骯臟到讓我想和你們同歸于盡!

    明玉泉說這話時,若有所感地回頭。

    殿門口逆著光的位置,徐蜜緗眼含淚水直勾勾盯著他,臉蛋上灰塵被淚痕沖刷,那雙眼縱然在逆光黑暗中,也因為水霧明亮。

    他略微心虛地松開手,短刀落地,發(fā)出響亮的一聲碰撞,而后像是無事發(fā)生,將瘋狂掙扎捂著臉慘叫的康壽太妃扶起來,親切地替她拍了拍肩頭不存在的灰塵。

    “慶幸吧,她不愿意我被人那么稱呼,不然我不介意今日活扒了你的皮,將你的血肉一片一片切下來!

    靠近時,明玉泉直勾勾盯著康壽太妃的眼,笑得親昵卻殺機四溢。

    他做得出!他絕對做得出!康壽太妃瞳孔緊縮,直到這一刻才明白過去那些年她造就了什么樣的怪物。

    “瘋子……瘋子,都是瘋子……”康壽太妃拼命掙扎開明玉泉的手,連滾帶爬拖著血跡,嘶吼著,“瘋子!瘋子!你是瘋子,你娘是瘋子,你爹是瘋子,都是瘋子……都是瘋子!”

    明玉泉轉(zhuǎn)過身,無奈地對徐蜜緗輕笑了笑。

    “康壽太妃瘋了,沒事,這種血脈下的人,早晚都得……”

    徐蜜緗聽了個全程。她眼淚這會兒止不住的流,只是被按在地上導(dǎo)致摩擦的傷痕并不痛,但她這會兒渾身都疼,疼得捂著胸口的衣裳,大口大口呼吸。

    這一刻,明玉泉才變了神色,沖

    過來一把摟著她。

    “阿緗!”

    “無妨,只是情緒激動加上呼吸過度,”太醫(yī)收回搭在徐蜜緗手腕的手,把過脈后起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給攝政王行禮,“徐姑娘只要稍作休息,緩一緩就好。”

    待太醫(yī)離開后,明玉泉坐在徐蜜緗的床頭邊,伸手整理了一下被角。

    “熱……”徐蜜緗躺在床上委婉地表示,“大夏天蓋著被子,身體都在發(fā)燙,這很奇怪!

    “嗯。”明玉泉這才抬起被角讓空氣進入,親自端了一杯溫水給她。

    徐蜜緗緩了緩坐起身,抱著水杯慢悠悠喝著水,還趁機抬眸看了眼明玉泉。

    他側(cè)坐在床邊,目光落在不知何處。

    這里是啟福宮外的淺霆殿。她呼吸不上來險些昏迷時,就被明玉泉抱到此處招來了太醫(yī)。

    幸虧問題不大。徐蜜緗放下水杯,手在自己胸口摸了摸。

    當(dāng)時怎么就能把自己逼到那種地步呢。是因為康壽太妃對明玉泉的辱罵,還是因為辱罵明玉泉的人,是他的……嫡親長輩?

    徐蜜緗入目之處,放著一展屏風(fēng),屏風(fēng)外還有人在守著。

    “殿下,我們回去吧。”

    徐蜜緗眼巴巴看著明玉泉。

    明玉泉沉吟:“……今日鬧得有些大,我得去見見陛下。你且先等我!

    徐蜜緗還以為要去陛下的宮中,沒想到明玉泉起身繞過屏風(fēng),對著屏風(fēng)另一頭坐著的人微微拱手:“陛下。”

    陛下就在這里?徐蜜緗嚇了一跳,頭發(fā)都快豎起來了。她立刻把被子又圍了上來,想了想,慌手慌腳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衫。

    可不能看起來不雅觀。她如今可是背負著麟王府的名譽。

    “陛下。今日之事……”

    明玉泉還沒說完,明梨棠就起身托著他的手,真誠地回復(fù):“小叔叔所做之事我都懂得。實在是他們太過分,康壽太妃到底是小叔叔的長輩,我……朕之前也不好插手。如今小叔叔安排了最好不過!

    “啟福宮的宮人……”明玉泉又是才開了個頭,小皇帝就自覺接過話題,“這事兒交給皇后!

    徐蜜緗只聽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少女用十分穩(wěn)重但是還有些生澀的聲音說道:“請皇叔放心,此事侄媳會安置妥帖!

    “臣……氣糊涂了,在陛下的宮中動了刑……”

    明玉泉又是才開口,那邊明梨棠就立刻接過話頭去。

    “這有什么,那是小叔叔親近我,才愿意這么放心的做。我很高興小叔叔還信任我!

    許是被自己的侄兒噎得沒話說,明玉泉沉默了片刻,半響后才嘆氣。

    “陛下已經(jīng)十八歲了,不是孩子,不用對臣事事依靠,也不用……太縱容臣!

    “我知道小叔叔的意思,無非是朕如今是皇帝,但是在我心中,小叔叔始終是將我養(yǎng)大的,此世間最親的親人。”

    明梨棠鄭重其事地說道:“明家的血脈不好,先帝那一代更是。但是我不一樣,我隨小叔叔!

    叔侄倆說著話,皇后起身微微欠身:“侄媳去看看……呃……徐姑娘!

    徐蜜緗聽到這里,慌忙坐直了挺起背,又覺著不妥,從床上下來。

    “姑娘別下來,”繞過屏風(fēng)走進來的少女頂著皇后的頭銜,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再年輕,也比徐蜜緗大幾歲,她擺出一副親昵地樣子上前來按住徐蜜緗的手,順勢坐在了床邊,“姑娘還未及笄,如今也不好稱呼,還請勿怪!

    徐蜜緗才惶恐,她旁邊坐著此世間最尊貴的女子,她被按著沒有行禮,還被這么客氣的對待,身上像是爬滿螞蟻一樣別扭。

    “皇后娘娘,蜜緗實在惶恐,”徐蜜緗沒有被皇后的親昵態(tài)度弄得迷失自我,始終保持著謙卑的態(tài)度,低著頭致歉,“今日糾紛實屬蜜緗不慎,給皇后娘娘添麻煩了。”

    皇后握著她的手安靜看著她,片刻后笑了。

    “你知道嗎?”皇后小聲說道,“我也是小皇叔救下來的!

    徐蜜緗詫異地抬眸。只見皇后抬手揮退了身邊的女官,原本也筆挺的背微微彎曲,找到一個更舒服的角度靠近徐蜜緗。

    “我小時候母親不被父親喜愛,父親想要將我訂給一個能給他帶來助力的上峰。我那時才七八歲,那個上峰可能四十了吧。很恐怖是不是,我母親日日以淚洗面,差點抱著我跳河。當(dāng)時的翎王世子派人請了我母親與我去,問我愿不愿意做三皇子的未婚妻。”

    皇后笑吟吟說道:“當(dāng)初無人知道還有一個三皇子,我母親一問,三皇子只比我大兩歲,立刻就定下來了。定下來之后,翎王世子親自去了我家中,宣告了訂婚之事!

    “翎王世子親選的三皇子,我父親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發(fā)賣了小妾,敬愛我母親,走哪里都帶著我,一年后,為我和三皇子定下了婚盟!

    徐蜜緗聽得有些迷糊,幸好皇后善解人意,很快笑著給她解釋道:“因為翎王世子當(dāng)年要出征,他養(yǎng)大的三皇子在京中孤立無援,我的父親官職足夠高,門下也有很多人,若我與三皇子訂婚,在他出征的時日里,就能庇護三皇子。”

    “我與三皇子,都是在翎王世子最溫柔的照拂下得到生命軌跡改變的!

    皇后握著徐蜜緗的手,眼神很是真摯:“知道你忽然見到我們總會擔(dān)驚受怕,但我能告訴姑娘的,是我們對小叔叔的親近摯愛之心,不會改變!

    “所以……”皇后親昵地摸了摸徐蜜緗的頭發(fā),“不要擔(dān)心哦。”

    徐蜜緗訕訕地低下了頭。

    皇后只比她大兩三歲,卻格外的穩(wěn)重成熟。也許這樣的她,才該是皇后吧。

    “好了,他們也該說完了,日后若是有空,來宮中陪我說說話!被屎笳f著忽然笑了笑,抬手捂著嘴,“唔,下一次在宮中見,也許就是我改口的時候了。”

    徐蜜緗漲紅了臉。

    這一日的喧鬧在夜幕降臨后結(jié)束。

    徐蜜緗跟著明玉泉回到麟王府后,被再三確定了身體無恙。

    她沐浴時趴在浴桶邊沿,透過窗子縫隙瞥見夜月清光,撥動水面長嘆一口氣。

    今日真是……復(fù)雜。

    尤其是那位康壽太妃。

    說來今日啟福宮絞殺了那么多宮人,是不是又要麟王殿下被外面謾罵了。

    她趴在自己手臂上埋著頭,又長嘆了口氣。

    早知道康壽太妃派人來時,她不跟著走就是了。也不至于鬧到這個無法收場的樣子。

    徐蜜緗忽略自己能不能拒絕這一點,歉疚之情讓她一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在泮宮整日打聽各種小道消息,還好,并未聽到有關(guān)啟福宮和康壽太妃的消息。

    反倒是蘭軒有了新的消息。

    “祖父說,想將阿兄外放!碧m靜陪著徐蜜緗下學(xué)時,挽著她手臂低語。

    昨日有關(guān)康壽太妃到底是麟王殿下的家事,徐蜜緗只字未提,蘭靜也不知道昨日發(fā)生了多么兇險的事情,與徐蜜緗分享她家中的事情。

    徐蜜緗腳步一頓,好奇地挑眉:“為何?”

    聞恪走在她們身后,雙手抱著后腦勺,大步一跨就繞過了她們。

    “我猜,是因為那位赫赫有名的蘇夫人吧!

    蘭靜滿臉苦澀,徐蜜緗一看兩位好友都知情的樣子,反而蒙了:“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之前兄長能被那個周娘子牽連上,不是因為他心中有了愛慕的人妻卻不敢說么!碧m靜湊到徐蜜緗耳邊小聲說,“據(jù)說,那位人妻是蘇夫人!

    蘇夫人?蘇夫人又是誰?

    徐蜜緗隱約記得好像有人給自己說過。但腦海中的畫面太多并未記清楚,迷茫地問:“她是誰?”

    “你不知道?”聞恪走到她面前倒著走,表情有些說不上來的微妙,“麟王殿下應(yīng)該很清楚吧。蘇夫人,蘇閣老的女兒,也是麟王殿下當(dāng)年的副手,何將軍的妻子!

    “對啊,當(dāng)年的何夫人。丈夫兒

    子都戰(zhàn)死沙場后,收養(yǎng)了一個女兒,寡居了有些年。這位蘇夫人若是論起來,都快四十了吧,你兄長若是和蘇夫人有牽連,難怪你祖父會想把他外放。”

    徐蜜緗有些好奇:“你兄長自己說的?”

    “才不是,就是蘇夫人私下尋我兄長說話,回來后祖父問兄長是不是蘇夫人,兄長沒否認。”蘭靜長嘆一口氣,“很奇怪啊,真的很奇怪,我不記得兄長和蘇夫人有來往,但是你在稷山寺那天,蘇夫人也在,我兄長當(dāng)時不是想跟我們一起去么,我拒絕了,他可能私下去見蘇夫人了。”

    蘭靜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后抱著頭唉聲嘆氣。

    “蘇夫人都比我娘大……兄長到底是這么想的?”

    徐蜜緗也不明白,她拍了拍蘭靜的肩膀:“無論如何,起碼你兄長洗脫罪名了,不會有人再議論他了!

    “我實在是……罷了罷了,兄長自有兄長福,兄長愛慕人妻我就是不服!

    蘭靜越說越氣,還是徐蜜緗按住她的手:“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你兄長不說,周娘子不醒,誰也不知道。畢竟蘇夫人與你兄長年紀(jì)相差甚大,可能是誤會。若是真心相愛……也不該阻人姻緣。”

    蘭靜被勸的想哭。

    “我回去就逼問我兄長,他要是不給我一個準(zhǔn)話,我就吊在他書房門口!”

    徐蜜緗大驚失色連忙勸阻。然而勸不動蘭靜,目送她上了馬車離開后,長嘆一口氣。

    “怎么辦……”

    “沒什么怎么辦的。”聞恪在她旁邊隨口說道,“那蘇夫人不過是障眼法,阿靜白擔(dān)心了。”

    “你怎么知道?”徐蜜緗詫異地抬頭看聞恪。

    聞恪手指在自己鼻尖劃了劃。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大概是聞出來的吧。”聞恪笑瞇瞇地,不著調(diào)的說道,“聞出來蘭軒蘭大公子……心愛之人!

    徐蜜緗卻被他的話唬到,眼睛亮晶晶看著他:“真的嗎?你姓聞,所以能聞到?好厲害啊聞子律!”

    聞恪被夸得臉紅了,抬手捂著臉移開視線。

    “不是……我……哎……”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徐蜜緗迫不及待地問,“那你能聞出來,我心愛之人嗎?”

    聞恪眨了眨眼,抬起頭活動了一下脖子,拉扯著徐蜜緗的書搭帶子將她帶到麟王府的馬車旁。

    “我聞出來,你心愛之人叫聞子律。”聞恪壞將徐蜜緗扶上馬車,壞笑著說道。

    徐蜜緗一愣,手指抵著下巴思考起來:“我心愛之人是你,那這個心愛對不對?什么樣的感覺能被稱之為心愛?”

    聞恪面對徐蜜緗的問題卻是呆住了,他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一把拉住馬車的韁繩,就站在車轅旁抬著頭與徐蜜緗說話。

    “心愛,心愛就是……時時刻刻想著她,想見她,為了她能耐住性子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也能壓制住脾氣。哦,還會想……若是能日日在一起就好了!

    “心愛就是……你與旁人出現(xiàn)在一起時,我只看得見你。也渴望你只能看見我!

    聞恪聲音難得有些干澀,飛快說完一連串的話。

    徐蜜緗聽著聽著,一一對照后,又發(fā)出疑問:“心愛之人和朋友,喜愛,喜歡……有何不同?”

    “不同就是……”聞恪舔了舔唇角,盯著徐蜜緗咧開嘴笑了笑,“若是朋友,我們幾個人做朋友都行,也會說很多話,但有些話不能分享給朋友。若是心愛之人,我只會愛你,你也只能愛我,你我之間不容其他,絕對的獨占。我什么都能告訴你,什么都想第一個告訴你!

    “朋友不會想要成婚,心愛之人,會想要成婚,永遠在一起!

    徐蜜緗聽完了之后,手扶著馬車框一臉困惑地回答:“那你聞錯了。我喜歡知嬌阿靜和你一起玩的時候。但我也喜歡你其他朋友來找你時……唔,我沒有想要獨占你的意思。”

    聞恪垂下頭,抬手抓了抓后腦勺,再抬起頭來時,笑得一臉燦爛。

    “哈哈,是么?哎呀這種聞一聞就能知道的事情,也只有騙騙你才會上當(dāng)了。阿緗,你真是我最喜歡的……朋友!

    “走了走了,你要回你的麟王府,我要去找我新朋友孔雀公子了!”聞恪倒退了兩步笑瞇瞇朝徐蜜緗揮了揮手。

    “下次記得帶上新朋友一起玩,”徐蜜緗趴在馬車上朝聞恪喊,“知嬌要看的!孔雀公子!”

    “知道了知道了!甭勩]了揮手就轉(zhuǎn)過身,大步流星背影格外瀟灑。遠遠地徐蜜緗甚至還能聽見他哼著什么不知名的小曲兒。

    徐蜜緗坐回馬車上。

    什么聞出來的,就騙她。

    但是……原來心愛之人是這樣的啊。蘭軒公子因為有心愛之人,為了對方緘默再三,在大都督府被關(guān)了好幾天。他背負了許多誣蔑與臟水,也是為了心愛之人閉口不提。

    蘇夫人是他的心愛之人嗎?還是為了他心愛之人,擺脫困境的幫助者呢?

    徐蜜緗抱著軟綿綿的靠枕,打了個哈欠小憩片刻,很快抵達麟王府。

    她習(xí)慣性地回到東廂房沐浴更衣后,踩著木屐噠噠走到垂花門,坐在廊下的圍欄旁趴著喂魚,等待著麟王殿下的歸家。

    今日他回來的很早。幾乎徐蜜緗剛坐下掏出魚食,魚兒們圍到一起等著搶食呢,他從圍廊的另一頭大步而來。身后的兩個侍衛(wèi)與他還在說著什么,明玉泉抬眸就看見了徐蜜緗,抬手制止了兩個侍衛(wèi),直直朝著徐蜜緗走來。

    徐蜜緗看見他后下意識忽略了兩個侍衛(wèi),提裙起身噠噠噠跑上前去,攥著他的袖子,歡快地和他說道:“殿下殿下,我跟你說哦……”

    想要分享的話還沒說出口,徐蜜緗忽然愣住了。

    心愛之人……是時時刻刻要在一起,有獨占欲有分享欲,是眼中只有他沒有其他人。是看見他就會開心,會喜悅,會不自覺地笑。也是等待他的時間都是充滿意義的歡樂。

    她面對自己的朋友們,并沒有這種要無時無刻在一起的感覺。也沒有說不允許朋友們交別的朋友,分享的話,很多事情她好像只能,也只愿意分享給麟王殿下。

    徐蜜緗瞪大了眼。

    難道說,麟王殿下是她的心愛之人?!

    她……心悅麟王殿下。

    徐蜜緗呆呆地盯著明玉泉,好像是在自言自語:“聞子律少說了,還有心疼。”

    旁人眼中無所不能,庇護整個江山的攝政王殿下,會讓徐蜜緗心疼到呼吸不過來。

    明玉泉挑眉,彎腰用手戳了戳徐蜜緗的腦門。

    “怎么呆住了?要和本王說什么?”

    徐蜜緗面對驟然湊近的俊美面龐,下意識吞咽了一下。成婚的話,是要和一個人在一起一輩子。她想看麟王殿下……一輩子。

    “我……心愛之人,是殿下……”

    徐蜜緗磕磕絆絆說完這句話后,明玉泉有些困惑,等他聽明白聽清楚后,難得露出了一副呆滯。

    徐蜜緗卻想通了,她抬起頭齜著牙笑得眉眼彎彎,歡快而篤定地宣告。

    “我!心愛之人,是殿下!”

    “殿下,我心悅你!”

    第39章 第 39 章 你的臉想要我親親耶

    徐蜜緗在炎炎夏日的傍晚, 伴隨著暖意的夏風(fēng),笑彎了眼對明玉泉訴說自己最真摯的心意。

    明玉泉愣住了,他的皮膚本來就白, 霎那間染上胭脂色更是給原本的俊美增添了一絲近乎妖異的艷麗。

    他抬起手抵著臉, 側(cè)過頭去。

    “小孩子家家的, 懂什么是心愛么, 行了行了, 今日準(zhǔn)許你不寫字溫書, 不想練功就去玩。本王忙著呢!

    說著忙的麟王殿下火急火燎就要走, 然而袖子被徐蜜緗抱著,他可走不動一步。

    徐蜜緗緊緊貼在他,小嘴一翻就是快速解釋。

    “誰說我不知道,我可太知道什么是心愛之人了!

    她一只手牽著明玉泉怕他跑了,另一只手還抬著一樣一樣掰手指數(shù)給他看。

    “不是說

    心愛之人就是,時時刻刻想念,不愿意分開。”

    徐蜜緗說著,黏在明玉泉的身邊,他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木屐啪嗒敲擊著地面, 發(fā)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我就是這樣的, 心心念念都是殿下!

    明玉泉抬手揮退了身邊的侍從, 另一只手被徐蜜緗抓著,他也揮不開, 只能帶著她走進內(nèi)院。

    內(nèi)院中許是剛清洗過,地上還殘留水漬,兩人走在垂廊下,徐蜜緗步子小跟不上明玉泉的大步一跨, 哼哼了兩聲,本來埋著頭直沖的男人無法,只能放緩腳步。

    “你就是年紀(jì)小跟在本王身邊,這是依賴。算不得什么!

    “那我可是能為了殿下,好好練字的!毙烀劬|立刻說出自己的奉獻,她長高了一截,又穿著高齒木屐,仰起頭幾乎能碰到他的下巴。明玉泉下意識往后仰了仰。

    “當(dāng)年我母親說我的字天生就那么丑,寫再多也沒用。殿下嫌我字難看,我一天寫那么多,從頭練起,就是為了不讓殿下覺著我字丑!毙烀劬|說著還癟起了嘴,“每天寫每天寫,手上都磨起繭子了。”

    她將自己的手舉到明玉泉的眼皮子底下。嬌養(yǎng)了大半年的手不再是當(dāng)初剛來時到處傷口的模樣,細嫩了許多。也因此掌心和指節(jié)上的書繭格外清楚。

    明玉泉看得有些愣神,下意識要問她疼不疼,卻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視而不見。

    “讀書的苦每個孩子都要吃。女兒家讀書更是如此,不好好讀書,以后嫁錯人連休夫的訟狀都寫不出!

    卻是東拉西扯了一大堆道理出來。

    徐蜜緗癟起嘴:“那如果要是嫁給殿下呢,也要寫訟狀嗎?”

    明玉泉下意識就皺起眉冷笑:“本王會讓你覺著嫁錯……咳……”反應(yīng)過來話題的問題,他抬手扶額,索性提溜著徐蜜緗快步回到散微堂。

    夏日的傍晚,余暉透過碩大的青松斜斜拉出一道陰影,正好投射到徐蜜緗走過的位置。

    她一手牽著明玉泉,被拉著往前走時,她下意識回眸看了眼庭院中的青松。

    蒼翠欲滴,枝繁葉茂。

    和冬日覆雪之時一樣挺拔。

    就像……明玉泉一樣。

    她看了眼就被明玉泉拉著回到了正房。

    放著冰鑒的夾間格外清爽,冷氣撲來,徐蜜緗甚至因為溫差抖了抖。

    明玉泉瞥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先丟給她一條小毯子。

    “等著,本王剛回府,先去沐浴更衣!

    徐蜜緗老老實實哦了一聲。房中的女使已經(jīng)熟門熟路給她整理好衣裳,端來冰鎮(zhèn)好的果盤,甚至還有一杯三天才能吃一次的果醬酥山。

    窗開著一條縫,正好讓余暉透過,細若一道線,落在徐蜜緗的后背上。

    她整個人在暖洋洋中,又有著冰甕子帶來的清爽,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更是熟門熟路爬上了美人榻,抱著靠枕小憩了片刻。

    等人沐浴出來,她甚至險些做了一個夢。

    明玉泉往日沐浴更衣出來總是穿著有些松松垮垮,頭發(fā)也很少擦拭干,今日倒是收斂了幾分,明明是在室內(nèi),明明剛剛沐浴過,卻穿著整齊的錦衣,甚至腰上系著平日不怎么愛的革帶。

    革帶束著他的腰肢,窄腰下每一步走動時的力量感,幾乎能涌出。

    明玉泉自己卻察覺不到,隨意用帕子擦干濕發(fā),瞥見躺在美人榻上的徐蜜緗,自己拖了一張椅子來,反思起自己。

    “殿下?”徐蜜緗坐起身,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她倒是毫無形象可言,發(fā)髻都睡得有些松散,和她人一樣蓬松而可愛。

    “來,我們繼續(xù)說。”

    明玉泉還以為隔了半個時辰她總能說些別的,沒想到今日不是一時興起,是真的想要和他說道說道。

    他抿著唇,手抵著下顎,用一種徐蜜緗看不懂的眼神看著她。

    “本王剛剛反思過,是本王的態(tài)度……”

    徐蜜緗聽著感覺不對,慌慌張張打斷他:“等等!殿下先聽我說!”

    “殿下不是問我為何會認為殿下是心愛之人,而不是依賴之人。我是有證據(jù)的。”徐蜜緗快速眨著眼,嘴皮子翻得更是快,“聞子律說,若是有心悅之人,和友人是不同的,有獨占欲。我對殿下就是,一想到若是殿下又養(yǎng)了旁人,每日陪別人讀書寫字,說話聊天,這么親昵……我就……”

    徐蜜緗眨了眨眼,本來只是說,說著說著她好像看見了那副場景,眼眶一紅,眼珠啪嗒就順著臉頰滾落。

    明玉泉看得明顯慌了神,伸出手想要為她擦拭,卻在伸出手后,猛地僵住了。

    徐蜜緗委屈地癟起嘴,抬手擦去眼淚,淚痕清透,她臉頰本就白皙,水洗過后更是濕漉漉的嬌艷可人。

    “不行,我對殿下有獨占欲!

    明玉泉收回手,狼狽地往椅背一靠,側(cè)過頭去。

    “這也只是……太依賴了!

    徐蜜緗愣住,一臉天都塌了的委屈。

    “所以殿下對我沒有獨占想法,殿下覺著,我依賴誰都可以?”

    明玉泉神色微動,他似乎順著徐蜜緗的話想了想,而后咬緊了后牙槽,閉上了眼。

    “不是這么算的……”明玉泉勉強說道,“我們關(guān)系親厚,對彼此有獨占的想法,也很正常。”

    “你太小了,還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心悅喜歡……”

    徐蜜緗眼淚才擦掉又落了下來。

    “每次說什么都是我太小了,每次都說要等我及笄,可是我如今和我及笄只錯幾個月,難道說我在幾個月中就會忽然從什么都不懂變成什么都懂嗎?”

    明玉泉一時語塞,坐直了身體到底沒忍住伸手給她擦去眼淚。

    “別哭了,是本王說錯了。”

    “我已經(jīng)不知道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殿下的問題了!毙烀劬|拍開明玉泉的手,氣鼓鼓地自己擦了眼淚,身體還一抽一抽的。

    “我發(fā)生什么事情第一時間都想要告訴殿下,有了新朋友,去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也是想的殿下。我想和殿下一起去看稷山寺的藤蔓花,我想和殿下一起去畫舫看江面星光,我也不喜歡殿下身邊有別的這么親昵的人,我想一直陪在殿下身邊,不想要別人替代我。明明什么都把殿下放在第一,放在心口,可殿下說這不是心悅!

    徐蜜緗哭得眼眶發(fā)紅,她有些不解地問。

    “只是因為年紀(jì)小所以這不叫心悅,還是因為殿下對我不是這樣,只有兩情相悅才是心悅,所以我的喜歡不是殿下的心悅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

    明玉泉狼狽地否認,他張了張嘴,有些的話幾乎就在嘴邊,卻在片刻沉默過后,他起身認命地坐在徐蜜緗的身側(cè)來,按著她的肩膀,溫柔而不容拒絕地再次替她擦去眼淚,甚至細心地給她眼睛敷上一條絲帕。

    說出的話,自然也變了。

    “阿緗說的,我都懂!

    他換了一個自稱。

    徐蜜緗眼睛上蓋著絲帕,只能看見明玉泉的輪廓,她有些緊張地抓著他的袖子。

    時時刻刻都想黏著他,只有和他接觸時才能帶給她最大的安全感。

    這都不是心悅,那什么事?

    “昨日的康壽太妃,可還記得?”

    他忽然說到了昨日。

    徐蜜緗瑟縮了一下:“……記得!

    “那你知道我與她之間到底是什么血緣嗎?”

    明玉泉的話有種過分的理智。但這份理智中,夾雜著對她溫柔地引導(dǎo)。

    徐蜜緗握著他的袖子,懵懵懂懂地問:“什么?”

    明玉泉整理了一下語氣,用一種較為平靜的話語說道。

    “她是我母親的母親。算是外祖母!

    徐蜜緗昨日聽到了只言片語,但她怎么記得住那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

    只明玉泉這么一說,她有些遲疑地問:“康壽太妃……不是翎王的母親嗎?你母親……是……翎王妃?”

    “嗯,翎王妃!

    明玉泉已經(jīng)說到這里,沒什么好遮掩的,他把徐蜜緗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讓她幾乎讓在自己的大腿上,手還捂著絲帕,怕她眼睛腫,輕撫著。

    “這事除了

    明家人無人知曉,因為太荒唐了。我因此一度想要斷送明家的血脈……也不曾想過成婚,生子,因為我體內(nèi)的血脈……太骯臟了!

    徐蜜緗被放倒在他懷中,明明枕著他的大腿,溫?zé)岬捏w溫隔著一層錦衣傳遞到她的臉頰,可她這一刻心中卻如冰窖一樣寒冷。

    “殿下,不用說……”

    “沒什么不用說的,阿緗。你若是知道我是一個怎么骯臟的人,又怎么會說得出心悅二字!

    明玉泉手指在她眼皮上方輕輕劃過,他似乎在笑,語調(diào)中的笑意卻有說不出的無奈。

    “我的母親是翎王妃沒錯。但我的父親不是翎王。是武帝。”

    徐蜜緗躺在明玉泉腿上,隔著絲帕的眼睛眨了眨眼,在明玉泉等待她的反應(yīng)時,她弱弱地揪了一下明玉泉的腰上的衣裳。

    “武帝……是?”她問的小心翼翼。

    明玉泉沉默片刻,居然笑出了聲。

    “我真是……你……罷了罷了!

    “當(dāng)今陛下你見過,他的父親是先帝惠帝,惠帝之前就是武帝。”

    明玉泉解釋了一下。

    徐蜜緗勉強是弄明白了,掰著手指頭算:“所以陛下喊你小叔叔,是因為你和先帝是兄弟?武帝……可是康壽太妃不是先帝的妃子?”

    徐蜜緗的困惑很快得到了明玉泉的解答。

    “因為康壽太妃年輕時漂亮,武帝看上了自己兒子的妾,惠帝雙手奉上?祲厶闪宋涞鄣腻印!

    徐蜜緗倒吸一口氣。

    “那……那翎王妃?”

    她說著不想知道,可說到一半她已經(jīng)徹底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中。不知道,就不明白明玉泉的態(tài)度,若是知道,可這也太意想不到了。

    “康壽太妃在是惠帝妃子之前,已經(jīng)嫁過人。翎王妃是她入宮前生的女兒!

    徐蜜緗緊張地攥緊了明玉泉的袖子,說話都結(jié)巴了:“可可可……翎王,翎王和翎王妃……等等,他們,他們是不是……”

    “不是兄妹。”明玉泉好心給她解釋,“翎王是惠帝的兒子,抱給康壽太妃撫養(yǎng)。”

    徐蜜緗緩緩松了口氣,她抬手捂著眼睛上的絲帕,一把拉開?捱^的眼睛這會兒已經(jīng)不見紅腫,倒是水洗過后的清澈與明亮。

    “我不是很懂你們之間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但是……翎王妃是你的母親,那怎么父親是武帝呢?”

    “因為明家人是瘋子?祲厶不淼某鋈ァ!泵饔袢臼窍肜湫Φ,可低頭就是徐蜜緗眨巴的明亮大眼睛,沒忍住,聲調(diào)溫柔了不少。

    “武帝當(dāng)年五十來歲,康壽太妃年紀(jì)也上去了,年老色衰,又不是正經(jīng)上位的妃子,武帝在宮宴上看見翎王妃,發(fā)現(xiàn)她生得漂亮。康壽太妃就以她的名義,將翎王妃帶入宮中。”

    明玉泉在說道這個時,抿著唇眼神到底黯淡了不少。

    “后來,翎王妃生下我。”

    “她恨我。恨康壽太妃,恨武帝恨翎王,但她能報復(fù)的只有我。”

    “世人都說翎王世子小小年紀(jì)隨軍出征奔赴戰(zhàn)場……”明玉泉輕笑了聲,“殊不知只是在翎王府被虐待的快死了。為自己謀條生路罷了。”

    徐蜜緗聽到這里躺不下去了,爬起來跪坐在明玉泉的身邊,這一刻她終于懂了之前明玉泉說起翎王和翎王妃時,小小年紀(jì)的他為什么會被自己的母親關(guān)在一個有死人的屋中一天一夜。

    翎王妃恨他。他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是包含恨意的。

    “從我能聽懂語言的時候,聽得最多的就是她咒罵我為何不死!

    “他們死后,我想的最多就是,這骯臟的血脈一定要斷掉。”

    明玉泉才說出這么一句,就又對上了一雙眼淚汪汪的眼睛,他一頓,后面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他耐著性子用絲帕擦去她的眼淚,甚至還能打趣她:“怎么,打算哭一哭讓本王答應(yīng)你?”

    徐蜜緗有些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看著他,焦躁又不安,眼淚又不停地掉,痛苦,難過,讓她窒息到喘不過氣來。

    片刻后,她一頭扎進明玉泉的懷中。雙手緊緊勒住他的腰。

    “殿下,求求你了,我雖然對婚嫁一事很沒有好感,雖然對婚姻的忠誠也很懷疑,但是,但是我很想和殿下成婚,想生孩子!

    她眼淚汪汪地趴在明玉泉的懷中,哽咽地含糊不清地說著。

    明玉泉啞然,半響,他扶著她的肩把人從自己懷中拔出來。

    “本王說了這么多,你沒聽明白?本王體內(nèi)的血脈太骯臟……”

    “不是的!”徐蜜緗氣得怒瞪了明玉泉一眼,眼中還有眼淚,這一眼怒氣沒多少,倒是有些嬌憨。

    “殿下說了那么多,對我而言除了更心疼殿下,更想靠近你之外,阻止不了我一點!”

    “我只問殿下一件事,我心悅殿下,殿下呢?我只要這一個回答!”

    年少的姑娘以最純粹的勇氣與真誠發(fā)問。

    明玉泉一時在她璀璨的眼中迷失。

    “……本王……本王以前不曾想過!

    徐蜜緗立刻兇巴巴說道:“那殿下現(xiàn)在就想。”

    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殿下被兇了,也只能摸著鼻尖嗯了一聲。

    “這件事太復(fù)雜,而且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

    “沒關(guān)系,殿下想說什么我都可以聽,我的答案永遠不會變!毙烀劬|高傲地抬起下巴,展露著她最純粹的愛意。

    “阿緗!

    明玉泉忽然喊她了聲。

    “嗯?”

    徐蜜緗迷茫地發(fā)出一個單音。

    明玉泉看向她的眼神,鄭重了許多。

    “我……我……我……”他連說了三個我,每次之間沉默的時間都更長,似乎有關(guān)于他的千言萬語要展露給徐蜜緗,最后卻還是露出了溫柔的眼神。

    “不會后悔嗎?”

    徐蜜緗奇怪地盯著他:“不會,殿下不要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

    明玉泉聽明白了,他抬手落在徐蜜緗的后腦勺上揉了揉。

    “本王明白了!

    “然后呢?”徐蜜緗追問,“然后呢然后呢?”

    明玉泉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嘴角一翹,帶著一抹笑容懶洋洋地朝徐蜜緗眨了眨眼。

    “答案已經(jīng)告訴你了,若你想不明白,就繼續(xù)想。”

    徐蜜緗小臉皺皺巴巴地:“殿下這不是欺負人么,那我要想到什么時候?”

    “唔……”明玉泉笑瞇瞇看著她,“若是一直想不明白,那冬月初九本王在親口告訴你,如何?”

    徐蜜緗愣住了。

    冬月初九,她成年的生辰。這一天,她將長大。

    徐蜜緗臉上蕩開笑意,甜滋滋地朝明玉泉奉獻自己的喜悅。

    “我果然,最喜歡殿下了!

    明玉泉聞言側(cè)過頭去,面頰浮現(xiàn)出一抹紅暈。

    “……知道了。”

    徐蜜緗又膝蓋往前挪,臉蛋都要湊到明玉泉的眼皮子底下。

    她超級大聲地說道:“我,好喜歡殿下!殿下是我最最最喜歡的人!”

    “……差不多就行了啊!泵饔袢宄烀劬|想看什么,但是他還是沒忍住自己臉上飛起的紅暈,只好努力板著臉。

    徐蜜緗才不怕他呢,雙手捧著腮嘿嘿笑著打量明玉泉的臉蛋。

    “殿下真好看,害羞的時候更好看。我果然無時無刻都想親近殿下。”

    明玉泉有些招架不住,眼前的人最會得寸進尺,只要知道他的態(tài)度,順桿爬的速度比誰都快。

    “行了,你該回自己房間了。”

    徐蜜緗左看右看,怎么看明玉泉怎么喜歡。他在她眼中這一刻就像是最最最美味可口的佳肴,恨不得一口吞下,有想要細細品嘗。

    徐蜜緗忽然無師自通了心悅之人的另外一點。

    “殿下,你的臉,看起來好像很想讓我親!毙烀劬|苦惱地問,“你是想要我親親你嗎?”

    第40章 第 40 章 阿緗:貧寒少女再就業(yè)……

    徐蜜緗解決了一件放在心頭的大事后, 這個人都顯得格外輕松。哪怕面對迫在眉睫的夏旬考試,也能在整理復(fù)習(xí)的時候樂出聲。

    坐在她身側(cè)的蘭靜早就知道她只要有任何傻乎乎的行為,一定和她家那位殿下脫不了干系, 根本不問的, 只找了個時間告訴徐蜜緗, 她的兄長蘭軒已經(jīng)確定要外放金州了。

    徐蜜緗彼時正在抓耳撓腮寫策論, 忽地聽到金州二字, 筆尖在紙上化出一條墨痕來。

    “金州?”她抬眸。

    “嗯, 南邊

    的金州。是個山清水秀, 富饒的好地方。祖父為了兄長也是費勁了心思!

    徐蜜緗眨了眨眼睛,低頭換了自己的紙,重新開始謄抄策論。寫著寫著,筆抵著下巴,忍不住側(cè)眸看向窗外。

    如今已經(jīng)是夏日的尾巴,盛夏暖風(fēng)蟬鳴,綠茵茵的垂柳遮擋萬物,就連陽光也只能透過一星半點來。

    金州啊……

    沒幾天,蘭靜又問徐蜜緗, 要不要去送別蘭軒。

    到底是好友的兄長, 徐蜜緗自然是答應(yīng)了, 順便還給蘭軒準(zhǔn)備了一份離別禮。臨出門前, 她從自己的枕頭下拿出去歲生辰明玉泉給她的金磚,鄭重其事裝進盒子里, 連同離別禮都放在一起。

    蘭府嫡長公子身上發(fā)生了一些官司,被迫離開京中,這個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能知道的, 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

    在京城外的十里亭,徐蜜緗跟著聞恪,按照蘭靜交代的時間抵達時,蘭家兄妹瞧上去累得兩眼無神,許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批又一批的送別者。

    “阿緗!”

    蘭靜本來都累得趴在十里亭的圍欄處,眼睛瞥見剛下馬車的徐蜜緗和聞恪,眼睛一亮連忙招手叫她去。

    蘭府的親人許是早早就送過了自己孩子,這里只交給了兄妹二人。徐蜜緗走過去就被蘭靜牽住了手。

    “徐姑娘!弊鳛楸凰蛣e的當(dāng)事人,蘭軒自然是在的。他與徐蜜緗見面次數(shù)不多,但每次見面,都是文質(zhì)彬彬地涵雅,舉手投足總有一種淡然的恬靜感。

    蘭軒率先行過禮,他的目光第一次正經(jīng)落在徐蜜緗的身上。

    徐蜜緗客客氣氣回了禮,又從阿彤手中接過一個小匣子,雙手遞出。

    “蘭公子,此后一別不知何日再見,萬望公子此后一番風(fēng)順。”

    蘭軒接過小匣子,眉眼處多了一絲溫柔。

    “多謝徐姑娘!

    蘭軒接過小盒子,朝徐蜜緗露出了一個稍顯溫柔的笑意,下一刻,他就克制地收回視線,妥帖地主動退后兩步。

    風(fēng)吹起徐蜜緗鬢角的發(fā)絲,炎炎夏日,哪怕是上午也熱得人一身汗。她給聞恪讓開了位置,跟蘭靜牽著手到角落說話,那邊讓給了聞恪。

    “蘭阿兄,我家在西嶺,距離金州也不算很遠。若是蘭阿兄在金州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的,只管寫信給我爹!

    聞恪和蘭軒的對話就相比較自然又隨意得多。

    “有聞兄弟這話,拙兄定然要去叨擾聞世伯。聞兄弟入京讀書兩年,不知可有什么手書或者話需要拙兄轉(zhuǎn)達的?”

    旁邊的徐蜜緗聽到這里,悄悄抬頭去看蘭軒。

    “西嶺和金州有多遠?”

    蘭靜想了想:“許是二三百里路吧!

    那的確不遠。金州是個好地方,繁華富饒,位置就在西嶺所保護的平原,隔開一個西嶺,就是崇山峻嶺。

    徐蜜緗又看了眼蘭軒。

    金州啊……

    蘭軒若有所感,他在與聞恪說話之余,微微回眸。

    徐蜜緗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

    “你兄長真的……像極了書中的君子!

    也是如此,哪怕周娘子親口說指使她下毒的是蘭公子,也幾乎無人能信。說來周娘子昏迷了幾個月,也不知還能不能醒來。只有她醒來,才能知道最終的答案。

    徐蜜緗微微嘆氣。

    “是啊,就是腦子不好,認死理!碧m靜對自己的兄長口中可不客氣。

    徐蜜緗可不敢笑。她還在糾結(jié)一件事,趴在蘭靜懷中嘆氣。

    直到聞恪和蘭軒的交談結(jié)束,蘭軒走入涼亭,掀起的竹簾帶進來一股熱風(fēng)。

    徐蜜緗訕訕地坐直了身體,故作端莊。

    “剛剛和聞兄弟說到要去西嶺看望聞世伯。徐姑娘可有在金州或者西嶺的親朋好友,軒可代為探望。”

    蘭軒停在徐蜜緗前面幾步遠的位置,客氣地問道。

    徐蜜緗起身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對著蘭軒屈膝行了個禮。

    “本不想勞煩蘭公子,但蘭公子開了這個口,蜜緗厚顏,請?zhí)m公子……代蜜緗轉(zhuǎn)交一物!

    徐蜜緗頭一次這么拜托人,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還好蘭軒極有耐心也溫和指導(dǎo)她:“不知是何家何姓?是一家還是單指某位?”

    徐蜜緗將含在口中許久的字吐出。

    “金州陸氏,三房長子陸鳶則之妻!

    徐蜜緗沒說出那人的名字,但是金州陸氏三房陸鳶則年近三十,三年前才娶妻。

    徐蜜緗立刻叫來阿彤,將她早上猶豫了很久還是裝上的檀木小匣子拿出,有些重,她吃力地抱著,遞交給蘭軒。

    “不知要給這位夫人帶什么話?徐姑娘可寫了信?”蘭軒接過小匣子沉重的分量入手他面不改色問道。

    她交給蘭軒后,自己低著頭腳尖蹭著地。

    “也沒有什么,只告訴她,我很好!

    蘭軒了然。

    這一番送別,眼見著天快正午,再不出發(fā)就是日頭最曬的時候。蘭軒身邊的下人已經(jīng)套好了馬車,等待著他。

    “那……就此別過。”

    蘭軒抬手拂過自己妹妹的頭,對兩位小友微微拱手后,轉(zhuǎn)身離開。

    他的衣擺揚起一道弧度,他的背影在夏風(fēng)之中是青竹一般的筆挺高潔。

    臨上馬車時,蘭軒腳下頓住。他遲疑地轉(zhuǎn)過身。

    十里亭中,蘭靜眼眶有些發(fā)紅,徐蜜緗魂不守舍,唯有聞恪是最看得清局勢的,朝著他抱了抱拳。

    蘭軒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深深看了眼涼亭之中的人,頭也不回上了馬車。

    此后幾天,徐蜜緗經(jīng)常問蘭靜從京城到金州有幾天,她兄長什么時候能到。

    “若不是我知道你與我兄長都沒見過幾次,我都要以為你對我兄長起了什么心思呢,這么在意他的行程!

    蘭靜扒拉出博士交代他們要復(fù)習(xí)的書籍,臨近考試,她也開始了頭懸梁的狠勁,頭也不抬說道:“這個問題我都回答你幾百次了,京城到金州有千里之遙,怎么走也要半個多月。若是遇上路況不好的,一個月也有的!

    徐蜜緗蔫蔫兒地哦了一聲。她趴在案幾上,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強行將心思放在眼前的策論上。

    還有幾天就是夏旬考試,這可是關(guān)系到她與麟王殿下的賭約?刹荒苡兴W失。

    這幾日也不知道明玉泉在忙些什么,經(jīng)常不在王府。起初徐蜜緗還以為是因為康壽太妃的事情,后來得知皇后將啟福宮的人暗中處理,只給出宮中有人行刺這個答案,并未牽連到明玉泉。那他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徐蜜緗連續(xù)幾天都去大都督府外接明玉泉下值。兩人一起從大都督府回到王府的這段馬車距離,成了他們這幾天最親近的相處時間。

    “這些天不要亂跑,近日……京中有些不太平。”

    明玉泉任由徐蜜緗將他接回王府,沐浴更衣后,來到西廂房專門叮囑了徐蜜緗一句。

    徐蜜緗本來捧著書在溫書,猛地一看明玉泉穿著一身黑衣,明顯是一副要外出的模樣,她愣了愣。

    “殿下又要出去?”

    “嗯。”明玉泉不想影響徐蜜緗的心情,只說道,“胡市有些異動,本王要去看看!

    徐蜜緗起身眼巴巴目送明玉泉離開,她靠著門口的立柱,眨巴著眼。

    騙人。

    胡市有異動,去的可以是差役,甚至金吾衛(wèi),不至于會讓他去。

    一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還瞞著她。

    等明知嬌回來,她可是什么都能知道的。

    明知嬌送來的信中說,她還有三天就出發(fā)。按照她收到信的時間來看,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半路了。

    真期待知嬌回來后就面對夏旬考試的樣子,一定會抱著她哇哇大哭吧。

    徐蜜緗很快把自己哄好,繼續(xù)低頭認真溫書。

    原本徐蜜緗還以

    為胡市有異,只是小事。等過了幾天泮宮的生徒們都開始提起這件事。

    “你聽說了嗎?去胡市的私塾女生,被人綁走了!”

    “不止一個了吧,在胡市綁人,會不會是異族?比如說……烏戎國?”

    “烏戎國要是敢在京中綁走私塾女學(xué)生,豈不是刻意挑起事端?”

    徐蜜緗和蘭靜路過食舍時,聽見不少進進出出的生徒們都在討論這件事。

    她詫異不已。

    “胡市有女學(xué)生失蹤?”

    “我這些天也和你天天溫書,根本不知曉啊!碧m靜立刻抓著徐蜜緗的手,“我們?nèi)柭勛勇。?br />
    偏生聞恪近日又逃學(xué),沒讓她們倆抓著。所有人都在討論,她們兩個卻毫無信息來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若……去問問阿瑤?”

    范瑤出身市井富商,旁的不說,這種消息定然是最靈通的。

    她們離了泮宮直接駕馬車前往范家的茶樓。店小二早就記住她們二人,兩人才落座的工夫,范瑤背著個書袋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來了。

    她許是從外面跑進來的,臉頰比粉裙還要粉,熱得她搖著扇子狂灌溫水。

    “這些天你們都說要考試,怎么叫也叫不出來,今兒忽然來找我,定然是有什么事吧。”

    范瑤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在徐蜜緗對面,直接推開二樓的窗子,往下看了眼。

    徐蜜緗和蘭靜對視了一眼。

    “阿瑤可知胡市出了什么事?”

    “知道。”范瑤收回視線,干脆利落說道,“有私塾的女學(xué)生下了學(xué)在胡市買肉餅,轉(zhuǎn)眼間就消失了!

    “我家在胡市也有個鋪子。這些天金吾衛(wèi)天天都在巡查,前兩日夜中,聽聞你府上那位殿下還親臨過,但是毫無頭緒。”

    范瑤嘴皮子翻得很快:“這些天私塾的女學(xué)生都是由家中遣人來接。我家有個鏢局,專門派了些人來接活兒,護送那些女學(xué)生回家!

    徐蜜緗聽到這里不由得皺起眉,她手抵著下巴,眉眼間都是焦慮。

    “私塾的女學(xué)生……消失……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目前似乎是的。”范瑤無奈地嘆了口氣,“思燕她們都不太敢去私塾,這兩天都是我叫鏢局的人跟著,才去讀書的。到底是……馬上要考試了!

    徐蜜緗瞪大了眼:“這個節(jié)骨眼因為考試都不能回家避險嗎?”

    “女學(xué)生若是不好好讀書,錯過一次考試就是一年,日后不好考取女官的!狈冬幙粗烀劬|輕笑,“女兒家的路,本來就少,現(xiàn)在是鋪滿荊棘她們也不能放棄的!

    徐蜜緗抬手抵著唇:“……是我淺薄了!

    世人都說讀書是唯一的路,對好不容易能讀書考取功名的女兒家來說,更是一條不能放棄的路。考試成績會跟著她們直到考取功名,若是錯過一次,還不知道以后要耗費多少精力來彌補。

    “只要不去胡市,是不是就能避險?”蘭靜問道。

    范瑤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前些天的話是,這兩天又丟了一個女學(xué)生。她沒有去胡市,只是放學(xué)的路上去酒樓給家中買了一份烤魚,進去后就沒出來!

    徐蜜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由得貼近蘭靜。

    “不去胡市也會出現(xiàn)意外,也就是說,胡市并不是特定的問題!毙烀劬|一邊害怕,一邊還在努力想,她想到哪里說到哪里,“只有私塾的女學(xué)生,沒有學(xué)宮的女學(xué)生?”

    “學(xué)宮的女學(xué)生都是出身官宦,出行都是馬車,身邊也有隨從侍女,要買什么都是底下人去買,不會親自出現(xiàn)在街頭,所以……起碼目前沒有學(xué)宮的女學(xué)生出事!

    “而且若是私塾的女學(xué)生,家中大都普通或者貧寒,就算出了事家中能狀告到奉天府去,也不是最快的速度。這個時間差中,足以讓惡人將被拐走的女學(xué)生……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范瑤說道,“距離第一個女學(xué)生丟失到奉天府開始搜查中間,還丟了兩個!

    “你們?nèi)羰侵缓闷孢@個,知道了就早些回去吧,不要中途下馬車,不要離開侍女的視線。”范瑤起身叮囑她們:“雖然你們是泮宮的,但還是小心為妙。我也要走了,這些天父親不允許我在外逗留到天黑,我還要去查賬,就不陪你們了!

    從范瑤這里得到的消息讓徐蜜緗一路都在想,想到回到王府也想不明白。

    直到她沐浴時手在水面劃過的層層漣漪,讓她猛地一愣。

    這下她可顧不得沐浴了,慌忙從水中爬起來,驚得旁邊的折柳連忙按住她:“好姑娘,這是怎么了?”

    “折柳,我要去見殿下!”徐蜜緗急得險些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水,狼狽地趴在木桶旁邊,“幫我拿一下衣裳!

    折柳只是被她忽然起身的動作嚇到了,聞言也手腳麻利給徐蜜緗擦拭了身體,穿上了可以見外人的一襲孔雀色襦裙,只徐蜜緗不愿意擦頭發(fā),折柳追了一路硬是在徐蜜緗走到正房前將長發(fā)上的水珠勉強擦拭掉。

    然而正房并未點燈。徐蜜緗走到門口忽然想到,這些天麟王殿下那么忙,許是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入夜前回到他的房中了。她立刻轉(zhuǎn)身前往他書院。

    阿彤提著燈在前,折柳怕夜風(fēng)吹著徐蜜緗,專門跑回去拿了一條小斗篷來給徐蜜緗披上。

    “不管姑娘有多要緊的事,入夜吹風(fēng)哪怕是夏日,也容易受寒。姑娘家可得記得!

    徐蜜緗點頭,親昵地抱著折柳的胳膊:“我知曉了。”

    抵達書房時,徐蜜緗果然看見書房燈火通明,門外還有兩個侍衛(wèi)守著。

    侍衛(wèi)主動拱手錯開身,敲了敲房門。

    “進。”

    徐蜜緗推門而入。書房中擺放了兩個九枝連理青銅燭臺,這會兒全都點著燭,并另外有十幾顆明珠在期間散發(fā)著溫潤的光澤。

    明玉泉果然坐在書案后,穿著一身蒼青色錦衫,并未抬頭,手中筆落不斷。

    “殿下。”

    徐蜜緗走上前去也沒有打擾明玉泉奮筆疾書,而是自己屈膝跪坐在書案的另一端。

    明玉泉到底寫不下去了,抬眸。

    “怎么了?”他這些明顯是分出了精力在有關(guān)事上,眼下難得多了一絲青色。

    徐蜜緗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眼下,而后被明玉泉一把抓著。他也沒有別的動作,只是握著她的手腕低頭在她手掌處深吸了一口氣,再抬起頭來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模樣。

    “殿下是在為了丟失的女學(xué)生煩心嗎?”徐蜜緗小聲問。

    “知嬌不在京中,你倒是還有旁的消息靈通路子!泵饔袢蛄恐p笑,“看來我們家阿緗人緣很好!

    徐蜜緗嘿嘿笑了笑,以為這是單純的夸獎,主動將新的朋友出賣了:“阿瑤消息最靈通了!

    “嗯,范家的姑娘,很好!泵饔袢谛”咀永镉钟浟艘还P。

    徐蜜緗想起來自己是來做什么,立刻問道。

    “若是有人能在被拐走的途中記下被轉(zhuǎn)移的路,是不是之前被拐走的女學(xué)生都能被救出來?”

    明玉泉聞言,眼睛一瞇。

    “這是誰告訴你的?”

    徐蜜緗在他的眼神下緊張的縮了縮脖子:“窩窩……我剛剛想到的。”

    明玉泉見狀輕搖搖頭:“豈是那么容易。且不知之前丟失的女學(xué)生們到底還在不在,何況這種行為無異于將記路的女學(xué)生置入危險之中。最后能否成功都是問題。若是不成功,等于主動送了一條人命出去!

    徐蜜緗泄氣。看來她能想到的,殿下早就想到了并且想得更通徹。

    “那若是找人假扮女學(xué)生呢?”徐蜜緗不死心問道。

    “暗衛(wèi),女官,殺手,一則年紀(jì)不符,二則氣質(zhì)不同,他們的目標(biāo)都是十三四歲半大的貧寒女生,很難找出合適假扮之人!

    十三四歲貧寒女學(xué)生?

    徐蜜緗

    想了想,反手指了指自己:“殿下,你看我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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