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道別 今日之后,二人便是陌生人,……
明明打算正月十五一早便起的, 可因著頭一晚的荒唐,陳末娉愣是等到了日頭西斜時才勉強睜開眼。
她先看著拔步床頂發了會兒呆,眼皮實在控制不住地往一塊兒鉆, 就在她翻身準備再睡時,忽地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然后“騰”地坐了起來。
“完了完了,這下遲了, 趕去衙門會不會來不及啊。”
女子一邊嘀咕著,一邊往起來爬。
剛一準備爬起來,她就碰到了一塊硬實的肌肉。
陳末娉低頭一瞧,不是魏珩還能有誰!
她現在看著這死男人就來氣, 如果不是他硬生生把自己弄暈過去, 現下她說不定都從衙門往娘家走了!怎么還會耗在這榻上。
越想越氣, 陳末娉干脆直接給了他肩膀一下, 愣是把男人打得睜開了眼。
魏珩睜眼的瞬間,身子發力,警醒異常, 當看清眼前人是嘟著嘴氣呼呼的陳末娉時,才輕呼了口氣, 重新躺了回去。
“怎么?”
“還怎么!”
陳末娉看他這模樣, 更來氣了, 又給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費那么大功夫, 耽誤我去衙門回府?”
“去衙門回府?”
男人似乎怔了一下,仿佛才反應過來:“今日已經正月十五。”
“那不然呢!”
陳末娉又打了他一下:“還不快些起身沐浴,同我一道去衙門辦事!”
看來昨日暈過去的不僅是她一個人,這死男人體力比她強多了, 后面估計也疲累,身子都沒洗便睡了,甚至也沒幫她擦洗。
現在她身上黏糊糊的,真討厭。
陳末娉抬腳下榻,看見屋內又是滿地的狼藉,已經羞都沒力氣羞了。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也最后一次了,之后她也不會再在這定遠侯府中丟人了。
女子這么想著,一手扶著自己酸痛的腰,一手扶著墻壁,緩緩抬腳朝浴房去。
她全身酸痛,關鍵之處更是麻酥酥一片,肯定又腫了,所以沒有留意到,今日身子與往日比,有什么不同,也沒留意到,地上有幾個扔掉的羊腸,從連接縫隙處溢出了什么東西來。
玉琳在外間聽見動靜,趕忙進屋幫忙。
她進屋瞧見屋中的一切,忍不住還是紅了臉,低著頭,也不敢亂看,急急忙忙扶著陳末娉進浴房擦洗。
把身子沒入浴桶中的瞬間,陳末娉才感覺自己稍稍活過來了一點。
不過也不多就是了,她也不知道那死男人怎么來那么大的勁頭,折騰起來都不帶停的,仿佛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一般。
唔,仔細想想,確實也算是吃了這頓沒下頓。
陳末娉又嘟嘟囔囔罵了幾句死男人,等玉琳幫她擦洗完,重新踏出浴桶。
她實在沒有一點力氣,坐在浴桶邊的椅子上由著玉琳給她用棉布帕子擦身,擦完后起身時,本來女子都要往門外走了,又突然轉過身來,看了浴桶一眼,然后蹙起了黛眉。
“玉琳,你有沒有發現,今日這浴桶的水,好像比往日白了一點點?”
玉琳聽見她的話,順著她的視線去瞧:“好像就是白了點呢。”
不過只有一點點,不仔細瞧根本瞧不出來。
“怎么回事兒啊,這幾日水有問題嗎?”
那她可得提醒一下魏珩,這幾日不要讓魏老太太和魏彥他們用府中的飲用。
“水沒問題啊,燒完之后我都看著呢,沒什么奇怪的。”
想了想,玉琳遲疑道:“夫人,會不會是您的原因啊?”
“我的原因?”
陳末娉仔細想想,尷尬起來:“哈哈,應該就是吧。”
應當就是兩人太荒唐了,所以她比往日更臟,洗完的水比之以前也更渾濁,所以看起來就白了。
她連忙抬腳往出去走:“倒掉倒掉,給侯爺換上新水。”
玉琳應是,扶著陳末娉重新回到臥房時,魏珩剛扣好中衣,緩步往浴房去。
看來他也不是完全沒事嘛,平日都步伐矯健健步如飛的,今日卻如此懶散,肯定也是累著了。
陳末娉輕嗤一聲,喚人進來收拾屋子,這屋子她真是一刻也看不下去了。
聽到主子傳喚,外間的小丫鬟們魚貫而入。
小丫鬟們已經經見過這種場景許多次了,不似第一次時羞臊,麻利地和兩位主子打過招呼,便把屋中物品換洗扔掉。
魏珩進浴房前,睡房已經被收拾一新,看上去干干凈凈沒什么問題,只有還彌漫在屋中的腥/麝氣味,表明了這里曾經發生過什么。
陳末娉急忙讓人打開窗敞敞氣,結結實實呼吸了一口新鮮的涼氣后,才坐在梳妝臺前,讓玉琳幫她梳妝。
等玉琳梳妝的期間,女子又特意打開妝奩,解開小鎖,把放在底層的和離書拿出來又看了一遍。
很好,這次沒有賊人,她的和離書還是完完好好地放在自己手中。
陳末娉特意用了個狹長木匣把和離書裝了進去,這時候,玉琳已經幫她梳好了發髻,敷上了水粉。
“我來吧。”
見玉琳要幫自己點胭脂,陳末娉主動接過胭脂盒子:“最后一次坐在這梳妝臺前,讓我自己動動手。”
這梳妝臺還是她當年嫁過來時家里陪嫁的嫁妝呢,不過太重太沉,她已經不打算抬回陳府了。
陳末娉用指尖沾了一點胭脂,輕輕撲到眼下,精致的眉眼宛如點睛一般多了鮮妍韻味,女子滿意地瞧了瞧,合上盒子,遞給侍女:“行,可以了。”
才遞給玉琳,陳末娉就聽見了浴房傳來聲音,是魏珩沐浴完出門來。
他推開門,行到睡房中央,正巧對上剛剛轉身的女子視線。
男人漆黑的眸子在女子精致的妝容上盤旋了一圈,低聲道:“好看。”
啊?這是在夸她嗎?
新婚之夜他都沒夸過她好看,今日居然還能張開貴口,夸她一句好看?
果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雖說魏珩肯定能活得長長久久,但今日二人便要分別,他說點好聽話,也在情理之中。
陳末娉微微頷首,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贊美,然后催促道:“你快些更衣,我們還能趕上。”
現在還沒過未時,衙門是申時下值,只要沒有什么意外情況,肯定能趕上。
陳末娉剛這么想著,腦海中卻忍不住閃過了各種自己在話本中看到的意外場景,嚇得她趕快晃晃腦子,把這些荒唐想法甩了出去。
不會不會,這些肯定都不會發生,她一定能順順利利到達衙門,呈交和離書,然后搬離定遠侯府,回到陳家。
“你快些。”
她忍不住又催促了一聲,話音未落,男人雙手扣在衣襟最上面一顆盤扣上轉過身子,回應道:“好了,我們走吧。”
魏丁已經套好了馬車,因著淑蘭院內下不了腳,便停在院外,等著二位主子上車。
雖說已經立春,但天還冷著,外間的雪都沒消干凈。
陳末娉揣著放和離書的匣子,剛一走出屋內,就被外面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她急忙抬起一只手,想喚玉琳給她拿手爐來,還沒開口,肩上就結結實實落了一件毛茸茸的披風。
女子抬眼,魏珩正抬起手,準備幫她系披風系帶。
她定定地瞧著男人的動作,瞧著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細細的系帶系成一個好看的結扣,又瞧著那雙手往她腦后伸去,幫她戴上了兜帽。
做這些事的時候,他的眼神極為專注,直到做完這些,他才察覺到女子在看自己。
男人垂下眼簾,對上她的視線。
“許是最后一次幫你系了。”
他沒有旁的多余話語,只輕聲道。
聽到這話,陳末娉的心好像被細小的魚刺刺了一下。
創口不大,但是卻有尖銳的疼。
她慌忙移開目光,避開男人的視線,緩了緩,才用盡可能輕松的聲音回應:“不是許是,一定是最后一次了。不過還是多謝侯爺關心。”
說完,女子轉過身,從玉琳手里匆匆拿過手爐,低頭走到院外上車。
剛坐定,魏珩便也掀開車簾跟著進來,在她身旁坐下。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在車廂中彌漫開來,淡淡的木質香氣,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其實這木質香氣真的很好聞,這段日子,每天夜里聞到時,她都會努力朝男人那邊靠近一點,直到鼻腔中都充盈這味道,才滿足地閉上眼。
但同樣的,這味道,日后大概率不會再聞到了。
今日之后,二人便是陌生人,橋歸橋,路歸路,她在深宅后院,而他在廣闊朝堂,極少有相見的可能。
陳末娉低垂著頭,望著面前的地板發呆,不知什么時候,她猛然間發現,自己眼前居然模糊了一片。
怎么回事兒啊陳末娉。
不是很開心嗎,不是終于要逃離這座牢籠終于要逃離身邊這人了嗎,不是馬上要做自由自在的陳末娉了嗎,怎么還哭了。
一定是因為習慣,畢竟她在這地方呆了三四年的功夫,畢竟她和這男人曾經是最親密的關系,就算是搬家,就算是離開一只小貓小狗,也會想哭的。
絕對不是她還有依戀,絕對不是。
陳末娉這般告訴自己。
眼淚似乎有流出來的趨勢,她想擦,可是因為魏珩在身旁又不敢擦,因為她一點也不想被這死男人知道,她哭了。
多丟人啊,她現在應該笑,而不是哭。
陳末娉想罵自己兩句,可她不能出聲,一出聲就有濃重的鼻音,她只能努力瞪大眼睛,把還沒流出眼眶的淚水逼回去。
但她還沒有成功,放在身側的手便被一只大掌覆上。
男人的聲音還是平平淡淡,沒有一絲起伏的情緒:“這也是最后一次。”
第72章
血染 我能!我能!做什么我都答應你!……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寬厚溫熱, 熱度源源不斷地傳到她微涼的手中,比火爐更暖。
可是陳末娉知道,這寬厚溫熱的大掌, 卻并不能做她的支撐。
她在定遠侯府度過了很多沒有他人手掌相伴的歲月,太難過了, 讓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不過都過去了。
以后的日子,她一定會更好的, 一定會。
女子的情緒緩緩平復了下去,眼前模糊的場景也漸漸清晰起來。
過了片刻,她用另一只手去拿帕子,甕聲甕氣地道:“好像有些風寒。”
話音未落, 她就結結實實擤了下鼻涕, 把鼻酸留下的污濁全部清掉。
微涼的風吹到鼻尖, 鼻腔中瞬間變得清透, 那些澀漲和已經干涸的眼淚一起,徹底消失。
除了她的眼眶還有些酸澀外,陳末娉已經穩住了自己雜亂的心緒。
她輕呼一口氣, 收回視線,垂眸看向自己衣衫上并蒂荷花的繡紋。
車廂中沉寂一片, 女子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車前馬夫揮動馬鞭的聲音。
許是難以忍受這長久的寂靜, 男人開口問道:“和離書帶好了嗎?”
陳末娉點頭, 從他的大掌中掙脫開來,從衣袖中拿出狹長的木匣:“帶了。”
“好。等你我從衙門出來, 我便命魏丁帶隊,把你的箱籠送回陳府去。”
陳末娉點頭,這次她沒有應聲。
頓了頓,魏珩又接著道:“還有現在被賊人盜走的貴重物品, 等做完佐證,我就立刻讓人給你送回。”
陳末娉還是只點頭。
男人終于沉默了,應當是他也不知還能再說什么。
車廂復又寂靜下來,只余二人的呼吸聲。
女子輕咬下唇,偏過頭,望向車窗外。
錦簾輕晃,將窗外的景象也割裂成了幾塊,但從這細小而狹窄的縫隙里,女子還是能看得清楚,馬車已經行了不短的距離。
馬車碾過長街上的青石板,將路邊細密的雪壓得更碎,車聲轔轔,帶著碎雪融化的泥水,一路往前。
陳末娉的目光在一家鋪面的招牌上停頓了一瞬,心中知曉,再過兩個巷口,他們就能到達京兆府。
只要將那匣子的和離書呈交上去,一切都結束了。
她深吸一口氣,想扯出一個上揚的嘴角,確保自己下車時直到進衙門后,都能體面而美麗。
可女子的嘴角剛剛揚起,她甚至還沒調整到合適的弧度,就猛地晃了晃身子。
車轅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駿馬嘶鳴,人立而起。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陳末娉沒能穩住,身子一歪,從軟榻上摔了下來,額頭險些撞上車壁。
關鍵時刻,適才一直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及時上前墊在車壁上,護了她一把,才讓她免于破相。
“怎么……”
詢問的話還沒能完全說出口,女子就被男人扣住脖頸向后跌倒,趴在車廂地板上時,她清楚地聽見三支羽箭破窗而入的“咻咻”聲,然后“叮叮叮”,結結實實釘入了她和魏珩剛剛所坐的位置。
陳末娉僵住,看著那入木三寸的羽箭,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不是說上次的賊人已經繩之以法了嗎,眼前這一切又是什么?
而且和上次賊人只想將她帶走不同,這次,明顯是起了殺心,要將她和魏珩都置之死地。
“待在車里別動。”
男人說著,隨手解開大氅披在女子身上,又將她往車內軟榻上一推,反手抽出一把軟劍,起身從車內躍出。
陳末娉如何能安心待在車里?可偏生她不會武藝,此時只能稍稍掀開大氅一角,從縫隙中偷瞄外間的場景。
魏珩躍出后便立即有黑影襲來,一陣寒光掠影,兩方兵刃相接,陳末娉只聽見刀劍撞擊聲不絕于耳,不過瞬間功夫,車簾已經被各路刀劍劈成碎片。
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車外的男人身影,見他雖然拿得不是自己平日慣使的槍,但也游刃有余,刀光劍影亂成一團也近不了他的身,心下稍安。
不等她松一口氣,忽地有人從另一側的車窗躍入,重重地跌落在車廂內。
陳末娉屏住呼吸,祈求進來之人不要發現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來人原地翻身,準備彈起之時,正巧對上了軟榻下女子的雙眸。
完了。
陳末娉如是想到。
下一刻,來人便揚起手中大刀,重重地朝她劈來。
陳末娉閉上眼,眼前閃過的,居然是剛剛離開淑蘭院時,魏珩幫她系上披風系帶的畫面。
果真是最后一次,只是沒想到,是這種意義上的最后一次。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
陳末娉慌忙睜眼,正看見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從車外躍入,然后用血肉之軀,擋在了這柄本該砍向她的大刀下。
“魏珩!”
女子凄聲叫道,她聽見利刃入肉的悶響,男人適才在她面前親手穿上的外袍和里衣,此時已經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的身子重重跌倒在她面前,可他仍舊舉著軟劍,抵擋著前方襲來的刀刃。
“我沒事。”
他朝女子道,隨即咬牙起身,一邊閃身避過襲來的刀鋒,一邊提起攻勢,用劍逼著車內這人下車。
他劍光如虹,又快又急,對面那人似是抵擋不住,只得先行下車,可一下車,陳末娉就看見一堆人上前,再次將他團團圍住。
不行,不行,他受了傷,久戰必定不利,此處離京兆府極近,只要能再撐一會兒,必定有援軍趕來!
女子咬牙從軟榻下鉆了出來,大氅被她踩在腳下,寒意瞬間襲來,可她現在顧不得許多。
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便抄起了眼前的茶桌,奮力朝門外圍住男人的黑衣蒙面人們扔去。
茶桌份量不輕,被砸到必定會見紅,那些黑衣蒙面人都功夫不低,紛紛閃身避開,待茶桌落地后,才回轉身子,一半仍舊對著魏珩,另一半卻對上了站在車門口的女子。
就在陳末娉往后一縮,抄起落在地上的手爐準備自衛時,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一個男聲朗聲斥道:“什么人!”
混戰聲驟停,黑衣人彼此對視一眼,紛紛收起刀刃,在援軍趕到車前時,迅速離開此處。
他們一走,被圍在中央的男人便顯露出來。
他渾身是血,額上已經冒出涔涔冷汗,偏生還盡力轉過身子,朝車內看了一眼。
見她安然無恙,男人長出一口氣,隨即扔掉手中軟劍,重重墜地。
“不要!”
陳末娉飛身撲出,可還是來不及接住他墜下的身子。
他重重砸在青石板路上,還未完全融化的雪粒濺起,與他身上的污血混在一處,很快便融化掉,又順著衣衫流回了路上。
她顫抖著爬到男人身邊,用手去摸索他適才為自己擋刀的位置。
黏膩的血不斷從傷口中涌出,皮肉翻卷,狠狠灼痛了她的眼。
“沒事……沒事……”
她用肩膀勉力支撐起男人的身子,騰出一只手來去尋帕子,想幫他先止血。
可她摸遍全身,都沒能再尋到一張帕子。
“郎中!郎中!”
她帶著哭腔朝趕來的人呼喊,想要去扯自己衣衫的下擺當帕子,卻被冰涼的手指輕輕握住。
他的手一向是熱的,現在怎么這么涼呢。
不等陳末娉想明白,男人便倚靠著她的肩膀,氣息微弱道:“別……別哭。”
他抬起另一只手,沾血的指尖笨拙地想拭去女子的淚水。
陳末娉的眼淚砸在他的手背,她哽咽道:“好,我不哭,你要好好的,你不會有事的。”
男人微微頷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凝視著女子染了一點點血跡的精致側臉。
半晌后,他朝她張了張口,虛弱道:“若我無事……你能不能……不要和……”
話還沒說完,他猛地收了音,然后重重噴出一口血來。
“我能!我能!做什么我都答應你!”
陳末娉慌亂無措,直接用衣袖去擦男人嘴角溢出的血。
她已經淚流滿面:“只要你好好活著,我什么都答應你。”
男人沒有回答,他已經合上了眼,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告訴她,他還活著。
趕來的援軍見狀,行得更快,朝這里飛奔而來。
“夫人,勞煩您讓開。”
援兵終于趕到,他們顧不得旁的,側身將女子推到一旁,然后四人一起,把魏珩飛快抬上了馬車。
陳末娉顧不得許多,急忙手腳并用也爬了上去,靠著男人的身子坐下,拿裙擺去鋪墊車廂硬實的地面。
她做好這些,又伸出兩只手,一邊各握一只男人的,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暖他冰涼的指尖。
魏珩雙眼緊閉,沒有回應她的動作,唇瓣發白,仿佛有生機從他體內一點一點流逝。
望著男人安靜的神色,女子抬起手,將他凌亂的發一點點攏至耳后束好。
“我說過的,什么我都答應你。”
陳末娉喃喃道:“所以,你一定不要有事。”
第73章
救治 我甚至都沒和你好好說過話、談過……
馬車飛馳, 不過多時便停在了一處藥鋪旁,一位年邁的老郎中早早侯著,見馬車停下, 顫顫巍巍地行到車前,從車門口往里查看。
“王郎中?”
陳末娉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不是先前去府中給侯爺和她診治的郎中嗎。
他擅長外傷,盡管曾給自己看錯過婦科, 可現在女子也沒心思提起那事,帶著哭音急聲道:“您快瞧瞧侯爺吧!”
“好好好,您別著急。”
王郎中說著,先讓隨行的侍衛用春凳將魏珩從車上抬進藥鋪中。
陳末娉緊跟著下去, 亦步亦趨地跟到了里屋里, 看著男人被人放在整片竹子打磨成的涼席上, 忍不住心尖一顫:“郎中, 這大冬天的……”
王郎中簡要道:“這樣才不會粘黏傷處。”
說話間的功夫,他已經拿起一把剪子,噴了些酒, 又在火上炙烤一番,去剪男人已經粘連在身上的衣衫。
陳末娉看得緊緊咬住了唇瓣, 可卻不敢再問, 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榻上的男人, 等著王郎中處理傷勢。
魏珩一向面無表情的臉此時更是冷到極致,他緊緊閉著眼, 眉頭無意識地皺起,嘴唇也抿著,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唇色的蒼白。
讓他平日愛苦著臉吧,這下都昏迷了, 正好一次苦個夠。
陳末娉下意識想嘀咕他兩句,可看見男人素來整潔的頭發上也沾滿了血污,俊逸的面容被污漬掩蓋了大半,終究沒忍住,眼淚再次溢出了眼角。
她咬牙忍住哭聲,從屋中尋了塊棉帕,一點一點,給他擦拭干凈臉上的血污。
男人的眉眼重新露了出來,眉頭還是皺著,女子抬手,輕輕將他眉心的褶皺撫平。
郎中的聲音再次響起:“夫人,勞煩您從床頭那邊托住侯爺的身子。”
原來郎中已經將魏珩下身的衣物都除了干凈,只剩肩膀和胸口附近,因為緊挨傷口,所以需得更加小心。
陳末娉急忙應了,把眼中的淚水憋了回去,走到男人身后,一只手按著他的肩膀,一只手從后面托住他的脊背。
剪刀刀刃鋒利,從滿是污血的衣衫上劃過,幾乎要戳到肌膚。
女子提心吊膽地瞧著,看著郎中一點點剪掉傷口周邊衣料,又狠下心,把傷口上附著的衣料也除了下來。
刀傷赤/裸裸地出現在眼前,大片的血肉翻轉,邊緣處有些地方,已經凝固結痂,因為郎中的動作,又再次被扯開,流下鮮血。
她心中一痛,仿佛扯開血肉的是她自己。
這是為她擋的傷,這是幫她流的血。
郎中忽地停住了動作。
陳末娉還在盯著男人的傷口發呆,見狀急忙抬頭看向郎中,焦急道:“郎中,怎么了?”
郎中嘆了口氣,示意她看向胸膛的那塊傷:“夫人,這刀砍得太是位置了些,其他部分都不打緊,只是這里緊貼著侯爺心臟,不知傷口深淺,若是貿然處理,就算外傷痊愈,日后也要留下病根的。”
陳末娉一愣,低下頭,呆呆地望著他胸口的傷。
看上去確實很深,翻出來的血肉都比旁處多不少。
竟然緊貼上心臟了嗎?那他適才,不就是拿他的命,幫她擋了一劫。
他習武多年,老侯爺又是在戰中去世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剛剛那一刀的兇險力道。
可他還是擋了。
陳末娉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不是不喜歡她嗎,不是一向淡然嗎,不是對什么事兒都沒情緒嗎,那為什么要在最要緊的時候,這么對待她。
這死男人,肯定是因為她提出的和離而慪著氣,一定要在別的事上壓她一頭,比如這樣,好讓她對他長存愧疚,好讓她對他念念不忘。
“你有幾成把握?”
吸了吸鼻子,女子穩住情緒,再次看向已經年邁的郎中。
郎中沉吟了片刻,掂量道: “五成吧,剩下五成,要看侯爺自己。”
“那就夠了。”
陳末娉收回目光,繼續看向面前一動不動的男人:“那五成,他一定有把握。”
得了這話,郎中點頭應是,放下剪刀,拿起一把更為精巧的小刀,對上了魏珩胸口的傷。
陳末娉全身緊繃,雙手虛虛貼在男人兩側胸膛上,防止他因為疼痛而突然掙起,造成更不可挽回的后果。
好在,他暈得很沉,直到郎中滿頭大汗地除掉傷口的舊痂,敷上藥粉扎好繃帶,他都沒有醒來。
做完一切后,郎中長出一口氣,朝陳末娉道:“夫人,傷口處理完后,今夜大概率會有高熱,接下來就看侯爺能不能挺過去了。”
“他一定會的。”
見郎中處理完,陳末娉也長松了一口氣。
她行到屋中的炭盆旁,一邊用鐵棍撥弄炭火讓燒得更旺,好緩解男人躺在竹片涼席上的冷意,一邊堅定道:“我相信他。”
王郎中看著女子垂頭撥弄炭盆的身影,又看了眼榻上的男人,最終什么也沒說,安靜地出了屋子,去準備湯藥。
等王郎中離開后,陳末娉把炭盆搬到魏珩躺著的床腳下,又去檢查屋內的窗子。
窗縫不能太緊,不然炭火味容易熏到人,但也不能太松,不然外面的冷氣進來,把本就受傷的男人凍到了,怕是會讓他傷情更重。
她剛剛弄好第一個窗子,門閂輕動,兩個慌張的身影從外面闖了進來。
“夫人!”
“侯爺!”
魏丁看見自家侯爺正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雙腿一軟,險些跌倒。
而玉琳已經撲到陳末娉身邊,哭哭啼啼地抱住了她:“夫人,都是我們不好,我們不應留在府上打理箱籠,應該跟著您一道去衙門的!”
魏丁也喃喃道:“是啊,應該跟著您二位一道去的。”
“事已至此,沒必要說這些。”
陳末娉適才也有一瞬間想過,若是魏丁跟上會怎么樣,魏丁會些功夫,魏珩是不是就不會傷得這么重。
可沒有如果,男人為了救她受了重傷,已成事實。
更別說,他們也跟了幾個身手不錯的侍衛,但賊人實在來得太多太突然,怕是他們也完全沒反應過來。
想到此處,陳末娉將最后一個窗縫關到合適的位置,朝魏丁道:“其他幾個侍衛呢?若是受了傷,就安排他們盡力醫治,若是……”
她頓了頓,接著道:“若是人已經不在,那便盡可能地撫恤他們的家人,不必在乎銀錢。”
魏丁從地上爬起,哽咽著應了聲是,又打開門出去了。
陳末娉扶起還在哭泣的玉琳,輕聲道:“起來,后面我還需要你幫我,做許多事。”
玉琳重重點頭。
*
是夜,寒風呼嘯。
陳末娉將男人身上蓋著的黑熊皮毯往上提了提,確保他的肩膀也不會受到一點涼風,又用棉花蘸了水,去滋潤他已經干得起皮的薄唇。
可他的嘴不知怎么干得這么快,剛潤完,轉個頭的功夫就干了。
陳末娉來回幾次,見那唇瓣一點沒有潤濕的痕跡,黛眉一蹙,忽地想起了什么。
她趕忙伸出手去探男人的額頭,意識到掌心傳來的溫度已經開始燙手,她急忙喚玉琳:“快!拿冰來!”
玉琳趕忙去拿冰,用芭蕉葉包著,敷到男人的額頭。
可這還不夠。
陳末娉摸著他的掌心,魏珩的掌心也是滾燙。
她忍著刺骨的冷意,用棉帕蘸著冰水,掀開熊皮毯子,去擦拭男人的前心后背。
他的高熱來勢洶洶,沾水的帕子換了一條又一條,裝冰的芭蕉葉換了一片又一片,可他的溫度還是沒有一點要降下來的跡象。
王郎中一直在隔壁的小屋熬藥,聽到消息,趕快送來了一盞剛熬好的藥湯,朝陳末娉道:“夫人,得速速讓侯爺服下這藥。”
說得容易,但魏珩昏迷著,如何進湯藥?就算掰開他的嘴喂進去,下一刻,男人也原封不動地吐了出來。
陳末娉無法,只能自己飲一口,給男人喂一口,再幫他擦拭掉吐出來的大半口,如此反復多次,終于勉勉強強喂進去了一碗湯藥。
折騰來折騰去,天色已經由暗轉藍,再過一個時辰,天便要亮了,可男人一點退熱的征兆都沒有。
王郎中看了眼天色,嘆一口氣:“夫人,若是天亮之前還不能退熱,那侯爺真的就兇多吉少了。”
“一定能退。”
陳末娉說著,沒有看向郎中,而是又將已經冰冷的手浸入冰水里,再次撈起帕子,給男人擦洗。
她像是木然了一般,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冰水的涼意,只是一遍遍重復著浸水、擰干、擦洗的動作,期望著掌心下的溫度能稍稍下降些許。
但是沒有。
窗外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天亮了。
陳末娉忙碌了一整夜,此時摸著仍舊燙手的男人肌膚,終于控制不住,哭出了聲。
她不敢靠近男人的傷口,只能握住他的手,淚水一滴滴砸在他身下冰涼的竹席上。
“求求你了,挺過去吧。”
女子捧著那本該很有力量的大掌,貼住自己的臉,任由淚水劃過自己的皮膚又劃過他的掌心。
“我們還有很多事沒做。”
她喃喃道:“我甚至都沒和你好好說過話、談過心,不是嗎?”
話音未落,不知是不是陳末娉的錯覺,她覺得自己捧著的這只手,似乎動了動。
女子心神一凜,立時偏過臉,盯著男人的動靜。
可魏珩還是先前的樣子,一動不動。
她的眼前再次迷糊一片,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擦都來不及擦。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時,耳邊突然響起了玉琳驚喜的聲音:“夫人!您摸摸侯爺額頭,好像開始退熱了!”
第74章
蘇醒 我只要你保證,永遠不會再提起此……
真的開始退了。
剛剛就算敷冰之后也滾燙著的額頭, 現在終于有了敷冰之后該有的一點涼意。
陳末娉頓時來了精神,不顧玉琳的勸阻,重新換了一盆冰水, 繼續給男人擦洗起前心后背來。
她明顯感覺到,在她們的照料下, 魏珩的身子在逐漸恢復尋常溫度,臉色也由適才的燥紅變成了蒼白。
這就行了, 這就行了。
感覺到已經不需要擦洗降溫后,女子重新把虎皮毯子拉上去,用冰涼的指尖給他掖好四個角。
做好這一切,天光已經大亮。
忙了一個通宵, 陳末娉此時終于感覺到困意襲來。
可她還不敢歇息, 繼續靠在床榻邊, 觀察著男人的動靜。
玉琳見她眼睛一眨一眨的, 閉上眼后又猛然驚醒,忙道:“夫人,您休息一會兒吧, 我先在這里看著。”
女子搖搖頭:“再等等。”
等到她實在扛不住再說。
這般想著,陳末娉再次俯下身子, 把臉頰靠在男人的掌心上。
然后, 她猛地瞪大了眼。
這下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她明顯感覺到,他動了動手!
陳末娉深吸一口氣, 緩緩坐直身子,遲疑著要不要轉頭去看男人的動靜。
一方面她很想看到他醒來,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他只是動動手指而已, 根本就還昏迷著,還是用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對著她。
就在糾結之時,女子突然聽見,耳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男聲:“娉兒?”
聲音帶著被砂石打磨過的沙啞。
陳末娉身子一僵,緩緩轉過頭,對上了男人那雙漆黑的眼。
原來他的眼睛這么好看呀。
盡管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好,可這是頭一次,陳末娉覺得他的眼睛,像星星墜落人間一般耀眼美麗。
她忍不住彎起眼笑了,笑著笑著,感覺到那只還帶著涼意的大掌撫上了她的眼角。
“別哭。”
男人聲音很輕,輕得很溫柔。
“沒哭。”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又流了眼淚。
女子急忙抬手,想擦掉眼淚,但男人的指尖已經先動一步,細細地將她眼角溢出的淚滴揩掉。
那般溫柔,令她幾乎生出了錯覺,仿佛對于他而言,她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陳末娉因為他的動作而怔住,直到男人掙扎著起身,想要來抱住她。
“你不準動!”
女子瞬間變了臉色,猛地起身,制止他的動作:“你受了多重的傷你不知道嗎?仔細傷口崩開!”
“夫人說得對。”
話音未落,王郎中和玉琳匆匆從外間趕了進來。
王郎中快步行到男人身旁,仔細查驗一番后松了口氣,朝陳末娉展露笑顏:“夫人,侯爺把最難的一關熬過去了。”
說話間的功夫,王郎中又掀開毯子,看了看傷口的情況,見沒有血跡溢出,神色愈發滿意:“好好好,侯爺,夫人,接下來的日子,您就好好休養身子,養好傷口就行,應當不會再有昨夜那般兇險的情況發生。”
陳末娉朝王郎中道了謝,聽王郎中說要去親自熬藥后,又忙命玉琳跟上打下手。
玉琳領命跟上,離開時,輕輕關上了屋門。
魏珩躺在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的女子,似乎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一般。
他抬手去摸陳末娉的手:“你可有傷?”
“托你的福,一點口子都沒破,全被你擋了。”
他不是很聰明嗎,為什么當時沒能判斷出來,他會受那么嚴重的傷,重得差點要丟掉性命。
女子語氣不佳,但男人沒有在意,反倒“嗯”了一聲,對她沒有受傷表示滿意。
陳末娉看著他這模樣,感覺眼眶又要酸了,連忙垂下眼簾,吸了吸鼻子,把他探出的手又放回毯子下:“不準亂動,你都不知道那刀傷有多長,一動就牽拉到傷口,不利于恢復。”
她自己都不知道,現在這語氣多像躺著的這男人。
魏珩察覺到了,微微勾唇,不但不在意她的訓斥,反倒還按照她說的,乖乖把手擺平放好。
不過他的目光還是停留在陳末娉的臉上,近乎貪戀的掃視過她的每一處肌膚。
陳末娉沒有察覺到男人的視線,她已經重新坐下,壓住毯子的一角不讓翹起,緩緩靠著榻邊。
半晌后,她低聲問道:“值得嗎。”
為了她丟掉自己的性命,為了她受如此嚴重的傷。
他甚至還沒有世子,若是真有什么差錯,對不起的,是整個定遠侯府,是整個魏氏家族。
“你說呢。”
魏珩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盯著她垂下的腦袋,再次從毯子下探出手,牽住她的。
陳末娉癟了癟嘴,果然,他還是他,一如既往。
“值得。”
她沒有生氣,反倒平靜地幫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女子反握住男人的大掌,主動與他十指相扣,感受著他冰涼的指尖一點點變暖。
她一直覺得,他是根木頭,是塊石頭,怎么暖也暖不熱。
可仔細想想,何必要暖熱石頭呢,反正在危急時刻,它會用那冰涼卻堅硬的身軀,結結實實地將她護在身后,不讓她承受一絲傷害。
“睡吧。”
陳末娉輕聲道:“你剛醒,身子虛弱,再睡一會兒,等喝藥的時候我再喚你。”
魏珩微微頷首,依著她的話,緩緩閉上雙眼。
不過就算睡了,他的手掌還是牢牢握住女子的。
陳末娉看了一會兒他的睡顏,也俯下身子,趴在榻邊,沉沉睡去。
遠遠瞧過去,兩人的腦袋湊在一處,又彼此相對,倒像是擁在一起睡著了一般。
*
又喝了幾日湯藥,王郎中親自上手換了幾次外傷藥后,魏珩好了些許。
不過這好只是旁人覺得好了些,在陳末娉眼里,他臉色還差著,傷口還疼著,就不算好。
她愣是按著魏珩又在王郎中這里多待了幾日,直到玉琳提醒,說今年約莫有倒春寒時,陳末娉才讓魏丁套車,將他從王郎中這邊帶走,回定遠侯府。
當然,男人傷的重,眼下也只是沒有了生命危險,但離痊愈還差得遠,女子根本算不上放心。
陳末娉只是想著王郎中這邊屋子小,又沒有地龍,等倒春寒一來不利于養傷,這才把魏珩帶回。
魏珩是因為救她才傷成這樣的,無論如何她都放心不了,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盯著男人,自然,人也被安置在了淑蘭院中,日日與她同吃同睡,要不是魏珩脾氣強硬,如廁時不準她在場,她甚至能十二個時辰,時時刻刻都與他在一處。
“好好好,不在就不在。”
走出臥房前,陳末娉看向準備上手伺候的魏丁,叮嚀道:“你仔細些,不要讓他用力,他面子薄,肯定怕給你造成負擔,所以得先把他壓制住才上手幫忙。”
說完,女子又看向神色越來越無奈的魏珩:“一定要按我說的做,若是我等下回來看到繃帶有血,我就,我就!”
她我就了半天也沒說出下文,畢竟,她現在也不忍心再對男人做出什么懲罰性的舉動。
又轉身看了好幾眼,陳末娉才終于合上門,走了出去。
“夫人也太關心侯爺的身體了。”
魏丁一邊協助魏珩,一邊感慨:“母親帶孩子,怕都不會叮囑的這么仔細。”
感覺到男人冰冷的視線,魏丁急忙閉了嘴,專心辦事。
等一切了結,魏丁順手查看了一下男人胸口的繃帶,嘆了口氣。
“侯爺,夫人擔心的沒錯,您還是用力了。”
他拿過新的一點繃帶纏上,將滲出點點血跡的舊繃帶掩蓋在下面,確定看不見后才重新打結。
打完結,魏丁抬眼,望向自家主子,輕聲道:“侯爺,值得嗎?”
原先那么健壯的身子,如今卻受了這般重的傷,重到這么些日子過去,都無法下榻,傷口輕微一動,還會溢出血來。
魏珩瞥他一眼:“她是我的發妻,護著她,自然值得。”
“您知道我說得不是這個。”
話音未落,男人便沉了臉,冷冰冰地望著他:“不是這個又是什么?”
“是……”
魏丁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男人冷聲打斷:“夠了。”
魏丁住了嘴,聽到自家主子繼續道:“魏丁,不要僭越。”
這詞太重,魏丁連忙俯身準備認罪,卻又被男人制止:“不必,我只要你保證,永遠不會再提起此事。”
*
“怎么這么慢啊。”
等魏丁打開屋門時,一直等在門口的陳末娉忍不住抱怨了兩句。
“侯爺說先打開窗子,所以等了等。”
聽到這話,陳末娉又好氣又好笑,有什么需要打開窗子的,二人是夫妻,這死男人要是連這點污濁都要避諱,那干脆別過日子算了。
呸呸呸。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時,陳末娉連忙晃晃腦袋,把那個稱呼從腦子里趕了出去,還打了自己嘴巴兩下。
亂想什么呢,他一定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女子呼一口氣,抬起腳,走進屋中。
魏珩正在榻上等她,見她進來,輕揚嘴角。
陳末娉的腳步一頓。
不得不說,他笑得時候,是真真的好看。
第75章
升溫 不然你離得太近,我會忍不住。……
自從幫她擋刀之后, 養傷的這段日子,他冷臉幾乎看不見了,盡管有時候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 不過瞧見她時,總會多多少少給出一點反應, 就像現在這樣。
“就是嘛,人還是得多笑, 笑起來就順順利利,萬病皆消。”
陳末娉重新抬腳,也揚起了笑容,快步走到他身邊。
聞言, 男人沉吟道: “嗯, 照你這么說, 賣藝唱戲的應當最長壽。”
這男人, 還真思考上了,一點意思都沒有,聽不出來她是在說玩笑話嗎。
陳末娉瞪他一眼:“那你哭。”
魏珩自然不會哭, 他抿了抿唇,沒有接女子的話茬。
不過話說回來, 他笑的模樣, 陳末娉已經見過幾次了, 但還真沒有見過他哭的樣子,不知他哭起來, 仍舊是會板著臉呢,還是會像尋常人一樣,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哭的見嘴不見眼。
越想越好奇, 女子干脆又給他在身后塞了個靠枕,讓他能夠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便坐到他身旁,眨巴著眼睛湊近:“侯爺,我還沒見你哭過呢,要么你哭一場給我瞧瞧。”
魏珩瞥她一眼:“又犯病了。”
“你才犯……”
她想回懟,又反應過來眼前確實是個病人。
為了避讖,她硬生生地把嘴邊的話頭咽了回去:“你就哭一下給我看看嘛,啊?”
她又湊近了些,幾乎要碰到男人的肩膀,專屬于女子的馥郁香氣順著她的呼吸呼到男人臉上,令人忍不住想要沉迷其中。
魏珩又瞥了她一眼,正色道:“離我遠些。”
“啊?”
陳末娉怔住。
怎么,辛辛苦苦照料了他這幾日,恨不得都貼他身上了,結果他還要這么和自己說話?
是,他是為救自己受的傷,可于情于理他不都該對自己態度好點嗎,更別說這男人剛剛明明對自己笑了,怎么轉頭又這樣。
陳末娉張了張嘴,不等她說話,男人已經再次開口,仍舊是毫無情緒起伏的語調:“不然你離得太近,我會忍不住。”
他對上女子的視線,神色平靜地像在說今日的天氣:“可是現在還不可以,我傷還沒好。”
陳末娉終于明白過來他在說什么,一瞬間,臉色漲紅,羞惱道:“你閉嘴!”
合著他頂著那張冷臉說了半天,居然說的就是這事?
明明是這種羞人的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的,不但不羞,甚至還能一臉淡然,險些又讓她誤會。
什么忍不住不可以的,他像是忍不住的人嗎,怕是全天下最能忍的就是他。
還有傷還沒好,傷沒好也有傷沒好的法子……
呸呸呸,陳末娉你在想什么呢,現在是什么情形,這男人腦子不清醒你也跟著腦子不清醒,都被他帶溝里去了。
女子“騰”地一下離他三尺遠,幾乎要靠上墻時才繼續看向他,兇巴巴地道:“不準亂說話!不準想東想西!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養傷,明白了嗎?”
魏珩淡淡點頭,應道:“明白了。”
他答應地太爽快,也沒有因為她命令的語氣而有別的表示,反倒顯得她欺負傷患一般。
陳末娉“哼”了一聲,重新湊到男人身邊,說起自己進來的正事:“你天天在這躺著是不是挺沒意思的,要不然我給你尋些演義俠志來?”
沒想到魏珩偏過臉,皺眉問她:“演義俠志是什么?”
“就是話本子,你們男人喜歡看的話本子。”
陳末娉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會從來沒看過吧?”
魏珩頷首:“確實,我從未看過。”
“那你……”
一個從來沒看過演義小說的人居然直接去看她從書社中買的那些畫冊和避火圖,陳末娉都不敢想象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內心是怎樣的震驚。
現在提起避火圖顯然不是個好的選擇,女子又轉了話頭:“不看便不看吧,那你想做些什么?我尋思尋思你現在身子行不行。”
不然總這般悶著,也不是回事,她才問了郎中,郎中說需得讓他舒緩心情,傷口才能愈合地更快。
魏珩定定地看著她:“我想瞧我的卷宗。”
自從受傷后,魏珩的公差全部擱下,其實他醒來后第二日還是第三日便想書信給上司和晉王爺匯報情況,愣是被陳末娉攔住,只讓魏丁去通傳他的傷勢,其余公務,一概不理,由她親自在一旁盯著,不準魏珩處理任何公事。
當然,影響他恢復的私事也不行。
陳末娉板起臉:“這不行。”
還想看卷宗?那些卷宗一個賽一個的沉,不但累手更累心,不是惹人生氣就是費人腦筋,對養病百害而無一利。
“一日就看兩個時辰,如何?”
魏珩沉吟片刻,與她繼續商量,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服軟。
“一個時辰都不行。”
女子柳眉倒豎,一副土霸王的架勢。
“那就半個時辰。”
魏珩聞言,當即拍板:“你說的一個時辰不行,沒說半個時辰不行,就半個時辰吧。”
“你!”
要不是他現在還傷著,陳末娉氣得要撓他:“你曲解我的話!”
她先前怎么沒發現,這一板一眼的男人還有這種張口就來的天賦。
她就說她不了解他吧,成婚這三年多來,何曾見過他這般無賴模樣!
唔,在床笫之間那種無賴不算。
“沒有曲解。”
見她在自己面前張揚舞爪,一張小臉上俱是生氣和活潑,男人不由得軟了語氣,伸手抓住女子的一只柔夷:“娉兒,我就看半個時辰,行不行?”
女子愣住,呆呆地看著面前露出幾分溫柔之色的男人。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這么喚自己吧。
娉兒。
為什么同樣的稱謂,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從他嘴中說出,能這般惹人心動。
對于一向見慣了男人冷心冷情那一面的陳末娉來說,他偶然的溫柔,殺傷力極大,也就只比他為自己擋的那一刀略次一些。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點了頭。
“我我剛才懵了,不算不算!”
魏珩見她慌張想反悔,漆黑的眸子里帶了明顯的笑意。
他反握住掌心的小手,與她十指相扣,然后輕聲道:“君無戲言。”
陳末娉很想說自己不是君子是女子,可對上他眼中的笑意,她想說的話莫名其妙地又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就一日半個時辰嗎,大不了她就當回書童,在一旁伺候筆墨,總不會讓他累著身子,影響養傷。
接下來的幾日,淑蘭院內總是響起女子的嬌叱聲:“半個時辰到了,快些放下卷宗。”
“都說了我給你舉著瞧,你不準自己動手。”
“不準偷偷看!不然半個時辰的時間也沒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聽見,不由咋舌,欲言又止地望向在外面侯著的玉琳還有魏丁。
受傷的明明是侯爺吧,怎么現在看起來,是侯爺包容著夫人呢?一向板著臉的侯爺這么多次都沒生氣,是不是受傷太重,沒力氣生氣了?
魏丁察覺到這些沒成婚的小丫鬟探究的眼神,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打哈哈過去:“待日后你們成婚時便懂了。”
小丫鬟們打假:“魏丁哥,可侯爺和夫人先前不這樣啊。”
是啊,先前確實不這樣。
魏丁看向里屋緊關的門,偶然間,還能聽到他那一向冷然的主子發出的低聲輕笑。
他跟了侯爺這么多年,何時見他如最近這般,輕松愉悅?
“只能說,經歷過生死,兩人的感情肯定會不一樣的吧。”
魏丁沉默下來,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只是不知道,這一份并不牢靠的感情,會不會有一天被隱藏的箭矢擊中,轟然崩塌。
*
“今日還行,真的只看了半個時辰。”
陳末娉從男人手里接過卷宗,看了看桌上燃著的檀香,滿意點頭:“以后都這樣就好了。”
她把看過的卷宗壘到書桌上,出聲喚外間侯著的丫鬟們進來擺飯。
魏珩看著丫鬟們一盤盤端進來的菜,劍眉微蹙,這些日子來難得有些不滿:“怎么又是肉。”
“因為郎中說了,你得多吃這些,才利于傷口愈合。”
陳末娉一邊回答,一邊端起一個碟子,把精瘦的牛肉塊用筷箸夾起,要給男人喂:“快吃吧,至少是肉,總比前些日子你不能下地時,只能飲流食好吧。”
“這倒是,不過……”
魏珩有些無奈地避開女子伸過來的筷箸:“你也知道,我如今可以下地。既然如此,又為何頓頓喂我?”
前幾日他不方便動彈也就罷了,如今傷口已經開始結痂愈合,郎中也說了可以下地,女子卻還是堅持,每日喂他用飯。
“因為你自己吃會彎腰啊、伸展啊有很多動作。”
陳末娉理直氣壯:“一動作就會拉到傷口。你現在恢復這么快主要就是因為前期我不準你動作,不然你以為你能下地?”
魏珩默然,在女子再次把筷箸懟過來后,默默地接受了她投喂的牛肉塊。
“夫人?”
就在陳末娉準備再夾一塊喂給男人時,屋門被人敲了敲,魏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夫人,大理寺來人了,需得您去瞧瞧。”
“大理寺?”
陳末娉奇怪地看向還在咀嚼的男人:“大理寺前幾日不是來人探望你了嗎?寺卿還送來了幾只補身子的老山參,怎么今日又來?”
魏珩將口中的牛肉咽下,緩了緩,才道:“應當是送來府上原先丟的東西,年前我讓他們做好準備,算算日子,大概就是這個時候。”
“哦!對!”
她的首飾家當,她的地契財寶,終于!
陳末娉此時也顧不得再喂魏珩用飯,把魏丁喚進來讓他伺候,便提起裙子,匆匆忙忙去迎人了。
第76章
好乖 陳末娉伸出手,彎著眼睛去摸男人……
魏丁看著夫人走遠, 垂首走到男人榻邊,也夾起一筷牛肉,朝魏珩道:“侯爺, 您用。”
“用不著。”
魏珩瞥他一眼,神色恢復一貫的冷然, 低聲道:“我自己來。”
“您不要逞強啊。”
魏丁又瞄了一眼門口,看一眾小丫鬟都不在, 壓低了聲音朝男人道:“做戲得做到底啊侯爺,既然夫人要喂,您就踏踏實實讓她喂,喂來喂去的, 感情才能更深一步。”
魏珩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貼身小廝, 半晌后終于道:“說得有理, 不過。”
男人望向窗外, 檐角下的銅鈴被風吹得盤旋不停。
他的聲音似乎也被風吹過,極輕極輕:“能用便是能用,不能便是不能, 我已經不打算再騙她任何事。”
魏丁聽見了男人的話,沉默下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銅鈴晃來晃去, 翻轉不停, 也不知要被這過早來臨的春風吹到何處。
*
“就是這些箱籠嗎?多謝多謝。”
陳末娉見到來人,急忙道謝, 朝玉琳揮了揮手。
玉琳如今已經能夠明白大多數自家夫人的意思,連忙上前,朝送東西的人塞出兩個荷包。
見狀,陳末娉笑道:“多謝二位, 這么些東西,送一趟來不容易。侯爺還在養傷,恕我們招待不周,這點心意,就當是招待二位喝酒了。”
無論是送什么上門,主家肯定都要給些車馬錢招待招待,更別說是這么貴重的東西。
可話音未落,來人就將荷包又塞回了玉琳手里,堅決道:“夫人,這是我們份內之事,怎可再要賞錢?恕我二人難以從命。”
說著,兩人竟是轉過身子,大踏步便要離開,陳末娉忙喚人上去拉都拉不住,只片刻功夫,他們便出了府門。
玉琳握著沒送出去的荷包,看向女子:“夫人,這該如何是好?”
“二位說不要,那便不要吧,許是與侯爺感情甚好呢。”
這種情況盡管少見,但迎來送往的多了,也知道不算稀奇。
陳末娉轉身,讓府中侍從將箱籠都抬到庫房去,等她派人一一點過之后再讓人把其他人的東西送回。
做完這些,她又回頭,瞧了一眼適才那兩人離開的方向。
“真是怪了,當面瞧不覺得,但看那背影,怎么覺得有些眼熟呢。”
陳末娉喃喃自語:“難不成是我去大理寺時見過他們?”
“夫人,怎么了?”
看女子望著出府的方向發呆,玉琳指揮其他人把箱籠都抬走后,出聲詢問。
“無事,一點小事。”
陳末娉沒有細想,把此事拋到腦后:“走,我們先回淑蘭院,我好給你尋先前丟失物件的單子。”
主仆二人并肩回到淑蘭院,一進院門,就見魏丁出了里屋,準備往出走。
“怎么,侯爺已經用完了嗎?”
陳末娉詫異:“我還以為我動作不慢呢,他居然用的這么快。”
魏丁面露難色,沒有回答。
看他的樣子,女子便猜出來了個大概。
她朝魏丁擺擺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魏丁退下后,陳末娉把手扶在屋門上,然后猛地打開門。
“你真的是!”
如她所料,這男人果然不準旁人喂他用飯,現在正坐在桌旁,自己執著筷箸,從肉湯里面挑幾根綠菜吃呢。
“你怎么回來得這么快?”
男人挑了挑眉,微露詫異,接著,抿了抿唇,放下筷箸:“我剛用完。”
他是覺得她傻嗎,連這么明顯的謊言都看不出來?
看著女子面上露出的生氣之色,魏珩微微蹙眉,平靜道:“我真沒事,既然能下地,自然能自己進食。”
又是這套話,她都聽膩了,說來說去就是覺得她管得多,覺得自己身子好了,可他哪里好了呀。
陳末娉瞪他一眼,大步走到桌前,低頭一看,肉還剩了不少。
“你根本就沒好好用飯。”
話落,女子蹲下身子,掀起他中衣衣角,去看男人身上的傷。
“傷口也皺一起了!”
陳末娉直起身子,控訴道:“你怎么這么犟,明明身子不好還不按照我說得來,要是恢復不好該怎么辦。”
說著說著,女子眼前就閃過了他躺在榻上,面色蒼白,身上沐血的樣子,鼻子一酸,忍不住癟了癟嘴。
魏珩看著陳末娉微紅的眼角,好像她眼睛的澀意也傳到了他的心里。
他伸手,去握女子的手,又被甩開。
陳末娉氣道:“再這樣不聽我們的話,那我先前答應你的話也不做數。”
魏珩臉色一變。
“胡說什么。”
“沒有胡說。”
陳末娉也板起了臉:“對,咱們這些日子還沒好好談一談你在昏迷前說得那些話。正好,我看如今也沒有談的必要了,現在你自覺身子大好,那些話完全可以不做數,咱倆還是原先約定那般,一拍兩散。”
言罷,女子跺了跺腳,轉身要走,卻被男人拉住手腕,一把拽進懷里。
“不準再說這話。”
魏珩收緊手臂,薄唇在女子耳邊低聲重復道:“我當時可是清醒的,你既然答應了,就不準反悔。”
陳末娉哼了一聲,偏過頭去,才不理他。
他垂下頭,下巴抵在女子肩窩中,輕輕摩挲:“你說的,只要我醒來,什么都答應我。”
見女子還沒反應,男人騰出一只手來,捧住她的臉,慢慢轉向自己。
漆黑的眸子對上那雙澄澈的杏眼,男人一字一頓道:“你知道的,我的要求就是,不和離,仍舊做夫妻。”
他說得這般清楚,陳末娉想假裝沒聽到也不行。
她咬了咬唇,望向男人眼中那深邃的海。
曾經她恐懼這海,害怕在其中沉溺,而現在,她似乎有了底氣。
“那你說,你其他方面聽不聽我的,還犟不犟了?”
女子的質問方式有點像對待小孩,魏珩一滯,實在難以啟齒回答她的話。
“不說是吧。”
陳末娉作勢起身要走。
魏珩結結實實把她摟住,用極低的聲音道:“不犟了。”
“你說什么呢?我聽不見。”
女子眨巴眨巴眼,好像真的沒聽見他說話一般,可她嘴角泄出的一點調皮的笑還是出賣了她。
魏珩盯著那點笑意看了半晌,終于抿了抿唇,合上眼,破罐子破摔:“我不犟了,聽你的。”
“這才是嘛。”
都愿意用自己的命換她的命了,這點小事,本來就該早些同意的。
陳末娉伸出手,彎著眼睛去摸男人的發頂:“好乖。”
這就有些蹬鼻子上臉了,盡管定遠侯為了后宅安寧允了她的作威作福,但眼下這種情形,他還是得支起架勢,才能不湮滅他一家之主的威嚴。
“唔……”
女子還沒來得及收回自己放在男人發頂上的手,手腕就被人一把拉住往身后一拽,她整個人被緊緊擁進男人懷中,身子緊貼著他的,呼吸也瞬間無法自主,因為全然被抱著她的男人奪走。
魏珩沒有閉眼,漆黑的眸子還牢牢盯著她的,眼中翻滾的情緒的形成了深深的漩渦,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將她吞沒。
此時,女子看懂了那雙眼里的情緒,他的情緒,叫欲/望。
“不行,不行。”
窒息前的瞬間,不知是不是因為男人放了水,陳末娉總算勉強掙脫出來,大呼了一口氣。
“你傷還沒好,不可以。”
女子的眼眸水光瀲滟,因為適才的親吻,潤得要滴出水來,讓人很難不沉醉其間。
“你知道的,可以的。”
等她大口喘完氣,男人又重新把她禁錮住,啞聲道:“若是我沒記錯,你最新看的那冊子,就是女子做主導。”
陳末娉瞪大了眼,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所以……”
他含/住女子粉嫩柔軟的耳垂,用牙/齒輕輕碾著。
“試一試,嗯?”
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的誘/哄意味,可陳末娉還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一雙小手,按照他的要求,解開了他身下的中衣。
魏珩是受了傷,可小侯爺卻還是那般的生龍活虎,神氣活現。
“嗯,對,先輕一些。”
女子順著男人的指點開始動作,開始時不得章法,惹得他無奈地嘆了幾次氣,去糾正她的動作。
“指尖,要整個都覆蓋到。”
魏珩大掌包著她的小手,輕輕劃過后,又重重點了幾個地方。
陳末娉終于明白了,結合自己曾經看到的冊子開始動作,還沒過多久,就感覺男人緊緊抱住了她,然后,悶/哼一聲。
“這么快。”
女子探查了他身子一番,接著道:“我就說受傷有影響吧,你還不信,你先前可不這樣。”
沒人能接受這樣的控訴。
魏珩深吸一口氣,去尋找那兩瓣惹人生氣的小嘴:“這是因為空了太久。”
陳末娉癟癟嘴,才不信。
男人險些氣笑,輕咬了下女子兩片飽滿的唇,低聲道:“你且瞧著,我到底如何。”
第77章
迷云 您確定早上去的,是我們大理寺的……
“好了好了, 不鬧了。”
陪著他又荒唐了一番,但因為一直惦念著他的傷勢,陳末娉還保持著基本的理智。
趁著事態無法控制前, 她趕忙剎住車,氣喘吁吁地從男人的吻中掙脫出來。
“對了, 我有事兒要問你。”
女子確定他的傷口沒有崩裂,給他重新把中衣理好, 一邊扣盤扣,一邊繼續道:“適才你那幾個來送東西的下屬,我是不是見過?”
男人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直起身子, 眼眸中已是清明一片:“為何這么問?”
“就是感覺眼熟。”
陳末娉想了想:“對, 尤其是那個壯些的, 感覺背影好像印象很深, 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魏珩默然,頓了頓才道:“應當是你之前去大理寺尋我時,曾經見到過吧。”
“唔, 應該是這樣。”
陳末娉歪頭想了想:“其實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可又隱隱約約覺得不對。”
她怎么會對他一個普通下屬的背影有影響啊, 難道是當時她又和魏珩有了齟齬, 所以把怒氣遷了他身邊的其他人?
“沒什么不對, 你本就沒怎么去過衙門,除了侯府的侍從之外, 見到我身邊的人沒兩個,對他們印象深刻,也是正常。”
魏珩垂下眸子,斂去眼中情緒, 淡淡開口。
“說得對。”
本來陳末娉也只是和他隨口一說,很快就被男人說服。
她站起身子,從男人懷里離開:“肉還是得多用些才行,我去讓人給你熱熱,多少再吃些。”
魏珩看了下桌子上各類肉片,闔了闔眼,深吸一口氣,抿唇應下:“好。”
見他答應,陳末娉高高興興讓人將菜熱了重新端上來,趁男人在一旁用的功夫,她自去尋找先前丟失物件時捋的單子。
“給你。”
盡管搬來搬去弄了好幾次箱籠,但這些東西收拾得還很妥帖,陳末娉不多時便找到了,將單子交給玉琳:“帶人去點點,咱們的東西留下搬回淑蘭院來,老夫人和三房的物件各自拿出來還給她們。”
玉琳應下,帶著單子,又在外面點了幾個聰慧麻利的小丫鬟,自去庫房清點。
等陳末娉安排完事,回頭一看,桌上的肉少了不少。
“行啦行啦。”
她連忙道:“可以了。”
她也沒有那么不講理,吃不下了還讓他吃。
女子快步行到魏珩身邊,從他手里拿走筷箸。
這一刻,陳末娉敢確定,她在男人臉上看見了如釋重負的表情,盡管只有一瞬的功夫,可還是被她收入眼底。
真是,原來他也還是有人的情緒起伏的呀。
女子忍不住偷笑,還沒收起嘴角,就感覺臉頰被人捏住。
魏珩看向她,有些無奈:“笑什么。”
“我笑……”
女子也伸出手,去捏他的臉:“我笑你比先前有人氣多了!”
說完,趁著男人還沒恢復先前板著臉的模樣,她忙攙著他起身,把他送回拔步床上:“你閉眼休息片刻,我去庫房瞧瞧,看看她們點的怎么樣。”
魏珩頷首,不計較她剛剛又打趣自己的話:“去吧。”
庫房中。
因著丟的金銀珠寶和首飾等物,都是玉琳曾見過的,故而點得很快,地契等物除了陳末娉丟了,魏老夫人和三房那邊都沒丟,所以清點得也不算慢,等陳末娉過去之時,已經點了個七七八八。
玉琳見她來,抿唇一笑。
就在女子詫異自己的貼身丫鬟為何突然露出這般表情時,玉琳突然從一沓地契的最下方拿出一物,交給她。
陳末娉一瞧,自己也笑了。
是最初時她寫下的、又被賊人盜走的那張和離書,上面皺皺巴巴的,不知哪里還殘留著自己的眼淚。
想起自己當時寫這和離書的場景,女子就覺得好笑又好氣,好笑的是她一直把晉王爺當做薛茹淮,誤會了魏珩整整三年的功夫,好氣的是這男人也不知少了哪根筋,說簽和離書就簽,也不多問一句。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當時這和離書沒有被賊人當地契偷走,那她是不是早就已經將和離書呈交衙門,同魏珩和離了?
女子咬住唇,又細細地將那和離書瞧了一遍,最終折好,收緊了袖筒里。
雖說現在這玩意兒派不上什么用場了,可倒還有些意思,日后無趣時,還能拿出來瞧瞧。
她剛收好和離書,就聽一旁還在清點的小丫鬟道:“夫人,好像少了件東西。”
“少了?”
玉琳首先上前,按照單子查看:“你是說,少了這根玉簪?”
陳末娉聽到少了根玉簪,心頭微微一緊,探頭去瞧,咬住了唇:“怎么是這根。”
要是是她自己后面添置的首飾也就罷了,可少的偏偏是她出嫁前,爹娘給她準備的嫁妝之一,一根凌霄花玉簪。
爹說,他們老家家家戶戶房前屋后都會栽種凌霄花,雖說這在京中不常見,可給她打這簪子也是為了讓她記得,自己是何處來的,無論何時都要堅守本心。
這玉簪不比她旁的首飾貴重,但勝在心意無價。
玉琳見她臉色不對,在一旁問道:“夫人,可需去回稟侯爺,讓他派人再去瞧瞧,可是那賊人私自昧下了?”
陳末娉又看了看其他物件:“只少了這一件嗎?”
小丫鬟和玉琳一齊點頭:“只少了這一件。”
“那就肯定不是賊人昧下的。”
陳末娉道:“這玉簪是我私物,那賊人……那賊人也不是尋常賊人,沒有別的貴重物件都返還,卻留下這玉簪的道理,應是遺落在了哪里。”
她看向玉琳: “不過是個小事,侯爺剛睡下,便不打擾他了,你同我一道,去大理寺瞧瞧。”
玉琳應下,一邊讓其他小丫鬟將分出來的物件搬回淑蘭院,一邊喚人備馬套車,好同夫人出門。
偶然有風吹過,不似前段時間的寒冷呼嘯,陳末娉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冬季居然要過了。
盡管天還沒徹底變暖,但是路兩旁的樹木已經吐出了點點綠芽,煥發出新的生機。
年味未徹底散去,與這點生機紅綠點綴,格外好看,陳末娉忍不住掀開車簾,一直瞧著窗外。
若是她的簪子也能像這樹木一般,重新順利地回到她手里就好了。
女子這般想著,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大理寺附近。
“行了,就在這停下吧,馬車進去,反倒不好。”
前方車夫應是,依言停在附近的巷口。
陳末娉帶好帷帽,掀簾下車,朝大理寺內去。
玉琳先朝門吏說明來意,聽到來人是少卿定遠侯的夫人后,門吏沒有多加阻攔,便朝她們指明方向,言說魏珩養傷的這段時間,他原先的案子都交由了一位姓廖的大人辦理,陳末娉若是需要,直接去尋那位便可。
玉琳連聲道謝,給門吏包了門封后便引著自家夫人朝所指方向去。
至此,一切都很順利,甚至見到接手魏珩先前案子的那位廖大人也很熱心,很快就把相關的卷宗翻閱出來,幫女子查閱,是哪個賊人盜了東西,如今羈押何處,好派人前去詢問,此人是不是呈交物證過程中有所遺落。
陳末娉安靜在旁等待,看著這位廖大人合上卷宗,直起身子,她忙起身上前,關心道:“大人,如何了?”
“奇了怪了。”
廖大人喃喃自語,看向女子,再次確認道:“夫人,您說得是您和薛府大小姐薛茹淮被綁的案子吧。”
陳末娉點頭:“沒錯,我夫君說,他后面查出來,綁我們的賊人,和盜走府上金銀財物的賊人,乃是一批。”
“可是口供中并無體現出這些賊人盜走了府上財物啊。”
廖大人又將卷宗打開,再次翻閱一遍:“不但口供沒有,卷宗里其他位置也并未出現,所以您府上的財物,應當不是這批人盜的。”
他再次抬眼看向陳末娉:“是不是您聽錯了侯爺的話?中間產生了什么誤會?”
“不應該啊。”
陳末娉努力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并未聽錯,這批賊人盜走了她當時最看重的和離書,她怎么可能記錯。
眼看這位廖大人確實查不出來什么,女子也不再耽誤人家的功夫,道謝之后便帶著玉琳行出了屋門。
“怎么回事啊夫人。”
玉琳迷惑不解:“難不成還有旁人犯了這案子?”
“興許是吧,也許是因為涉及皇家秘辛,所以不便告知于我。”
想來想去,應當就是這個緣由,盡管魏珩沒說,她也沒問,可能同時綁了她和薛茹淮,背后之人勢力定不會小,最重要的是,最后趕來救人的是晉王爺,那就說明,此事和他關系甚大。
思及此處,陳末娉咬了咬唇,又回轉回適才的屋子,再次詢問剛剛這位廖大人。
“勞煩,今日早晨,大理寺派人將我們府上丟失的物件送回,也有可能是路上落下了,我想問問,早晨護送的那幾位又是何人?我直接去問問他們吧。”
話音剛落,陳末娉就見廖大人略一遲疑,然后皺起了眉。
“是不方便告之嗎?”
陳末娉也不欲為難廖大人,行禮又要道別:“若是不方便,就不必了。”
她一會兒回轉府上,去問魏珩,也是一樣的。
就是又得讓他耗費心神,操一次心。
說著,女子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身后的那位大人又道:“倒沒有不方便,只是……”
陳末娉偏過頭,見廖大人撓著腦袋,面上疑惑極重:“可是據我所知,今日早晨,并無任何人將用完的證物送出啊。”
廖大人對上她的視線,奇怪道:“夫人,您確定早上去的,是我們大理寺的人嗎?”
第78章
信任 所以,他究竟有沒有,再次騙她。……
從大理寺出來時, 陳末娉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本以為簡簡單單一件事,現在卻成了一團迷霧,橫在她的面前。
是誤會, 還是……又一次的欺騙?
想到后面的那種可能,女子心頭驟然縮緊, 險些站立不穩。
這些日子以來,男人偶然浮現的笑容, 她已經逐漸能看懂情緒的眼眸,還有他擁抱時的溫暖,忽地褪色了許多,然后驟然一變, 變成先前的漠然、冷淡還有忽視。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不可能。
她告訴自己, 絕對不可能。
萬事都能作假, 可是他為自己擋的那一刀不是假的, 他在最危機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護住她不是假的。
什么都能裝出來,可是這些裝不出來,絕對裝不出來。
陳末娉深吸一口氣, 穩住情緒。
她不能先自己在心里給男人定了罪,就像薛茹淮的事一樣, 莫名其妙誤會了許多年, 給自己添了多少無謂的煩惱。
一定要開口說出來, 問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琳跟在自家夫人身后, 見她慢吞吞地在前面走著,也不往馬車前走,忍不住出聲問道:“夫人,咱們回府嗎?”
“回。”
陳末娉反應過來, 終于轉過身子,朝馬車所在的方向走去:“我回府問問侯爺,到底是怎么回事。”
淑蘭院內。
養傷的這段時間,魏珩被陳末娉逼著,養成了中午小憩的習慣,待女子回來時,男人還未蘇醒。
但陳末娉知道,一盞茶的功夫后,他便會準時自己醒來,根本不用喚。
她提前坐到拔步床邊,看著睡夢中的男人。
魏珩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病時的蒼白,只有嘴唇還有點淺色,顯示他還是個病人。
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出類拔萃地俊逸,比陳末娉這輩子見過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偏偏這般好看的人,也會說謊,甚至說謊時,和平時一般,絲毫看不出來。
上次騙自己把和離書呈交給大理寺卿的事,就是例子。
女子抬起手,虛虛點在那線條分明而又說過謊言的薄唇上。
所以,他究竟有沒有,再次騙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種種表現,是不是他內心所想,真情流露呢?
“不要再說謊騙我。”
女子喃喃道,話音未落,就聽見男人的聲音響起:“你在說什么?”
陳末娉被嚇了一跳,移開手掌,正對上魏珩漆黑的眸子。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抱怨道:“你干什么呀,明明醒來了,怎么不喚我。”
“剛醒來。”
男人說著,又重復了一遍:“你剛剛在自言自語些什么?聲音太小,我沒聽見。”
陳末娉翻了個白眼:“都說是自言自語了,讓你聽見,那還能是自言自語嗎。”
“為何我不能聽?”
男人抿了抿唇,一臉不悅,見陳末娉懶得搭理他,干脆展開長臂,捧住女子的臉,然后,輕輕揉搓。
“別鬧了。”
陳末娉拍掉他作亂的手:“我有正事要和你說。”
女子嚴肅地盯著他:“認認真真的,沒有開玩笑。”
她的神色太過肅然,惹得魏珩也不由得正色起來,對上她的眼睛,沉聲道:“發生什么了?”
陳末娉簡要把今日去大理寺發生的事復述了一遍,期間一直注意著男人的反應。
但魏珩除了蹙眉之外,還是沒有旁的表情。
“好了,說說吧。”
陳末娉瞧不出來,只能直接讓他回答:“今日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魏珩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中居然有點點委屈顯現。
男人眼中何時有過這般情緒?他一向是冷然超脫的,此時竟然有點像剛剛成婚的青年,而不是在朝堂浸淫多年的侯爵。
陳末娉看著他這眼神,心頭一顫。
魏珩繼續望著她,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道:“我在你那,如此沒有誠信?”
“不是……”
陳末娉下意識地想要否認,開口之后才回過神來。
她忙咬住唇,有些懊悔。
自己差點又被他的引導輕易帶著走了,她的目的是查明此事真正的緣由,所有的詢問都要依據此事來展開。
她狠了狠心,避開男人的視線,硬是不去看他:“那你以為,之前騙我的也不知道是誰。”
魏珩默然不語,眼簾低垂,斂去眼中所有情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陳末娉因為偏過臉,所以也不會察覺到他的情緒。
她接著道:“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如實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沒怎么回事啊。”
半晌后,魏珩終于回應。
他重新抬起眼簾,用手捧住女子的臉,讓其與自己四目相對。
男人眼神平靜,可這份平靜與這些日子歡愉的平靜不同,讓陳末娉看了,心里毛毛的。
他繼續說完沒說完的話:“只是你走錯了地方而已。”
陳末娉怔住:“什么意思?”
魏珩淡淡道:“我前些日子調任,你是不是忘了?”
“記得啊,從京兆府調任大理寺,怎么了?”
聽到女子的回話,魏珩仍舊不語,只靜靜地看著她。
陳末娉被他盯了半晌,后背都要汗毛倒立時,恍然明白過來:“對了,這案子是你調任之前辦的,所以應該在京兆府對吧?”
其實她也搞不清楚案子應該在哪兒辦,只是算了算日子,記得當時魏珩是在京兆府。
話音未落,魏珩頷首:“正是。”
陳末娉又奇怪了:“可我去大理寺,廖大人那里分明有綁我賊人的卷宗啊,你先前明明告訴過我,這是一批人。”
魏珩還是那般毫無波動的表情:“誰說一批人,就得在一個卷宗上?”
陳末娉瞪大眼,一批人前后腳犯的事不在一個卷宗上?更何況那些人綁她的原因也是因為沒有偷到想要的東西,這說來說去,應該是一回事兒啊,怎么可能分開。
他當她三歲小孩兒呢!想騙就騙!
她咬住唇,轉過身子,抬腳要走。
可還沒等走出一步,就被男人拉住,跌回了拔步床上。
“不等我說完就走?”
魏珩抬手扣住她的腰際,挑了挑眉。
不走等他繼續謊話連篇騙自己嗎?
陳末娉偏過臉,狠狠咬住下唇,就是不去瞧他。
見女子還是一臉不信,他冷笑一聲:“好好好,既然不信我,那我也不說了,你走便是。”
言罷,他又松開手,干脆重新躺下,拉過錦被蓋住自己,翻了個身。
他動作幅度不小,錦被被拽得“嘶啦”一聲,聽得陳末娉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擔心他又拉扯到自己的傷口。
偏生魏珩好像還真拉扯到了,他蓋上被子翻身的瞬間,陳末娉似乎聽見他傳來的一聲極小的悶哼。
女子咬住唇,頓住了腳步。
無論他在這件事上有沒有撒謊,可他給自己擋刀是實實在在的,現在疼痛也都是因為她。
她無論怎么樣,都不會對他置之不理。
遲疑了一瞬,陳末娉回轉身子,去拉男人身上的被子,要看他的傷口:“不準拽著,你讓我瞧瞧。”
“瞧什么?”
男人繼續冷笑:“不是要走嗎,走了便是,何必管我。”
他緊緊拉著錦被,不讓陳末娉瞧,可越這般,女子越是緊張用力,結果“刺啦”一下,被面被兩人硬生生扯爛。
只蓋著棉絮,總歸是不太妥當。
在魏珩深吸一口氣,準備起身換被褥的功夫,陳末娉已經抓緊時間拉開了他身上的棉絮,瞧向男人的傷口。
他胸膛上傷得最嚴重的地方倒是無礙,可是腰腹處怕是因為適才用力,繃帶上又有了點點殷紅。
“你不是不信我嗎?管我作甚?”
魏珩說完狠話,見女子呆呆地望著自己傷處,又軟了語氣:“那塊沒什么大事,應當只是震破了一點舊痂。”
趁此機會,他探出手,挽住女子的柔夷,低聲道:“聽我說完,行不行?”
不等女子回答,男人繼續說了下去:“日前我同你說過,我跟隨晉王爺做事。”
女子愣愣點頭。
見她在聽,魏珩接著道:“先前綁你們的賊人,不是旁人,正是其他兩位與晉王爺有沖突的王爺,這,就算我不說,你應當也猜出來了。”
陳末娉繼續點頭。
男人重新摟住她的腰,把她抱到拔步床上來,一邊撫著女子的發,一邊輕聲道:“但問題就是,三位王爺間的沖突還不能擺在明面上,故而大理寺只能依尋常綁票為此事定安案。而來我們府上盜竊之事,若是再與那綁票案子扯上關系,意義又非同一般。”
陳末娉感覺自己好像有些聽明白了。
她終于再次抬起眼簾,對上男人的視線:“你的意思是,若是混在一處定案,相當于是告知其他人,有人針對你和晉王爺?”
魏珩頷首:“所以,我們府上被盜的東西都放在京兆府,由京兆府定案,廖大人是大理寺的人,自然不知。”
他嘆一口氣:“你可明白我說你去錯了地方的意思?”
第79章
害怕 害怕魏珩其實根本心里沒她,只是……
陳末娉頷首, 再次咬住唇,有些不敢看他:“那送物件的人肯定也是京兆府的人而不是大理寺的人了?”
所以廖大人才說他不知大理寺今日有人去送贓物證據,原本就不是從大理寺送的。
“自然。”
魏珩說著, 抬手撫上女子的唇,輕輕揉弄, 讓她沒辦法再繼續動作:“不準再咬,都咬破了。”
可不咬唇, 女子也不知該做什么才能緩解自己此時的尷尬。
她垂下眸子,目光聚焦在男人胸膛的繃帶之上。
許久后,她聲音漸弱:“對不起。”
“又在說什么?”
魏珩抬起她的臉,迫著女子與自己四目相對:“還是自言自語嗎?所以不打算讓我聽到。”
怎么用她的話來回自己啊, 他肯定是故意的!兩個人離得這么近, 剛剛怎么可能沒聽見。
但是自己有錯在先, 險些又情緒上頭, 平白誤會了他,還害得他氣憤之下又扯傷了傷口,千錯萬錯, 都是她的錯。
陳末娉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 重新說了一遍, 一字一頓道:“對不起。”
話音未落, 女子眼眶先紅了。
她猛地鉆進男人懷抱中,嗚咽出聲:“對不起對不起, 我又冤枉了你。”
“怎么哭了?”
魏珩用指尖輕柔擦去女子眼角的淚珠:“不過是個小事,做甚如此上心。”
陳末娉重重搖頭:“才不是什么小事,都怪我,是我不信任你。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她太害怕了吧, 怕現在的日子是她幻想出來的虛假,怕魏珩還是原先那般冷淡模樣,對她并無感情,害怕魏珩其實根本心里沒她,只是騙她。
所有她以為她對魏珩的不信任,其實是她對自己的不信任。
陳末娉在男人的肩頭擦擦眼淚鼻涕:“我以后真的再也不這樣了,我一定努力做到,全心全意地信任你。”
她窩在男人胸口,目光所及是男人的胸膛,自然看不見,在聽到她帶著哭腔的話語后,男人的眼眸中,閃過了多么復雜的情緒。
魏珩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可遲疑半晌后,他還是什么都沒說,只微微低下頭,蹭了蹭女子毛茸茸的發頂。
“不怪你。”
他低聲道:“是我之前對你不好,總騙你。”
陳末娉重重搖頭: “也沒有總騙我,仔細想想,就一兩次吧。”
只是這一兩次太過讓人印象深刻,才讓她下意識地覺得不敢相信。
她吸了吸鼻子,準備起身:“你快歇著,我讓人來給你傷口換藥換繃帶。”
“不打緊。”
魏珩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那一點點崩開的傷口,說不定一會兒就又長好了,身為男子,并無那些事端。”
在女子開口之前,他又把人往懷里箍了箍,喃喃道:“我剛才確實心里不舒服,就當陪陪我。”
因著他平時都是冷硬面孔,極少出現這般懇求模樣,所以陳末娉最受不了的就是魏珩這般行狀。
“那等一會兒,咱們起身的時候,一定記得讓我看看。”
女子還是不放心,整個人窩在他的懷中,手掌輕放在他胸膛的繃帶上,不放心地道。
男人“嗯”了一聲,繼續將她抱緊。
二人的氣息緩緩混雜在一處,呼吸間,都分不清是彼此身上誰的味道。
但是這種情況下,陳末娉卻感覺分外安心。
她把魏珩埋在身下的發往他腦后帶了帶,不讓他壓著疼,又小聲問道:“既然你那么說了,那我尋那根玉簪,是不是要去京兆府尋?”
“不必。”
魏珩的唇貼近她的額頭,一張口便是溫熱的感覺:“京兆府尹與我有齟齬,你去那里尋,并不方便,我安排人尋了之后送來便是。”
“怎么回事?”
應了他之后,陳末娉的注意力又被男人話語里的其他事奪走:“為何與你有齟齬?你公務上盡心職守,這也看不慣嗎。”
她鼓起小臉,又生氣了:“這人怎么這般討厭。”
魏珩看著她的神情變化,嘴角微勾,抬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腮:“無礙,不過是個過客,不必在意。”
“好吧。”
陳末娉想了想,又強調道:“如果因為尋這根玉簪的事他難為你,你一定要告訴我,看我給他好看。”
明明他是一家之主,可她的架勢,卻像是要護在他身前,保護他一般。
魏珩點頭應允,收緊雙臂,將懷里女子抱得更緊。
陳末娉也回抱住男人,沒有注意到,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一閃而過了濃濃的歉疚。
*
陳末娉不知魏珩是如何向朝廷匯報的,反正他這次受傷,休息了極長一段時間,等他的傷口長出粉色的新肉,已經完全不影響平日行動時,他還沒去上值。
自然,陳末娉覺得這日子挺好,總比先前他整日不著府的情況好太多,可總不上值,她也擔心,會不會影響他的公務。
終于,她在照料男人喝完一碗補身子的湯藥后,沒忍住問道:“侯爺,你究竟什么時候去上值?”
魏珩抬眸瞥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啊,就是心想你上值之后,可能幫我尋簪子會更方便些。”
那玉簪也不知何處去了,魏珩安排人去問,確定路上沒掉,那就只能是賊人的問題,可賊人已經押進大牢,不好再問,所以這事一直耽誤了下來。
男人臉色稍霽:“我以為是你厭煩了。”
“怎么可能。”
陳末娉白他一眼,可魏珩看見她的反應,反而心情不錯。
他低聲道:“再過五六日功夫吧,此次事情突然,為造勢,晉王爺特意去皇上面前,親自幫我求的休沐,肯定得日子夠了再去。”
五六日功夫?那還早著呢。
陳末娉從碟中抓了一顆蜜餞順手塞到男人嘴里:“甜甜嘴巴。”
說著,便親自拿著藥碗,行出了屋門。
她將藥碗交給玉琳,看了眼天色,吩咐道:“今日天氣還好,要么咱們出門去瞧瞧,正好給侯爺買些能做藥膳的藥材。”
他現在幾乎大好了,陳末娉不打算讓男人再喝湯藥,畢竟是藥三分毒,他已經喝了太久,后面這段日子,還是以溫養為主。
玉琳應下,讓人備馬套車后便拿來披風,準備給女子披上。
“不必,今日不算冷。”
已經開了春,路邊樹枝抽條,又有太陽,似乎已經有了早春的痕跡,基于此,她打心里排斥這象征著冬季的披風。
女子大步邁上馬車,就這般坐下,命車夫朝藥鋪去。
早春的風掀開車簾,溫溫柔柔地往車里灌,還帶著涼意,但這涼意不但不讓人覺得寒冷,反倒更加清爽。
待馬車停下后,陳末娉提裙下車。
她本來覺得這只是很簡單地買個藥,說不定半個時辰就能回府,于是也沒帶帷帽,就這般行到了藥鋪前。
還沒等她走進藥鋪,就聽身后一道有些熟悉的男聲響起:“定遠侯夫人?”
陳末娉回頭去看是誰,結果扭了扭身子,腳下沒站穩,險些跌跤。
“小心!”
不等一旁的玉琳扶住她,說話的那男人已經出手拉了她一把,等她站穩后,又迅速收回手。
“晉王爺?”
看見和薛茹淮男裝打扮一般無二的晉王爺,陳末娉還是有些尷尬,更別說人家剛剛還扶了自己一把。
但一想到人家送她的頭面,還有特意給魏珩求情恩準的休沐,她又打心底里感謝晉王爺。
“多謝晉王爺出手相助。”
陳末娉撓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我確實很容易摔跤,讓您見笑了。”
晉王爺望著她,含笑道:“我知道。”
“您知道?”
這下陳末娉是真的詫異了,她與晉王爺一共沒見過幾次面,他怎么會知道自己愛摔跤?
難不成是魏珩告訴他的?
不應該啊,先不說魏珩那種沉默寡言的性子,自己的事都不愿意同旁人說,更何況是將自己妻子的私密之事告訴給自己的上司呢。
就算這上司非同一般,與他又是發小,可畢竟君臣有別,女子覺得魏珩絕對不是那種會說這種私事的人。
見女子詫異萬分,晉王爺輕嘆一聲,又笑:“其實我多年前便見過你,在你認識魏珩前。”
陳末娉更瞪大了眼睛。
“你夫君對此應當極為清楚。”
男女有別,更何況陳末娉是下屬的家眷,此時魏珩不在,晉王爺顧忌身份顏面,自然也不會同女子多說什么。
但他不說魏珩還好,一說,女子著實好奇起來。
難道那男人認識自己比她認識他還早?不然晉王爺為何這么說。
她思索間的功夫,晉王爺已經朝女子擺了擺手,仍舊露出溫和如女子一般的笑:“陳夫人回見。”
言罷,男子便抬腳要走。
“等等!晉王爺留步。”
聽到她的聲音,男子很快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她,見她匆忙朝自己行了兩步,還叮囑道:“小心,慢一些。”
就兩步路,女子自然不會犯剛剛那樣的問題,她迅速站定,好奇地朝晉王爺道:“晉王爺,勞煩您透露一下,究竟是什么時候,您見到我的啊?”
她露出苦惱的神色:“您知道的,我夫君那性子,根本想不起來說這種事,我怕時間太過久遠,他自己已經忘了,所以請您提點一二,我也好回去同他說。”
晉王爺頷首:“也是,陳夫人說得有理。”
男子抬眼,沒有看她,仿佛短暫地陷入了回憶里。
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重新對上女子的視線。
晉王爺笑了笑:“你回去只需朝他提四個字,東華馬場。”
第80章
疑云 謝謝夫君。
東華馬場?
那不就是自己被魏珩相救的地方嗎?盡管過去了多年, 但她怎么可能會不記得!
為了避嫌,晉王爺也是點到即止,說完后朝她點了點頭, 眼神又在女子挽起的發髻上盤旋了極短的一瞬,便又轉身離開。
陳末娉因為那四個字發愣了一會兒, 待她回過神時,晉王爺已經帶著下屬行得遠了。
不過那明明是她同魏珩第一次相見的地方啊, 為何晉王爺說在魏珩認識她前便在東華馬場見過她呢?
想了想,女子又覺得這不重要,畢竟晉王爺只是外人,時日記得準不準另說, 說不定也根本不知道他們二人究竟是何時認識的。
罷了, 反正晉王爺已經告訴她了此事, 等她回去, 正巧問問魏珩,看他究竟是什么時候認識自己的。
陳末娉暫時將此事拋到腦后,自帶著玉琳去藥鋪之中選購采買。
待她采買完回到定遠侯府, 邁進淑蘭院時,卻發現魏珩并不在屋中。
“奇怪, 侯爺哪里去了?”
他不是才說過還有五六日的功夫才上值, 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將卷宗都弄來了淑蘭院中, 根本沒有離開這里的時候,怎么眼下卻不見了。
有知道的小丫鬟聽見回話:“夫人, 侯爺應是有客人接待,去書房了。”
“哦哦,去書房了呀。”
淑蘭院確實不適合接待外人,陳末娉沒有多想, 把藥材交給玉琳讓她送去廚房之后,便自行更衣躺到榻上,翻了本話本子瞧著,準備等男人回來再問問他晉王爺提及的東華馬場的事。
不知什么時候,門閂輕動,應是男人回來了。
“接待是……”
聽到動靜,陳末娉放下手里的話本子,轉頭去看門口,正要詢問是誰時,卻先看見了男人手里抱著的一堆大大小小的畫卷。
“干嘛你拿著呀,就算你現在大好了,可傷口還沒完全徹底恢復呢,怎么不叫魏丁抱進來。”
女子嘀咕了一句,下榻去接,還沒走到男人跟前時,就聽見他低聲回答:“因為我想親自同你說。”
陳末娉心念一動,好奇地看向他手里的畫卷,不知他要讓自己瞧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魏珩將手里的畫卷依次碼好,把第一卷 平鋪到書桌上,然后,緩緩打開。
女子探頭去看,不免有些失望:“這是什么呀。”
她剛巧看到話本子里男主角給女主角贈予小像定情之事,看見魏珩抱著這么多畫卷,還期待了一下,是他趁著自己不經意,給她臨摹的畫像之類,沒想到根本不是,只是一些房屋的框架一般。
看來只是找她商量,根本不是給她準備的禮物。
男人似是聽出來了她的情緒,溫聲道:“你仔細瞧瞧,再猜一猜。”
有什么好猜的。
陳末娉懶洋洋道:“可是大理寺監牢的施工圖紙?”
話音未落,她腦袋上就被男人給了一下,氣得她捂著腦袋,瞪著魏珩。
可她的眼神毫無威懾力,男人根本毫無波瀾,只淡淡回應:“猜對了一半。”
他又抬手,捏了捏女子的臉頰,然后指著畫卷側面下方的幾個小字道:“仔細瞧清楚,這上面寫得是什么。”
陳末娉撅起嘴,不滿他手指挪開地太快,害她都沒能及時甩開。
不過她還是順著男人指的位置看去,“定遠侯府暖房……”
女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抬頭對上魏珩的目光:“這可是真的?”
魏珩無語:“不然呢?”
“你竟然真的要在府中建暖房!”
陳末娉先前只當他隨意提一嘴,沒想到居然真的要開工建嗎。
她急忙開口制止:“費這些銀子做甚?暖房建的銀子便不是一筆小數目,日后還得一直用上好的銀絲炭喂著,一日都不能斷。費這么大功夫,就為了冬季里一點新鮮蔬果?著實沒有必要。”
暖房耗費太大,就算是在京城,陳末娉也只聽說過宮里有大片暖房,其他幾位皇親國戚得了恩準,最終也只建了小小一片,只能種點小菜,怕是一年收完,連一小捆都沒有,何必呢。
而且她看了眼那圖紙,魏珩想建的那暖房并不算小,若是真的修好,就是京中除了皇宮之外,最大的暖房了,要耗費多少銀子,她都不敢細算。
魏珩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只定定地望著她:“你想不想在冬日用新鮮蔬果?”
“那肯定是想的。”
別說她了,誰不想啊。
“既然想,建便是。”
魏珩展開長臂,將她納入懷里,下巴頂在女子的發頂上,握住她的手,按住畫卷卷起的部分。
“仔細看看,這幾塊位置,可否滿意?”
陳末娉張了張口,還想再勸阻一番,可魏珩卻不準她再提:“此事已定,不必多言。”
女子沒說完的話被他堵了回去。
行吧,不說就不說,反正耗費的是他的銀子,他愿意建,就建。
不過話說回來,怎么會有人面對府上多一個暖房這種事不心動呢,她盡管嫌棄費銀子,可知道他是下定決心要建時,內心深處也是真的有開心浮現出來的。
女子不再多言,按照他的指點,細細看過所有圖紙,最終搖了搖頭:“沒有什么,按照你定下的做便是。”
他肯定是提前準備好才讓自己瞧的,不然怎么會如此完備,讓她挑不出一絲問題來。
“不過有一點!”
陳末娉指了指暖房中央最大的一片位置,任性道:“我要在這塊位置種花,這樣的話,一年四季,我都有鮮花瞧了。”
魏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向她所指的位置,低聲道:“可以,只是種如此多的花,到時候,我怕你身子會受不住。”
陳末娉渾不在意地揮揮手:“肯定不是我養啊,不會累著我的。”
“是嗎?”
男人意有所指:“可睡房的花便是你養的,開得極艷。”
“睡房什么……”
陳末娉正想問他自己什么時候養了花,忽地想起了什么,臉色瞬間漲紅:“你又亂說話!這個壞人!”
魏珩沒有應聲,只是俯身將她抱起,重新帶回榻上,身體力行地告訴女子,他有沒有亂說話。
胡天胡地了一晚上,在男人大力的沖擊中,陳末娉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最后自己又哭又喊,他才勉強放過了自己。
這種情況下,她自然完全不記得,要問魏珩什么事。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女子才迷迷糊糊地醒來,望著拔步床頂發了會呆,想起了昨日她要問魏珩東華馬場的事。
她轉過頭,好巧不巧,這個時辰,魏珩早就起身,身邊的榻都冷了。
又去做什么了呀。
陳末娉抱著錦被,翻了個身嘆了口氣。
一早醒來身邊沒有木質香味的感覺真不好受,再過幾日他要是去上值了,她看最不習慣的不是男人,而是她。
剛這般想著,門閂落下,魏珩回來了。
陳末娉立刻翻回身子,看向男人,伸出手,示意他把自己抱起來。
魏珩瞥她一眼,終于還是依了她的意思。
待男人扶著自己坐直身子后,陳末娉才滿意,她看向魏珩,正準備問問東華馬場之事,就見男人先低頭,從袖筒中拿出一物:“你瞧瞧,是不是這根玉簪?”
陳末娉一看那玉簪上的凌霄花,立刻道:“沒錯!”
她接過玉簪:“是那賊人招了嗎?”
魏珩隨意“嗯”了一聲,似是不想多答此事。
他在屋內環視一圈,走至梳妝臺前,拿起銅鏡遞給陳末娉:“戴上瞧瞧。”
陳末娉歡喜:“真好看,我原先戴得不多,竟然不知這玉簪如此漂亮。”
她朝魏珩露出一個笑:“謝謝夫君。”
又為她建暖房,又為她尋玉簪,她沒什么可以感謝的,還是嘴先甜一甜。
魏珩本來拿起了一杯茶,聽到這兩個字時,險些被嗆到。
他咳嗽了半日,再次看向女子:“再喚一遍。”
陳末娉偏過臉,假裝沒聽到。
一遍就夠,誰讓他剛剛不仔細聽,現在重新讓她再喚,她才不喚。
可無奈,魏珩發了狠,必須得聽見這一聲。
不知不覺間,二人又雙雙跌倒在拔步床上,繼續昨夜沒有徹底盡興的事。
陳末娉也不知自己到底喊了多少聲夫君,反正最后她嗓子都喊啞了,讓他注意自己剛恢復好的身子,魏珩才終于停手。
再醒來時,又是正午,女子已經無力掙扎,摸了摸榻邊的溫度,看向聽到動靜進來伺候的玉琳。
不等她問,玉琳已經開口回答:“夫人,侯爺突然有事,被喚去了衙門,晚上回來。”
“這還沒到上值的時候呢,怎么就又去了。”
陳末娉一聽就沉了臉,可是這是朝廷的安排,魏珩能去,自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嘆一口氣。
就在此時,她忽地聽見玉琳的一聲驚呼:“咦,這不就是夫人的玉簪嗎?怎么在這里。”
玉琳俯下身子,從梳妝臺底下的縫隙里拾出此物,朝陳末娉舉起:“夫人,您瞧。”
果然是她的凌霄花玉簪,可是怎么會在縫隙中?魏珩昨日不是就將那玉簪交于自己手中了嗎?