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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番外·廢帝為妃2

    巫太醫來了他宮中。

    隨之送來的, 還有一只五彩繽紛的鸚鵡。

    是新帝怕他一個人待在宮中無趣,送與他解悶。

    殿中眾人都退下。

    巫太醫給他診脈。

    “如何?”楚白珩忐忑問。

    他的體質自己知道。

    楚朝皇帝都有孕育龍胎的能力。

    只是他曾經也并未親身經歷過這種事,不知道究竟怎樣才會懷上。

    這些天他隱有所感, 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思來想去, 終究不放心。

    這才借著新帝給的機會,將世代服侍楚氏皇族的巫太醫要到身邊。

    “主子……”

    巫太醫顫顫收回手,神情沉重。

    “這確實是孕育龍胎之象。”

    若放在以前, 皇帝孕育龍胎, 是絕對的大喜事。

    可如今,皇朝覆滅, 所余之人都成了新帝的階下囚,朝不保夕。

    陛下也被新帝納入后宮, 備受折辱……

    這種情況下懷上龍胎,是禍非福。

    楚白珩也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聽巫太醫確診他懷上了龍胎, 他便白了臉。

    “怎么會……竟真懷上了……”

    她的孩子。

    楚白珩撫上尚且平坦的腹部, 心慌意亂。

    “主子,這胎兒……還請主子早做決斷。”

    巫太醫當然說不出將龍胎打了的話, 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哪怕有此念頭,都是犯了大忌。

    但此時, 陛下被困宮中, 就在新帝眼皮底下。

    這懷上孩子之事,若被人得知, 怕是會牽連到陛下本人。

    楚白珩無法決斷。

    他怎么可能殺死他自己的孩子?

    “不……我要把它生下來,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楚白珩護住肚子, 連帶著看向巫太醫的目光都透著幾分警惕。

    “可新帝會同意嗎?”巫太醫發愁。

    新帝掌握著他們的生殺予奪。

    也包括陛下腹中胎兒的生命。

    楚白珩心亂如麻,快速思索著辦法。

    也別指望他這般慌亂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她……不常來我宮中,以后可能會來得更少, 我可以躲過去。”

    楚白珩道。

    巫太醫:“就算新帝不來,這殿中宮人也都是她的耳目,待月份大了,總會被看出來。”

    “我不讓他們近身伺候。等月份大了,天也冷了,我再穿厚實些,躲在內殿不出。常人也不會想到男子懷孕之事,能避過去的。”

    楚白珩心慌地抓著身上的衣服。

    說著說著,竟越來越覺得有可行性。

    “分娩時,我咬著棉布,不發出聲音,不會驚動外邊值守的宮人。到時候,你再把孩子裹好,藏在藥箱里,帶出宮去。”

    巫太醫不知該不該說陛下的異想天開。

    但陛下心意已決,他也只能竭力去辦。

    就算拼上自己性命,也要為皇嗣謀一條生路。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個問題了……”

    巫太醫轉頭,看向殿內鳥架上的鸚鵡。

    楚白珩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五顏六色的大紅鸚鵡正歪頭梳理著羽毛,似是感受到注視,它也側過頭,看向他們,室內一時寂靜。

    “我用藥將這鸚鵡弄啞。”

    巫太醫低聲請示。

    楚白珩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含情欲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

    新帝命人送來的這只鸚鵡,很可能成為出賣他們的口舌,讓他們的計劃功虧一簣。

    但……

    她送他這樣顏色亮麗的鳥兒的本意是陪伴他,解他寂寞,給他尋開心。

    “不。”

    楚白珩注視著那鸚鵡,手指微微蜷縮,還是道:

    “鸚鵡學舌哪有這么快的?無需多此一舉。若是一只鳥兒出不了聲,反而惹人生疑。”

    巫太醫雖覺得不保險,但還是只能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

    楚白珩本就不出殿門,懷上孩子后,就更不出門的。

    他在內殿靜靜養胎,偶爾喝上一碗巫太醫送來的安胎藥。

    對外只說安神的。

    這日子并未如他所期望的那樣平靜過下去。

    才過了五日,新帝就來了。

    聽到外邊響起的請安聲,楚白珩心慌不已,掐了掐自己手心,強做鎮定出門迎接。

    在殿門口遇見了入門的新帝。

    秦明鏡詫異看他。

    她來過這里幾次,他什么時候專程出門迎過她?

    驚得她回頭看了眼日光,確認太陽沒從西邊出來。

    “陛、陛下……”

    他僵硬喚了她一聲,身子僵在那里,像是想要行禮,又不知該怎么做。

    秦明鏡哪指望他給她行禮。

    她伸手攬住他,帶他往殿內走,柔聲道:

    “外邊風大,愛妃身子不好,就不用專程出來了,免得著涼。”

    聽她說他身子不好,楚白珩的手下意識落到腹部,提起了心。

    慢了好幾拍,才注意到她對他的稱呼是“愛妃”。

    楚白珩詫異看向她。

    她這樣喚他,倒像是……很喜愛他似的。

    她先前可還是一口一個“廢帝”的叫著。

    大概是現在心情好吧。

    從她眉眼間的笑意,楚白珩也能看出她這會心情極佳。

    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讓她這么開心。

    是朝中之事,還是宮里的其他后妃侍奉得好……

    他就總做不好。

    她從他這里離開時,總是不太高興。

    “愛妃怎么又郁郁寡歡?”

    秦明鏡撫上他的臉問。

    “你問朕要前太醫院令,朕可都給你了。”

    將一個只效忠于他的太醫院令給他,這其中危險自不用說。

    她的武功獨步當世,但若太醫神不知鬼不覺用些什么藥,她未必防得住。

    他們之前可是隔著國仇家恨。

    她將他強留在身邊,給他太醫,如今還要歇在他這。

    秦明鏡都覺得自己是昏了頭。

    “我、我只是身子不適,今晚恐不能侍奉陛下。”

    楚白珩低聲說著,睫毛隱隱顫動,落在腹上的手指絞在一起。

    “哦?哪里不適?病了?”

    秦明鏡拉著他上下查看。

    巫太醫給他診斷開藥之事她也知道。

    開的都是些安神的方子。

    雖然有幾味藥材在安神方里不太常見,但每個醫者的藥方本就不同,那幾味藥也并無對人體有害之處。

    太醫院上稟她后,她還是隨他去了。并不想為了這種事再跟楚白珩弄得不愉快。

    “是……我精力不濟,今早還有些頭暈,許是生了風寒,怕染著陛下。”

    楚白珩小聲,眸光顫動。

    只說精力不濟,太像是托詞。

    加上風寒確實多了說服力。

    但巫太醫給他的藥里并沒有風寒相關。

    秦明鏡注視了他一會,道:“我叫幾個太醫來給你看看?”

    “不,”楚白珩匆匆道:“有巫太醫就夠了。”

    氣氛一時僵持了住。

    他不想被她寵幸。

    秦明鏡心里很清楚這一點。

    但他竟敢這么光明正大的拒絕她,還是讓她感到詫異。

    她一時既氣惱,又想笑。

    她給他送寵物,把他點名要的太醫也給了他,還以為能討得他歡心。

    結果竟是她多想了。

    他對她的態度不僅沒半分軟化,還更加推拒她。

    “好啊,好啊。”

    秦明鏡惱得幾乎想要轉身就走。

    卻又覺得這太便宜了他。

    她硬生生轉了回來,大步往內殿走去。

    “朕今晚就宿在這,不走了!”

    但到了榻上,看著身體瑟縮、面色全白了、一副怕得要命的樣子的廢帝,她終究是沒能下得了手。

    只沉聲留下一句“睡吧”,就背過身去躺著,眼不見心不煩。

    秦明鏡一夜未眠。

    她也能感受到身旁的人精神緊繃了半晚,直到后半夜,他才漸漸松懈睡去。

    他睡著后,腦袋緩緩歪向她,抵在了她的肩背上。

    秦明鏡:“……”

    當真是麻煩。

    她放輕動作轉過身,注視他輕抵在她肩頭的睡顏。

    良久,她緩緩伸手攬住他。

    他睡著后,倒比醒著時順眼很多,也更讓人順心。

    秦明鏡剛要閉上眼,就聽到床頭不遠處傳來咔噠咔噠的聲音。

    她轉動腦袋看去,借著殿內昏黃的燭光,看到一只顏色亮麗的大紅鸚鵡單腳站立在床頭的鳥架上,另一只爪子抓著個堅果在那啃。

    見被她發現,還側頭看了她一眼,停滯片刻后繼續啃。

    秦明鏡:“……”

    什么毛病,把鳥放在床邊養?

    大半夜在那咔噠咔噠,窸窸窣窣,動靜宛如老鼠。

    秦明鏡正不耐煩,卻忽地聽那鸚鵡叫了聲“陛下”。

    秦明鏡沒什么反應。

    這鸚鵡被送來的人調教過,會說兩句詞,分別是“陛下”和“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鳥原本也是先前的人教了,想獻給楚帝的。

    皇朝更替,最終獻到了她這里。

    她當時想著,廢帝或許會喜歡。

    就讓人給他送來,給他做個伴。

    都能養到床頭來了,應該是喜歡的吧?

    正想著,就又聽到那鸚鵡嘰里咕嚕地說了聲“不要”“不要動我的孩子”。

    秦明鏡:“?”

    什么東西?

    這誰教的?

    秦明鏡低頭看向懷里的人,他似是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緊凝著,手不安地抓著她的衣襟,像是陷在夢魘里,額角滲出汗。

    秦明鏡猶豫著伸手,不知該不該將他叫醒。

    她的手剛伸到他面前,他就猛然驚醒,刷地睜開眼,一雙眼睛驚慌看來。

    見到了她,他似是更加驚懼,身體抖如篩糠,唇瓣顫抖。

    “陛下,求您,不要……不要……”

    他的視線漸漸凝聚,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聲音低了下去。

    “不要什么?”秦明鏡問他。

    “不要、要……”

    他僵硬重復著,說不出話來。

    “不要動我的孩子!”

    床頭的鸚鵡高聲補充。

    說完就歪頭看向他們,等待著獎賞。

    楚白珩瞬間白了臉,慌亂護住肚子。

    “不、不是……”

    他心虛的樣子是在太過明顯。

    秦明鏡怒火上頭,只覺一陣暈眩。

    “好,好啊,你居然還藏著個孩子!”

    秦明鏡被氣得幾乎想要嘔血。

    楚末帝沒有后妃,自然也沒有記載在案的子嗣。

    她也從來沒往那個方向想過。

    他可真是給她藏了個大驚喜。

    秦明鏡幾乎咬碎了牙。

    “查!給我查!”

    她揮開他,翻身越過他下床,強忍怒意快速穿戴衣物,忍得面部猙獰。

    就算把這皇城翻個底朝天,她也要找出他藏匿起的孩子!

    所有涉及此事的人員,她要全斬了!

    秦明鏡渾身殺氣,被恨意煞紅了眼。

    “不!求您不要……”

    楚白珩驚懼失措,完全亂了心神。

    他撲上去抱住她的腿,毫無形象地跪伏在地上求她。

    “這也是陛下您的孩子啊!!!”

    秦明鏡身體一僵,被怒火沖昏的頭腦都隨之停滯片刻。

    她緩緩低頭,看向抱著她的腿驚懼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僵硬問:

    “你說什么?”

    他像是抓住一線生機,含淚抬頭看她,滿目祈求。

    “這也是您的孩子,是您的子嗣,您不能殺它。”

    “虎毒尚且不食子,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楚白珩撫上自己的肚子,泣聲道:

    “前人的恩怨與它何干?”

    秦明鏡這才注意到,他一直在護著自己的肚子。

    其實早在鸚鵡說出“孩子”一詞時,他就下意識這樣做的。

    人的本能反應騙不得人,在遇到危險時,會下意識護住自己重要的、在意的事物。

    只是她當時以為他是怕她動手,才護住了有著大量脆弱內臟的腹部。

    但,這似乎還有著另一個含義?

    一個離譜到根本沒人會往那個方向想的含義。

    ——他所說的孩子,在他的肚子里!

    ——他認為他自己懷著孕!

    簡直荒謬!

    秦明鏡都要認為,他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故意誤導她,才做出這樣的舉動。

    若真是如此,她真該為他的反應速度贊嘆。

    荒謬,荒謬,荒謬。

    這絕不可能!

    但她還是請來了太醫。

    她自己所信任的太醫。

    楚白珩靠坐在床榻上,由秦明鏡找來太醫給他診脈。

    秦明鏡單手撐著腦袋,在床邊踱步,還是覺得自己瘋了。

    她怎么會信這種話?

    不,她不是信。

    她是讓太醫來拆穿他的鬼話。

    讓他再無可辯駁。

    與秦明鏡一起上過戰場的女醫診了又診。

    眉頭時而凝起,時而松開,時而輕咦一聲,時而思索探究。

    “到底好了沒有?”

    秦明鏡等得不耐煩。

    “診個男人懷沒懷孕的事情,用得著這么反反復復地查探嗎?”

    女醫這才克制著收手起身。

    “稟陛下,男子懷孕之事實在是太過罕見,我也是初次遇到,難免情不自禁……”

    “等等,你這是什么意思?”

    秦明鏡打斷她,飛快瞥了眼床上的人,壓低聲音道:

    “我讓你診他有沒有懷孕!”

    “懷了。”

    太醫簡明扼要。

    秦明鏡:“???”

    “不是,等等,這是不是有哪里不對,他是男子啊!”

    秦明鏡當然不覺得一路跟隨她走過來的醫者會蒙騙她,所以現在就很懵,不明所以。

    “稟陛下,確實是懷了。”

    女醫道:“不論男女,只論脈象。楚妃的脈象往來流利,圓滑有力,如珠滾玉盤,這是喜脈之狀。”

    秦明鏡看看太醫,又看看床上神情忐忑的楚白珩,再看了看太醫,最后視線甚至落到床頭啃爪子玩鸚鵡身上。

    他……真懷上了?

    她的孩子?

    秦明鏡神情恍惚。

    “陛下還有何吩咐嗎?”女醫問。

    秦明鏡恍然回神,擺了擺手,讓她下去。

    又忽地叫住她。

    “等等,這件事情,別跟任何人說起,爛在肚子里。”

    她沉聲囑托。

    已經成了太醫,當然懂得宮中的規矩。

    女醫垂首應下,什么也沒多問,默默退離。

    而楚白珩在聽到她那句話后,再度白了臉。

    若是正常宮妃懷上皇嗣,自然要昭告天下,普天同慶。

    至少至少也會讓宮中的人知道。

    可她讓太醫緘口,不得對外透露辦法。

    她還是要殺他們的孩子。

    楚白珩神情絕望。

    心知自己保不住這個孩子,先前努力壓下的淚再度決堤。

    “哎,你別哭啊。”

    秦明鏡還沒想好該怎么辦呢,見他又落淚了,忙上前擁住他,輕拍他的背安撫。

    一邊哄著,一邊連聲道歉。

    “朕錯了,朕不該吼你,不該兇你,不該冤枉你。愛妃,愛妃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她越是溫聲軟語,他想到她要對他孩子做的事,就越是難過絕望。

    “你還是要拿走我的孩子,你還是要殺了它……”

    楚白珩泣不成聲。

    “不拿走不拿走,不殺不殺。”

    秦明鏡連聲哄他,手忙腳亂地給他拭淚。

    “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會殺它?”

    楚白珩抽噎聲一滯,恍惚抬眸看她。

    “當真?”

    “當真……”

    秦明鏡沉聲許諾,捧著他的臉,在他唇上親了親,嘆道:

    “別哭了,悲泣傷身,對孩子也不好。”

    聽她提起孩子,他這才勉力停下淚,低頭擦了擦眼,覺得自己此時的模樣一定糟糕透了。

    可她正擁著他,溫聲細語地哄他。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溫柔的樣子,這讓他眼睛又是一酸,差點再度落下淚來。

    “好了好了,別再想了,你已經很累了,休息吧。”

    秦明鏡扶著他躺下,溫聲道:

    “好好休息,明日再叫巫太醫來給你看看,你總信得過巫太醫吧?”

    楚白珩緩緩頷首,卻還是握著她的手不放。

    直到秦明鏡再三承諾不會動孩子,讓他好好休息,安心養胎,他才在大悲大喜后的疲憊和困倦中沉沉睡去。

    秦明鏡等他熟睡了,才將手緩緩抽回,沉下了臉色。

    這孩子留下容易,問題是該怎么留。

    把他跟他生出來的孩子一起養在宮中,禁錮一生,這并不難做到。

    但這樣做,他真的會開心嗎?

    而且,這也是她的孩子。

    更有可能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并沒有自己生育孩子的打算。

    更糟糕的是,她孑然一身,連九族都沒有,想過繼一個都難。

    在秦明鏡原本的設想中,她大概會培養一個或多個并無血緣之人,將其收做養女或養子,最好是養女,臨終前立下遺詔,禪位于她。

    但現在,有一個更簡單也更難的選擇擺在她面前。

    她有了一個自己的孩子。

    雖然這孩子有著一半的前朝皇室血脈,但那又怎樣呢?

    她都能將廢帝收做后妃,又怎會在意這些東西?

    秦明鏡心中已有決斷。

    只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且不說那些逐利而生的“前朝余孽”,就連她自己朝中,都會因此事而動蕩。

    畢竟他們可是實打實的滅亡了楚朝。

    又或者說是從楚朝投靠了秦朝,背叛故主。

    誰能保證這有著一半楚朝血脈的幼主長大后,會不會清算他們?

    幼主心中又會怎么看待他們這些滅了楚朝或背叛故主之人?

    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朝臣一定會反對得極為激烈,把任何有可能讓這個孩子掌權的可能全部按死。

    哪怕是秦明鏡,也不想處理這么麻煩的事情。

    以一人對抗一個朝廷,還是自己建立起的朝廷,她傻了才這么做。

    不如劍走偏鋒。

    這個孩子只能是她“生”的。

    不能跟他扯上關聯。

    秦明鏡看向床榻上沉沉睡去、眼角還帶著淚痕的楚白珩,心中閃過一絲愧疚。

    但她必須這么做。

    秦明鏡起身離開。

    當楚白珩醒來時,她早已不在。

    巫太醫守候在側,為他看診。

    接下來許多天,她都沒再出現。

    楚白珩獨自在宮中養著胎。

    她似乎真如她所說,不會動他的孩子,會讓他把孩子生下來。

    只是不知為何,她一直不來他宮中。

    是忙得抽不開身嗎?

    楚白珩從未這般想要見她。

    然后,他就聽說了一些消息。

    新帝日夜與宮中侍君們相伴,晝夜不休,歡笑聲傳出很遠。

    楚白珩霎時白了臉,身子有一瞬地不穩。

    “主子!”

    巫太醫忙扶住他。

    “沒事……”

    楚白珩撐著桌子,勉強站穩,嘴唇翕動,竭力忍下眸中的淚光。

    低頭看眼已經懷上孩子的腹部,他咬了咬牙忍下顫音,艱難道:

    “以后這種事不用告訴我了,也不用再幫我打探她的消息。”

    即使不想再知道她的事情。

    但一月后,新帝有孕的事還是傳入了他耳中。

    新帝有孕,普天同慶,宮中處處都洋溢著喜色。

    唯有廢帝楚妃所在的承香宮中凄冷一片。

    雖說女帝的子嗣,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皇嗣的父親可能是宮中任何一位侍君,卻決計與楚妃毫無關系。

    楚白珩孤身坐在殿中,抬手撫上已經逐漸顯懷的孕肚,嘴角苦澀。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親自孕育的孩子。

    她必然會對那孩子極為珍視,就如曾經的父皇對他一般。

    而他的孩子……將湮滅無名,甚至不會被任何人所知。

    這也是曾經他那些兄弟們的下場。

    曾經的他覺得這理所當然。

    如今身份轉換,竟是如此痛苦之事。

    比他從一國之君淪為她的后妃還要來得痛苦。

    她是女帝,她會有許許多多個親生孩子。

    而只有他的孩子是另類,得不到她的任何關愛。

    他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將要遭遇的一切,就痛苦得不能自已。

    他開始懷疑,自己堅持要將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究竟是對還是錯。

    如果出生就注定飽受苦難,不被母親喜愛,它真的愿意來到這個世界上嗎?

    楚白珩痛苦得心如刀割。

    他以為她再也不會來他宮中了。

    但在她有孕的消息傳遍宮中的當天,她破天荒地來了他宮中。

    楚白珩僵硬站在她面前。

    明明只有一月未見,他卻覺得這中間隔了天荒地老。

    她看起來一如往昔,甚至看向他的目光帶著些急切和關懷之色。

    但楚白珩知道不一樣了。

    雖然他也說不出來究竟哪里不一樣。

    他的視線落在她平坦的腹上,又如被灼燒般飛快移開。

    他的手落在自己微隆起的孕肚上,一時只覺自慚形穢。

    第172章 番外·廢帝為妃(完)

    “陛下怎么來了?”

    楚白珩艱難問。

    “來看你啊, 想朕了嗎?”

    秦明鏡攬過他。

    視線落到他微攏的腹上,眸中閃過些許驚嘆,跟著柔和下神色。

    “還有我們的孩子……”

    秦明鏡握住他落在腹上的手, 動作間很是珍視。

    楚白珩聽她提起孩子, 只覺鼻尖一酸。

    難過地撇過頭去。

    “是我不好,這么晚才來看你。”

    秦明鏡心中也很是愧疚。

    她又何嘗不想來看他,她日夜都想著他, 只是……只是她不能來。

    她不能讓她“懷”的孩子, 跟他扯上任何關系。

    她只能忍。

    直到檢查出“有孕”,滿宮皆知, 一切蓋棺定論。

    她一晚都沒再等,當天就來見他了。

    “我知陛下宮中美人如云, 自然想不起我來。”楚白珩心中酸澀。

    這話怎么聽起來有些酸?

    秦明鏡好奇打量他,“吃味了?”

    這實在不應該。

    廢帝是被她強留在宮中, 被迫做了她的后妃, 還被她強占了身子,懷上了孩子。

    他一直都是被迫的那個, 對她并無感情,只有仇恨和恐懼。

    她不來他這, 他該高興才是。

    可如今, 他雙眼紅彤彤,仿佛她做了天大的負心事, 惹人憐惜得很。

    秦明鏡剛當上皇帝不到半年,倒先體驗了把沉迷美色的昏君的感覺。

    楚白珩不答她的話。

    他不該吃味。

    也沒有資格吃味。

    她是坐擁天下的帝王, 本就有無數后妃。

    而他是前朝廢帝。

    所有人都能爭取她的寵愛,唯有他不能。

    他甚至沒資格去爭。

    注定一無所有,什么也得不到。

    他雖不理她, 秦明鏡卻覺得他現在的模樣很好,一點都不氣惱他的態度。

    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他對她的在意。

    他會為她吃醋,說明她在他心中并非可有可無,他在意她,對她有著占有欲。

    秦明鏡心中欣喜,忍不住攬著他親。

    低聲在他耳邊道:

    “愛妃別難過,我跟他們都是假的,只跟你是真的。”

    楚白珩才不信她的話。

    她孩子都有了,還來跟他說這些。

    女人在床上的話都信不得。

    床下也一樣。

    只是,他被她親得心亂如麻,根本說不出刺破這溫情幻想的話。

    她從來沒對他做過這種事情。

    從前雖也會品嘗他的身子,將他身上弄得殷紅青紫,但從未碰過他的唇。

    可現在,她在親他。

    這是第一次。

    楚白珩完全忘了反應。

    思緒亂成一團。

    她還懷著身孕呢。

    怎么能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她這是想要寵幸他。

    可是、可是……

    楚白珩的手抵在她肩頭,想將她推開,又怕傷著她。

    他自己也懷有身孕,最是清楚身懷六甲的人受不得推碰。

    一點兒碰撞都可能帶來危險。

    他很快沒心思再想這些了。

    她將他親得亂了心神,喘不過氣來,仿佛連神魂都渙散了。

    當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她帶到了內殿的榻上。

    她正在解開他的腰間的系帶。

    他懷有身孕,衣帶本就系得松,松松垮垮掛在腰間,被她輕輕一扯就散了開。

    “不行,不行!”

    楚白珩慌亂攏住衣袍,去按她的手。

    堅持道:“不能做。”

    “可太醫說你胎象已穩,可以適當行房。”

    秦明鏡道。

    一月未見,她想他想得很了。

    更何況他對她也并非全然抵拒,他也是在意她的。

    這讓她更是迫不及待想要抱他。

    楚白珩羞恥咬唇,用哀怨的目光看向她。

    他的胎象是穩了。

    但她腹中的還沒穩啊。

    或許這也是她突然來找他的原因。

    她懷有身孕,沒法再跟其他人尋歡作樂。

    這才想起他來,來玩他。

    楚白珩心中又是酸澀。

    一時不知該不該推拒她。

    “愛妃難道不想我嗎?”

    秦明鏡問。

    楚白珩痛苦閉眼。

    他沒法否認。

    他很想她。

    哪怕他已經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去想起與她有關的事。

    可到了夜里,她還是會一次次出現在他的夢中。

    大部分夢里她都是絕情而冷心的。

    她有了花團錦簇般的后宮妃嬪,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會施舍他任何目光。

    卻也有很少一部分夢里,她會要他。

    通常要得很殘忍,比第一晚來得還要疼,他卻甘之如飴。

    有時,她會在御花園或者宮宴上當眾羞辱他,讓他既內心痛苦,又沉淪在她手中。

    他很想她。

    哪怕只是被她的目光注視,被她的指尖觸碰,他愿意為此承受所有。

    秦明鏡察覺到他的態度軟化。

    她含笑親了親他,克制而溫柔地要了他兩次。

    他的身子幾乎軟成一灘春水,低低喘著。

    肢體觸碰到她時格外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品。

    還會刻意讓自己的身子避開她的腰腹。

    若是不小心在她的親近下接觸到了,就會立刻僵立不動。

    秦明鏡見他時軟時硬覺得十分有趣。

    “愛妃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可愛?”

    秦明鏡故意傾身湊近他,笑著問。

    楚白珩的手僵在身前不知該怎么辦,不敢抱她,又不敢推她,急得差點出汗。

    最終只能低聲求道:

    “您、您小心些,懷著身孕呢。”

    她腹中的孩子若是出事,他可承擔不起這個罪責。

    而且若是磕著碰著了,也會傷她的身。

    楚白珩恨不得讓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團軟乎乎的棉花,好護著她,承載著她。

    秦明鏡卻只以為他指的是他肚子里的孩子。

    她輕撫上他的腹部,溫聲安撫:

    “放心,我很小心的,輕輕緩緩地弄,不會傷著孩子。”

    楚白珩才不信她說的。

    她明明一點都沒有懷著身孕的自覺。

    先前還想來抱起他,把他嚇壞了。

    孕夫精力不濟,他又膽子小,秦明鏡也沒太過折騰他,只淺淺要了他兩次,就擁著他休息。

    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靜靜躺著,什么都不做,都覺得內心安寧愜意。

    只是他眉間總有一抹化不開的愁緒,惹得人心疼。

    秦明鏡當然知道以他的身份處境,不可能全然開懷,卻總想哄著他,讓他能開心些。

    “愛妃還有沒有想要的東西?”秦明鏡問他。

    “只要是朕能做到的,朕都給你。”

    她說著,又補了句:“楚朝的事除外。”

    這個她真做不到,也不能去做。

    她再怎么被他迷成昏君,也不能在這上面昏。

    楚白珩眸光微動,他抬眸看她,思慮許久,還是鼓起勇氣開口:

    “等我腹中的孩子出生后,陛下能不能……偶爾來看看它?”

    他不敢奢求長久。

    也不敢奢求跟她親生的孩子同等的寵愛。

    他很清楚那并不現實。

    他只想為他的孩子爭取哪怕那么一絲一毫的關注。

    不用太多,一點點就行。

    秦明鏡沉默了。

    她有一事一直沒跟他說。

    這孩子……不能養在他宮中。

    甚至不能跟他扯上任何關系。

    孩子一出生,就要從他身邊抱走。

    其實最好的方法是,等他生完孩子后,告訴他生的是死胎,孩子已經沒了。

    然后另一邊,她所“孕育”的孩子出生。

    但這樣對他來說太過殘忍。

    秦明鏡下不了這個狠心。

    她給不了他的東西太多了。

    但至少,她希望他能在她宮中平穩安定地度過一生,不需要為任何事情操心。

    “白珩,你信我嗎?”

    秦明鏡認真注視著他問。

    楚白珩怔愣眨了下眼。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是調情般的“愛妃”,也不是帶著諷刺的“廢帝”。

    她認真鄭重地叫著他的名字。

    楚白珩下意識點了點頭。

    女人在床上的話信不得,她也確實會說些不著調的話哄騙他。

    但……他信她。

    秦明鏡握住他的手,誠懇道:

    “這孩子出生后,交給我來養,我會照顧好它。”

    楚白珩嘴唇顫動,幾乎瞬間白了臉。

    “不,我不能跟我的孩子分開……”

    他慌了神,滿目祈求。

    “求您,求您不要奪走我的孩子。”

    她有自己親生的孩子。

    又怎會顧得上他生的孩子?

    他不接受孩子被從他身邊帶離。

    他不知道它是否穿得暖,吃得飽,他看不到它,也不能抱它,他會瘋的。

    “我會照看好我的孩子,不會讓它麻煩到陛下。”

    楚白珩后悔剛剛向她提出那樣的請求。

    她肯定是覺得麻煩了,才想把他的孩子帶走。

    他眼前朦朧,哀聲祈求:“求您讓孩子留在我身邊,求您……”

    “白珩,你先聽我說,愛妃……哎……”

    秦明鏡手忙腳亂給他拭淚。

    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懷孕最忌情緒劇烈波動。

    秦明鏡怕他傷了身。

    她重重一嘆,干脆直接說出了實情。

    “我讓它當儲君!”

    楚白珩滿腦子都是將要失去孩子的恐慌。

    痛苦而絕望,悲泣抽噎著。

    過了好一會,混亂僵化的腦子才意識到她說了什么。

    他愣愣抬眸看她,眼前隔著朦朧水霧,心中也并不相信。

    “陛下別哄騙我了。”

    他嘴角扯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我是前朝末帝,我的孩子能活著長大就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當新朝儲君。”

    “所以它不能是你的孩子。”秦明鏡道。

    楚白珩不是傻的,即使哭得腦子發懵,也很快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卻理解錯了方向。

    “陛下想……把我的孩子給別的貴君養?記在他人名下?”

    楚白珩舌尖越發苦澀。

    哪怕明知這對孩子有利,卻還是心痛得不能自已。

    那明明是他的孩子啊,卻要給別人,要叫別人父妃。

    殿內無人,所有宮人侍衛都候在外邊。

    秦明鏡只好再說明白點:

    “不是別人,是朕!”

    她點了點他的孕肚,道:

    “這是朕懷的,是朕生的,明白嗎?”

    楚白珩愣了愣,連淚都止住了。

    先前的一切在他腦海中串聯起來。

    她讓太醫緘口不言,不得對外提起他懷孕的事。

    她一月未來他宮中,只與其他侍君尋歡作樂,然后宮中有了新帝懷孕的消息。

    她說要帶走他的孩子,她來養,讓它做儲君。

    “陛下別開玩笑了。”

    這背后的含義太過讓人震驚,即使串聯起來,他還是不能地不敢相信。

    “這孩子有前朝血脈,您……您也有自己的孩子。”

    說到后半句時,他有些不太肯定。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她有孕之事就存疑了。

    楚白珩不敢相信她會做這樣的事情。

    身為帝王,假稱有了皇嗣,昭告天下,誆騙天下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總要有利可圖吧?

    秦明鏡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

    “只要是我‘生’出來的,它便沒了前朝血脈,只是我一個人的孩子。皇帝親生,血脈正統。”

    “至于你說我自己的孩子……”

    秦明鏡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平坦的腹上,壓著他用力按了按,無奈道:

    “我不是都跟你說了是假的嗎?”

    她何時說過?

    楚白珩正要反駁,卻忽地想起她入殿親他時在他耳旁說的話。

    她說她跟其他人都是假的,只跟他是真的。

    可這怎么可能呢?

    這不是她隨口說來哄騙他的話嗎?

    “您……您與后宮妃嬪們恩愛一月。”

    他小聲道。

    “假的。”

    秦明鏡直接道。

    這會也不怕對他展露自己的心意了。

    她撫上他的臉,注視著他水墨般的眼睛,認真道:

    “我只想要你,別人都不及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愛你,一看到你,我就心生歡喜,想要你,只想要你。”

    秦明鏡眸光柔和,只是注視著他,眼中就帶上了笑意。

    楚白珩愣愣睜著眼,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不然他怎么會聽到她跟他說這樣的話?

    她說她喜愛他,只想要他。

    即便是夢,這夢也太不合常理了。

    “你不信?”秦明鏡問。

    “我不知如何去信……”

    楚白珩凝眉垂下眸,手指不安地絞著。

    “我是前朝廢帝,是您留下來取樂的玩物。”

    他沉聲道。

    他如何敢信她會對一個玩物用真心?

    “誰說你是玩物了?”

    秦明鏡有些不太高興,她那么用心對他,他居然還這么想。

    “你是我心愛之人,是第一眼見到就喜歡的人。”

    攻破皇城,秦明鏡得到最大的驚喜不是觸手可及的皇位,而是那個被自己一柄飛劍救下的美人皇帝。

    秦明鏡又忍不住去親他。

    “你知不知道,你和白綾一起墜下時有多好看。你跌坐在地上,抬頭看我那一眼,把我看得心都酥了。”

    “我把你收進后宮,每天處理朝政最大的動力,就是把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就能去見我的愛妃。”

    秦明鏡輕嘆:“新朝剛建立,事情太多了,我忙了好久,才抽出身來見我的愛妃。我真恨不能時刻日日與愛妃相伴。”

    楚白珩被她親得迷迷糊糊,心全亂了。

    理智告訴他這并不對。

    可心不聽使喚。

    哪怕前邊是萬丈深崖,他也墜下去了。

    迷迷糊糊地被攬著親了一晚上,第二日新帝去上朝了,楚白珩還陷在那輕飄飄的虛幻感覺中。

    直到他想起她最初說的話。

    她要帶走他的孩子。

    楚白珩抿唇,手落在腹部。

    他其實至今不敢肯定她所說的儲君之事的真假。

    那完全超出了他過往的認知,太過不可思議了。

    他或許該勸勸她。

    他并沒有宏大的野心。

    楚朝已經滅了,什么復國復仇都已經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也沒想過讓自己的孩子當皇帝。

    他只希望他的孩子能平安度過一生。

    可是,若她所說的并未懷孕之事是真的。

    他就必須把孩子交出去了。

    不然她沒法跟天下人交代。

    楚白珩發現,自己居然沒那么抗拒把孩子讓她帶走了。

    雖然仍舊會不舍,想到見不到孩子也會很痛苦。

    但若孩子是養在她身邊,而非記在別的什么侍君名下,他并非不能接受。

    畢竟這孩子也是她的。

    她是孩子的母親。

    她有權擁有這個孩子。

    ……

    自從確診“懷有身孕”后,秦明鏡就常去他宮中陪他。

    頻率高得像是要把先前那一個月的別離加倍補回來。

    天天擁著他叫愛妃,膩在他身上。

    久而久之,連他宮中那只鸚鵡都學會了喊“愛妃”。

    每次那鸚鵡一叫,楚白珩就尷尬得紅了臉,趕緊給它塞水果堅果,想堵它的嘴。

    得到獎賞的鸚鵡叫得更勤了。

    有事沒有就一只鳥在那里自娛自樂。

    “愛妃,陛下,不要,嗯嗯,啊啊……”

    秦明鏡:“……”

    楚白珩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

    “要不還是別放在內殿了。”

    秦明鏡勸他,“把它搬外邊去吧。”

    真要搬走,楚白珩又不肯。

    他對這鳥寶貴得很。

    最后退求其次在離床榻最遠的地方打造了個大鳥籠,到了夜里就用籠布蓋上。

    雖然隔不了什么音,但能起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反正這鳥是不能帶出去見人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楚白珩的肚子越來越大,她的腰腹卻始終不見變化。

    他終是信了她的話。

    也在心里做著跟孩子分別的準備。

    天氣轉涼。

    根本不怕冷的秦明鏡,也跟他一起穿上了厚衣服。

    楚白珩是真怕冷加為了掩蓋身孕。

    秦明鏡是為了掩蓋自己沒有身孕。

    楚白珩開始學刺繡,做衣服。

    孩子注定要離開他身邊,他想要給孩子做些衣服。

    至少讓他親手做的衣服能穿到他的孩子身上,代替他陪伴著他的孩子。

    衣服還沒做成,倒是先縫了個布包,送給她,用來裝孕。

    秦明鏡:“……我可謝謝你啊。”

    雖然很不情愿,但考慮到日后,她還是勉為其難戴了上。

    臨近楚白珩臨盆的日子。

    秦明鏡也罷了朝,讓人將折子送到她宮中處理。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秦明鏡也越發坐立不安。

    她倒也不是怕走漏風聲,早在將他安置在承香殿時,他宮中就全是她的人,安全和保密性都有保障。

    只是,真到了他臨盆的時候,她那邊肯定也要“發動”,她沒法在他身邊陪伴他。

    楚白珩倒不知道她在意的是這個。

    只寬慰她道,自己一定會把孩子給她生下來。

    秦明鏡握住他的手。

    真到這時候,她反倒不去想那些儲君、未來之事了。

    她沉沉嘆了聲,道:“我只要你平安。”

    她交代了太醫,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不惜一切代價先保下他。

    孩子可以沒有,儲君也可以想別的辦法,他不能出事。

    他在凌晨發動。

    秦明鏡卻只能從他宮中離開,回寢宮中那早已為皇帝布置的產房里等待。

    當天早上,宮中便傳出消息,陛下誕下皇嗣。

    大秦一夜間有了三位皇女。

    三胞胎,這也讓月份不到就提前分娩一事有了解釋。

    秦明鏡顧不上孩子,把皇女們交給乳娘照顧后,就以產后疲憊休息為名歇下。

    然后悄悄換了衣裝,溜去楚白珩宮里。

    她功夫好,避開了所有人,倒也無人察覺。

    楚白珩已經精疲力竭睡去,但當她來到他榻邊時,他還是恍若有所感般驚醒,睜開了眼。

    “陛、陛下?”

    見到一襲宮人衣服的她,他不敢置信地喚了聲,強撐著想要起身。

    “別動別動。”秦明鏡忙按住他的肩,都不敢用力,扶著他躺下。

    聽到她的聲音,被她的手觸及,楚白珩這才相信這不是自己疲憊下產生的幻覺,一時間紅了眼眶。

    “陛下,您怎么來了?您不該來的。”

    她在這時離開寢宮,若是被人發現,可就麻煩了。

    即使宮中都是她的人,這種事情也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總要來看看你,不然怎么放心得下。”

    秦明鏡握住他的手,見他虛弱模樣,滿眼心疼。

    雖然太醫說過可能是多胎。

    但一次三個胎兒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

    即使回來匯報的人說是平安生產,過程順利,秦明鏡還是能想象到其中的兇險。

    “辛苦你了。”她輕嘆道。

    楚白珩搖搖頭。

    能為她生下孩子,孩子還能得到她的撫養照顧,他無論怎樣都是值得的。

    只是……只是……

    楚白珩想到被抱走的孩子,眼眶更紅了,哽咽道:

    “我還沒給孩子喂過乳……”

    秦明鏡俯身安慰著他,慢了幾息才反應過來他難過的是什么。

    這……這……

    剛生下孩子的產夫,孩子的親生母……父親,想要給孩子喂奶也是正常的吧?

    但他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情緒上頭的孕夫是不管這些的。

    眼看他就要難過得落淚,秦明鏡只得安慰。

    “沒事沒事,會有機會的。”

    “等你養好的身子,就去我宮中,想怎么喂就怎么喂。”

    秦明鏡道。

    “真的可以嗎?”

    楚白珩睜大了眼,詫異問。

    他以為他此生再也沒機會見他的孩子了。

    “當然可以,到時候你來朕宮中尋朕,不就自然而然跟皇女們相處上了嗎?”

    秦明鏡說著,還有些幽怨。

    “你從不出承香殿的宮門,也從不來見朕,讓朕很難過。”

    楚白珩愕然眨了眨眼。

    他以為……他被永久禁足在承香殿里了,只能等待她的臨幸,她居然允許他離開宮殿嗎?

    “那……我養好了身子,就去尋陛下和皇女們?”楚白珩試探著問。

    “好啊。”

    秦明鏡笑。

    “你若不來,朕可就要召你侍寢了。”

    秦明鏡問他:“你知道皇帝召妃子侍寢,妃子都要經歷什么吧?”

    楚白珩不知道,他又沒有過妃子。

    秦明鏡湊近他,在他耳邊緩緩道:

    “要把你洗刷干凈,抬進我宮里,一絲不掛地放到我的榻上,等我把你寵幸完,你還要被原路抬回去。”

    楚白珩想象了下那樣的畫面,確實很讓人羞恥,但是如果是她的話,他愿意的。

    “我想要被陛下召幸。”

    他小聲道。

    只要能陪伴著她,他怎樣都可以。

    秦明鏡詫異看他,旋即笑道:

    “好啊,屆時朕召幸你,也讓你再睡一睡你原本的寢宮。”

    當然,她可不會讓人把他原路抬回去。

    他要陪她睡一整晚才行。

    第173章 番外·寨主的小夫郎1

    朝廷來剿匪。

    秦明鏡見那為首的小公子面如冠玉, 長身鶴立,很是好看。

    當場就一人一馬殺出去,將那小公子擄了。

    朝廷的軍隊顧忌著小公子, 不敢射箭, 近身作戰又完全不是秦明鏡的對手。

    秦明鏡輕易將他們甩開,帶著小公子回了山寨。

    “放開我,放開我, 你這山匪, 你知道我是誰嗎?”

    被她按在馬背上的小公子還在扭動掙扎。

    秦明鏡一手抓著韁繩抵在他背上,另一只手揮下, 在他臀上重重拍了下。

    “別亂動!我管你是誰,入了我的山寨, 就乖乖給我做壓寨夫郎。”

    楚白珩漲紅了臉。

    他早有聽聞,這山寨中是女子當家, 連成親都是女婚男嫁。

    他堂堂帝王, 她竟讓他嫁她!

    他被她按著側趴在馬上,腦袋朝下, 秦明鏡怕他腦袋充血氣昏過去,就將他扶著坐了起來, 手攬過他的腰身, 在他身上摸了摸。

    即使隔著衣服,那令人愉悅的手感也讓她忍不住嘖嘖了幾聲。

    該痩的地方痩, 卻又不會太過纖弱,該有肉的地方也有著恰到好處的肌肉, 手感很好。

    “你這山匪!光天化日之下竟……”

    楚白珩說不下去,已經有山寨中人看向了他們的房間,他恨不得將她的手藏起來。

    “大當家的威武!竟一舉把他們的首領給抓回來, 我這就拿麻繩過來把他綁上,丟進柴房。”

    “滾滾滾。”

    秦明鏡將人罵開。

    “什么柴房,這小公子今晚要跟我進新房!”

    眾人皆是震驚,旋即一片應和。

    “好好好!進新房!進新房!”

    “寨主今日大婚!”

    “好哦哦哦——”

    楚白珩被這起哄聲弄得面紅耳赤。

    想要罵人,他的修養又讓他想不出罵人的臟話,氣得咬牙。

    秦明鏡將他攬在懷里,禁錮住他的動作。

    對底下人交代:

    “守好寨門,別讓朝廷的兵馬攻了上來,今晚我請大家喝喜酒。”

    這山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他們的首領在她手里,外邊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只要底下的人看守好寨門,別被鉆了空子。

    等她完成婚事,娶了她喜愛的小公子,她就有空抽出身來,陪朝廷的人慢慢玩。

    秦明鏡將人帶回自己家中。

    將他扯進家門,丟到床上。

    “你、你想做什么?”

    楚白珩全然慌了神。

    這個山匪頭子,長著一副好看的明艷好看的相貌,卻力氣大得出奇,又武藝高強,他根本沒機會逃脫。

    秦明鏡湊近他笑了笑,拍了拍他嚇得表情都僵了的俊臉,道:

    “現在不對你做什么,你乖一點,等我回來,今天傍晚我們就拜堂成親,夜里就洞房花燭。”

    她說完,關了門窗出門,交代外邊守著的人盯緊了,別讓她夫郎跑了。

    秦明鏡本想去找軍師來幫她準備婚禮。

    走到一半想起軍師出遠門了,不在寨中。

    她只好自己帶著一幫人動手忙活。

    寨中處處張燈結彩,掛上大紅布。

    秦明鏡在寨中的裁縫家里買了兩件紅衣,帶回家中。

    順手逮住想要逃跑的小公子,給他換上衣服。

    小公子寧死不從,被她強按著扒了外衣,套上婚服。

    “你這女人,寡廉鮮恥!”

    她居然直接上手扒他衣裳!

    楚白珩羞惱不已,攏著被強迫穿上的婚服外袍,縮在床角。

    秦明鏡不以為意,動了動肩膀,活動了下筋骨,站在床邊,背對他褪下外衣。

    “你、你、你……”

    楚白珩瞪大眼,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匆匆轉過頭,臉紅得仿佛能燒起來。

    秦明鏡一邊穿著婚服,一邊回頭看了眼他,疑惑不解。

    “我怎么了?”

    “不知羞恥!”

    楚白珩咬牙道。

    秦明鏡還以為他能罵出點新意來呢。

    “只是換個外衣而已,瞧把你這個知羞恥的小公子羞的……”

    秦明鏡穿好婚服,笑了笑,問他:

    “這若是跟我成了親,洞了房,還不得羞得起不來床?”

    楚白珩生在皇宮中,自小被先皇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哪里見過她這種粗鄙的鄉野村婦?

    她簡直是個土匪。

    她確實是個土匪。

    秦明鏡見他那可憐模樣,既覺好笑,又喜歡。

    “就跟個小夫郎似的。”

    秦明鏡傾身伸手抹了抹他細皮嫩肉的臉,不知從哪找來塊紅布,遮蓋在他頭上。

    “你天生就該做我的小夫郎。”

    眼前忽然被紅色覆蓋,耳邊還能聽見她的笑聲,令人耳熱。

    楚白珩惱得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

    本想再怒聲說些什么,可對上她那含笑的眼,卻又說不出來。

    他從未見過她這種女人,耀眼得像是凌空的日。

    明明她一些話語和行為會輕易將人氣個半死,卻又讓人對她沒法真正生起氣來。

    楚白珩終是壓制住自己被她帶動得格外燥烈慌亂的情緒,認真對她道:

    “我不能嫁你。”

    “為何?”

    秦明鏡問著,微凝起眉,問:

    “難不成你已經有了心上人?”

    小公子見她脫個外衣都能羞成這樣,秦明鏡料想他是沒有成過婚的。

    但若有心上人……

    秦明鏡感到些許煩亂。

    她雖不知強扭的瓜甜不甜,但已經把心交給了其他人的瓜,總讓人不那么愉悅。

    楚白珩被她問得微愣,趕緊道:

    “不是,沒有。”

    “那就沒什么不可了。”

    秦明鏡心里最后一點障礙也放下了。

    “當然不可!你……你可知我身份?”

    楚白珩端正身姿,昂首問。

    不過以他這躲在床角的模樣,再怎么端正,也難以展現九五至尊的威儀。

    秦明鏡覺得他的模樣可愛得緊,配合著猜測:

    “你領著軍隊,卻不是武將,且太過年輕稚嫩,必然靠得是祖上的蔭庇。”

    “說吧,你是哪家的小侯爺或哪家的世子,有空我帶你回去訪親。”

    秦明鏡笑著道。

    楚白珩被她這么貶了一通,偏偏不知該怎么反駁。

    他確實靠的是祖上的蔭庇。

    像是莫名其妙在她面前矮了一頭。

    楚白珩都不知該不該繼續說出自己皇帝的身份。

    最終還是道:

    “我姓楚,名白珩。”

    這是當今皇帝的名諱。

    結果她大大方方道:

    “秦明鏡。”

    “……”

    楚白珩沉默看她,終于意識到她不認識他。

    她不知道皇帝姓甚名誰。

    她占山為王,卻連皇帝是誰都不知道。

    楚白珩忽然不想再跟她交流下去。

    這種無知匪徒,他就算說出自己的身份,她大抵也只會更加興奮,認為自己抓到了皇帝,更加做起春秋大夢來。

    秦明鏡見他不搭理她,也不在意。

    她伸手去牽他。

    “好了,楚公子,我們該去拜堂成親了。”

    楚白珩氣惱。

    “你明知我祖上蒙蔭,身份不簡單,你就不怕嗎?”

    “我有何可懼?連年亂象,朝廷毫不作為,皇帝無能……也就近一年來好看點。”

    秦明鏡輕哼一聲,道:

    “我占山為王,就是與朝廷為敵,與皇帝為敵。就算皇帝親自來,我也照娶不誤。”

    楚白珩不吭聲。

    他并不想承認他父皇做得不好。

    是十多年來的天災人禍兼外敵入侵,讓這世間亂象叢生。

    他上位后,雖勵精圖治,竭力整改救治,但王朝需要時間休養生息。

    而外有北狄侵擾,內又有多年亂世留下的山匪賊寇,朝中卻無大將可用。

    他對這些山匪的主要策略就是招安安撫,許以高官厚祿讓他們歸順朝廷,為朝廷所用。

    只是面前這人根本不按套路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擄了。

    秦明鏡見他不言,笑著哄他:

    “我是說娶你,不是說娶那皇帝老兒。那種又老又丑還一堆后宮的臟兮兮糟老頭子,我可不稀罕。”

    楚白珩:“……”

    “你、你多讀點書!”

    楚白珩終是忍不住道。

    “好好好,我聽我夫郎的。”

    秦明鏡連聲應著,攬著他的身子,在他面上香了下。

    軍師也常讓她讀書,她都是能躲則躲。

    但夫郎讓她讀,她還是要讀的。

    不然夫郎風花雪月,吟詩作賦,她卻只能在一邊干瞪眼,話都說不上,那也太尷尬了。

    秦明鏡向來最煩文人,對世家公子也沒有好感,卻從沒想到自己會娶個這樣的夫郎回來。

    早知如此,真該聽軍師的,多讀點。

    楚白珩沒力氣再跟她爭辯什么。

    這個毫不知羞的草莽山賊,都摸他手、直接親他臉了。

    這還沒拜堂呢!

    楚白珩惱地抽回手,卻被她往手里塞了根紅綢。

    她握著紅綢另一端,對他道:

    “牽好了,這可是月老的紅線。”

    她說著還威脅了句:“你若是敢放開,我就只能將它綁你手腕上了。”

    他若是真牽著紅線跟她拜堂了,那還算什么?

    楚白珩輕哼一聲,作勢要放開。

    ……然后就被她綁了。

    她還沒等紅綢脫手,就直接抓著紅綢,將他的雙手綁在一起,縛在身前。

    這不叫成親,叫綁架。

    他就是被她強行綁來成親的。

    楚白珩心道。

    這樣綁著人拜堂實在尷尬,秦明鏡給他手上蓋了快紅布,遮擋住他被綁一起的手腕。

    雖然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

    秦明鏡牽著他出門,去山寨的大堂拜堂。

    寨主成親,這是寨中的大喜事,大家都愛湊這熱鬧。

    路上一片喜慶,敲鑼打鼓,鞭炮聲不斷。

    秦明鏡也聽得開心,抽空問底下人:

    “軍師回來了嗎?”

    “沒呢。”

    底下人道:“天降暴雨,把長陵縣那邊的橋沖垮了,軍師這幾天都回不來。”

    秦明鏡疑惑地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烈日。

    “哪來的雨?”

    “這古怪天氣就是這樣,東邊日出西邊雨,那雨下得涇渭分明。

    “軍師也真夠倒霉的,原本按腳程可以剛好趕上今晚的喜酒,結果突然天降大雨,把橋都沖垮了!

    “大概是上天不想讓軍師回來喝您的喜酒吧。”

    秦明鏡也覺得挺遺憾,軍師不能親眼看著她拜堂成親。

    但這婚還是要結的。

    不能因為軍師沒回,就不娶夫郎了。

    就給軍師留一壇好酒吧。

    到時候她親自把著喜酒給軍師送去,也夠意思了。

    “一拜天地——”

    秦明鏡沒有父母親族,就只帶著他拜了天地和大堂上供奉的神女像。

    這神女像是她們寨中人自己信仰并供奉的女神。

    掌管陰陽平衡,婚事嫁娶,生育繁衍,作物豐收,征戰殺伐……

    總之什么都管。

    “夫妻對拜——”

    秦明鏡轉向他。

    他緊抿著唇,也不知是樂意還是不樂意。

    秦明鏡知道這小公子就是得逼一逼。

    她對他做了個超兇的脅迫眼神。

    他這才像是被逼無奈地轉過來,與她對拜。

    “好!”

    “好啊!”

    “恭喜兩位新人喜結連理!”

    “恭喜寨主!”

    一片賀喜聲中,司儀高聲唱和。

    “送入洞房——”

    楚白珩眸光微顫,抬眸看向她。

    她對他笑著,悄悄扯了扯綁著他的紅綢,對他道:

    “走吧,夫郎。”

    楚白珩被那稱呼弄得耳尖微熱,雙腿不聽使喚地僵硬跟在她身后。

    隨她回了家,進了布置好的新房。

    這木屋極為普通,雖也有些巧趣,但根本比不上他的宮室殿宇。

    可滿室的喜慶紅色掩蓋了一切,讓人的心臟也跟著燭火跳動。

    這一切布置起來并不容易。

    這場婚事雖然倉促,但她對待得很認真,花了許多心思。

    當楚白珩被她牽引到床榻上時,他的心臟已經跳得不是他自己的了。

    紅燭燃燒,燭火搖曳。

    門框上人影重重,傳來推擠嬉笑聲。

    秦明鏡回頭看了眼,心中記下,轉而又柔和聲音對他道:

    “夫郎,你在這等我,我招待完客人就回來陪你。”

    她說著,拿過一旁的紅布,遮蓋在他頭上。

    蓋住了小公子,秦明鏡一秒變臉,出去教訓試圖鬧洞房的家伙們。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別推了,寨主出來了,快跑!”

    “撤撤撤!”

    “跑什么啊,來都來了。”

    秦明鏡一手抓住一個。

    “走,喝喜酒去,都來替我擋酒,做不好你們就完了。”

    秦明鏡酒量實在太差,即使順手抓了幾個人給她擋酒,回去時還是搖搖晃晃,腳步踉蹌。

    寨中人倒也沒敢真灌她,耐不住她沾酒就醉啊。

    好在她還記得有個漂亮小夫郎等她洞房。

    她揮開攙扶她的人,踉蹌停在門口,擺手驅趕著她們。

    “走走走,我要洞房了,你們繼續吃,少喝點,別耽誤了輪值。”

    “是是是,寨主你走慢些,小心腳下。”

    她們很懷疑寨主醉成這樣,還能不能成功洞房。

    擔心寨主出事,最終還是留了兩個人守在外邊。

    秦明鏡進了屋。

    燭火朦朧中,小公子一身喜服,蓋著紅蓋頭,靜靜坐在床邊等她。

    她心中歡喜,緩步走過去。

    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退到桌邊,倒了兩杯合巹酒。

    她端著酒來到他面前,給他掀了紅蓋頭,將酒遞給他,道:

    “來,夫郎,我們喝交杯酒。”

    楚白珩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醉迷糊了。

    他還被她綁著手呢,怎么喝交杯酒?

    他抖掉手上遮蓋的紅布,抬手在她面前示意了下。

    她這才注意到,夢若初醒,放下酒,先給他解了綁。

    心疼地給他揉按著手腕。

    “我都給忘了,沒綁疼你吧?”

    楚白珩搖了搖頭。

    她綁得不緊,只是固定一個動作久了,手有些麻。

    現在被她揉一揉,也好了。

    他抬眸看她,注視著她在燭光下的臉。

    他其實是有機會自己解綁逃走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趁機逃跑。

    或許是因為只有一條下山的路,寨子里再熱鬧,寨門附近也戒嚴著,他再怎么也逃不出去。

    又或許是因為別的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的緣由。

    他竟真如新婚一般,坐在喜房床上,保持著規矩的坐姿,一動不動地等了她兩個時辰。

    “餓了嗎?”秦明鏡問他。

    他沒答,視線落在她放在一旁的交杯酒上。

    秦明鏡一拍腦袋。

    “哦,我又忘了,先喝交杯酒。”

    她拿起酒杯,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楚白珩猶疑著接了過來。

    “這個該怎么喝來著?”

    秦明鏡歪頭思索,醉得迷糊。

    楚白珩伸手,繞過她的手彎。

    “啊對!就是這樣!”

    秦明鏡自認為找到了正確方式,抬手將酒飲下。

    楚白珩凝眉猶豫了好一會,在這個醉鬼要將手抽走時,他還是趕緊將酒喝了。

    我是被逼的。

    楚白珩想。

    是為了配合她。

    秦明鏡雖已經醉得迷糊了,但還記得他沒吃東西,拉著他到桌邊,看著他吃了些點心。

    楚白珩填了下肚子,就放下茶點,擦了擦嘴角。

    轉頭看向后邊的喜床,忐忑問她:

    “要洞房嗎?”

    如果她還清醒著,他肯定不會問這些。

    但她醉了,他也就能放下一些包袱,表現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當然要洞房!”

    秦明鏡被提醒,伸手去抱他。

    楚白珩大驚。

    他一個成年男子,竟被她輕松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

    她究竟是吃什么長的?

    楚白珩被她放置在喜床上,仰躺著,面上滾燙,紅得與身上的婚服映襯一色。

    “夫郎,夫郎。”

    她覆在他身上,一聲聲喚著他,手在他身上摸索。

    楚白珩只覺渾身都燒了起來,熱得他直喘氣。

    一定是那酒太烈了,后勁太強。

    楚白珩暈乎乎地想著。

    大紅的婚服散亂開來,她的手落在了他腰身上,又或是他的腰落到了她手里。

    楚白珩腰身顫栗,雙目朦朧。

    他低喘著,只覺自己落入了沉浮的水面上,想尋個依憑。

    “秦明鏡。”他低低喚了喚她一聲,尾音里透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祈求。

    “該叫妻主了。”她對他道。

    楚白珩輕咬著唇,不想叫這個稱呼。

    但最終,他還是在她帶來的風雨中叫出了聲。

    “妻主,妻主……”

    秦明鏡醒來時,已是天明。

    她剛娶回來的小夫郎躺在她身邊,肩頸間有著斑駁的痕跡。

    昨夜的記憶回歸,秦明鏡看著身邊的漂亮小夫郎,越看越喜歡。

    憐惜在他額上親了親。

    楚白珩睫毛微顫,恍惚轉醒。

    一睜眼就瞧見了她,視線下移,落到她未有遮蓋的胸口,他趕緊捂著眼睛轉過身,心中默念非禮勿視。

    秦明鏡無奈戳了戳他的肩。

    “都成親了,睡都睡過了,你還害羞些什么呢?”

    楚白珩惱得咬牙。

    她還好意思說,也不看看她是怎么睡得他。

    這個醉鬼醉迷糊了,居然用喜秤入他。

    那可是本來用來挑蓋頭的喜秤。

    她一進屋,直接用手把他蓋頭掀了,他還以為她忘記喜秤這回事了。

    結果在洞房之時,她又把那喜秤給摸了出來。

    逼著他吃下那大紅的喜秤。

    那可是秤桿,那么長,他怎么可能吃得下?

    他怕得要命,只容納一小截就受不住,求饒了半宿。

    被一個醉鬼弄成那樣,實在是太過丟人,楚白珩不想提昨晚的事。

    最好她也什么都別想起來。

    看她的模樣,應該是沒想起了吧?

    楚白珩不太確定地想。

    “夫郎,我的好夫郎,再叫一聲妻主。”

    秦明鏡攬著他誘哄。

    楚白珩不肯出聲。

    她醉迷糊了他還能叫叫,她清醒著,他怎么叫得出口?

    秦明鏡只能遺憾起身。

    “夫郎,你在家中等我,我出門一趟,晚些回來。”

    臨走前,她還抱著他親了親,才離開。

    楚白珩知道,她大抵是去跟寨中人商討,如何對付外邊圍困的朝廷官兵。

    他緩緩起身,穿上衣物,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過了片刻,一道身影悄然潛入,在他面前跪下。

    “主子,屬下救駕來遲,這就帶您離開。”

    “先不急。”

    楚白珩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沉吟了會,思索著道:

    “我在這里并無危險,你先回去等消息,讓外邊圍著的軍隊也撤了。”

    “主子?”來者愕然。

    楚白珩抬手壓下他想說的話,道:

    “這秦明鏡是個可遇不可求的將才,若她能出戰,那些大小匪患能頃刻蕩平,哪怕是北狄也未嘗不能一戰。”

    “我要留下,說服她入朝。”

    楚白珩堅定道。

    為此,他愿意留在她身邊,以身飼虎。

    秦明鏡很快趕回。

    楚白珩上前迎接她。

    見了他,秦明鏡微頓,旋即像是松了口氣般握住他的手,關心道:

    “夫郎,你沒事吧?下邊的人看守不利,讓山林間的豺狼溜進寨子里了,你沒傷著吧?”

    楚白珩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信什么豺狼,她比他所以為的還要敏銳。

    他回握住她的手,輕輕喚了聲“妻主”。

    “我既嫁了你,就是你的夫郎了,自然不會離開。”

    秦明鏡詫異看他。

    旋即笑著道:

    “你能這么想就太好了。”

    她道:“你放心,我這雖然不如京城那些大門大戶豪奢,卻也山明水秀、物產豐富,定讓你能吃好穿好,把你嬌養得水靈靈的。”

    楚白珩:“……”

    她這說得都是些什么?

    雖然很難理解她嬌養男子的想法,但他還是配合地應下。

    又似含羞帶怯般叫了聲“妻主”。

    然后又被來了興致的她領去了床上。

    楚白珩面色微變,這下是真慌了。

    這青天白日的。

    她就半點都不知羞的嗎?

    第174章 番外·寨主的小夫郎(完)

    “寨主, 你家夫郎在嗎?”

    鄰家大娘來敲門問。

    “他剛去學堂授課了。軍師還沒回來,另一個女師又病了,他去代為授課。”

    秦明鏡說到這與有榮焉。

    寨子里識字知書的人可不多, 她夫郎算一個。

    “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嗎?”

    秦明鏡問。

    “朝廷的官兵不是已經撤了嘛, 我想給我在清水鎮的女兒寫封家書,明日讓去鎮子里的隊伍一起捎帶過去。”

    大娘猶豫著道:“就是我大字不識一個,這家書……”

    秦明鏡懂了, 是想讓她夫郎幫忙代筆。

    “這個好說。你要寫什么內容跟我說, 等我夫郎回來了,我轉告他。你如果急著要, 我直接給你寫了也行。”

    就是她那手字嘛……咳咳,不好說, 不好說。

    大娘訕笑,“那哪能麻煩寨主呢, 還是等你夫郎回來吧, 我不急的,不急。”

    秦明鏡懂了, 她的字被嫌棄了。

    她曾經也沒覺得自己的字有多難看,反正能看懂就行。

    但一跟她夫郎的字放在一起, 她那份確實不堪入目。

    秦明鏡只能記下, 代為轉告。

    大娘開開心心離開,走之前還硬塞給了她一籃子雞蛋, 說是給她夫郎的酬勞。

    傍晚,楚白珩伴著晚霞歸來, 秦明鏡已經準備好了飯菜。

    楚白珩進門就看到了桌上的飯菜,有片刻驚訝。

    “妻主,你怎么自己做了?不是說好了我回來做飯嗎?”

    “反正我今天沒事閑在家里, 就順手做了,正好你回來就能一起吃。”

    秦明鏡用熱布巾給他擦了擦手臉,牽著他坐下,給他夾菜。

    “來,嘗嘗,我做的香酥雞。哦,還有這個,是隔壁大娘給你送的雞蛋,我做了碗金錢蛋。”

    楚白珩嘗了嘗,雙眼發亮,又有些不好意思。

    “妻主的手藝比我好。”

    “那當然。”

    秦明鏡輕笑。

    “你這種世家大族出來的公子哥,平日里怕是都沒機會下廚。”

    楚白珩確實從沒下過廚,他連御膳房都沒去過,飯菜自有人送到他跟前來。

    來這里后,他第一次嘗試下廚,就失誤把鍋燒了。

    好在秦明鏡趕回來及時,滅了火,沒讓他把屋子跟自己也一起燒了。

    現在楚白珩已經不會犯燒廚房的低級錯誤,就是做出來味道一般。

    秦明鏡并不是時刻在家,山寨里有集體做飯用餐的食堂,秦明鏡想讓他去那里吃,或者讓人把飯菜給他送來,他都不樂意,就是想要自己學著做。

    用他的話來說:“哪有夫郎不會給妻主做飯的?”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子,真就這樣日日學著給她做飯洗衣。

    弄得秦明鏡心中都過意不去,對他也是極盡疼愛。

    “對了,”楚白珩跟她說:“我最近在跟村里的裁縫學織布裁衣,過些天給妻主做一件新衣裳。”

    秦明鏡既感動欣喜,又心疼。

    “你別累著自己,又是教書授課,又是代寫書信,還要學做飯裁衣,也太忙了。”

    楚白珩倒不覺得累。

    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跟她在一起,簡簡單單地過日子,每一天都很充實而愉悅。

    他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帝王就好了。

    只是她一個人的小夫郎。

    那他就能一直陪著她,在這與世隔絕、山明水秀的寨子靜靜生活下去。

    “在想什么?”

    秦明鏡見他似是出神,不由問了句。

    楚白珩搖搖頭,只道是無事。

    秦明鏡想,他大概是想家了。

    他嫁給她已經一月,連朝廷的兵馬都撤了。

    在這里,他沒有親朋好友,只有她和寨中新認識的人,即使寨中人都因她的關系對他很友好,也終歸跟自己熟悉的家里不一樣。

    寨中都是女子當家做主,按照規矩,婚后一月,妻主是要帶夫郎回去省親的。

    秦明鏡看著對面那眉目如畫、面如冠玉的夫郎。

    心中想,她或許該帶他去一趟京城,帶他回去省親。

    她自持武藝高強,倒是不擔心路上遭遇伏擊。

    就算多護著他一個,也綽綽有余。

    只是她不放心寨子里。

    朝廷撤兵撤得蹊蹺。

    必須等軍師回來,守著寨子,她才能放心離開。

    只不過,軍師這一去,也耽擱得太久了吧?

    竟然一月都沒回來。

    若不是她們間有飛鴿傳書,她知她安然無恙,都要懷疑她被朝廷的人捉拿了。

    這一月里,軍師既是碰到暴雨漲水,沖垮了橋;又是碰到馬匹吃壞肚子,動不了身;還遇到了賊人偷竊,卷入命案;甚至連六月飛雪,大雪封路都遇見了。

    每一次與軍師通信,秦明鏡都會為她的精彩經歷震撼。

    明明只有一日的路程,她硬是被耽擱了一個月還沒回得來。

    秦明鏡想著,再過個三兩日,她若還沒回來,她就親自動身去把她接回來。

    長陵縣離這不遠,她快馬加鞭,半日就可一個來回。

    定能把軍師帶回來。

    楚白珩用完餐,收拾了桌子,又根據秦明鏡的口述,將鄰家大娘要的書信寫好,裝進信封里,打算明日一早給她。

    夜里,紅燭帳暖。

    楚白珩鬢發散亂,在她身下一聲聲喚著妻主。

    白日里再忙碌,他都不覺得累,反倒是她床上這個,總將他折騰得欲仙欲死,沒了任何力氣。

    “我親手雕刻的這木雕,夫郎受用著,覺得如何?”

    秦明鏡俯在他耳畔問他。

    楚白珩燒紅了臉,瞥過頭不答。

    新婚那夜,她對他用喜秤,他還以為是她喝醉了,起了玩心,才那樣對他。

    后來他才知道,她就好這個,她就是故意的。

    在他對喜秤那恐怖的長度發出抗議后,她就給他雕了這更粗的木雕。

    楚白珩都不知該不該慶幸至少沒有那么長了。

    但實在太粗,她又故意做得凹凸起伏,他每次都容納得很艱難。

    秦明鏡知他臉皮薄,不肯說出真正想法。

    但他的身體明顯是喜歡的,每次都依依不舍,不肯分離。

    她繼續對他道:

    “這木雕雖好,卻難以匹配夫郎的尊貴。我昨日巡查,在后山發現了一塊好玉料。過幾日,我再給夫郎雕個更大、更精美的玉。”

    楚白珩只聽到“更大”了。

    他嚇得臉色發白。

    他可真吃不下了。

    “妻主,你饒了我吧,我不能再吃了。”

    楚白珩軟聲求饒。

    “哦,夫郎不喜歡玉嗎?還是說我雕工不好,亦或者是技藝不好?”

    秦明鏡故意問。

    楚白珩哪敢答。

    她技藝好得他一弄就酥了。

    恨不能死在她身下。

    那雕工自然也是極好的。

    雕刻得極為精美,又有巧思,比之真人的不知好看到哪去。

    只是看到,就讓他身子發燙。

    只是……

    楚白珩猶豫著,撫上自己的肚子。

    這幾日,他一只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他要為她孕育后代。

    他們所結合而成的孩子。

    “妻主……”

    楚白珩小心握住她的手指,忐忑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懷上了你的孩子,你會覺得這很奇怪嗎?”

    若是在宮中,楚白珩自然不懼這些。

    孕育龍胎,本就是真龍天子與生俱來的能力。

    是極為神圣的能力。

    與世間女子懷孕生子并無二樣。

    但在這宮外民間。

    他若是懷孕生子,或許會被當成妖異。

    “當然奇怪。”

    秦明鏡心說這還用問?

    “你是男子,尋常男子哪里會懷孕產子?”

    秦明鏡道。

    楚白珩再度白了臉,嘴唇輕顫,心慌難安。

    若是她不接受他的孩子,他就只能……

    悄悄離開,獨自產子,獨自將孩子撫養長大。

    一想到要離開她,楚白珩就覺得心被撕裂了一般,疼得他不能自已。

    “不過……”

    秦明鏡轉而道:

    “我倒也聽過一些男生子的志怪故事,當不得真。若是夫郎喜歡當孕夫,弄個布包放腹部也可,我定將夫郎當孕夫疼愛。”

    楚白珩微詫異后,轉念想著,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他可以假裝帶布包,等月份大了,再悄悄將布包拿掉,繼續哄騙她說底下是布包。

    但謊言終有被拆穿的一天,他不能拿孩子去冒這個險。

    “妻主,我、其實我……已經懷孕了。”

    楚白珩艱難道,鼓足了勇氣說出實情。

    秦明鏡見他這認真的表情,還真有點迷糊。

    她低頭看眼他平坦的腰腹,男子的胸膛,還有下方剛哭過一場的男性部位,失笑道:

    “瞎說什么呢,你的身子什么情況,我還不知道嗎?”

    雖然潤得一戳就出水,但秦明鏡光顧了這么多次,把玩了這么多次,當然不可能認錯他的性別。

    “是真的!”

    楚白珩見她不信,都快急哭了。

    他拉過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腹上,道:

    “就在這里,我能感覺到它的存在,這是我們的孩子。”

    秦明鏡面容凝重地按了按,摸了摸。

    他不會是生病了吧?

    想到這個可以,秦明鏡匆匆起身穿好衣物,用衣服將他一裹,抱了起來,連夜叩響了村中醫者的門。

    作為醫者,已經習慣病人在任何時間到來。

    女醫打著哈欠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然后去給他們開門。

    “醫師,你快幫我夫郎看看,他好像病了,肚子里似乎有東西。”

    秦明鏡直接抱著人就進門,放到醫館中給病人用的床上。

    “肚子里有東西?”女醫上前,問:“吃壞肚子了?”

    “可能是,他說他懷孕了。”

    秦明鏡在一旁焦急答道。

    準備把脈的女醫頓了頓,抬頭看眼旁邊一臉急切之色的寨主,再看一眼她新過門的夫郎。

    “寨主,你確定懷孕的是你夫郎嗎?而不是……?”

    醫師一臉迷惑看她。

    “問題就出現在這里,我夫郎認為他自己懷孕了!”

    秦明鏡擔憂不已。

    她很擔心他得了怪病。

    她曾聽聞過,有些人肚子里會長石頭,痛之欲死,如果無法將石頭排出來,就會活活疼死。

    醫師再看她夫郎。

    這位就是裹著衣服不說話,神情沉郁。

    她只好先給他診脈。

    一診,就漸漸變了神色。

    “咦?”

    醫師輕咦一聲,再細診,換只手又診,換回來繼續診,驚嘆的目光看向他被衣服包裹的腹部。

    秦明鏡本就擔心,見她這模樣更急了。

    “到底怎么了?是什么病?醫師你給句話啊醫師!”

    女醫拍開她揪著她衣服的手,道: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秦明鏡面色頓白,“長、長石頭了?”

    “懷孕了!”

    醫師道。

    秦明鏡長舒一口氣,抹了把額角嚇出來的冷汗。

    “原來是懷孕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長石頭了呢。”

    “……懷孕?”

    過了一會,秦明鏡才反應過來什么,一臉震驚地看向她夫郎,再看醫師。

    “你是在整我嗎?”

    秦明鏡問。

    醫師敢肯定,如果她回答是,寨主那沙包大的拳頭就要錘爛她的桌了。

    她忙道:“就是懷孕,這是喜脈!”

    醫師的表情太過認真,秦明鏡沒法懷疑,她看向榻上的夫郎。

    他面色不太好看,手護著腹部的位置,唇微抿著。

    “夫郎?白珩……”

    秦明鏡關懷伸手,落到他面上。

    他顫顫抬眸看她,眼中有幾分祈求。

    “我可以生下這個孩子嗎?”

    楚白珩擔心她覺得他是妖異,怕她要殺了他們的孩子。

    “當然,當然可以。”

    秦明鏡一邊擁著他安慰,一邊回頭看向醫師,用眼神和口型問她:

    “這能生嗎?”

    “按理來說,能懷就能生。”醫師道。

    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

    實在不行,她也能動刀,開出一條路來。

    “聽到了嗎?醫師說能生,那就一定沒問題。”秦明鏡安慰著他。

    楚白珩倚在她懷中,靜靜回抱住她。

    他所擔心的一切并沒有發生。

    她明明從未見過男生子之事,也覺得這十分怪異,但她只關心他的安危。

    醫師確認他沒有生病,只是懷孕了后,她就這樣快速接受了。

    秦明鏡帶他回了家。

    給他燒了熱水,泡了熱茶暖著手。

    “嚇壞了嗎?”秦明鏡拂過他額角的發絲問。

    燭光下,美人一襲白色寢衣,烏黑的長發散落,格外好看。

    他還懷著孕。

    是個孕夫。

    秦明鏡都不由柔和了目光,只想將他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楚白珩淺淺輕抿著熱茶,抬眸道:

    “被嚇壞的明明是妻主。”

    秦明鏡失笑。

    確實,她被嚇得慌了神,連夜帶他去叩響醫師的門。

    明日都不知醫師該怎么在山寨中編排她。

    第二日,秦明鏡就在寨中聽到了醫師對她的編排。

    寨中人都說她天生奇異,格外強悍,弄大了她家夫郎的肚子,讓他懷上了孩子。

    一出門,秦明鏡就收到了許多注目禮。

    女子們用驚嘆地目光看她,嬉笑著靠近她,想跟她討教經驗。

    男子們驚恐地遠離她,好像被她看一眼,他們就會懷上孕、清白不保似的。

    面對跟她討教讓夫郎懷孕方法的女子們,秦明鏡也沒辦法。

    懷孕的是她夫郎,又不是她,她哪里知道他怎么懷上的?她自己也懵著呢。

    但她們不信,硬覺得是她藏私了。

    秦明鏡無法,只能思索著,將自己經歷過的,或許又可能跟讓夫郎懷孕有關的東西都說了。

    “首先是神女像,結婚時要誠心拜神女。然后是喜秤,對,就是那種紅色秤桿,然后就那樣用……還有木雕,紫檀木雕刻的,要親手雕……”

    正說著,就聽人喊:

    “軍師回來了!”

    秦明鏡驚喜看去。

    就見一行人馬上山,最前方那一襲白衣騎在馬上的女子,正是軍師。

    秦明鏡忙去迎接。

    輕身幾個跳躍,就來到了她面前。

    “軍師,你可回來了,耽擱這么久,都沒趕上我喜酒,不過酒還是給你留著。”

    軍師見了她,也借著她伸來的手,翻身下馬,對她嘆道:

    “你可不知我這一路都經歷了什么,那真是……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不過從昨晚后半夜開始倒是格外順利。我測天機,覺得時機已到,就連忙趕回來了。”

    “天機這么玄乎?”

    秦明鏡一向只信自己,不信天,被她這么一說,倒真覺玄奇起來。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軍師道:“這一個月以來,驚變盡出,我都懷疑是有人設壇做法阻我,不讓我回寨中。”

    她神情凝重,道:

    “越是如此,我就越要趕回來,一定是寨子里出了什么大事。”

    “寨主,這段時間,寨中情況如何?”

    軍師問她。

    “很好啊。”

    秦明鏡笑著答:“你走后,朝廷官兵來了一次,我擄了他們的統領,他們沒兩天就自己撤兵了。”

    “哦?朝廷的統領現在在哪?”

    軍師問。

    “在我家呢。”秦明鏡道。

    “你家?”

    軍師不解。

    “怎樣的人物,竟要寨主親自看管?”

    “啊?我沒跟你說過嗎?”秦明鏡撓頭。

    “就是我新娶的夫郎啊。”

    軍師變了神色。

    “這么大的事情,你沒跟我說?!”

    秦明鏡訕笑,“我以為我在信上提了呢。”

    她根本沒提。

    軍師心道,她但凡提了這個,就算橋被沖垮了,她游也要游回來!

    “你說的那個統領叫什么?你擄走的是哪一個?”

    軍師慌亂問。

    “還有很多個嗎?”

    秦明鏡疑惑想了想,當時她只顧著看小公子了。

    她夫郎太美,她都沒注意到后邊還有些什么什么人。

    “我夫郎姓楚,叫楚白珩,是朝廷來的那批人里最好看的一個。”

    秦明鏡道。

    軍師面色驟變,“楚……?!”

    她竭力咽下那個名字,質問秦明鏡:

    “你把他擄了?還娶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秦明鏡不甚在意,“大概是京城里的哪個王公貴族之后吧。”

    說著,她想起了什么,又趕緊問軍師:

    “軍師,你知道他家住哪嗎?他家什么個情況?你給我說說,我還要帶他回去省親,得提前做些功課,免得出錯。”

    軍師:“……”

    她已經完全不想跟她說話了。

    “你現在才做功課,有什么用?”她氣道。

    “咳,是有一點晚,應該三媒六聘的。”

    秦明鏡干咳了聲,又為自己補救:

    “但我也沒辦法啊,我那不是一見鐘情,情難自抑嘛。”

    “我看你是見色起意!”軍師惱。

    這么說好像也沒錯。

    秦明鏡也不反駁。

    她夫郎是真美啊。

    就該被她見色起意。

    軍師見她那毫不以為恥的模樣,更氣了。

    “我告訴你吧,他家住皇宮。至于省親,倒也不用,他家里親近的人早就去了。”

    軍師語氣諷刺。

    秦明鏡就聽了個表面意思。

    “原來如此,難怪他沒跟我提過他家里。”

    她輕嘆:

    “住深宮里的小可憐,又沒親近的人照拂,一定過得很慘。還好跟了我,以后我家就是他家。”

    軍師:“……”

    毀滅吧。

    “你這個呆瓜木頭!榆木腦袋!我直接跟你說吧,他是……”

    正說著,已經來到了秦明鏡家門前。

    秦明鏡推開院門,回頭道:

    “軍師你等等啊,我去叫我夫郎出來見見。他懷著身孕,身子不便,不然這會就去學堂授課了。”

    軍師停下腳步,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在說什么?

    誰?誰懷著孕?

    甚至有那么一刻,軍師開始懷疑,或許是她理解錯了人。

    寨主的夫郎可能是個……女子???

    亦或者說是陰陽之身?

    秦明鏡已經進了屋內。

    “夫郎,你快跟我來見見,這是我跟你提過的軍師,我的好友。她能謀善斷,還精通玄術。到時候我們的孩子出生,讓她給孩子算上一卦,看看這孩子將來成就如何。”

    秦明鏡扶著懷有身孕的楚白珩走出來。

    三人目光相對。

    看到那面如冠玉、身似長松,從骨子里透出尊貴氣質的年輕男子時。

    軍師的心徹底死了。

    他腰間甚至還掛著帝王玉印。

    而那眼瞎的秦明鏡還在跟她介紹:

    “軍師,這就是我夫郎。怎么樣,好看吧?”

    軍師絕望閉了下眼,躬身一禮,沉聲道:

    “草民見過圣上,恭請圣安。”

    畢竟是山匪賊寇的一員,軍師行的只是普通的問安禮節,而非真正拜見皇帝時該有的大禮。

    秦明鏡疑惑看她,又回頭看了看周邊,不解道:

    “你這是做什么?哪有什么圣不圣上的,這是我夫郎。”

    軍師都想把她的嘴堵起來。

    她在排兵布陣上一點就通,怎么在這上面,就遲鈍成這樣?

    “還請圣上勿怪,我們寨主她……腦子缺根筋。”

    軍師先替她把罪請了。

    “不,妻主說得對,在這里,我就是她的夫郎。這里沒什么圣上,不必多禮。”

    楚白珩早就料想到了有這么一天。

    他沒法一直隱瞞下去。

    謊言終究只是謊言,總會被戳破。

    好在他并沒有對秦明鏡撒謊,只是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份罷了。

    若是在一天前,他的身份直接暴露在她面前,他還會慌上一慌。

    現在卻全然淡定。

    他懷了她的孩子。

    楚白珩的手落在尚且平坦的腰腹上。

    她喜歡這個孩子,愿意要這個孩子。

    他就有自信她不會拋棄他。

    軍師聽皇帝叫秦明鏡“妻主”,額角的青筋都驚得跳了跳。

    秦明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她跟楚白珩咬耳。

    “她說的圣上是你啊?”

    楚白珩點頭。

    秦明鏡睜大了眼,“圣上是皇帝的意思吧?”

    楚白珩輕笑,“是。”

    “那你嫁給我了?”秦明鏡震驚。

    “是,嫁給你了。”

    楚白珩悄悄勾住他的手指,輕輕喚了聲“妻主”。

    秦明鏡不解,“那你的皇位怎么辦?”

    楚白珩凝眉,故作苦惱之色。

    “這確實有些麻煩,還請妻主幫我。”

    他求她,她肯定是要幫的。

    可該怎么幫呢?

    秦明鏡問:“你要我做什么?”

    “還請妻主隨我回京,共掌這天下。這江山,就是我的聘禮……”

    楚白珩意識到不對,又含笑改了口:

    “是我的嫁妝。”

    第九卷 【獸人】狼王生了一窩蛋

    第175章 狼王喜歡上一條蛇

    狼群中只有狼王夫婦有交配權。

    也只有狼王夫婦有資格繁衍后代。

    這是烏風當上狼王的第三年。

    他依舊沒有自己的狼后。

    狼群中所有狼都在等著他選出狼后。

    甚至已經有強大的母狼脫穎而出, 實力穩穩壓過其他個體,在族群中有著很高的地位。

    按理來說,這就是狼后的最佳人選。

    但烏風并不接受她。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要么狼群中有新的挑戰者出現, 向現狼王烏風發起挑戰, 并打敗他,成為新的狼王。

    而烏風則將就此退位,并離開族群。

    烏風也在期待著能夠戰勝他的挑戰者出現。

    但結果每次都很殘酷, 他們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烏風手下留情, 沒有殺死失敗者,放任他們離開了族群。

    離開族群的孤狼通常會很難生存。

    但這是狼群的法則。

    新的挑戰者已經許久沒有出現。

    而烏風也遲遲沒找到自己鐘意的伴侶。

    照這樣下去, 或許得等到烏風年老體衰,年輕的新生一代才有可能挑戰成功。

    但那太久遠了。

    這對狼群的發展很不利。

    烏風已經發現那只最強的母狼在聯合其他狼, 暗中策劃將他驅趕下位,取而代之。

    但在等級森嚴的狼群社會, 愿意響應她的狼并不多。

    狼王的威嚴讓他們不敢擅動, 大多數狼都是烏風的追隨者。

    她只能選擇聯合那些外來的邊緣狼。

    奪權對邊緣狼的誘惑遠比普通狼大得多,這是他們唯一的翻身機會。

    這倒也讓她獲得了一批支持者。

    烏風靜靜旁觀著一切。

    他心中其實還有另一個解決目前困境的主意。

    那就是把他的族群帶到更大型部落里去。

    這種大型部落有著各個種族的獸人, 混合而居。

    如此一來,就不需要什么狼王和狼后了。

    所有狼都能獲得繁衍權, 自由配對和繁衍。

    但烏風并不確定, 這樣的做法對整個族群來說是好是壞。

    這有違狼群一貫的生存法則。

    烏風的視線掃過整個族群。

    一片黑的,灰的, 暗沉沉,讓人興致缺缺。

    族群中大部分都是灰狼, 還有少部分黑狼。

    他自己就是黑狼中,毛發最烏黑亮麗、體型最高大強健的那個。

    烏風其實比較喜歡淺一點的顏色。

    就像是像雪、像云、像月亮……

    余光中,似有一抹亮色閃爍了下。

    烏風忽地頓住。

    他被吸引著看去。

    之間波光粼粼的湖畔旁, 倚著一抹晶瑩剔透的白色,在陽光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

    他下意識走近。

    風似乎都停了,鳥鳴聲變得遙遠。

    他目光中只有那一抹晶瑩的色澤。

    那是一個蛇族獸人。

    她以半獸人形態倚在湖畔休息。

    上身是美貌女子,她輕倚在湖畔樹蔭下的石頭上,輕瞌著眼,月光般的銀白長發灑落腰間。

    腰部以下則是晶瑩剔透的白色蛇尾,部分展露在陽光中,一路延綿至湖水里。

    方才他看到的那抹亮光,就是陽光灑在她鱗片上的反光。

    她似乎察覺到注視,抬眸向他看來。

    碧綠的眼瞳如林中幽寂的深湖,頃刻讓人沉溺。

    烏風連呼吸都停滯了。

    狼群的其余狼也發現了這個特殊的蛇族獸人。

    紛紛停下腳步,神情警惕。

    “王。”

    他的追隨者喚了他一聲,道:

    “我們換條路吧。”

    非必要情況下,他們不會跟蛇族的獸人對上。

    尤其是這種一看就很強大的蛇族獸人。

    蛇族獸人大多獨居,性格孤冷,且極為排外,惹上很麻煩。

    “……嗯。”

    烏風應了聲,極為艱難才將目光移開。

    他帶領族人踏上另一條路,但是走時,還是忍不住一步三回頭。

    那個蛇族雌性已經重新閉上眼休憩,像是對他們的到來不甚在意。

    從湖畔吹來的風輕輕拂過。

    狼類敏銳的嗅覺能讓他清晰分辨出風中她的氣味。

    那是一種極為奇異的冷香。

    那香味讓他眼前浮過許多畫面。

    幼狼時的他在初春的草地上奔跑打滾,嫩草與野花拂過他它的鼻尖,帶來絲絲癢意和春的香甜。

    少年時的他在茂密的森林中飛速穿行,跑過重巖疊嶂的樹木山石,最后在頂峰見到一輪銀月。

    銀月的光輝灑下大地……

    夜里,在族人們都歇下后,烏風悄然脫離族群。

    他踏上來時的路,尋覓著空氣中的幽冷淺香,來到湖畔。

    她還在原來的位置。

    月光下,她比白日里來得更加圣潔神秘。

    皎潔的月光灑在她銀白的鱗片上,她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銀輝。

    讓人移不開眼睛。

    即使他已經將動作放得極輕,她還是發現了他的到來。

    烏黑的大狼幾乎融入黑夜中,但那對泛著幽綠光芒的狼眼無比明顯。

    白露懶懶撐起上身,看向林中隱匿的大黑狼,嘴角微勾,道:

    “只有你一個,也想來狩獵我嗎?”

    “不……”

    烏風狼耳一顫,他從未如此手足無措過,一時都不知該邁哪個腳。

    “我……不是狩獵。”

    他小聲道。

    “哦?”

    她尾音微挑,似是不信。

    “那你半夜來湖邊做什么?喝水嗎?還是洗澡?”

    她語氣中帶著些戲謔的諷刺。

    “嗯,喝水……”

    烏風垂著頭,順著她的話答了下去。

    他從林中緩步走出,在她的目光注視下來到湖邊,在離她數米的地方停下,低垂狼首,喝著湖水。

    白露注視著他的背影。

    黑狼格外高大,連背脊都是強健的。

    因俯身喝水而塌下腰身,狼臀就抬了起來,毛發茂密的粗壯狼尾低垂,掃落在身后。

    白露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作為一個蛇族,她的審美一直是像自己這樣的。

    皮膚光滑漂亮,體態纖長,有著緊密排列的堅硬鱗片,行動優雅。

    那些毛絨絨的四足動物從不在她的喜好之列。

    除了吃它們的時候。

    而現在,她竟然覺得一頭狼喝水的姿勢很好看。

    見那大黑狼喝水喝了半天。

    塌伏的狼腰、挺翹的狼臀也在她面前展露了半天。

    看得白露心頭火起,終于忍不住出聲:

    “你還打算喝到什么時候?”

    烏風立起的狼耳陡然一抖,他抬起腦袋,半轉過身。

    肚子有點撐……

    喝了一肚子水,正覺得撐得厲害,不知該用什么理由再待下去。

    烏風忽地瞥見了什么。

    在她的蛇尾腰身上……隆起了一團。

    圓滾滾的。

    烏風腦袋忽地呆滯了。

    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在狼族中,只有一種情況下肚子會這般鼓起。

    那就是懷孕時。

    她,懷著孕。

    巨大的震驚后,酸苦涌上心頭。

    像是突然吃了一顆又酸又澀的果子,酸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蛇族習慣獨居,哪怕是伴侶,也會在交配后分開。

    雌蛇獨自懷蛋,直到將卵產下。

    烏風舌尖酸得幾乎想要發瘋,卻不知該怎么辦。

    他今日見她孤身倚在湖邊,習慣以狼族思維推斷,以為她只有自己。

    卻沒想,她正懷著蛋,連孩子都有了。

    他仿佛聽到了有什么碎裂的聲音,每一聲都帶來牽扯心臟的痛苦。

    “你怎么了?”

    白露疑惑看他。

    “一副要哭的樣子。”

    烏風撇過頭。

    作為雄性,要是這樣在雌性面前哭出來,也太丟人了。

    他或許該離開了。

    但烏風舍不得走。

    他竭力掩下心中的苦澀,問她:

    “你的伴侶呢?”

    雖然知道蛇族習慣獨居,但這種拋下懷孕雌性的舉動,還是讓身為狼族、崇尚一夫一妻伴侶制度的烏風無法接受。

    白露疑惑看了眼他,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但還是向他解釋:

    “我們蛇族可沒有你們那樣的伴侶關系,就算有,也只是臨時伴侶,交配后就結束了,不會再有任何關系。”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烏風忽地道,語氣中有幾分急促。

    “什么?”

    白露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只覺困惑。

    “我是不是也可以當你的……臨時伴侶。”

    烏風用爪子刨了刨地面,不太樂意說出那兩個字。

    狼族可不存在什么臨時伴侶。

    他們認定伴侶后,伴侶關系往往會一直持續到其中一方死亡。

    白露真被這頭黑狼的話驚到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一頭狼為什么會想成為一條蛇的伴侶?

    他在耍她嗎?

    烏風還在急切表現,努力為自己增加籌碼。

    “我可以為你狩獵,你和……寶寶肯定需要食物的,我會為你帶回充足的食物。”

    白露垂眸看了眼隆起的蛇身。

    可她剛剛吃得很飽欸。

    還沒消化完呢。

    不過他在說什么?寶寶?

    白露差點被他氣笑。

    他這就考慮起后代來了?

    “夠了,我可不會跟一頭狼生孩子。”白露打斷他。

    真要生,也不是她生。

    烏風再度備受打擊地萎靡垂頭。

    繁衍是刻在狼群本能中的習性,尤其是身為唯一有交配權的狼王。

    心臟仿佛碎成了更多片。

    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執著道:

    “我不要后代也沒事的,只要能在你身邊,照顧你。”

    白露越聽越覺得離譜。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狼群的頭狼吧,你想跟我在一起,你的族群怎么辦?”

    唯一擁有交配權的狼王,天生就承擔著繁衍和壯大狼群的責任。

    這樣的情況下,狼王怎么可能去跟一個外族成為伴侶?

    身為蛇族的白露,也不需要伴侶這種東西。

    白露的視線落在大黑狼身上,掩下眸中情緒。

    如果對方不是狼王,她倒愿意睡一睡他。

    畢竟,他塌腰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讓人想入。

    白露極長的蛇尾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要找點什么纏住。

    最好是毛絨絨的四足動物。

    她的蛇眸微凝起,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又緩緩移開。

    她伏下身,慵懶倚在石頭上,嘆道:

    “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烏風見她不想再跟他說話,他猶豫著往林中走了幾步。

    但在進入森林前,他還是回過頭,問:

    “如果我處理完了族群的事情,你會接受我嗎?”

    白露懶懶抬眸看了他一眼,道:

    “為什么要問一條蛇要承諾呢?我什么都不會給你。”

    烏風只能沉默離開。

    他回到了族群,視線從每一頭休憩的狼身上掃過,只覺無比煩悶。

    “嗷——嗷嗚——”

    他仰天長嘯,將所有狼都叫了起來。

    一雙雙幽綠的眼睛在夜色中亮起。

    靜靜等待著狼王的吩咐。

    然而烏風只是昂首看著他們,視線從那些體型健壯的成年公狼身上掃過,喉中發出低鳴。

    狼王催促著挑戰者的出現。

    素來都是挑戰者在族群面前站出來,主動對狼王發起挑戰。

    什么時候狼王會反過來要求被挑戰了?

    一片靜默無聲。

    誰也不敢真在這時候站出來,挑戰年輕力壯的狼王。

    于是,烏風的視線又落到那頭母狼和她身后的外來邊緣狼身上。

    當即就有兩頭狼縮了腦袋。

    他們的計劃是偷襲狼王,趁狼王不備,發起襲擊。

    可不是這樣在整個族群眾目睽睽下的決戰。

    單個上打不過。

    若是一起上,狼王的追隨者可不是吃干飯的。

    一直想掀翻狼王統治的母狼灰云,回頭看了眼身后的邊緣狼,再看眼另一邊明顯數量更占優勢的狼王追隨者們,竟也咬牙忍了下來。

    一夜風平浪靜。

    狼王沒有等來自己想要的挑戰。

    第二日一早,烏風組織了一場狩獵。

    在他的帶領下,狼群很順利地獵殺了一只中型獸類。

    這是他精挑細選的獵物,體型正好合適。

    他親自完成了對獵物的最后一擊。

    狩獵結束后,他當著狼群的面,吃完了最好的內臟,再撕下一大塊肉帶走。

    狼王有著優先挑選并享用食物的權利。

    對此,狼群并無異議。

    唯有邊緣狼們氣得牙癢癢。

    狼王的追隨者們當然不會在意這些,他們是狼群的次等狼,可以在狼王之后享用食物,不會餓著。

    若有幼狼,同樣也可以分到一部分食物。

    不過因為狼王整整三年沒找到伴侶,族群中已經沒有幼狼的。

    哪怕是原本最小的狼,都已經成年,自動進入了次等狼行列。

    唯有他們這些外來的邊緣狼,只能最后進食。

    到最后,哪還能剩下什么食物。

    這樣極端不平等的待遇,加上狼王帶走食物的舉動,再度激怒了他們。

    灰云在狼群中同樣屬于次等狼,且因為她實力強,還是地位較高的那一批。

    她是能吃飽。

    并想辦法給追隨她的狼帶出了一些食物。

    雖然這遭到了其他次等狼的排擠,但邊緣狼們擁護在她的身邊。

    狼王不在,戰斗并未爆發。

    但狼群已經顯而易見地分裂成了兩派。

    白露攀附在樹上休息。

    像是她這個體型的蛇族獸人,通常一兩個月才進食一次。

    在食物消化之前,他們會格外不愛動彈。

    正打著盹,就聽到些許動靜。

    她睜開眼,目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往下看去。

    正巧看見一頭大黑狼叼著塊肉在樹旁停下。

    他低頭將肉放下,轉動腦袋嗅聞著,分辨著空氣中的味道。

    “昨晚,你的族群很熱鬧。”

    她的聲音從樹上傳出。

    烏風抬頭看去,正好看到一條垂掛而下的白色尾尖。

    他刷地紅了臉。

    好在他現在是獸形態,有狼毛遮蓋,也看不出什么。

    她纏繞在粗壯的樹枝上,上身慵懶而優雅地趴伏著,身姿曼妙。

    烏風難以移開目光。

    “你都聽到了。”

    他低聲道。

    對于吵到她,他有些過意不去。

    “很難聽不到吧?夜色下穿透森林的狼吼。”

    白露輕笑了聲,問他:

    “是有狼要挑戰你的狼王之位嗎?”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烏風有些落寞。

    他大概是最期待見到狼群中出現能優秀挑戰者的狼王了吧。

    白露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意外地看他。

    “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狼,當狼王不好嗎?”

    烏風也不知道當狼王好不好。

    族群的未來都壓在他身上。

    他能帶領他們狩獵,守護族群的安全,但他卻無法承擔起族群繁衍的責任。

    從前,烏風只覺困惑,以為自己沒有遇見對的狼。

    遇見她之后……

    更糟了。

    烏風發現他好像不喜歡狼了。

    唯一擁有繁衍權的狼王不喜歡狼。

    這對族群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最好的方法就是進行權位交替,更換狼王。

    但狼群選拔狼王的規則,又規定了必須由挑戰者打敗舊狼王,才會誕生新狼王。

    否則無法服眾。

    哪怕是作為狼王的烏風,也沒法選一個狼將王位交出去,只能等狼來挑戰他。

    不過,他想,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邊緣狼們對他的怨氣與日俱增。

    這樣逼迫下去,他們終有一天會忍不住對他動手。

    “如果我不是狼王,我就能留在你身邊了。”

    烏風仰頭看著她。

    白露沉默了會,道:

    “我好像沒說會接受你。”

    “就算我一時接受了你……”

    白露微凝起眉,不太適應狼類熾熱的感情,也深知自己不可能給予對等的回應。

    “我也會很快對你失去興致。”

    白露殘忍地告訴他:

    “蛇族的臨時伴侶最多持續一個繁衍季,甚至只有一天,交配完就完事了。”

    就像她只想睡他,并不想對他負責。

    如果他抱有跟她成為伴侶的期待而來。

    那他注定失望。

    “我明白……”

    烏風心中很是酸苦。

    比發現她懷著蛋還要難過。

    但他什么都沒法改變。

    他沒法改變她的種族習性。

    就像他沒法不喜歡她一樣。

    沒有狼能抗拒月亮的吸引。

    皎潔的圓月如今正懸在枝頭。

    就在他頭頂。

    他仰望著她。

    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烏風抬爪碰了下樹干。

    隨后才想起,作為狼,他并不擅長爬樹。

    他略有些尷尬地收回前爪,旋即想起什么,期待地問樹上的人:

    “你要吃些東西嗎?我給你帶了肉。”

    白露:“……”

    顯然,她剛剛的話都白說了。

    哪怕她說的很清楚,她不會接受伴侶,不會對他負責,他還是在向她示好。

    雄性向雌性示好只有一個原因。

    他在追求她。

    但白露也是真吃不下了。

    肚子里的還沒消化呢。

    撐得她不想動彈。

    “不用了。”

    她淡淡道。

    烏風因她的拒絕而難過,認為她對他毫無興趣。

    抵觸他的程度甚至到了他送的食物都不想接受的地步。

    他落寞離開,但還是將肉留了下來。

    他想,她懷著蛋,行動不便,難以捕獵,她一定很需要食物。

    黑狼離開后,白露看著樹下他留下的肉發愁。

    希望趕緊來個什么動物把肉吃了或叼走吧。

    若是在這里臭了,她就只能挪窩了。

    可她是真懶得動。

    血腥味吸引了林中的獵食者。

    沒過多久,就有只紅毛狐貍從灌木叢中躥出,來到肉旁邊,謹慎地環顧四周,隨后快速咬住肉。

    這塊肉對它來說有些大,想整塊帶走并不容易。

    試了幾次發現難以拖動后,它就地吃起了肉,邊吃邊警惕四周。

    忽地,它隱隱聽到了什么動靜,猛地抬頭看向樹上。

    與龐大的白色巨蟒四目相對。

    狐貍的毛發瞬間炸起,嗖地化作一到紅影逃走了。

    白露:“……”

    她只是想翻個身。

    接下來,又不時有小動物光顧。

    結局也都一樣。

    每每發現樹上的巨大蟒蛇,它們就會瞬間逃沒影。

    天空中幾只食肉鳥盤旋片刻,也選擇了離開。

    唯獨不怕樹上的巨蛇的,只有蒼蠅。

    聽著樹下被肉吸引來的蒼蠅嗡嗡聲,白露快要被氣死。

    “該死的狼!快把你的肉給我帶走!!!”

    這天氣,再放個一天就臭氣熏天了。

    遠處的樹林中,烏風立起的狼耳動了動。

    他隱隱聽到了什么聲音。

    他側頭看向湖畔方向。

    “是有什么情況嗎?王?”

    負責放哨的狼走過來詢問。

    “沒事,你們繼續修整,我離開一趟。”

    烏風說著,離開了族群。

    灰云注意著他的動向,也悄然尋了個機會離開。

    幾只邊緣狼跟在她身后。

    烏風來到湖畔。

    先是遠遠看到了樹下沒什么動過痕跡的肉。

    走近又見到了樹上某蛇族雌性不善的臉色。

    “快把你帶來的東西給我處理了。”

    白露沉聲說著,氣惱地折斷了根樹枝丟下去,正巧砸在他的狼耳上。

    樹枝上開著潔白的花,極為好看。

    烏風狼耳抖了抖一時不知該先撿她送他的花枝,還是先撿肉。

    猶豫半響,他終是決定先把花枝叼起來,放到一旁干凈的石頭上。

    剛一放下,就聽到后邊林中傳來窸窣動靜,還有熟悉的氣味。

    烏風回過頭。

    看到一臉怒不可遏的雌性灰狼從林中走出。

    “烏風!我對你百般示好你視而不見,你居然在這里追求一條蛇!”

    五六只邊緣狼跟著她從林中走出,分開站在不同方位,擺出了戰斗姿態。

    樹上的白露撐著下巴看著這一幕。

    哇哦,狼群內戰。

    三面已被包圍,后邊就是湖,沒有退路。

    烏風也沒有退離的意思。

    這場戰斗在他的意料之內。

    只是在這里爆發,在她面前……這是他并不想看到的。

    他希望能誕生新的狼王,卻又不想在她面前輸。

    在任何種族中,失敗者都沒有追求雌性的機會。

    烏風昂首看向對面的雌性灰狼。

    “多說無益,就按狼群的規矩來吧。如果你贏了,你就是新的頭狼。”

    第176章 狼尾抬起來

    灰云帶著邊緣狼們一起發動進攻, 同時攻向烏風。

    這不是什么一對一的狼王挑戰,而是一場政變。

    烏風以一敵多,毫不退卻。

    白露在樹上聽取嗷嗚聲一片。

    烏風能登上狼王之位, 并在三年間不知擊敗了多少挑戰者, 本就戰力非凡。

    他的體型是狼群中最大的,也最兇悍驍勇,即使被圍毆負傷也戰意高漲。

    局勢竟在纏斗中僵持住了。

    他們在這里纏斗, 林中的狼群也會聽到動靜趕來。

    如果不能盡快解決狼王, 局勢將對灰云一方不利。

    這時,烏風忽地抬頭看了眼樹上的白蛇, 隨后猛地抓住時機,突破重圍, 朝林中跑去。

    但他跑的方向并非狼群所在。

    灰云微愣,隨即下意識帶狼追上去。

    “追!”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不能讓他活著回去!”

    一道道灰色的身影竄入林中, 轉瞬消失。

    湖畔忽地安靜了下來。

    白露看著下方狼群打斗留下的痕跡出神。

    她看到了血,還有黑的、灰的毛發。

    狼王之爭, 非死即傷。

    他或許會死。

    白露忽地感到些許煩躁。

    他為什么會往那邊跑?

    連她都發現了他跑錯方向,身為狼王的他會不知道嗎?

    他為什么要離開?

    明明他再拖延一會, 他的族群就趕到了。

    還有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

    像是為了將危險從她所在地引開。

    林中不時傳來動靜, 驚起一群飛鳥,狼嚎聲越來越遠。

    白露凝眉糾結了會, 還是拖著飽足后沉重的身體從樹上下來,游入湖中, 順著與湖連通的河道而下。

    雖然那只黑狼的執著讓她覺得有些煩,但她不想看著他死去。

    她記得,他逃跑的那個方向有一處斷崖。

    如果她運氣好的話, 或許……能給他收個尸。

    白露于水中潛泳,粗壯而極長的銀白蛇身在河中蜿蜒,宛如一條孕育在水中的銀河。

    她順著河道潛行,一路來到山崖下的水潭中。

    這里什么都沒有。

    她抬頭看向上方,只見山崖陡峭,隱隱還能聽到漸遠的狼嗷。

    其中并沒有她所熟悉的那道聲音。

    他……死在山崖上了嗎?

    看來她的運氣不太好。

    白露胸腔中生起些許沉悶壓抑的情緒。

    她不死心,想再搜尋一遍。

    忽地,她在潭邊的水草叢中看到了一團黑影。

    黑色的,濕漉漉,毛絨絨……

    白露快速游了過去,剝開水草,看到了她所熟悉的、卻又有些陌生的黑狼。

    他渾身毛發濕透,不是她所熟悉的光潔黑亮模樣。

    身上有著血跡,極為狼狽。

    他雙目閉合,一動不動。

    但他的胸口有起伏,他還有呼吸。

    他還活著。

    白露用蛇尾將他卷起,拖上岸。

    岸邊的灌木中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

    白露警惕看去。

    是狼群找來了嗎?

    卻只看到一只長耳朵的兔族獸人。

    那小獸人顯然比她還要緊張,頭頂的兔耳都炸得直立起來。

    白蛇粗壯的蛇身卷著一只黑毛四足獸類,這怎么看都像是蟒蛇的狩獵現場。

    白蛇碧綠的眼睛剛一看過來,兔族小獸人就嚇得渾身毛發炸起,轉身就逃。

    期間還不小心撞到了后邊的樹干。

    他晃了晃暈乎乎地腦袋,不敢停留,快速逃離。

    白露收回目光,將卷著的黑狼拖上岸。

    但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白露看著蛇尾卷著的大黑狼發愁。

    他身上有許多傷,甚至有些還在流著血。

    他或許需要治療。

    但她沒照顧過狼。

    也不知道狼的治療方式。

    蛇連同族都不會照料。

    哪怕對幼崽也一樣。

    生下蛋雌蛇就會離開,甚至不會等到蛋孵化。

    他們天生孤獨,也生而獨立。

    白露思索了會,挪動蛇尾,調整位置。

    她將尾巴壓在他在流血的傷口處,纏繞著他,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包扎止血。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白露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

    只偶爾查看一下黑狼的呼吸和心跳情況,以防他被自己纏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空銀月升至頭頂時,黑狼漸漸有了動靜。

    烏風睜開眼,緩緩轉醒。

    當恢復意識的第一刻,他就發現自己正被什么纏繞禁錮著。

    他下意識掙扎起來。

    “別動。”

    清冷悅耳的聲音傳來,烏風頓時僵住。

    他愣愣抬頭看去,見到了身披月光的神明。

    他的月神。

    “我這是在……做夢嗎?”

    烏風恍惚道。

    他這才發現,纏繞在他身上的是她的蛇尾。

    銀白的蛇尾月光下閃爍的輝光。

    他的身體漸漸燙了起來,求偶的本能讓他幾欲立起。

    身體被纏繞得動彈不得,他只能努力夾著尾巴遮掩。

    白露發現了他的僵硬,但并未多想。

    只道:

    “很遺憾,你并不是在做夢。你跌落山崖,失去了狼王之位。除非……你養好傷,回去召集舊部,把王位搶回來。”

    “不,這并不遺憾。”

    烏風才不要什么王位。

    他將下顎輕貼在她的蛇尾上,鼻尖全是她身上的冷香,只覺此刻無比幸福。

    如果能再動一動,不那么難熬就更好了。

    但烏風不敢動。

    他甚至怕她發現了他的情動。

    先前她對他的示好一直都是拒絕的。

    “你為什么會來這里?你接受我了嗎?”

    烏風小聲問,一雙狼眼在月光下晶亮地看著她。

    白露沒法在那樣明亮而期待的眼神下冷下心來。

    她輕嘆了聲,道:

    “首先,我不會成為你的認知中長期伴侶,最多是臨時伴侶。我隨時可能離開你,或者趕走你。”

    聽到她會趕走他,烏風的心下意識揪了起來。

    她離開他,他還能悄悄跟上去。

    她若是驅趕他,他不知該怎么辦。

    烏風常年立著的耳朵無措地耷拉了下來。

    但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我、我會努力做好,讓你滿意,爭取能在你身邊停留更多。如果……如果你不想見到我了,我會去你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守著你。”

    他低聲道。

    白露心中嘆息。

    招惹上這種伴侶制的家伙就是很麻煩。

    讓她這個只想吃肉、不想負責的人很難辦。

    她若是渣一點,就該直接應下來。

    反正到時候一走了之,吃虧的不是她。

    她若是再好一點,就該果斷拒絕他。

    不要給他希望,讓他陷得更深。

    蛇族本該是渣的那一個,但這小狼的模樣竟讓她心軟了。

    “你叫什么名字。”白露問。

    黑狼的耳朵立刻激動地立了起來,搖晃著尾巴介紹自己。

    “烏風,我跑得跟風一樣快!”

    “嗯。”

    白露應了聲。

    她見識過他的速度,確實跑得很快,像一陣黑色的風。

    只是……抵著她尾巴的這是什么?

    白露瞇眼看向他。

    烏風意識到什么,立刻夾緊了尾巴,縮著脖子,怯怯看她。

    白露哪還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冷哼一聲,道:“原來是只色狼啊。”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多考慮什么了。

    各取所需罷了。

    “不、我不是……”

    烏風羞愧不已,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他真不是色狼。

    他成年三年多,都是孤身一狼,甚至都沒追求過雌性。

    遇到她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明明只是被她纏住了,他就完全失去了所有自控能力,身體熱得發燙,激動得難以自抑。

    最羞恥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了她面前。

    想要、想要對她求偶。

    烏風喉中發出低低的狼嚎。

    那叫聲格外輕軟甜膩。

    哪怕別族,也能聽出他求偶的意味。

    白露松開纏繞著他的尾巴,在他有些慌亂的目光中,道:“趴下。”

    有了她的指令,烏風頓時安心許多,乖乖夾著尾巴趴伏著。

    這種趴伏前身、撅著狼臀的動作,通常是狼警戒或狩獵時的表現。

    但他將尾巴夾在□□,對她吐出舌頭,努力向她示好,表示自己并沒有威脅。

    白露打量著他,評判他身上傷勢的嚴重程度。

    他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殘留的血腥味還是很濃。

    夜色下,也看不出他到底恢復得如何。

    大概不適合進行激烈運動。

    白露的視線落在他的狼臀上,對他道:“把尾巴抬起來。”

    于是,他將尾巴抬起,不自覺搖動。

    既激動又期待地向她示好。

    白露的尾尖忽地抽打在他的狼臀上。

    “嗷嗚?!”

    烏風猝不及防,被抽打得身體猛地一顫,前身徹底趴伏在地。

    他嚇了一跳,慌亂扭頭看她。

    他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攻擊他,于是又下意識夾起了尾巴,表示謙卑和示弱。

    并垂下了耳朵,怯怯看她。

    白露怕傷著他的尾巴,就只能給他兩邊的臀分開抽。

    可憐的大黑狼被抽打得嗷嗷叫了一聲又一聲,最后身體猛地一顫,忽地失了聲。

    他癱軟地趴伏在地上,狼臀和后腿還不時抖上一抖。

    白露也抽回了自己的尾尖。

    她輕吐出一口氣,只覺無比舒暢。

    這樣需要精準控制力道的抽打運動,對她一個吃得正撐還沒消化完的蛇來說,還是太過了。

    更何況她白天還順著河流游了這么遠。

    白露饜足游開,尋了個地方躺下消食。

    烏風脫力在地上趴了好一會,才終于抖著還隱隱發顫的后腿爬起來。

    身下的草地已經全被他弄臟了。

    量大得像是下了一場雨。

    烏風狼耳抖了抖,面上發燙。

    好在他還是獸形,也看不出什么。

    他悄悄看一眼她休憩的方向,埋頭偷偷用爪子刨地,遮掩般地將草葉翻亂。

    處理完現場,他轉過身,拖著尾巴去潭邊清洗。

    他其實不太明白她為什么要抽打他。

    但這樣很舒服。

    而且……雌蛇通常只會交酉己一次,就會跟另一方結束伴侶關系,獨自生活。

    他想,只要他還沒有跟她做的話,就不算交酉己,她就不會厭棄他。

    烏風清洗干凈毛發。

    洗去身上的草屑臟污,也洗掉身上的血跡。

    這才來到她身邊,低頭試探地用狼鼻子碰了碰她的手。

    然后被她摸了頭。

    他喉中頓時發出愉悅地狼嗷,激動地舔了舔她的手心,隨后貼近她睡下。

    烏風的體型極為龐大。

    算上尾巴,他的體長接近三米。

    雖然比起蛇族那得天獨厚的體長來說不算什么。

    但他格外健壯,毛發厚實,擁住白露時,可以將她的上身和部分尾巴完全籠罩。

    白露在他懷中動了動腦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并不拒絕這樣一個能保暖的天然毛毯。

    她的體溫在夜里會降到很低,那種感覺并不好受,會讓她的思維和行動一起變得遲緩。

    有這樣一個毛絨絨的大黑狼,似乎也挺不錯的。

    半夢半醒的白露迷迷糊糊想。

    第二日。

    白露被陽光喚醒時,大黑狼已經不在身邊了。

    她撐起上半身,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長尾巴,就看到水潭邊蹲著一個黑發黑尾的雄性獸人。

    剛當醒來的白露嗅覺還有些遲鈍,還是從那條熟悉的大黑尾巴上認出了他。

    烏風。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獸人形態。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腰和臀居然不比狼身時要差。

    很吸引人。

    白露盯著他被黑色獸皮衣包裹得挺翹的臀,和他那掃動的大黑尾巴看了一會。

    作為一個雌性,本不該這樣關注一個雄性的這些部位。

    但他的身體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不管是狼身還是人身。

    讓她的目光一再停駐,忍不住想對他做那種事情。

    白露想,這一定不是她的問題。

    都怪他長成這副模樣,讓她想狠狠入他,侵犯他。

    當烏風帶著他手中的東西轉身走向她時。

    白露才發現,他捕了一條魚。

    他剛剛一直蹲在水潭邊是在處理那條魚。

    烏風將魚捧到她面前,搖著尾巴獻給她。

    他覺得,她上次沒吃他給的肉,是因為不喜歡吃獸類的肉。

    他最初見她時,她是在湖邊,現在又是在水潭邊,她或許喜歡吃的是水中的魚類。

    所以他這次給她捉了魚。

    烏風期待地看向她。

    “快吃吧,我都處理干凈了,不扎口,你一定很需要營養。”

    白露:“……”

    他的眼睛很漂亮。

    夜里泛著幽綠的光,看起來像是綠色。

    而在陽光下是琥珀色的,這才是他真正的眼睛顏色。

    但是,她到底該怎么跟一頭狼解釋蛇類并不需要這樣頻繁地進食?

    她真的很飽。

    他沒看到她的蛇身鼓成什么樣了嗎?

    她三天前剛吃了條鱷魚。

    “吃不下,拿走。”

    白露有氣無力道。

    真要吃的話倒也還能塞,但她現在沒有食欲。

    “可是你……”

    烏風猶豫地看向她隆起的蛇身,道:

    “就算你不想吃,為了腹中的……也得吃啊。”

    白露:“???”

    給胃里的鱷魚送吃的嗎?

    不好意思,那玩意的皮肉都快被她消化完了。

    白露怕他又將一條魚放到她面前直到臭掉,趕緊甩動尾巴驅趕他。

    “拿走拿走,我什么都不吃。”

    他若再拿食物來煩她,她就把他勒住吃了。

    白露作出兇狠的表情,把他嚇走。

    自己帶回的食物不被雌性伴侶所接受。

    這讓烏風情緒低落。

    為了不浪費食物,烏風自己將魚吃掉。

    又想到她或許會吃植物瓜果,隨即進入林中,給她摘取了許多鮮紅香甜的果子回來。

    白露:“……”

    為了不讓狼再干這種無意義的事,她將他纏住,帶著他一起休息。

    獸人形態的他比狼形態體型要小,纏繞起來更加容易。

    白露纏著他,上身擁住他,蹭了蹭。

    烏風的臉被柔軟擦過,臉瞬間紅了。

    “你、你別這樣……”還懷著蛋呢。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他還是忍不住伸手回抱住她。

    她的身體永遠抱起來涼涼的,皮膚很光滑。

    拂過她時,那嫩滑的觸感能讓他背脊上的寒毛都顫栗,尾巴也跟著立起。

    而且,她聞起來好香。

    烏風暈乎乎,失了神。

    年輕狼的心思太好懂。

    白露一看他的臉,就知道他被迷成了什么樣。

    “喜歡被我纏著?”白露問他。

    “喜歡……”

    再喜歡不過了。

    烏風想把臉埋進她懷里,但那柔軟的觸感,讓他覺得他的鼻血會流出來。

    這時就不由懷念起狼身了。

    狼形態時,至少有厚實皮毛遮蓋,丟人丟得沒那么明顯。

    “身體恢復得怎么樣了?”

    白露問他,手從他結實的腰腹上拂過。

    烏風被她摸得渾身顫栗,身體熱得發燙,趕緊道:

    “好了!都好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沒好也要說好了。

    更何況,他的自愈能力本就很強,身上的傷口早已結痂,已經無大礙了,離徹底恢復也只是時間問題。

    “想要嗎?”白露的手壓著他的腰腹問。

    烏風咽了咽口水,不住點頭,隨即想起什么,又猶豫起來。

    “你跟我交酉己完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白露沉沉注視著他,沒有回答。

    蛇類天性如此。

    如果只是為了繁衍,雌性確實只需要跟雄性交酉己一次,之后就可以分道揚鑣。

    雌蛇儲存在身體里的種子,足以讓其在之后的三年內陸續產卵,不再需要雄蛇。

    但,白露沒打算跟他繁衍。

    她跟他并非因繁衍而結合。

    她只是喜歡他,喜歡他的身子。

    想吃肉。

    明明腹中已經吃得很飽了,可看到他,白露又覺饞了。

    真奇怪。

    他給她帶回那么多食物,她都毫無食欲。

    可看到他,她就想吃了。

    她長久的沉默,讓他誤會了她的答案。

    如果交酉己后就是她的厭棄和永久的分離。

    他發現,自己居然能忍下求偶繁衍的谷欠望。

    “不,不交酉己。”

    烏風艱難道。

    “哦?”

    白露詫異看他,疑惑他的決定。

    他的身體明明很想要,很渴望她。

    他被她的蛇身緊密纏繞,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體的渴求。

    他在她的纏繞下扭動掙扎,艱難轉過身,將后方留給她。

    他吸了吸酸澀的鼻子,道:

    “你像上次那樣抽打我吧,我們不交酉己。”

    他愿意被她抽打。

    她若是生氣,可以狠狠地打他,哪怕讓他皮開肉綻,都可以。

    只要她不離開他。

    白露詫異看著他那漂亮飽滿挺翹、比他帶回來的蜜桃還要好看誘人的臀。

    這就是他說的不交酉己?

    他用這個來誘惑她?考驗她?

    她會把他抽爛入爛,讓他比蜜桃還鮮紅。

    纏繞著他的蛇尾移動著,調整著他的姿勢。

    “好好趴著。”

    白露對他道。

    他是狼,狼就該趴著。

    就該塌下腰身,將自己送到她面前。

    烏風現在是獸人形態,只能用雙手支撐著地面。

    他習慣性想在她面前夾起尾巴,表示順服。

    她卻將他的尾巴抽走了,隨后一巴掌落到了他的臀上,烏風毫無準備,發出了短促低沉的一聲。

    白露握著他毛絨絨的大尾巴,只覺手感極好。

    她提起他的尾巴,讓他的臀抬得更高。

    蛇尾緩緩而動,尾尖摩擦著。

    一瞬間,水潭附近只能聽到黑狼低沉急促卻又極為激動愉悅的聲音。

    那狼嚎讓附近的動物們不敢靠近。

    但總有比較傻,又好奇心重的。

    一只傻狍子從林中灌木后探出頭。

    好奇地看著那被美人蛇纏繞著的獸人,和那纏繞著獸人的白蛇。

    白露停下動作,與林中的傻狍子四目相對。

    烏風也早已發現了那矮鹿的到來,但他并未在意。

    直到察覺到身后人的動作停了。

    這怎么行?!

    烏風當即對那灌木后矮鹿露出極為猙獰兇狠的表情,喉中發出威脅的咆哮。

    傻狍子呆了會,幾個呼吸過去,它才像是反應過來什么,趕緊邁開腿跑了。

    烏風回過頭,一改剛剛的猙獰表情,伸出舌頭,討好地去舔她的手。

    明明不是交酉己,他的雄性特質沒受到半點關照,但她弄得他好舒服。

    他想要一直被她這么弄。

    雄性和雌性才是交酉己,雌性這樣對待雄性當然不算。

    所以,他可以一直跟她保持關系,一直這樣做下去。

    烏風舔舐著她的手指,極盡討好。

    白露摸了摸他的臉,說了聲“傻狗”。

    “狗是什么?”烏風不解問。

    他所生活的森林中只有狼,從未聽聞過狗。

    白露也想不太起來,記憶模糊而遙遠。

    最終,她道:“是夸你的意思,夸你聽話,忠誠,可愛。”

    “那我是姐姐的傻狗。”

    烏風立刻道。

    白露笑了聲,傾身在他嘴角親了親。

    在她想要退離時,被他纏住。

    他一雙琥珀色的狗狗眼依戀地注視著她,渴望地道: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是嗎?”

    白露早忘了這回事。

    “我的年紀比你大上許多,你繼續叫我姐姐就行。”

    她道。

    “那我能知道姐姐的名字嗎?”

    他追逐著她的手,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盯著她,并不肯放棄。

    他還夾著她的尾尖。

    白露無法,只得說出來自己的名字。

    “白露,我叫白露。”

    “真好聽。”

    烏風耳尖微紅,道:

    “和姐姐一樣美的名字。”

    她蛇尾的鱗片就像是清晨陽光下的露珠,格外美麗。

    他容納著她美麗的尾巴。

    得到了最接近她的機會。

    第177章 繁衍季

    烏風發現她似乎跟昨天不一樣了。

    卻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蛇尾上, 忽地瞪大了眼。

    “它……是不是……變小了?”

    烏風驚愕問。

    白露淡淡瞥了眼,道:“是啊。”

    身體終于沒那么沉重了。

    白露活動了下尾巴,感到輕松自在。

    但幾天之內消化這么大一只鱷魚, 對她的負擔也很大。

    她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修養, 才能恢復到最佳狀態。

    烏風圍繞著她的蛇尾查看,甚至把她的蛇尾抱起來看底下,卻什么也沒看到。

    “你在做什么?”白露不解。

    烏風還到處嗅了嗅, 但以他靈敏的嗅覺, 竟也沒找到有著她氣味的蛋。

    大多數蛇類都沒有撫養后代的習性。

    她或許把蛋生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且并不打算管它們。

    這讓烏風有些焦急。

    那些蛋雖然與他毫無關系, 但畢竟是她孩子。

    森林中危機四伏,他們這樣的大型掠食者倒不會有危險, 但對還沒破殼的蛋來說,處處都是危險。

    如果沒有父母看護, 或許很難活到破殼。

    “你把它們生在哪里了?”

    烏風急得團團轉。

    那是她的孩子, 他沒法不在意。

    “什么?”

    白露一頭霧水。

    “蛋!你的蛋!你生在哪?”

    烏風急切問。

    怕她不信任自己,還忙向她保證:

    “你放心, 我不會傷害你的孩子,我只是想守護它們。我還可以幫你孵蛋, 用身體給它們保溫, 直到它們孵化破殼。”

    “……”

    白露努力思考了會他的話,才終于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以為她先前蛇尾鼓脹是因為懷著蛋。

    “你真是……”

    白露扶額, 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是驚訝他居然會有這么離譜的誤解。

    還是驚訝他竟然在以為她懷著蛋的情況下,繼續追求她、與她親近, 甚至還說出來要為她孵蛋之類的話。

    白露原本對繁衍后代沒有任何想法。

    被他這么一說,她到真有些期待擁有一窩蛇蛋,讓他來孵。

    但還是算了吧。

    她并不想生蛋。

    只想看他孵蛋。

    “……蠢狗。”

    白露用尾巴纏住他, 上身逼近他,問:

    “你看我像是懷了蛋模樣嗎?”

    烏風面上微燙,眼睛一時不知該往哪里看。

    她確實不像懷著身孕。

    她太有魅力了。

    但烏風又覺得,她就算懷了蛋,魅力也不會有絲毫減弱。

    因為她就是她,不管怎么樣都會吸引著他,讓他移不開眼。

    “可你之前……蛇尾中間鼓鼓的……”

    烏風小聲道。

    “所以說你是蠢狗。”

    白露抬起尾尖,在他臀上抽了下,道:

    “難道你沒吃撐過嗎?還是沒見過蛇進食?”

    烏風確實沒見過。

    在她之前,他從不會關注任何蛇。

    他被她抽打得面紅耳赤,狼莖顫顫巍巍。

    她卻仍不解氣,將他跟樹干纏繞在一起,蛇尾在他身上纏繞摩擦。

    “我都跟你說了好幾次吃不下,你還拿各種食物來我面前,真是條蠢狗!”

    他被她磨得頭皮發麻,骨頭都快酥了。

    “我錯了姐姐,我錯了,饒了我吧。”

    他低聲求饒,身上的肌肉都在她的碾壓下起伏收縮。

    “不是還說要給我孵蛋嗎?嗯?”

    白露捏住他胸前,傾身湊近逼問。

    “以、以后孵。”

    烏風目光有些許躲避。

    他不能跟她真正交酉己。

    懷上蛋的雌蛇將會對雄性失去興致,不會再允許他留在身邊。

    他確實很想為她孵蛋,孵他們的蛋。

    但他承受不起被她拋棄的代價。

    白露看懂了他目光中的心虛躲避,她輕哼一聲,但并未繼續這個話題。

    她傾身捧住他的臉,貼上他的唇,將靈巧的舌尖探了進去。

    她將他纏繞在樹干上,與他在樹下擁口勿。

    黑狼獸人仰頭回應著她,張嘴將她迎進來,熱情地舔舐著她的舌,與她糾纏。

    很快,崖下森林中的所有動物都知道,水潭附近來了一對奇怪的組合。

    白蛇和黑狼。

    經常能看到高大健壯的大黑狼跟在白蛇身后,討好賣乖,舔舐或吞吃她的尾巴。

    白蛇偶爾也會將大黑狼纏住,一副狩獵的模樣。

    但這么久過去了,他們誰也沒吃了誰。

    已是深秋,天氣卻依舊炎熱。

    白露會在正午最熱時將自己泡在水潭中。

    烏風也總會跟著她下水。

    狼類擅長游泳,但長時間泡在水中將毛發打濕,對他們來說并不是一件愉悅的事情,他卻堅持如此。

    巨大的黑狼半個身子泡在水中。

    白露順著他的背爬上去,趴在他頭頂,抱住他毛絨絨的大腦袋,舒適地喟嘆了聲。

    在她原本的想法中,她只是想吃頓肉,睡一睡這只大黑狼。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吃了這么多遍了,竟然還沒吃膩。

    “你不回你的族群嗎?”

    白露問他。

    “失敗的狼王沒有族群,只能在外流浪。”

    烏風聲音淡淡,甚至有著幾分愜意。

    顯然比起原本的族群,他更喜歡這樣跟她生活在一起。

    哪怕被她當做一根浮木纏繞、一塊石頭趴伏,也讓他愉悅。

    白露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可你現在已經養好了傷,并非沒有一爭的能力。”

    他跟她不一樣。

    他明明是群居獸人。

    既然是群居,又怎會接受一直遠離族群?

    烏風敏銳意識到什么,惶恐回頭,卻又因她趴在他頭頂,他只能保持著僵硬的扭頭姿勢。

    “你想趕我走了嗎?”

    他聲音怯怯,帶著幾分忐忑的顫音。

    白露沒有說話,只撫摸著他身前的狼毛。

    事情超出她的預計。

    她本不該跟他糾纏這么久的。

    這種失控般的感覺讓她有些無措。

    一時間騎狼難下。

    她的沉默讓他更加慌張,慌亂回頭舔她的腰身和尾巴。

    “姐姐,別趕我走,我們都還沒有交酉己過,我哪里讓你不喜歡了你告訴我,我改。”

    白露被他灼熱的舌頭舔得很舒服。

    他的舌頭上有著許多小凸起,能很好地清潔她蛇尾的鱗片,她很喜歡這樣被他舔舐。

    白露迷迷糊糊想,好像還沒在水里要過他。

    不止水里,還有很多能做的地方。

    若是這樣就結束了,會有些遺憾。

    銀白的蛇尾在水下掃過黑狼的后腿。

    “把腿打開。”

    白露道。

    烏風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趕緊照做,尾巴搖晃著,掃動水面。

    蛇尾如靈巧的蛇,探了進去。

    在水中糾纏,似乎有了種別樣的感覺。

    從白日到月上枝頭。

    天空的圓月灑下銀輝,投下月影。

    水面前后晃動著,蕩開月的漣漪。

    白露攬著他毛發厚實的狼脖子,繞到他身前,面頰與他的狼吻相蹭。

    月光下的水潭中,巨大的黑狼對著白蛇張開嘴。

    那巨大的狼嘴看起來能把她的上身一口吞下。

    而白露輕易掌控住了他的舌頭。

    直到深夜,黑狼拖著濕漉漉的身體上岸,哪里都濕漉漉的。

    他晃動腦袋,抖著身體,將毛發甩干。

    白露上岸想尋一個暖和的地方休息,剛來到他身邊,就被甩了一臉水,頓時嫌棄地游開。

    她剛在樹下盤踞下來,濕身狼就湊了過來。

    “走開。”

    白露擺動尾尖驅趕他。

    毛發全濕的狼,抱起來一點也不舒服,還一身狗味。

    被驅趕的大黑狼往后退了兩步,落寞趴在一旁,夜色下幽綠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白露不搭理他,直接閉目睡去。

    烏風等到她睡著,自己身上的毛發也全干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湊近她。

    他悄悄在她身旁伏下,再試探著一點點湊近,直到將她籠罩在他懷里。

    她在他懷里動了動。

    烏風頓時身體緊繃。

    好在她并沒有醒,只是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去。

    烏風重重松了口氣,抱著他睡去。

    有了暖呼呼的大黑狼發熱毯,白露盤踞的尾巴也在睡夢中舒展開,搭在他的腿間。

    第二日清晨,白露被尾巴上傳來的動靜喚醒。

    她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大黑狼頸下和胸膛前的毛發。

    挪動了下身體,視線越過厚實的狼毛往下看去,就看到大黑狼的后腿夾著她的尾巴在磨。

    真是頭不知滿足的色狼。

    白露掙脫開來,甩了他一尾巴,頭也不回地去了潭中。

    烏風被抽打得爽快,頓時從睡夢中驚醒。

    “嗷嗚?”

    看到懷里沒人了,他下意識去尋她。

    見她泡在水潭里,他也想跟過去,卻在起身時牽扯到了什么,頓時低頭看去,與漲成紅色的狼尾面面相覷。

    “姐姐……”

    烏風求助般地看向水中的白蛇伴侶。

    “自己解決。”

    白露頭也不回。

    “嗷嗚……”

    大黑狼委委屈屈地趴下,趴在她先前躺的位置,埋頭嗅著草地上她殘留的味道。

    當白露聽到動靜回頭時。

    只看到那頭蠢狼在日草犁地。

    “……”

    實在辣眼睛。

    白露捂了下被傷到的眼,游得更遠了些。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早就超出了蛇類臨時結合的時間。

    白露還是很喜歡跟他纏在一起,用尾巴纏繞著他,與他糾纏,消減心頭的燥熱。

    烏風也覺得她身上越來越香,每天都喜歡追在她身邊聞的不停。

    白露覺得他這模樣太狗了,有些猥瑣,甩動尾巴驅趕了他幾次。

    直到兩個雄性蛇族獸人循著氣味找來,白露才意識到什么。

    明白過來這段時間烏風為什么一直追著她聞。

    蛇類的繁殖季到了。

    她無意識間釋放了求偶信息素。

    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

    她孤身一蛇度過了許多個繁殖季,從未釋放過求偶信息素,也沒吸引來過雄性蛇族獸人。

    就算意外與雄性蛇族狹路相逢,被對方求偶,她也會把對方打跑。

    但這一次,在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她的身體釋放了求偶信息素。

    還吸引來了兩個雄性蛇族獸人。

    “嗷嗚——”

    烏風想也沒想就擋在她身前,對著兩個突然出現的蛇族雄性發出咆哮。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什么。

    身體緊繃,目露兇光,齜著牙,對兩個蛇族雄性擺出攻擊姿態。

    兩個蛇族獸人也很懵。

    他們嗅到雌性甜蜜的氣味而來,在半路上遇到彼此。

    求偶期雄性的競爭總是激烈的,在蛇族中也不例外。

    他們在路上已經打過幾架了,只是一直沒分出勝負。

    誰也沒法打跑對方,只能一起來到雌性面前。

    結果好不容易來到雌性面前,卻見到了……一頭黑狼???

    看到黑狼背后美麗的白蛇雌性,兩雄蛇都腦補出了一處大戲。

    美麗的雌性被大黑狼伏擊,危險時刻,他們趕到,拯救雌性于水火。

    雖然大黑狼高大健壯,看起來很是兇猛。

    但兩雄蛇都沒有退卻的意思。

    雄性繁衍本就競爭激烈,極為殘酷。

    蛇族雌性又大多繁衍欲望低,許多蛇族雌性一生只愿意交酉己一次。

    能恰好在繁殖季遇到一個愿意繁衍的雌性不容易。

    更何況是這樣美麗的雌性。

    當然不能退。

    而這時候也是在心儀的雌性面前表現的好機會。

    打跑黑狼,拯救雌性,贏得雌性芳心,獲得寶貴的交酉己繁衍機會。

    兩條雄蛇都有著同樣的想法。

    “滾!!!”

    烏風對他們發出警告,怒喝著驅逐他們。

    兩個雄蛇半獸人卻同時發起了攻擊。

    蛇族雖也有獸人形態,但他們很難習慣獸人形態的雙腿。

    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會保持人身蛇尾的半獸人形態。

    此時,兩個蛇族半獸人一起嘶嘶叫著攻向大黑狼。

    烏風也不再克制,直接動手。

    狼嚎完全壓過了蛇鳴。

    他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猛沖向其中的黑蛇雄性,閃身避過他咬來的腦袋,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蛇身上。

    黑蛇受疼大怒,猛地轉身,粗壯的蛇尾往黑狼身上卷去。

    另一條棕蛇也趁機從側翼襲擊。

    黑狼一口咬住黑蛇蛇身,猛地將他拖起,甩向后邊的棕蛇。

    兩條蛇族半獸人撞在一起,尾部糾纏,緊勒著彼此。

    “嘶嘶!放開!”

    “你先放開!!”

    烏風緩步走向他們,目光兇厲。

    兩蛇族半獸人慌亂糾纏在一起。

    最后黑蛇猛地咬了口身上的棕蛇,趁他疼痛脫力的片刻,猛地掙脫出來。

    “嘶——”

    黑蛇直起身,將上身抬得極高,極盡壓迫感,試圖逼退黑狼。

    但這不僅沒讓烏風退卻,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他身后就是他的伴侶,他絕不可能退。

    絕不可能讓這兩條雄蛇接近他的伴侶。

    烏風再度沖上去,攻擊黑蛇。

    黑蛇每次都險險避開,快速轉動身體調整方向,讓自己始終正面朝向黑狼,數次試圖咬他。

    白露這時才恍惚回過神,看到了那黑蛇露出的毒牙。

    那是條毒蛇。

    “嘶——”

    白露發出警告的嘶鳴,擺動銀白蛇尾,往前游去,加入戰局。

    雄性黑蛇雙目一亮,幾乎忍不住朝雌性搖晃尾尖。

    雌性愿意出手幫他,這就代表著她被他打動了。

    等他們聯手把這頭黑狼打跑,他就能跟雌性……

    一條銀白色的粗壯蛇尾重重抽在他臉上,將他臉打歪,兩顆毒牙飛了出去。

    不僅兩條雄蛇因這一變故愣住了。

    就連因她靠近而身體僵硬的烏風也愣住了。

    烏風原本很擔心她要幫那兩條雄蛇,很怕她最終選擇跟她的同族在一起。

    他不怕和蛇族半獸人的搏斗,但害怕她的選擇,那讓他驚惶不安。

    但現在……

    烏風頓時高昂起狼頭,身后的粗壯狼尾搖了起來。

    完完全全的勝利者姿態。

    一副狼仗蛇勢的囂張舔狗模樣。

    “不四……你……四不四打戳了?”

    雄性黑色捂著被抽紅的臉,哀怨地看向美麗的雌性,用缺牙滿口漏風的嘴說著。

    直到現在,他也認為,這個美麗的雌性一定不是故意打他的。

    畢竟她那么美。

    她一定是不小心抽錯方向了。

    “滾!”

    白露對他怒喝,碧綠的雙眼冷冷看著他們。

    作為蟒蛇類,她的體型遠比這兩條雄性大得多,尾巴更長更粗壯,也更有壓迫感。

    雄性黑蛇在她和她身邊猛猛搖尾巴的大黑狼身上來回看了亮眼,終于意識到他們是一伙的。

    可她明明在散發著求偶信息素……

    美麗的雌性白蛇,在求偶期,接納了一頭黑狼?!

    雄蛇只覺天都要塌了。

    是他來得太晚了嗎?

    美麗的雌性居然選擇了一頭狼?

    黑蛇泫然欲泣的目光停留在雌性身上。

    立刻就被她旁邊的大黑狼吼了。

    “嗷——”

    烏風擋在心上人身前,對他齜牙,一副兇惡模樣,因有人撐腰,腰背都挺直了。

    兇狠得理直氣壯。

    黑蛇終于意識到自己什么也得不到,帶著破碎的心和丟失的牙轉身離開。

    “等等。”白露叫著他。

    黑蛇立刻雙眼發亮地回頭。

    白露瞥了眼旁邊麻痹在地上扭動的雄性棕蛇,對他微抬下巴示意,道:

    “把這條也帶走。”

    黑蛇牙齒里有毒液。

    同為半獸人,被他咬上一口,雖然不至于死亡,卻也絕對不好受。

    那棕蛇半截尾巴全麻,至今沒能站起來。

    黑蛇眼中的光破滅,難過極了,卻也只能去把旁邊扭動的棕蛇半獸人拖走。

    水潭邊安靜下來。

    烏風盯著那倆蛇族半獸人離開的方向,分辨著空氣中的味道,確定他們已經遠離,這才興奮地轉過身。

    將白露撲倒在地,瘋狂舔舐,瘋狂搖尾。

    她留在了他的身邊。

    她在他和她的同族之間,選擇了他。

    “好了,別舔了,糊我一臉的口水。”

    白露面露嫌棄地想推開他,卻推不動他那毛絨絨的大腦袋。

    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激動和喜悅。

    最終輕嘆一聲,任由他去了。

    關于求偶信息素的事,白露至今沒搞明白。

    卻也知道,問題大概出現在他身上。

    白露的目光落在大黑狼身上,心中輕輕嘆息。

    因為她喜歡他。

    即使她并不想承認,她的身體也在對他釋放著信號。

    她喜歡他,想要他。

    想要與他相伴,與他繁衍。

    白露緩緩扭動蛇身,纏繞住他。

    對于那兩條雄蛇的攻擊和纏繞,他總能靈敏躲過。

    可她的纏繞,他卻從來都躲不過,哪怕她的速度放得再慢。

    白露纏繞著他,讓他躺下,露出肚皮。

    烏風很馴服地照做。

    這對狼來說是臣服的姿勢。

    身為曾經的狼王的他做起來,卻毫無猶豫。

    白露低頭親他,蹭他。

    他們親密了很久。

    她親他的狼腦袋,也親他變成半獸人后的人臉。

    她與他在有著打斗痕跡的草地上糾纏。

    她放下心里所有雜亂的想法,只注視著他,纏繞著他。

    與他度過這個令蛇躁動的繁殖季。

    天氣漸漸轉涼,白露不愛下水了。

    她離開了水潭邊,前往林中。

    烏風跟在她身旁,且更多地維持著狼形態,隨時用自己厚實的毛發為她取暖。

    他的腹部隱隱有些下墜,但在厚實的毛發下看不出什么。

    只有烏風自己能感覺到異樣。

    烏風隱隱意識到,自己懷孕了。

    雖然這很離譜,但這真的發生了。

    在一個蛇類的繁衍季后,他懷上了他的雌性伴侶的孩子。

    他至今沒敢把這件事說出來,沒敢告訴她。

    他一直以為,只要是她入他,就不算交酉己,他可以長久待在她身邊。

    可是,如果他們都成功繁衍后代了,那這還不算交酉己嗎?

    烏風不敢說,怕說出來就會永遠失去她。

    前方的白蛇忽地停下,烏風忙上前,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腰身,問:

    “累了嗎?要不要休息會?我去為你捕食。”

    一起生活了幾個月,烏風也大致了解了她的進食規律。

    她每次都要將食物完全消化、并休息一段時間,才會再度進食。

    她上次吃了幾條魚,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白露順手摸了摸他的大腦袋,思索了會,道:

    “我跟你一起去,狩獵一只大體型的獸類。”

    天氣越來越冷,她已經不太想動了。

    必須在溫度徹底降下來之前,大吃一頓,然后找個地方過冬。

    雖然白露沒有冬眠的習慣,但在最冷的時候,她還是會找個地方安靜待著,直到嚴寒結束。

    “大型獸類……”

    烏風想到了一個地方,他帶著白露前去。

    穿過森林,烏風在一叢灌木后停下。

    看了看前方吃樹葉的大象群,他回頭問白露:

    “是這個嗎?”

    并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白露:“……”

    她目測了下那大象的寬度,再低頭看了看自己蛇尾的粗細。

    她轉身就走。

    烏風忙跟上。

    “是這個不合你胃口嗎?那再換一種,長頸鹿怎么樣?”

    “……普通的鹿就可以。”

    白露無奈。

    她并不像狼一樣可以撕咬獵物,即使她的半獸人形態有豐富的牙齒,她也不擅長咀嚼。

    她更習慣于將獵物整個吞下。

    她能吞下一頭鹿,但可吞不下大象或長頸鹿。

    而烏風想的是,他能將肉撕下來,一塊塊喂她。

    這是身為伴侶的他該做的。

    但顯然,白露現在還不考慮這樣的投喂方式。

    最終,捕食對象確定為鹿。

    烏風跟在她身旁,仔細分辨著空氣中的種種氣味。

    快入冬了,他需要為他挑食的伴侶和腹中的孩子準備足夠多的食物。

    第178章 公狼產崽產蛋

    烏風親眼見到自己的蛇族伴侶那驚人的食量。

    一頭成年雄鹿, 她直接整個吞了。

    白露以原形在地上躺了會,饜足地長嘆一聲。

    隨即想起什么,回頭看向一旁呆立的大黑狼。

    又看了眼自己鼓鼓的蛇身。

    “……”

    她好像把獵物全吃了。

    這也不能怪她, 是他讓她先吃的, 她就……吃了,吃完了。

    如果是平時狀態下的她,她不介意再去抓個獵物補償他。

    但她現在吃得太撐了, 別說是狩獵了, 連動都不想動。

    只能勞煩前狼王自己去狩獵了。

    白露懶洋洋地想著。

    烏風走到她面前,低頭用狼腦袋關懷地蹭了蹭她。

    白露靜靜趴著歇息, 偶爾探出蛇信舔舔他的嘴。

    她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

    在野外吃這么撐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如果遇到襲擊, 她將難以動彈,毫無還手之力, 大概只能將食物吐出來逃生。

    此時, 還有只更危險兇猛的大黑狼在他身邊。

    白露驚訝自己對他的信任程度居然達到了這種地步。

    她信任他不會傷害她。

    甚至認為他會保護她。

    這就是伴侶的感覺嗎?

    白露抬起銀白蛇首蹭了蹭他的下巴,對他道:

    “我需要找個山洞休息, 以及……過冬。”

    “好,我知道這附近哪里有合適的山洞, 我帶你去。”

    烏風說著, 看向她撐得比蛇尾其他部分大幾倍的蛇身,猶豫思索著道:

    “你爬到我身上來, 纏著我,我背你走。”

    白露輕笑。

    她倒也不至于撐到連路都走不了。

    “不用, 慢慢走就行。”

    白露抬起上身,變化為人身蛇尾的半獸人形態。

    銀白的長發灑下,幾乎及地。

    烏風立刻將腦袋湊過去, 讓她能夠扶著借力。

    并一路上為她清除路上的碎石和樹枝。

    烏風帶著她來到最近的山洞。

    這個是天然巖洞,洞口不大,且正好向陽,內部干燥寬敞,很適合過冬。

    白露進去看了看,也覺得這個洞穴不錯。

    比她以前過冬時隨便找個地方鉆著的好多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烏風都在認真布置著他們的巢穴。

    他帶回來許多干草,將洞穴地面鋪上厚厚一層。

    還帶回了處理過的獸皮,鋪在白露睡的位置。

    布置完洞穴后,他也常常外出,似乎是在忙碌著什么。

    直到氣溫驟降,將要下雪的時候,他才停止外出,返回洞穴中。

    他用石塊封住洞口,只在頂部留了一道透氣透光的縫隙。

    他返回白露身邊,以狼形態擁住她,將她攬入暖烘烘的懷里。

    白露在他的懷抱中翻了個身,用臉蹭了蹭他厚實的毛發。

    先前她吃下的鹿也已經消化完畢,身體沒那么沉重,這頭鹿帶來的能量足夠讓她度過一整個冬季。

    以往過冬總是無聊的。

    需要忍受著不討蛇喜歡的寒冷,盡量減少活動,降低能量消耗。

    一些蛇族也會在冬季來臨時聚眾取暖。

    但白露不喜歡那種感覺。

    今年是個意外。

    她第一次跟其他的獸人一起過冬。

    這甚至還是個狼族獸人。

    埋在他溫暖狼毛中的感覺很舒服,和以往那些孤寂冷靜的過冬體驗完全不同。

    白露不自覺探出些許舌尖,捕捉他的味道。

    總覺得他這段時間也比以前更甜了。

    那是種近乎于柔和的味道,很少會在這樣有強大攻擊力的雄性獸人身上出現。

    白露碧綠的眼睛在黑暗中轉動,忽地道:“我們來做吧。”

    擁著她的大黑狼微怔,粗壯的狼尾掃過后腿,又忽地停滯。

    過了一會,他才道:“好,不過得輕一點。”

    白露覺得有趣。

    曾經威風凜凜的狼王,什么時候開始怕疼了?

    居然還要她輕些疼愛。

    以前可是還喜歡被她抽打來著。

    白露并非不顧伴侶體驗的雌蛇。

    聽他這么說,她輕笑了聲,便道:

    “好,我輕輕地弄你。”

    于是,大黑狼對她打開了后腿。

    白露正要將尾巴探過去,他卻忽地頓住,出聲叫停。

    “等等,我換個姿勢。”

    在白露疑惑的注視下,大黑狼挪動身體,趴伏在地,緩緩掃動著狼尾,對她露出結實的狼臀。

    “可、可以了。”

    大黑狼在黑暗中對她道。

    白露有些不解,但沒人能拒絕一只趴伏著的公狼。

    她一直很喜歡他這個姿勢。

    也就沒有拒絕。

    只是,他的肚子都要貼在地上去了。

    白露來到他的身后,尾尖抽打了下他不夠挺翹的狼臀,道:

    “抬高點,不許偷懶。”

    縮著身體、肚子都貼到地上的行為,無異于偷懶。

    她只允許他塌下腰,前身貼合于地面,后邊必須給她擺好姿勢翹起來。

    “嗷嗚。”

    大黑狼發出一聲像是歉意又像是撒嬌般的低鳴,很快調整著后腿姿勢,隨之抬高狼臀。

    黑暗中,隱隱還有些腰腹處的毛發垂到地上,在昏暗的山洞中看不明確。

    白露放過了他,沒太在意。

    他的狼毛很長,有時會垂地也無可厚非。

    白露抓住他的尾巴玩了一會,用手指給他草草開拓了下,就換上尾巴。

    蛇本身沒有四肢的,半獸人形態下有了手,但她不太愛用。

    還是尾巴合她心意,也能更操控自如。

    她操控著尾巴也操控著他。

    在有著低低狼嚎的山洞中,她俯下身,伏在他背上,擁住他毛絨絨的脖子,與他回過頭來的狼首接口勿。

    他們的冬日鍛煉持續了許久。

    蛇身足夠長的好處是,白露能站在他身前,看著她的尾巴入著他。

    巨大的狼首低伏著,狼身呈現出完美的趴伏姿勢。

    從這個角度看去,尤為漂亮。

    不過很快,這頭狼就忍不住來舔舐她。

    他熱騰騰的舌頭落在她蛇身的鱗片上,也落在她的腰腹上。

    她伸手抱住他的狼腦袋,被他舔得很舒服。

    她一邊被他舔,她的尾巴一邊用力對他。

    冬日里實在是太適合做這樣的事了。

    外邊萬籟俱寂,正下著雪,白茫茫的一片,不時有寒風呼嘯。

    而洞穴中,一絲寒意也無,溫暖而熱烈,他們彼此相擁,盡情地感受著對方。

    直到精疲力盡,白露才饜足躺下,翻了個身懶懶趴著,不時探出一點舌尖收集消息,很是放松。

    大黑狼明明體力比她好很多,這會竟也累得趴下了,吐著大舌頭直喘氣。

    歇息了一會,身上的熱度漸漸退去,白露又與他抱在了一起。

    只是單純抱著。

    她舒舒服服地埋在他懷里,手撫摸著他厚實的毛發。

    在拂過他鼓鼓的肚子時,她的手忽地一頓。

    不太確定地回去又摸了摸。

    是之前吃撐了嗎?

    白露有些詫異地想。

    黑狼也感覺到她的動作,一雙幽綠的狼眼在黑暗中猛地睜開,身體僵硬。

    他屏息挪動著肚子,悄悄后撤。

    試圖將肚子從她手下挪開。

    白露哪能看不出他的想法,揪住他的狼毛不許他跑。

    “干什么呢?跑什么跑?”

    有沒有一點作為冬季發熱毯的自覺?

    白露重新將尾巴埋進他兩條后腿之間,將他纏了住,把自己固定在狼毛毯上。

    “嗷嗚……”

    烏風很是緊張,悄悄吸氣收肚子。

    但他這么大的孕肚哪里收得住。

    白露察覺到他的緊張不太對勁,卻又想不明白。

    “背著我偷吃了?”

    只是偷吃些食物而已,她又不會怪他。

    她吃飽后本就沒什么食欲,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只要不是非要投喂她就行。

    偷吃在動物界中,也往往有著另一個意思。

    烏風猛猛搖頭,急迫地想跟她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將毛發下的鮮嫩狼尾放到她尾巴上,給她看。

    只被她勒過,沒讓任何別的人接觸過。

    他是干凈的,沒有偷吃。

    “拿開。”

    白露嫌棄地頂回去,揪著他頸部的毛發質問他:

    “你都背著我做了些什么,從實招來。”

    “嗷嗚……”

    他只是背著她……懷了孕……

    烏風背過身趴伏著,將腦袋埋到前爪上,不肯說。

    他越是遮掩,白露就越好奇。

    他不會是吃了只蛇族獸人嗎?

    白露猜測。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他這么心虛的原因。

    并不是所有動物都能成為獸人,獸人的數量其實很有限。

    各種族的獸人之間,都默認不會獵殺其他有靈智的獸人。

    但這并不絕對。

    就像是許多狼族獸人會在狼王之爭中死去一樣。

    有些種族甚至還有著同類相食的習慣。

    就比如蛇族。

    某些雌性蛇族獸人在繁衍期缺乏食物和營養時,甚至會吞吃與她交酉己的雄性來補充能量。

    這是自然的法則。

    如果烏風真吃了個蛇族獸人,白露心中會有些怪異。

    但也不是完全沒法接受。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須跟她坦白。

    “說,這究竟怎么回事?你吃蛇了?”

    白露揪著他的狼耳朵,逼他抬起頭來。

    烏風原本還埋頭躲避著,聽她說吃蛇,他立刻猛猛搖頭,連聲保證。

    “沒有!沒吃!”

    他的伴侶是蛇族,他當然不會吃蛇。

    就連遇到令人不爽的雄性蛇族情敵,他也只是打一頓了事。

    “那……吃蛇蛋了?”

    白露再問。

    烏風更加驚恐,耳朵都立起來了。

    “沒有!絕對沒有!”

    他心虛緊張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明顯。

    白露一瞇眼,命令他“轉過身,肚皮朝上仰躺”。

    作為一頭怕伴侶的公狼,從最初就被她壓得死死的,烏風從不敢違抗她,只能照做。

    白露伸手在他鼓鼓的肚子上摸了摸,竟真隱約摸出了蛋的輪廓。

    “你還敢說你沒吃!”

    白露微惱。

    氣的不是他吃蛋,而是他竟然敢騙自己說沒吃。

    蛋的形狀都被她摸出來了!

    他竟還是整個生吞的!

    “嗷嗚……”

    烏風百口莫辯,急得都快生蛋了。

    但偏偏還沒到時候,生不出來。

    烏風一時不知該慶幸自己現在生不出來,還是該焦急。

    白露見他罪證據在還死不承認,氣得背過身不肯理他。

    烏風悄悄湊過去,蹭她的后背。

    被她狠狠在他臉上抽了一尾巴,將他趕開。

    “嗷嗚嗚……”

    烏風委委屈屈在她背后刨干草。

    他很想跟她說出實情。

    卻又很害怕她知道之后,就不要他了。

    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

    沒了暖呼呼的狼毛毯,周圍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

    白露不太想動了,漸漸泛起困意。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那頭蠢狼偷偷貼了上來,將她擁在懷中,狼尾也覆蓋在她的尾巴上,給她取暖。

    白露心中還是生氣,狠狠在他攬著她的爪子上咬了口。

    她是無毒的蟒蛇類,但體型大,咬合力強,被她這么咬上一口,哪怕是大體型的獸類也會不好受。

    但背后的大黑狼一聲不吭,任由她咬著,還探出舌頭舔舐著她的肩背,安撫她的情緒。

    白露鼻尖有些發酸。

    她不喜歡他欺騙她。

    可他什么都不跟她解釋。

    她也倔強不肯松口,一直咬著他的爪子不放,直到在溫暖包圍中睡去,也沒松口。

    不知過了多久,她咬著的爪子不見了。

    身旁的狼也不見了。

    她身上蓋著厚厚的獸皮毯子。

    白露忙從獸皮下爬起來,環視四周。

    先確認他確實不在洞穴中,又看了眼自己粗細均勻的尾巴,確認自己沒在睡夢中把他吞下去吃了。

    不在洞穴里,當然也沒在她胃里,他出門了?

    白露游到洞口,確實發現了擋著洞口的巖石有被動過的痕跡,角落有些許積雪。

    外邊還下著雪,他在這時候出去,是去狩獵了嗎?

    白露知道狼族不能像她一樣吃一頓管幾月,不能靠之前吃的食物和身上的脂肪熬過整個冬天。

    他肯定是需要在冬季出去狩獵的。

    但他什么都沒跟她說就離開了。

    這讓她格外擔心。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出門多久了,他遲遲沒有回來。

    冬季動物們鮮少外出活動,想找到獵物并不容易。

    而且漫天風雪,很容易迷路。

    他只有一匹狼,沒有族群……他或許會凍死在外邊。

    白露越想越擔心,終是用力推開擋住洞口的巖石,游了出去。

    迎面而來的風雪幾乎將她瞬間凍僵。

    白露忍住寒意和返回洞穴的本能渴望,掃視著外邊白茫茫的大地。

    雪下得太大了,早已將足跡掩埋。

    白露只能探出蛇信,尋覓著雪地中殘余的氣味尋去。

    無法恒溫的蛇尾游走的雪地上,格外的冷,仿佛血液都要被凍僵。

    雪花在她的睫毛上結成了厚厚的霜。

    白露從未在冬日里出門過,尤其是這樣的風雪天氣。

    蛇類本就不適應嚴寒,哪怕體型龐大如她,在這種天氣里出門,也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但她想著,或許他遇到危險了呢?

    或許他需要她呢?

    先前進食消化所得的能量正快速消耗著,供應著這具身體正常活動。

    白露并沒有在風雪中走太久,很快氣味的最終目的地。

    這是一個洞穴。

    離她所在的洞穴不遠,但相當簡陋。

    連堵著洞口的都是普通的雪和泥土。

    白露確認烏風的味道就在里面,于是在雪中掏了個洞,鉆了進去。

    這個洞穴內部也小上很多。

    一進入洞穴,白露就看到大黑狼頭環著尾、蜷縮在一堆干草上躺著。

    大黑狼也聽到了動靜,錯愕抬頭看來。

    一雙狼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白露擔心了他一路,卻見他舒舒服服躺在洞穴草堆上,頓時來氣。

    “好啊!拋下我跑出來,在這里舒服著是吧?”

    忽地,白露嗅到了些許血腥味,滿腔的怒火戛然而止。

    他……受傷了?

    白露忙游到他身邊,去查探他的情況,銀白的長發垂落而下,帶著霜凌。

    烏風愣愣看著她頭發上的冰凌。

    那樣美的發,卻被凍結在一起,手臂的皮膚更是被凍得白透發青……

    她那么怕冷,卻為了他在冬日冒雪中出門。

    烏風眼眶發酸,熱燙得眼前迷糊。

    “嗷嗚,嗷嗚……”

    他嚎叫著將她攏入懷中暖著,探舌舔舐她發絲上的冰凌,一邊舔一邊嗷嗷叫,心疼得不行。

    白露直到落入暖乎的懷抱,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冷。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吐出一口寒氣來。

    忽地,她的指尖被什么小而軟的東西碰了下。

    白露詫異低頭看去。

    在他腰腹處的毛發下,看到了一只小小的……剛出生的小狼崽,黑色的。

    白露愕然睜大眼。

    又有一只純白的小狼崽探出腦袋,搖搖晃晃地湊過來,用粉色的小鼻子在她指尖嗅了嗅,舔了舔,像是熟悉著她的味道。

    白露再往里看去。

    還有只黑白相間的小狼崽,同樣小小的,本能地來親近她的手。

    在這些小狼崽下方,還有一窩蛋……

    像是蛇蛋的模樣。

    白露呆住了。

    完全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這個洞穴中沒有其他狼的氣味,小狼崽身上也只有他一頭狼的味道,她一定會懷疑他背著她跟別的狼生崽了。

    也正因為狼崽身上只有他的味道,還有這不知為何出現的蛇蛋……

    兩者組合在一起,弄得她很迷糊。

    “這是怎么回事?”

    白露呆呆問他。

    烏風見藏不住,只能說出事情。

    “這是我生的,我們的孩子……”

    他眸中帶著濃濃的愁郁和難過。

    她都知道了,她要離開他了。

    烏風悲傷而痛苦地想著。

    他只希望她能再多停留久一點,至少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他想要給她取暖。

    白露呆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狼崽,蛇蛋……公狼……

    怎么看都很離譜啊!

    但這又真實地發生在她面前。

    他給她生了三只小狼崽和一窩蛋。

    她剛剛聞到的淺淡血腥味,或許也正來源于他的懷孕生產。

    他先前隆起的肚子也有了解釋。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還要偷偷跑出來生。

    嚇壞她了。

    烏風難過地看著她,為她舔干凈發尾最后的冰凌,道: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不想讓你知道。蛇族有了幼崽后就不再需要伴侶,將會與伴侶分道揚鑣,我……我不想跟你分開……”

    他本想偷偷把孩子生了。

    但他沒想到,她會冒著風雪出來尋他。

    這樣冷的天氣,她連體溫都無法維持,卻出來尋他。

    他差點害了她。

    烏風自責得牙關緊咬,幾乎想要咬死自己。

    白露終于知道他不告而別跑出來的原因。

    這原因真不知道該讓她說什么好。

    她氣得咬牙。

    “你!你但凡跟我說一聲,也就不用出來!”

    他們原本所在的洞穴更干凈寬敞,還有保暖的獸皮,洞口的防風也更好,更暖和。

    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些冷硬的干草。

    他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產崽!

    干草……哈,干草,這個洞穴是他在入冬之前就準備好的。

    專門準備在他們的洞穴不遠處,連草都鋪好了。

    他那時就懷著孕,那時就決定偷偷跑出來產崽。

    白露什么都想通了,一時氣惱得不行。

    說什么蛇族有了幼崽后,就不需要伴侶。

    她若要離開,她早就離開了。

    又怎會在繁衍季后還跟他生活在一起。

    她還與他在洞穴中恩愛。

    對了,那時他就懷著崽子。

    還求她輕些弄他。

    但就是不肯說出實情。

    “你真是……我咬死你算了!”

    白露一口咬在他胸膛上。

    他悶哼了聲,依舊沒推開她。

    忽地,白露嘗到了一絲甜意。

    她以為自己給他咬出血了,錯愕退開,卻發現舌尖的甜意并非血的腥甜,而是另一種很陌生的味道。

    卵生的蛇族不明所以,問他:“這是什么?”

    烏風面上微燙,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乳,小狼崽需要乳汁,我產崽后就泌乳了。”

    公狼當然也有孚乚頭。

    只是如所有雄性生物的孚乚頭一樣,那只是個裝飾品,并無實際作用。

    但在他生完崽子后,小狼崽本能地在他身上尋覓食物。

    然后,他的身體就自發地產乳了。

    “哦,哦。”

    卵生蛇族不明所以,大感震驚,收獲了新知識。

    洞穴內再度安靜下來。

    白露躺在他懷中,跟他一起環繞著崽子們,不時用指尖戳一戳小狼崽的腦袋。

    小狼崽們小小的,身上的毛特別軟,眼睛還沒能睜開,只會本能地尋覓著氣味。

    他將它們喂得很好,每一個都圓滾滾的。

    除了狼崽之外,還有五顆蛇蛋。

    蛋殼都是純白或純黑的顏色。

    可以想象,孵化出來的小蛇也會是純粹的白或者黑,就跟她的鱗片和他的毛發顏色一樣。

    會很漂亮。

    白露還是覺得不太真實。

    他們居然會有孩子,還是他生的。

    大黑狼還在舔她的背,像是想把下半輩子舔不到的都舔回來。

    “別亂動了!”

    白露探手拍了下他的腦袋,讓他停下。

    她還沒走呢。

    他一副要喪偶了的模樣。

    “嗷嗚嗚嗚……”

    大黑狼難過地用吻部來蹭她的臉。

    白露頓了頓,抱住他的狼腦袋,與他交換了一個吻。

    她輕嘆了聲,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

    “好了,我不會走,至少開春前不會走……”

    至于開春后……

    白露也沒法確定。

    狼的繁衍季跟蛇族相反。

    蛇族喜歡在最炎熱的夏秋季節繁衍。

    而狼則是的春冬繁衍。

    他現在剛產下狼崽,當然不會想著繁衍。

    但等到了開春,白露也不確定他的想法會不會變。

    他畢竟是頭狼,一頭公狼。

    在繁衍季的影響下,他或許會想要競爭狼王之位,要狼類伴侶,組建自己的族群。

    白露點了點那幾只小狼崽的鼻子。

    或許,幼崽能絆住他的腳步,讓他不得不停下來照顧它們。

    蛇族幼崽破殼就有獨立生存能力。

    而小狼崽往往需要一年才能學會捕獵,期間還需要父母的教導。

    以狼族的照顧幼崽的習性,他或許還會再照顧一年幼崽。

    那么一年后呢……

    第179章 狼的求偶期

    突然多了一窩幼崽還有一窩蛋, 這是會讓所有新手父母都手足無措的事。

    尤其他們一個是并沒有照顧幼崽習性的蛇族,另一個是公狼。

    烏風倒是適應得很快。

    畢竟是自己懷、自己生的,很快就又當爹又當媽地照顧起孩子。

    一邊給小狼崽喂奶, 一邊孵化蛇蛋。

    至于白露, 她至今只學會了跟幼崽大眼瞪小眼,以及被幼崽咬手指。

    剛發現小狼崽啃她手指時,烏風很生氣, 很兇地教訓了一頓小狼崽。

    但狼崽們還太小了, 智商有限,又天性好奇, 對給予了它們另一半血脈的白蛇媽媽有著天然的親近,總忍不住去跟她貼貼啃啃咬咬。

    “嗷嗚嗚——”

    烏風喉中發出低沉的吼聲, 訓斥屢教不改的小崽子們。

    白露攔住他。

    “沒事,它們咬得不疼。”

    這樣的啃咬似乎是小狼崽們探索世界的方式, 并不是真正地咬, 更像是在跟她玩。

    但在烏風眼里,她、尤其是她的手, 似乎是什么很脆弱的東西。

    他強行將她的手攏進胸膛的厚實狼毛里,不給那些不知輕重的小崽子接觸到的機會。

    烏風貪戀著她還留在他身邊的片刻溫暖。

    不想與她分離, 更舍不得她遭受半點傷害或不愉悅。

    他也很擔心她會厭煩孩子。

    蛇類本身就沒有照看幼崽的習性。

    若非現在是冬天, 他不會把孩子們跟她放在一起,不會讓孩子們打擾到她。

    “你要睡會嗎?”烏風問她。

    白露搖搖頭。

    他身上的溫暖可以降低她的困意。

    她并不困, 也不想睡覺。

    怕自己一覺醒來他又消失了。

    對于這幾個他親生的小幼崽,她也有著許多好奇。

    就算是看它們睡覺喝奶, 她都能看上許久。

    烏風見她一直盯著看,終于忍不住問:

    “你要喝點嗎?”

    白露:“?”

    烏風面上微燙,也有些不太自在。

    狼崽們還在吃著, 但分一個給她完全沒有問題。

    狼一胎通常會產4-7個幼崽,為了同時哺乳這么多幼崽,它們身上長著4對孚乚頭。

    這次需要哺乳的狼崽只有3只,剩下5個都是沒破殼的蛇蛋。

    他還有很多可以給她。

    “你可以試一下,不過有些還沒通過,需要你來才行。”

    烏風小聲道。

    卵生的蛇怎么可能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白露轉過頭,堅決不吃。

    但在烏風變為獸人形態,將他精心準備的食物捧著送到她嘴邊,她還是背叛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烏風以為她是嫌棄他獸形態毛多,所以特意變化了形態來喂她。

    他分開膝蓋跪坐在她身前,捧著自己俯身喂她。

    狼有四對,變成人形態后,就只剩兩個,少了大半。

    這兩個還因為位置太靠前,沒被幼崽通過。

    作為一條蛇,白露只會囫圇吞咽,不懂得別的進食方式。

    白露睫毛微顫著,被他擋住空氣,憋得幾乎無法呼吸。

    舌尖嘗到甜味的瞬間,她長松了一口氣。

    累得滿頭大汗的烏風也松了口氣,終于不堵了,暢快了。他知道她不擅長吸食,怕她吃不到,幾乎都他手動給她喂食,累得夠嗆。

    這樣的食物對蛇族來說還是太奇怪了。

    白露只喝了些補充水分,就撇過頭將他推開。

    些許乳白從她嘴角擦過。

    烏風見了,忍不住低頭舔舐。

    “嗚。”

    “嗷嗚。”

    小狼崽們奶聲奶氣叫著,扒拉著狼爸的大尾巴。

    烏風一尾巴將它們掃開,專注清理著伴侶嘴角的痕跡。

    直到白露聽到狼崽們餓得叫喚的嗷嗷聲,才把他趕回去奶孩子。

    烏風只得依依不舍地回去照看孩子。

    他再度變回獸形。

    獸人形態胸膛那一對,是他專門給她留著的。

    至于幼崽們,乖乖喝下面那幾對的去吧。

    三只小狼崽埋進他腹部的狼毛下,咬著大口進食,還齊齊搖晃著尾巴,吃得很賣力。

    白露看著這三個越長越壯實的小狼崽,很擔心他的身體受不受得住。

    冬天缺乏食物,他又要奶三個幼崽。

    長此以往,他的身體肯定會快速消瘦下去。

    小狼崽們長得飛快,幾乎一天一個樣。

    眼睛也早已睜開。

    除了黑色那只是隨了他的琥珀色眼睛,另外兩只都是跟她一樣的碧綠眼睛。

    蛋還遠沒到孵化的時候。

    烏風日復一日地孵著蛋,奶著孩子,不時還要擔心她口渴,硬要喂她幾口。

    他也確實消瘦了。

    只是因為他體型大,身體健壯,又有著厚實的毛發,看起來并不明顯。

    冬季還未過去,但風雪已經停了,外邊是難得的晴天。

    白露站在掏開了個雪洞的洞口眺望,心中有些猶豫。

    烏風緊張地跟在她身后,將她的尾尖叼在嘴里,嗚嗚叫喚。

    三只小狼崽聽到動靜,也從窩里跑了過來,在她尾巴旁玩鬧,一起嗚嗚叫。

    白露回頭看這一大三小的狼,心中難以抉擇。

    “別走,”烏風哀哀看她,“雪還沒化,外邊冷,別走。”

    但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好的天氣了。

    雖然溫度還是很低,但出了太陽,沒有風雪。

    就算出去,也不至于被完全凍僵。

    白露想,她可以嘗試出去狩獵,給他帶回些食物。

    哺育幼崽對他的身體消耗太大了。

    他需要食物補充能量。

    不然接下來一個月會很難熬。

    見他滿眼哀求地勸她不要走,白露也很猶豫。

    “可是,沒有食物……”

    “食物?”

    烏風以為她餓了,趕緊道:

    “我去狩獵,你在洞穴里等我回來,我很快就會帶回食物。”

    他用腦袋將她推回干草堆上,又叼起三只小狼崽,放到她懷里。

    隨后轉身就走,出了洞穴。

    離開洞穴后,他還在外邊刨了些雪,將洞口重新堵上,不讓冷風吹進去。

    白露聽到他飛奔遠去的腳步聲。

    他走得太急,她叫都沒能將他叫回來。

    她低頭看向懷里的小狼崽,一時有些無措。

    她沒照顧過幼崽。

    而且她可沒法給幼崽取暖,還有蛋也是……

    白露摸了摸干草堆上的蛋,表面還是溫的。

    還好,沒冷掉。

    蛇蛋對孵化的溫度要求不高,但也不能完全冷下來。

    白露趕緊用尾巴圈住蛋,將身體盤起來。

    又將幾只小狼崽抱起來,一起放了進去,放在蛋上。

    隨后她俯身伏下,用身體覆蓋在它們上方,給它們保溫。

    她沒法用體溫給它們取暖,只能用這種辦法保溫,防止它們挨凍。

    白露一直注意著洞口的方向,但直到天黑,他也沒回來。

    這讓她很擔心。

    冬日里食物稀缺,狩獵困難。

    若僅僅是沒狩獵到獵物還不算太糟糕,她怕他遇到危險。

    到處都是雪,看不清路面,她怕他失足跌落山崖,怕他踩空了跌入冰湖,亦或者是遇到了冬日外出狩獵的狼群……

    在食物極為稀缺的時候,同類也會互相殺戮。

    狼群殺死游離在外的孤狼,既能獲得食物,又能減少冬日狩獵的競爭對手。

    白露一整晚都忐忑不安。

    小狼崽也似乎感應到她的情緒,即使餓壞了,也只嗚嗚了幾聲,在發現沒有食物后,就安靜趴著,節省體力。

    白露憐惜地摸了摸它們的小腦袋。

    第二日清晨,洞口傳來些許動靜。

    白露猛地抬頭看去。

    嗅到了烏風的味道,還有陌生的血腥味。

    她下意識直起身,正要去查看。

    烏風已經拱開了洞口的雪,并將一頭沉重的獵物拖了進來。

    他記得她喜歡吃鹿。

    他帶回了一頭鹿。

    “嗷嗚~”

    烏風雙眼亮晶晶的,昂首呼喚著她,邀請她來進食。

    他自己則走上前,接替她的位置,孵蛋和給狼崽喂奶。

    狼崽們早就餓壞了,一見他回來,就往他肚子上拱。

    烏風只得側躺下,讓它們喝奶。

    他看眼賣力喝奶的三只狼崽,又偏頭去查看蛋的情況,見它們都暖呼呼的,這才放下心。

    他帶著吃奶的狼崽們挪動身體,將五顆蛇蛋圈起來,繼續孵化。

    白露圍著他查看了一圈,確認他沒受傷,身上血腥味都來自獵物,她這才重重松了口氣。

    她伸手抹了把大黑狼的腦袋,又揉了揉他的耳朵,隨后俯下身抱住他的腦袋,將自己的身體貼了上去。

    “嗷?”

    烏風很想跟她親近沒錯了,但她應該餓壞了,該去吃東西才對。

    烏風用腦袋輕拱她。

    她并不動,反而湊過來親他的狼嘴。

    烏風頓時被親得狼瞳渙散,不知今夕是何夕,身后的尾巴興奮拍打著地面。

    直到小狼崽們吃飽喝足,挨在一起睡去。

    烏風也從被親得迷糊的狀態回過神來。

    他趕緊用腦袋拱了拱她,催促著她去進食。

    她卻道:“你快去吃,我來看著孩子們。”

    他是將獵物完整帶回來的。

    白露想,他一定還沒吃東西。

    雖然她也不明白,他為什么不當場進食,還要費這么大的功夫,將獵物從大老遠拖回來。

    烏風確實餓了。

    他急著給她帶回食物,并沒有時間填飽肚子。

    看了眼懷中孩子哺乳期的幾只小狼崽,他猶豫了會,還是起身,走向獵物。

    狼的進食不同于蛇那樣整個吞下,而是一口口撕咬。

    擔心獵物的血將本就不大的洞穴弄臟。

    烏風還是將獵物拖到了外邊的雪地去吃。

    他只吃了一部分,就返回洞穴,讓她去吃。

    為了她能出門方便,他將路上的雪都掃開了。

    屬實用心良苦。

    但白露不想動。

    “我不餓。”

    她道。

    “不餓?”

    烏風不解。

    不是她說想要食物的嗎?

    還是說她不想吃鹿了,想要別的?

    正疑惑著,她就叫他過去。

    “你快回來,我冷。”

    烏風不敢耽擱,趕緊上前,用身形龐大、毛發厚實的狼形態將她擁入懷里。

    接下來幾天,她也沒有要出門吃東西的模樣。

    烏風很擔心,將凍硬了的鹿拖進來,拖到她面前,她也不吃,反倒讓他拿走。

    烏風沒辦法,只能將鹿又拖出去,用雪埋著冷藏。

    隨后他回到洞穴,變回獸人形態,用之前相似的方式,擠了更多喂她。

    “夠了!”

    白露剛探出頭說了聲,就又被他堵住了口。

    吃飽喝足的大體型公狼果然乃量足,白露被逼著喝了一個月的乃。

    他每次給狼崽喂完,就要轉換形態給她喂。

    還一臉擔心的表情。

    仿佛她不喝奶,就會跟小狼崽一樣被餓壞一樣。

    白露欲哭無淚。

    她是蛇啊。

    哪有蛇是被狼用奶喂養的?

    白露感覺自己要被他喂成奶蛇了。

    但喝得多了,倒也漸漸喜歡上了那個味道。

    有時她睡迷糊了,還會本能地探出蛇信去尋。

    烏風也總會讓她喝到。

    照顧她比照顧幼崽還細心。

    一個冬天過去,烏風吃完了埋在雪下的那頭鹿。

    而她和狼崽們,也都被他用奶喂得白白胖胖。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孵化了半個冬天的蛇蛋也終于破殼。

    三白,兩黑。

    跟白露預想的一樣漂亮,鱗片細密美麗,沒有一絲雜色。

    小狼崽們對新的血親們很好奇。

    它們和這窩蛋在一起待了一個多月,一起待在狼爸肚子里的時間更長,記得它們的味道。

    小蛇們同樣對這三只跟它們完全不一樣的四足毛絨絨很好奇。

    它們身上的味道和血脈的聯結,讓它們知道,它們是彼此的血親,是血脈相連的姐妹和兄弟。

    卻又長得完全不同。

    一方像媽媽,一方像爸爸。

    小幼崽們還在互相試探,這個嗅嗅,那個探探蛇信,熟悉著彼此。

    烏風卻心情越發沉重。

    冬天已經過去,天氣轉暖。

    洞口的冰雪逐漸消融,地上長出了嫩草。

    她……也要離開他了,離開他們一家。

    白露走到洞口,外邊的太陽暖洋洋的,灑在身上格外舒服。

    溫暖的陽光給她身上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美得炫目。

    而烏風膽戰心驚地跟在她身后,根本不敢離開她半步。

    小蛇們探頭探腦。

    小狼崽們也被洞外明媚的陽光吸引,追趕打鬧著跑向外邊。

    白露回頭看了眼他們全家度過大半個冬天的狹小洞穴,笑著輕嘆了聲。

    “也是該離開了。”

    烏風心慌意亂,他耷拉著狼腦袋跟著她,完全不知該怎么辦。

    白露離開洞穴,進入春光明媚、萬物復蘇的森林。

    一家子或大或小的狼跟在她身旁。

    小蛇們四處游走。

    白露走了一會,發現今天的大黑狼沉默得過分。

    她回頭看他。

    見他低垂著狼腦袋,追隨著她的蛇尾,模樣十分可憐。

    “怎么了?”

    白露疑惑問:“春天來了,不高興嗎?”

    “嗷嗚……”

    烏風難過得快要哭出來。

    他走上前,蹭她的腰身,蹭她的手,哀哀祈求。

    “求你不要走……你若不喜歡,我可以不打擾你,只安靜跟在你身后,求你別趕我走。”

    “你在說什么啊?我什么時候趕你走了?”

    白露不解,摸了摸他的腦袋,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你真的不會趕我走嗎?允許我悄悄跟著你?”

    烏風小聲問。

    跟就跟,為什么還要悄悄跟著?

    弄得跟尾隨一樣。

    白露還未回答,烏風先發現了不對。

    他低頭數了數腳邊的小狼崽。

    一只,兩只,三只,沒錯。

    但……小蛇們呢?!

    烏風驚恐地立起了狼耳。

    他把小蛇們弄丟了!他把她的幼崽弄丟了!

    “嗷嗚嗚嗚……”

    烏風慌亂看了看坐在石頭上歇息的她,又看了看后邊的森林。

    他低頭將小狼崽都推到她尾巴旁邊,囑咐它們別亂跑。

    隨后對她道:

    “我去找小蛇,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我們的孩子都帶回來!”

    他說著轉頭就走,循著氣味找去。

    “哎——”

    白露本想叫住他,見他這么擔心,又止住了話。

    既然他想去找,那就讓他去找吧。

    他們剛走出洞穴沒多遠,外邊冰雪消融,空氣清新,味道很好辨認。

    不一會兒,烏風就將四散走失的小蛇們叼了回來。

    一條都沒少。

    他將小蛇們放到她身前的草地上,長舒了一口氣。

    見小蛇探頭探腦又想亂跑,烏風直接一爪子過去,擋住它們的去路。

    低頭嗷嗚叫著訓斥。

    小蛇們被訓得縮回腦袋原地繞著圈。

    白露靜靜看著,并未出聲。

    接下來的兩天里,在烏風的仔細看護下,幼蛇們還是走丟了十多次。

    烏風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把它們找回來。

    次數多了,他也意識到了什么。

    或者說他早就意識到了,只是本能地不想讓自己的幼崽離開自己身邊。

    所以他一次次把它們找回來,想改變它們的想法,讓它們留下。

    但它們還是再一次地離開了。

    他什么也沒能改變。

    他改變不了蛇族天生的習性。

    他阻止不了他的幼崽離開。

    也阻止不了他的伴侶離開……

    他痛苦得心臟幾乎撕裂,仰天發出一聲聲絕望的狼嚎。

    白露不知該怎么安慰他。

    她沒見過自己的父母,出生后就跟兄弟姐妹們分開。

    盡快分開才是對的。

    蛇類有吞吃同類的習性。

    若是在一起待得久了,缺乏食物,感到饑餓,更弱小的那方就會淪為食物。

    獸人結合生下的幼崽會更聰明一些。

    在有得選擇的情況下,不會主動對同胞動手。

    也就更清楚應該盡快分開。

    它們離開了,開啟了屬于自己的生活。

    獨留以家庭為單位群居的狼痛苦萬分。

    就連三只小狼都被悲傷的情緒感染,顯得很是低落。

    白露靜靜站在大黑狼身后,陪伴著他。

    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夜。

    第二日,他身上開始散發出獨特的香氣。

    白露嗅著感知到的味道,錯愕地睜大眼。

    這是狼的求偶信息素。

    他在冬天生下了一窩幼崽,她原以為他今年春天不會再進入繁衍期。

    但五個蛇寶寶的離開,于他而言相當于失去了五個幼崽。

    一次失去大量幼崽,這促使他進入了求偶期。

    渴求交酉己繁衍,孕育新的幼崽。

    白露唇色微白,一時不知該不該離開。

    兩族的習性差距太大,他們的結合注定沒有結果,反而會給他帶來痛苦。

    這也是獸人間不推崇異族結合的原因。

    他受了這次的打擊,或許會清醒過來,選擇離開,去尋找同族的狼,組建新的家庭。

    組建一個……真正正常的、適合他的家庭。

    白露低頭看向身旁的小狼崽。

    年幼的小狼崽忘事快,它們正輕啃著她的尾尖,在她身旁嬉戲打鬧,無憂無慮。

    狼群的群居習性,或許會讓它們愿意接納陌生幼狼。

    如果不接納的話……

    她也可以把它們養大。

    接下來的時間里,烏風格外沉默,白露也沒說一句話。

    最終還是默契地選擇了先去狩獵。

    隨著春回大地,在寒季來臨前遷徙走的動物也回來了。

    森林外的綠意覆蓋的草原上,出現了成群的牛羊馬群,還有鹿群。

    烏風給狼崽們展示了一場完美的伏擊戰術。

    他殺死了一頭成年駝鹿。

    他們一家吃不完一頭這樣大的獵物。

    他本可以選擇更為輕松的獵物。

    卻偏偏選擇了大體型的駝鹿。

    求偶期的雄性總是會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而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白露則選擇了一只兔子。

    她如果吃得太撐,會行動不便,那很危險。

    所以,她謹慎選擇了一只即使吃下去也不會影響她自由行動的兔子。

    冬天來臨之前,她能在烏風面前吃得撐得倒在地上,翻滾肚皮,信任地對他展露出自己最脆弱的狀態。

    但現在,她不那么做了。

    并非防備著他,而是她該靠自己了。

    不能將自己的安危指望別人。

    烏風見她只吃了只兔子,過來邀請她去享用獵物。

    那樣大的駝鹿,他拖動起來也很困難。

    白露拒絕了。

    烏風微怔,陽光下明亮的琥珀色眼睛漸漸黯淡下去。

    他看了看盤踞在小山坡上休息的她,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獵殺的駝鹿。

    還是走過去,撕了一大塊最嫩的肉,帶到她面前。

    白露看了他一眼,還是道:

    “不用了,我已經飽了,不想吃。”

    烏風無措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

    他知道她不喜他把她不吃的食物留在她面前。

    最終,那塊肉還是給了剛學吃肉的小狼崽們。

    小狼崽們在山坡下賣力地吃著肉。

    烏風回到小山坡上,在她身后趴著,神情低落。

    而那只巨大的駝鹿就倒在那里,不被理睬。

    白露心中有些說不明白的煩躁,她回頭對他道:

    “你去進食啊,來我這做什么?”

    他哀哀看著她,忽地低頭,叼起她的尾巴尖端,喉中發出哀傷而低緩的叫聲。

    過了一會,白露才意識到,他在對她求偶。

    他的叫聲太過悲傷,遠不似他當初在她身下時的婉轉甜蜜。

    白露知道,他這只是失去大量幼崽而被激發的生理性求偶。

    白露轉過頭,面著前方,不再看他。

    他的叫聲一直未停,只是更加絕望哀傷。

    過了會,白露道:

    “你應該回去,回你的族群,或者別的什么狼群里也行,去找一個……狼伴侶。”

    烏風含淚無聲搖頭。

    他忽地埋頭將她的尾巴往嘴里吞,被尾尖戳到喉嚨深處,戳得干嘔也不停下。

    舌頭也努力舔舐著她的尾端鱗片,努力取悅她。

    白露忽地抽回了尾巴。

    突然失去嘴中之物的烏風伏在草地上,急促低咳著,偶爾的一兩聲狼嚎嗚咽更加痛苦絕望。

    接下來的一月里,烏風白天教導狼崽狩獵,剩余的時間都安靜跟在白露身后,不言也不語,不打擾她。

    白露依舊能聞到他身上那香甜中帶著苦澀的味道。

    她知道,他的求偶期還沒過去。

    他沒再向她求過歡。

    只是安靜跟在她身后。

    她也知道他被身體求偶激素折磨得很難受。

    他偶爾夜里會偷偷離開,再回來時,滿身冰冷厚重的水汽。

    他在夜里將自己泡在冰冷的湖水里,滿身濕漉漉的回來。

    再安靜趴伏在她身后不遠處。

    白露不知道他都在執著些什么。

    她已經吃了一個月的兔子了。

    為了不讓自己吃得太撐影響行動,以至于她每隔兩天就要吃一頓飯。

    她從來沒這么高頻率地進食過。

    小狼崽們在背風的山坡下睡得真香。

    烏風被求偶期的熱意折磨,又洗了個冰冷的澡,渾身毛發濕漉,被風一吹,漸漸發起了熱,意識模糊。

    他本能地循著味道,靠近她的尾巴,迷迷糊糊蹭了蹭。

    白露感知到尾部傳來的電流般的觸感,頓時僵住。

    不知所措。

    她知道他很想要。

    她還要繼續拒絕嗎?

    背后的大黑狼依戀地輕蹭她的尾尖,灼熱的呼吸落在她的尾巴上,比以往來得滾燙。

    白露愣了一瞬,忽地意識到他的體溫不正常。

    他在發熱!

    白露連忙轉身,快速游到他身旁,查看他的情況。

    生病發熱對任何獸人來都不是小事。

    這很有可能帶走一個獸人的生命。

    “烏風?烏風?!”

    她拍打著他的臉,焦急喚了他幾聲。

    他似是格外迷糊,看向她時目光也呆愣愣的,像是籠罩了一層霧。

    白露趕緊用尾巴將他卷起來。

    想把他帶到背風的山坡下去。

    烏風愣愣看著卷住他的銀白蛇尾,在月光下晶瑩剔透,籠罩著圣潔的銀輝,一如他最初見到的那樣。

    他的呼吸逐漸粗重,身體忽地劇烈抖了抖,顫抖著泄出一聲嗚咽。

    “烏風?!”

    白露以為他出事了,慌忙查看。

    直到感覺到鱗片上流淌而下溫熱,嗅到極致的香甜信息素和其中夾雜的些許苦澀,她才意識到他剛剛是怎么了。

    她一時頓住。

    烏風抬眸哀哀看著她,狼首輕貼她的蛇尾,喉中發出絕望而祈求的嗚咽。

    白露愣愣看著他,手撫上他的狼首。

    還要拒絕嗎?

    他看起來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第180章 愛意至死方休

    白露用尾巴纏繞著他, 安撫著他的情緒。

    他身上的毛發還未完全干透,被風一吹,發起了高燒。

    白露盡可能地將他團團纏繞, 用身體為他遮擋風。

    哪怕僅僅是這樣也能給他帶來極強的刺敫, 他的身體一直在發抖,卻不僅僅是因為冷。

    當陽光灑向大地時,他也在她懷里安靜了下來。

    明明已經困到精神迷糊, 眼皮打架, 卻依舊執著地看向她,強撐著不肯睡去。

    “睡吧。”

    白露摸了摸他的狼腦袋, 抱著他道:

    “我在這里守著你。”

    一句承諾無法讓他完全安心,但他終是抵不住困意, 精神一松,就沉沉睡去。

    幼崽們早早醒來, 跑上山坡, 追逐打鬧。

    在發現她將大黑狼纏得密不透風后,它們好奇地湊過來, 扒拉著大黑狼露在外邊的狼尾,想往她的尾巴纏繞下鉆。

    白露一手按住一只, 讓它們不許搗亂。

    但三只小崽子, 她的手根本不夠用。

    怕他們吵醒了烏風,她從地上撿了根樹枝丟出去, 讓它們去一邊玩。

    小狼崽們立刻被飛出去的樹枝吸引了注意力,飛奔而去, 爭搶著樹枝。

    白露低頭,放松了些蛇尾對大黑狼的禁錮,伸手探他身上的溫度。

    他的毛發已經干了, 但身上還是很燙。

    他對她來說一直是熱的。

    她也沒法確定他是不是還在發燒。

    白露知道,一些狼族獸人生病后,會自己找草藥吃。

    但她身邊這些狼,大的昏睡著,意識模糊,小的還是玩樹枝的年紀,哪里懂得生病該吃什么草。

    思來想去,只能想辦法給他降溫。

    白露將尾尖挪開,在掛著露珠的草地上滾了滾,將尾端的溫度降下來。

    隨后將冰涼的尾尖順著他的狼尾末端塞進去,深入他的體腔給他降溫。

    懷里的大黑狼隱約嗚咽了聲,本能地將她絞緊包容。

    白露想,他的溫度確實很高,幾乎要將她熱化了。

    等到尾尖的溫度被他同化,她準備退出去,繼續借著微涼的草葉降溫。

    在感覺到她要退出時,懷里的大黑狼明顯變得不安起來,強健的肌肉緊繃著,幾乎將她絞殺。

    白露一直以為只有蟒蛇才會絞殺獵物,現在才發現黑狼的恐怖。

    他居然也有著這樣強大的技能。

    好在她有堅硬緊密的鱗片作為防御,不至于真被他絞斷了尾巴。

    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蛇尾尖救出。

    白露剛松了口氣,便聽到昏睡中的黑狼短促低泣了聲,伴隨著絕望的嗚咽,像是夢到了什么極為糟糕且無法挽回的事情。

    白露沒時間探究,只能抱著他的狼腦袋安撫地摸了摸,緊急給尾巴降溫,感覺差不多了就再度塞進去。

    明明之前還差點將她絞殺,緊得要命。

    但在她想要進一步降溫時,他的每一處都松軟了下來,將她迎入,竭力諂媚著她。

    接下來的半天里,白露進行了許多個這樣的來回。

    也經歷了他的一次次絞殺和諂媚。

    他的身體變臉變得比什么都厲害,對她的進入和退出完全是兩個態度。

    時而拼命討好著她,時而又對她窮兇極惡,宛如狼格分裂。

    當正午太陽升至于最上空時,他醒了過來。

    當時,白露剛剛退出。

    烏風睜開眼,感受著空落落的一切,一顆心也隨之空寂。

    若非她的蛇尾正纏繞著他,給予他些許依憑,他或許會在絕望中放棄一切。

    “你醒了?”白露欣喜看他。

    看來她的降溫策略還是有用的。

    只是還需要繼續維持,他的溫度還是很高。

    因為已經正午了,草地上沒露水了,她多花了些時間,才讓尾巴冷下來。

    她將尾尖湊近他,對他道:

    “你別亂動,我給你降溫。”

    烏風被她貼上來的微涼尾尖凍得一哆嗦,錯愕看向她。

    而身體已經比他更先一步反應過來,近乎急迫地迎接她。

    由空轉滿。

    烏風被突然而來的滿足弄得不知所措,幾乎要呻口今出聲。

    用力咬著狼牙,才壓下了到嘴邊的聲音。

    “好些了嗎?”白露問他。

    烏風愣愣注視著她,想起了她剛剛的話。

    這是降溫。

    求偶期的熱朝讓他躁動不安,可他注視著她,只能強壓下所有渴望,安靜得近乎溫順地對她點頭。

    他想要她的停留和觸碰,哪怕只是降溫。

    烏風這“高燒”,一燒就是一整個春季。

    即使狩獵時再威風凜凜、強健迅猛,只要到了她面前,就一副燒得暈乎、被病情折磨得虛弱的模樣。

    他也不主動求她幫他,只安安靜靜地伏在她身邊,睜著狼眼可憐兮兮地看她。

    白露也總會幫他降溫。

    春季結束后,白露發現他的肚子大了起來,發燒的頻率也有所降低。

    他從未對她提及什么,甚至會有意在她面前遮掩著肚子。

    如果不是白露見過一次他懷孕的模樣,怕是真會被他蒙混過去。

    他懷孕了。

    在幼狼們才四個月大的時候,他的肚子里懷上了第二胎。

    他一如既往地教導著幼狼們狩獵,身手不見遲緩。

    只有在來到她面前時,他總會夾著尾巴,表現出一副病弱的模樣。

    這就是發燒了。

    求她降溫治療。

    他始終沒有對她提起懷著的幼崽。

    白露也不知該不該問。

    他們間的對話從春季以來就變少了很多。

    除了一些日常性的交流外,他只有在她身下燒得迷糊時,會叫她“姐姐”,也叫她的名字。

    如果她表現出想跟他談談、說些什么的模樣,他就會變得格外緊張。

    久而久之,白露也就很少主動找他說些什么。

    但他們還是生活在一起,誰也沒有主動離開對方。

    春天,白露陪著他在森林外圍的草原上,看他教導幼狼。

    夏天,氣溫升高,他帶著幼崽陪她前往林中的水潭邊,暫住下來。

    一直這么回避下去似乎也不是個辦法。

    白露知道他懷的是自己的孩子。

    依舊是蛇和狼結合的后代。

    這也就代表著,這一胎也很大可能會有蛇蛋。

    他又將經歷一次離別。

    想到不久的將來要發生的事情,白露就心煩意亂。

    尾巴煩躁地抽打了下地面。

    安靜趴伏在她身后不遠處的黑狼僵了僵,連呼吸都停住了。

    白露忙起身查看他的情況。

    她應該沒有打到他,但把他嚇到了。

    開春以后,他就很不經嚇,每次在她面前都小心翼翼的。

    她的一舉一動、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緊張萬分。

    白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她或許應該為嚇到他而道歉。

    但,道歉只會讓他更緊張。

    白露輕嘆一聲。

    這種情況下,只有一個方法好用。

    “過來。”她對他道。

    他的眼睛亮了亮,立刻爬上前,來到她的尾巴上,塌腰趴伏著,身后的狼尾微抬,輕輕搖晃。

    但白露要的不是這個。

    她的蛇尾將他纏住,挪動著他,讓他更加靠近她的上身,對他道:

    “變成獸人形態。”

    “我很久沒見過你的獸人形態了。”白露道。

    烏風慌亂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腹部。

    狼形態肚子還沒那么明顯,若是變成獸人形態,一切將無法掩蓋。

    烏風喉中發出一聲嗚咽,想要求她。

    但她沉靜的目光讓他清楚,她不會動搖,不會改變主意。

    這種情況下,他只能順從。

    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可能惹她不悅的代價。

    烏風乖乖變成獸人形態。

    長著狼耳和狼尾的強健獸人出現在月色下。

    明明是極為強悍的身軀,此時卻躬身竭力收著腹,努力遮掩著。

    即使如此,孕肚也依舊明顯。

    白露攬住他的腰,不讓他后退。

    有些東西,她必須跟他說清楚。

    “這一胎的小蛇孵出來,它們依舊會離開。”

    白露對他道。

    烏風心知無法隱藏,也放棄了掙扎。

    他低垂著狼首,掩下眸中的痛苦,道:

    “我知道。”

    “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

    白露追問的話語一滯。

    她該問什么呢?

    問他為什么還要懷她的幼崽?

    但,是她將尾巴塞進他,給他降溫。

    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抱他。

    他的整個繁衍期都在她身邊度過。

    還是問他為什么不回到自己的族群?為什么不去找真正適合他的狼伴侶?

    最終,白露只問他:

    “你后悔嗎?”

    “后悔最初來追求我,后悔跟我在一起、懷上我的幼崽嗎?”

    她平靜注視著他。

    烏風用力搖頭。

    他或許為很多東西痛苦不安過,為自己無法改變蛇族的種族天性而絕望過,但他從不后悔。

    狼怎么會后悔追逐月亮?

    她是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她給了他對美的享受,給了他熱情、期待和愛愛,讓他感受到了心臟沉沉跳動的感覺,讓他真正活了過來。

    他只覺得,他們相遇得太晚,能相處的時間太短。

    他想要愛她一輩子,與她相伴一生。

    但這樣的時間,對蛇族來說大概是令人厭煩的負擔。

    “為什么哭了?”

    白露問他,手拂過他的臉龐。

    烏風撇過頭,躲避開,不愿在她面前展露真正的脆弱。

    卻又難以忍耐,最終只能垂首將臉埋進她頸間。

    他并不承認他哭了,他只是……

    “好愛好愛你……”

    他在她頸間緩緩道。

    他只是愛得太難過而絕望了。

    這份注定沒有結果的、無望的愛意。

    夜色靜謐,白露沉默了好一會,手無意識撫過他微微顫抖的背脊。

    “即使之后的每一年、每一胎幼崽,都會給你帶來分離的痛苦,你還要堅持嗎?”

    她問他。

    “直到我死。”烏風輕聲道。

    唯有死亡,能將靈魂泯滅,讓軀體零落,將深刻烙印與靈魂與身體本能中的愛意一起帶走,在寂滅中歸于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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