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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第 25 章 您要我命嗎?請家長!……

    亂了。

    全亂了。

    徐蜜緗揮出第一拳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只是一個國子監生徒的一時激憤。當她打出第二拳且高呼著道歉時, 所有人都知道全亂套了。

    身著青衿的國子監少女,陪護的明顯是出身高門的少年,兩人你一拳我一巴掌撕開了這一場戰局。

    而其中不乏有正義的國子監生徒, 更別提里面還有些宗室子弟, 第一拳他們沒占到先機, 這會兒一個個口語前自稱‘明家人’, 一個個撩起衣袖也嗷嗷叫著沖了上去。

    挨打的都是剛剛在那一場中一起抨擊麟王殿下和薛陡莨, 甚至口語帶到了陛下的學子, 這頓亂揍之下幾個學子也奮起反擊, 你一拳我一拳,兩三個人的小規模私斗,逐漸因為殃及池魚太多,年輕的學子們一肚子氣,青春更甚的國子監生徒們也沒有幾個好脾氣的,嗷嗷打作一團。

    被打的人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只他根本無法從聞恪的保護下碰到徐蜜緗分毫,越發憤怒毫無章法揮舞著拳頭,幾個陪同他一起抨擊麟王殿下和薛陡莨的學子同樣挨了揍, 他們可不管什么同伴不同伴, 打到自己的都是敵人, 互相甩著拳頭甩著鍋。

    “都是你提什么陛下偏聽偏信!”

    “難道不是你先說的麟王殿下?!”

    “天子腳下目無王法, 這就是你們學宮出來的生徒嗎?!”

    蘭靜冷靜地從人群中精準給徐蜜緗遞了一根長長的掃帚,瞥了眼憤怒的落榜學子, 從容說道:“抱歉,我們生徒就是這么狂!

    徐蜜緗人小手短,剛剛全靠聞恪的保護,這會兒有了好姐妹遞來的武器, 頓時挺直了腰背仿佛翎王世子戰神附體,杏眸一瞪沖上去把舉起茶壺想砸明知嬌的學子一掃帚打翻!

    “歹徒!休傷我姐妹!”

    明知嬌拍著胸口退后,驚魂未定給自己姐妹一個大大的肯定,而后貓著腰溜出人群,抓來自己府上的小廝。

    “趕緊傳個話去給我爹,徹文館出事了!讓我爹趕緊去找我小叔!他心肝兒在這里,晚了就出大事了!”

    交代完小廝,明知嬌一邊念著‘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一邊一咬牙挽起袖子沖上去。

    “姐妹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這一場混戰的開始只是一拳,現在整個徹文館一樓漫天飛著茶壺茶碗,偶有力氣大的扛起長凳當做武器,原地一圈轉下去無差別掃射所有學子,而他口中還在狂笑著。

    “吾輩男兒,該是錚錚不屈,剛毅如鐵!吾輩不才,骨子里依舊敬佩麟王殿下,愿以此生為麟王殿下討要公道!”

    “好兄弟!”徐蜜緗學著聞恪的口頭禪,給了這個長凳兄弟一個夸獎地

    拍肩。

    聞恪欣賞著打群架中依舊閃閃發光的徐蜜緗,目光始終跟隨著她。她力氣小沒關系,只管揮出她的武器,他自會補刀。

    更別提還有暗地里不斷支援遞來各種武器的蘭靜,單憑一個明知嬌,閉著眼攥著一把刀旋轉跳躍,都無人能及。

    四人小分隊打出了浩大聲勢,讓他們陣營的生徒臉上有光,紛紛嚷著不能輸給小女娘,高舉著胳膊又一次沖赴戰場。

    戰場中本來是有無辜中立的學子。他們只是為了等待成績來的徹文館,在群架混戰中左邊勸說那幾個學子道歉,右邊又請生徒們不要欺人太甚。不知是哪句惹到了人,一拳揍到鼻子上。等人擦著鼻血從地上踉蹌得爬起來時,戰場中已經沒有了中立無辜,有的只是被誤傷后無處宣泄氣憤的受害者,他們自然而然加入戰局,也不拘泥為了哪一方,單純就是不服就干,打就完了。

    徐蜜緗始終記得她的目的,她在人群中不斷尋找那幾個口誅筆伐麟王殿下的學子,一張張面目可憎的臉早在群毆中變得鼻青臉腫,她的分辨辦法就是揪著人衣領子問:“說,麟王殿下是大英雄!”

    被揪著的學子何嘗不知這一場滑天下之大稽的群毆就是這位漂亮到讓人第一眼看了會臉紅的少女引起的。其原因就是為麟王殿下伸張正義。

    不管起初是什么想法,這會兒被揪住了命門,漂亮少女的身后還有一個笑瞇瞇掰著手指的暴力少年,嘴巴自己就會說話了。

    “學生敬佩麟王殿下雄韜偉略,他自然是天下的英雄!”

    這話說到徐蜜緗的心坎兒上了,滿意地踮起腳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學子肩膀,一揮手納入陣營。接著由蘭靜分發戰場武器,明知嬌開辟戰場,徐蜜緗和聞恪作為主要武斗人員,形成一個扇形陣營朝抵抗學子包圍而去。

    頑固抵抗的惡劣學子們一邊喊著‘權勢壓人’,一邊渾水摸魚將其余自己想罵的權貴也都罵上。正巧罵在了國子監生徒的家人頭上,暴跳如雷的少年少女們再也不矜持,一邊惡狠狠回罵回去,一邊拳頭就跟了上去。

    徹文館的戰亂持續了不知多久。有倒在地上的學子被踩得哎呦叫喚‘快出人命’了,徹文館的職人們也束手無策,將后院吃茶的國子監博士們一股腦推了出來讓他們解決。

    今日春闈放榜大好日子,博士們帶著生徒外出也有一些放松的意思在其中。怎么茶還沒吃幾口,幾十個生徒和殿試出來的學子們打起來了?!

    眼前一片青衿混雜著儒衫,打得雞飛狗跳衣袖亂飛,漫天飛舞著不知誰的袖子和筷子。博士們眼前一黑,聲嘶力竭。

    “住手!住手!你們在做什么?!快住手。。!”

    徐蜜緗還在聞恪的指導下學著怎么用拳頭和武器給自己制造出一個安全環境。不得不說聞恪是打架的個中好手,就算不用成套體系的功夫,單純在這種文人的場子中,他的經驗與教學也足夠讓徐蜜緗成為此間戰神。

    徐蜜緗頭一次知道遇上不講理的人時,拳頭的硬度才能成為話語權的主導,她興高采烈,打得渾身熱血沸騰,耳朵里好像聽見了什么,順勢把眼前的人打翻后扭頭問聞恪:“誰在喊什么?”

    聞恪隨意瞥了眼博士,回過頭來。

    “沒誰,你繼續!

    徐蜜緗認真道謝:“多謝聞師傅教導!學生展現作業了!”

    徐蜜緗嬌呵一聲,威風凜凜沖上前去。聞恪自發緊隨其后掃尾。

    偌大的徹文館到處都掛著書法字畫,此刻有的被人趁火打劫藏進衣服里,有的在暴力學子的拉扯下撕了個粉碎,飄散的碎紙簡直是一出夏日飄雪的哀歌。

    “別打了!別撕我的字畫!”

    徹文館的主人也被驚動了,搭乘馬車跌跌撞撞沖了進來,奈何上百個年輕學子根本不是老骨頭能擠得進去的,只能拍著膝蓋長呼短嘆哀嚎連連。

    “我要報官了!”

    往日是風度翩翩的文人學子,這會兒都是殺紅眼的戰士,沒有一個人把這句話聽進去,還在嘶吼著揮舞著宣泄著。

    “翎王世子十三歲單槍匹馬深入敵營放火燒糧倉時你們在哪?!”

    “翎王世子率領軍隊連追二十里失地時你們在哪?!”

    “你們能在家中挑燈夜讀為科舉準備的安穩,都是翎王世子帶著一兵一卒一天一天打下來的!誰能指責翎王世子?除了王室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指責他!他是給了我們江山安穩的大英雄!”

    此言一出振奮人心,生徒們高揮著手臂。

    “向麟王殿下道歉!”

    氣勢洶洶之下,那些口出狂言的學子更不敢道歉,無錯尚可辯解,若自己都認了錯,之后只怕再也抬不起頭來。偏生不肯認錯,又是一場糾紛。

    這邊打得滿地塵土飛揚,那邊泮宮的幾個博士臉都快貼到地上,氣得捶胸頓足。

    “你們……還不快停手!”

    也不知是哪個學子或者公報私仇的生徒,將軟綿綿的靠枕砸了過去,直接把博士氣得兩眼一翻,險些背過氣去。

    不多時,奉天府衙役趕到事發地。

    前來的衙役才跨過門檻,將外頭圍觀的百姓驅趕了一截,一扭頭發現打架的是剛從殿試出來接成績的學子舉人,另一頭則是京中橫著走的國子監生徒。

    衙役們握著手中水火棍面面相覷。

    里頭那是什么,一半都是青衿!

    誰敢上去吆喝?都是奉京城里討生活的底層衙役,瘋了嗎去驅趕這群王孫公子宗室女?

    眼看著差役們根本不敢踏足戰場,徹文館的主人急了,顧不得其他給他們指了條路:“去找金吾衛來!”

    博士連忙去堵著:“可不行!他們都是泮宮的生徒,怎么能讓金吾衛出面呢?!”

    “博士!再不找金吾衛來,這群祖宗里出個事,你我都擔待不起!”徹文館主人怒急。

    博士再一扭頭,發現戰況中果然有學子倒在地上,抱著胳膊腿兒哎呦叫喚。

    無法,只能派人去尋金吾衛。

    徐蜜緗這頭還打得火熱呢,她除了書法,其余學什么都快,打架在聞恪的指導下越來越有模有樣,還握著她的武器長掃帚呢,只聽一聲怒斥,震徹整個徹文館。

    “所有參與械斗者,一律押解到——奉天府!”

    徐蜜緗一愣,扭頭看向徹文館洞開的大門。身著輕甲的金吾衛列隊而入,手持長刀分開打斗的人群,另有一群金吾衛四面八方唯獨,不漏過一個參與者。

    上百參與群毆械斗的學子生徒們臉色一白,后知后覺自己做了什么,紛紛扔下手中的武器,要么說自己是剛中舉的進士,要么說自己爹是誰爺爺是誰。

    徐蜜緗也嚇到了,扔下手中的掃帚,和自己的好友緊密貼在一起。

    “我是不是闖禍了?”

    明知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沒事,你還沒把天上通個窟窿出來,問題不大!

    慌張的不只是徐蜜緗,還有那些學子們,十年寒窗讀到現在一場群毆可能讓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不少人面對鐵甲金吾衛忍不住哭出聲來。

    “為首者,是誰?”

    門外,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金吾衛中郎將厲聲問道:“天子腳下,何人狂悖至此?!”

    近百名狼狽的學子生徒,下意識地將目光聚集。

    衣衫整齊兩個丸子發髻都絲毫沒有破壞,一臉嬌憨的漂亮少女傻乎乎地出現在眾人視線下。

    金吾衛中郎將一時失聲,而后暴怒呵斥。

    “交出第一個動手的真兇!休用無辜女學生抵賴!”

    無辜女學生徐蜜緗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這位將軍。”

    徐蜜緗弱弱地舉起手來,聲音顫抖。

    “那個……好像……我真的是……第一個動手的……”

    迎著金吾衛中郎將呆滯的目光,徐蜜緗摳了摳臉頰,羞答答地低下了頭。

    金吾衛中郎將視線掃過偌大的徹文館,近百人都紛紛對他點頭表示真兇確為其人,一時無語,荒唐到他低聲罵了句什么。

    “……把人……全部帶走!  ”

    奉天府的公堂根本容不下近百位作亂者。早在進入衙門時按照身上的傷分門別類,挨打多的和打得多的,以及眾人進入衙門時的口供,把為首的全部塞到公堂,從犯們則是蹲在院子里交由金吾衛和衙役看管,再由泮宮的博士來認領。

    泮宮的博士根本擔不了這個責,早就傳信給了學宮,學宮的宮人們也不曾遇上這種天下奇聞,泮宮生徒的學子們在放榜當日打群架,滑稽到連續來了三封信確定事情的真實性。在得知四五十個生徒全部進了衙門后,泮宮的宮人們不得不上稟,國子監祭酒,司業,監承兩眼一黑,跌跌撞撞趕赴衙門。

    而在大人們為了他們焦頭爛額時,徐蜜緗四個人被認定為主要頭目,放置在公堂內交由奉天府尹審問。

    挑起事端的那兩個學子早就惶惶不安,一進公堂幾乎忘了自己舉人的身份,撲通就跪在那兒,奉天府尹還未出現,空著的案幾都讓他們嚇得夠嗆。

    而徐蜜緗這邊還在被蘭靜和明知嬌觀察有沒有受傷。

    蘭靜不擅武斗,也沒有武斗的動力來源,只在一側確保姐妹不要受傷,順手遞個武器。把自己也保護的很好,衣服都沒有皺。

    徐蜜緗作為第一個動手且打了全場的人,這會兒才發覺自己的胳膊很疼,也不知是自己揮舞手臂用力過猛,還是不小心被誰給打到了,這會兒指著上臂在和明知嬌問。

    “我若是說手疼明天想請假不去上學,你覺著他能同意嗎?”

    明知嬌盯著她看,半響,嘆了口氣:“別說明天不上學了,我們三五天都別想上學。而且你家那個誰……說真的,我很怕他知道!

    徐蜜緗直勾勾盯著明知嬌,這會兒一股寒意從后背升起,她打了個寒顫,絕望地問:“……你說,能瞞過去嗎?”

    明知嬌勾起嘴角握著她的肩膀把她轉了一個面向,指了指抱著長刀守在院子里的金吾衛們。

    “你說呢?”

    “蜜緗,”蘭靜淡定的告訴她一個事實,“這會兒不管你家中是什么人,我只能告訴你,朝野上下都會知道的。”

    聞恪也抱著手臂認真點頭:“沒錯,近百年來頭一次學子春闈放榜和學宮生徒打群架……這種事我敢保證不出三天,我西嶺的爹都能知道!

    徐蜜緗眼前一黑。

    “你怕什么呢,”明知嬌用手臂搗了搗她,“你可是為他出頭,沖冠一怒為紅……咳,為……為……英雄!”

    徐蜜緗被這句話提醒了。雙手一拍,樂觀地說道:“是哦,說破天我也沒有錯!”

    為首械斗的四人認真點頭表示自己的無辜。

    一側聽了全部的金吾衛中郎將嘴角一抽,這么點時間夠他打聽清楚了。

    奉天府尹遲遲未來,催了幾次只回了一句頭疼欲裂無法主持,請金吾衛中郎將代為審問。

    金吾衛中郎將也很無奈,知道奉天府尹不敢接招,只能站起身來。

    “蘭丞相的孫女,蘭靜姑娘。”他朝蘭靜頷首,蘭靜禮貌地拱手行禮,而后目光落到聞恪身上,“西嶺總督聞大人的小兒子,聞恪公子!

    聞恪爽朗地笑了笑,抱拳行禮。

    中郎將的視線移到明知嬌身上,拱手行禮:“文渡郡主!

    明知嬌倨傲地揚起下巴,哼了一下。

    “最后這位是……”

    金吾衛中郎將看向徐蜜緗。

    半響,他只能例行公事似的問了一句:“徐姑娘,哪家的?”

    “呃……”徐蜜緗尷尬地眼珠亂轉,還是明知嬌怒其不爭瞪了中郎將一眼,“你少管,總之不是你能問的!”

    文渡郡主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徐蜜緗的身份,金吾衛中郎將一個四品官,還真不一定能管能問這群小祖宗。他也就順勢不問。

    而躲在明鏡高懸屏風背后的奉天府尹將這為首的四人身份聽了個真切,捂著頭頂帽子扭頭就走。

    就說了天子腳下,他誰都管不了吧!

    誰來都得頭疼!

    “奉天府尹頭疾犯了,”金吾衛中郎將瞥了眼屏風,收回視線客氣的說道,“我代他先問一問,諸位到底是怎么鬧得如此——不成體統不可開交的?”

    械斗為首的四個人眨巴著眼睛,一個比一個看著無辜,尤其是正兒八經第一個動手的徐蜜緗,她這會兒反應過來低著頭,滿臉羞紅,在好姐妹的遮擋下,捂著眼睛猶如上課被博士批評一下就會哭的嬌弱小姑娘。

    那么純良無辜,那么柔弱無助。

    然而跪在公堂之上的學子們可早就看清了這位姑娘的真面目。誰家嬌滴滴的小姑娘上來就是攥著拳頭掄圓了胳膊揮啊!一拳下去只把人砸了個眼冒金星。

    被無數人揪著揍的罪魁禍首,那位站在高桌上宣揚麟王殿下包庇薛陡莨,指責陛下選人不公的學子,這會兒渾身是傷。打他的不只是徐蜜緗,生徒揍他,學子也打他。

    這會兒公堂上匆匆趕來的大夫一看就屬他傷得最重,自發在公堂上為他暫且包扎一下流血的傷口。

    這位落榜學子在公堂跪著,親耳聽到金吾衛中郎將對四位罪魁禍首的身份點評,倒吸一口氣。

    郡主,宗室。他好像猜到自己為什么挨揍了。

    “大人!學生有錯!”

    剛包扎了頭上傷口的學子立刻掙扎著起身給金吾衛中郎將行了個禮。

    “學生激情之下口不擇言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許是讓這位郡主聽著不舒服,才招來這頓打!甭浒駥W子下意識將重心放在了明知嬌身上,甚至對這位暗中給他下過黑手的兇手主動行禮,討好的笑著。

    明知嬌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側過頭大聲和徐蜜緗念叨:“我長這么大頭一次打群架,我爹知道了,可不會讓人好過!

    那人嚇得臉煞白。

    此刻從院子里走進來了兩個金吾衛,一左一右站在中郎將身邊,低語道:“查明白了。此人名叫王紹。立水人氏,此次春闈落榜后再徹文館對新科狀元薛陡莨大肆謾罵,言語中侮辱麟王殿下,連帶圣人清譽!

    徐蜜緗耳朵尖,金吾衛聲音小她也聽了個仔細,在一側認真地伴隨著金吾衛的話點頭認可。

    中郎將看了她一眼,不能招惹之人也不能多說什么,只能拖著交椅轉個面向,側過身去繼續問金吾衛:“這番言論不尋常,背后可有人指使?”

    “正在搜查。徹文館中打架的不光是學子和生徒們,里面有幾個百姓。身份暫且不明!

    “調查仔細,不得有遺漏消息!

    徐蜜緗胳膊有些疼,下意識地揉了揉。這個動作落在聞恪眼中可就不得了,泮宮的小霸王哪怕在公堂上也肆無忌憚,環視一圈。高掛明鏡高懸的公案之地不能坐,堂下左側放著堂錄的桌椅,交椅已經被金吾衛中郎將搬走,他索性把那堂錄的小桌搬來放徐蜜緗面前一放。

    “許是要等些時候,阿緗先坐!

    徐蜜緗盯著有她腰高的桌子,實在做不到眾目睽睽之下坐到桌子上的舉動,搖頭婉拒了。

    然而聞恪的行為沒有遮擋,讓金吾衛中郎將看了個清楚。他眼角一抽,懷疑這位矜貴的小公子在提點自己。半響,中郎將和金吾衛低語,著衙役搬來了四把小凳兒。

    “奉天府尹不在,情況未明之前,爾等并非罪人,既受了傷,且坐著吧。”

    金吾衛中郎將無視了滿腦袋青烏的落榜學子,把要命的四個小崽子先安置好。

    徐蜜緗抬眼看著明鏡高懸,心里只突突:“不好吧,我們在公堂之上不能太沒有規矩!

    “你就是太小心了!泵髦獘勺е拢叭思抑欣蓪⒋笕硕颊f了,奉天府尹不在,這句話的意思你不懂?”

    徐蜜緗無辜地搖了搖頭。

    四個人三個大大方方坐

    了,徐蜜緗一個小心翼翼坐了,這番模樣落在那些學子眼中,只在心中暗恨身份的不公,卻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出面當倒霉鬼。

    “我在查明事情的真相之前,你們輪流進來與我談話。不得交頭接耳。”

    四個人才落座,中郎將就起身指了徐蜜緗。

    “徐姑娘,里面請。”

    “可不行,你要問話帶我去!”

    明知嬌立刻跳起來,卻被金吾衛中郎將客氣回絕:“徐姑娘是眾人一指指出第一個動手之人,這件事得先問她。”

    徐蜜緗也認可這一點,默默起身摸了摸鼻尖,客氣說道:“應該的。”

    她起身跟在金吾衛中郎將身后,回頭時,身后公堂上好友們眉頭緊鎖看著她,兩個金吾衛負責不讓他們交頭接耳串供。那些學子什么都不敢說,眼巴巴盯著她。

    而院子里則是更多的生徒和學子,吵吵嚷嚷地,國子監祭酒摔著袖子正在外頭對著生徒們狂罵。

    徐蜜緗見狀嚇得貓著腰趕緊走。

    金吾衛中郎將也不能在奉天府代理府尹之事。他領著徐蜜緗先一步從右側走廊而出,走到了公堂后廂。

    徐蜜緗起初不知道為什么要走到這里來。中郎將打開房門后她一眼看見頭戴官帽的朝服大臣正端坐其中擦著額頭,前面公堂不見蹤影的堂錄也在跟前揮筆不斷寫著什么。

    兩人聽見開門聲,抬頭同時露出尷尬地笑容。

    “這位是徐姑娘。外頭的話府尹都聽清楚了,我就不重復。接下來請府尹審問徐姑娘。”

    金吾衛中郎將客氣說道。

    奉天府尹臉都憋成苦瓜了,干笑著:“應該的,應該的!

    徐蜜緗這會兒抬起手來,認真躬身行禮。

    “學生徐蜜緗,見過府尹!

    “哎哎哎不必,不必,姑娘不是罪人,本官只是例行問話,問話!

    奉天府尹嚇得差點沒站起來,含笑熱情地讓徐蜜緗在一側小凳上坐下了,趁機給中郎將翻了個看不見的白眼,才開始和藹可親的詢問。

    “徐姑娘,外頭的話本官聽見了。是那王姓落榜舉人先一步造謠生事,誣蔑皇權,姑娘是維護皇家顏面才出手小懲大誡的,對嗎?”

    徐蜜緗眨了眨眼,在這狹小略顯昏暗的房間中,她清晰的聽見了前廳公堂上傳來的各種聲音。有明知嬌等不及抱怨,有聞恪鉆進人群中問話,也有祭酒氣到破口大罵的聲音。

    而那坐在府尹身側的中年男人手中筆揮舞地猶如一道殘影,將外面的所有聲音如數記錄下來。

    “說起來……好像也沒有錯!毙烀劬|總覺著似乎有些和她出發點不太一樣,但大致相同,認真地點頭,“那人口出狂言實在讓人聽不下去。學生與他爭辯道理,他就說自己落榜都是他人之過,根本不同學生爭辯道理。所以學生就用拳頭解決了。”

    “學生只是想求一個公平一個道歉,但不應該動手。”說到這時,徐蜜緗老老實實低下頭認錯:“學生行為狂悖,學生認錯!

    “好姑娘,好!”奉天府尹一拍桌案,險些打翻硯臺,慌手慌腳按住硯臺后還對徐蜜緗露出贊賞,“姑娘為了陛下清譽,麟王殿下清譽,新科狀元的清譽,縱然只是尚未及笄的女子,也敢在不平之時伸張正義,用學子們最不擅長的拳頭維護皇家顏面,維護科舉顏面。此舉甚好!”

    徐蜜緗立刻解釋:“學生主要是因為麟王殿下被污蔑,實在是氣不過;始翌伱妗菹卤簧婕暗降哪且痪,學生也的確維護了,但……”沒有太在意。

    奉天府尹倒吸一口氣,而后金吾衛中郎將交換了一個眼神。

    “沒錯!維護我朝攝政王就是維護我朝威嚴,徐姑娘做得很好!麟王殿下乃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攝政王,為國為民多年勞心受累,怎么能被此等落榜學生牽連辱罵!本官若在場,也定然不會輕饒!”奉天府尹擲地有聲。

    “徐姑娘當真是我朝女子表率,維護我朝顏面,天家威嚴,更是維護了麟王殿下的清譽,可歌可頌,可歌可頌!”

    徐蜜緗被夸迷糊了。

    她茫然地扭過頭,去尋找此間唯一一個還算眼熟的人,金吾衛中郎將的認同。

    金吾衛中郎將抱著長刀靠在門柱,見到這位姑娘的尋求認同目光。麟王殿下四個字已經讓他洞悉全部,此刻也是站直身體抱拳:“府尹說得對。徐姑娘高義!

    “徐姑娘的行為我們知道了,只是想要知道當時場面上更細節的地方,姑娘可以回憶一下!狈钐旄曇魷厝岬叵袷呛搴⒆。

    徐蜜緗驕傲地挺起胸膛,認真回答。

    關于徹文館發生的事情,只能說一切來的猝不及防。她只聽見王學子的辱罵就沖了上去。周圍發生的事情早在亂套中讓她忘了個干凈。奉天府尹也沒有為難她,甚至關切她是否受傷,得知她胳膊似乎受傷,嚇得趕緊從后院請了個大夫來給她診治。得知只是鈍傷修養幾天就好不打緊,才送了口氣?涂蜌鈿鈱⑿烀劬|送出去,又有金吾衛中郎將親自請了嬌氣的文渡郡主入內。

    徐蜜緗出來后,發現天空都要明亮許多。藍天白云,春風徐徐。本該是人生得意的大好風光,風光們都蹲在奉天府的院子里,抱著頭唉聲嘆氣。

    中了進士的學子們這會兒感覺到丟人,捂著臉紛紛指責辱罵之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后發現,落榜學子無數,但是一開始將話題引導到薛陡莨狀元有異,指責麟王殿下的人,數來數去就兩個人。

    一個是在堂中惴惴不安的王紹,另外一個就是在桌子邊接話,指責陛下選人不明的蔣姓學子。

    “都是你們包藏禍心,居然因為自己的落榜指責陛下和攝政王,活該挨打!”

    學子們這會兒一肚子氣,已經進了奉天府,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將那蔣姓學子按著揍了一頓。

    國子監祭酒氣得把混在其中的生徒提溜出來。

    “不準再打了!你們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四五十個生徒在祭酒的強力看管下,一排一排站好,垂眉耷眼地。徐蜜緗和聞恪蘭靜也悄悄入隊。

    沒一會兒,明知嬌端著一杯熱茶大大方方出來,邁過門檻出來院中,瞥了眼學子們,嗤笑了聲,淡定入隊。

    “聞恪,到你了。”

    聞恪響亮應答了聲,跟著中郎將去被問話。很快,蘭靜那邊也問完了。就輪到了學子們。

    王紹和蔣姓學子被分開帶了進去。

    不少人都在問:“府尹問什么,咱們打架可有罪?”

    徐蜜緗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犯難,還是明知嬌輕哼了聲:“我們有什么錯,不過是維護圣人,維護王室,捍衛科舉正義罷了!

    “我們家阿緗一直說得都是,要他們一個道歉!

    生徒們在這個時候都是統一戰線的,立刻跟著點頭。

    “沒錯,吾等都是正義之士,為陛下而戰,何錯有之!”

    “沒錯,不給麟王殿下道歉,這事沒完!”

    徐蜜緗高舉手臂跟著吶喊。

    少女清脆響亮的聲音混在其中實在是明顯,她所喊的每一個字都讓人聽了個真切。

    所有生徒目光朝她聚齊。

    徐蜜緗無辜回望。

    聞恪在她身側也跟著高舉起手:“為麟王殿下的清譽而戰!詆毀中傷之人不道歉,誓不罷休!”

    明知嬌也跟著說道:“攝政王也是他能詆毀的?我明家人可不依!”

    在場生徒哪怕再有什么心思,在天家明字頭上,也都統一了。

    “沒錯!”

    “道歉!”

    “向麟王殿下道歉!”

    蔣姓學子又挨了一頓打,在院子中蜷縮著身體,中間又有人氣憤踹了計較,金吾衛懶洋洋阻擋:“好歹是舉人,別打死了!

    蔣姓學子一聽這話根本不認真,生怕自己真的被打死,立刻抬起脖子:“學生要檢舉!檢舉有人惡意引導此事,只為給麟王殿下抹黑!”

    徐蜜緗一愣,死死盯著那蔣姓學子。

    而下一刻,蔣姓學子已經被金吾衛架起來,立刻拖走。

    清風徐來,徐蜜緗后背發涼,她扭頭看向自己的好友。明知嬌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我就說徹文館的學子怎么會這么放肆……有人又在朝我小叔潑臟水啊!

    徐蜜緗想到之前馮永康父親事件,田侍郎之死,嘴角牽了牽,卻半點都笑不出來。

    “聞恪!

    徐蜜緗想明白了,認真和聞恪道謝:“多謝你的指導。”

    聞恪才是真的笑不出來:“你……罷了!

    奉天府里根本管不了近百人的飯,生徒們還是國子監祭酒派人去買了百來個包子分發下去,爭取不讓他們在公堂餓肚子。

    奉天府尹的提審陸陸續續進行了一個時辰。

    王紹在蔣姓學子的供詞后,第二次被提審,這一次進去就沒有出來。

    而其他人只能在院子中自己尋個地方先坐著等待。

    徐蜜緗和明知嬌靠在一起,吃飽了打著哈欠。

    中了進士的學子忽地有人笑了起來,開始問衙役要紙筆。

    “今日之事生平僅遇,吾有一詩,愿為大家所作!”

    徐蜜緗睡夢中被驚醒,立刻跟著所有人鼓掌拍起手還在低聲問:“怎么了怎么了?”

    “沒怎么,”明知嬌努了努嘴,“這些都是以后的朝臣,這種事……以后只怕是再也不會有了。”

    徐蜜緗也如此認為。

    等所有人都提審完畢,奉天府尹匯總了所有人的筆錄,確定下來這是一起有人提前暗中精心布置的‘意外’。本來只該是公開場合對麟王殿下的詆毀,和對新科狀元薛陡莨的質問,沒想到因為徐蜜緗的一拳頭,徹底變了味道。

    這是對皇權的挑釁,對科舉的質疑。

    其中還涉及到了宗室,高門,權貴,以及新中的進士。開朝以來頭一次百位文人的群架斗毆,讓這件事徹底按不下去。背后之人在短短一兩個時辰中,已經被抽絲剝繭抓到了身份,交由衙役們前去追捕。

    而公堂院子里乖乖等候的學子們,一個個該道歉的都手寫了對麟王殿下的道歉書,之后簽字畫押確定了身份,再交由主管部門來挨個提人放行。

    至于泮宮的生徒們,國子監祭酒和司業全程陪同等一切完畢,背著手在幾十個生徒面前黑著臉,手指了一個又一個。

    “你們啊你們,這事沒完!”

    “被慫恿被迫卷入戰局的站在左邊,主動動手的站在右邊——罪魁禍首那四個,給我站在中間別動!”

    徐蜜緗無辜地眨巴著眼睛,尷尬地在眾目睽睽之下摳了摳臉頰。午后的春光明媚,清風帶有春花爛漫芳香,都比不上少女嬌羞可愛的臉龐。

    還好,生徒氣性都暴,主動動手的就有二三十人,也敢作敢當站的端正,看得國子監祭酒兩眼一黑。

    他顫抖著手指著徐蜜緗等人,咬牙切齒。

    “開朝以來最大的笑話出現了!在我任職期間幾十個生徒在徹文館和剛殿試完出成績的學子打群架……你們可真給我長臉啊!知道嗎?這一個時辰,我是怎么熬過來的?”

    “知道嗎?這件事過了今夜,有土地山海的地方都能知道!都——知道!”

    “惡劣,太惡劣了!”祭酒氣得胃疼,有氣無力地一擺手,“我是教育不了你們了,還得交由專門的人來教導。”

    “旁的話也不用多說了!奔谰瞥恋榈榈囟⒅烀劬|等人,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而后轉為咆哮,“請家長,你們幾個統統請家長!”

    徐蜜緗一愣。

    而后絕望地閉眼。

    完了。

    第26章 第 26 章 高傲一輩子的麟王殿下,……

    明知嬌嘆了口氣:“完了!倍筇痤^來認真建議, “祭酒大人,學生好心提醒一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請家長的。緗緗就不請家長了吧!

    國子監祭酒已經要氣瘋了, 怒瞪她:“請!必須請!罪魁禍首頭一個就得請!你也別先跑!是郡主也得請宣王來一趟!”

    “我爹在西嶺……”聞恪話都沒說完國子監祭酒怒斥他, “讓你娘現在就來!西嶺總督那里我親自寫信!”

    聞恪絕望地捂著眼睛。

    蘭靜還算淡定, 主動問:“是我父親來, 母親來, 還是祖父或者兄長來?哦, 我兄長就是新科狀元……旁邊那位, 探花郎。”

    “我管你是誰都得請家長!這就派人去蘭府,大不了請你們家蘭丞相為你走一趟!”祭酒氣勢洶洶盯著徐蜜緗,“我不管你家長是誰今天必須得來!你們敢鬧成這樣,本官誰來都不怕的!也不必說了,現在就派人去請!”

    徐蜜緗沉默了好久,最后也學著聞恪絕望地捂臉。

    死定了。

    祭酒一統計,除了四個最先動手的外,在打群架中格外張狂的二十個生徒同樣要請家長,到底是國子監生徒的家長, 無外乎朝中重臣或是宗室, 祭酒做好了準備, 也不放這些生徒先行離開, 和奉天府尹商量過后在后院辟出一塊地來先容納他們,要讓家長親眼看見自己家孩子鬧到了何等荒唐地步才行。

    “給他們一點教訓!奔谰坪头钐旄粥止竟玖税胩欤 “拿出點刑罰來放在他們面前,免得他們不知錯!

    奉天府尹扶穩了自己的官帽,干笑推辭半天也推辭不過,只得在裝滿生徒的后廳里隨意擺放了幾個刑具。

    一條長凳旁邊放著倆木板, 另外放置一條鞭子就算完事。多少有些敷衍,敷衍中還帶著客氣。

    后廳還算大,容納幾十個生徒剛好。徐蜜緗幾個人所在的位置都擠在角落了。幾個府里的小廝侍女好不容易才擠到角落里來。

    聞恪吩咐了自己家小廝去府中請他阿娘來一趟,那般行事坦蕩,而小廝也駕輕就熟地伸出手:“夫人肯定要打小的,小郎給點好處!

    聞恪笑嘻嘻塞給他小廝一塊銀子,輕飄飄踹了他一腳:“快去吧。好生說話別嚇著我娘!

    阿彤和盼瑩頭一次來公堂,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姑娘,就得到了一個驚天消息。

    “祭酒說要請家長……”徐蜜緗捏著阿彤的手小臉緊皺,比苦瓜還要苦瓜,“我也不敢拒絕,得去請……殿下一趟。”

    阿彤也慌,看向盼瑩。盼瑩是王府的家生婢子,縱然如此也沒有任何好應對的方案,迎著自家姑娘眼巴巴的模樣,嘴角抽了抽。

    “……這,王爺很看重姑娘學業方面,若是祭酒要求了請,請王爺來一趟……那還是去請吧。”

    徐蜜緗垂喪地低下了頭。

    “姑娘別急,不是多大點事。”盼瑩說這話時眼角抽動,無視了滿房間或坐或站的生徒們,“姑娘照顧好自己,婢子很快就回來!

    徐蜜緗思來想去不抱希望問了句:“今日……殿下可有去大都督府?若是在家中也正常吧!”

    盼瑩無情地摧毀了徐蜜緗的希望。她不忍地說道:“殿下晨起就去了大都督府。今日春闈放榜,按例……”盼瑩迎著徐蜜緗委屈的眼神,不敢繼續往下說,含糊了過去,“姑娘安心,殿下不會罵姑娘的!

    頓了頓,說了句所有人家中都會說的話:“都是他們的錯,我們家姑娘沒有錯!

    徐蜜緗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等好友們家中的侍女也都離開。徐蜜緗四個人已經毫無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在公堂留這么久!泵髦獘煽吭谛烀劬|身上,樂滋滋地,“多有趣啊,以后怕是遇不上了,我得在這多玩一會兒!

    徐蜜緗愁得眉眼都皺在一起了。她蔫蔫兒地,有氣無力地把頭埋在蘭靜的肩膀。

    蘭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這么擔心。你家中會打你還是罵你?”

    徐蜜緗嘆了口氣:“他不會打我也不會罵我,但我害怕……”

    在場幾十個生徒里,害怕的也只有那么幾個人。徐蜜緗的焦慮讓好友們也有些擔心,不斷安慰著她,然而只有明知嬌能一句話給她踹醒。

    “你有什么害怕的,該害怕的另有其人!泵髦獘蓳н^她的腰,笑嘻嘻地說道,“你猜待會兒他來了,先罵誰?”

    徐蜜緗思考了片刻,得不出結論  。

    “他才不會……罵人呢。”這句話因為太過心虛,只在舌尖含糊了一圈。

    “我現在只希望一件事!毙烀劬|一臉認真地雙手一合握,“他身邊沒有其他人在聽見我這丟臉的事情。”

    春闈放榜。在任何時候都是一件大事。

    尤其是宮中,面對新科中榜的進士們還要準備過些時候的瓊林宴,又因為這群進士在經歷過殿試后都是天子門生,在宮中伺候的人臉上都是帶著笑,尤其是在陛下的面前,那更是該夸得毫不含糊。

    一會兒說狀元年少天才,一會兒說榜眼了解民生腳踏實地。等蘭丞相前往文英殿與陛下議事時,又不斷夸贊探花郎年輕俊俏,滿腹學識。

    仙鶴銅像熏香青煙裊裊。文英殿鋪著厚厚的地墊,人走過時幾乎沒有聲音。

    蘭丞相年紀大了,鬢髪皆白,身著朝服走在前,身后跟著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

    “陛下!

    年輕的新帝才不過十八,手撐著額頭在御案上昏昏欲睡,聽見恩師的聲音驟然驚醒,坐直了身體。令宮婢掀起兩層錦紗垂簾。

    “老師,請坐。”

    明梨棠客氣地讓他們都坐下,而后由著宮婢上茶,等幾位上了年紀的大臣調整好才慢吞吞地開口。

    “朕今日請老師來,是有一事想請教。”

    蘭丞相放下茶碗,恭恭敬敬對上拱手:“陛下但說無妨!

    “朕觀薛狀元年少,之才學又令朕喜愛,不知依諸位之言,薛狀元該放在何處呢!

    年少的天子含笑環視他的肱骨之臣們。

    三人面面相覷。

    才點了狀元就入了陛下的眼。這位薛狀元只怕前程坦蕩了。

    一甲三位,等談論到蘭丞相的孫兒蘭軒時,年少的新帝也放松了坐姿,側靠在御椅上,笑瞇瞇打趣。

    “老師的孫兒,朕依稀是記得他小時也長得不錯,長大了,生得的確不負探花郎的名頭!

    蘭丞相無奈擺手:“陛下莫要打趣那孩子了。若說相貌,他如何比得了……”

    話音到了一半,蘭丞相在身后兩位大臣微妙的表情下,面不改色接了下去。

    “攝政王殿下!

    明梨棠贊同地拍了拍手:“說的沒錯。朕那小叔才是天……”

    夸獎的話才說出口,一個宮婢垂手入內,跪地回稟。

    “陛下,攝政王殿下求見!

    明梨棠險些咬著自己舌頭,一臉慌張:“快快快請咳咳……”

    年少的新帝也沒有多少禮法在身上,站起身伸著脖子等候。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抹了一把臉,都起身來迎接。

    蘭丞相年紀大了,還不等他慢吞吞站起來,男人身高腿長,長腿一跨幾步就走入內殿來。

    熏香裊裊,威嚴的蟠龍纏繞在金碧輝煌的立柱上,男人從立柱旁繞過而來時,滿殿人都站著等候他了。

    明玉泉目光落在新帝身上,躬身行禮。

    “見過陛下……”

    明梨棠已經急忙上前來扶起了他:“小叔叔免禮。小叔叔這個時辰入宮來可是有事?若待會兒無事,陪侄兒用個膳?”

    明玉泉掙扎開新帝的手,站在殿中,眉眼只那么一垂,明梨棠就反應過來他又不合規矩了,摸著鼻尖悻悻回到自己的御座。

    “上次小叔叔主動入宮,都多久了。小叔叔也不見來看看我!泵骼嫣陌β晣@氣地。

    明玉泉似乎從他身上看見了一點自家小姑娘抱怨他的影子,難得緩和了態度。

    “陛下安好!彼嗪蚜艘痪洌桶堰@個皇帝侄兒哄得眉開眼笑。

    明玉泉入宮來請一道口諭。事關兵部侍郎之死,有些事情需要便宜行事。

    “這有什么,小叔叔只管放手去做!泵骼嫣牧⒖搪耦^寫了一份手諭,在三位大臣眼角抽搐下‘哐當’蓋上了玉璽,樂顛顛遞給了明玉泉。

    明玉泉捏著這份陛下的手諭,剛準備告退,有一個宮人入內跪地稟報。

    “陛下,徹文館出事了!

    徹文館,那是京中文人學子們聚集的地方。尤其是今日春闈放榜。里面不知道多少進士,未來的肱骨之臣。

    明梨棠皺緊眉頭,臉一繃冷酷時,有幾分像明玉泉。

    “何人所為?!”

    蘭丞相也跟著追問:“發生了什么,細細說來,進士們……可無礙?”

    明玉泉隨意瞥了眼,并未搭話。

    那宮人臉色有些微妙:“呃……具傳報,徹文館中殿試后等放榜的學子,與……與泮宮的生徒們,打了起來。”

    一句話,滿殿沉寂。

    明玉泉微微挑眉,也不走了,就在左手的雕花直背椅落座,單手抵著額頭,好整以暇看熱鬧。

    明梨棠小心看了眼自己小叔,多少有些尷尬:“這……一群文人怎么打起來了?”

    新帝自覺看向蘭丞相:“朕年少。沒遇上過這種事。蘭老師呢?”

    “臣……也不曾見過聽過。”在朝堂一輩子的蘭丞相也沒有遇上過這種事,沉默良久,追問具體。

    那宮人也只知道是泮宮帶著生徒們去徹文館,向前輩論道。然后生徒們先動手,把‘道’給打了。

    “泮宮生徒這么……行事不羈嗎?”明梨棠茫然地問幾位大臣,“各位家中可有在泮宮的孩子?”

    明玉泉手抵著唇輕咳了聲。

    “臣家中幼子在國子學。”

    “臣家的孫兒在。”

    蘭丞相拱手:“臣那孫女在!

    明梨棠剛要點頭,明玉泉也雙手一拱,笑瞇瞇說道:“臣家中小姑娘也在。”

    明玉泉和蘭丞相對視了一眼。彼此家中都是乖巧的小姑娘,都很放心。

    “小叔叔家的……”明梨棠思來想去找不到一個小姑姑,小叔再厲害也生不出一個這會兒能上國子監的女兒來,只能抓著去歲的流言好奇問,“可是去歲入府的……唔,小嬸嬸?”

    明玉泉嘖了一聲,不是很好回答。

    “她年紀小,還在讀書!泵饔袢匾庹f了句,“她素來乖巧,最懂事不過,也不愛去湊什么熱鬧!

    明梨棠哦了一聲。

    “那這件事和小嬸嬸,蘭家小孫女沒有關系。周卿,劉愛卿,你們家中的小子可要小心了,別挨了揍!泵骼嫣恼{侃道。

    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都摸了摸額頭,彼此對視一眼都是苦哈哈。

    說話間,又有宮人來報,說是將打群架的學子和生徒們全都交由金吾衛帶到了奉天府去審訊。

    明玉泉挺樂意看別人熱鬧,尤其是和自家小姑娘對比,那熱鬧可就更好看了。

    “奉天府……小小年紀打架斗毆就去過公堂,也算是有見識!泵饔袢Σ[瞇看向兩位擦著汗的尚書,“兩位小郎君前途不凡!

    明梨棠自然是跟著自己小叔叔走,也跟著調侃:“可不是,還在泮宮讀書的年紀就能揮拳對殿試的學子,這份膽識實數過人!

    兩位家里有兒郎的尚書更是汗顏了。

    “我家小姑娘每天放學回家,都主動去書房溫書,還要寫十篇字,屬實辛苦。”明玉泉看著同僚的哀嚎,心情更好,笑瞇瞇問蘭丞相,“溫書這么辛苦,得給孩子吃點什么好?”

    蘭丞相客氣說道:“老臣家中孫女從小自律聰穎,小到衣食,大到學業,皆有自己的安排,說來慚愧,老臣和她父親都幫不上什么,那孩子太獨立了!

    “真羨慕蘭丞相家的孫女獨立!泵饔袢N起腿雙手交疊優雅放在小腹,手指一點一點地,俊美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絲苦惱,“我家小姑娘就不一樣了。年紀小也粘人。用膳要陪著,讀書要陪著。學業做得好還要夸。”

    蘭丞相冷靜回懟:“粘人是好事。但老臣的孫女就學不會。她每日放了學都陪著她母親打理整個宅院。小小年紀就能主持她小姑姑的婚宴!

    “蘭丞相家教養有方!泵饔袢焐峡淞司,“不像本王家的小姑娘,在家里什么都不操心,只能本王給她操心。一天天的只會讀書和關心本王。天天都要在大門接本王下值陪本王說話,生怕本王一個人多走兩步太寂寞,還問本王累不累餓不

    餓。還會煮蜜子湯給本王。”

    他說著無奈地嘆氣,嘴角要翹不翹地:“本王又不是小姑娘非要吃口甜的。可她偏偏覺著本王出門在外工作辛苦了,一定要本王喝。太粘人了,真是頭疼啊。”

    明玉泉和蘭丞相對視一眼,還是蘭丞相因為饞一個粘人乖巧的小孫女,甘拜下風。

    至于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對視一眼中,都是對養了翻天倒地的兒郎的苦澀。

    明梨棠聽得有趣:“原來小嬸嬸這么有趣,回頭朕想見……”

    明玉泉抬眸一個眼刃,明梨棠絲滑改口:“想見蘭家姑娘。”

    蘭丞相一腦門茫然:“……?”

    蘭丞相還未來得及說話,禮部尚書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話題,立刻上前行禮建議:“陛下登基三載,也是時候擴充后宮了!

    明梨棠冷靜回答:“朕才十八,已經有皇后妃子夫人將近十個人了,怎么,你也要來?”

    禮部尚書噤聲退后。

    “陛下年輕,這個年歲若是得個孩子,豈不美哉?”吏部尚書接上。

    “朕可不會養孩子!泵骼嫣闹毖圆恢M,“朕都是小叔叔養大的,生了孩子又給小叔叔養嗎?小叔叔不得養自己的孩子!

    “小叔叔?”

    明玉泉明顯走神了,被叫了幾聲后回過神來,嘖了一聲,面色有些微妙。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自己都是孩子……”

    明梨棠以為在說他,認真點頭:“沒錯,朕才十八朕也還是孩子,生孩子什么的,過兩年吧!

    明玉泉嘶了一聲,苦惱地扶著額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可不敢讓話題圍繞著自家倒霉孩子,不斷絞盡腦汁用國事各種事情填滿時間。除了明玉泉大馬金刀坐在那里發呆外,蘭丞相都被加入局面。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有個宮人求見。

    入殿跪地后,宮人給陛下行了個禮說道:“宮門外有周府小廝,劉府小廝,蘭府的侍女,和麟王府的侍女派人來傳信,要求見麟王殿下,蘭丞相和兩位尚書大人!

    明玉泉好似這才醒了過來,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這個時辰我家姑娘放學了,怕是看本王不在家,著急了!

    蘭丞相卻是一瞇眼:“……說了什么?”

    宮人無奈:“幾位都三緘其口,什么都問不出來,卻都很著急。”

    明梨棠挺寬容地:“找到宮中來,定然是急事,宣進來!

    明玉泉回憶了一下宮人的話,微微蹙眉。

    他等候了片刻,兩個小廝并兩個侍女低著頭跪行入殿,匍匐在地拜見天子。

    明玉泉盯著侍女眼睛一瞇。

    “爾等有何要事!泵骼嫣男呛钦f道,“也是巧,幾位都在朕這里!

    殿中跪著的兩個小廝瑟瑟發抖,卻還是分別找到自家主人。

    “公子被扣在奉天府,國子監祭酒說……要請家長!

    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對視一眼,苦笑。幸好他們早有準備。

    明梨棠哈哈大笑:“好好好,祭酒還算聰明,知道把麻煩還給你們!

    “那蘭府和麟王府又是什么事?總不能兩位女公子也在奉天府吧!

    明玉泉和明梨棠才笑完,殿中兩個侍女一聲不吭,兩人都不笑了,明梨棠扭頭看向深色微妙的蘭丞相和自己小叔叔。

    “靜兒參與其中了?”蘭丞相問。

    侍女不敢隱瞞:“靜姑娘參與了。且與徐姑娘為首。祭酒請蘭丞相前去。”

    蘭丞相扭頭看向明玉泉:“殿下府中姑娘,可是姓徐?”

    明玉泉笑容消失,俊美的臉上一片空白,過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群毆人多混亂,她……有沒有受傷?”

    盼瑩跪得都要縮成一團了,卻還得如實相告。

    “姑娘聰穎,有蘭姑娘遞武器從旁以暗器協助,加上聞公子和文渡郡主的保護,并未受傷!

    蘭姑娘的家長揪著胡子嘆氣。

    明玉泉松了口氣,才覺后頸汗濕。

    他坐姿松散下來,手指抵著額頭:“說吧,她也在奉天府?動手了?”

    盼瑩苦著臉小聲回答:“祭酒說姑娘是……主犯。第一個動手的!

    “旁人也就罷了,姑娘的家長……必須到!

    滿殿沉寂。

    而后,吏部尚書禮部尚書,蘭丞相,乃至明梨棠的視線齊聚在明玉泉身上。

    明玉泉:“……”

    第27章 第 27 章 出現了,終極護崽家長!……

    等待總是漫長的。尤其是等待來自家長的親切拳頭, 生徒們中有經常挨收拾的小郎君早就哀嚎一片,羨慕地看著為數不多的小女娘們。

    小女娘們幾乎都攏成一個圈兒坐,彼此也都緊張, 只是在同窗面前不表現出來。

    她們的視線總是含蓄而好奇地看向徐蜜緗。

    徐蜜緗這會兒已經精神了不少。按照明知嬌的開導,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怎么都是個死還不如讓自己舒坦點。索性把今日當成了公堂一日游, 和蘭靜對著奉天府里的建筑結構和庭院中的花草一陣點評。

    蘭靜是真的懂, 徐蜜緗是完全不懂, 她全靠自己的一通瞎點評惹得蘭靜不能冷靜, 捂著她耳朵和她對著喊幾句才調動了一下氣氛,沒那么緊張。

    隨著時間的流逝,眼看著太陽西斜。偌大的后廳中面西的窗全都開著,春日橘紅的陽光伴隨著一陣鳥雀飛過的振翅聲,懶懶散入廳中。徐蜜緗側眸看向窗外,一層一層的飛檐外,是京城的御街,殿下下了值都是從御街而來。往日她都是在夕陽的余韻中踩著影子等待明玉泉的歸家,沒想到今日她身上殘留著春光的溫柔, 卻要在公堂中忐忑等待著殿下的……

    會是暴怒嗎?徐蜜緗搖了搖頭。

    “你在這里搖什么頭?去看熱鬧嗎, 杜小六的爹來了。朝服沒換, 手里提著玉笏!”明知嬌湊過來窗邊, 陽光灑落在她臉上,映襯著她滿臉的喜洋洋。

    徐蜜緗一聽, 好奇心瞬間沖散她其余情緒,扭頭順著明知嬌的手看去。

    十七八歲的少年被自己的老爹追著人群里狂奔,一邊跑一邊喊錯了。

    而那位身著四品朝服,留著胡須看起來很穩重的大臣, 已經被氣得吹胡子瞪眼,滿臉通紅高舉著玉笏狠狠朝自己兒子拍去。

    “丟人現眼的臭小子!你知道你老爹在值房里有多少同僚嗎?!你知道你老爹當時有多下不了臺嗎?!今天老子非打死你個臭小子不可!”

    頭一個來的家長總是被所有人圍觀的。但是這位家長戰斗力實在驚人,生徒們被嚇得紛紛抱頭鼠竄,嘴里喊著‘大人別打了’,又上去了兩個膽量驚人的小子抱著人,強行搶下了玉笏。

    “伯父,您打小六沒事,可玉笏不能有損!睋屪哂耋说纳倌赕移ばδ樧o著玉笏,“您別急,小六犯事兒又不嚴重,您這會兒打這么狠,小子待會兒活不了嘍。”

    杜大人一看,二十多個生徒都怯生生盯著他,腦子終于清醒了一點,干咳一聲后拿回玉笏,指著自己兒子點了點。

    “等著,回家不打你十板子,就是老子這個爹失職!”

    十板子……看熱鬧的生徒們笑不出來了,一個個都頂著苦瓜臉,等待著自己的審判。

    徐蜜緗問了問十板子打下去會是什么后果。

    “你家里沒兒郎吧,小郎犯錯嚴重的,按著打兩板子屁股就得腫!碧m靜說道,“我家就一個調皮的弟弟挨過三板子,打完之后人哭著要死要活的,躺床上半個月賴著不動彈!

    徐蜜緗倒吸一口氣。她視線落到奉天府尹專門派人搬來的長凳和板子上。

    “……好狠。”

    “我弟弟上次只是把老爺房中的前朝墨寶毀了!碧m靜憐憫地看著徐蜜緗,“若是論起來事情的嚴重性,此前各家中的孩子所犯之事,皆沒這次嚴重!

    “十板子,已經算偏護了!

    徐蜜緗聽完更心神不寧了。

    她也說不好自己是怎么個心情。她就縮在角落的窗邊,眼瞅著一個一個家

    長都到了。

    要么是高官,要么是有品階的夫人。他們在外都是說一不二的貴人,在國子監祭酒面前,卻陪著笑弓著腰,格外和氣好說話。

    “回去就收拾我家小子,絕不讓他再犯!”

    被按著的小胖子還不滿,掙開自己爹的手,指著角落里的徐蜜緗:“明明是她領的頭,怎么不罵她不打她,偏生給我身上加罪名!”

    國子監祭酒眼皮一跳:“她可有慫恿你動手?!她按著你讓你打人了?你也是讀書人,明事理三個字都不認識?”

    小胖子悻悻地翻了個白眼:“我不管,反正要罵我先罵她!”

    他爹是個大胖子,身上穿著五品官員的朝服,視線順著自己的兒子看到角落。發現是一個年紀小又瘦弱的漂亮姑娘,視線直了,片刻后,手一勾。

    “女公子還請過來說話?墒悄愎諑覂悍稿e的?”

    徐蜜緗面對同窗的家長本要客氣些,與人對視時準備起身道歉,聽到這句話她有些楞,怎么都聽不出一絲好意來。甚至有些讓人不舒服。

    徐蜜緗眉頭微蹙,并沒有過去,而是站直了身體:“這位大人說話有些偏頗。我與你兒并非同班,不曾認識!

    “爹,她是丁字舍的。”小胖子對他爹說道,“她爹是個六品博士。但也不知道是在哪個學宮。”

    他父親表情一變,視線黏在徐蜜緗身上:“你說一句不認識就不認識?那為何我兒幫你犯錯?生得漂亮的女娘不檢點些,在泮宮帶壞我兒,實屬可惡!”

    “在場諸多孩子平日里都不犯錯,怎么你一帶頭就全犯錯了?可是你引誘的兒郎們為你出頭?!”

    在場的二十來個家長本就因為自家孩子犯了如此大錯氣不打一處來,這會兒有人指點門路,有幾個氣性大的,自發將目標對準了徐蜜緗。

    “聽聞是丁字舍的,平日里不好好讀書只會做這種打架斗毆的事嗎?”

    “一個小女娘,縱然旁人有什么錯也輪不到你去出頭,還打架,絲毫規矩都沒有,不成體統!”

    “我兒乖巧,若不是受人連累怎么會來奉天府公堂,那姑娘,你叫你家中給個說法來!”

    他們紛紛指責著徐蜜緗。

    卻有些生徒在其中反駁:“她揮的是正義,我等追隨的是對吾主的擁戴,怎可抹黑事實,顛倒黑白?!”

    奈何正義的聲音太小,被那些蒙了心眼的怒罵聲遮蓋。

    徐蜜緗聽得氣得呼吸加粗,奈何打人她學會了,罵人還有些欠缺,又因為對方算是長輩,徐蜜緗腦子里頓時絞著,憋不出一個合適回懟的話來。

    “你兒子是哪顆白菜誰認識?!你又是什么白菜幫子在這里逼逼叨叨!”

    關鍵時刻明知嬌直接擋在徐蜜緗的面前,指著那大胖子狠狠罵道:“白菜都不見長得有你們爺倆豐韻,攢起事來倒是靈活得很,有這份力氣倒不如找個圈舍躺下搶豬食去吧!”

    徐蜜緗在明知嬌的身后,又一次被明家人天生的嘴毒所嘆服。

    這番怒罵簡直戳人心肝,徐蜜緗反復咀嚼認真學習后,迎著那爺倆氣得通紅的臉,也跟著磕磕碰碰罵了起來。

    “自己犯錯指責他人,還慫恿別人,你兒一肚子書讀到……狗……豬肚子去了。去吃豬食說不得能學學豬的聰慧!

    罵完人徐蜜緗立刻閃躲在好姐妹的身后。

    心跳加速,她捂著胸口激動不已。

    罵出來了!

    大胖子被明知嬌氣得夠嗆,指著她怒罵,“沒有規矩沒有教養,不知道本官是太常丞嗎?!”

    “沒錯,本官乃陛下未登基前的太子先馬,承擔了不少教導,像你這樣目無遵紀惹是生非的小女娘,不知道處理了多少!”

    另外有個瘦臉官員斥責兩人:“災禍!國子監怎么能收你們這種女娘!”

    “在場的都看得清楚,我雖第一個動手,但是只為讓他們道歉!如今在審問刑房的真正犯了錯的人你們不去指責,指責我一個出頭之人。當真是朝廷的好官員,判得一手好案!”

    徐蜜緗這會兒被激發戰斗力,口齒伶俐回懟。

    聞恪和蘭靜抱著手臂在一側擺出一副不恥的樣子,一個翻白眼一個冷嘲熱諷:“一把年紀還是太子先馬,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值得說到的!

    “女娘怎么了,太|上|陛下都準許女娘入學宮你倒是不允許了?怎么,要去地底下找大行陛下上奏嗎?啊,你有那個上奏的資格嗎?”

    蘭靜看著斯斯文文攻擊力更是強到沒邊。

    明知嬌笑瞇瞇拍著手:“挺不錯的,舍不得打自己家沒腦子的兒,就強行將罪名甩給他人,這一招最好別用在朝堂上,蛀蟲。”

    “你又是什么人!”大胖子被一句蛀蟲氣得發瘋,手指著明知嬌又掃過蘭靜,“你家中何人,本官定然要參一本!”

    “沒錯!辱罵朝廷命官,就算你們學宮的生徒也沒用,本官這就叫奉天府尹將你們下獄!”瘦臉官員也氣瘋了。

    明知嬌眼皮一掀:“宣王府,去,不參你不是人。”

    太常丞頓時啞口,額頭冒出冷汗。

    “蘭府。”蘭靜絲毫不在意給自己家里惹麻煩,好心指導,“蘭丞相認識嗎?我祖父,就這個蘭府,別找錯門。”

    瘦臉官員一時語塞。

    就這樣聞恪還懶洋洋從徐蜜緗身后出來補充了句:“雖然知道你們只是欺負小女娘的孬種,但我還是要配合一下。我呢,姓聞,就那個西嶺總督的姓。要不給我爹寫封信,說有位不得了的太子先馬和太常丞要下我獄?”

    四個為首的,小郎姑且不說,三個小女娘里一個出身宣王府,一個出身丞相府,幾個率先冒頭的官員頓時后悔,想起來國子學都是什么樣的生徒,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其中有幾個就悄悄退了回去,拉著自己家兒子就要走。

    那瘦臉官員和大胖子被這么堵了回去,卻也不愿意在小輩面前失了威風,怕被說欺軟怕硬,又指著家中只有六品博士的徐蜜緗怒斥:“你呢?你又是個什么東西?!什么上不了臺面的人家里養出來的沒有規矩的女娘?!”

    徐蜜緗正在學習好友們強勁的攻擊力,忽地被指著鼻尖罵,還被罵了殿下。瞬間怒火中燒,剛挽袖子打算再來一場戰斗。

    “麟王府家的!”

    比徐蜜緗快的,是在春日西斜最后一縷余光中大步而來的男人。

    明玉泉長腿一抬,一腳踹飛大胖子。

    男人俊美的臉上在夕陽逆光中有幾分邪性的暴戾。

    “麟王府的姑娘,輪得到你教訓?!”

    第28章 第 28 章 全京城最嬌貴的姑娘

    這一腳踹的那大胖子飛出直接撞到人群中, 碩大的體重撞到一片人哀嚎。

    然而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抱怨,哪怕是被撞倒在地也是趕緊爬端正,紛紛跪地叩首相迎。

    “攝政王殿下。”

    “攝政王殿下安!

    瘦臉官員匍匐在地, 渾身發抖。

    徐蜜緗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明玉泉扶著肩轉了個圈仔細打量:“沒受傷?”

    徐蜜緗呆呆地點頭:“……嗯。”

    明玉泉無奈戳了戳她腦門:“嗯是什么意思, 受傷了, 還是沒受傷?本王從旁人口中聽得不確定, 要你自己確定!

    徐蜜緗這才反應過來, 在群起攻訐聲中, 她的家長來了。

    她鼻尖有點酸,默默搖了搖頭:“沒受傷!

    明知嬌已經老實地屈膝行禮:“小叔叔!

    國子監的生徒們何曾見過攝政王,嚇得一個個立正貼墻站好,小胖子都不敢去扶他爹,哆哆嗦嗦站那發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喊個攝政王喊得都凄厲。

    反應慢一點的當屬徐蜜緗身后的兩位好友,蘭靜還好,屈膝行禮, 而聞恪似乎發了會

    兒呆, 后知后覺在好友們的目視下, 躬身行禮。

    “……攝政王殿下!

    偌大的后廳裝著四五十人, 卻安靜地能聽見風劃過青草地的沙沙聲。

    “怎么,國子監祭酒請本王來, 是讓本王看自家姑娘受欺負的?”明玉泉皮笑肉不笑地在人群中精準搜尋到國子監祭酒。

    國子監祭酒人有些呆滯。泮宮里就算高官子嗣眾多,但是宗室親王們一般會把孩子送到宮中去,宣王的女兒單純是愛熱鬧,他從未想過還有這么一位, 出身攝政王府的活祖宗。

    還是罪魁禍首。

    尤其是這位要命的攝政王殿下作為家長來了,還正巧撞到旁人的家長欺負自家孩子。

    國子監祭酒笑得苦澀,躬身行禮。

    “攝政王殿下。都是下官的錯,下官沒有約束好學宮的生徒!

    剛剛都逞一時口舌之快的生徒們戰戰兢兢冷汗直冒,一個往一個身后塞,旁的生徒也不是傻子,全都讓開把他們幾個單獨亮出來一眼就能看見。

    “當然是你的錯!泵饔袢碇睔鈮训貟吡搜蹏颖O祭酒,拉過有些心虛的徐蜜緗。

    “我家姑娘在家乖巧懂事,怎么送到你們泮宮讀書不到半年,就學到奉天府公堂來了?”

    徐蜜緗瘋狂眨著眼。她幾度想要打斷明玉泉的話,奈何自己都沒有勇氣。只能在一屋子知情人的視線下,尷尬地捂著臉。

    國子監祭酒沉默片刻,環視一圈。此間四五十人中,二十多個生徒,二十多個家長。管他什么文臣武將都還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而正兒八經惹出禍端的始作俑者,面前站著個一看就不講理勢必護短到底的攝政王。

    “……殿下,不如下官給您講一講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再做定奪?”國子監祭酒委婉說道。

    明玉泉哼了一聲,抬了抬手。跪地行禮之人自覺起身,除了被踹飛的大胖子還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國子監祭酒請諸位移步,畢竟此間太小只是用來讓生徒反思的,不是讓一屋子文臣武將和攝政王面面相覷的。

    奉天府尹得知攝政王親臨,嚇得抱著官帽撩起衣擺一路狂奔,陪著笑將一屋子的高官親王送到隔壁。專門用來接待的中堂。

    明玉泉拉著徐蜜緗率先進去直接在上位落座。

    徐蜜緗推推半天不肯坐,明玉泉翻了她一個白眼,允許她站在身側。

    緊跟在明玉泉身后的還有蘭丞相,兩位尚書,另外一個看起來悠哉的,則是被明知嬌撲過去一把抓著胳膊:“爹爹你終于來了!有人欺負你女兒!”

    宣王殿下慢悠悠掙開自己閨女的胳膊,努了努嘴:“有你小叔叔在,怕什么。咱爺倆都偷個懶。”說罷瞧著中堂布局,上位兩個座位,左右各有八張交椅,后放置的小凳兒。能坐在攝政王旁邊的,也就他這個當哥哥的。自覺拎著自己女兒上前落了座,順手掏出一把瓜子塞給閨女:“來,給你爹講講今天的熱鬧。”

    蘭丞相緊隨其后,瞥見了蘭靜,一把年紀的老丞相很是淡定招了招手。蘭靜走到自己祖父跟前,更是淡然地微微屈膝行禮。

    “祖父,勞煩您親跑一趟了!

    “可有吃虧?”

    “并未。孫女有的是手段!

    蘭丞相打量孫女并未受傷,且姿態各方面看著都是打贏了的,自然不在意,扭頭看向麟王殿下身側的小姑娘:“那就是你的好友?”

    “是的,她是孫女的好友,姓徐,閨名喚作蜜緗,孫女喊她緗緗!碧m靜的淡定在對上麟王殿下投來探究視線時稍微有些失態,終于知道了為什么好友始終把家中藏著掖著不告訴他們了。

    徐蜜緗已經在明玉泉的看顧下展示了自己的安全,只下意識藏起了微微疼痛的胳膊。她在明玉泉面前忐忑又緊張,片刻后又心虛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殿下,我今天闖禍了!彼诡^喪氣地,手指掐著虎口為自己牽連到他道歉。

    明玉泉手指抵著她下巴,將她頭抬了起來。她似乎有些沮喪,眉眼耷拉著,一看就是在認真反思的那種。

    “這算什么闖禍,天沒塌,本王都能擺平!泵饔袢矝]有指責她,逐漸自覺有了縱容家長的影子。扶著她的肩將人轉了個身。

    那些生徒的家長們此刻一個個皮都緊繃,按照官職高低排序而入。走在最后面的就是兩股戰戰的太常丞和太子先馬。

    他居高臨下乜了眼,那些剛剛口舌有所冒犯的朝臣在他的視線下腿一軟膝蓋一曲,險些跪在地上。

    明玉泉嘴角一勾,端的是無比刻薄,他指點徐蜜緗。

    “哪個罵你了,指出來!

    這聲一出,那幾個出言辱罵的朝臣是結結實實跪了下去。埋著頭也不敢抬。

    徐蜜緗眨巴著眼。這些都是泮宮生徒的家長,給她急得連續拽了明玉泉袖子好幾下:“知嬌幫我罵回去了!

    男人輕嘖了一聲,反正跪在地上的都是,他也放過了徐蜜緗。

    “讓本王看看,欺負我家姑娘的都是什么貨色……”

    朝臣們也分四種。幫襯小姑娘說話的,兩不相粘只在意自己孩子的,口舌有所冒犯的,以及大胖子和瘦臉官員。跪在地上的口舌縱然有些冒犯,但他們哪怕跪著都下意識拉開了和大胖子瘦臉官員的距離。

    那被飛踢一腳踹出的太常丞跌跌撞撞跟了進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嘴里頭含糊著一大堆話,卻什么都說不明白。

    明玉泉的視線落在那大胖子身上,厭惡地翻了個白眼。

    “剛剛怎么欺負我家姑娘的,那個氣勢呢?這會子做什么賴地肥鼠模樣?”

    大胖子終于哆哆嗦嗦把口中的話念明白了。

    “下官,下官為了犬子一時情急,一時情急!”

    “不錯,為了你兒子一時情急,那本王也能一時情急!

    明玉泉眉眼中蘊著煞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一時情急扒了你的皮……想必太常丞也能理解本王吧。一時情急!

    大胖子眼見著呼吸不順暢都要翻眼皮了,只顧著急急搖頭。

    “不是不是,下官,下官……”

    太常丞到底是沒見過文臣之最的丞相,也不曾見過兩位一字王,話都說不出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朝中還算有些來往地同僚。

    除了瘦臉官員,每一個人都移開視線甚至拉著自己的孩子往后退幾步。寧可在這會兒站到墻上去當壁掛,也不能去觸霉頭。

    “看見沒,這就是顯聰明的人!逼渲猩踔劣形环蛉宋嬷煨÷暯虒ё约旱呐畠,“比劃著自己的官職去挑軟柿子欺負。偏生挑到了最硬茬的,他就成了軟柿子。”

    瘦臉官員只盼著自己被遺忘,頭貼著地幾乎是趴著,卻被大胖子猶如救命似的點了他。

    “不是下官說的,那等辱罵之言,是太子先馬所說!”

    瘦臉官員兩眼一閉,什么都不敢說只叩首渾身哆嗦個不停。

    明玉泉瞥了他一眼。

    徐蜜緗仔細看著太常丞和太子先馬的表情,他們一改在她面前威風凜凜的嘴臉,這會兒幾乎是塵埃中的污垢。

    恃強凌弱,起初她是那個弱,F在是他們自己。

    “殿下,攝政王殿下!”國子監祭酒眼看著場面越發不可控,踉踉蹌蹌擠了過來。

    國子監祭酒在此中不算是高官,卻因為掌握著泮宮生徒們的大部分權益,也算是有幾分顏面。他大手一揮請家長,滿朝文武包括攝政王沒有不來的。

    攝政王殿下哪怕在外傲視群雄,到了自家小姑娘泮宮的祭酒面前,也得收斂半分。

    明玉泉瞥了眼國子監祭酒,起身踱步到堂中,干脆利落地一腳給瘦臉官員踹飛滾到門檻。

    瘦臉官員挨了一腳滾了一圈還得爬起來跪端正:“下官有錯,多謝攝政王殿下寬容!

    國子監祭酒本干笑著弓腰行著禮靠過來,遇上這么一腳也得傻在原地。

    明玉泉優雅地收回腳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拿起茶碗拂了拂茶沫,漫不經心說道。

    “本王脾氣太好了,讓你們覺著欺負了我家小姑娘也是道個歉就能解決的!

    瘦臉官員不敢辯解,只能哐哐磕頭。大胖子更是把腦袋都要磕破一層皮了,嘴里不住喊著:“攝政王殿下饒命!”

    要

    是磕頭能換回攝政王的良知,那滿朝文武腦袋都得磕破。

    偏生攝政王殿下面對一群得罪他的破腦門,最多也只會笑瞇瞇地派人給他們涂上鹽。

    更別說此刻,他們圍攻欺負的是徐蜜緗。

    “陛下說本王可以便宜行事……那這頭一樁,就便宜在你們身上吧!泵饔袢鹗峙九疽慌模嘌鲆约傲硗庖粋侍衛從外進來,拖起太常丞和太子先馬。

    “送去大都督府刑房。叫元輝耀親自抖一遍。”明玉泉笑瞇瞇交疊著手居高臨下看著那兩個一身癱軟的五品朝臣,“你們手中犯的事,本王親自給你們抖出來,也算給你們臉面了!

    此話一出,兩人頓時渾身僵硬。

    “殿下!這,這只是孩子之間口舌,不至于此!”國子監祭酒聽差了,苦笑著躬身行禮求他。

    明玉泉瞥了他一眼:“怎么,他們殺的人你來承擔罪名?”

    徐蜜緗也還在想不至于此,但聽到這句話頓時眼睛都睜大了。她和自己的幾位好友對視了一眼,幾人都是一臉震驚。而淡定些的,當屬蘭丞相。

    “殿下對朝臣的掌控,還是與當年一樣。”蘭丞相拱手,“殿下辛苦了!

    “當年陛下年幼,本王不把持一二,總有些小蟲子蹦跶到臉上,煩!泵饔袢粨P下巴,燕仰二人將兩位臉色發白渾身癱瘓的朝臣拖了出去。

    明玉泉視線又落到小胖子身上。

    他爹被人拖了出去,他還跪在那兒,猛地被明玉泉看了眼,嚇得急忙磕頭。

    “那話是我爹說的不是我!攝政王殿下饒命!”

    明玉泉厭惡地移開視線。

    “滾出去,別礙了本王的眼!

    這里沒有幾個伺候的人,還是奉天府尹來拽起了小胖子,把人送到了外院。

    兩個朝臣在這么短時間內就能被掀開所犯罪虐,中堂內的其余朝臣們也有兩股戰戰的,冷汗直冒的。

    明玉泉掃視一圈,所有人紛紛低下頭,避開與攝政王的對視。

    “本王一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些人的罪孽總有人去料理。但若是犯到本王手里,那就只能怪你們自己倒霉!

    不少臣子擦著汗連連點頭:“攝政王殿下說的是!”

    “他們咎由自!”

    “本王呢,平日里也沒有別的什么忌諱!泵饔袢尺^手把站在身側一直當啞巴的徐蜜緗拉過來,站在他的面前。

    徐蜜緗好好的擺件當到一半被拉了出來,茫然地對著自己的好友眨了眨眼。

    而明玉泉一手握著徐蜜緗的手腕,他環視一圈在座的朝臣,嘴角一掀,俊美的面容兩份笑意,幾分煞氣。

    “但家中有個嬌貴的姑娘,容不得他人冒犯。諸位,可懂了?”

    第29章 第 29 章 殿下別怕,遲早要脫的!……

    開天荒的學子群毆事件, 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滿朝文武沒有孩子在泮宮的或者沒有參與斗毆的,那可是揚眉吐氣天天揪著那些倒霉家長貼臉嘲諷, 險些弄到朝堂中也跟著掀起了臣子打群架事件。

    “哎……”

    徐蜜緗耷拉著眉眼抱著懷里的小木鏟嘆氣。

    “第七聲了!碧m靜在徐蜜緗身側, 手中提著一桶水放在徐蜜緗腳邊, 索性拍了拍臺階提裙坐在徐蜜緗的身側, 好奇地問, “一大早干活你就唉聲嘆氣, 怎么, 不能接受拋頭露面干活嗎?”

    距離打架事件已經過去三天了。所有參與斗毆的泮宮生徒都要接受一樣的處罰。那就是幫徹文館復原。不允許生徒找別人參與,只能親自動手。

    今天是他們接受懲罰的第一天,幾十個生徒經過了三天在家挨揍的雞飛狗跳,捂著屁股頭一天上任搞修復。然而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說是麟王府的徐姑娘在這里,滿城閑散人員都湊到徹文館前圍了個水泄不通,墻頭樹上都是人,伸著脖子往里面看嚷嚷著要看攝政王府千年難遇的禍國妖姬。

    且不說這個頭銜有多長,單獨就是徐蜜緗不符合這一連串的頭銜, 也架不住她現在是全京城的風云人物, 衙役來了三波站崗才勉強維持了秩序, 小小的一個徹文館外人滿為患不說, 還有充滿經商頭腦的商販挑著擔子來叫賣,說是徐姑娘打架時的武器同款飯勺, 賺了個缽滿盆滿。

    為此,徹文館主人都不敢開門,更是有衙役來勸說徐蜜緗,千萬別隨意出門。

    徐蜜緗也聽話, 全程都在徹文館里面待著做小工。這會兒休息她坐在木臺階上,肩膀靠在欄桿,眉眼中有些淡淡的無奈回答蘭靜的話:“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殿下這兩天都不在家中。”

    那天明玉泉在奉天府當著所有人的面,回護了她。

    在場的朝臣沒有一個敢嗆聲的,一改之前面對她時的輕蔑,一個個親切地笑得跟她爹似的,要多和氣有多和氣。可以說瞬間,半個朝堂之上的官員都牢牢記住了她的名字。

    作為頭一個動手的她也沒有接受任何處罰,國子監祭酒甚至主動放了她三天假,說她受驚了讓她好好在家休息。

    “旁人都是跟著胡鬧的,把事情鬧大了反而影響到她,為此學宮也很抱歉,殿下帶她回去后好好安撫一下!

    明玉泉當時答應得很快,扭頭將她帶回了府中。

    徐蜜緗又緊張又期待,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然而兩人在西廂房面面相覷,徐蜜緗等明玉泉發話,明玉泉等徐蜜緗開口,一墨跡,還不等明玉泉有所動作,小燕侍衛帶著一份信出現。

    徐蜜緗只記得明玉泉看見那份信時的眼神有多暗沉,沉默片刻,明玉泉上前揉了揉徐蜜緗毛茸茸的腦袋,叮囑了一句在家乖乖,就消失的兩天不見人影。

    蘭靜得到這個答案,嘴角微微抽搐。她盯著徐蜜緗,探究地問:“你和攝政王殿下,應該用什么關系來界定?”

    徐蜜緗忽然被這么一問,也有些茫然,她抱著工作用的小木鏟,木鏟上還殘留剛剛干活時的漆料,她用木鏟抵著下巴進行了一番深思,然而無果。

    “……不知道。”徐蜜緗聲音蔫蔫地,“我還想問問你呢,你能給個判決嗎?”

    關于和攝政王之間的事情徐蜜緗都告訴了蘭靜,蘭靜這會兒從頭到尾捋了捋徐蜜緗和攝政王之間的關系,抬手扶額。

    “……還真不知道。但我說的話,如果只是,呃……只是……總之,你們之間的關系是他離開兩天你就會茶飯不思的話,你大概率是……生病了!

    蘭靜說的很委婉。

    徹文館經過他們之前的一番打砸,這會兒到處都不成型。幾十個身嬌體弱的生徒們拿著干活的家伙什在里頭熱火朝天的干,一個時辰都干不出一點效果來。徹文館主人皺著眉蹲在二樓嗑瓜子。

    瓜子殼都飄到徐蜜緗的衣擺上。

    徐蜜緗抬頭,徹文館主人一個激靈站起身,陪著笑躬身諂媚地問候:“徐姑娘有何吩咐?”

    徐蜜緗都不敢張嘴,怕吃到一嘴的瓜子殼。

    但是看徹文館這個樣子,徹文館主人只是在二樓嗑個瓜子……好像也沒有什么大問題。

    最后,徐蜜緗抱著徹文館主人進貢的瓜子,和蘭靜兩人開始呸呸呸。

    她這會兒才回答蘭靜之前的問題:“我也覺著我生病了,讓鄧大夫開了藥在吃呢!彼緛碚f的好好的,忽然想到鄧大夫開的另一方藥,拉著蘭靜走到臺階旁,站直了身體滿臉期待地問蘭靜,“我最近可有長高?”

    “哪里來的瓜子,我也要!睗M臉燦爛笑

    容的一張臉熟門熟路擠到徐蜜緗的肩頭,順走她手中的瓜子,咔擦咔擦嗑了起來,代替蘭靜回答,“長高了。我覺著比剛見你時,高了許多。”

    聞恪穿著一身干練的圓領窄袖,外頭和徐蜜緗一樣圍著個白色的罩衫,看起來有點滑稽。

    他用手在徐蜜緗頭頂比劃了一下,自己確定地點頭:“沒錯,高了!

    徐蜜緗興奮地又向蘭靜求證,得到一致的答案后,立刻忘了之前的話題,得意洋洋地叉著腰:“鄧大夫說了,我吃這貼藥再好好活動身體,就能長高。我可是每天都要在府中竹島走半個時辰呢!”

    蘭靜和聞恪捧場地舉起手拍了拍。

    “好厲害!半個時辰!”

    兩個人把徐蜜緗哄得笑開了花,立刻又有了干勁繼續干活。三個小伙伴將墻面的污垢鏟了不少,明知嬌打著哈欠才來。幾個小伙伴打了個招呼,嘻嘻哈哈開始他們的賠罪道歉干活行動。

    這一干就到了午時。徹文館說給這些生徒管飯,但大部分的生徒都把衣裳外的罩衫一脫,出門就去大酒樓。

    “要去安記酒樓嗎?最近有個桃花面很有意思!泵髦獘擅撓抡稚绬査麄儙兹。

    徹文館一樓大堂里留下的生徒很少,后門有個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低著頭,推著一個獨輪車入了內。她停在遠遠的角落,沉默地掀開了木桶蓋。

    一股飯菜香味撲鼻而來。

    “丁老板給諸位報的飯!迸邮衷趪巡亮瞬粒炱鹦渥幽闷鸫箬F勺手上麻利地打了一份飯菜,看向生徒們時,很多人都望而生畏。

    “如何能這樣用膳,成何體統!”

    “不吃不吃,我去安記!

    剩下的生徒們也走了大半,轉眼間,大堂里就剩下徐蜜緗四人,以及從二樓下來的徹文館主人。

    “付娘子,今兒來干活的都是矜貴人。你這飯菜只怕賣不出去了。”徹文館主人還算客氣,“不妨拉到碼頭去,那兒使力氣的人多!

    女子默默收拾自己的獨輪車。

    這時,一只白凈的小手搭在木桶邊緣。

    “好香呀,我可以來一份嗎?”

    徐蜜緗被飯菜的香味勾起了饞蟲,她也沒有多少規矩在身上,更何況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也不愿意讓人家白跑一趟還要遭人嫌棄。

    女子一愣,掀開幾個木桶生疏地給她看:“姑娘……想吃什么?”

    獨輪木車上的都是干活賣力氣的人常吃的,無外乎基礎的白菜豆腐臘肉番薯,做的都是大油大鹽有味道有嚼勁的,稍微矜貴些的人都不怎么吃這些。

    “徐姑娘,這都是些粗食,您怕是吃不慣!睆匚酿^主人陪著笑說道。

    明知嬌靠了過來隨意掃了眼,挑眉。

    “緗緗你要吃這個?”

    那推車的付娘子忽地抬頭,看著徐蜜緗。

    徐蜜緗卻毫不在意:“這有什么粗的,旁人若吃這么香,我可饞呢。”

    “也是,咱們都是受罰來的,哪能山珍海味,我也要!甭勩∵^來笑嘻嘻指著木桶里的菜自己就選了起來。

    蘭靜自然是沒有別的意見,統一了決定。

    付娘子盯著徐蜜緗看了幾眼,垂下頭去。

    她手腳麻利打了幾份飯菜,最后一份才給徐蜜緗。

    “徐姑娘……”付娘子聲音很小,“您平日愛吃什么,我明兒做。我……我手藝還行,以前我哥主子……夸過。”

    徐蜜緗一愣,還真給她報了幾個簡單的:“我愛吃魚丸,線面,雞蛋羹什么的!

    付娘子認真點頭記下了。

    這位付娘子來了一趟,一共賣出了五份飯菜,收了五十個銅錢后她埋頭收拾獨輪車,離開前,又看了徐蜜緗一樣。

    徐蜜緗四個人也不講究,坐在剛修好的圓桌旁用飯。

    徐蜜緗一扒拉米飯,一個鹵雞腿埋在里頭。

    她挑起鹵雞腿,驚訝地哇哦了一聲:“好大一只雞腿!”

    另外三人開始低頭扒拉自己的飯。

    徐蜜緗又從碗底扒拉出一個溏心蛋。

    “哇?!”

    沒一會兒,發現她的菜盤中,底下埋著的都是肉。

    而另外三人的飯菜只能說平平無奇。

    “不得不說這娘子做的倒是好吃,但偏袒的模樣實在是讓人氣不過。”明知嬌放下筷子開始懷疑自己,“我好歹也是郡主呢,不指望越過你去,但也不至于這么敷衍吧!

    “不是敷衍!碧m靜咽下口中飯菜,認可地點了點頭,“做的的確很好。但她眼中只有緗緗!

    徐蜜緗一愣:“……咦?”

    “明天。明天她還回來!碧m靜說道,“明日問她清楚就是!

    第二天。麟王府中沒有麟王,徐蜜緗也待不住,一大早就來了徹文館,開始打工還債。

    她手腳麻利,但徹文館主人也不敢使喚她,還怕累著她,一會兒送茶來一會兒送糕點來。徐蜜緗只喝了茶,沒吃糕點。等了半個多時辰,四個人湊齊。嘰嘰喳喳開始對徹文館的改裝指指點點。

    一個說要給柱子上雕花,一個說要繪畫,徐蜜緗和蘭靜則用小木鏟鏟掉周圍的雜質,一致認為涂一層漆就行了。

    又到了午膳時間。

    許是昨天徐蜜緗四人用了外頭送來的餐,今日生徒沒有一個走的,到了飯點全都齊刷刷找了桌椅在角落等著,期間還是不是眼巴巴盯著徐蜜緗。

    徐蜜緗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們回去挨罵了。”明知嬌笑得明目張膽的,“昨兒那么好親近你的機會,他們都沒有一起,家里肯定罵他們不長心,不知道和攝政王的妖姬好好處關系。”

    妖姬兩眼一閉,不想聽。

    蘭靜噗嗤笑出了聲:“攝政王的妖姬,我依稀也是聽過的,但不知道是……緗緗。這么一想,還真有趣!

    “別這么說,到底是女娘,這樣說別人會當真的,對她不好!敝挥新勩≌J真地皺眉反駁了這個說法。

    徐蜜緗自己也沒有什么好反駁的,畢竟明知嬌打趣她太多回了。但明知嬌有一點說對了。這些生徒回家后得知錯過了一個和徐蜜緗用膳的機會,都挨罵了。

    今兒餓著肚子守在徹文館,也要一起用膳。

    付娘子來得很快。一見到幾十個生徒愣住了,還好,她推的獨輪車上裝的滿滿當當。

    而且她穿過人群,直接將獨輪車推到距離徐蜜緗較近的地方。

    也沒有問什么,挽起袖子掀開木桶蓋就給徐蜜緗打了一份飯菜。

    徐蜜緗接過來一看,嘶了一聲。

    餐盤里有白灼蝦,手捏魚丸,青灼菜心,黃燜魚翅,櫻桃肉,還有個蟹粉獅子頭。這些菜可不比她平日在泮宮吃得差,甚至還要更細心些。

    付娘子很快又端來一個小盅,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是乳鴿湯。不知道姑娘愛不愛喝!

    徐蜜緗面前的一角都擺滿了,連忙道謝:“夠了夠了,多謝你了。都是愛吃的。而且……這些原料不便宜吧。你是不是費了心思去弄得?”

    付娘子沖著徐蜜緗一笑:“應該的。姑娘是麟王府的人,我……為姑娘做什么都應該的!

    說罷,付娘子給明知嬌幾人也打了一份飯菜,和徐蜜緗的差不多,卻都沒有魚翅。想來是魚翅難弄,她也只弄了一份來。

    其余的生徒得到的飯菜,則要更退一層。

    等分發完五十分飯菜,付娘子默默收拾獨輪車時,徐蜜緗已經吃好,擋在了她要離開的位置。

    “你是……”徐蜜緗只知道徹文館主人喊她付娘子,卻不知道她是誰,有些好奇地問,“是和麟王府有淵源嗎?”

    付娘子迎著徐蜜緗的問題,局促地攥著圍裙。

    “我爹……大過年的給王爺和姑娘添麻煩了。還勞煩王爺去救我,救我爹!

    徐蜜緗忽地知道了她是誰。

    麒麟軍付永康的妹妹,除夕日自焚的付老頭女兒。

    事關麟王府之前發生的事情,明知嬌幾個人也不敢過問,三個人拉上徹文

    館主人在里頭支了一桌牌,給徐蜜緗留出足夠的時間去和付娘子交談。

    徹文館里頭打砸了不少,外頭倒是干凈。趁著午休的時間徐蜜緗和付娘子在徹文館外墻用雜料堵著的小巷子里一人端著一把小杌子,并排坐在墻根下。

    春寒料峭,徐蜜緗穿得略顯單薄,付娘子注意到她手指微紅,特意往前坐替她擋風。被徐蜜緗注意到后,她只是局促地抓著圍裳。

    “我是粗人,徐姑娘別在意我!

    頓了頓,猜測徐蜜緗想要知道些什么,整理了一下語言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她。

    “我兄長的死只是因為他是軍人,怪不了殿下。我們全家都知道,我爹他也知道,他也不愿意鬧殿下,但是……我被抓了!

    五年前,翎王世子在箬江一戰中大獲全勝,逼退二十萬敵軍,并得知敵軍首領為敵國阿司倫王子。怕放虎歸山,翎王世子帶領自己的親兵前去追捕敵首阿司倫。付永康大了翎王世子十歲,他總擔心少年主帥的安危,每一次都習慣性的沖在主帥的前面探地,這一次也一樣,在追捕中按下翎王世子自己率先一步前去,踏入了阿司倫王子精心設計的火海。

    瞬間渾身起火的親兵聲嘶力竭喊著撤退,翎王世子卻步入火海,將渾身起火的付永康背出。然而荒郊野嶺隨行軍醫條件有限,縱然翎王世子當即放棄追捕阿司倫快馬送付永康返回軍營,一切也太遲了。

    這一場火海給了阿司倫生機,讓少年翎王世子后背灼燒留下疤痕,還有付永康救不回來的一條命,一個太過慘痛的教訓。

    “從哥哥過世后,殿下年年都會派人來我家,還讓一個早年退了的叔叔照顧我家。但我們到底是普通百姓,活著就要接觸人,差不多三年前,有人接觸我家,要我爹嫂子侄兒,甚至我去找殿下鬧,只要鬧,就給我們好日子,不鬧,打人,砸家里,甚至綁走小侄兒,嚇得我嫂子哭著去求殿下!

    徐蜜緗坐在小杌子上,開春后長高了一截的她,就這么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眼睛一眨不眨,安靜得像個棉花瓤的娃娃。就這么一個字一個字的聽有關殿下她所不曾知道的過往。

    “殿下管過,軍營里哥哥的朋友管過。他們起初一天兩天都管,一個兩個都抓。就為了給我們一個正常的生活。后來……”

    “大概是……老翎王和翎王妃過世那年,殿下……什么都不管了。麟王府的門口開始允許我們這種人去哭,去撒紙錢!

    徐蜜緗呼吸微滯。她眼神看起來有些茫然,卻看不懂她在想什么,付娘子也只能看見她交疊的雙手,緊緊被掐著的虎口。

    付娘子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了。眼前的姑娘太過脆弱,就像是那些過往會成為一把把利劍,曾經傷了麟王殿下,現在又開始刺傷她。

    “……然后呢?”

    徐蜜緗聲音微微嘶啞,不復之前的清亮。

    付娘子匆匆將那兩年一筆帶過,說到了她的父親。

    付娘子有一手廚藝,經常在一些酒樓里幫廚,去歲冬天她被以招廚的方式招到了一戶人家里,當場被綁了起來,撕下她的衣裳一角,帶著她頭上的發飾送回給了付家。

    付老漢一兒一女,兒沒了,兒媳婦沒走還在帶著孫子,這個家不能再少一個了。這才導致除夕之日,付老漢用自己的命去給女兒搏一條生路。

    他們何嘗不知麟王殿下何其無辜,麟王殿下面對付永康的死同樣心痛。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在徐蜜緗知道中,付老漢已經養好了傷,只是被兵部田侍郎又一次加以利用,幸虧有付永康的妻兒出面作證。也許在付家人敢出面的背后,她不知道的時候,麟王殿下已經派人將付娘子救出,給了付家人一個定心丸。

    “老爹傷好了,小侄兒有學能上,我到處幫廚也能掙點花銷錢,家里有嫂子擔待,殿下重新管起來后,我們一家子日子就能好好過了。所以我是打心里感激殿下!

    付娘子看向她身側盤成一團的徐蜜緗,帶著笑意溫柔地輕輕替她攏了攏額邊碎發。

    “我猜想殿下的改變和徐姑娘離不開關系。所以我很感激徐姑娘。能為姑娘做點什么我很歡喜!

    “姑娘和主帥,一定要平平安安,喜樂順遂!

    徐蜜緗收到了這一份溫柔地撫摸,她抬起頭來。身側的付娘子年歲不大,許是二十出頭,長年累月的為了生計奔波她皮膚是勞動者的健康小麥色,應該是長得清秀的容貌,臉頰一側卻有一個疤痕。

    明明該是蕓蕓眾生中最不起眼最普通的人,卻讓徐蜜緗看得移不開眼。

    “付娘子……真好看。”她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付娘子噗嗤一笑:“徐姑娘才是好看,不只是好看,應該說讓人看著像是……夏夜麥田旁邊的湖面,月光投在里面波光粼粼的吸引人,讓人想去摸一摸!

    徐蜜緗自覺拉起付娘子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可以摸!

    付娘子莞爾。

    剛從付娘子口中得到了舊年往事,徐蜜緗在徹文館待了一天心神不寧的,到了申時早早回府。這兩天麟王殿下都不在府中,她也不知道回去那么早又能怎么樣。

    本來是這樣想的。但是馬車從角門進了后院,徐蜜緗扶著阿彤的手下了馬車,忽然看見侍衛牽著黑色高大的駿馬正往馬圈那邊走去,她一愣,而后滿臉迸發出欣喜。

    徐蜜緗二話不說把隨身的小包塞給阿彤,提裙噠噠噠沖上游廊就跑,還不忘回頭問那侍衛。

    “殿下在哪里?”

    侍衛也知道府上姑娘的性子,放大了聲音告訴她:“殿下剛回書房。”

    徐蜜緗了然,立刻先一路奔跑,剛跑進垂花門,她忽然想到自己這幾天都在徹文館干活。雖然都是些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搓來鏟去的小活計,但也是干了活的,還未來得及洗漱就去見幾天不見的他……

    不行!

    徐蜜緗腳下一頓,立刻先回到東廂房。

    她這個時辰先沐浴更衣,還專門把之前和明知嬌一起做的姐妹裝的坦領襦裙換上,脖子上戴上了三串珍珠瑪瑙鏈,確定這會兒的她身上沒有干過活的苦喪感,對著鏡子拍了拍臉頰,粉嘟嘟的,不用涂抹腮紅的好氣血,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提裙噠噠跑去書房。

    麟王府的書房原本是只允許麟王殿下一位主人入內的。但是自從多了一個姑娘,賴來賴去的,徐蜜緗愣是給自己在書房賴到了一個來去自如的身份。這會兒她笑瞇瞇抬手和門外守著的小燕侍衛打了個招呼,在小燕侍衛扭開頭躲閃的視線下,徐蜜緗叩響了書房門。

    “殿下,殿下在嗎,殿下我要進來了!”

    兩下敲門只是為了通知里面的人,徐姑娘來了,等徐蜜緗耐著性子敲完兩下后,立刻推開了門。

    書房里落地月亮罩放下一層帷幔,內里并未點燈,只有格架上擺放的一些明珠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徐蜜緗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她走到帷幔旁掀開一角。

    月落烏啼覆雪圖的屏風前,案幾上堆滿了一摞摞卷宗,硯臺無墨,鋪紙無痕。徐蜜緗下意識看向一側美人榻。

    平日里的美人榻一眼就能看見,明玉泉經?v容徐蜜緗在上面小憩片刻。今日的美人榻前卻多了一層帷幔垂下。

    兩層?徐蜜緗腦子里有些疑惑,卻因為熟悉的氣息近在眼前并未考慮太多,蹲在美人榻前慢悠悠掀開了一角。

    一身黑衣的俊美青年躺在美人榻上,腰腹搭著一條薄毯,側著臉陷入了睡眠中。

    徐蜜緗安靜地蹲在那兒看了片刻。

    “殿下的眼睛下面有些烏青……”徐蜜緗伸出手指虛空在明玉泉的臉上比劃,默默不出聲張嘴說給自己聽,“我進來都沒發現,肯定沒休息好!

    “我不鬧殿下,陪殿下一起睡覺。”

    徐蜜緗坐在腳踏的位置,安安靜靜枕著手臂看著明玉泉,用手指在明玉泉后背的位置劃拉空氣片刻。而后,在明玉泉平穩的呼吸中,輕輕合上眼。

    肚子好餓。

    徐蜜緗睡醒的時候翻了個身,抱著毯子側臉蹭了蹭,嘴里烏魯烏

    魯了兩句誰也聽不懂的囈語,然后才慢吞吞睜開眼,同時嘴里已經報出了自己的需求。

    “好餓哦……盼瑩,我想吃炸蛋面,里面要多多的鵪鶉蛋可以嗎?”

    “本王看你才是個小鵪鶉。”

    忽地,熟悉的男人低音打斷了徐蜜緗對廚房的訴求,她眨巴眨巴眼,盯著頭頂的層層流水簾看了會兒,猛地扭頭。

    身側,纏枝花卉多頭銅柱燭臺點著十幾支蠟燭,卻用一層垂幔遮著光。男人坐在案幾后,手中卷著一本書正在翻看。

    幾天不見的明玉泉抬眸看向她時,是熟悉的揶揄。

    “小鵪鶉才會偷偷摸摸睡在本王的榻邊。”

    徐蜜緗揉了揉眼睛歡呼一聲,爬起來踩著鞋子就噠噠跑到明玉泉身邊。

    “殿下!”

    “您終于回來了我都幾天沒見著您了這樣是不對的不可以再有下次了!”她一股氣把自己憋了幾天的話全對著明玉泉說了出來。

    明玉泉難得很有耐心的聽完她的發泄,好脾氣地嗯了一聲。

    “本王的錯。出門太急沒和阿緗打招呼。下次不會了!

    徐蜜緗驚異地盯著明玉泉,片刻后,她立刻試探地叭叭:“殿下之前太過分了還要我罰抄書,這樣是不對的!”

    說完她滿眼期待地盯著明玉泉。

    然后等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明玉泉把手中的書往案幾上一放。

    “喜歡得寸進尺四個字,那是不是也很喜歡戒尺在掌心來回來回的感覺?”

    徐蜜緗立刻背過手眨巴眨巴眼心虛地到處瞟,晃著身子拉開話題。

    “殿下怎么出去幾天都沒有睡好呀?”

    明玉泉抬手,徐蜜緗自覺上前從他身側挖出自己的圓凳兒坐下,趴在案幾上等待明玉泉的答案。

    “抓人!泵饔袢f著,忽地一笑,“順便抓了個田家偷跑的兒子!

    徐蜜緗精神一振:“是不是田家飛!他之前好壞說了殿下好多壞話!”

    明玉泉頷首。

    “他只能算是個添頭,嘴里交代出來的東西不多,真正知道田老頭死因的,還是那個丟了的小妾!

    徐蜜緗立刻舉起手:“我幫殿下抓!”

    “好啊,你去抓!泵饔袢S手寫了一幅字吹干墨跡塞給徐蜜緗,“徐女官可便宜行事。抓到田家小妾獎勵你……面圣換功績!

    徐蜜緗小臉一皺,多少有些嫌棄:“才不要呢。”

    “那你要什么,炸蛋面?”明玉泉含笑問道。

    徐蜜緗哼哼了兩聲,外厲內荏地兇巴巴伸出手,在麟王殿下的后背飛快點了點。

    “我想看看殿下的背。”

    明玉泉笑意一收,眉眼之間蒙上了一層陰翳,而后他抬手捂著徐蜜緗的眼,輕嘖了一聲。

    “不知道你從哪里又知道了什么……真的有些奇怪,你丫頭怎么什么都能知道……總之,不能。”

    徐蜜緗天塌了,握著明玉泉的手腕拉下他的手,一雙眼水汪汪的明亮,她為自己叫委屈。

    “為什么不能!我要看殿下的背!”

    這一聲多少有些響亮,書房外守著的幾個侍衛飛速去把樹梢上掉下來的同僚接住,幾個人面面相覷后,各自給耳朵塞上了一團棉花。

    唯有小燕侍衛咬牙切齒地揪著樹葉子。

    “妖姬!妖姬!”

    妖姬還在振振有詞:“不光是殿下的后背,殿下還有哪里受過傷,我都要看看!”

    明玉泉實在是憋不住偏過頭去輕笑了聲,而后懶洋洋在徐蜜緗額頭戳了一下。

    “知道本王哪里都受過傷嗎還敢這么說。本王敢脫你敢看嗎?”

    徐蜜緗腦袋里不知道為何忽然想到之前和蘭靜明知嬌聊到,關于蘭靜兄長沒有通房一事。當時蘭靜怎么說的來著?

    不是裝,就是……難言之隱。

    她下意識地,視線順著革帶往下瞟了瞟。

    下一刻,她眼睛被蒙住。

    明玉泉咬緊牙關,壓低了聲音。

    “你!往哪兒看!”多少有些氣急敗壞地解釋,“本王……沒傷過……那!”

    “哪兒?”徐蜜緗天真無邪地問,眨眼間,睫毛在明玉泉的掌心扇動。

    明玉泉沉默片刻,發出無奈的嘆息。

    “……那你往哪兒看?”

    徐蜜緗一張嘴就出賣了幾個好友。

    “他們說男人腰帶以下的位置很重要,我怕殿下這里也傷了。所以這里哪里到底是哪里?”

    明玉泉無話可說。甚至捂著徐蜜緗的手掌都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半響,他移開自己的手,露出濕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很干凈,卻懵懂得有些要人命。

    “未及笄的小姑娘,禁止問男人腰部以下的問題!摈胪醯钕潞唵未直┢䲠嗔诵烀劬|的好奇。

    “噫……”徐蜜緗學著好友的模樣大言不慚,“怕什么就禁止什么,殿下原來傷到了……唔!”

    明玉泉頭一次這么狼狽地急了,捂住了徐蜜緗的嘴,發狠了拉開她的注意力。

    “嘴上說得這么兇,本王要真脫了,你敢看嗎?!”

    徐蜜緗高舉起自己的手,滿眼無畏,在他掌心扒拉著小嘴。

    “敢!”

    明玉泉收回手落在自己腰帶上,挑眉:“本王脫了!”

    徐蜜緗淡定點頭:“脫!”

    明玉泉解開腰帶的搭扣,又盯著她:“本王真的脫了?!”

    徐蜜緗好奇地盯著明玉泉的革帶:“殿下是不會脫嗎,我可以幫忙!”

    燭火跳動中,明玉泉額角青筋也跳動。

    他一把按住徐蜜緗熱情善良的手,最終落敗。

    “未及笄的姓徐的,叫蜜緗的小姑娘,禁止脫男人衣服!女人的也不行!”

    “啊?”徐蜜緗大失所望盯著明玉泉,“殿下自己脫也不行?”

    明玉泉認命了,攥緊自己的腰帶大義凜然地說道。

    “本王,守身如玉!不脫!”

    徐蜜緗不懂看個傷口怎么像是要了麟王殿下的命。但是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不步步緊逼,只換了個問法。

    “那殿下什么時候能脫了讓我看?”

    明玉泉:“……你就不能死心嗎?”

    “看不到殿下的身體,我就不能死心的。”徐蜜緗一時口誤把傷口說成了身體,但是也無妨。

    明玉泉疲倦地閉了閉眼睛。

    “等你再大一點,及笄后長大了還要死要活看本王的身體……本王……也不是不能稍微一丟丟施舍你一點。”

    徐蜜緗威風凜凜地伸手指著明玉泉結實寬闊的胸膛。

    “鄧大夫的藥我一直在吃,嬌嬌讓我喝羊乳我明天就喝上!”

    “我馬上就長大了!”

    “殿下等著脫吧!”

    第30章 第 30 章 殿下說他也害羞

    午休時, 四個小伙伴用過午膳來到學宮里的湖邊涼亭小坐,其余三人眼睜睜看著徐蜜緗接過侍女遞來的水囊,咕嘟咕嘟就是滿滿一水囊的羊乳全部灌下去。

    “嗝兒!

    徐蜜緗擦掉嘴角的一絲奶漬, 被腥得有點皺眉頭。

    “真厲害, 你現在一天早晚喝三份羊乳吧!碧岢龊妊蛉榇笥嫷氖敲髦獘, 看呆了的也是明知嬌, 對著皺眉擦嘴的徐蜜緗豎起了大拇指。

    徐蜜緗將水囊收了起來, 托著腮無奈:“早上喝的是牛乳, 中午喝羊乳, 晚上回去后殿下吩咐廚房準備酥酪。”

    “你這種吃法會長胖的!碧m靜抱著自己的茶杯從一側欄桿彎腰伸過頭來認真和徐蜜緗說道,“我家里有個姨娘就是吃多了牛乳長胖了,可遭了大勁兒瘦下去的呢。”

    徐蜜緗大驚失色,捂著臉捂著肚子低頭看自己。

    “你沒胖。”明知嬌立刻抱著徐蜜緗哄,“緗緗本來就瘦,長點才是勻稱呢。而且也沒見長胖,頂多就是……”

    明知嬌的視線落在了徐蜜緗衣領之中。

    唯一的男孩子聞恪在一側發出了咳嗽聲,而后別扭地從欄桿上跳下來,摸著后腦勺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你們小姑娘聊, 我去找別人友好友好。  ”

    徐蜜緗抱著明知嬌的腦袋臉蛋都羞紅了:“你往哪兒看!”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明玉泉被她堵著要看時的心情了。但是她這里……應該和他不一樣吧?

    徐蜜緗懵懵懂懂的。

    “看你這里呀。”明知嬌振振有詞, “我聽家中女孩們說, 若是長大了, 這兒還要纏著。但好像也有人說這兒長大了才好看!

    明知嬌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衣裳會好看些嗎?”

    蘭靜在一側補充解釋:“若是按照我家的姨娘來看,身材豐韻的話也挺好看的?雌饋砭蛙浐鹾醯摹!

    徐蜜緗聽著姐妹們的話逐漸產生動搖。

    “大一點, 看起來就像是大姑娘了!泵髦獘膳闹郑拔疫有三個月就及笄了,到時候就是大姑娘了!

    “我還有五個月……真離譜,我居然被嬌嬌還要小。”

    蘭靜百思不得其解。

    徐蜜緗摸了摸鼻尖, 對自己的年齡實在是有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真羨慕你,我也想早點及笄!毙烀劬|仰望著天空,仲春的天空蔚藍如洗,甚至讓人有種能倒映在其中的清澈。

    春風拂過,徐蜜緗閉上眼靜靜感受著,下一刻,明知嬌鬼鬼祟祟趴在徐蜜緗的耳邊問:“想知道怎么長大點嗎?”

    徐蜜緗滿頭霧水回答:“吃鄧大夫的藥,每日鍛煉,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嘛,我現在長得已經比你都高了!

    說罷,她得意地揚起下巴。

    明知嬌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不是那個是這個!彼醚凵袷疽狻P烀劬|小臉一皺下意識弓起了腰背,“啊……不用太……在意吧!

    “嘖嘖嘖,小叔沒有教好你哦。這個也要注意的!”明知嬌抱著手臂擠眉弄眼,“有竅門的!”

    “緗緗在麟王府……沒有人能教她這些吧!边算理智的蘭靜勸阻明知嬌,“你說這些無用的!

    徐蜜緗立刻點頭:“對啊!

    “這個簡單,用書可以教!”明知嬌一拍手,“放學后,我們去后巷子的書齋!”

    麟王府的馬車在接到人后沒有直接回府,而是三個小姑娘湊在一個車上,同一方向去了后巷的一家三層樓的書齋。

    三個身著青衿的少女一頭扎進三樓角落中,明知嬌明顯是此處?,她蹲在地上噼里啪啦翻找了一翻,給徐蜜緗懷中啪啪啪扔了三本書。

    “你當真要給你阿姐錢?”徐蜜緗蹲在角落里和小姐妹翻書時,身后也來了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正在聊天。

    其中有個點著頭說:“嗯,她說她活不下去了才來找我的,到底是我姐姐。”

    “她是你家的庶女吧,外嫁女怎么還連累娘家妹妹,真不懂!

    回答的姑娘年歲不大,眉目清秀:“那也得救她一把。只我月錢攢的也不夠多,才尋你們暫借一點!

    幾個少女沉默了:“……”

    “得阿瑤來吧。她家有錢!

    “沒錯,去叫阿瑤吧。她頂多就是收點子利錢!

    徐蜜緗不注意間聽見了一耳朵,用書擋著嘴小聲問:“利錢是什么?”

    明知嬌搖頭,蘭靜倒是擰眉沉思了片刻。

    “好像是一種錢生錢的法子,但是具體的也不太懂!

    三個小姑娘面面相覷,決定還是把注意力放在她們翻找的書籍上。

    徐蜜緗看這些書封面都很正常,但是打開來后,里面居然會有插畫!

    那女子身著薄紗,身材一覽無余。

    ‘啪’地一下,徐蜜緗合上書籍,求助地看著明知嬌,“這個就不看了吧!

    “要看的要看的!泵髦獘蓧男χ_一本書懟到徐蜜緗臉上,“都十五的人了要看點這種東西!

    書籍合上移開,露出徐蜜緗呆滯的一張臉。

    “……。窟@是……正經書嗎?”

    “當然不正經!碧m靜埋頭苦翻,選到一本合心意的滿足地微笑。

    “若是讓博士查到,會請家長的!

    徐蜜緗打了個寒顫,連忙要擺手,但是被蘭靜和明知嬌一人塞了一本。

    “你家中沒有姑嬸教你,我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明知嬌和蘭靜一左一右夾擊著徐蜜緗,語重心長仿佛十分正經的樣子,給徐蜜緗懷中塞了一本又一本驚世駭俗的書籍。

    徐蜜緗抱著書一臉無助。

    書齋的木質樓梯被人跑得噔噔噔響。

    “思燕,她們說你要找我借錢?”

    少女略顯諂媚的聲音響起。

    徐蜜緗聞言扭頭看了眼。

    樓梯口有個穿著粉裙的少女在朝這里靠近。她身后兩個書架中間擠著三五個小姑娘,看起來年歲和她們都差不多大,應該也是附近學宮的女孩。

    其中說話的就是粉裙少女,她朝另外一個女孩攤著手。

    “行啊,借你十兩你還我十五兩,答應的話立字據我就給你去錢。”

    “……十五兩太多了,”叫做思燕的少女有些遲疑,“我阿姐那里,我給她湊五兩就行。我自己有二兩,可以只問你借三兩嗎?阿瑤。”

    “也行,借三還五,你沒意見吧!卑幜⒖虖碾S身背著的書搭子里取出炭筆和紙來,唰唰兩下就寫出了一份字據,思燕稀里糊涂就簽名畫押。

    徐蜜緗看得嘆為觀止。

    她見那個叫做阿瑤的姑娘當場就掏出了銀子塞給思燕,然后將字據塞到書搭子中,笑瞇瞇和思燕抵了抵肩膀。

    “下次借錢還找我哦。我別的沒有,就錢多!

    叫做阿瑤的姑娘這才隨口問了句:“你做什么要這些錢?”

    徐蜜緗悄悄用書擋著臉,看得津津有味。

    “我明兒旬假要去給我阿姐送錢,五兩銀子夠她在外頭過活一些日子了。”叫做思燕的姑娘無奈嘆氣。

    “之后的話,得看她能不能自己想點辦法了,家里看起來是不敢管她的……”

    “緗緗,走吧。”

    蘭靜拉起徐蜜緗起身,三個人懷中抱了將近十本書,晃晃乎乎從三樓下去。

    結賬自然是熟門熟路的明知嬌,而十來本書,有將近十本都跟著徐蜜緗一起上了馬車。

    “緗緗若是看不明白,可以請我小叔教你哦!

    明知嬌上了自家馬車,掀起簾子對著徐蜜緗壞笑。

    然而徐蜜緗并未了解她真正的用意,還無奈嘆氣:“殿下就愛盯著我溫書,希望今晚別了……”

    事與愿違。

    徐蜜緗坐在西廂房的書案旁,捧著書時,一側的美人榻上躺著一位久違的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自從前幾日去抓人回來,這兩天幾乎都在府中,偶爾從大都督府傳來消息,他會出去一趟外,徐蜜緗隨時回來隨時都能看見他。

    這給了她極大的滿足與安全感。

    只除了此刻。

    “坐直。”

    徐蜜緗下意識挺直了腰背。

    而后耷拉著眉眼無奈地看向明玉泉。

    他今日并未出門,松散穿著一身淺月色衣衫,只在腰間系著一條多結垂玉繩,一層一層的結看得徐蜜緗眼皮疼。

    “殿下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嘛?”徐蜜緗委婉地說道。

    明玉泉懶洋洋合上手中的折子,輕嘖了一聲。

    “想本王的時候恨不得掛在本王的身上當個小黏包,一溫書寫字本王就成了洪水猛獸了?”

    徐蜜緗哼哼了兩聲:“殿下讀書……在大都督府時也不愿意有人一直盯著自己吧?”

    “愿意!泵饔袢燮ひ惶О研烀劬|早準備好的話折了回去,冷笑道,“本王還就樂意有人一直盯著!

    “那我就去大都督府,天天盯著殿下!毙烀劬|立刻說道,“反正明兒旬假,我能盯著殿下一天!

    “別,給本王一天清閑!泵饔袢⑽⑻鹣掳停o徐蜜緗立刻堵了回去,“你若去,大都督府得來一千個人

    圍觀千古第一武斗派女學生!

    徐蜜緗啞然:“……”

    行吧,太出名了也是她的錯。

    徐蜜緗瞥了眼明玉泉。見他還在美人榻靠著,想來殿下也不會真的起身來抽查她看得什么書,索性趁著他不注意,將藏在袖子里偷帶進來的書取出,無師自通學會了夾在《論語》的內側。

    她小心回眸又看了一眼明玉泉。

    明亮的燈光下,他似乎百般無聊地又翻開了一本折子。

    很好,安全。

    徐蜜緗這才小心翼翼翻開了來自好姐妹們投喂的書籍。

    “哇!”

    第一頁第二頁,好像就是尋常的話本,并未什么特別。然而翻開第三頁徐蜜緗看得眼睛都直了,腦袋中始終在想一個問題。

    字之間的排列組隊模式,還能這樣嗎?

    變成了她完全沒有接觸過的……奇怪的,有些帶有什么暗示的,纏纏黏黏的文字。

    徐蜜緗仿佛聽見了某種東西碎掉的聲音。

    而后,她的手顫抖著翻開了第四頁。

    “咦……”

    第五頁后,徐蜜緗徹底習慣了這種文字組隊的方式,并且學會用自己瘠薄的想象去勾勒陌生的內容。

    一頁又一頁。徐蜜緗已經徹底忘了書房里還有一位麟王殿下。

    等她又翻開一頁時,身后的男人抵著她的肩膀,一只手伸出,修長的手指抵著文字,逐字往下移動。

    “但見燈火闌珊中她衣衫半褪,拉著年輕相公步步入內……”

    “啊啊啊。 毙烀劬|大驚失色,立刻整個人趴在書上奔潰大喊,“殿下怎么能偷看?!”

    身后的男人沉默片刻,手指回轉,抵著徐蜜緗的耳垂下,脈搏急促地跳動著主人的緊張與心虛。

    “阿緗。”

    明玉泉困惑而無助地發問。

    “當著本王的面又偷偷摸摸地,引起本王好奇心看來你在搞什么鬼……”

    “讓本王被迫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你到底是這么想的?”

    徐蜜緗趴在書上蒙著聲說:“這是女孩子的樂趣!殿下當沒看就好!”

    “當沒看見……”明玉泉敲了敲她的腦袋瓜,等人氣鼓鼓抬起頭時,麟王殿下冷靜地說道,“已經看見了!

    事已至此徐蜜緗也不在乎了,她也只看了幾頁還沒有理解這本書的真諦,所以能理直氣壯地仰起頭,用特別容易的口吻告訴明玉泉。

    “看見了,然后呢?”

    渾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明玉泉哦了一聲。

    “提醒你一下,本王也才二十出頭,也會害羞!弊苑Q害羞的麟王殿下板著臉下達通知,“這種東西,別當著本王的面看。”

    徐蜜緗頓時拋開書本的樂趣,轉而全部注意力放在麟王殿下口中的害羞上。她從座位站起身來,踮著腳朝明玉泉身上湊,歪著腦袋幾乎要把他臉蛋看出個窟窿來。

    明玉泉輕嘖了一聲,嫌棄地把鎖骨前湊來的小腦袋一手指戳開。

    “殿下沒有臉紅,殿下說謊,你沒有害羞!”徐蜜緗像是抓到了明玉泉的把柄,笑瞇瞇拍著手說道。

    “慣得你了!泵饔袢阉龏A帶的話本捏在手中晃了晃,“看這種東西不臉紅是本王的素質好。”

    “那我也好!毙烀劬|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認真地點頭,“我也沒有臉紅!

    “你沒臉紅純粹是因為……”明玉泉想了想,將有點戳人心的字換掉,“看不懂!

    徐蜜緗仔細一想好像也是,那些字的排列組合下去看是能認識字,但怎么看其中有些內容都讓她看不明白。

    “所以這里面到底寫的什么,我看著總感覺看不懂但是又感覺很奇怪有些……唔……”

    徐蜜緗思考半天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定位詞去形容這本書。

    “你現在不適合看這種書!泵饔袢崃锲鹦烀劬|的課外話本晃了晃。

    徐蜜緗伸手去奪,但明玉泉長胳膊一伸,她蹦起來也沒夠著。

    氣得她鼓起腮幫子:“那我適合做什么?”

    明玉泉手指戳在她腦門上。

    “適合去寺廟里聽禪,洗滌洗滌你日漸色欲熏心的心靈。”

    “所以你就約我們旬假來稷山寺聽禪?”

    稷山寺的晨鐘早就敲過,大法師在佛堂里講經,跪著一排一排聽禪的檀越。等一個時辰的禪理過后,人們魚貫而出休息。明知嬌拉著徐蜜緗和蘭靜除了佛堂,三個人趴在放生池旁的圍欄說小話。

    徐蜜緗頷首。

    山中風大,微風卷起她鬢角發絲,吹得她微微瞇眼抬手擋著風。

    “對啊,殿下讓我來洗滌洗滌,還說我……”色欲熏心四個字徐蜜緗不好意思告訴好姐妹們,含糊了過去,“總之今兒十五,來寺廟上香祈福順便聽禪也沒有什么錯!

    蘭靜打了個哈欠:“說來今日我阿兄差點也要跟我來。還好被我勸住了,我們女孩子的行程,才不要男孩子跟著呢!

    “難怪今日聞子律也沒來!泵髦獘舌止玖艘痪洌謫枺罢f來你兄長好像是進了翰林院吧!

    “對,蜜緗家的狀元也進了翰林學士院,一甲只有榜眼外放做了縣官,聽聞是榜眼特別會民生之基,專門求著要外放的。”蘭靜知道的也不少,把三甲都點了一遍。

    徐蜜緗上次見薛陡良還是瓊林宴過后。薛陡良赴了瓊林宴后就被入了學士院,住在麟王府多有不便,索性就暫且先請辭,說是等休沐就會回到麟王府。只薛陡良的休沐和徐蜜緗的旬假不在一塊兒,也很難撞上。

    “也不知道薛老師能不能適應!毙烀劬|想了想,又拉著小姐妹們去求了簽。

    十五的稷山寺人來人往,又加上是春日,山上漫野花草盛放,縱不來上香求神,踏青賞景也很怡然。

    三個小姐妹坐在求簽臺前輪流解簽,一陣風送來空氣中的花香,明知嬌忽然用手肘戳了戳徐蜜緗。

    “你還記不記得去歲冬里我跟你說,要帶你去看墻蔓藤上的花?”

    徐蜜緗被這一句拉回去歲里的記憶。

    她笑瞇瞇點頭:“記得,當時冬日,我還說要帶殿下去看呢!

    明知嬌無奈翻了個白眼:“你家殿下我小叔才不去看那個呢,我們自己玩,去假山里講鬼神故事好不好?”

    “帶個火折子,在里面點根蠟燭,講到害怕的地方就吹滅!碧m靜提出。

    徐蜜緗嘆為觀止,也蠢蠢欲動,人多果然點子多,什么玩法都想得出來。

    三人解了簽,直奔后禪房的位置去。

    徐蜜緗和明知嬌還和蘭靜說,她們當初在假山里遇上了人。

    蘭靜似乎更在意滿墻的藤蔓花枝,若是很好看的話她想請個畫師來,為她描摹一幅畫。

    這句話立刻引起兩個小姐妹的贊同,開始嘰嘰喳喳商議在藤蔓花墻下要穿什么樣的衣裙戴什么樣的釵飾才好看。

    三人順著彎曲垂柳小道走到荷花池旁,一眼就看見荷花池旁坐著一個粉裙姑娘,她低著頭揉著腳踝,抬頭茫然環顧四周。

    “咦……”徐蜜緗好奇地看著那個粉裙姑娘,“她好像是昨日在書齋里遇上的那個……”

    明知嬌和蘭靜看了過去,也覺著有些眼熟。

    “……阿瑤?”徐蜜緗記名字記得很快,翻了翻記憶就想起來了。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姑娘,且看她這個模樣像是遇上了什么困難,三個人對視了眼,自覺上前去。

    “你是阿瑤姑娘吧?”徐蜜緗彎腰笑吟吟問,“怎么了?”

    叫做阿瑤的姑娘起初有些困惑,看著徐蜜緗半響,眼中慢慢浮現出一絲豁然。

    “我想起來了,昨天在書齋偷聽我們說話的姑娘。”

    徐蜜緗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那這就好辦了。”阿瑤無奈地垂手拉起自己的裙擺,露出的一截腳踝紅腫。

    “你昨兒聽著我們說話的,那我說來想必姑娘能理解。思燕約我今日來稷山寺,說怕給她阿姐的錢不夠,若是需要請我送去。剛剛她阿姐的侍女來尋我,說是思燕還要五兩銀

    子!鞍帍淖约嚎嬷男〈畲忻鑫鍍伤殂y,直接塞到徐蜜緗的手中。

    “但我走到此處,臺階有水濕滑我扭了腳……”阿瑤輕輕活動了一下腳腕,疼得她苦笑了聲。

    “早知道進廟先拜佛了!

    “可以勞煩姑娘幫忙給思燕送去嗎?”阿瑤雙手合十祈求她,“事成之后,我給姑娘另外一兩銀子。”

    說完她猶豫了下,先低頭從包中摸出一兩碎銀抵給徐蜜緗。

    徐蜜緗這個就擺手沒接。

    “無妨,是給思燕姑娘是吧。在哪里?”

    “就過了荷花池在假山那兒,思燕她阿姐好像不愿意見人!卑幩皇址鲋_踝,告訴了徐蜜緗地址,另一手放入水中冰了冰,再摸著腳踝試圖讓自己好受點。

    “嬌嬌你和蜜緗去,我帶這位阿瑤姑娘去尋個小沙彌找大夫。她這個樣子不能拖!碧m靜見這位姑娘身邊沒有跟著人,傷得也重。當機立斷分頭行動。

    “那多謝了!卑幑媚镆膊豢蜌,知道自己的輕重,只扶著蘭靜借力,勉強站起身,而后兩人身體微晃阿瑤驚呼著疼疼疼。

    到底都是嬌滴滴的小姑娘,身上都沒有多少力氣。明知嬌看著后悔。

    “早知道就讓仆婦們跟著了!

    徐蜜緗也嘆氣。就因為想著自由點,才將仆從們都遣在禪房里休息,她們幾個人才好隨便逛噠玩點,沒想到這會兒倒是不方便了。

    “那我也和阿靜去。”明知嬌說罷上前來扶起阿瑤姑娘另外一邊胳膊,想了想回頭問,“阿緗一人……可以嗎?”

    徐蜜緗回憶了一下路段。

    “穿過荷花池的假山……”她和明知嬌對視了一眼,輕笑,“那我應該沒問題!

    “我將銀子給那思燕姑娘,你們送了阿瑤姑娘后,我們還在那兒見?”

    三人約好地方,這才分開走。

    徐蜜緗身邊一空。一個人提裙慢悠悠走上荷花池臺階。和阿瑤姑娘說的沒錯,臺階上殘留有水漬。十分滑。徐蜜緗踩上去后腳底一呲溜,幸虧她立刻往下蹲了蹲穩住。她抬起腳,鞋底像是黏了一層什么。

    果然要小心。她吸取了阿瑤姑娘的教訓,每一步都看穩當了才下腳,慢一些,但勝在安全。

    荷花池中還有去歲的殘莖枯荷,陽光下休憩的頹腐色也染上了粼粼,徐蜜緗垂眸掃了眼,猜測夏日來一定能看見滿池漂亮的荷花。

    順著荷花池出去的小路直走再拐個彎就是假山群。徐蜜緗很容易就看見在假山旁張望的少女。

    徐蜜緗定眼一看的確是昨日書齋的思燕姑娘,這才提裙上前。

    那位思燕姑娘有些詫異,小心翼翼問:“姑娘是找我的?”

    徐蜜緗目的明確,這里也沒有旁人,她直接就站在了思燕姑娘的面前。

    “是思燕姑娘吧,阿瑤姑娘扭了腳,我幫她送錢來的。”

    思燕姑娘了然,從徐蜜緗手中接過五兩銀子,有些愧疚地低下頭:“都怪我,害的阿瑤扭了腳。等我與阿姐說句話,我就去找阿瑤!

    徐蜜緗此件事情了結,剛準備離開,只聽假山群里有人在輕聲喊。

    “阿燕,是你朋友來了嗎?叫進來說話,阿姐有事要說!

    思燕姑娘猶豫了下,請拽了拽徐蜜緗的袖子:“我阿姐想請阿瑤借點錢給她,叫你估計以為你是阿瑤。姑娘進去聽一下我阿姐的條件,待會兒回去告訴阿瑤!

    徐蜜緗想了想問:“阿瑤姑娘很有錢?”

    思燕牽著她往里走時,回頭用力點了點頭:“非常有錢!”

    徐蜜緗哇哦了一聲。

    “那阿瑤姑娘可真厲害,又有錢又會掙錢!

    “可不是,范家郎君做不來什么營生,全靠阿瑤……”

    思燕與徐蜜緗并肩走進假山群,這里面彎彎繞繞的,徐蜜緗來過一次,恰巧了,思燕帶著她走的也是上一次和明知嬌走過的路。

    差不了太多,就在一個假山理石的背后見到了人。

    一個年約二十的女子,滿頭珠釵,身著綾羅裙,手中捏著一條芳香撲鼻的絲帕。女子與思燕姑娘生得有幾分相似,一見到人就迎了上來握住徐蜜緗的手。

    “可是范姑娘?天可憐見我只聽母親說過外租家與范家也是世交,但不曾想范姑娘與我家阿燕也是好友。”

    徐蜜緗一愣,只覺著沒有了假山里外遮擋,這位娘子說話的聲音意外的有些熟悉。

    “范姑娘不嫌棄我,還請幫我一幫!彼佳嘟憬惆β晣@氣地,“只恨我出不去,不然哪里需要拉下臉來,求一個妹妹。”

    這么一愣她錯失了分辨身份的機會,她低頭看了眼思燕姐姐手上戴著的翡翠指環,有些懵。

    “娘子……瞧著不像是缺錢的!

    思燕姐姐慌張收回手,晃著手中的絲帕扇涼,滿頭珠翠碰撞清脆。

    “都是夫家的家底,也沒得真讓我什么都不佩戴的!

    徐蜜緗半知半解。

    但她還需要解釋一句自己不是范姑娘。只話還沒說出口呢,旁邊的思燕捂著頭喃喃道:“這里頭怎么有股子味道,阿姐我頭疼!

    “是么,來,阿姐幫你揉揉!彼佳嘟憬銣厝岬乩^自己妹妹,手指抵著她的額頭替她揉了揉,思燕許是感激她姐姐,靠在她姐姐肩膀上。

    徐蜜緗話在這個時候說不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也有點頭疼。

    直到這時她才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氣息,是香味,混雜著脂粉的氣息里,讓人很難從中剝離出來。而躺在自己姐姐懷中的思燕明顯狀態更差一些,腿一軟,整個人昏倒在她姐姐懷中。

    徐蜜緗張了張嘴,眼前眩暈,發不出聲……

    意識混沌間,一條帕子捂上了她的嘴。

    “去跟公子說,人弄到了!

    遭了……

    徐蜜緗強撐著最后一點力氣,把裝糖的荷包解開,松散落地。

    甜膩的糖果味,淺淺鋪開。

    大都督府自從麟王殿下重新任職,整體自如運轉起來。前些時日抓到了一個逃竄許久的犯人,還順手綁回來了一個田家飛問審。

    田家飛在大都督府再呆一天就轉送到刑部去先關著,沒有太多事,大都督府的府兵們也清閑,靠在門柱打哈欠。

    “小叔呢!我小叔呢!”

    錦衣華服的姑娘沖下馬車就攥著一個府兵的肩袖大聲嚷嚷,認出她的人立刻躬身行禮。

    “文渡郡主!

    “快點,我小叔呢!出事了!”

    明知嬌可沒有工夫和他們浪費,三步并作兩步邁上臺階,急吼吼要往里面沖。

    “大都督不在府中,今日兵部遞交了……一些東西,總之,大都督在半個時辰前入宮了。”

    明知嬌一跺腳,立刻扭頭沖上馬車。

    而宮中,明玉泉和自己侄兒皇帝正在就某件無法達成協議的事情皺眉。

    明梨棠自己點著桌上的熏香,嘴里還在叨叨:“小叔想做什么都能做,但是這種事會有危險,我還是擔心的!

    明玉泉背著手站在窗邊,嘖了一聲:“陛下,時不等人!

    “但是這會兒去的話,我怕打草驚蛇……”

    話未說完,太監連滾帶爬跑進來哐當跪在地上,尖銳著聲音顫抖稟報。

    “陛下,殿下,文渡郡主入宮求見,給殿下帶來口信,請殿下即刻出宮!”

    少帝一聽挑眉:“知嬌?她怎么敢叫小叔……小叔?”

    明玉泉在聽見文渡郡主求見時臉色一變,大步往出走,腳下一頓回頭:“陛下,可準臣便宜行事?無論何事?”

    明梨棠忽然想起來之前學子群毆事件中,宣王叔叔家的知嬌堂妹,好像是和小叔家的徐小嬸嬸是……好友?!

    他倒吸一口氣,扯著嗓子喊:“攝政王一切便宜行事!可調用禁軍金吾衛!守城軍什么都可以!”

    明玉泉心中緊繃,不顧規矩禮法著人牽來馬一路疾馳,最快的速度往宮門口趕。

    明知嬌一路傳遞消息自己累得氣喘吁吁,這會兒才走到大興殿。正巧撞上疾馳而來的明玉泉。

    “說,發生了什么?”

    明玉泉看見她立刻勒馬,厲聲問道:“她怎么了?”

    明知嬌氣都沒喘勻斷斷續續說道:“緗緗在稷山寺假山不見了,地上只有她的糖包。她被人綁走了,一同消失的還有一個叫思燕的姑娘和她姐姐!

    明玉泉聽到這里眼神暗下顧不得明知嬌,縱馬疾馳到宮門口。

    守門禁軍行禮之時,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攝政王厲聲下令。

    “著令戶部立刻上報所有家有女名‘思燕’且有姐妹者人戶,徹查籍貫姻親!”

    “著護城軍即刻戒嚴城門,十里一卡,但有身份不明者——一律送到大都督府!

    “著金吾衛中郎將即刻率人前往稷山寺封山封路!”

    明玉泉取出袖包里的骨笛急促吹響,須臾間,三個黑衣暗衛落在馬前。

    “麒麟軍聽令,隨本王全城搜捕——被綁架的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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