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美洲 一 開鑿運河,咱們有的是經驗……
漫長的航行之后, 曙光中、終于見到了長長的海岸線。
“是大陸嗎?”
“是大陸。”
總算不再是小島了,而是一片真的、新的大陸。
“這就是哥倫布發現的那個新大陸?”
不過,哥倫布是從東邊發現的, 他們則是從西邊發現的。
李東陽和謝遷聊的那個協議,其實就是參照哥倫布當年和西班牙女王的《圣塔菲協議》。
1492年, 哥倫布與伊莎貝拉女王在圣塔菲簽了個協議。
和麥哲倫一樣,哥倫布雖然為西班牙航海, 但他是意大利人。
看了前輩馬可波羅的游記之后, 心生向往,想開辟新航路來到中國。
他先找了葡萄牙,結果葡萄牙拒絕了。
后來他又來到了西班牙, 把計劃獻給了伊莎貝拉女王。
不過這個計劃, 被當時的特別委員會, 大概也跟大明的內閣差不多的機構, 給否決了。
搞笑的是,他們之所以否決計劃,主要也不是因為計劃不合理, 而且覺得哥倫布提出的要求過高——
哥倫布要干啥呢?
他要一個貴族的稱號。
西班牙內閣:貴族?就你一個平民還想得到貴族的頭銜, 開什么玩笑?
大明:貴族?我們早就不玩這個了。
不過,哥倫布沒有放棄。
考慮到女王可能是怕花錢,他還給自己拉來了一個贊助商。
就是當時塞維利亞最大的商號老板。
他帶著這位天使投資人又去見了女王, 表示這個老板會借給國王夫婦多少多少錢作為此次航行的經費。
有了錢、別的話就好說多了。
哥倫布和女王討價還價了三個多月,終于簽了。
這些事汪直以前當然不知道,不過現在聽到小麥說了。
他、小核桃、小煒三個人面面相覷。
“那這里到底是誰的?”
“從中間分嗎?右邊是他的,左邊是我的。”
“不是……”朱小煒忍不住說,“這里難道自己沒有人嗎?”
你們這邊分的倒起勁了,問問人家的意思沒有?
小核桃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的, 誰厲害就是誰的嘍。”
“何必打打殺殺……”
朱小煒: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
“聽媽媽說,這里產金銀,還有一些土產……”
土產什么的沒興趣,可以略微看一看。
至于金銀,大家都喜歡親一親。
“你們這么搞,好像我們是來搶劫的。”
朱小煒覺得自己是文明社會文明人。
“我們帶了那么多商品,賣給他們就行了。”
最多價格定的高一些。
他喊來人說:“你們去看看,這里有沒有本地人。”
汪直說:“哥倫布與西班牙女王所簽訂的協議,我大明自然沒有必要遵守,至于此地……”
他四下看了看,“我們還是暫時修整一下,不必久留。”
畢竟只是中途,不是終點。
他們的目的地不止于此,遠遠不止于此。
麥哲倫盤腿看著他自己制作的地球儀。
“美洲,這里一定就是美洲。”
這里是美洲的西部,只要往南,一定有水道通往大西洋。
汪直手上也有一份地圖,比他那個精細多了。
來之前,張宛說:“沿著海岸線,一路往南,必須到最南端才行。”
“這中間就沒有……”
看著地圖中間,這一段可是很窄的,就過不去?
“等著以后,如果有機會,可以開一條運河。”
開鑿運河,咱們有的是經驗啊。
京杭大運河,1794公里。
就算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秦始皇開鑿的靈渠,也有37.4宮里。
基建狂魔,那可不是自夸的。
這巴拿馬運河,不過區區81.3公里,那都不叫個事兒。
看以后咱們把這運河開出來。
——此河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河過,留下買河財。
看過路費不收死你們。
小核桃說:“以后再來沒問題,不過說好了,既然裂土封王,這地方就是我的。”
自古,四川叫蜀王,江南叫吳王,湖廣叫楚王,涼州叫涼王,山東叫魯王。
所以,我就叫做——美公主?”
美美的公主?
不過想人家女子也能稱帝稱王,那就叫做美王好了。
“姐。”小煒喜滋滋說,“既然你挑好了,那下一個地方就是我的了。”
揀姐姐吃剩的,不丟人。
*
其實,在他們起航的差不多時候。
加的斯港,哥倫布也率船隊出發,開始了他的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航行。
前三次航行,他的發現已經震動了歐洲。
但是,許多人認為他所到達的地方肯定不是《馬可波羅游記》中的亞洲。
“那是哪里?”
“新大陸,一個從來未曾到過的新大陸。”
東方,東方還在東方。
于是,斐迪南國王和伊莎貝拉王后命令他再次出航。
“查明并尋找新大陸中間通向太平洋的水上通道。”
哥倫布先是到達伊斯帕尼奧拉島,然后穿過古巴和牙買加之間的海域,駛向加勒比海西部。
然后,向南折向東。
沿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達黎加和巴拿馬海岸,航行了大約一千五百公里。
哥倫布一直在尋找,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到兩大洋之間的通道。
所以說,此時兩支船隊就在美洲的兩岸。
在尋找同一條路。
也等于在尋找對方。
就差一條巴拿馬運河了。
補充了淡水和食物之后,他們繼續前行。
船長看著羅盤和地圖,忍不住嘖嘖:“厲害啊厲害,這地圖居然能夠繪制的如此……”
這地方不是沒人到過么,這地圖怎么能畫的一模一樣?
跟這比起來,麥哲倫的地球儀和地圖那就跟個玩具似的。
這都不像是地圖了,簡直是像照著這個圖長的。
縱然,汪直他本人真的不信神,但面對如此神跡也不得不……
“我們還要航行多久?”
“這倒不是時間的問題。”
船長指著下面那個狹長的海域,“如果照這地圖,那這是唯一的通道。”
這下面都標注了,冬天走不了。
“等我們到那邊,差不多就冬天了。”
“那就要慢慢走,等到春暖花開……”
這就耽誤時間了。
這段海峽本來是麥哲倫發現的,所以叫做麥哲倫海峽。
位于南美洲大陸最南端,由火地島等島嶼圍合而成。
這海峽東連大西洋,西通太平洋,曲折狹窄,兩側巖岸陡峭、高聳入云。
所以每到冬季,巨大的冰川懸掛在巖壁上,景象十分壯觀……而且要命。
畢竟海道狹窄,如果冰塊崩落掉入海中,就算不直接砸到船,也會威脅船只的航行。
在這里船翻了,可沒有過往船只救你了。
“等等。”船長說,“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南半球的冬季,是北半球的夏季。
所以,那邊的冬季是六七八月?
“這就正好了。”
張
宛:……幸好,我給備注的夠多……
*
汪直這人,雖然是當奴才的,但一貫眼高于頂。
年輕的時候,得皇帝貴妃寵幸,更加是無法無天。
他很少敬佩別人,一般都是看不上別人,二般都是看不起別人。
但想到那些人,跨越山海,主要是海,茫茫無際的海。
不知道遠方是什么,有什么。
帶著如此精確的海圖,這一路上都有許許多多的未知。
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當年,鄭和下西洋,一是人多船多,二走的也是固有的路線,周邊多是國家,補給沒有困難。
真有惡劣的天氣,也方便靠岸。
但這條路,著實是……
被交代這個工作的時候,他一時之間就愣在的當場。
當年,先帝吩咐他的事,他從來都是不問因果、只辦事的。
先帝交辦的事,為的都是江山社稷、為的是陛下大權獨攬,沒什么不能理解的。
可如今陛下和皇后,卻有種種匪夷所思之舉,讓人怎么也想不明白。
當然,一開始他也不敢想,不敢詢問。
但似乎主子并不把他當成一柄純粹的刀劍。
他們也想聽他的想法。
“殿下,我們為何要花如此大的精力去……”
那些葡萄牙人,之所以四處征伐。
據說是因為他們國家地窄人多,才不得不出海謀求生路。
說白了,也不過是建功立業。
可我大明地大物博,又根本無需如此。
陛下到底是為什么?
海風已經吹的習慣了,汪直坐在船尾,看著后面白浪翻飛。
小時候,他被從廣西帶到京城。
他當時很小,但也有印象,那時從來沒有想象過的一段漫長無比的路。
后來,他再到應天,再到北境,都沒有走過這么長的一段路。
原想著以后也不會,還真是萬事皆有可能。
張璁和王陽明也在船尾。
“汪督公。”
“張大人,王大人……”
以張璁和王陽明如今的官位,叫他們一聲大人那真是抬舉了。
可不是所有官員都能稱大人的。
尤其是被汪直叫大人。
不過嘛,能被宮里親自點名上這條船的,只要能活著回去,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王陽明架了個爐子,在這邊燒魚。
“汪督公,要不要來一條?”
“也行。”
王陽明烤魚的手藝不錯,連汪直都贊不絕口。
小核桃和小煒跟狗似的,聞著味道就過來了。
“兩位殿下……”
在知道這兩位小祖宗也在船上之后,王陽明和張璁可是嚇得好幾天都沒緩過來。
陛下瘋了么?!
一定是瘋了,絕對是瘋了。
陛下,您膝下可只有兩位皇子啊,這就把一個……
而且不是說帝后都特別寵愛公主么、疼的跟眼珠子似的,這看著也不是很寵么。
張璁沒見過太子,王陽明可認識。
他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太子把弟弟弄走的。
小煒吸了吸鼻子:“好香,我也要吃。”
第112章 美洲 二 今日金價676
南京的六部, 天高皇帝遠,錢又多,要不怎么說它們是養老部門……
官員:……對啊, 我們就是來養老的,不然呢……
卷?
你讓北京六部卷去唄。
誰還能卷的過他們啊。
李東陽:啊呸!
——你們還看我不順眼, 等以后一個叫張居正出來,你們就知道我的仁慈了。
張宛:可惜沒有京滬牛馬專線, 不然高低讓你們每周過來北京開會挨罵。
“趙鳴?”
“咋了?”
“趕緊修鐵路, 特別要修兩京線。”
北京——南京
順天——應天
距離上輩子的社畜已經挺多年了,他們早就背叛原本的階級了,就是見不得這種使喚不上的下屬。
沒有手機微信天天給你布置任務就算了。
連條靠譜的路也聯系不上。
不過, 他們的好日子這回是到頭了。
因為、應天來了個刺頭兒。
還是年輕的刺兒頭
太子來到應天, 還不是視察, 而是要長居于此, 不走了。
“本殿下不走了。”
王軾:……這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了……
本來,作為戶部尚書,在南京六部里并不是閑差, 還真的挺忙的。
“錢、糧、稅……”
還是南直隸的錢糧稅收, 這在整個大明,也算是大頭了。
每年北京吃的糧,多是走京杭大運河運過去的。
不然就靠北京自給自足, 能餓死你們。
作為天順八年的三甲進士,和李東陽這二甲第一名不好比。
可他從大理寺、四川、貴州,一路干到南京,也是真的是不容易。
“真的是伺候不了這太子殿下。”
想他也六十多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反正是等不到從龍成功,太子殿下您登基了。
所以, 辭了算了。
不過算起來,他們這十個人里面,不光他是三甲,曾鑒、張達、戴珊、劉大夏都是三甲。
這大明的進士,非要類比的話:一甲清北,庶吉士是985,二甲是一本,三甲是雙非。
英雄不問出身,進士要看排名。
好在現在的大明還沒有后面那么看中第一學歷。
不然他們幾個吊車尾的進士,只能在兩廣川貴滇上班了。
王軾要辭職,趙小照也不象征性的挽留一下。
直接大手一揮就就批了。
李東陽:???
不是,太子怎么有資格決定朝廷官員的任免啊?
況且這還不是什么七品小官,這可是二品大員!
起碼,你走個流程,讓陛下批一下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太子,您是儲君,但也是臣子啊。
南京,難道還真就是你做主了?
“陛下,你兒子這是要造反啊!”
太子殿下,您還真是命好。
您看看楊勇,您看看劉據,你再看看李承乾。
扶蘇?扶蘇不一樣。
扶蘇那是他自己蠢。
其實,您都不用攤上這三位的爹。
但凡攤上一個靠譜一點的皇帝,您現在墳頭的草都已經三十米高了。
*
“這一大早上就讓我們去碼頭,干什么?”
他們這一把年紀了,真是吹不得冷風啊。
好在趙小照也不是很擺譜,他自己去的挺早的。
“船什么時候來?”
“馬上,馬上就來了。”
果然,一艘大船慢慢駛了過來。
“這什么船?”
“這……不就是之前去西洋的船?”
“是西洋,不是聽說往東走的?”
“哎呀,地球是圓的,一直往東,這船就能夠從西邊回來。”
“真的假的?”
“你看能不能回來不就知道了。”
“那這時間也不到吧。”
滿打滿算,這也才一年多。
“這應該是中途返回的,莫不是發現了什么?”
“你們不知道,聽說是他們發現了一塊新的大陸,在那邊搞了一些土特產,特意運回來。”
“哼,蠻夷之地能用什么土特產,再說了,我大明什么沒有?”
“倒也不能這么說,之前那個番薯這不就種的挺好的,產量那么高。”
“但凡遇到哥災荒,這東西可是很能頂個事兒的。”
“番薯不是我們自己的東西,怎么也歸他們了?”
“你傻啊,咱們的能叫番薯么。”
太子還沒來的時候,他們這些南京官員,最大的愛好大概就是斗嘴了。
可太子來了,他們的噩夢來了。
都說陛下這幾年干起事是愈發難以理解了。
可陛下好歹還能和你好好說話。
太子這毛頭小子,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前幾年朝廷嚴查土地買賣,這沒錯。
可如今,只要有百姓來官府上告,說有侵占土地的。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太子全都讓直接還給百姓。
他們也是正經買賣好不好,又不是強買強賣,憑什么啊?!
印子錢也不讓放了,發現的抄家充公。
有人御狀告到北京,李東陽也被驚動了。
李閣老:???
“那是太子,你還想告他?”
你瘋了不成?!
二皇子坐船出洋了,指不定還能不能回來呢,太子可是獨苗兒。
“我看你是想瞎了心了。”
不過對于各地要建工廠之類的,即使涉及到一些……
不管是陛下和太子,倒是都沒什
么話說。
便有人不滿:“士農工商,農、才是我大明之本。”
怎么不允許買賣田地,反而卻允許經商?
“民確實是國本,但你們買賣田地那叫農嗎?種田的才叫農,買賣照樣是商業行為。”
那船越駛越近,船上也站著好幾個人,身邊幾個大箱子,還都開著。
這些官員老眼昏花的多,年紀大了都是遠視眼。
所以,好幾個人都摸出了眼鏡來,架在自己鼻梁上。
“那是什么?”
“白花花的……大米?”
“銀子吧。”
“那么多銀子?你以為銀子是種出來的?”
“那黃的呢?玉米?”
“金子吧。”
“啊!”
有人一聲尖叫,“真的是金子!”
天吶,這難道就是那個新大陸的土產?!
誰能不愛金子啊,676一克呢!
一開始,船隊是在中南美洲發現了大量黃金。
金子在當地似乎也不怎么寶貴。
土著要么用黃金來做宗教儀式……
——太奢侈了,宗教你用豬頭燒雞就行了么,用什么黃金啊。
要么,就是直接掛在身上。
——這金子還挺重的,你們還真是愛運動啊。
一下子看到這么多的黃金,大家眼睛都直了。
千言萬語匯聚而成兩個字——想要!
不過咱大明人一向體面,搶是不可能直接搶的,咱們可以換么。
“一兩黃金,換兩尺布。”
還給你做成衣服,很合算是不是。
“一兩黃金,換一雙鞋。”
一雙鞋兩只呢,你們賺了啊。
“什么?兩是多少,我看這塊黃金就是一兩。
雖然雙方語言不通,但人與人之間交流的方法多了去了,不一定就靠語言。
在歡快友好的氛圍中,大家皆大歡喜。
張宛給他們的地圖還留了一手,她自己的那張在玻利維亞、薩卡特卡斯等地都標注了銀礦。
趙鳴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萬事俱備,只欠銀礦。除了銀礦,還欠金礦。
美洲有豐富的銀礦,但咱們技術上也要提升效率。
他豎起一根手指:“將含貴金屬的礦石和汞、水一起研磨,貴金屬與汞成汞齊而分出,汞齊經加熱蒸出汞得貴金屬。”
金礦銀礦都可以用這張方式提取,這叫做汞齊化。
戰國時,中國就有了金汞齊鎏金技術,即鍍金技術。
而混汞法始創于秦末漢初,這是最早的汞齊冶金,后來才傳入西方。
直到20世紀70年代,才被氰化法和浮選法所取代,但仍是回收黃金的重要方法之一。
張宛說:“估摸著,核桃他們現在應該快到歐洲了吧。”
是快到了,而且他們船上還載了一個老熟人。
鐵腕麥哲倫和魔鬼哥倫布,原時空里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有沒有見過。
不過,麥哲倫還是很知道哥倫布的大名的。
哥倫布在第四次航行中,四艘船都先后因為各種原因損壞,不得不中斷行程,在牙買加棄船登岸。
他想著看有沒有船能帶他們回西班牙,不出意外的話、也不需要等太長時間。
畢竟,眼下尋找新航路的也不止他一個。
他的想法沒錯,不過他沒能等到從東邊來的船,卻等到了西邊來的。
大明的船隊穿過海峽之后,駛入了大西洋,也準備在牙買加修整一番再遠航。
沒想到,卻遇到了翹首以待的哥倫布。
“你們是……”
“我們來自大明。”
雖然懷疑的人很多,但哥倫布一直堅持自己之前到的新大陸是亞洲。
——你看,這不就是亞洲人嗎?我說的對吧。
“他嘰呱什么?”小核桃煩了,“亞三呢,找他來翻譯。”
麥哲倫當然能夠溝通,但這只船隊是大明的,不是他的,所以得讓他們的人正式接觸。
亞三和哥倫布牛頭馬尾說了半天,直到汪直拿出那張他們可以對外的地圖。
標注了這一路的航線,放在哥倫布面前。
哥倫布:!!!
第113章 西班牙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
一百多年前, 鄭和的船隊跨越千山萬水,最遠到達過東非,索馬里一帶。
如今, 他們的船隊也漂洋過海來到了非洲。
雖然是非洲的西岸,但也是同一塊大陸。
某種程度上, 在此時、大明的環球航行已經完成了。
橫跨一百多年,從永樂到弘治, 他們沿著兩條不一樣的路線, 交匯在一個點上。
“地球,果然是圓的。”
真的是圓的,很圓、特別圓, 和月亮一樣圓。
下西洋可以到歐洲。
下東洋也能到歐洲。
“等我們回程的時候, 就可以沿著當年三寶太監的舊路前行了。”
各種資料都齊備。
倒不是他們怕會有什么危險, 而是一百多年, 雖然還遠遠談不上滄海桑田。
但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這也是他們無法企及的一生了。
“也看看這一百多年后,和當年還有哪些相似, 哪些回不去了……”
眼前, 咫尺,就是歐洲了。
港口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船。
那船帆一眼望不到頭, 確實是生機勃勃的場景。
很多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直直望著前方。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船?”
沒見過,反正沒見過。
朱小煒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黃毛紅毛白毛。
“好多老外啊……”
小核桃說:“在這里,你才是老外好不好。”
船隊早早升起旗幟,大大的“明”字分外顯眼。
雖然原來是客,但他們是很懂禮數的。
這里和廣袤無垠、人煙稀少的美洲不一樣, 上岸就上岸了。
這里,咱們得走流程。
就像葡萄牙的船要想直接登陸大明的領土,那也是萬萬不能的,早給你一梭子炮彈打回去了。
先給哥倫布放下船。
“這是國書,我們想見伊莎貝拉女王。”
很快,消息傳來,胡安娜公主將親自會見他們這些神秘的來客。
胡安娜是伊莎貝拉女王的第三個孩子。
因為兄長和姐姐相繼過世,去年、議會承認她是卡斯蒂利亞王位的繼承人。
她被封為阿斯圖里亞斯女親王,這是傳統上授予繼承人的頭銜。
“啊……”朱小煒,“老三也能繼承皇位啊,所以……”
“啊……”小核桃,“啊,公主也能繼承皇位啊,所以……”
趙小照:阿秋!
“怎么老是打噴嚏,到底誰在罵我?阿秋!”
作為禮部的官員,張璁十分焦急。
來大明朝見的各國國王、王子、使臣,那是多不勝數。
大明派使節出訪別的國家,也不是稀奇的事。
這些都是有固定流程的。
開始,我朝皇子和公主,來到別國,和他國女王、公主見面,這又是個什么流程呢?
周邊那些國家,多是我大明藩屬國。
可這什么西班牙、卡斯蒂利亞王國,它也不是大明的藩屬國吶。
那它的女王,和我大明皇帝,是怎么個關系?
總不可能是平
等的吧。
決不可能。
汪直想了想。
撇開這國君是女子不提,這其實是最無關緊要的了。
當年鄭和在舊港宣慰司,不就冊封了施二姐了。
“這歐洲大小國家數十個,可對比南北朝和五代十國,他們的國君是國王女王,卻不是皇帝。”
帝,天生具有排他性。
一片土地上,只能有一個皇帝。
帝王,更尊貴、更權威,獨一無二。
在歐洲,帝王都是統治多個國家或地區的君主。
除此之外,還帶有強烈的宗教或文化象征意義。
像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神圣羅馬帝國,這些統治者才能夠被稱為帝王。
大帝,大帝知道吧。
“這西班牙只是一國而已,它們的國王如果來到大明,也是要行禮的。”
卡斯蒂利亞,是西班牙歷史上的一個王國。
在伊比利亞半島西部,北起比斯開灣南岸,逐漸和周邊王國融合,形成了西班牙王國,約占西班牙全國領土的四分之一。
說白了,這女王最多也就是個省長。
麥哲倫說:“聽說東方見到君主,都要行叩拜大禮。可我們的國王和大臣都是貴族,地位平等,行單膝跪地和行屈膝禮。”
“什么?”張璁斷然拒絕,“單膝跪地也不行。”
“單膝跪地并不是下跪,我們只在教堂下跪,因為上帝和信仰。”
上帝壟斷了信仰,這是他和信徒立的約。
張璁:???
——我是禮部官員沒錯,我喜歡研究禮儀沒錯,但也沒人告訴我以后有這工作啊。
見這一點小事就要掰扯成這樣,小核桃煩了。
“點個頭算了,行什么禮啊,俗套。”
*
十五世紀末,西班牙完成了統一。
在伊比利亞半島的諸多王國和領地里面,來自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女王和來自阿拉貢的費迪南多國王,靠著政治聯姻取得了勝利,把兩個王國給合并成了一個。
這為西班牙的興起打下了牢固基礎,把兩個強大王國的力量整合到一起,給日后的拓展和探險給予了支撐。
搜易,十六世紀成就了西班牙的黃金時代。
哥倫布、麥哲倫,都紛紛為西班牙效力,開始了大航海時代。
西班牙探索了新大陸,在全球建立了殖民地。包括亞洲的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
全球的財富不停地涌向西班牙,讓塞維利亞和韋拉克魯斯這樣的城市變成了國際貿易的關鍵中心,引得商人紛紛前往。
經濟的繁榮,促進了文化藝術的昌盛。
塞萬提斯、洛佩德維加、加西亞洛爾卡等大師聲名鵲起,寫出了流傳千古的著作。
聽著,特別像繁榮的盛唐。
漢唐雖然終究也會消逝中歷史的長河中,但他們也沒什么遺憾了。
張宛說:“下注啊,現在下注西班牙正合適。”
大家嘀嘀咕咕。
“啊?這里的男人只能娶一個老婆?”
“怎么了,女人也只能嫁一個男人啊。”
“女子,本來就只能嫁一個男人……”
“封建。”
亞三說:“不過,他們可以有許多情夫和情婦。”
張璁:???
——這是能放到臺面上說的么?
“就是正經的情人啊。”
還有秘密的情人呢。
張璁:……
果然是野蠻的地方,未經教化。
不過他們這槍炮造的還真不錯,看來土蠻也就這點子本事了。
雖然張璁特別瞧不上這地界,不過他還是很敬業的,一直在惡補歐洲的知識。
現在在整個大明,論起對歐洲的了解,他至少是第四。
前三是張宛趙鳴趙小照。
說不定還有望超過第三呢。
還有小梁,本來他一個只會說幾句南洋語的小官。
出個差的功夫,當場就轉專業了,來歐洲進修了。
可歐洲這語言雜的啊,他是學的欲哭無淚。
“公主,胡安娜殿下請您一見。”
朱小煒跳腳:“我呢?我呢?”
小王子我呢?
別漏了我啊。
汪直說:“臣和公主一起前去。”
至于二皇子,還是不要一起的好。
雖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可這蠻夷之地,懂什么禮儀,誰知道他們會干什么。
胡安娜公主,有一頭介于金紅色和紅褐色之間的長發,一雙碧色的眸子分外迷人。
她今年才二十出頭,風華正茂、美麗無比。
這兩年,她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
看來,王冠上的明珠很快就會迎來新的主人。
和父母都是聯姻一樣,她也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
她的妹妹就嫁入了葡萄牙王室。
而她的丈夫則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王子,就是下巴特別長的那個家族。
索性她倆感情還不錯,已經生下了四個孩子。
小核桃按著胸口鞠了個躬,這算是行禮了。
胡安娜也沒有想到,這個來自東方的公主居然這么小的年紀。
這該不會是個假的公主吧?
畢竟歐洲的公主可是很多的。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公主遍地都是。
不過,這小公主一頭長長黑發,雖然還未長成,但已經生出一番不同尋常的氣質來。
可最讓胡安娜激動的是,這東方的貴客,給她帶來了豪華的三件套禮品。
尤其是是那件絲綢的衣衫,簡直是讓人目眩神迷。
東方的絲綢香料,一直是歐洲各王室中的奢侈品。
就算她的公主,也沒有擁有過這樣華麗絕倫的袍子。
“真是難以置信!”
胡安娜真想抱起這小公主,狠狠親她一口。
“我這就去換上,立刻!”
看著這儲君丟下客人,自己跑回去換衣服去了,汪直一臉黑線。
小核桃很淡定地說:“等她穿著這一身衣服在外面招搖過市,還愁咱們的絲綢賣不上天價么。”
這倒是。
她對侍從說:“謝謝,不過、我們習慣和自己帶的茶葉,麻煩你泡上吧。”
汪直將一個青瓷茶葉罐遞到侍從手上。
“這茶葉罐就送給你了。”
侍從:!!!
小核桃自己當然也穿的絲綢衣服,不僅她穿的,船上有品級的人都穿了。
普通人則都穿了松江棉布做的衣裳。
這工作服還真挺上檔次的。
聽說,朝野都轟動了,誰見過這架勢啊。
他們這次遠道而來,雖然船艙里攜帶了大量的貨物,卻暫時并不準備在民間售賣。
接觸,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在小核桃看來,怎么賺錢、賺多少錢,都不用她管。
“只有小煒,一天到晚算來算去、就知道算錢。”
重要的是,要讓這些人,清楚明白大明是如何的強大。
要讓他們敬畏,大家才可以平等地做生意。
不能讓他們過于貪婪,否則只會搶你。
當然,他們不遠萬里,穿越未知的海域、開辟新的航路來到這里,就已經足以證明他們的強大了。
但可以表現的更強大。
第114章 寧王造反 一 這個反,他是不是造的有……
白銀是個好東西, 誰都愛。
就算不能吃,哪怕是抱著睡覺也是香的。
趙鳴把身上的防護措施脫下來,汞操作會產生有毒氣體, 不好好防護可不行。
回頭就看見兒子翹著個二郎腿坐著,還晃悠腿。
“你這坐沒坐樣、站沒站樣的。”
——簡直像個小流氓。
“以后你上朝開會, 也這么坐?”
趙小照翻了個白眼——怎么了?我以前不就是這么坐的。
“所以,他們才都想把你這個太子給換了。”
“哼。”趙小照冷笑一聲, “現在想換我?晚啦!”
誰換誰還不知道呢。
還想換我, 哼,等我坐上這位子,你們統統滾蛋。
這十來歲的小男孩, 到了青春期, 簡直和個火藥桶似的, 難伺候的很。
說什么都不聽, 樣樣和你對著來。
當然,這小子以前小時候就這樣。
但起碼那時候你還可以罵他一頓、打他一頓。
現在呢,他和張宛也差不多高了。
真要打他, 這臭小子雖然不敢還手, 但他敢撒丫子跑啊。
“你還敢跑?你再跑,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都跑了,你打不著我……”
——不跑才傻呢。
看著天氣不錯, 風也暖和。
張宛讓人搬了兩張躺椅擺在院子里,和趙鳴一起躺下來曬太陽。
“我看這小子一年到頭也不想回來一次。”
“自己小日子過的那叫一個滋潤。”
今年是弘治十八年,他倆到這里也十多年了。
如果,當初真是孤零零一個人穿越過來,搞不好都會神經所亂。
不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哪個才是夢。
這兩個人, 起碼還能夠互相提醒一下。
“弘治十八年啊。”張宛提醒,“你該死了。”
你今年該死了。
趙鳴點頭:“我也想死啊。”
三十多就退休,誰不想。
你不想?
也不是人人都是朱元璋、雍正那種工作狂。
朱元璋那是自己身體好,你看雍正不就死的早么。
不過,他覺得自己死不了。
你非要照著歷史來,那小核桃和小煒業活不到這么大。
可是——
“其實,我倒也不想活那么長。”
別說長命百歲了,活到七十他都嫌累。
張宛:你這是說我嘍。
朱佑死的早,可張皇后本來就能活到七十多。
這還有四十年呢。
嗨,她也嫌命長。
趙鳴決定了——“今年我要是還不死,就退位當太上皇。”
這兩年,你看趙小照在南京那叫一個如魚得水,混的風生水起。
北京的官員都恨不得上疏,讓皇帝給那小朝廷撤了。
“不行。”趙鳴一攤手,“祖制啊,這是祖制,祖宗之法不能變。”
大臣:啊呸,皇帝你自己看看,這些年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就沒你不敢干的,就差上九天攬月了。
而咱們太子殿下,更是生來九個膽,上天攬月他都敢。
自然,南直隸從地方到人,也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
如今整個大明朝廷的白銀庫存,也不過大幾百萬兩。
而江南那些富戶,有的竟然就有幾十萬兩白銀。
富可敵國?
——我看你的九族怕是想來一場消消樂吧。
“白銀不是銅錢,白銀都不用鑄造,直接上手就能用。”
所以,朝廷想通過白銀調節貨幣,還真有些難辦。
至于說想要在大明搞銀行?
白銀都玩不明白,別的那更是天方夜譚了。
雖然兩京之間的鐵路,一時半刻還修不起來。
但電報線已經拉上了,也可以民用。
就是收費特別貴,賺的錢都入了他們夫妻倆的荷包。
趙鳴把椅子挪了挪,頭靠在張宛肩頭。
“干嘛?”
張宛嫌棄地躲開了。
老夫老妻的了,就別整這些虛的了。
日子,總是越過越平淡的。
他們也總是覺得自己老了。
“等那倆回來,一定個頭都竄上去一截了吧。”
還真挺想他們的。
要不是脫不開身,他們都想自己去了。
“你說,要是小照真就當上皇帝了,能干的來么?”
明武宗不是沒有能力,但似乎真的不大適合當皇帝。
他和臣子,總是那么水深火熱、不死不休的關系。
宮人來報:“陛下,興王殿下到了”
老興王前些日子掛了,朱厚熜給父親辦完了喪事,得回家守孝去了。
這些年,他們一直把這小子放在自己身邊,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盯著。
雖然明清是君主權力的巔峰,但在大明,你形式上擁有權力,能夠生殺予奪,也并不代表真的能玩轉這個權力。
喏,朱厚照就是玩砸了的例子。
畢竟現實不是游戲,特別是在古代,你得到的信息也不完全。
游戲中,你的指令會被完全執行。
這里呢,別說皇權不下鄉了,你看看皇權出北京城都難。
從穩握皇權的角度來看,朱厚照輸了,而朱厚熜贏了。
歷史上的嘉靖道長,精于權謀、行事狠辣、偏執且多疑,天生就是干領導的一把好手
所以,嘉靖年間的大明官場,那絕對是地獄級別的。
能在他手下混的,無不是嚴嵩、徐階這樣老奸巨猾的人物。
一般人還真伺候不了這祖宗。
后來,隆慶萬歷時期,之所以出了不少大人物,也是在道長手下被磨礪出來的。
張居正:……你根本不知道,我初入職場的時候經歷了什么……
“也不能怪咱們先入為主,真得盯死了這小子。”
“真這么怕,你不如弄死他?”
“別啊,要靠愛來感化他。”
張宛:???
要說,這朱厚熜,從小也沒受過帝王的教育,家中也還算是和諧,沒有經歷什么人倫慘劇。
“怎么就能養成這樣的性格了?”
本來,趙小照還一心要給朱厚熜弄到南京去陪他玩。
張宛心想,還是防著這一手吧。
*
去北京點了個卯,順手把該干的事給干了,趙小照又屁股一拍回了南京。
畢竟,這才是他的地盤啊。
劉瑾、張永、谷大用、馬永成都圍了過來。
“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
趙小照一手撈了一只貓,放在自己肚子上。
“我不在這些日子,有什么事嗎?”
“殿下您放心,再沒什么不妥的了。”
趙小照想辦事,那得有心腹。
論起好用,誰也比不上太監啊。
比如說劉瑾,能說會道的。別管太子想要什么,他都能辦到。
張宛說:“你真決定,要把這些人都帶去南京?”
這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的,不正是歷史上的八虎么。
名聲可是臭臭的。
“有什么關系。”趙小照說,“先用用再說,我又不是不管。”
比如劉瑾和張永,他倆就不是一路人,互相看不過眼,一直盯著對方。
這樣不挺好的么,省的他盯著兩個人。
“我看他們也未必有書上寫的那么壞,就算有,在我的領導之下,也一定服服帖帖。”
就算真干了什么壞事,到時候殺了不就行了。
張宛:“也行吧。”
趙小照問:“汪直的船到哪兒了?”
“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馬六甲了。”
這幾年,小核桃和朱小煒倒是滿世界里面亂晃,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得意。
他也不能夠閑著呀。
抽空他操練了幾只水師,還經常讓廣東的水師三天兩頭地去南洋晃悠。
晃到東,晃到西。
南洋諸國也不是傻的,知道大明不是想干他們,是在盯著那群紅毛葡萄牙人。
趙小照心想,這可算是回來了。
就生怕那倆小祖宗半道出個什么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到了馬六甲就好了,現在那也算是咱們大明的地盤了。
“這么算起來,最多也就十天半個月的、就能回來了。”
趙小照搓了搓手,“給我旁邊那兩個房間收拾出來,用的穿的吃的,都準備上。”
有兩年不見了,還挺想的。
讓這倆先在這邊住一段時間,再回北京。
說不定他倆住開心了,一時半會兒也不樂意回去呢。
“還有,我倉庫里的東西,都給拿出來。”
清清舊東西,準備收新東西了。
他準備一覺睡到第二天,結果半夜就給人轟起來了。
“殿下!”
“怎么了?”
“殿下,寧王造反了!”
趙小照:???
“誰?”
“寧王。”
“啊?!”
他是聽說寧王會造反,不過這個反他是不是造的有些太早了?
這才猴年馬月
啊,他就要反了?
何況,如今大明在他們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
他現在造什么反?瘋瘋癲癲的。
總不可能,他也是穿過來了吧?
“殿下,這……”
“急什么,多大個事兒。”趙小照披衣而起,“他能撐三天,算他厲害,先把消息傳到京城吧。”
寧王是在南昌造的反。
消息傳過來,要些時間。
但是從南京拍電報,京城立刻就能收到了。
科技啊,牛掰。
第115章 寧王造反 二 火車炸了?!
雖然朱棣是藩王造反、成功上位的。
但今時不同往日, 寧王朱宸濠是個什么東西?
造反?他也配。
寧王朱宸濠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五世孫,寧王朱權的后裔。
弘治十年襲封于南昌。
想當年,燕王朱棣發起靖難之役時, 忽悠對老弟朱權說——“事成,當中分天下。 ”
聽聽就得了, 還能當真啊。
寧王雖然也不至于傻到真的想分天下,但在他老哥登基之后, 也一直改封蘇州、錢塘等地。
朱棣:……你丫是不是瘋了……
反正, 幾任寧王和朝廷矛盾都不小,護衛也被削的差不多了。
到了趙鳴手上,錢也沒幾個了。
雖說皇帝推行降爵, 但一時半刻降不到太祖系的藩王頭上, 但估摸也就是個溫水煮青蛙、早晚是個死。
別的藩王早被養成真豬了, 一點兒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畢竟, 不反抗那是等死,反抗那就是找死了。
這朱宸濠骨子里倒是還有幾分血性,想要沖一把。
——成皇敗寇, 憑啥朱棣行、我就不行?
趙小照一邊點名, 心里也覺得十分奇怪。
對于寧王,倒不算是大意了,畢竟這還早啊。
爸媽他們的計劃, 是等到寧王起碼有了動作之后,再快刀斬亂麻把他給嘎了。
當然,他們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噶了寧王。
君要嘎臣,那還找不出理由么。
可這樣,總是會讓人覺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索性等他動手,到時候還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把那些藩王手中所剩無幾的權力削一削, 從他們身上再抖些銀子出來。
所以,寧王身邊一定是有宮里安排的人的。
怎么到如今,朱宸濠的反旗都已經舉起來了,他們才得到消息。
這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問題?
算了,不管是哪邊出了問題,他先去把朱宸濠的腦袋砍了再說。
北京也是很快收到了南昌的消息。
“太子去了?”
真是符合他的作風吶。
要說藩王作亂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處理起來總比民變要好弄吧。
雖然當年太祖也是如此上位的,不過他命好啊。
就如今那些番王,就算他有朱棣的本事,現在的皇帝他也不是朱允炆。
再說了,寧王手上能有點什么破爛?
還想造反,做他個春秋大夢吧。
這件事情本來李東陽想讓兵部劉大夏處理。
不過想著太子已經插手了,朱厚照這人他們還不知道么,就喜歡出風頭,你現在去橫插一杠子,他一定不肯。
“就讓太子和南京兵部去處理好了。”
劉大夏不服:“我才是兵部尚書。”
太子他是兵部尚書么?
他憑什么越俎代庖啊。
“行了。”李東陽說,“你和太子叫什么勁兒,他就這么個人。”
“那你們也不規勸皇帝,至少也要讓皇后管管太子么。”
“能勸的動么。”
李東陽無奈,這些年宮里南南北北的許多事情,著實是引來了眾多的非議。
說陛下一句離經叛道,那是一點兒也不為過。
陛下都這樣,那太子還不是有樣學樣。
本來二皇子倒是個好苗子,可惜這幾年也出去了,不知道等回來長成什么樣了。
不過,眼前有父兄的“榜樣”,估摸著也就……
看這都好幾年,皇帝皇后也不再生幾個皇嗣,估計啊……
李東陽:……不能多想,一想就恨不得辭職……
“賓之……”
劉大夏還想再說些什么,突然看見一個少年從那邊走了過來。
“那不是興王世子嗎?”
說句心里話,要說這幾位小主子,誰更適合當這個皇帝?
那二皇子都得稍微靠邊站,這位興王世子殿下那可真是……
唉,說句不能說的,他可真是天生的主子。
明里暗里,楊廷和不知道夸了他多少次。
那個喜歡,真的是溢于言表啊
能讓有神童兒子的楊廷和如此贊許,可見這朱厚熜確實是個人物。
李東陽都忍不住提醒:“你可少說兩句吧。”
你夸二皇子,那就是罵太子。
你夸興王世子,那就是連太子和二皇子兩個一起罵了。
不對,是連太子、二皇子、皇帝、皇后,四個人一起罵了。
“可惜啊。”楊廷和嘖嘖,“興王世子如此聰慧……”
那個學習、那個思考,那個腦子、那個行事、那個作風……
唉,可惜了。
投胎,說白了還是投胎不行。
劉大夏回過頭說:“不管怎么說,今天還是想見一下陛下,陛下什么時候回來?”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吧。”
“怎么?陛下又不在京城了?”
皇帝不在京城,這還不奇怪。不過這次皇后也不在。
“他們去宣府了。”
計劃是去宣府,中間有沒有什么變化,現在到哪兒了,這也不好說。
自從有了火車之后,那這出去一趟還不是輕車熟路的。
這鐵路都要修到天津了,聽陛下的意思,是想把天津好好修一修,畢竟也是個大港口。
大臣們雖然已經無力了,但還是要反抗。
——陛下啊,你在福建開港就算了,畢竟天高皇帝遠的,就算有些什么事,一時半刻也驚擾不到京城。
——可是天津……這離京城才幾步路,這可太危險了。
劉大夏現在也管不上這事了,他只想把自己的事忙好就行了。
原先,每天都是要有重要官員留宿在宮里的,防止突然有什么大事發生。
雖說如今拉了電報線,消息傳遞方便多了,但這一條沒變。
內閣閣員們不說全都是七老八十了,反正也不是小年輕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一般不需要在宮中留宿。
除非是皇帝召見,或者是處理緊急事務。
這天,李東陽說:“今夜,我留在宮里。”
“閣老,您……”
“若是南昌有什么狀況,速速告訴我。”
李東陽也沒想到,自己這把年紀還能攤上藩王造反。
他看了一會兒奏疏,這宮里有“電燈”,亮的很,晚上也能看。
不像在家里,那蠟燭油燈,老眼昏花的可看不清。
見時候不早了,李東陽也準備先睡了。
南昌不會這么快就有消息的,至少也要過兩三日。
他剛剛坐到床邊,就聽見外頭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楊廷和一把推門進來:“閣老,出事了!”
南昌出事了?
不該啊……
他披衣而起:“你慢慢說。”
楊廷和反手關上門,李東陽甚至能看見他雙手顫抖、眼皮直跳。
“到底怎么了?”
“是陛下……”
李東陽神色一凜:“陛下怎么了?”
“陛下的火車被炸了?!”
“什么?!”
李東陽差點兒沒厥過去:“那陛下呢?”
“還不知道情況。”
此時楊廷和也是心亂如麻,這火藥威力之大,他們都是知道的。
不說尸骨無存,反正也是九死一生。
若真炸傷了陛下,那還能……
如果陛下真的……皇后也和皇帝在一起……
太子又遠在南京,現在應該已經在去南昌的路上了……
而二皇子,人甚至都不在國內。
這京城群龍無首,這可如何是好?
“閣老,現在您是主心骨,您得拿個主意。”
李東陽迅速
冷靜下來:“此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你我。”
不過,今夜,距離日出還有好幾個時辰。
是不是會傳出什么風聲,那還真不好說。
李東陽陰沉著一張臉,怎么會偏偏這個時候……
難道,此事和寧王也會有什么干系?
那太子那邊,不會也被……
太子這幾年在應天那也是“無法無天”,砸了多少人的碗,暗中記恨他的不知道多少。
難說寧王不和其中有暗通曲款。
“這下……”
這下事情可大了!
第116章 寧王之亂 三 太子不見了?
此時的趙小照, 根本還不知道北京發生了什么。
他只是一心想要趕往南昌,先把寧王給滅了再說。
不過,他看前方匯報的情況, 覺得不太正常。
“朱宸濠這是什么操作?”
寧王雖然舉了反旗,但是竟然沒有直接向南京方向進攻。
而是在南昌招兵買馬、然后按兵不動嗎?
“他要干什么?”
“殿下。”劉瑾狗腿地說, “不如讓奴才先派人去前面探探虛實?”
這功勞,他也想要啊。
這宮里宮外的太監, 誰不以汪直為目標。
趙小照斜了他一眼。
目前情況下, 這劉瑾其實還是比較收斂聽話的。
畢竟他現在只是太子,還沒有當上皇帝呢。
他自己的權力有限,給手下的權力就更加有限了。
歷史上的劉瑾, 權傾朝野那也得等到朱厚照大權在握才行。
“不必, 我親自去。”
這次倒不是他要出風頭。
而是他覺得這里面實在是古怪的很, 他信不過別人, 非要親自去一探究竟。
但他剛剛啟程,才走了一百多里地,一封急報就送了過來。
這急報并不是北京或者南京送過來的, 而是從南昌送過來的、
“寧王, 他給我的?”
“殿下,我們檢查過了,只是一封信。”
趙小照打開一看, 發現上面只有一行字。
準確地說,是只有兩個字——救我!
這兩個字是誰寫的?
不用署名,他太熟悉了,這是小煒的字跡!
“怎么會?!”
趙小照臉色一變,老三現在不是還應該在馬六甲嗎?
就算是他們沒有停留,立刻就返程了, 也還應該沒到廣州才對。
“殿下?”
他立刻說:“趕緊聯系,看看汪直他們的船隊到哪兒了?”
雖然已經吩咐下去了,但他也知道、這一時半會兒得不到消息。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兩個字。
貨真價實,確實就是老三寫的。
趙小照狠狠罵了一聲。
難道是小核桃和小煒他們脫離了船隊,先回來了?
畢竟馬六甲也沒什么稀奇的。
那他們自然會先到了廣州,然后就被寧王給抓了?
他大罵:“蠢蛋!讓你們瞎跑什么!”
這個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得到核實,那邊又來了一個重磅的。
“殿下,宮里似乎出了什么事……”
趙小照本來就是火冒三丈,一聽這話直接就炸了。
“什么叫似乎出了什么事兒?”
“這……”
“你怎么回話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宮里應該出了大事,三大營都在調動,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趙小照:!!!
“陛下不在宮中?”
“前兩天,陛下和皇后一起去了宣府,應該是回來了……”
都是應該、可能,能不能給個準話兒?!
小照捂著頭,眼神狠厲。
“是誰調動了三大營?”
“只知道是宮里的消息。”
他的臉色愈發陰沉,難道爸媽他們真的出了事?!
爸爸媽媽小核桃小煒……
京城南昌……廣州……
怎么可能會同時出這么大的紕漏?
照這情形,他自己現在保不齊也已經被算計了。
從現在這個情形看,十萬火急、他應該火速回京,不能有絲毫耽擱。
就算小煒和小核桃在寧王手上,他也必須立刻回京。
他還能安穩回到京城嗎?!
*
“什么?太子不見了?”
李東陽:……完了完了完了……
謝遷急著問:“太子不是在去南昌的路上嗎?”
他自己說要去剿滅叛賊的啊。
“太子安排官員帶兵去南昌,自己卻不見了……”
你別說,這個行事很符合太子的作風。
可現在這都什么時候了,太子你能不能靠點兒譜……
“太子,他會不會回京了?”
陛下和皇后在宣府,情況還沒有摸明白,所以他們沒有貿然把這件事告訴太子。
主要是太子的性子,也太過于毛躁了。
萬一這邊其實沒什么大事,反而是太子失了分寸、可就不好了。
這不是還有寧王的事么。
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說白了,皇帝誰干都一樣,但朝廷不能亂、地方也不能亂。
這幾日,事情出的過于密集了。
若只是寧王作亂,那很快就能平定。
若只是皇帝皇后出事,哪怕真是……太子回京繼位,順理成章,誰也不敢有二心。
就算皇帝、太子都不能……這不是還有二皇子呢。
二皇子性子平和、年紀又小。
等到他親自執政、少說還得有個十年八年的。
誰不喜歡這樣的新君。
大明,這么多年可還沒出過幼主呢。
皇帝這些年把里里外外,中央地方搞的太亂了,多少人怨氣深重。
說白了,如果不是陛下和太子靠著對韃靼之戰,把兵權都捏在手里了,未必皇位能坐的這么安穩。
今日在坐的都是朝廷重臣,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
能在大明坐到這個位置的,無不是宦海沉浮半生。
心懷鬼胎,都是基本的素質。
相對于,散漫的陛下、難搞的太子,他們自然更加心儀二皇子。
當年,他們甚至都懷疑,陛下和皇后之所以讓二皇子遠行,就是知道了所謂的人心浮動。
可你看現在,二皇子也不知所蹤。
那按照禮法,誰應該繼承皇位?
興王朱厚熜。
朱厚熜年紀也小,又十分聰明,也許沒有太子精明外露,但絕對胸有乾坤。
按說,皇位輪不到他頭上。
因此,如果有人能夠把他捧上皇位,那他是不是要感恩戴德?
這可是真正的從龍之功。
富貴險中求,為此就算是冒一些風險,也是值得的。
而且,興王一上位,便有平定寧王之亂這個現成的功績在面前,可謂是水到渠來。
自然,這一切的根本就是要讓太子消失。
可太子作為儲君,在京城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眼線。
陛下一定也有安排。
現在就看誰手段更厲害了。
李東陽知道,京城怕是要亂了。
*
從南京偷偷溜回北京,這事多少年前,張宛就帶著趙小照干過。
那時,小照自己還懵懂無知呢,基本上都已經忘得
差不多了。
不過這次,是趙小照自己干了。
他想過,自己一個人是不是太過于危險了。他身邊的人還是值得信賴的。
畢竟要是連幾個侍衛都選不明白,他這太子也就別干了。
他心里清楚,在南直隸、想要他命的人不在少數。
也許在京城,還更多。
大家都虎視眈眈,想著吃他的肉。
“哼。”趙小照冷笑,“你們想我死?做夢。”
你們都死光了,我也不會死!
他倒要看看,在京城,到底是什么人和他作對。
三大營幾萬人,京營邊軍互換,許多將領他都認識。
他就不信,他回京振臂一呼,還有人敢不從?!
第117章 寧王造反 四 王陽明:巧了么,他倆都……
小核桃、朱小煒, 外加一個王陽明,他們三個確實脫離了大部隊,提前回到了廣州。
小煒深吸了一口氣, 張開雙臂擁抱,終于又呼吸到了大明的空氣了。
“我要吃燒鴨、燒鵝、叉燒, 紅豆沙、綠豆沙、皮蛋瘦肉粥……”
在船上啊,真是沒什么好吃的, 不是啃大餅, 就是吃烤魚。
他現在看見魚就要吐,別管它是什么魚。
他就想吃兩條腿兒的、四條腿兒的,沒腿兒不行。
至于這各地的異域的美食啊……
哎, 反正就是這么回事兒吧。
只能說是各地風俗, 咱也不多說什么, 反正誰吃誰知道。
朱小煒還說:“咱們到時候在這邊開中餐廳吧, 一定包賺,你看看他們都吃的些什么……嘖嘖………”
小核桃翻了個白眼:“這都是你第十七個包賺的法子了,我怕你忙不過來。”
“姐姐你幫我啊。”
“蠅頭小利, 我才不在乎呢。”
到了廣州, 又見老弟一門心思要吃吃吃。
小核桃說:“你不急著回北京見爸爸媽媽了,回南京見哥哥?”
好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哎呀,也不差這一兩天吧。”
朱小煒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我先得看看, 我帶的這些東西到底能值多少錢?”
小核桃:……又是錢……
“你怎么還走私呢?”
“這怎么能叫走私。”
“這難道不是走私?”
但凡沒有在市舶司交過稅的,那都是走私。
如果你自己用的,勉強還可以放你一馬。
你這都要買賣了,那就更加是罪上加罪了,應該立刻把你關起來才是。
“不用這么上綱上線吧,我們這一路, 我沒有辛勞也有苦勞呀。”
——自家生意嘛,不用這么較真。
“兩位殿下。”王陽明說,“宮中有消息給我,我先走一步了。”
“告辭。”
王守仁收拾東西,也覺得奇怪。
怎么他人還沒有回來,任命就已經到了廣州?
陛下還真是能掐會算。
既然已經到了廣州,那是不是說明,他的新職位,就算不在廣州、也是在南方。
所以,都犯不著往北京跑這么一趟。
可難道,陛下就不想聽聽他這一路的所見所聞?
畢竟這一趟,兩年多的時間也著實讓他開了眼界。
他從前也覺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但想的也不過是走遍大明的天下。
沒想到,這世界竟然如此之大。
除了大明之外還有許多地方,已經不是腳步能夠丈量的了。
當然了,大多是荒蕪之地,未經教化。
不過在遙遠的歐洲,雖然他們的一些風俗習慣有些……但不可否認、也確實有可取之處。
有很多,在大明被一直忽視的東西,或者說一直以來都被他們所忽視的東西,對方卻更加用心。
而且,更讓人覺得如芒在背的,是他們的進取之心。
“這幾十年,大明在海禁,他們卻在開拓。”
只怕這些洋人目標遠大,早就盯上了這世界的其他地方。
他們的眼中,全是貪婪和覬覦,再沒別的了。
要說以前,畢竟相隔這么遠。
如果沒有那本《馬可波羅游記》,他們根本不知道東方在哪里、是個什么樣的世界、有些什么。
縱然知道,也就僅僅是知道而已,反正也到不了。
他們也根本不知道,在西洋竟然還有那么多的小國家。
就他們的國王和女王,幾只手都數不過來。
若在從前,大家也是相安無事。
遠交近攻,都嫌他們太遠。
可那許許多多、遠勝從前揚帆的大船,確實拉進了雙方的距離,不是那么遙不可及了。
這一路上,王陽明心中一直在想。
“為什么陛下會讓我和張璁參加這趟行程?”
他們不過是新科的進士,也著實沒有什么資歷。
若非要說才干……才干這種東西,說你有你才有,說你沒有你就沒有。
所以,為什么會選中他們?
難道,正是因為他們年輕?
陛下覺得,這西洋人就算眼前這十年二十年還能夠井水不犯河水。
大家平安無事,至少是表面上的平安。
但等到二三十年后,那就不好說了。
而那時候,他們也已經長成了,不定就成了朝廷的中流砥柱。
陛下這是在下一盤大棋啊。
至于陛下為什么要讓二皇子和小公主也參加,也是因為他們也是大明的未來。
當然太子最應該來。
不過他身份貴重跑不開,讓弟弟妹妹先替他看一看也好。
這一路,他和二皇子公主也算是忘年交了。
蔚王殿下,雖然年紀小,但似乎是賺錢的一把好手。
按說一個藩王,如果太愛錢,實在不是好事,于國于民都是不利。
但出去這么一趟,他也看明白了,固然士農工商,并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分,hutong
想起當年,他受命將王越的棺槨送回家鄉。
后來,王越的兒子將一把寶劍贈給他。
“這是家父征戰威寧海之時所用的兵刃。”
王陽明立刻拒絕:“這太貴重了,晚輩不能接受。”
對方卻說:“家父說了,陛下讓誰送他歸鄉,必然是十分看好這年輕人的未來。寶劍贈英雄,你日后必能建功立業。”
王陽明也想日后建功立業。
可他沒想到,這個機會來的這么快。
到了廣州的府衙,王陽明立刻就見到了等著他的人。
“哎,王大人您終于來了,可讓我等的好苦啊。”
對面是司禮監的人,二話不說、立刻將手上的東西交給王陽明。
“我的任務,這可算是完成了。”
王陽明打開一看,竟然是一紙任命。
任命他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是正四品的官職,位次于正三品之左、右副都御史,和正二品的左、右都御史。
這個官職就現在的王陽明來說,那是相當的高攀了。
“大人,東西送到了,您就盡快上任吧。”
“謝公公。”
“宮里特意囑咐了,讓您先去贛州上任。”
都察院是監察百官的,王陽明這個職務主要是監察地方,巡撫南安、贛州、汀州、漳州。
既然宮里指明了贛州,那他就先去了。
要說他外出兩年多,就算不回京述職,怎么著也應該給他放幾天假,讓他回去看看爹媽才是啊。
怎么就這心急火燎的就立刻讓他走馬上任,牛馬也不是這么用的。
不過他才走到半路,就聽說了,寧王反了。
在大明朝,文官沒有軍功是不能夠封爵的。
所以到目前為止,封爵的文官只有兩個。
第一個是王驥、王尚德。
正統年間多次出征,平定了麓川思氏勢力和湖廣苗人叛亂,立下赫赫戰功。
最終被封為靖遠伯,成為明代首位因軍功封爵的文官。
第二個就是之前的王越,三次出塞平定河套,并在紅鹽池之戰和威寧海之戰中取得勝利,被封為威寧伯。
——巧了么,他倆都姓王,我也姓王。
此時的王守仁也沒有手拿后面的劇本,想不到自己就能成為大明歷史上第三個封爵的文官。
但寧王若作亂,倒是在他現在的職責范圍之內。
遠航回來就碰上這等事,真是無縫銜接、馬不停蹄。
王陽明:“當務之急,是趕緊調兵。”
寧王縱然野心勃勃,但并不成什么氣候,對中央造成不了什么大的動亂。
可是對南昌的百姓,那就不一樣了。
只要朱宸濠有些許動作,對南昌的百姓那都是滅頂之災。
如今,國家蒸蒸日上,他們又開辟了新的航路。
這一路上要黃金有黃金、要白銀有白銀、要市場有市場。
可不能再此時搞出內亂來,影響了這大好的局面。
“哪兒調兵?”
王陽明一回頭,就見小公主從旁邊的馬車上探頭出來。
“王大人,咱們又見面了。”
第118章 寧王造反 五 十幾年了啊,總算到退休……
這段時間, 朱厚熜都在王府里給他的父王守孝。
他父王還不到三十,按說不該如此英年早逝。
他的母親蔣王妃,嘆氣說:“你父親這是丹藥吃的多了, 我早和他說過,這些東西還是要少吃為妙。”
她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這個兒子自小就在宮里長大, 與她并不是太親近,但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當年因為邵太妃的事情, 你父親才沒能去封地, 而是留在京城。”
朱厚熜不置可否。
“你從小就在皇帝皇后身前長大,等孝期過后,你去求一求他們, 看能不能讓你……”
“母親。”朱厚璁說, “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朝廷一直在削藩, 不光權力沒了,錢也沒了。”
而且現在是降爵,他還在孝期, 沒有襲爵。
“要我說, 在京城也挺好的,何必去安陸。”
“可是,京中水這么深, 萬一……唉……”
蔣王妃也說不下去了,她和興王后來又生了幾個女兒,但是唯有朱厚熜這一個兒子。
要是實心實意的說,這幾年皇帝皇后對他們也不差,對兒子更是不錯。
“你也不是沒聽說,太子這兩年在南京干的、都是些不得人心的事。”
她頓了頓, “還有二皇子,這都好幾年沒看到他人了,說不定就是太子忌憚這個弟弟。”
“太子,他不是這樣的人。”
——二皇子,那也沒什么需要忌憚的。
“自古皇家哪有兄友弟恭,想從前,你父王和皇帝感情也是不錯的。”
蔣王妃苦口婆心,“兒子,我也不是別的意思,你在京城我是怕你被別人當槍使啊。”
看著面前搖曳的燭光,朱厚熜心中想,被別人當槍使有什么不好的。
這說明你有價值,才會被別人利用。
被別人利用并不不怕,你也可以轉過來利用別人。
人與人之間不就是這種關系么。
不是我利用你,就是你利用我。
從前,父王與皇位不過是一步之遙。
可到了他這里,這一步之遙上就變成了咫尺天涯。
他雖然還不清楚最近發生了什么,但顯然宮里宮外都發生了大事。
絮絮叨叨說了好久,蔣王妃自己也累了。
“母親先回去休息吧,這里我守著就成。”
看著父王的靈位,朱厚熜也陷入了沉思當中。
“父王……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正當他神游太虛的時候,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冷不丁回頭:“大哥?!”
趙小照朝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后盤腿坐在了他身邊。
“大哥,你從南京回來了?”
“剛剛回來。”
“那你怎么先到我這兒來了?”
趙小照說:“我是偷偷跑回來的,誰都不知道。”
朱厚熜的臉色凝重起來。
“你……為什么要偷偷回來?是出了什么事嗎?”
“你還不知道?”
朱厚熜搖頭:“我這些日子都沒出門,什么都不知道。”
“寧王朱宸濠反了。”
“這個我知道,但應該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能被平定。”
趙小照說:“他還抓了小煒和小核桃。”
“什么?!”朱厚熜大驚失色,“怎么會,他倆回來了嗎?就算回來了,怎么會落到朱宸濠手里?”
趙小照繼續說:“還有,上個月,父皇母后去宣府,回來的火車炸了,他們兩個都受了重傷。”
這勁爆的消息,讓朱厚熜幾乎要叫起來。
“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朱厚熜瞠目結舌,“上個月?上個月出了這么大事,我怎么一點消息也沒有聽到?”
在趙小照眼里,小熜和小煒,當然都是他弟弟。
說什么皇家沒有親兄弟。
那堂兄弟呢?豈不是更沒有了。
趙小照低頭過了許久,才開口:“現在的京城,太不安全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你能不能幫我?”
“當然。”朱厚熜點頭,“我永遠幫你。”
他目光灼灼、言之鑿鑿,怎么看都特別真誠。
這給趙小照干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畢竟之前他還懷疑他來著。
也不能怪他不夠兄弟、懷疑自己老弟,利高者疑。
他爹、他、他弟弟三個人全都出事了,不能不懷疑小熜吧。
如果這小子也出事了,那就照此推下去,懷疑下一個。
當然,事情未必是他干的,但他是那把刀啊。
斬斷刀?還是握著這把刀的手?
“大哥。”
朱厚熜看著他疲憊的眼神說,“從南京過來,這一路你累壞了吧,先休息一下,我這邊肯定是安全的。”
“你現在能出府嗎?”
按理說是不方便,可都這個時候了,別說什么禮法上不行了。
就算一直腿斷了,跳也得跳出去。
就算兩只腿都斷了,爬也得爬出去。
“大哥你吩咐,我一定辦到。”
趙小照搖頭:“沒什么,累得不行,好幾天沒好好睡了,那個、把你床讓一半給我睡。”
他倆小時候沒少一起睡,和小煒三個人睡一張大床。
他和小煒都是沒睡相的那種,睡著睡著就橫過來了。
小核桃就比較金貴,有自己單獨的床。
他看著床帳子:“大家是不是都覺得我這個太子當的不行?”
“大哥。”朱厚熜頓了頓,“你以前從來不在乎別人的評價的。”
咱們太子殿下,臉上就刻著“目中無人”四個字。
趙小照問:“你呢,你在乎嗎?”
“也不會有人來給我什么評價吧。”
他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小熜,孝期之后,你是想留在京城,還是去安陸,或者你喜歡別的什么封地?”
“我自然是聽朝廷的安排。”
“跟你哥我還說什么官話,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了,什么情分,你想要什么、直說不就行了。”
朱厚熜:……我信你個鬼,說的比唱的好好聽……
——我要說我想坐你這個位子,你不現在就給我砍了。
——伴君如伴虎,我也不是沒讀過史書的。
張宛:“小熜啊,我這邊有一本《明史》……”
趙鳴伸了個懶腰:“弘治十八年了,天知道老子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十幾年了啊,總算到退休的時候了。
張宛問:“你說,小照會相信咱倆被炸沒了么?”
“怎么可能,他又不傻。”
張宛聽的好笑:“那你是覺得手下那群大臣是傻子不成?”
“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希望我死好不好。”
“他們也不一定非要你死,但不想你當這個皇帝。”
不想他想當皇帝的多了去了,大臣那只是極少一部分。
這次的事,若不是他們提前提防,也搞不好真就被炸上天了。
“反正讓兒子去辦。”張宛說,“咱們就這么看著。”
若是小照能辦成,那他們就“死”得其所,也不用再復活了。
如果辦不成,這也沒什么。
畢竟年紀小,不是我方能力差,而是對手太狡猾。
“到時候我們當爸媽的,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兒子被別人欺負吧。”
“到時候,要么你、要么我,要么咱倆、就不得不重出江湖。”
張宛撣了撣肩上的灰:“別的我倒不擔心,就是小熜他……”
歷史上嘉靖,最是心思深沉、刻薄寡恩。
按說,就算他們不先下手為強,也該把這孩子放的遠遠的。
越遠越安全,對雙方都是。
只要朱佑的子孫還有一個,就沒他什么事。
除非,他敢和寧王那二愣子一樣反了。
“畢竟也是咱們從小看他的,多少有些感情。”
這個局,不僅考驗小照,也考驗朱厚熜。
也不讓別人來考驗,就讓趙小照親自來。
趙小照:我嗎?
朱厚熜:我嗎?
小照并不知道嘉靖這回事兒,現在就看他信不信自己的小弟了。
第119章 寧王造反 六 朱厚照這個太子賢不賢呢……
寧王朱宸濠惡狠狠瞪著面前的人。
“唐伯虎!好你個唐伯虎!原來你一直在暗中算計我!”
唐伯虎說:“這怎么能叫我算計你?明明是你找上我的。”
“你科舉失利, 投報無門。是我賞識你、招攬你,給你地位、給你權利、給你未來,你居然背叛我!”
寧王只覺得自己瞎了眼了。
他當時是看中了唐伯虎的才學, 畢竟是南直隸的解元,所以他才力邀他來到南昌, 在自己的王府做幕僚。
那時候他就已經有了反心,而作為他的心腹, 唐伯虎也不可能看不出來。
他一直覺得他們二人那才叫惺惺相惜,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陷阱。
“你——你居然是皇帝在我身邊布下的棋子!”
寧王痛心疾首,“那些人算計你,皇帝奪了你的功名, 你居然還為他辦事?你是不是瘋了!”
唐伯虎波瀾不驚。
“你以為你為他除了我, 就會有什么好下場嗎?”
“干掉你, 我確實未必會如何。”
但是要是跟著你造反, 那一定是全家死絕。
唐伯虎抱起閨女:“別聽這家伙胡言亂語,咱們出去玩兒去。”
寧王剛剛說要造反,身邊的人就全部被控制了。
好家伙, 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
“你們這是早知道我要反了?”他破口大罵, “那為什么不早殺了我?”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雖然他已經被控制了,但是打著他的旗號在外面招兵買馬的, 雖然還不少。
這是要干什么?
王守仁拿著他的官印去別處調兵馬,自然是不好調的。
不過這一路上他關注南昌城內的狀況,也覺得十分不正常。
“這個寧王……”
他別是腦子有病吧。
常理他從南昌起兵,應該立刻北上去應天,殺應天一個措手不及才是。
可他就在南昌城里搖旗吶喊,他到底想干么?這不就是等著別人的大軍直接來干掉他么。
這其中不會有什么貓膩吧?
小核桃說:“我大哥人不是在應天么?這么一個機會送到他面前, 他還能不趕緊過來吃肉,他人呢?”
要么怎么說奇怪呢。
一個要造反的、不見動靜。
一個該來平叛的,也瞧不見人。
“要不……”王陽明說,“我偷偷潛入南昌,看看到底其中有什么貓膩?”
小核桃說:“我也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要說先把寧王給抓住了,這些所謂的叛軍自然是如鳥獸散、不攻自潰。
不過小核桃轉念一想:“既然大哥人在南京,為什么不來南昌呢?”
那只有兩個理由。
要么,就是應天出了事。
要么,就是京城出了事!
王陽明就看著小公主話音剛落,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不,我不去南昌,我要去南京。”
“公主是想去南京找太子殿下?”
王陽明也算是松了口氣。
這小公主膽子也挺大的,真不愧和太子是一個爹媽生的。
每天想起一出是一出,唯一的好處就是小公主話比較少,一般想到什么就直接去去干了。
不像咱們太子,那絮絮叨叨的能說個三天三夜。
公主去南昌總歸是有些危險,去南京該沒問題,反正她身邊保護的人不少。
說著小核桃把三箱白銀子直接交給王陽明。
“王先生,不管是安撫民眾,還是評叛,都需要銀子。”
就算是就地買糧食,也不能打白條,有多少錢買多少唄。
小核桃便朝南京方向去了。
這一路上,原以為會有很多從南昌過來豪邁的難民,卻沒想到比預想中好很多。
聽他們說南昌城內并沒有發生什么大的動亂。
所以城內的人多也是只跑去了鄉下,沒有拖家帶口太遠。
小核桃眼珠子一站,突然又改變主意了。
“不去南京了,直接回京城。”
*
擔驚受怕好幾日,這個晚上趙小照倒是睡得挺香的,都打起呼嚕來了。
朱厚熜:……好吵……
他可是一點也睡不著,越聽對方打呼嚕越覺得頭疼,簡直好像有個錘子在自己腦子旁邊不停的錘錘錘。
如果大哥死了,那這皇位大有可能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你說當皇帝不容易,當臣子就容易么。
既然大家都不容易,那還是當皇帝更好。
其實這些年為太子出閣辦的讀書,太子自己沒咋聽,反倒是他和小煒基本上沒怎么請假。
這兩年小煒不在宮里,原本他以為會取消,沒想到還是一如既往辦了下去,反倒像是為了他準備的了。
其實是趙鳴在私下里嘀咕:感覺學了這什么勞什子太子課程的,太子當的都不咋的。
你看看萬歷,張居正給他那么“完美”的教育。
結果給這小子教出一個“躺平”來,張居正跟誰說道理去。
反倒是草根出來的,往往當領導很有一套。
“你這本末倒置了。”
張宛說,“不是草根出來的適合當領導,而是牛逼的人,他才能夠從草根里頭出來。”
趙鳴:“反正這大明的太子課程反作用大大,不如就讓小熜好好學,一定教不出嘉靖那樣的人精來。”
張宛點頭,這倒是言之有理。
好好的東宮課堂,天天教皇位的第三位繼承人。
小照小煒:……我倆也不一定就絕后吧……
小核桃:“他倆絕后了,也該輪到我。”
實句話說,小煒也真的不是個讀書的料子。
他一看到書,這小子就昏昏欲睡。
好多作業那都是朱厚熜給他完成的。
不過小煒他比較乖,水平不夠,態度來湊。
遇到批評也表示都是自己的錯,所以先生們還挺喜歡他的。
朱厚熜琢磨,至于我么……
他當然一直在壓抑自己的鋒芒,他什么人、怎么敢在皇子面前鋒芒外露。
不過大概有幾個人看出來了,至少有幾個人看出來了。
他年紀還小,就算再怎么會演,也逃不過老謀深算、洞察世事的眼睛。
趙小照把腿搭在他身上,搭的他自己腿都發麻,忍不住挪了開去。
結果趙小照又翻了個身,整個人都掛在了他身上。
“唉,你這……”
睡覺怎么還是這個德性。
他還是想跟小煒睡,那是規規矩矩的,早晚上怎么睡的,早上還怎么醒,也不說夢話。
大哥就不一樣了,一個晚上能說出一本小說來。
“媽媽……爸爸……”
這不又來了。
“小煒……小核桃……”
果然下一個到他了。
“小熜……”
他們是家人,他們算是家人,但是——
半夜三更的,朱厚熜長長嘆了一口氣,仿佛嘆出了七老八十的感覺,其實他也還是個小孩子。
總之,這一夜他沒睡,趙小照倒是睡得香香甜甜的。
看著他睡得這么好,朱厚熜都有點懷疑了,這不像是死了爹媽的樣子呀?
第二天早上,他把自己的早飯給了趙小照。
“我守孝期間不能吃葷腥,你想吃什么別的,我讓人去給你弄。”
趙小照啃著饅頭搖頭:“不用,我吃這個就挺好。”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想進宮,你能陪我嗎?”
“你想進宮見誰?”
“太后。”
他嘴里的這個太后,是朱見深的第二任妻子王皇后。
話說朱見深的原配吳皇后,因為打了萬貴妃惹了皇帝生氣。
朱見深什么人,直接就廢了她,轉而立了王皇后。
王皇后深知皇帝的脾氣,再也不敢跟萬貴妃作對了,自己也是規規矩矩的狠。
別看明朝皇帝命短,后宮那多的是太后、太皇太后。
這王太后如今都快六十了,身子好的很,還有十幾年好活呢。
既然皇帝皇后都不在宮里,最能做主的就是她了。
先帝的時候,王皇后不受寵,什么事都不敢管。
朱見深那么多兒子,她一個也沒有。
等到朱佑繼承了皇位,她也是在后宮當中自己過自己的。
便連張宛去見她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
所以,趙小照總共也沒有見過這個奶奶幾回。
可是,現在還是得以她的名義利益發號施令才算是正統。
“好。”
其實照朱厚熜的想法,那些人肯定是想在大哥回京的途中殺了他。
但大哥常在外頭廝混,身邊保護的人簡直是三頭六臂,尋常人等不可能接近他分毫。
現在既然太子已經成功回到了京城。
那一切就已經是塵埃落定,再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朱厚照畢竟是正式冊封的太子。
就算他的品行能力值得商榷,可這皇位難道還真要挑什么賢德的人么。
立長立嫡,跟賢不賢的沒有半點關系。
實在是因為這個“賢”字,太過于虛無縹緲了。
說你賢,你就賢。
說你不賢,你就不賢。
第120章 寧王造反 七 不敢上賭桌的人,永遠不……
廣州城的風貌和北方迥異, 吃的也完全不一樣。
朱小煒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真真是樂不思蜀。
“怎么就沒有藩王分封到這里?”
這不對啊。
他想,回頭就跟爸爸媽媽說, 讓他以后來廣州住,只是……
“這么一來, 會不會回家太遠了?”
這樣的話,想要見爸媽哥哥姐姐一面, 那可得費好多時間。
他既愛美食, 又是個媽寶男,十分糾結。
而張璁也是離開故土許久了,雖然當地的鄉音十分難懂, 但看到這么多國人, 頓時覺得舒暢多了。
不過廣州確實離大明的政治中心太遠了, 也因為這緣故, 南昌那些事情還尚未傳過來。
“怎么北京都沒有這些好吃的……”
朱小煒打了個飽嗝兒,不行了、真的吃不下去了。
歇一歇,運動運動, 明天再吃吧。
“少爺。”
張璁身上大包小包的, 他自己啥都沒買,都是這位小殿下的東西。
這說同行這幾年,一起吃一起住, 一起看海浪翻滾,一起看各國的風情。
他們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按說,以后那都是享福的好日子。
“大璁啊。”
小煒說,“我有個弟弟,名字和李很像啊,就是偏旁部首不一樣。”
“那位殿下叫朱厚熜?”
“對啊, 你怎么知道的?”
張璁心道,這還用問么,前面兩個字都是定下來的,最后一定是火字旁的那個熜。
小煒嘻嘻哈哈:“他要是當了皇帝,你在朝中做官,你倆……這名字不就犯忌諱了么。”
張璁真想捂住他的嘴。
——忌諱,您還知道忌諱啊,您聽聽你說的什么?
那個朱厚熜,他怎么能當皇帝呢。
陛下活的好好的,太子沒死,你也沒死啊,他怎么當得了皇帝。
等你們全都升天了,他才能當天子呢。
“殿下。”張璁小聲說,“咱們早點回去吧。”
“還沒到晚上呢。”
“不是回客棧,是回京城。”
他也覺得廣州吃的不錯,此番若是離開了,這么遠、想要再故地重游也難。
不過,他可不是小煒這瓜娃子。
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十萬火急,他還是分得清的。
“別啊,這還沒住兩天呢。”
小煒不依,扯著張璁的袖子撒嬌。
張璁一個沒抓住,身上掛著的包袱全都叮叮哐哐掉了一地。
兩個人趕緊去撿,卻見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幫他們一樣兩樣撿了起來。
“謝謝。”
“不用謝。”羊角辮問,“你叫小煒吧?”
小煒茫然點頭。
呀,你認識我?我認識你嗎?
羊角辮從掛在身后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封信。
“給你噠。”
張璁伸手接了,拿了兩塊糖給她。
“什么人給我的信?”
“我看看。”
張璁拆開一看,里面也就兩個字——救我!
字還寫的不咋的。
小煒墊著腳尖去看,“咦”了一聲。
“這不是我的字么?”
*
朱厚熜去讓人準備這祖宗進宮的事了,很快、有人遞了個消息進來。
他立刻說:“大哥,劉瑾被殺了?”
趙小照:???
“誰殺的?”
“不知他被何人所殺,只知他橫死街頭。”
朱厚熜臉色有些發白,“應天有消息說,寧王造反是清君側,劉瑾在南直隸胡作非為……”
趙小照氣極反笑:“好啊。”
劉瑾怎么胡作非為了?
他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還是挪用公款了?
怎么,這殺劉瑾的人莫不也是穿越的不成。
劉瑾還沒干出什么無法無天的事呢,這明顯就是沖著他來的!
寧王干的?不可能。
他還沒腦子。
這分明就是南直隸那群地主老爺干的,他這些年人在南京,就是盯著他們死死打壓。
他們這是要報仇了!
殺劉瑾?
他們這分明就是想殺他!
趙小照氣壞了,他什么時候受過這種鳥氣。
“不進宮了!”
“什么?”
“不偷偷摸摸進宮了。”
趙小照斬釘截鐵說,“我朱厚照行得正、坐得直,從來沒有干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在應天府,他清查田畝、嚴懲地主、手刃貪官污吏,把他們全家抄家流放。
當初不就是因為貪官免死的條例,鬧出那許多事么。
他做的事,大家都是眼睜睜看著的。
這些年,廣設書院,讓大家都能學字讀書。
有了報紙,讓大家真的能知道發生了什么,自己能明辨是非。
軍中三天兩頭查空餉,因為占役的事,前前后后砍了十幾個腦袋了。
他干的事,說一句“上利國、下利民”,最多算他渲染了幾分,難道錯了?
“大哥。”朱厚熜趕緊說,“你可不能沖動,不能落入他們的圈套。”
“怕什么,他們還能拿大炮轟我不成!”
他決定了,掛個大旗子,上頭就寫了他太子殿下的名字。
他就騎著馬、打著燈,就這么大搖大擺在天街上走過去。
永樂十八年,紫禁城建成。
因皇城擴大,內城的南城墻向南推移,在承天門前形成了一個T形的廣場。
這條廣場東、西、南三面修筑宮墻,南為大明門,東西各開一門,分別是長安左門和長安右門。
這段被框定在左右長安門之間的街,便是最早的長安街,就叫天街,也就是東單到西單這一段。
都是高規格的龍尾御道。
趙小照:這可不是曹魏,我也不是曹髦,整個大明、也沒有司馬昭!
“大哥。
“朱厚熜勸他,“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您這個身份何必同他們一般見識。”
“哼。”
“我們只要拿到太后的手諭,三大營自然是為您馬首是瞻。”
那些官員們多多少少覺得,自己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皇帝只負責垂拱而治。
比如內閣票擬,從前皇帝也是參與內閣會議的。
但到了后面,皇帝就不再參與了,仿佛只是一尊佛像,或者像那些機器一樣,對于內閣所出票擬,只有同意或反對的權力。
早晚,也許連這點權力也不好說了。
但他們心里也明白,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永遠是因為身后有兵馬的支持。
文官欠俸,他們也就是自己鬧騰鬧騰。
邊境的官兵,如果欠餉三個月,你看他們會不會給你好看。
但今天,太子這句話是想要什么?
趙小照說:“我想看看我,到底得不得人心。”
讓平民讀書識字,是為了能夠明辨是非,不是別人說什么,他們就聽什么的。
有雜報,讓普通人能夠了解更廣闊的世界。
“眾口鑠金、擊鼓銷毀。”朱厚熜還是苦口婆心勸說,“且普通百姓,最容易被人煽動蒙蔽,他們能知道什么。”
寧王造反,別管什么原因,肯定都是皇帝沒有治理的好。
你若德高望重,手下怎么會不服?
別說平民百姓了,就是這京中的權貴。
能上場的就上場,上不了場的、也不過誰贏就幫誰而已。
“大哥,如今咱們身處弱勢,不能……”
聽人勸,吃飽飯。
不過,咱們趙小照從來就是兩耳朝天、絕對不聽人勸。
他就差翻著筋斗跳上長安街,站在城樓上大喝一聲:“本太子又回來了!”
追是追不上了,朱厚熜神色復雜、陰晴不定。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孝服。
“爹,您怎么就這么撒手去了呢,留給我這么難以抉擇的局面。”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到底要站在哪邊?
還是就直接不站?
“不站……”
不站不行吧。
不上賭桌,就永遠不會贏。
不敢上賭桌的人,永遠不會贏。
所以,人生一定要賭,不賭、連贏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說小煒也是皇子,但只有朱厚照最是難纏。
只要他死了,小煒未必還能活過第二天。
朱厚熜:這樣的機會,真是千載難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